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选夫记之侯门长媳 作者:水墨青烟 内容介绍: “漪儿,你此生都是我的妻,除了一样无法给你。其他尽我所能,许你一世无忧!”   温润却薄凉的嗓音,如情人呢喃。转眼间,便是一封休书,落入她手。   害她满门被斩!   ……   她是一介乡野丫头,只因与侯府嫡女容颜相似,一跃成了名门千金,觅得人人羡煞的良缘。   便宜父亲说:我给你荣华富贵,你保水府平步青云。   便宜母亲说:以你容貌才情,定能掳获他的心。记住,莫要动情,否则你就输了。   她前世也是这样认为,可被逼致死后,方才顿悟。   水清漪打定主意,离前世害死她的薄情之人远远的,找个安守本分的人嫁了。   谁知,事与愿违,那个她避如蛇蝎的男子,却摆脱不了……   【精彩片段】   她机关算尽,他运筹帷幄,终难逃他掌心。   最后奋手一搏,与‘前夫’解除婚约。于是自己千挑万选,看中了一个人畜无害,身娇体弱易推倒的小白。抛开女戒、女训,决定生米煮成熟饭。   夜黑风高,黑灯瞎火,终得事成……   月后,看到前来纳采的男人,水清漪清冷一笑:“世子爷,清漪多谢您抬爱,可是清漪无用,未能守住名节,被那贼子污了清白……”   静安王世子面色深沉,目光诡谲。   “我知晓世子爷是万里挑一的好人,断然会成全我与孩子的父亲。”   “好。”   水清漪惊愕,就这样同意了?眼底渐渐掠起一抹笑意……   “婚期定在月初,局时我定当十里红妆迎娶与你。”   …… 本书标签:重生 女强 专情 宠文 ================ ☆、第一章 归来初遇 “漪儿,你此生是我的妻。除了一样无法给你,其他尽我所能,许你一世荣华无忧。” 温润却薄凉的嗓音,仿佛在耳旁响起。转眼间,便是一封休书,落入她手。 她从来不知,那样缱倦缠绵的眼神,说出温柔情深话语的人,会以这么无情的方式收场! 水清漪再一次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的拉高被子,搭在下颔。望着细嫩布满汗渍的手,惊乱不已的心,瞬间冷静了下来。 这只完整无缺的手,提醒着她回到了崇德二十五年六月,并非崇德二十八年三月。这时,她尚在闺阁,不曾出嫁。 崇德二十五年六月,静安王府上门提亲。同年八月,她下嫁静安王府嫡长子长孙华锦。崇德二十八年三月,只因长远侯府私下遂养兵马,罪同谋反,满门抄斩! 长孙华锦赐她一纸休书,沦为下堂妇,依旧是水家女儿,并不能有幸避免了杀头之罪! 心中冷冷一笑,她何其无辜? 只因长得与水氏嫡长女容颜相似,在水氏嫡长女病逝后,便将她从穷乡僻壤的村子里接回来。顶替水氏嫡长女,嫁给静安王府,巩固长远侯的地位。殊不知,攀上的这颗大树,是水氏覆灭的元凶。 大约上天也可怜她无辜,不应当卷入这场纷争。才会让她在遮天蔽日的血色下,头颅落地的时候,重活到几年前。若长远侯知晓他费尽心思攀上的高枝,毁灭了长远侯府,不知还会削尖了脑袋往前冲么? 冷笑了几声,捂着心悸的心口,水清漪摒弃掉脑子里那俊美如神祗的容颜,不允许自己再多想,可心口依旧掠过一抹惊痛。 再难以入睡,翻身坐起,穿着单薄的丝绸裘衣,坐在贵妃榻上。此时,天空已经翻着鱼肚白,水清漪拿着剪刀拨弄着烛芯,点燃烛火。执起摆放在榻上的诗经,漫不经心的翻阅,企图从过去的回忆中抽离。 倏忽,凤眸圆睁,紧紧的盯着一阕词,心口一滞,静默的出神。 繁花似锦春色艳,星汉灿烂夜终明。 浮生盛景能几时?有情不如无情误。 思绪飘渺,犹记得那年亭中,他一袭白衣迆地,焚香抚琴。琴艺高绝,但是没有灵魂情感。隐有凄凉悲戚,却杀伐果决。 她说:“你琴艺卓绝,若注入感情,定能举世无双。” 他微微一怔,澄澈如明镜的双眸,冷漠无波,颇有些审视的注视她。隐约可见他浓密卷长的眼睫如蝶翼般翩跹,敛去眸子里那一抹微动的涟漪。 左手捋过右手宽大的云袖,执笔写下了上一阙词。静默了半晌,削薄的唇微启道:“若可以,只希望这一世,它都不含情感。” 水清漪低低的嗤笑,那时她将上一阙词理解为:满园春色,群星璀璨,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暗喻着她与他的情,也会如这景致一般长浓。 心中无比的甜蜜,面颊羞红,在丫鬟的呼唤声中逃离,并没有听见他的低叹。 以至于,时至今日,她无意间翻看这本诗经,看到下一阙词,才恍然醒悟。他恐怕在提醒她不要轻易付出感情,做个无情之人罢。免得痴心错付,落得一场空! 也罢也罢! 前一世,她耗尽了所有的心力去爱他,甚至为他断了一指,依旧没有得到他的侧目。 这一世,她便听他的,不再轻易托付他人。如他所愿,躲他远远的,找一个守本份之人嫁了。 她本不是高门小姐,又如何能妄想攀上那不属于她的高峰? “吱呀——” 门扉被推开,梳着双丫髻的丫鬟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盆子水,搁在木架子上。见水清漪倚在美人榻上,执卷出神,微微一愣,未料到她早已起身。懊恼的噘着嘴,自个睡熟了,都不曾发觉,怯怯的喊道:“大小姐,快些洗漱。夫人方才叮嘱了,待会静安王府会上门提亲,好好打扮一下。”说到后头,稚嫩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气。 水清漪颔首,揉了揉困乏的双眼。没有想到,这么快静安王府就上门提亲,不给她一丝准备的机会。 绣橘伺候水清漪洗漱好,推着她在铜镜前坐好,桃木梳梳着她柔顺如绸的青丝。手法熟稔的绾了一个双环髻,系着与衣裳同色的水蓝色发带。 原本一张笑脸,转为了一脸的担忧,不安的说道:“大小姐,那个静安王府的世子,真的很丑?所以才不敢出门么?” 若当真是如此,打心眼里替大小姐不值。瞅着铜镜中的绝美容颜,不管看多少遍,都看不厌。巴掌大的鹅蛋脸上,眉如远山之黛,一双凤眸盈盈如一波碧水,清冷透亮。唇瓣如初绽海棠沾露,红而莹润。就算是天姿国色,也当之无愧。 水清漪轻笑,这丫头是死去大小姐的贴身婢子。自从她三年前进府,替代水氏嫡长女,便跟在她身旁。除了长远侯与大夫人,便只有绣橘知晓她是假冒的。 可即使如此,依旧尽心尽力的伺候她。瞥见她眼底的担忧,心中微暖。听见她的话,啼笑皆非。若长孙华锦奇丑无比,那东齐国便都没脸了。 “绣橘,传言不可轻信。”水清漪微微浅笑,即使他奇丑无比,也委屈不得她。那如兰似莲的男子,多智近妖,才盖九州。可惜,他身染顽疾,惫于出门罢了! 今日里,怕也是不会来,由静安王妃出面。 眸子里闪过一抹华光,长远侯府不止她一个女儿,还有几位庶妹。她要坏了静安王妃的印象,毁了婚事才行! 错过了一次,断然不能再错第二次。 重活一遍,她断然不要再成为他们攀权附贵的棋子,要为自己而活! 这时,绣萍喘着粗气儿,小跑着进来,鼻翼上冒着细密的汗水。神采奕奕,掩不住的喜气道:“大小姐,静安王妃与世子爷一同来府里了。侯爷让奴婢请您过去!” “啪——” 手中的金钗落地,水清漪眼中难掩诧异,他居然也一同来了? 心里头霎时慌乱无措起来,距离前世,不过相隔短短四五日。她还没有完全从那场噩梦中走出,并没有做好见他一面的准备。 “小姐,小姐……”绣萍催促的唤了几声失神的水清漪。 水清漪紧了紧手心,压下心里莫名的紧张,眼底恢复一片清冷,盈盈起身道:“走吧。” 绣萍搀扶着水清漪的手臂,二人走出清漪居,穿过长长的回廊。途径花架,水清漪骤然停住了脚步。目光紧盯着前方那一抹白衣胜雪的身影,长长的袍摆迆地,领口绣了一圈雪白的狐皮,围着脖子。袖口收拢,亦是一圈雪白的狐皮,只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异常的苍白,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玫红的紫薇花一串串的在他身旁幽然绽放,花瓣与晨露一并零落在他的脚下,姿态优雅地撑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步履轻缓的往府外侧门而去。 绣萍被眼前之人一个背影,炫得瞪圆了眼珠儿,望了眼六月艳阳天,干咽口口水,愣愣的说道:“不但人丑,还是个傻的,大热天还穿皮袄!” 渐行渐远的人,脚步蓦然一顿,缓缓的转过身来…… ------题外话------ 亲们,烟儿开新文了,喜欢的话,就动动手指,把烟儿收藏起来,么么哒~· ☆、第二章 命硬克夫 玉冠束发,额间鬓角垂落几缕墨发搭在胸前。一张薄薄的银白面具,遮掩在面上,闪耀着清辉。漆亮如墨玉般的眸子,幽深宁静的望来。晨风吹着他的衣袍作响,轻轻一拂,身姿顺势转过来笔直站立。 清如竹,淡如莲。 水清漪猝不及防的遇见他,心底松弛的那根弦,骤然绷紧。拉伸到极致,几乎要绷断!原本清雅的笑容凝滞,僵硬在脸上。脑子里一片混乱,听不到周边的任何声响,呆呆楞楞的盯着他。 拢在袖中的手指根根收紧,适才发现四肢冰凉一片,血液逆流。触及到他那幽黯的眸子,水清漪将他这清冷无情的模样,与前世在她身旁耳语的人交叠,分辨不出哪一个才是他。心里有着一股子冲动,想要问他,为何许诺了她,给了她希望、幻想。却在下一刻将她遗弃,把她推入死地! 心底悲凉愤恨怨气交织,直冲她头顶,几乎要喷薄而出。在关键的时刻,深深的遏止住!没有见到他之前,心里虽怨但是恨得没有这样深刻,只当前世是荒唐一梦,给她上的一堂课。但是见到了,终究……她不是圣人。 理智稍稍回笼,眼底有着凄清,这又能怪得了谁?终究是她自己愚蠢,心存妄念,错信了他才害死了自己。好在!好在她还活着!还能改写了前世所犯下的错误!这一世她定然不会让水府一家如愿,做他们攀权附贵的棋子,嫁入静安王府! “小姐,小姐……”绣萍见水清漪呆愣的盯着世子爷,手足无措,毕竟她方才口不择言编排他的话被逮个正着。想着关于世子爷可怕的传言,心尖儿颤了颤,想要小姐拿个主意。 水清漪兀自沉浸在自个的思绪,被绣萍这一唤,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身子僵硬的紧绷着,松开掐着的手心,汗渍浸湿伤口,传来一阵阵的刺痛,彻底的清醒。敛去眼底复杂的思绪,福身道:“世子莫怪,婢子失礼了,是我管教不严。”前世的因果报应,全都是她咎由自取。他也曾提醒她莫要动情,是她充耳不闻。 抬眼,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水清漪眸子微微一闪。心里愁思百转,也没有畏惧,强忍着他令她难受的目光,直直的望过去。 相隔那么远,清晰的看到他的唇瓣泛着青紫,白皙的下颔,凝结着细细密密的薄冰。前世里,极少见到他。见到他的时候,不曾戴着面具。只有偶尔几次,见到她找来时,匆匆的带着面具,背转着身子没有直面她。 如今想来,隐约生出一丝古怪,炎炎夏季,烈日当空,身上竟然还结冰?难道那时候他脸上也结冰,不愿给她瞧见?这样想着,嘴角一弯,笑得说不出的讥诮讽刺。 “无碍。”声音仿佛高山流水,悠远清淡。又如冰玉碎雪,冷澈动听。只是静静看着她的眸子里有着深思,倘若不曾错看,她虽然隐藏得极好,那深处的恨意与怨气,一闪而逝,随后便是一片平和,似乎想通了什么,却依旧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眉头微蹙,他是第一次见她,为何会有这样的神色? 片刻,眉头便舒展开来,只当她是不满这场婚事。 水清漪心里觉得他心里肯定很介意,故作大度,等到时候留在一起再算账,直接弄死她。想到此,就觉得他无比的虚伪! 见他打算离开,忽而开口道:“我去年算过命。” 长孙华锦脚步不停,却是放缓了。 “大师说我命硬,虽然算是个富贵命,但是克夫。”水清漪见他倏忽停顿步子,心里有一瞬的紧张,毕竟长孙华锦不是简单的人,心机城府深似海,她稍稍一不注意,就会露了馅!而要坏了婚事,必定要从他这里下手。“开始我还以为是门好亲事,众人竞相攀附的静安王府,相中了我这名不见正经的人做媳妇,不免有些惊讶和欢喜。见到世子爷这一刻,这些欢喜都变成了惊吓与害怕。你这病歪歪的身子,莫要成亲没有多久,就被我给克死了,守活寡。”话落,衣袖被重重的一拉。 水清漪扭头,看到绣萍吓得惨白的脸,惊恐的对她挤眉弄眼。微微抿了唇瓣,并没有多做反应。虽然没有打算报复,但是前世的一些事依旧历历在目,想得通,却做不到,终归有点怨。此生是不能够与他和平相处! 见她不以为意,绣萍心里着急,差点要吓傻了!我的好小姐,女子的名节重如性命,怎得能这样子乌须有的诋毁了自个的名节?就算是真的,人家藏着还来不及呢! 长孙华锦浓墨般的眉头微挑,幽黑漆亮的眸子散开一抹涟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缄默不语。 水清漪见他不信,顾自说道:“倒是忘记一件要紧的事。你奇丑无比,谁知新婚之夜我睡你身旁,会不会半夜里起身被吓死?可见你也是个克妻的!”她记得长孙华锦最厌恶旁人拿他身体和容貌说事,这会子自个犯了两样。他定是会厌恶她,从而退亲。 绣萍哆哆嗦嗦的拉着水清漪,捂着她的嘴。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要人命的话,惹恼了世子爷坏了亲事,到时候老爷夫人可不会饶了她们这些做奴才的! “即然如此,何必害了他人?”长孙华锦眼底惊诧一闪而逝,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些话。 水清漪一怔,没有料到这会子他气性倒好,还会反击!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水清漪眼波微转,清浅的笑道:“那大师说我富贵逼人,是要一飞冲天的人上人。世子爷,您可是北齐国匹配我命理的最‘尊贵’之人么?”心中冷笑,他若是非要娶她。那么就是代表他应承了她这句话,野心昭昭要取代高位上之人。而她也没有驳了她之前的话,因为当今皇上是年过五旬之人,后位空悬,就算克夫守寡,也说得过去。 大逆不道! 空气骤然冷凝,他浑身散发的冷意更甚。目光锐利,凛然逼人。 ------题外话------ 亲爱的们,烟儿开始连载了,喜欢的亲们动动手指,将烟儿收藏拖走吧~么么哒~爱你们~(>^ω^<) ☆、第三章 拍案订亲 水清漪紧张的捏紧了拿着绣帕的手,她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无非是笃定了他不会言传出去。 感受到他瞬间转变的气息,心里很清楚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前一世里,他份外忌讳说起宫中事。若非要紧事推脱不得,他是不会进宫。可偏生每年都会不得召见特例去宫中几回,见一见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女子。虽然那位女子已经进宫为妃,终归待她是特别的。 当初知道时,心里酸楚,不过片刻就释然了。因为,不管如何,那位女子都已经为人妇,与他断然是不可能。而他已经是她的夫婿,并且没有纳妾,对她格外的敬重,倒也看得开。 现在想来,不知他是因着那位女子对宫中颇为忌讳和不纳妾,还是当真‘生性淡泊’、修身养性? 见他敛去了周遭的冷气,脸色越加的苍白,哂笑道:“世子爷莫不是恼羞成怒?” 长孙华锦收下了油纸伞,淡金色的阳光倾洒在他的面具上,薄薄的冰霜流转着晶莹的光芒。刺得水清漪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色,只听到他淡淡的说道:“你该知道母亲选中你,就算你是天煞孤星,也推拒不得婚事。” 水清漪垂头,话是这样说,可她的命理如何关静安王妃什么事?只要你心中介怀不乐意就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世子爷您若是个美男子,今儿个下聘明日出嫁我也是一万个同意。可您连张见人的脸都没有,我再爱慕虚荣,也不愿将自个托付给你。何况,静安王妃对您有求必应,您又何苦为难我?”水清漪知道虚伪的人都极为爱护脸面,她这样贬低作践他,定然会激怒他。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长孙华锦心底不是没有诧异。她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当真是因为如她所说的‘爱慕虚荣’?奇丑无比? 突然,一个身影快速的靠近他,一只素手朝他脸上的面具掀开,将要触碰到的瞬间,脚步一错,避开了她突如其来的偷袭。 长孙华锦脸色微微一变,眼底风云涌动。 周遭盛开的串串紫薇花籁籁飘落,层层叠叠的堆积在地上,不一会儿,几棵紫薇花树只剩下绿叶,无一点点缀的红。 生气了? 水清漪提着的心,稍稍落了下来,这回终归要离着她这轻浮、花痴、没脑子的女人远点了吧? 若她生得是个男子,见到她方才那一番不经脑子的言行,早已敬而远之。免得娶个这么个庸俗的女人回府跌份儿! 见他步步逼近,一股强大而无形的气场压迫着她。水清漪头皮紧绷,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面色,心里直打鼓。 他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她的心尖上。牙齿咬得直打颤,面上却不动声色。 倏忽,他停顿住脚步。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幽深的眸子平和中带着海纳百川的包容。半晌,一拂衣袖,衣袂如流云甩动,清逸飘飞间触动她叠放在腰间的手指,隐约带着一股冷香。 水清漪一怔,他方才的眼神,分明就当她在无理取闹? 望着他翩然远去的身影,水清漪神色凝重。敛去心思,斜睨了一眼花架旁的假山。瞥见一抹一闪而逝的绿色裙摆,眼底闪过亮光,去了花厅。 长远侯与大夫人坐在主位,一个身着绛红色纱裙的女人端庄的坐在左下方的红木雕花椅上,约莫四十左右,头上的无尾凤凰金钗熠熠生光,映衬得容颜艳丽光洁,没有一丝皱纹。 水清漪一一拜见,缓缓的抬起头,暗自打量静安王妃。心中很奇怪,她当初嫁给长孙华锦,静安王妃便是她的婆母,日日请安服侍,却对她一点印象也无。 微微蹙眉,来不及深思,便听到静安王妃淡淡的道:“这就是清漪?” 水清漪微微颔首,静安王妃通身气派尊贵,不怒而威,眉宇间极为的柔和,笑容和蔼,没有一丝违和感。心底的不安和怪异慢慢的扩大,觉得这样温和慈爱的模样,只是表象。 甚至,心底无端生出了一股子危险。 似乎察觉出她的不安,静安王妃端着茶水,揭开茶盖,拂散了水雾,慢条斯理的浅抿一口。眼皮子微垂,淡淡的睨着水清漪:“样貌清丽标致,通身的气派,一看就是有着极好的教养。莫怪长远侯宝贝儿藏着,如今才见着。” 极为寻常的话,听在水清漪的耳中,带着刺。明夸暗贬,指责她姗姗迟来? 再次看去,静安王妃明艳的脸上,染着淡淡的浅笑,极为的和善。仿佛,方才不过是她的幻听。脑中飞快的闪过一个画面,一闪而逝,来不及捕捉。 心陡然间一沉,直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她给忘记了! 目光微冷,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更加坚定了她要远离静安王府的决心。她只记得,没有休她之前,参加了一场宫宴,宫宴发生了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翌日,长远侯府被抄,她当日紧跟着被休,傍晚便在刑场斩首! 直觉,宫宴里定然发生了大事,导致了长远侯府覆灭! 大夫人不悦的蹙眉,责备的睃了水清漪一眼。 “王妃缪贊。”水清漪对大夫人仿若未见,温婉的浅笑道:“漪儿本来该早早的给王妃请安,在半道上碰见了世子……耽搁了一会功夫,让王妃久等,是漪儿失礼了。”搅着手中的帕子,白皙的面颊微红,如云间红霞,露出少女的羞态。心里莫名的觉得,她表现的与长孙华锦越情投意合,静安王妃便越不会着急订下亲事。 长远侯见状,心中大喜,恐怕水清漪与世子情投意合…… 静安王妃眼皮子一跳,拿出庚贴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抹深思。留意到长远侯眼底的殷切,暂且想把亲事缓缓,试探长孙华锦的口风再议亲事。 就在这时,长孙华锦身旁的随从,急急忙忙的走来,一一见礼后。凑在静安王妃身旁,轻声的嘀咕一阵。 静安王妃紧绷的脸上,慢慢的松弛,染着笑。看着水清漪的目光,意味不明。将庚贴放在小几上,往前推了一下,满意的说道:“侯爷,今儿个先交换庚贴。本宫合一下生辰八字,择个黄道吉日,便来下定!” 闻言,水清漪的面色霍然一变! ☆、第四章 跪下问罪 长远侯脸上堆满了笑容,拿着庚贴两眼放着精光,交给大夫人收起来。莫怪他如此重视这门亲事,实在是长远侯府日渐衰落,必须与人结盟,才得以延续了繁盛不衰,保留爵位。 另一个缘由,便不得不说长远侯府的成员。长远侯有兄弟三人,每个都有嫡子而且能力不俗。唯有他只有一个嫡女,唯一的儿子却是个庶子。爵位被其他二房虎视眈眈!更让他来气的是出嫁的妹妹水桂珍太过泼辣,前两年被夫家休回府,脾气古怪,处处刁钻闹事。为此他心中不悦,对水桂珍用度上苛刻警告她收敛,水桂珍也不是个善茬,立即找清修的老夫人告状,加上其他二位兄弟上眼药,老夫人也有些动摇,让大夫人从两房中挑选一个嫡子过继,世袭爵位。 长远侯自然不干,不管嫡庶,他都是有儿子的人。若是水清漪与静安王府结亲,老夫人看在静安王府的份面上,也不敢轻易的提及过继嫡子之事。 看着水清漪的目光,难得的多了几分慈爱,容光焕发的说道:“小女能得王妃青眼,是她的福气。” 静安王妃温和的笑道:“清漪是个可心的人儿,我那儿子就是性子冷了些,心肠是软的,也不会苛刻了清漪。”从手腕上脱下一个玉镯,拉着水清漪的手,套进她玉白的手腕上。 冰凉的触感,让水清漪下意识的手一缩。回过神来,看着手腕上水色十足的玉镯,伸手摸了摸,入手温润滑腻,是难得的好玉。 “清漪多谢王妃厚爱,只是……只是清漪还不曾正式与世子爷订亲,恐怕不合礼数。”水清漪脱下手腕上的玉镯,被静安王妃按下,脸上的笑容不变,多了几分冷意与不可抗拒的威严:“你是我定下的儿媳,谁人敢胡乱嚼舌根子?”话音陡然一转:“还是,清漪瞧不上本宫给的玉镯?” 水清漪眼睫微垂,遮敛住眼底一闪而逝的冷意。 这一世,她断然是不想与静安王府有任何的纠葛。这个镯子,自然是收不得。 心里思索着长孙华锦究竟与王妃说了什么,让打算暂缓婚事的王妃,改变了主意? 眸光微闪,想到王妃说他是个软心肠的,讽刺的弯了弯嘴角。暗嗤他不过是个小人,方才与她打交道,极有君子风度。转眼间,就在背后放冷箭! “王妃让你收下,就收下罢!”就在这时,大夫人搁下手中的茶杯,不冷不淡的说道:“咱们长远侯府也是有规矩的门第,未出嫁的女子,万万收不得男方的物件儿。暂且放在我这保管,待漪儿出嫁之际,母亲再亲手给你带上。”大夫人动作利落的将玉镯退下来。 水清漪心中诧异,前一世里,大夫人待她不好不坏,放任她不管。可现在,分明是在替她解围。 静安王妃蹙了蹙眉,有些不悦。终究没有说什么,优雅的起身。身后的嬷嬷立即搀扶着她的手,王妃淡淡的说道:“婚事已经谈妥,府中还有些许的杂事,我就先告辞了。” 长远侯亲自起身相送,大夫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退长远侯一步,一同相送。 水清漪平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涟漪,也紧跟在身后。 穿过画壁,走到天井。一道绿色的身影如风中绿叶,轻快的飘来。似乎没有预料到天井里有一行人,堪堪的停住脚步,头上的发髻倾斜,有着些许的狼狈。娇媚的脸上布满了惊慌,喘着粗气道:“父亲,母亲。莲儿请求您们救救姨娘,姨娘听说王妃娘娘来了府中,她不想失了礼数,收惙着过来。可是不知怎得,坠落了后院花架处的荷塘中,昏睡不醒。”说到这里,似乎才意识到静安王妃在,失措的匆匆见礼。 水汪汪的眸子,扫过水清漪时,蕴满了水雾,委屈至极。 水清漪心中冷笑,前一世水玉莲母女待她极好。她在府中无依无靠,与冷淡的大夫人相比,她的心自然靠近水玉莲母女两。可笑的是,到最后她才知道水玉莲之所以对她好,是觊觎着静安王府的亲事。莫怪每次,都对她说着静安世子种种的不好,曾经暗示若是不愿意,她会帮助自己解除婚约。 最后,若不是露出马脚事发,她的名声会被这对母女毁之殆尽。心中有怨,可是自此后,她再也不曾见过水玉莲,听说是远嫁出京。 对水玉莲的委屈视而不见,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断然不会再心慈手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为了活下去,她决计不会做任人搓圆捏扁的粉面团儿!看着弱不禁风的水玉莲,冷声一笑:你既然那么想嫁给静安世子,那么我便好心的成全你! 长远侯听到莫姨娘落湖,面色微微一变,有着焦急。大夫人他娶来是巩固长远侯府的利益,而莫姨娘才是他的心爱之人。立即道:“还不快去请府医!” 水玉莲浑身一抖,受惊的小兔儿一般,惊恐的睨了眼王妃,怯怯的说道:“女儿吩咐人去请了……” 有意思。 静安王妃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可能去参与内宅之事。但是水玉莲拿她作引,莫姨娘是因为见她才会落湖,于情于理该要问上一问。 见这千方百计要引她过去的水玉莲,正待开口,这时一个丫鬟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焦急说道:“老爷,莫姨娘……莫姨娘怕是不行了……”说罢,掩面细细的抽泣。 水玉莲面色一白,眼泪豆大滴的滚落了下来。 静安王妃皱了皱眉,似讥似讽的挑眉道:“此事与本宫也脱不得干系,若是方便,本宫便一同去看望。” 闻言,水玉莲立即起身,哀伤的走在前头。 路过后院花架,莫姨娘落水的荷塘,远远的就听到几个丫鬟婆子叽叽喳喳的嚼舌根子:“真是作孽,莫姨娘就是撞见大小姐对世子爷出言不逊,转眼间就遭了不幸。” “可不是?我当时在假山后洒扫,亲耳听见大小姐说仰慕京中三绝之一的花千绝,决计不会嫁给丑八怪的静安世子。还说:‘我虽然爱慕虚荣,可不会将自己随意托付给人。当心到时候半夜起身,被世子爷活活吓死!’”丫鬟模仿的惟妙惟肖,只是去头去尾,窜改了原词,意思不变。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丝毫没有察觉到不远处站着的一行人。 长远侯面色铁青,怒火冲天。 静安王妃的面色也难看之极,在她开口之际,长远侯立即出声呵斥道:“孽障,还不快跪下!” ☆、第五章 家法伺候 随着长远侯一声怒吼,不远处嚼舌根的丫鬟婆子俱是一惊。脸色惨白,扑通跪在地上。 水清漪屈膝跪在地上,心中明白水玉莲打的什么算盘。她之前藏在假山后偷听,而后与莫姨娘连成一气,故意落水制造成病危的模样。随即,将静安王妃引到后院。而恰好这条小道是去莫姨娘住处的必经之路,安排丫环婆子将她与静安世子的对话,如数的说给长远侯听。 一是让静安王妃得知她是个爱慕虚荣,不知检点的狠毒女子。第二则是莫姨娘‘堪堪救活’,定会在长远侯面前替她说好话,展现她的好心肠,让长远侯对莫姨娘更加的歉疚。再稍加提点,将她替换下来,让水玉莲嫁入静安王府。 到时候堂堂未来王妃的母亲,断然不能是个妾侍。以静安王的身份,请皇上下旨赐婚抬成平妻。心中冷笑不已,好一个一箭三雕! 可是,静安王妃是这么好糊弄的人么? “孽障,你可知错?”长远侯心中大怒,眼底充斥着阴霾。怕惹怒了静安王妃,毁了这一桩好婚事。再则是担心莫姨娘娇弱的身子,怕她真的因此撒手人寰。与前者相比,后者并不怎么重要。只希望水清漪诚心向王妃道歉,揭过这一茬。 “父亲,女儿不知错在何处!”水清漪背脊挺直,不卑不亢。双目平静如湖水,静静的看着长远侯道:“静安王府是帝京数一数二的名门勋贵,女儿若是爱慕虚荣,又岂会爱慕一个寄人篱下,空有美貌的花千绝?肯定是紧紧的抓住这一门众人羡煞的亲事。难道,父亲宁愿听信丫环婆子的话,也信不过女儿?” 长远侯一怔,天下四分,东齐国兵马最为强盛,那全都是静安王府的功劳。当今天子五十多岁,荒淫无道,听信佞臣,唯一敬畏的就是静安王。朝廷中分开三派,一派权相党,一派静安王府党,一派中立。 而水清漪口中寄人篱下的花千绝,便是当朝佞臣权相的侄儿,貌绝倾天下,因此而成为帝京一绝。 论权势,平分秋色。 论容貌,花千绝更胜一筹。 长远侯眼底闪过深思,权衡着水清漪话中的可信度。 大夫人眉头微拧,寻思着替水清漪解围的话。而静安王妃,则如同一个局外之人,面色不过微微一变就恢复了平静,冷笑道:“侯爷这府中的丫环婆子好生大胆!竟敢在背后议论主子是非!即使事情属实,也该杖责发卖了去,何况是胡乱编排!”眼底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长远侯捏了一把虚汗,静安王妃这样一说,显然是袒护水清漪。 水玉莲眸子微闪,眼珠子睃向跪在地上的丫环婆子身上,使了眼色。 丫环婆子吓得面无人色,显然是没有想到静安王妃会偏袒水清漪。得到水玉莲的指示,连忙磕头道:“王妃饶命啊,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并无半句假话!” “是啊!是啊!奴婢曾经偶然间见到大小姐在屋子里做男子的衣裳……” 众人争先恐后的求饶辩解,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杖毙或者发卖了! 静安王妃眼神微冷,看向脸色渐渐发白的水清漪,心里也拿不定主意。 长远侯额角青筋突突跳动,一群没有眼色的混帐东西,恨不得踢死这几个狗奴才!如今之计,是要稳住静安王妃,指责水清漪的话,待没有外人之时再算账也不迟! 脸上的肌肉抖动,阴森的看向大夫人。希望她有办法,暂时缓解这僵滞的场面,在静安王妃变卦之前,送她离开。 水玉莲惯会观颜察色,见长远侯看向大夫人,就知道他不会当着静安王妃的面排查。看了一眼抿直嘴角的水清漪,泪光闪闪的说道:“姐姐,当真是你害了姨娘么?妹妹与姨娘一直待你不薄,不利你的事她万万不会说出来,你为何要害她!”最后那句却是下了定论,认定了水清漪害了莫姨娘。泪水不断的滚落,伤心欲绝的说道:“你摸摸心口,姨娘有半分亏待你?当初姨娘从铺子里买了一匹上好的布料想要为父亲做衣裳,你问她要,她就给了你,不问你缘由,全身心的信任你。没有想到,你竟是个白眼狼!不感念半分恩情!” 水玉莲信口雌黄,黑白颠倒。她的绣工一绝,莫姨娘特地买了布料,让她替长远侯做一件衣裳,而后给莫姨娘送给长远侯。此时,被水玉莲说成莫姨娘待她一片赤诚,连给长远侯邀宠的机会,就因为她的一句话送给了她,最后她还恩将仇报,害死莫姨娘。 不但坐实了她背地里替男子做衣裳,更加让长远侯怜惜莫姨娘。 水清漪拢在袖中的手指根根收紧,难以置信的说道:“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说?是姨娘让我替父亲做衣裳……” “你还要狡辩!父亲的衣裳,素来就是姨娘亲自做,怎么会叫你做?”水玉莲连忙打断了水清漪的话,随即,察觉到长远侯越来越阴沉的目光,适才发现静安王妃也在,慌忙跪在地上,哀伤的说道:“父亲,女儿也不想要姐妹成仇,实在是姐姐太令女儿失望,才会……才会口不择言,污蔑了姐姐。为了证明姐姐的清白,不让王妃误解,还请父亲去姐姐的屋子里,将那件衣裳拿出来,对对父亲的尺寸还姐姐一个清白。”脸上露出一副明明恨,却为了顾全大局,为水清漪说话的矛盾表情。 长远侯怜惜的拉着水玉莲起身,瞪了水清漪一眼:“来人,去搜!” 长远侯身旁的大丫头墨竹立即带人去水清漪的院子里,不到片刻,便捧着一件墨绿色的衣裳过来。 “回禀侯爷,不是您的尺寸。”墨竹搜出来的时候,已经检查过了。 水清漪心中冷笑,从水玉莲让人去找衣裳就明白过来,莫姨娘恐怕早就开始布局,等的是今日。这件衣裳明面上要她为长远侯做,其实给的却不是长远侯的尺寸。 “侯爷,花公子的衣裳全都是出自绣衣阁,奴婢方才让人去问了花公子的尺寸,这件衣裳吻合。”墨竹是个长远侯的心腹,去搜衣服的时候,派了暗卫去绣衣阁。 长远侯狠狠的闭了闭眼,事情闹到这一地步,俨然是不能够善了了。睁开眼,厉声道:“来人,请家法!” 始终淡然的大夫人脸色骤变,家法请出来,水清漪就废了! “侯爷……” “带下去!”长远侯满面阴霾,不容置喙的挥手,命令粗使婆子将水清漪拖下去。 就在这时,墨竹只觉眼前一花,手中的衣裳被夺走。霍然看向墙头,一袭大红衣裳的男子,手中拿着墨绿色的衣裳。清隽白皙的面容上,毫不掩饰的鄙弃:“给爷的衣裳?” ☆、第六章 情投意合 男子侧躺在墙头,左手支着下颔,右手高举着墨绿衣裳。修剪干净圆润的指甲,烈日照耀下,流转着莹润的光泽。缓缓的转过脸来,便听到一阵抽气声。 清隽白皙的面容,极为妖娆。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挑,如妖狐的眉眼一般慵懒魅惑。高挺鼻梁下,唇瓣如三月桃花般嫣然。面若烟云,雌雄莫辨,透着惊天的妩媚。 花千绝似乎极为满意下面人的反应,脏东西一般扔掉手中的衣裳。将长发拂至身后,妖冶的笑道:“这破衣裳给爷擦鞋,都嫌粗糙了。” 水清漪看向花千绝,心底百转千回。鼻子微微泛着酸,花千绝前世里对她是极好的,莫名其妙的好。后来不知怎得,就不见了。听长孙华锦说他有急事,去了南岳国。 那一别,再相见当真是物是人非! 看着他躺在大树下的墙头上,隐隐绰绰,斑驳的光影洒在他的身上,风华灼灼。依旧这般嚣张顽劣,丝毫不怕得罪人。 静安王妃面色不变,眸子里掠过一抹微动的光泽,静静不语。 长远侯脸色不佳,他自诩忠臣,巴结静安王府,当然不待见权相府中的人。脸色漆黑如墨,却又不敢出言训斥,得罪权相府。 虽然静安王府被赋予了至高荣耀,恩宠至极,受到静安王府的庇护,不该忌讳权相。可是经过方才那一遭,怕静安王妃不愿结亲。只好压下心里翻涌的怒海,面色青紫的说道:“花公子难道做那墙上君子?”话里透着浓浓的讽刺。 花千绝缓缓的盘腿坐起,清风阵阵,吹卷着他如火的红衣,宛如盛开的火莲。抖了抖袍摆上沾染的灰尘,手一挥。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踩在墙下的树干上,花千绝坐在他的肩膀上,手中摇着一把不知从何处摸出来的羽扇,指使着黑衣人驮着他到众人面前。 “哪里哪里,只是在下觉得这侯府的太阳,与别处的不同。洒的人骨头酥软,就在此处歇着。”花千绝悠然的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似乎并不在乎他们信不信,反正他说了。 水清漪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目光一向傲然飘忽,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底,由着性子说话行事。 只是,他还是当初在十里长街,桃花树下对着她说‘小清儿,你生来就是做我娘子的。怎么能嫁给那个混账?可是你又喜欢他……算是便宜了他!这样,你叫我哥哥如何?他若敢欺负你,我便揍得他爹娘都不认得他!’的那个少年么? “你——”长远侯后退了几步,仰着头看着高了半个人的花千绝,气得脸红脖子粗。 “我说侯爷太不仗义了吧?在下与令嫒情合意投,你这般棒打鸳鸯,可要遭天谴的!小娘子为未来夫君做衣裳就要请家法,那这天下的人要死绝了。”花千绝将羽扇抵在下颔,一手指着水清漪道:“在下明日就来府上提亲下定。” “花公子莫要信口雌黄!小女何时与你有了婚约?”长远侯瞪圆了眼珠子,梗着脖子瞪着这煞星。 “王妃要强人所难不成?”花千绝忽视吹胡子瞪眼的长远侯,将话头转向了静安王妃,睥睨着水玉莲道:“你要的是侯爷的闺女,呐!这里还有一个,何必与在下争抢?” “满嘴胡言——” 花千绝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恍然大悟的点头道:“侯爷莫不是嫌弃在下诚意不够?要请长辈?这个好说,明儿在下携伯父一同前来。” 长远侯心中一震,气血翻涌。这煞星在要挟他! “好了!”静安王妃环顾了一下几人,面色温和的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是清漪这样的妙女子。本宫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婚姻之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花公子若与清漪情投意合,她为你做衣裳,岂会不知你独爱红裳?”顿了顿,继续道:“本宫有些乏了,就先回府。” “王妃娘娘,那婚事……”长远侯慌忙问道。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既然交换了庚贴,自然要作数。”静安王妃心里怎么不明白?或许丫环婆子有些话是真的,但也是水玉莲下的套。她素来受人尊敬,怎么能容忍被一个庶女给算计?之所以跟着进来,无非是想要瞧瞧耍什么花样儿,可不代表明知是陷阱,她还要往下跳。 心中冷哼一声,长远侯府越发的没有规矩。一个妾侍都敢没有尊卑,将手伸到她面前耍花招,莫怪长远侯府日渐衰败! 长远侯心底舒了口气,顾不得水清漪等人,与大夫人一同将静安王妃送出府。 水清漪缓缓的起身,膝盖跪的针尖扎刺般的痛,弯身揉了揉,看向愤懑的水玉莲道:“妹妹还在?莫姨娘都要不行了,你怎得不赶紧去见她?” “姐姐也要当心,父亲只是在气头上,你说说好话,会免受皮肉之苦。”水玉莲心里不甘,但是不是和水清漪撕破脸的时候,垂着眼泪,偷偷看了花千绝一眼,小跑着去了莫姨娘的院子。 水清漪心中冷笑,长远侯当时请家法,无非是要先发制人,严惩她之后说说好话,静安王妃也不会退亲。如今,静安王妃没有退亲,长远侯自然不会罚她。她若听信水玉莲的话,只会触怒长远侯,吃鞭子! “押下去,杖责四十,发卖出府!”水清漪面色冷清,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环婆子,眼底缀满了寒星子,吩咐绣萍督促。 “你就这样放过那个女人?”花千绝跳下黑衣人的肩头,挡在水清漪的前头,细细的打量着她。面容清美,气质冷然,透着疏离。 水清漪嘴角弯了弯,放过她? 哪有这等美事? 想要算计她,就得付出代价! 果然,不等花千绝疑惑多久,院子里就骚动了起来,隐约听到有人喊道:“不好了!姑奶奶冲到莫姨娘的院子,与莫姨娘打起来了!” ☆、第七章 回光返照 花千绝一双妩媚的眸子微闪,流转着水漾风情。手腕晃动摇着手中的羽扇,倾身靠近水清漪,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耳侧:“这人都要死了,还能打将起来。莫不是回光返照?” 看着她白皙的耳根,泛着细小的颗粒,目光倏忽深邃。望进她那平静如湖水的眸子,仿佛看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人儿一般,将她看个通透。 水清漪目光一闪,避开他那充满蛊惑与压迫力的目光。垂着头,盯着绣鞋上的一颗珍珠道:“定是丫环婆子胡言乱语,花公子若无事,便请回。”说罢,没有再看花千绝。 脚步匆匆的朝莫姨娘的院落走去,水清漪摸着滚烫发红的耳朵,只觉得心头发慌如一团乱麻,似乎那上面还残留着他方才留下的温度。 绣萍还没有在惊吓中缓过劲来,傻呼呼的跟着水清漪。 黑衣人见水清漪对花千绝无礼,拿着手中的剑鞘预备拦截她下来。被花千绝制止,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转角,邪魅的一笑:有趣的小娘子。 “小姐,方才花公子……”绣萍已经被这一连串的意外,惊吓的手足无措。生怕待会老爷会惩罚水清漪,急的要哭出来。 “无妨。” 水清漪感受到背后那道如针芒的目光消失,脚步缓下来,稍稍舒了口气。她知道花千绝对她好,对她很好,好的让她心里不安。她对他从来就没有放下戒备!只是,没有等到她发现他对她带着什么样的目地,就已经全都回到了原点。 前一世,她也是在今日碰见他,地点不同而已。 莫姨娘想要毁了她与静安世子的婚事,在静安王妃交换庚贴的时候,水玉莲匆匆的跑过来,诬陷绣橘推莫姨娘落水。而后栽赃与她,坏了她的名声。 后来是花千绝从莫姨娘的净室出现,说了好些与莫姨娘暧昧的话。而后‘无意间’道出与莫姨娘在荷塘边幽会,被绣橘撞见。适才会故意落水,诬陷绣橘。 今世,她知晓今日不会太平。早已叮嘱了绣橘,暗中盯着莫姨娘的一举一动。若是对她们不利,然后说了姑奶奶水桂珍的名讳。以绣橘的心计,自然该知道她话中的意思。 如今看来,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到了莫姨娘的茉庭轩,满院子栽种着茉莉花,淡雅清香扑鼻。 “嘭——” 一只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迎面砸来,碎落在水清漪的脚下。屋子里传来一阵谩骂声,中气十足,字字清晰落在水清漪的耳中。 “你个小娼妇,算个什么狗屁东西!小贱种穿的样样精细,给我一些粗糙碎布,月例都苛刻了些许!没见地的贱人,欺负我孤家寡人无依无靠对吧?走!咱们去老夫人面前评评理!”水桂珍本就泼辣,视财如命。仗着老夫人疼惜她,天不怕地不怕。 看着今天给她送去的东西,心里恨毒了莫姨娘。拉拽着莫姨娘散乱的长发,朝屋外拖。 “啊——救命啊!”莫姨娘痛得尖锐的大喊大叫,双手抱着头,目光凄厉惊惶。 屋子里的人,没有一个敢上去帮忙。 水玉莲本来帮衬着莫姨娘打水桂珍,听到水桂珍要找老夫人,当即吓得面色惨白。心慌的松了手,连忙跪在地上哀求:“姑母,求求您饶了姨娘。是姨娘不懂事,其中肯定有误会。姨娘现在给您补齐了,这样好不好?” 水桂珍才不稀罕! 她打心眼里就厌恶莫贞儿,不过是个妾,仗着水守正的宠爱,样样与原配比较。什么事情都要染指。这不,府中月例水守正交给莫贞儿。当初接管的时候,那副得意劲啊,对她言语讽刺了几声,这才让水桂珍记恨在心。狠狠的给她莫贞儿吃过几次排头,才老实了。 今儿个她来闹事,是收了人好处。莫姨娘给的那些,成色也比以往的差上许多,她也乐意来泄恨! 手上一个用力,将莫姨娘拖着扔到院子里。 莫姨娘穿着白色的单衣,滚落在地上,磕破了头和膝盖,痛得面色扭曲。 心里也害怕得紧,恨水桂珍要恨出血来! 她本来躺在床上装死,水桂珍不管不问的冲进去把她拖下床,想装也不成。如今闹到这个地步,侯爷知晓,定然知道是她装的。 “姐姐,妾身是按照往常的规格给你送去的……”莫姨娘希望赶紧打发了水桂珍,好寻个由头,到时候糊弄过水守正。 “呸!谁是你姐姐?多大的能耐做多大的事!你要干不来,将这差事给弟妹得了。”水桂珍口中的弟妹是大夫人。抬眼见到水清漪,脸上堆满了笑:“侄女,你来了。你母亲呢?”伸着头朝水清漪身后看了看。 远远的看着满面怒火和一脸平静的长远侯与大夫人匆匆走来,水桂珍正了正方才拉扯散乱的衣裳,整好以暇的候着。 有这二人,自然没有她说话的份,水清漪满面担忧的站在一旁。 水玉莲脸色青白,眼底闪过惶恐,连滚带爬的到水清漪的身旁,急切的说道:“姐姐,妹妹方才错了。念在姨娘以往对你好的份儿上,救救姨娘。” 水清漪看着莫姨娘双眼含泪,扶风弱柳的看着她。若是她不知道这对母女的所作所为,被莫姨娘的目光看着心肠一软,定会替她们说话。 如今…… “妹妹,不是姐姐不帮……你也知晓方才姐姐的处境。现在还是带罪之身,若是帮着姨娘说话,兴许还会连累了姨娘。”水清漪说的情真意切,满脸的无奈。“姑母不是好相与的,当初姐姐就劝过姨娘,姨娘不听劝,以为我是帮衬着母亲,反倒对我生了隔阂……”说到这里,就住了嘴。 水玉莲咬牙切齿。 水清漪话中的意思就是莫姨娘活该! 自作自受! 强压下心里的怨气,泪光闪闪,哀怨悔恨的看着耳根子软的水清漪。正想要说说好话哄哄她,被水守正的怒吼声打断:“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八章 偷鸡不成 水守正面色铁青,眼睛通红的瞪着躺在地上狼狈不已,细声啜泣的莫姨娘。拢在袖中的手捏成了拳头,她不是都快死了?还与大姐打起来! 怒火盈满胸腔,一股被欺骗感油然而生。 他不是莽夫,亦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将所有的事情连起来,就清楚莫姨娘打的什么主意! 不禁冷笑了几声,静安王府是什么要的身份?能屈尊降贵的与侯府结亲,已是侯府祖坟冒了青烟。岂敢一个小小的庶女能妄想? 想到这些年对莫姨娘的宠爱,让她忘乎所以,才会心比天高,什么都要插一手! “守正,当初我就告诉你,女人再如何宠爱,也得放在心里头。事事顺从,也不管她做不做得来!若什么样的女人都上得了台面,又如何讲究门当户对?”水桂珍端着长姐的身份,训着水守正的话:“这人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若是不合适,大得遮眼了哪里认得清楚本份?” 含沙射影的话,令水守正面红耳赤。 当初是他宠爱莫贞儿,明知她出身小门小户,眼界素养不如原配。可还是禁不住她在枕畔温言耳语,一时被哄得将账房的事交在她的手中。幸而他的夫人通情达理,并没有多言,将钥匙给了他。 大夫人看着水守正愧疚的眼神,心里明镜儿一样,知道他是因何而愧疚。眼底闪过一抹讽刺,她是懒得管。水桂珍这样的人本就无赖一般,是个好的在她眼底也讨不得好,既然有人要接这烫手山芋,她也乐得撒手不管。 淡淡的看着一旁温顺的水清漪,目光深沉而复杂,到底是变了。 她可不会认为水桂珍无缘无故,在这档口到莫姨娘的院子里闹事。以水桂珍的性子,得知莫姨娘‘不行’的消息,备着瓜子儿看戏去了,又怎么肯亲自参与? “大姐,这件事我做的也不周全……”大夫人眼底蓄满了自责,话没有说完,被水桂珍打断。 “弟妹,这事儿也怪不得你。你若插手管了账房的事,出了纰漏,这盆脏水不都得泼你身上?之前我一个丫头瞧见这小贱人在杏芳斋和老二家的说夏至的事儿,转眼的功夫,就传来落水不行了。我在气头上,也忘记这一茬,冲进来找她说理,两言不合竟是从床上爬起来打我。心里当即觉得这事儿怪异,这一南一北的,怎得又撞见侄女与世子爷说那些个混帐话?当下一寻思,就觉得啊,定是弟妹平素太老实了,才教人事事压在头上欺负!” 莫姨娘心下一急,对水桂珍暗恨在心。她这番话,显然是火上浇油! 水守正知道是一回事,被人反复拿来说事儿又是另外一回事。如今,大夫人端庄得体。而她却是充满心机,差点破坏静安王府婚事的妾侍,两相比较,定会惹得水守正心底对她起隔阂,偏向大夫人。 但凡心底扎下一根刺儿头,日后被人煽风点火,难免会不复往日的恩宠。 想到此,莫姨娘脸色煞白,终于明白了过来。水桂珍来说月例之事是假,戳破她谎言,让水守正远离她夺回账房中馈才是真! 柔弱的坐起来,爬到水守正的脚下,杏眼里蓄满了泪水,柔弱而无辜的说道:“侯爷,妾身出身低微,府中正头夫人都是世家女子,自是不会服气。可是妾身一心想着为姐姐分忧……倒是让侯爷难为了。这是账房的钥匙,交给姐姐掌管。”说着,掏出钥匙递给水守正。 水清漪见莫姨娘以退为进,开始说她身份低微,府中人不服气,自然会在背后等着抓她把柄。然后说她也是一片好心,才会揽事,出现今天这些事,肯定是有心人在诬陷她。为了证明她说的不假,将账房的钥匙交了出来,摘清了她留得退路。 “父亲,姨娘也是一片好心。她素来对女儿极好,兴许是听到那些传言,担心女儿所嫁非人,才会做出傻事儿。”水清漪眼底满室感激,弯身将莫姨娘搀扶起来,说情道:“父亲,您喜爱的可不就是莫姨娘的善良?她这般为女儿着想,就莫要怪罪她了。” 水清漪话里话外在强调着莫姨娘的善良,更加的刺激着看清楚莫姨娘心思的水守正。听着夫人与大女儿的话,只觉得极为讽刺。 “中馈交给夫人打理,莫姨娘在院子里禁足一月。”水守正怒火冲天。 “父亲……”水玉莲心惊的看向水守正,难以置信。 水守正看着平素贴心的女儿,连合莫姨娘将他当傻子耍,费尽心机引静安王妃看了家丑,挥落她抓着衣袖的手:“你跪在祠堂抄写女则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来!”说罢,脸色阴沉的大步离开。 水桂珍递给水清漪一个眼神,甩着手绢得意的离开。心里想着水清漪看着像一个温顺的小白兔,实则背地里是一只小野猫,惹怒了一口咬死。 这不,莫贱人不是着了道? 大夫人看了眼水清漪,水清漪上前搀扶着大夫人。 她心底清楚大夫人对她不冷不热,其实多少有些关心她,不仗着她身上牵系的利益,就凭着这张脸大夫人也不会亏待了她,让她自生自灭。 “母亲,女儿送您回去。” 大夫人也没有抗拒,微微颔首。二人沉默的一道回了大夫人的院子,待她告辞的时候,大夫人道:“你也莫要将你父亲往我这推……” “母亲,一个府上的兴旺,终归是少不得一个嫡子。”水清漪握着大夫人的手,真心实意的道:“您还年轻。”只有大夫人在府中地位稳固,对她也有好处! 所以,她想要日子过得好,必定要帮着大夫人,将水守正的恩宠拉拢过来。 大夫人心神一动,眼睫颤了颤,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抹笑容。看着水清漪与她亲生女儿相似的容颜,冷淡中多了几分亲和,宠溺的点着水清漪的额头:“你这孩子!” …… 而另一旁,莫姨娘眼神狠辣,想到她不但没有毁了水清漪的婚事,反而失了宠丢了中馈,面目狰狞的撕扯着手中的丝帕,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件事情查清楚是谁做的?” 水玉莲没有出声,心里觉得水清漪极为的反常。不安的说道:“姨娘,会不会是水清漪?” 莫姨娘目光凌厉,想到水清漪明面上帮着她说话,实则却是激怒了水守正。可想一想她过往,又觉得没有异处,摇着头说道:“盯着她就是了,今日得利的是乔若潇,定然是她这个贱人!” 她在府中依仗的是水守正的宠爱,还有乔若潇没有生个儿子。若是水守正被乔若潇拉了过去,生了个儿子,这府中哪里会有她的立足地? 不!不行! 她不能坐以待毙! 眸光慌乱的闪烁着,咬了咬牙道:“唤你弟弟过来!” ☆、第九章 采花贼子 夏至将至,天气开始炎热。 水清漪与大夫人说了一会子话,出来的时候,已经烈日当头。绣萍和绣橘各自分站她两边,一人手上撑着油纸伞,一人手中拿着美人扇扇风。 水清漪依旧觉得很热,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 “小姐,今儿个凤凰湖在斗琴。真可惜王妃选在今日里过来,错过了热闹。”绣萍见水清漪热得难受,心里心疼,在湖边吹着清凉的风,最是惬意了。 不禁有些埋怨静安王府,惹出这麽多的事端来。心中轻哼,当真是丑人多作怪! 守在路口的乳娘魏妈妈,急得团团转。远远的见到水清漪,心里松了口气。方才迎上去,听到绣萍的话,脸一沉,训斥道:“你这丫头,斗琴年年都有的事儿,岂能与小姐的亲事相比?再没个轻重,老奴禀了夫人将你发配到厨房去。” 绣萍噘着嘴,连忙给魏妈妈赔不是。 魏妈妈嘴上不饶人,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你若有绣橘一半沉稳,小姐不知要省多少心。” 水清漪轻笑了几声,心里温暖熨帖,这几人是真心对她好的人。全都是大夫人从国公府要来的,与侯府的家生子没有半点儿盘根错节的关系,用着也放心。前一世,她受莫姨娘的唆使,与她们离了心,调离了身边。最后她们全都回到了大夫人身旁伺候,即使揭穿了莫姨娘,大夫人也没有再将她们给她,而是随意的在府中拨了几个陪嫁。 以至于在静安王府受了委屈,也没有知心的人。想到此,微微一怔,受什么委屈?她竟是一丝半点也想不起来。嫁给长孙华锦的两年,与他相敬如宾,只有最后侯府灭门休弃她,害她至死这件事对不起她之外,其他并没有给她委屈与难堪。 思索间,到了清漪居。 水清漪敛去心神,她这一世再也不会如前世那般犯蠢。与大夫人亲厚一些,真心相待对她好的人,这一辈子也能安安稳稳、平平顺顺的过了。 进屋将帕子扔进铜盆里,拧干了擦着脸与脖子散热,朝内室走去:“绣橘,拿件清爽的衣裳给我换……”上。 最后一个字,在见到内室的情景,戛然而止。 隔着青色鲛纱帐子,直视填漆床上倚靠在床头的男子。凌乱的发丝垂落在胸前脑后,透过青白的日光,隐约间看来有种柔弱的美感。他左手执着羽扇,右手托着一只通身雪白的貂,一双极为稀罕的红色眼珠儿,与它的主人一同看向她。 对着雪貂的眼睛,水清漪心里倏然发毛。移开视线,扔下手中的湿帕,径自斟茶喝一杯解渴。挑高眉梢,看着悠然自如的花千绝:“花公子不但是墙上君子,还是采花贼子?” 闻言,花千绝浑身仿若无骨的摊在床榻之上,眸子里有着受伤。顺手将貂掀翻在床内侧,捂着胸口,妩媚的容颜苍白而悲戚:“小清儿,你伤了我!多少上好的伤药都不能治愈我的心伤。” 水清漪嘴角微微抽了抽,倘若不是念在他的好,早已是将他驱赶出去。 绣橘端着冰块进来,瞧见床上的男人。心底骤然一惊,但是终归比绣萍稳重。见水清漪并没有异色,便知是熟识的,搁在了木架子上,将内室珠帘外的一层薄纱帘子放落下来。 绣橘做事谨慎细致,水清漪很放心。起身打算出去,花千绝蓦然下床拉着水清漪的手腕,一双极美的凤目里流露出魅惑人心的光亮与神采:“听闻今日凤凰湖斗琴,因着日头毒辣,时辰推迟了。咱们现在去还来得及,你若陪我去,我便原谅你口不择言。” 水清漪目光落在他抓着的手腕,动了动,挣脱开来。“花公子,男女有别。” 花千绝不甚在意,绝代倾城的面庞流光溢彩,雌雄莫辨,扬了扬嘴角道:“我一高兴,这伤就会好,好了什么事儿都好说。你若不顺着我的心意来,心里的郁气不得解,我也不知到时候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听着他威胁意味浓厚的话,水清漪有些无语的说道:“我倒不知原来花公子净干些小人之事。” 花千绝眉头微挑,悠闲的摇着羽扇,绕着她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若无其事道:“我何时说过自个是正人君子了?” 水清漪一噎,回想他前世干的事,当真没有一件好事! 不等她说话,腰间一紧,他揽着她的腰身破窗而出,几个起落,坐进停在侯府外的火红色马车里。 水清漪愠怒,来不及发怒,脖子瘙痒,一阵闷热。原本被他捧着的雪貂,爬在她肩膀上,尾巴圈着她的脖子,抬着头,如红宝石般光亮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她,蓄满了哀怨。吓得扯着它尾巴的手,不自觉的松开。 “快点拿开!”不管多温顺,水清漪到底是有些怕它。前一世里第一次见面就咬了她,自那以后,花千绝在她的面前再也没有带它出现过。 花千绝目光复杂,转瞬即逝,微微摇头:“你怕它?” 水清漪浑身僵硬的坐着,不敢动,怕她一动,这雪貂就咬她。“热……” 花千绝见她明明害怕,却依旧努力的保持着那股子淡然,不禁失笑,将雪貂拿了下来。水清漪长长的吁了口气,蓦然,雪貂快如闪电,只见一道白色光影闪过,水清漪手背一阵刺痛。雪貂尖利的牙划破了表皮,渗出了殷红的血珠。 水清漪先是一惊,见到细白的手背上未能幸免的伤口,脸色白了白,气怒的瞪花千绝一眼。 花千绝看了眼伸出粉嫩舌头舔着尖利牙齿的雪貂,眼底闪过一道幽黯的光泽,点了点它的小脑袋。从怀中掏出伤药,给她上药:“别怕,它这是喜欢你,打记号呢!” “……”水清漪挣扎一下被他握着的手,挣不开也就不动了,任由他上药。 看着他包扎好的手,睨了眼趴在角落里睡觉的雪貂。水清漪面色正了正,冷然的话语带着一丝疲惫:“停车。” 花千绝没有理会,掀开车窗帘,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停满了华丽精致的画舫。铮铮琴音传来,清越悦耳:“这都到了,回去多没有意思?小清儿,你也是懂音律的,何不瞧瞧今年花落谁家?”目光撇向一艘两层高的精美画舫,落在一袭白色裘皮衣裳的男子身上,唇边掠过一抹玩味的笑。 水清漪也看见了那男子长身玉立,倚栏远眺的身影。袍摆被清风吹拂飞卷,飘逸出尘。眸光微转,想到那日他对静安王妃说的话,令静安王妃改变了主意,心中恼怒的同时很好奇他说的是什么? ☆、第十章 欲擒故纵? 凝神间,耳畔传来一声嗤笑,身子一轻,被花千绝提着落在了画舫上。 水清漪方才经历过一次,这回并没有异样。站稳脚,胜雪白衣映入眼底,衣袂翩跹飞扬在风里,不含半点尘世的污浊。 心中一滞,她倒是忘记了,花千绝与他是至交好友! “啧!这琴技一年比一年差强人意。自从十年前开始创办,每年都有魁首,却没有一人闯过最后一关。”听着越来越激昂的琴音,花千绝摇了摇头。 如在自家府邸一般自在,悠然坐在铺着厚厚的狐皮榻上。面色微微一变,挥落了狐皮,下面铺垫着晶莹剔透的暖玉。拧紧了眉头,望着那眺望远山景致的长孙华锦,见他无动于衷,随意的坐在甲板上。斟了一杯酒,方才倒进嘴里,‘噗’的一声,尽数吐了出来。 “大热天的,睡暖玉穿裘皮也就罢,酒也吃温的。你个雪山冻人,邀爷过来,也不冰一壶酒。”花千绝嫌弃的扔掉手中的白玉酒壶,摇着羽扇,斜眼睨着水清漪:“小清儿,莫怪你拼死也不愿嫁他,这样不解风情又不怜香惜玉的男人,活该娶不到女人暖被窝。” 长孙华锦漆黑如墨玉的眸子,仿佛这澄澈无际的湖水,泛着层层涟漪。看向几米远的水清漪,一步一步极缓慢的走向收惙好的暖玉榻上。与水清漪的距离更近了,只有几步之遥。 水清漪嗅到他身上独有的冷香,心里反复的计算着接下来该如何支开花千绝,单独与他谈谈。 不期然的,眼前递来一盘紫晶葡萄。端着青瓷缠枝碟的手极为漂亮,细腻白皙,骨节分明。 曾经,这双手替她将一颗一颗葡萄剥掉皮,堆叠在碟中,摆上干净的竹签给她吃。她曾经觉得很幸福,很甜蜜。可是,她进宫拜见皇贵妃娘娘时,看到贵妃娘娘捧着一碟剥掉皮的葡萄时,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贵妃喜欢葡萄,她才有幸得他如此优待。 “多谢。我不喜欢吃葡萄,怕酸。”水清漪压下心里翻涌的思绪,淡然疏离的一笑,席地而坐。 长孙华锦微微挑高眉梢,静静的凝视着左前方的水清漪,眼底有着不解。他特地调查了一番,她极喜欢吃葡萄。 “你想吃什么?”花千绝随口问了一句。 水清漪扬眉,嘴角掠过一抹浅笑。没有推迟道:“城南李记铺子的冰糖水。”见他蹙眉,举着包扎的手道:“你亲自去,权当给我赔礼。” “你这女人!”花千绝抱着趴在脚边睡觉的雪貂,作势扔在水清漪的身上。 水清漪手中正好端着一杯清水,顺手照着花千绝泼了过去。 随着一声尖锐的叫声,画舫上一片沉寂。 花千绝骤然收紧了手中雪貂的脖子,如玉倾城的面容在阳光下渐渐阴郁冷沉,胸前衣裳上的暗色水渍如花般幽然绽放。 水清漪听到貂儿的惨叫,神色不变,冷冷哼道:“看好你的貂,我这人,记仇。” 花千绝心里升腾着的怒火,被她这句话冷不丁的浇灭了。嘴角翘了翘,她这话分明是说泼的是貂,连累他也着实是活该了!垂目睨着在他手中挣扎求生的雪貂,缓缓的松开手,慢慢的抚顺它乱了的毛发。 “既然是小清儿开了这个口,我如何能不遵从?”花千绝蓦地一笑,起身抖落了袍摆的水珠,踏着纤绳翩然上了岸。 水清漪收回视线,半垂着眼睫,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一时间,与他相对无言。 察觉到杯子空了,端着茶壶斟茶。忽而,听到他悠远清淡的说道:“这茶是温的。” 水清漪手一顿,缓缓的放下茶壶。沉吟道:“我不知你那日说了什么,让王妃改变了主意。我想世子或许不见的是个君子,恐怕也不屑做那小人。” 长孙华锦一怔,似乎颇为无奈,缓缓的说道:“我如你所愿,吩咐人告诉母妃,取消婚约。至于能否说动母妃,我记得好像告诉过你。” 分明是故意的! 水清漪气极,面上却不动声色,冷声道:“世子这是何必呢?” 佛常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则不伤。她已经经历了一世,情爱一事已经看淡,断然不会重蹈覆辙。叹声道:“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明知是错,又何必继续错下去?我不过想要走上正道罢了。天下女子众多,我不过是其中之一,世子又为何独独强求于我?” 四周诡异的安静着。 长孙华锦一圈一圈的转动着手中的瓷杯,漆亮而深邃的眸子,探究的望着她,随即闪过了然。 之所以耐心的由着她胡闹,原以为她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而今,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无疑让他以为是以退为进的新把戏。可看到她眼底的坚定与执着,还有一丝沉浸在回忆中的清愁,莫名的相信她是真不愿与他成婚。 不知为何,不想轻易的遂了她的意。 “嘣——” 忽而,不远处的画舫上,传来一声刺耳的琴弦断裂声。 心下微动,道:“你知这婚事不是轻易能解,你若能参加斗琴,夺得了魁首。向国师取得一个要求,婚约要化解自然轻而易举。” 水清漪抿紧了唇,斗琴第一局是众人一同弹奏各自擅长的曲子,不被他人的琴音分神,成功弹奏下来便进入下一局。下一局则是由曲丝纺的人发下去的曲子,两人分一组的弹奏,琴技高则胜出,另一个淘汰。依次下去,直到再也无人能弹后面的曲子,最后一个则夺魁! 夺魁之人,便是要弹奏国师留下的一首有名无谱的曲子,则能向国师讨得一个要求。可十年来,至今无人能弹奏出。他分明就是在刁难! 看着她变幻的面色,长孙华锦唇畔溢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除此,别无他法。” ☆、第十一章 长生恨 好一个别无他法! 水清漪前世今生都不明白,以他的身份,她不能给他带去任何的利益,为何就是低娶了她? 听着激越的琴音,水清漪不假思索的道:“斗琴的姑娘都是未曾订亲许人家的。今年我都说了亲事,再出来抛头露面不太好。不如,我与你斗琴如何?若我胜你,婚事便作罢,你若赢了,我此后再不抗拒。” 脸上不管怎么镇定,水清漪心里是紧张的,手心都一片湿濡。 谁人不知,静安世子是一个琴痴?十二岁之时,琴技登峰造极,打败了东齐第一琴师伯牙子。 帝京人人都说静安世子无曲不精,世间没有他弹奏不出来的曲子。 她若想要赢,只能投机取巧! “你确定?”长孙华锦眼底有着诧异,不知她哪里来的自信。 水清漪抿紧了唇,要这么瞧不起人? “确定。”水清漪应得干脆,没有半丝犹疑。 长孙华锦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思索着她这样做的目地。 良久没有得到回复,水清漪不耐的蹙眉,冷笑道:“怎么?静安世子难不成是怕了我?还是说,帝都传言不过是空传?” 长孙华锦面色如常,端着一杯茶水浅饮一口,淡声道:“既然你都说是空传,又何必认真?” 手一抬,袖中雪白锦帛飞射而出,卷着摆在倚栏处的焦尾琴,眨眼间摆在了双腿上。信手拔弹,从容典雅,铮铮琴音自他指尖流泻而出。 水清漪吩咐一旁伺候的婢女给她备琴,亦是与他一样,将琴搁在双腿上。 长孙华锦调好音,按压住琴弦:“姑娘,曲子由你选。” 听到他的称呼,水清漪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似讥似讽的笑:“长生恨。”见他面色微变,水清漪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冷声道:“我们今日就弹长生恨!” 长孙华锦心中一震! 长生恨?她怎么会知长生恨这首曲子? 摆在琴弦上的修长手指,微微蜷曲,久久沉默不语。 这曲子在他十二岁打败伯牙子,国师便将曲谱给了他。如今,已经八年,他还是没有领悟。但是经过日日夜夜的习练,即使他不得要领,纯属琴技胜她也是绰绰有余。 “好。”长孙华锦嗓音低沉微哑,如酒般醇厚,令人沉醉。 二人似乎极有默契,没有再开口。手起手落,琴音袅袅而起,平和而轻快。忽而,琴音急促激昂,越来越多的围观听琴者,似乎身临其境,看到了刀光剑影的撕杀、拼搏,惊天动地、动人心弦的壮丽场面。琴音骤然一变,国破家亡的凄厉悲壮,充满了绝望与怨恨。 水清漪面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滚落了豆大滴的汗水。手指越来越快,弹、扫、轮、绞,隐隐要盖过长孙华锦的琴声,脱离他的引导。 “嘣——” 众人从陶醉中霍然清醒,看着画舫上对坐斗琴的二人,茫然四顾,议论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好好的琴音,怎得突然断了?” “唉!真是可惜。听说静安世子琴音了得,登峰造极。原来有幸听他弹奏一曲,没有想到被这女子错了指法扰乱了。”再次重重叹了一声可惜。 “可不是?看他们这样分明是在斗琴,这女子是谁?当真不知死活,与静安世子斗琴,不是自找屈辱了?” 而被议论的二人,各怀心思。 “你赢了!” 长孙华锦手一推,焦尾琴回归原处。 水清漪脸上并没有露出欢喜的笑容,心里有着微微的惆怅。伦琴技,她断然不会是他的对手。为了顺利退婚,她耍了一点小手段。 嫁给他时,她知晓他在钻研这首《长生恨》,且多年来都没有领悟其中的精髓。见他有时废寝忘食,她心疼他。仗着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在他弹琴的时候去找他,默默的记下曲谱,去寻伯牙子一同钻研。 历经半年,她终于学成。激动的回府去告诉他,但是府中等着她的是一纸休书。 当真是因果缘由,当初为了他,她苦练这首曲子,最后没有机会给他讲解。而现在,她也是为了他,将这首曲子弹给他,目地是远离他。 长孙华锦心里因水清漪带来的震撼,掀起的浪潮,仍旧没有平息了。 第一次,安静而细致的打量着她。一袭淡紫色烟纱裙,五官精致清美,乌黑的墨发如瀑般柔顺的倾泻在身后,娴雅婉约。一双极美的凤目,处处设着防备,淡然而疏离。相互矛盾的两种气质,揉合在她的身上,丝毫没有违和感。 “你从何得知这首曲子?”长孙华锦斟酌着言词,沉静黑亮的眸子里,多了几分认真。 水清漪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琴弦,眼底闪过一抹讽刺。他其实想问的是她为何会弹奏,不过那样问太过唐突,不符他君子的身份罢了。 “你的琴,没有感情。” 就在长孙华锦以为她不会说时,水清漪不期然的抬头,四目相对,二人一怔,同时移开目光。 这首曲子演绎的是一个国仇家恨的典故,他没有感情,如何能诠释其中的精髓? 而她则不同,所以学会了!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长孙华锦眼底闪过一抹悲凉。轻轻的呢喃:“原来如此么?”话语中隐隐含着几分讥诮与寂寥。 沉浸在思绪中的水清漪,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撤掉古琴,整理好衣襟,起身道:“你不可食言,答应我退了亲事。我想,我会很感激你。” 长孙华锦微微颔首,缄默不语。 水清漪一愣,这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正要开口询问,突然,岸上一阵骚动,就听到有人开口道:“不知方才这琴是谁所奏?” 水清漪看向岸边,原来他们方才斗琴时,将那边画舫举办斗琴的太傅、曲丝纺的大人和观众给吸引了过来。 “大人,是静安世子。除了世子爷,还有谁能弹出这样好听的琴音?” “对啊!若是男子可以参加,魁首非世子爷莫属了。” 太傅看向画舫上的二人,眼底有着思虑,拱手正要请教静安世子,却听到长孙华锦道:“方才是这位姑娘赢了。” 怎么可能? 众人哗然—— 满脸的震惊,皆是不可置信。 曲丝纺的大人这时扔下一记威力更加强大的炸弹,神色激动的说道:“方才这首曲子正是国师大人所作的长生恨!”十年了啊,终于有人弹奏出! ------题外话------ 啊!天呐!今天卡文卡疯了,现在才写好。我的小伙伴给我骚扰的闭扣扣了,(┬_┬)这素被嫌弃抛弃了,嘤嘤~ ☆、第十二章 冲突落水 水清漪一愣,哂然一笑,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江岸两边画舫朝这边靠来,其中最惹眼的便是斗琴画舫。上面的女子千娇百媚,风姿各异。 站在船头桃红衣裳的女子,被众人拥簇着,美艳动人的脸上露出温柔似水的笑容。听到曲大人的话,清丽如夜莺的声音道:“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年斗琴大会,终于找到能闯最后一关的人,也算圆了这十年来斗琴大会的遗憾。” “那今年的斗琴大会的魁首如何算?” “是啊!这位姑娘虽然弹奏了国师谱写的曲子,可是没有按照规矩来,魁首理应给权小姐才是。” 议论纷起,曲大人满脸为难的看向太傅。 太傅左右看了看,摇了摇头,一时也拿不准主意。毕竟,这二人都是不能够得罪的。权小姐方才斗琴只剩下她一人,理应魁首是她。可就在这时,听到与世子在一起的姑娘弹奏了长生恨。若魁首给权小姐,那么便得罪了静安王府。若是选了这位姑娘,又得罪了皇上的宠臣权相。 “夜雪学识浅薄,虽然得了魁首,可是最后不一定过得了国师那一关。这位姑娘没有按照规矩参加,但是她能弹奏十年无人奏出的曲谱,琴技定然在我们之上,担的上魁首。”权夜雪目光落在水清漪的身上,璀然一笑。 水清漪前一世并没有与权夜雪打过交道,她的名声却是极好的,如水做的女子一般,温柔亲和,令人看着极为舒服。 这一番话,显露了她淡泊名利,宽怀大度。但是细细的思索,又不中听,分明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 她的琴技是不错,但是也只是不错而已。权夜雪话里的重点是她之所以得魁首,是因为弹奏了长生恨。定会让拥护她的人愤然不平,让她与权夜雪比琴。若她赢了是情理之中,倘若输了,将权夜雪推崇到最高点,声名极盛。 “权小姐过誉了,我是凑巧罢了。倘若真的琴技高绝,早已是参加斗琴,何须在旁处卖弄?”水清漪目光清澈无波的看向太傅与曲大人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断然不能因此破例而坏了规矩。这曲子即使我不弹,权小姐也能奏出来。” 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太傅与曲大人听出了水清漪的弦外之音,紧绷的面色一松,拱手作揖道:“如此,倒也是我们唐突了!” 水清漪嘴角一勾,她能得如此大礼,无非是沾了长孙华锦的光。 权夜雪却不认同,黛眉轻挑:“曲大人,您在曲丝纺多年,耳濡目染,也能辨出这位姑娘的琴技。旁的暂且不论,世子的琴技高绝,雪儿望尘莫及。能与世子斗琴且赢了,岂能是泛泛之辈?姑娘不参加斗琴,怕是有难处,若因此而埋没,着实可惜了。不如请移步,指点指点诸位姐妹?” 水清漪一愣,婉言相拒。 权夜雪水袖掩口,轻轻一笑道:“莫不是姑娘怕没有报酬?你放心,国师的一个要求归你。” 听着她玩笑的口吻,故作亲近,水清漪微微拧眉,淡漠疏离道:“能胜世子,不过是世子爷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罢了。何况,我还有要事在身,他日若有得闲,定会与权小姐探讨。” 话音刚落,权夜雪身后一个穿着嫩黄色衣裳的女子,轻哼道:“这般不识抬举,以为自己是谁呢?若是没有卖弄,这帝都这么大,怎得这么凑巧,就在今日这凤凰湖与静安世子斗琴了?”眼底满是嫉妒之色,凭什么这女人能上静安世子的船?还不是凭了那张狐媚子的脸,勾引了静安世子! 装什么清高? “就是就是!这帝都贵女中,没有见过她!能有什么难处?恐怕是身份不够,参加不了斗琴赛呗!”另外一个贵女附和。 画舫上的众女子嘲讽的轻笑。 水清漪目光一片冷然,拢在袖中的手收拢成拳。 就在这时,静安世子身旁伺候的奴婢,突然高声辩白道:“才没有!水小姐不参加斗琴,是因为与世子订了亲,不好抛头露面。” 霎时,鸦雀无声。 嘲笑水清漪的贵女面色苍白,婢女的话,无疑是在她们的脸上,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无论如何,她们也想不到,静安世子将娶的女人,会是衰败的长远侯府里的女儿。 这叫自持身份,爱慕静安世子的女子如何接受? 自欺欺人的不肯相信,全都捏紧了拳头,提着心等长孙华锦开口否认。 水清漪眼底布满了愠怒之色,她之所以急着退亲,就是趁着还没有尘埃落定,宣扬出去,也不会毁了她的名声!可是这口没遮拦的婢女在此刻说出来,没影的事,也会被传得沸沸扬扬,何况她本就静安王妃中意的世子妃。想要再退亲,哪里会像之前那么容易? 看着眉头微蹙的长孙华锦,心中冷笑不已。都说静安王府规矩大得很,若是没有他的授意,这婢女怎敢妄言?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为了退亲所做的一切努力,在他的眼中不过是笑柄。闭了闭眼,心里的恨意却是如何也压制不住,在体内奔腾。 长孙华锦手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优雅起身,并没有任何解释,在众人的注视下进了船舱。 而这又何尝不是默认了? 贵女们心思各异,眼珠儿滴溜溜的转,心里飞快的算计着。 太傅与曲大人,怎么不震惊?看着水清漪的神色变得有些尊敬,曲大人诚心相邀道:“水小姐,国师大人曾经将一把鸣凤琴放在曲丝纺,若谁能弹奏长生恨,便将这琴赐给她。这魁首是权小姐,可你弹奏出长生恨也是事实,便将这琴赠予你。还请水小姐随下官到画舫!” 水清漪调整好思绪,看了眼离岸边越来越远的画舫,想要上岸是不可能。心里极为厌恶与长孙华锦呆在一处,便也没有拒绝,颔首道:“大人客气了。” 闻言,曲大人松了口气。 画舫缓缓的靠近,众位女子纷纷站在两旁,空出船头。水清漪提着裙裾,缓缓的上了画舫。突然,‘嘭’的一声,画舫剧烈的摇晃。水清漪身形不稳,后背被人重重的一推,朝前倒去。 “噗通——” 一道身影跌落在湖中,紧接着传来一声惊慌的叫喊声:“不好了!不好了!权小姐被水小姐推落湖了!” ☆、第十三章 谁是凶手(一) 长孙华锦闲适的坐在阔木榻上,苍白的脸色泛着青黑。端着常青递来的汤药,一口饮尽。拿着帕子擦拭着嘴角:“处理了。” 常青跟在长孙华锦身边有十二年,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若是以往,断然会绝对的服从命令。而今日里的事情,透着古怪。 “世子,这件事处理,王妃那边……” 长孙华锦目光一冷,常青立即住嘴,知道世子说一不二,转身出去。将方才透露水清漪身份的婢女,拖了下去。 长孙华锦望着小几上摆着的棋局,捻起一枚白子,久久没有放在棋盘上。脑子里浮现的是水清漪目光凌厉冰冷的看向他,全然没有一丝的信任,笃定了是他吩咐婢女透露她的身份。 扔下手中的棋子,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忽而,船身一阵晃动,常德面容冷峻的走进来,单膝跪在地上:“世子,有一艘着了火的画舫,撞击了朝廷的画舫。水小姐被人推了一把,将权小姐撞落了湖。” 长孙华锦深邃幽暗的眸子里无波无澜,知道是他的未婚妻,还敢动手? “谁?”空气骤然冷凝了几分。 常德说了一个名字,长孙华锦浓墨般的眉宇微蹙。起身走出船舱,一眼就见到水清漪一人立在倚栏处,冷静自若。 她身后的一干贵女,吓得面无人色。 曲大人和太傅面色慌张,第一时间命人施救,可权夜雪落下湖就没有影了。这都一刻钟了,还没有一丁半点的消息,若是传来噩耗,权相阴狠毒辣的手段,定会逼死了他们一家老小。 见到长孙华锦,眼里一亮,仿佛看着救命稻草,急切的说道:“世子爷,尚书府大小姐瞧见水小姐推权小姐落水,这件事……”心里庆幸着与水清漪沾着边,她是世子的未婚妻,世子断然不会不管。 长孙华锦薄唇抿成一线,冷眼扫向穿着嫩黄衣裳的女子。孟菲儿如芒刺背,手脚冰凉,盯着脚尖不敢看长孙华锦。她之前为了巴结权夜雪,尖酸刻薄的挤兑水清漪,得知她的身份后,心底嫉妒不甘。看到水清漪撞到权夜雪身上,鬼使神差的喊了出来。 心里原本的欣喜,化为了恐惧。 不过一眼,长孙华锦移开视线,落在激荡着圈圈涟漪的湖面上,吩咐常德带人下湖救人。 见状,曲大人和太傅齐齐松了口气。 “谢谢。”水清漪心里有一本亮堂的账本,虽然不喜他,但是他出手相助,该道谢还是得道谢。 长孙华锦颔首。 水清漪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心思搭理他。心里寻思着是谁趁机推她一把? 回忆着她们之前站的位置,目光冷然的看着孟菲儿,随即落在了镇国公府嫡二小姐乔梦语的身上。 乔梦语见水清漪看着她,脸上露出一抹浅笑,顺势走了过来,站在水清漪与长孙华锦的中间,安抚的说道:“表姐,你不用担心,大家都知道是船晃动,你也不是有意的。何况世子在呢,会为你做主的。” 水清漪目光微闪,感激的一笑。 乔梦语偷偷觑了长孙华锦一眼,低声想要和水清漪说几句话。这时,常德抱着陷入昏迷的权夜雪蹿出水面。放在甲板上,水清漪按压着她的腹部,把吞下去的水挤压出来。 “咳咳——”权夜雪吐出几口水,咳嗽了几声。眼睫颤了颤,幽幽的转醒,看到水清漪眼底有着迷茫。 “小姐,小姐您没事了吧?”权夜雪的婢女春华眼睛哭的通红,啜泣的说道:“小姐,是水小姐将您撞进了湖里,老爷会为您做主的!” 曲大人连忙说道:“权小姐,你方才落了水,是世子遣人将您救了上来。身子可有不适?下官遣人进宫传了太医。” 权夜雪躺在春华的怀里,面色如纸,凄楚的看着水清漪,杏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春华,不可胡说!水小姐怎么会是这样心肠狠毒的人?”权夜雪自然知道曲大人想要大事化小,让她承了世子的恩情,莫要再计较。 “小姐,您都差点没命……”春华心里不甘,心疼着虚弱至极的权夜雪。 “春华!” 权夜雪呵斥,岔了一口气,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春华吓了一跳,连忙替权夜雪顺气。 乔梦语担忧的说道:“权小姐,你也知道,方才是画舫被撞,表姐重心不稳,无意间撞到了你,发生这样的事情无人能预料。世子也请人将方才行凶的画舫公子给绑了来,可以审问是谁在背后指使!” 常德面色凝重的摇头:“我们的人上船抓人时,没有人影。”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一抹暗芒,淡淡的看了眼乔梦语,想要提醒水清漪。听见她开口道:“权小姐,不管有意无意,都是我撞你落水。明日清漪会备上薄礼,亲自上门道歉。” 乔梦语眼底有着诧异,她以为水清漪会顺势摘清自己才是。 权夜雪眼底蓄满了泪水,苍白的一笑,看着长孙华锦道:“水小姐是世子的未婚妻,你也是无意撞我落水,世子救我一命,也算两清了。” 长孙华锦面色冷沉,水清漪要道歉,是认了她撞权夜雪落水之事。权相又如何会轻易的饶了她?并不会让长远侯如愿的与静安王府结亲,放任长远侯府的地位水涨船高。 她,就这般厌恶与他成亲?不惜冒着毁了名声的风险? 水清漪是想顺了暗中之人的意,毁了与长孙华锦的婚事,还有就是不想要承他的情,否则二人又纠缠不清。 何况,她自有法子全身而退! 孟菲儿紧紧的捏着拳头,看着长孙华锦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水清漪。心里嫉妒的要命,阴阳怪气的说道:“雪儿姐姐,人家都不领你的情。真是傻,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好心?为何我们都相安无事,独独她就站不稳,撞你落水了?我看是居心叵测,怕你夺了她的好名声。” 看了看乔梦语,随即看了看水清漪。权夜雪一时没有了主意,就在这时,看到穿着一袭火红衣裳的花千绝,由远及近。眼底的泪珠儿霎时滚落了下来,如秋风中的落叶,籁籁发抖,娇柔不堪。虚弱的喊了一声:“表哥……” 春华之前被权夜雪训斥,心里满肚子的委屈,又见水清漪不识好歹,没有跪下来给权夜雪赔罪,心里头正恨着呢,想着如何给权相告状。一见到花千绝,眼里挤出了几滴泪水,抽泣的说道:“表少爷,您可要为小姐做主啊,水小姐将小姐推落了湖里,差点就没命了。” 水清漪见到花千绝,紧绷的面色松懈了下来。看着凄楚哀怨的权夜雪挣扎着起身奔向他,紧了紧手指,眼底有着淡淡的讥诮。花千绝不是前世里的花千绝,他怎么可能会向着身为外人的她呢? ☆、第十四章 谁是凶手(二) 红裳似火,手上端着玉瓷碗,长身玉立在画舫上。美艳的容颜绽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淡笑容,透着丝丝的蛊惑妖魅。 权夜雪顾不得身上的湿濡,费力的小跑着到花千绝的身旁,想要诉说她的委屈和害怕。 黑衣人倏忽出现,挡在花千绝前面,避开权夜雪撞进花千绝怀中。 “表哥……”权夜雪扶风弱柳,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委屈的看着花千绝。 花千绝不解的看着权夜雪片刻,手中端着冰糖水,绕过她走到水清漪的身侧。眼底堆积着笑容,摇着羽扇道:“尝尝看,可合胃口?” 水清漪难掩心中诧异,那是他表妹!就这样无视了? 浅抿了一口,清甜的滋味在唇齿间蔓延,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甜而不腻,好喝!” “那是自然,往后我每日给你送一碗如何?” 水清漪一怔,脸上的笑容敛尽。垂目道:“不用,喝多了牙疼!” “可不就牙疼?别人的东西吃多了,能不瘆得慌么?”孟菲儿眼底充斥着嫉妒与怒火,这个贱人明明与静安世子有了婚约,竟然还敢勾引花公子!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就想要冲上去撕烂了,看她还怎么到处狐媚勾人:“我说呢,雪儿姐姐,这人心肠歹毒,推你落水,不止是为了魁首呢!” 权夜雪脸色越发的苍白,紧咬着卡白的唇瓣,泪眼盈盈的望着亲昵的二人,摇摇欲坠。 春华立即扶着权夜雪,气红了双眼:“表少爷,您可别被她给骗了!她与静安世子有婚约,还与您牵扯不清,更是心狠手辣的至小姐于死地……”对上花千绝寒气凛然的目光,话音戛然而止。 “这不没死么?”花千绝眼底有着不耐,看都不看权夜雪一眼道:“既然落了水,还不快请太医诊脉。” 权夜雪凄婉的无声落泪,没有想到他这般无情! “花公子,你是雪儿姐姐的表哥,怎得能偏帮外人呢?”孟菲儿怎么甘心就这样放过水清漪?让她名利双收? 做梦! 花千绝摇了一下羽扇,被水清漪按住,清晰的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气。对他使了眼色,上前一步道:“今日这是特殊的日子,我原来还想着息事宁人,如今看来倒是奢望了。”顿了顿,话音陡然一转道:“清漪与你无冤无仇,孟小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不说,不是因为我好欺负,而是顾忌了侯府的脸面。你三番两次说我暗害权小姐,但是我上船的时候,也被人推了一把,而那时你却是站在我的身后。” “你胡说!”孟菲儿脸色一白,怒瞪着水清漪:“你也说了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推你?” “这就得问你了!” 孟菲儿心中一滞,眼珠子四处转动,心慌的后退了几步。 “现在正值夏季,虫子极多,我的体质容易吸引小虫,在衣裳上薰了特殊的香料。只要有人碰了一下,手上必定沾有这气息,洗也洗不掉。”水清漪眼底一片冷然,面无表情的看着孟菲儿道:“孟小姐能伸出你的手来么?” 孟菲儿心底一颤,下意识的将手藏在了身后。 见状,众人全都看向孟菲儿,想到她之前的咄咄逼人,反观她现在的做贼心虚,答案昭然若揭。 孟菲儿心里恨得几乎要咬断一口白牙,她没有想到这个贱人这么伶牙俐齿!反过来咬她一口。愤恨的说道:“我没有推你!少诬赖我!”她根本就没有推水清漪,站在她的身后,她是想要动手,但是有人比她更快了一步。 她知道她没有说出凶手是谁,那么就背定黑锅了。但是又不甘心白白错过除掉水清漪的好的机会! “雪儿姐姐,你要相信我,不是我,我怎么会害你?咱们姐妹情谊这么多年!”孟菲儿眼底蓄满了泪水,转身拉着权夜雪的手臂喊冤。 权夜雪也不知道该信谁的,想了想水清漪的话,劝慰道:“菲儿,清者自清,你把手递给水小姐就无事了。” 孟菲儿脸色一僵,难以置信的看着权夜雪,见她别开头,孟菲儿知道权夜雪不会帮她了。而今,她伸出手,即使不是她也会是她!咬了咬牙,对着水清漪怒道:“我方才是站在你的身后,但不是我推你。你应该知道,你的表妹也站在你身后吧?” 乔梦语骤然收紧了手中的娟帕,慌张的说道:“没有!我没有!我怎么会害死表姐?”急忙拉着水清漪的手说道:“表姐,我没有害你,真的没有。她一定是看我方才拉了你的手,手上沾了香料,所以陷害我。” 水清漪脸色一沉,乔梦语是镇国公府的嫡二小姐,她的父亲与自己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两个都带下去扔进大理寺,还怕不知凶手是谁?”花千绝眼神骤然凌厉,一摆手,黑衣人出现在船上。 乔梦语脸色苍白,求救道:“表姐,你救救我,不是我害你。” 水清漪仿若未闻。 孟菲儿眼底布满了惊惶,色厉内荏道:“谁敢?” 黑衣人提着二人的手臂,乔梦语与孟菲儿脸色惨白的挣扎起来,心里的恐惧使她们浑身颤栗。进了大理寺不管有罪无罪,都是要受皮肉之苦的! 曲大人和太傅急的满头大汗,一个是镇国公府的,一个是尚书府的,都是重臣。得罪谁都不好过! 看了眼水清漪,擦了擦额间的冷汗,看向了立在一隅的长孙华锦。 长孙华锦眉头紧皱,对曲大人的求救目光仿若未见。目光淡漠的落在花千绝与水清漪的身上,她对花千绝无形中流露出的信任,就如面对他无意间显露的防备是一样的出自内心。 那么,她是为了花千绝才与他退亲? 目前,他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唇边掠过一抹嘲讽的笑,她并不需要他出手相助,毫不掩饰。 水清漪觉得后背上有一道探究的视线,盯着她很不舒服,回头望去,下意识的朝花千绝的身边站了站。随即一愣,她为何要躲他? 长孙华锦目光微动,拢在绣了一圈狐皮袖中的手指微微一紧,低声道:“将人带上来。” “哗啦!” 常青提着一个捆绑着的黑衣人蹿出水面,将人扔在甲板上:“世子,属下幸不辱命,将潜逃的贼子抓来。” ------题外话------ 嘤嘤,今天烟儿首推,喜欢文文的话,就把动动手指把文文收藏吧~么么哒~ ☆、第十五章 赔礼道歉 画舫上,透着诡异的寂静。 黑衣人见到权夜雪,爬起来跪在地上求救道:“大小姐,求求你救救奴才!” 权夜雪脸色变了几变,哑然看向花千绝,生怕会遭到他的误会。可是,这黑衣人是权相府里的人,旁人只会认为是她演的一出苦肉戏! 是谁? 究竟是谁在陷害她? 水清漪挑眉,眼底有着诧异,她猜忌是乔梦语推了她一把。怎么这黑衣人一出现,又牵扯上了权夜雪? 心下暗忖,她怀疑乔梦语,因为前世里乔梦语爱慕着长孙华锦。原本真正的水清漪死后,大夫人暗地里找到了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是要将乔梦语过继到大夫人的名下,嫁给长孙华锦。 但是这样一来,大夫人身旁没有半个子嗣,怕乔梦语只顾着生父生母,舍弃她这边的利益,到时候在侯府的地位恐怕就岌岌可危! 老夫人也是极为疼爱大夫人,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到时候镇国公府是乔梦语的父亲乔正国承袭爵位,又是一个惧内的。倘若乔氏吹吹枕边风离间了大夫人与乔正国的姐弟情,到时候大夫人当真是孤立无援,晚年不保。老夫人就出了一个主意,将她找来顶替了水清漪。 乔梦语恐怕也是知道这件事,所以视她为眼中钉,处处挤兑陷害她。 心里虽然知道,但是不能直言指出乔梦语,适才会说是孟菲儿,让她将乔梦语给揪出来! 但是眼下的情形……若权夜雪也参与其中,就是早有预谋!而那时她们怎知自己会来凤凰湖?目光看向了花千绝,会是他么? “他是谁的人?”水清漪询问着花千绝。 花千绝眸子里寒星乍现,拿着羽扇的手紧了几分:“相爷身边的人。” 水清漪心一沉,权相在几个儿女中,最疼爱的就是权夜雪。他的人除了权相自己,也就只有权夜雪了。 斗琴之前,她并未曾与权夜雪结怨,为什么要陷害她呢? 长孙华锦? 显然不是! 蓦然间,水清漪眼底一片清明,乔梦语为了长孙华锦。而权夜雪恐怕是为了花千绝,二人才会联手对付她! 想到此,冷笑道:“既然抓到了凶手,而我也牵涉其中。不如将这贼子交给相爷,我亲自上门去赔罪?”见乔梦语松了口气,笑意渐深道:“表妹也脱不得干系,咱们一起去的好,到时还能为我做个见证!” 乔梦语脸色煞白,尖利的指甲掐进了手掌心,尖锐的刺痛让她保留一分清明,没有失去了分寸。 “表姐……”乔梦语想要寻个由头,推脱不去,却被孟菲儿给打断,讥诮道:“原来是一出贼喊捉贼的好戏!”挥开黑衣人钳制的手臂,不屑的睨了权夜雪一眼,没有想到她也是个城府深沉的人。难怪不给她求情?这是让她做替死鬼呢! 亏得她帮助她挤兑水清漪! 权夜雪对孟菲儿的话充耳不闻,心里飞快的算计着怎么脱身。倘若真的去了相府,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了!那么她的名声就毁于一旦! 想到这里,有些六神无主。这个计划,是乔梦语先找上她的,而她之所以愿意配合,是因为在花千绝的书房中,无意间瞧见了水清漪的画像,才会同意合作!为了引水清漪来凤凰湖,她特地无意间透露水清漪的琴技高绝,让人传到花千绝的耳里。事情虽然成功了,可是也将她自己拖入了浑水中! 不禁懊恼,太过急功利近!她也不知道怎么撞船的人变成了府里头的人。当时她计划周全,怕东窗事发,特地去人牙子那儿买了个通水性的奴才,指使他那么撞船后,就潜水逃走。 可现在,却被换人了! 心思百转,权夜雪凌厉的目光看向乔梦语。难道是这个贱人?为了讨好长孙华锦,将消息泄露了出去? “权小姐,既然这件事是你一手策划,表姐也是受害者,不管如何说,也是占理的一方。而今你也没有什么事儿,表姐也不追究,不如就此平息了?”乔梦语明白权夜雪是在怀疑她,也顾不上她如何想,只想着快点了结了这件事儿。怕闹大了传到府中,祖母惩罚她! 权夜雪自然知道这是于她最有力的结果,正要顺坡下驴,却听到水清漪冷声道:“谁说我不追究?” 权夜雪反倒镇静了下来,柔弱的看着水清漪:“那你要如何?” “这奴才胆大妄为,谋害主子,就该杖毙了!”水清漪知道她此刻不能平息了,若是放任下去,日后指不定什么人都来拿捏她。 所以,她要做的是威慑! 权夜雪脸色青白,看着不断向她求救的奴才,若是顺了水清漪的话杖毙了,就是在打她的脸! “拖下去!”花千绝命令属下。 提着乔梦语的冷傲将撞船的奴才给拖了下去。 权夜雪咬紧了唇瓣,看着花千绝,眼底蓄满了泪水。 “权小姐方才怨怪我将你推下湖,我向你道歉。如今,是权小姐驭下无方造成,给我赔礼道歉,这件事就算平息了!”水清漪心里有着方寸,无意与权相结仇。更何况,对于高傲极为爱护名声的权夜雪来说,让她在众人面前弯腰低头给她道歉,比让她受皮肉苦还要难以承受! 权夜雪面红耳赤,背脊僵直。突然,两眼一翻白,软软的向后倒去。 “小姐!”春华急忙接着权夜雪,摇晃着权夜雪。 水清漪一怔,就听见孟菲儿道:“这人都晕了,如何道歉?”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你权夜雪也有今日! “权小姐诬赖水小姐推她落湖,又不愿道歉,不如水小姐将她推下去,实至名归如何?”长孙华锦不冷不淡的说道。 闻言,众人背脊发凉。这人都昏了,丢进湖里,不是要溺死? 权夜雪想到落湖呛水的滋味儿,这一辈子都忘不掉。浑身忍不住的颤栗,感觉到有人慢慢的靠近,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也顾不得装昏躲事,霍然睁开了双眼,见到眼前的花千绝,微微一愣。面色蓦然转变,浑身无骨的靠在春华身上,的揉着额角虚弱的说道:“大约方才落湖,身子太虚,晕了过去,表哥无须担心。” 花千绝一怔,蹙眉道:“既然醒了,就给水小姐赔礼道歉,也好早些散了,回府养着。” 权夜雪心里一痛,没有料到花千绝到这个地步,都维护着水清漪,揭她的面皮! 心里嫉妒的怒火,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咬了咬牙,在春华的搀扶下起身,走到水清漪的面前,细声细气的道:“水小姐,是我对下人管教不严,差点误会了你,着实对不住。” 水清漪挑眉,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哪里,这得多亏了表妹,否则我就被人误会了去。”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权小姐道歉未免太过没有诚意了?” 权夜雪心口一滞,她自小到大,谁人不巴结奉承她?哪里受过这等罪?霎时怒火攻心,一股血气冲上头顶。一口气没有上来,两眼发黑的昏厥了过去。 心底却是将乔梦语恨进了骨头里,她就知是这个贱人出卖她! ☆、第十六章 毒发 静安王府怡水院里,南窗下是青砖土炕,炕上铺着大红毡子,垫着两个金纹红缎大坐褥。静安王妃端坐在上面,靠在大引枕上。端着右手边的描金瓷杯,垂目望着袅袅升起的水雾,平静的听着桂妈妈说着打探来的消息。 “世子爷与水小姐一同在凤凰湖斗琴,两人相处的极为和睦。世子爷病发离开喝药,水小姐被权小姐邀上朝廷的画舫,被陷害推着权小姐落水。”说到这,桂妈妈眼角觑了静安王妃一眼,见她面色无常,继续说道:“世子爷命人将行凶的贼子揪了出来,还了水小姐的清白。” “哦?”静安王妃眸光微闪,长孙华锦素来不得她的心,与她对着干。原本见他说要退了长远侯的亲事,可她不让他如愿,订了下来。而今,他倒是向着那丫头,不惜与权相对上。 一时间,猜不透他的心思。 莫不是知晓她不会遂了意,故意说反话,不愿娶水清漪?可若是如此,他今日又为何对水清漪倍加袒护了? 桂妈妈见静安王妃陷入沉思,想起了一件事来,忙道:“王妃,老奴听说世子爷为了给水小姐讨公道,要将权小姐扔湖里头。” 静安王妃诧异的挑眉,权相的风头正旺,恩宠与静安王府比拟。若两家对上,静安王府吃不得亏,同样也讨不到好处。若是一个丫头片子,让他失了分寸,影响大局,那么这亲事就要重新考量。 “桂妈妈,这件事,你怎么看?”静安王妃放下茶杯,抚了抚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鬓角。 桂妈妈心里有另外一番的计较:“王妃中意长远侯的姑娘,相中的是镇国公府的背景。这样……倒不如娶了镇国公府的嫡二小姐。”她敢这么建议,是看中了王妃不想让世子爷如意。压迫世子爷,率先向她妥协。 静安王妃斜睨了桂妈妈一眼,摇了摇头,摆手道:“行了,你先下去。” 桂妈妈背脊发寒,想到静安王妃别有深意的目光,不敢再多言,规矩的退了下去。 而另一边静安王府最南边的僻静竹园里,长孙华锦裹着月白大氅,坐在庭院中央。清冷的面具上,结满的薄冰在烈日下化去,不过一瞬,又凝结了寒霜。 常德剑眉紧蹙,今日是特殊的日子,吃了药该躺在暖玉床安寝。但是为了一个女人,耽搁了适才没有及时压制病情,反倒是严重了! 将一个手炉塞给长孙华锦,指尖冰冷的如一块寒冰。常德被晒得满头大汗,触碰到他的手指,依旧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担忧的说道:“世子,不如去温泉池里泡着?” 长孙华锦宁静如湖泊的眸子里,冷漠无波。注视着指尖凝结的寒冰,被烈日与手炉炙烤,慢慢的化成水,浇灭了手炉里的热气。 “不用。” 常德看了眼渐渐西落的日头,心里急的团团转。希望常青快点将水清漪送回府,早些回来,好一同想办法,压制了毒素。 长孙华锦扔掉手中的手炉,运转着内力,驱散体内浓厚的寒气。心脉受阻,疏散不了寒气。冰冷的面具,亦是遮掩不了他身上散发的肃杀。并没有因此放弃,不断的加大内劲,想要冲破受阻的心脉。 “世子!”常德看出了长孙华锦的用意,心中大骇,连忙护住他的心脉。若是冲破了,毒素就会蔓延至心肺,立即毙命! 蓦然,一根银针刺入长孙华锦的穴道。 “噗——” 一口黑色的淤血喷洒而出。 常青迅速的出手,在长孙华锦的胸膛点了几下。神色凝重的说道:“主子,您不要命了?”心里知道那种难熬的滋味,五脏六腑仿佛被冻成冰,锥心碎骨的刺痛。 每年要受四次这样的罪,直到去年得到了一个抑制毒素的方子,只有在湿冷阴寒的气候才会毒发一次。而这次突然毒发,吃了药可以压制,为了一个不领情的女人,导致毒发,他们一丝准备也无。 想到他若是晚上半刻,世子冲破了心脉,浑身便沁出了冷汗。 “忍耐那么多年,难道在这关键的时刻,放弃?”常青看着面色苍白至透明的长孙华锦,将怀中水清漪给他的宣纸,递过去:“世子,这是水小姐下马车的时候,交给属下的。” 长孙华锦擦拭掉嘴角的血迹,捻着宣纸一角,甩开一目十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更加的深邃冷漠。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讽刺。 她将长生恨的曲谱注解了给他,是尝还人情么? 常德从长孙华锦的神态,揣测出信里写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来就对水清漪颇有意见,现下意见更深。亏得世子为了顾及她的声誉,让常青送她回去。否则,花千绝送她回府,又加上凤凰湖的风波,少不得许多闲言碎语。 “咳咳……咳……咳咳……”长孙华锦拿着锦帕捂着嘴剧烈的咳嗽,心口撕裂一样的痛,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冷声道:“母妃那边可有消息?” “桂妈妈已经将事情回禀了王妃,王妃似乎有意要退了亲事。”常德将王妃身边的心腹夏雨前去国寺合八字的事,无一遗漏的说出来:“王妃早已和了八字,就等着日子到了下定。这回让人去合,肯定是从这八字不合来退亲。” 长孙华锦颔首,他那母妃不会只有一手准备。事情没有尘埃落定,这亲会不会退,还难说。 就怕其中有其他的谋算! “属下该如何做?”常德想着长孙华锦对水清漪有一丁点不同,或许是满意这个世子妃,那么他们该坏了王妃退亲的举动才是。 “加把火。”长孙华锦看着手中的曲谱,想着画舫上她的防备与躲闪,叹了口气。 加把火? 常青与常德傻眼了,事情与他们的想法相驳。惊愕的看着长孙华锦,既然不愿意娶水清漪,为何要出手相助?险些搭上了自己? ☆、第十七章 心机谋划 日头西斜,天际那一抹残阳如血,照耀得清漪居昏暗中透着一抹浅淡的暖色。 水清漪疲惫的躺在榻上,绣橘蹲在榻边,为她捏着手臂,轻轻的问道:“小姐,今儿个你去哪里了?奴婢找了一晌午,都不见您的踪影。”话里带着颤音,想想她一个转身,就不见了小姐的身影,吓得心惊胆颤。 生怕她与花公子出去,被人撞见,抓到把柄,那当真就毁了清誉! 水清漪勾了勾嘴角,微微一笑:“去凤凰湖了。” “小姐!”绣橘瞪眼鼓腮,微怒的起身道:“那儿人多眼杂,您与花公子去,传出些不好的风评落在莫姨娘的耳里,少不得会作怪。那时候,静安王府退亲了可怎么办?” 心里隐隐的担忧,莫姨娘才吃了败仗,怎么会善罢甘休?定会让人盯着,抓小姐的错处! 水清漪眸光一暗,凤凰湖的事情闹得那样大,到明日怕是都传遍了。 “你不用担心,世子吩咐人送我回府。”水清漪安抚的拍着绣橘的手背,想了想,询问道:“父亲在哪里?” “侯爷在书房。”绣橘松了口气,疑惑的看着水清漪,不知道小姐突然问起侯爷,要做什么。 水清漪眸光微闪:“走,去陪母亲用膳。” 乔梦语也参与其中,恐怕大夫人会早先一步知晓。 果然,水清漪到了大夫人的院落里,跨进屋子,就听到里面传来细细的交谈声。说的正是凤凰湖里发生的事儿! 大夫人听到脚步声,示意李妈妈住嘴。回过头来,见到水清漪,眉头微微一蹙。水清漪弯身见礼,面色苍白,显得倒是有几分弱不禁风。 大夫人板着脸,并没有唤她入座,不悦道:“好端端的,怎得去凤凰湖了?还得罪了权相之女?” 水清漪垂着头,并没有出声。 李妈妈左右看了看,将下面没有说完的话头,事无巨细的说与大夫人,慈爱的看着水清漪道:“夫人,小姐才真真是委屈的人。一直顾全着侯府的脸面,是乔小姐揪着不放。最后查清楚凶手,小姐念在您的脸面,才没有追究乔小姐。” 大夫人一怔,没有料到乔梦语也参与其中。不禁深思,她是不是知道了?所以才容不下水清漪? 端着茶杯,浅抿了一口。端详着与她女儿一模一样的容颜,不禁有些恍惚。良久,才叹声道:“漪儿,是母亲错怪你了。这件事,定不会委屈了你!” 水清漪温顺的颔首。 她今日来,就是试探大夫人的心是向着谁。倘若是明事理的人,那么她今后就为大夫人出谋划策,走出一条庄康大道来。若不是,她便要改了注意,为自个好好谋划。否则,没有权势,如浮萍般无依,迟早会被那些带了画皮的人,生吞活吃了! “母亲,这件事儿就此算了,女儿也从权小姐那儿讨了公道。至于表妹……念她糊涂的份儿上,罢了吧。舅母您也知晓是什么样的人,若是落了表妹的脸面,舅母铁定不会善了,到时候闹大了外祖母夹在中间难为。”顿了顿,见大夫人并没有不悦,反而认同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以外祖母疼爱母亲的态度来看,明儿知晓了,定会叫表妹来府上赔罪。您就回绝了,说女儿染了风寒,不便见客。” 大夫人很欣慰,仔细的端详着出落的亭亭玉立的水清漪,面色更加的温婉和蔼。当初将她接回府,是想要当成亲生女儿来教养,毕竟这不是小事儿,是牵系自己的后半生命运。但是又不知她的为人,便不冷不热的晾着,暗中观察。倒是没有料到被莫姨娘给拢络了去。而今,倒是开了窍,知晓谁才是她的依仗! 毕竟,自个是要指望她,所以大夫人见水清漪示好,也愿意接受。抚顺了水清漪鬓角散落的发丝,温和的说道:“吓的也不轻吧?”转头对李妈妈说道:“去给小姐熬一碗药来压压惊。” “唉!好嘞!”李妈妈也打心底的开心,大夫人已经没有别的指望了。小姐愿意与夫人亲近,她自是乐见的。 “慢着。”水清漪唤住李妈妈,目光清亮,在烛火的照耀下似乎蒙上了一层冰晶,流转着光芒:“小厨房里头在备着晚膳,李妈妈您去大厨房煎药。” 李妈妈一怔,灵光一闪,醒过神来,笑得一脸褶子,欢喜的离开。 大夫人也联想到了,去大厨房,必定要经过书房。到时候,侯爷定会知道。碍于水清漪的身份不同了,他会来看望。 果然,半个时辰后,一身墨绿袍子的长远侯,阔步走来。见到大夫人与水清漪在用膳,撩开袍摆,在主位上坐下,随口问道:“今日发生何事了?既然身子不适,就回去歇着。” “不碍事,是母亲担忧心切了。”水清漪朝大夫人递了个眼色,放下碗道:“女儿吃饱了,身子有些乏了,先回院子。” 长远侯点了点头,见水清漪走远了,看着优雅进食的大夫人,心里有些尴尬。但是想到今日她的识大体,衍生的愧疚覆盖了尴尬:“潇儿,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大夫人饶是对长远侯再绝望,再心生恨意,听到这一句话,不免心里有些酸涩。不禁想到早逝的女儿,眼眶微热。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指,下意识的要避开,蓦地想到水清漪叮嘱的话,强忍下心底的恶心,强笑道:“老爷,这些都是妾该做的。倒是这些年妾越发的懒,辛苦妹妹替妾分忧,偷得几分空闲。” 长远侯面色一僵,清了清喉咙道:“那庶务账房钥匙……” “老爷,庶务既然交给妹妹打点,她也打理的井井有条,暂且给妹妹管理。”大夫人自有自己的算盘,莫姨娘掌管庶务多年,定有许多篓子,她若接手,太多事儿说不清楚,反倒惹了一身腥。见长远侯狐疑的目光,大夫人眼睫颤了颤,搁下碗筷道:“妾说的不是气话,而是漪儿定了亲,我要张罗她的嫁妆与婚事,分身乏术。” 长远侯松了口气,看着大夫人已经起身去梳洗,也跟着进净室。一同收拾了出来,长远侯率先躺在了床上,杏儿替大夫人摘掉头钗,退了出去。 大夫人心里有着疙瘩,心里挣扎了片刻,想到子嗣,咬了咬牙,穿着中衣躺上了床。 长远侯看着身旁的大夫人,眉目温婉,一时想到新婚之时的情景。心神一动,落了帐子,附身上来。 就在此时,屋外一阵杂乱声,长远侯脸一沉,听到丫鬟拍着门板道:“老爷,夫人,不好了!莫姨娘跪在地上请罪,昏死了过去!” ☆、第十八章 阴谋败露 大夫人性子冷淡高傲,而长远侯喜欢热情奔放,妩媚娇柔的女子。从抬莫姨娘进门,长远侯便被莫姨娘霸住。因而,大夫人与长远侯好些年没有夫妻感情,又因他宠妾灭妻,导致女儿被莫姨娘害死,更是心怀恨意。 在长远侯压在身上时,大夫人浑身紧绷,屏住了呼吸。听到有人叫门,不禁松了口气:“妹妹身子娇弱,老爷去看看罢!” 长远侯脸色阴沉,凝视着眉宇间难得出现一抹柔情的大夫人,心猿意马:“外头还有丫环婆子,不用理会。”说罢,凑头亲吻大夫人丰满的红唇。 大夫人胃里一阵翻涌,侧头推开长远侯道:“想来是妹妹晓得错了,如今都昏了过去,再大的罪过也该暂且缓缓。免得惹人说了闲话,说我这个主母是个心狠的,这个时候了还霸着老爷不放,对待妾侍太苛刻了。” 大夫人越明事理,越觉对不住她。更何况,成亲十几年来,头一回见她话里透着抱怨,别有一番的风味。长远侯抚了抚她的乌发,笑着翻身起来:“你先睡,我待会过来。” 大夫人心一沉,点了点头,翻身卷着被子睡了。 长远侯立在床边,静静的看了眼大夫人,觉得她有些不同了。理了理袖摆,打开门,瞧见莫姨娘面无人色的倒在地上,一众丫鬟婆子全都跪在地上。眉头一皱,见她这模样,想到那么多久的恩情,冷硬的心陡然一软,怒气稍稍消减,大步走去,打横将人抱起来,转身去了隔壁的院子。 “去请府医来。” “是。”秋心立即匆匆跑了。 长远侯将莫姨娘放在自己的床榻上,方才起身,袖子被莫姨娘紧紧的攥着。低头就见莫姨娘抿着唇,泪眼盈盈的望着他,虚弱的喊着:“老爷……” 长远侯板着脸,仿若未闻。 莫姨娘心头一紧,坐起身,期期艾艾的说道:“妾……妾身知错,不该妄想那些有的没的。老爷想要如何惩罚都行,就是不许不理会妾身。”泪水顺着脸颊滴落,脆弱不堪。 长远侯叹了口气,擦拭掉她眼角的泪水:“你该认清楚自己的身份,静安王府是什么身份?娶水清漪是低娶了,若不是因着镇国公府,哪里轮得到侯府?”更别谈一个庶女了! 听着水守正的敲打,莫姨娘手紧紧的揪着床褥,满心的不甘。若是看中了镇国公府,何不娶了镇国公府里的嫡女? “老爷,莲儿也是您的女儿,妾身不过是疼惜女儿,一时昏了头想要为她争取罢了。你若不高兴,日后我再不动旁的心思就是。”莫姨娘娇柔的偎进长远侯的怀里,双手解着长远侯的腰带。 长远侯按住了莫姨娘的手,他答应乔若潇去她的院子里。 “老爷心里头还在气妾身么?”莫姨娘止住的泪水滚落了下来,背对着长远侯抽泣。 长远侯左右为难,终究是大夫人的情份抵不住莫姨娘,揽着她的肩膀,顺势抱着她躺了下去,轻声哄道:“你身子弱,好好睡着。” 莫姨娘哪里肯?见水守正方才犹豫的神情,就知道他被乔若潇那贱人勾了他的魂。若是今儿个没有留住他,自己在府里头更加没有地位了! 柔若无骨的攀上水守正,正要说话,外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水守正身边的长随道:“侯爷,九少爷染风寒,高烧不醒。” 莫姨娘一怔,眼底有着不可置信。她出来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得一会子的功夫就高烧不醒了? 想到水玉莲办事不利,咬紧了牙关,拢着衣裳匆匆起身道:“老爷,老爷要救救希儿,他若有事,妾身也不独活了!” 水守正心里焦急,这是他唯一的儿子,风一般的消失在室内,心急如焚的去了茉庭轩。 水远希面色潮红的躺在床上呓语,额头上贴着湿帕子。水玉莲跪在床榻边上,哭成了一个泪人儿。见到水守正与莫姨娘一前一后的进来,放声大哭道:“父亲,求求您救救弟弟……救救他……” 水守正听出了她话里有话,脸色阴郁:“发生何事了?怎么不请府医?” 水玉莲哽咽的说道:“父亲,弟弟今晨就染了风寒,刘妈妈去请府医,听说要母亲的玉牌,转身去找母亲要,可是……可是……”说到这里,水玉莲泣不成声:“刘妈妈压根没有见到母亲,被院里的丫环婆子给拦住了,耽搁了病情,用了晚膳就烧了起来。” 水守正哪里是糊涂人?那些丫环婆子哪里有胆子拦截?定是得了大夫人的口信! 心头怒起,转念一想大夫人方才的通情达理,眼底不禁有着狐疑。并没有如往常一样,不问青红皂白,直接问罪大夫人。“元庆,你去前头问一问。” 水玉莲一愣,看向莫姨娘,被莫姨娘瞪了一眼。心下一突,不禁慌乱了起来。霎时想起方才水守正与莫姨娘一同进来,眼底有着惊慌,难道姨娘已经取得了父亲的原谅?那她不是做了蠢事? 不对!她久不见姨娘回来,遣人去打听消息,前头有人说莫姨娘昏死了过去,父亲都没有出来看一眼,与大夫人歇下了,她适才按照姨娘先前的吩咐,将水远希放进储存冰块的地窖里。 而眼前的事情,无不在告诉她,中计了! 若是如此,那对贱母女,定会安排好一切,她扯的慌不就昭然若揭了? 求救的看向莫姨娘,莫姨娘心里也急的团团转,她方才得到水守正的原谅,若是知道她又整幺蛾子,断然不会轻易的饶了她! 心里头怒骂水玉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如今想要补救,哪能那么容易? “老爷……” “侯爷,夫人与大小姐来了。”碧绿进来通传,打断了莫姨娘的话。 水玉莲双目猩红的瞪着碧绿,是这贱人通知她莫姨娘昏倒,父亲不闻不问。如今看来,她断然是被那对贱母女给收买了! “请她们进来。”水守正摆了摆手,伸手碰了碰水远希的额头,滚热烫手。眼底蓄满了阴霾,沉着脸看向掀开珠帘进来的大夫人与水清漪。 “九少爷如何了?”大夫人走到水守正的身旁,看了眼水远希道:“老爷,孩子烧得这样厉害,怎得不请府医?烧糊涂了,如何是好?” 水守正冷哼了一声,怒道:“请府医何时要玉牌了?今儿个刘妈妈去寻你,怎得不见人?” 大夫人一怔,面对水守正的质问,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元庆神色匆匆的走来,跪在地上说道:“侯爷,奴才打听清楚了。刘妈妈今儿一整天在厨房里,与柳妈妈在吃酒。”眼角瞟向莫姨娘与水玉莲道:“晚间有人瞧见四小姐抱着九少爷从地窖那边出来。” 元庆这两句话,就道出了水玉莲在撒谎。 ------题外话------ 亲爱的们,平安夜快乐,么么哒~ ☆、第十九章 清除心腹 “噼里啪啦!” 水守正暴怒的拂落了桌上的摆设,脸色青黑如墨,锐利的看向水玉莲。 水玉莲脸上的血色刷的褪去,心尖儿一颤,扑通跪在地上。惊惶的辩解道:“父亲,女儿冤枉!地窖在南边,但是还有荷花池。九弟爱莲您心中最清楚,他没有胃口,想要自己去摘莲子,而后烧得迷糊,女儿便将九弟匆匆抱了回来!” 莫姨娘咬牙切齿,一同跪了下来,磕头道:“老爷,妾身知错。一时糊涂犯了错,您不再相信妾身,也是妾身自作自受。看在妾身伺候老爷这么多年的情份上,饶了孩子。妾身教女无方,自愿受罚!” 水清漪见水守正被莫姨娘以退为进说动,眼底闪过冷芒,上前一步道:“父亲何不将刘妈妈押来问话?” 水守正颔首。 元庆立即出去传唤刘妈妈,不到片刻,就将一个穿着上好料子,身材微胖的刘妈妈押了进来。嘴角还沾着油光,证明元庆之前的话不假。 刘妈妈被元庆按着跪在地上,看到满屋子的人,心底一惊,就知道四小姐交代的事情败露了。浑身抖的如筛子,得到莫姨娘递来的眼神,哭嚎的说道:“老奴冤枉啊,九少爷方才染了风寒,老奴就去寻大夫人,被魏妈妈给拦了下来。” “侯爷,柳妈妈家的那口子说接近晌午,刘妈妈就在厨房里吃酒打马吊。”元庆慌忙说道,若是被刘妈妈糊弄了水守正,那么说谎的就是他! 水守正自是信得过心腹,又看到刘妈妈嘴角的油光,怒从心起:“疏离职守,杖责三十!”看着莫姨娘母女,眼底满是失望和愤怒。 莫姨娘面色煞白,刘妈妈是她的乳母,若是今儿个拖出去杖责了,定会影响了她在府里的威严和脸面。爬到水守正的面前,抓着他的袍摆,泪流满面道:“老爷,您相信一个奴才的话,也不相信妾身么?虎毒不食子,再狠的心,又怎么会对自己的骨肉下毒手?这么多年的恩情,老爷还不知妾身的为人么?” 水玉莲拉着水守正的袖子,满脸悔恨:“姨娘出身商贾,身份不高,她掌管庶务,自是有许多人瞧不上眼。姨娘在府里头谨小慎微,就怕出了一丝一毫的差错,让父亲没脸。都是女儿的错,女儿不该带着九弟去摘莲子。让人捡着话头,对付姨娘!”说着,睃了大夫人一眼。 水守正也知莫姨娘视水远希如命,大房只有她一个生下了儿子,水远希在,她的地位便不会动摇。断然不会下狠手!难道是乔若潇栽赃莫姨娘,又能顺势除掉水远希? 不能怪他这般想,乔若潇去镇国公府的时候,莫姨娘带着‘水清漪’一同去国寺上香。后来出了意外,莫姨娘拦着绣橘不许下山请大夫。等天亮的时候,‘水清漪’已经高烧不退,回到府中没有挺过来死了。 当时心中对莫姨娘是震怒的,但是乔若潇的态度激怒了他。加上莫姨娘的娇弱可人,生下他唯一儿子的份儿上,便没有惩罚莫姨娘,将事情圆了过去。他之所以敢这么做,笃定了乔若潇高傲的性子,断然不会向镇国公府告状,这些年来宠妾灭妻,才会相安无事。 他至始至终,都不相信乔若潇不恨!原来……原来她不动声色,忍气吞声,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么? “潇儿,你太让我失望了!原以为你是个知书达理,以大局为重的人。”水守正双目猩红,那次国寺的意外,与莫姨娘无关,她却一直耿耿于怀!要断了他水守正的香火! 大夫人已经习惯了水守正的偏心,依旧忍不住白了脸。 水清漪早就看清楚了水守正的嘴脸,前一世侯府获罪,他为了活命,拿她冒牌的身份去威胁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欺瞒静安王府,定然会受到牵连。老夫人当即被气死,乔正国借此机会扬言与侯府断绝姻亲关系,大夫人不再是镇国公府的女儿,以此避开祸端。 紧紧的抓着大夫人的手,清冷的看向水守正道:“有些话,女儿不知当不当讲!” 水守正头都是大的,不耐烦的说道:“讲!” “姨娘今儿个闹出这等事儿,被父亲罚禁足,姑母那边自要有人安抚。母亲为了平息姑母的怒火,一整日都在赔不是,免得姑母惊扰到祖母清修。刘妈妈去母亲的院子里,自然见不到母亲。何况,府中大小事务都是姨娘打理,就算要玉牌也该找姨娘。再说,父亲罚姨娘禁足,姨娘认错心切,也该遵循父亲的话,九弟也不会烧成这番模样。” 水清漪看着一身水色薄纱裙的莫姨娘,将她曼妙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一双杏眼宛如是一个泉眼一般,动不动掉眼泪,娇柔的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水守正的心再硬,也被莫姨娘给看化了。而大夫人不同,不懂婉转迂回,讨好水守正,所以她才会败给莫姨娘。 水守正若有所思,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水清漪继续说道:“母亲有错,错在不得父亲的青眼。” 水守正心中一震,回首看向大夫人。心中百般滋味,她为了巩固大房的地位,屈身讨好大姐,定然受了不少罪,而他竟是怀疑她的用心,想要害死水远希。 “母亲若是个心毒手辣的,仅凭父亲宠妾灭妻这一条罪名,早早的回去向外祖母诉苦,让舅舅状告御史,参奏一本。父亲这个位置恐怕也坐不稳!” 水清漪先是说大夫人今儿一天在做什么,然后又点出了莫姨娘持宠而娇。最后勾起了水守正的愧疚,又抬出了镇国公府警醒他。 水守正意味深长的看了水清漪一眼,被莫姨娘蛊惑的心智,渐渐的清明起来。 水清漪却信不过水守正的心志,若没有趁胜追击,今儿这一出戏,白演了! “父亲,这府里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四妹方才也说有人不满姨娘掌权,倘若做的真正好,旁人又怎得不服气?旁的不说,就拿今日这事来讲,父亲信任姨娘才将重任托付,姨娘却依仗着恩宠,辜负父亲的期望。不能以身作则,如何服众?”水清漪口气陡然凌厉起来! “你……你胡扯!”莫姨娘气得两眼发黑,按着发痛的胸口,看着水清漪的目光里闪过狰狞。 水玉莲心里的恨意在翻腾,恨不得扑上去,撕烂了水清漪的那张嘴。不经大脑的说道:“父亲,不是的,是那些丫鬟婆子唆使着母亲去的……”话音放落被莫姨娘捂住嘴,却已经来不及。 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精芒,等的就是这句话:“哦?原来是惑主的奴才所为?这样不知规矩的奴才,该按照家法来处置!” 莫姨娘吃人的目光看向水清漪,不知道这个贱人,怎么突然反常处处与她做对!到现在恍然明白过来,水清漪整治她是假,断她手脚是真! “将这院里的奴才,全都带下去,重打四十大板,发卖出去!”水守正满目阴霾,心里已经有了一本亮堂的账。看都不看莫姨娘一眼道:“母亲快要做七十大寿,莫姨娘就去佛堂抄写祝寿经文三百遍。若再不守规矩,便送去庵庙请主持师傅教导教导。” “父亲,您不能惩罚姨娘,母亲害了九弟都没有受罚!”水玉莲心里着急,这是要绝了后路!心里懊悔的要命,院子里的奴才全都是姨娘培养的心腹,全都被一网打尽,母亲去了佛堂,等回来后,这后院岂不变了天? “四妹要找看守荷花池与地窖的妈妈来对峙么?”水清漪斜睨了眼满面愤怒的水玉莲。 “那些人全都被你给收买了!”水玉莲打死也不承认! “够了!”水守正被吵得头昏脑胀,还是将水清漪将的话听进去了。她敢叫人对峙,就是有绝对的把握。当真叫过来,事情闹出去,少不得会惊动其他两房。而且,他需要安抚好乔若潇。冷声道:“将四小姐押下去,请出家法!” “不!父亲……不是我……”水玉莲喊了几声,就被婆子捂着嘴押了下去。 不一会儿,便传来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与水玉莲凄惨的嚎叫。 莫姨娘双眼通红的瘫倒在地上,低垂着头,眼底浓烈的恨意迸发而出,透着狠毒。不挣不扎的任由婆子将她给带下去! 水清漪嘴角翘了翘,明白自己的身份注定了与莫姨娘敌对,不管她如何避让,莫姨娘是不会放过她。既然如此,那就慢慢来! ------题外话------ 亲爱的们,今天圣诞节,烟儿举办了活动,今晚凌晨十二点结束,么么哒~ ☆、第二十章 夭折了 清漪居后院里,水清漪坐在凉亭中,周边摆了几盆冰。浑身慵懒的靠在倚栏上,将手中鱼食撒下去,看着锦鲤聚拢在一起夺食,困意阵阵袭来。 绣橘在一旁打扇,把府里头这两日的动静说与水清漪:“小姐,碧绿的事禀明了大夫人,将卖身契给她放了出去。四小姐被打得皮开肉绽,脾性暴躁,动不动打骂下人。莫姨娘也老实的在抄写经文,侯爷今早让刘妈妈回到了姨娘的身边伺候。”顿了顿,继续道:“九少爷的病不见好,依旧迷迷糊糊的昏睡。” 水清漪眸光微闪,嘴角上扬道:“其他两房有什么动静?” 绣橘诧异的看了眼水清漪,毕恭毕敬道:“八少爷听说也卧病在榻,已经半年不见出门了,听说是快不行了。” 水清漪眼皮子一跳,八少爷水远净是二房庶出,生下来就身子骨弱,一直是药罐子。若是没有记错,就这几日夭折了。 微微蹙了眉,八少爷已经是药石无医,并不受二夫人的待见,早就盼着他死了,免得浪费了上好的药材。 二夫人素来要强,她的父亲是户部尚书,当年犯了事,被发配流放。后因权相得势,才将二夫人父亲洗刷冤屈,调回帝京起复成了户部侍郎,不过几年的光景爬上了尚书一职,因此由原本的高攀变成了低嫁,在府中极有地位。对大房瞧不上眼儿! 三房三老爷是庶出,所以三夫人在府中地位是最低的,但是她自己在外做点小生意,钱财满贯,在府中的日子也过得极为舒心,性子豪爽热情从不与人脸红,就是老夫人见了都给几分笑脸。 想到此,撒下最后一把鱼食,拍了拍手道:“咱们还有多少银子?”经过这几日的深思熟虑,水清漪觉得她要做点什么,到时候脱离了侯府,她也能自力更生! 她若有权有势,谁敢随意的将她舍弃? 但是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且她还是女儿身,断然是不容易……想到前世的下场,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坚定!就算前路坎坷,她也要咬牙拼一拼,总也好过坐以待毙! 绣橘一怔,没有想到小姐问银子的事。咬着唇瓣,转身进了屋子。 水清漪也跟着走了进来,看着绣橘从床踏板下抱出一个盒子,心里估算着应当也有百来两银子。 绣橘在水清漪的注视下,开锁打开盒子,里面还有一个小木盒,只有巴掌大。水清漪一愣,看着绣橘打开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两锭五两的银子还有三串铜钱,错愕道:“就这些?” 绣橘脸色通红,吱吱唔唔的说道:“小姐,您的月例才二十两银子,上回您请姑奶奶办事,将银子全都给她收刮去了。又没有其他的进项,哪里还有银子?” 水清漪也发现她进了侯府,没有要花银子的地方,也就不太在意钱财。看在三夫人经商,她才敢去尝试。 但是要尝试,她却没有银子! 看了眼梳妆台上的装盒里头的珠钗,摇了摇头,里头的东西都登记了的,怎能典当了? 忽而,想到她进府前,住在临海的小村子。为了活下去,跟人学了一项养鱼的技术,可是她手无缚鸡之力,都是住在隔壁的玉大哥给她放饵。 “绣橘,我们出府一趟!”水清漪换了一身她进府时穿的粗布衣裳,长了不少的身子,袖子到了手腕处。为了不引人注目,用布巾包着头做妇人打扮。将银子揣进怀中,看着目瞪口呆的绣橘道:“如果你想我死,大可将今儿个这事宣扬出去。你若念在咱们主仆一场的情份上,就随我一道出去,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定不会亏待了你!” 绣橘想到这两年水清漪如何待她,重重的点头:“奴婢跟着小姐。” 水清漪微微一笑,叮咛绣萍守着院子,若有人来就说病着了。打点妥当,二人拿着玉牌悄悄从侧门出了府。 “小姐我们去哪……啊——”绣橘话没有说完,惊恐的大叫一声,挡在了水清漪的身前,警惕的盯着前头侧躺在树上的花千绝。 一袭红衣如火,灿若夏花。一双细长的凤目流光溢彩,笑意盎然的看着乔装后的水清漪,身影如烟般消散,转眼间到了她的跟前。凑近打量了一番,眨了眨眼,戏谑道:“这不是爷家里走失的小娘子么?” 水清漪见到花千绝,眼底露出一抹笑意。 “不是谁都能做我的小相公。” 花千绝摇着羽扇的手一顿,挑高眉梢道:“可巧了,爷今儿个心情好,会满足你所有幻想的相公标准。”顿了顿,斜眼睨了水清漪一眼,神态极为妖娆美艳,哂然一笑:“那个雪山冻人肯定是比不得的,你体偏寒,若嫁给他寒冬腊月的时候,肯定得变成冰雕。你摸摸,我可冷可热,睡觉必备。” 水清漪睨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花千绝身姿娴适优美的一侧身,挡住她的去路。目光风情万种,灼灼的盯着水清漪:“待会爷心情不好,就直接来抢的了啊!” 水清漪知道他言出必行,脚步略微放缓,眼底闪过一抹狡黠:“那敢问爷此刻心情可好?” “嗯。”花千绝懒懒的应了声,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 “那去给我拖一头死猪来。” “……” 花千绝惊愕的看着水清漪,叫他拖猪? 水清漪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不行! 花千绝脸色倏然一变,捏着羽扇的手指紧了紧,一拂宽大迆地的袖摆,行云流水道:“冷傲,拖一头死猪来!” 水清漪头也不回的说道:“等你学会拖猪了,再来说符合我的标准。如今看来,都不如你的手下呢!” 看着花千绝吃瘪,水清漪心情畅快了不少。 花千绝面部一僵,想要甩手走人。看着渐行渐远的水清漪,如影随形的跟了上去。 水清漪将冷傲拖来的一头猪,用麻绳绑着,另外一头绑在一块大石头上,让冷傲扔在湖心中间被水漫过的小洲上,冒出尖尖角的枯树杂草能拦住死猪不被飘走。 花千绝疑惑的看着水清漪:“这个有何用?” 水清漪但笑不语:“秘密!” —— 夜幕笼罩,新月如钩。 莫姨娘跪在佛堂里,手臂抄写得酸麻,好歹也放松了水守正的戒心,将刘妈妈送回了她的身边。将一封信塞进刘妈妈手中道:“送给我爹去。”眼底布满了狠唳,这两日她听到下人说水守正都是宿在乔若潇的房中。她若是抄完了出去,外头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刘妈妈点了点头,匆匆的走了。 摸着黑,走着僻静的小道,生怕被旁人给发现了。忽而,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还夹杂着几声慌乱的催促:“快点!快点!小心被人给瞧见了!” 刘妈妈闪身藏进杂草丛中,探出头看去,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嬷嬷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后面四个奴才抬着一顶黑色的轿子。心里寻思着轿子里头坐的是谁,朝着这么僻静的地方匆匆走来。突然,一阵清风吹来,掀开了帘子,就着嬷嬷手中昏黄的灯光,看到轿子里软软的躺着一个脸色青黑的小男孩,大约*岁,身上盖着白布。 刘妈妈蓦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念头,心中惊出了一身冷汗。眼珠子一转,等人走了,焦急的出去送信,方才走到花园里头,就听到几个丫鬟在嚼舌根:“真可惜,一直高烧不退,老爷也不管,夫人更加甭说了,不给请府医,反反复复不见好,人没有挺过来,去了!” “是啊,不过一个庶子,又不曾及冠,刚刚李老婆子带着人用轿子抬到后山去埋了。” 高烧,庶子,*岁…… 刘妈妈心底咯噔一下,双腿发软。木木登登的转身就跑,回去告诉莫姨娘九少爷没了,赶紧去后山拦着,找老爷做主,莫要给蛇蝎心肠的大夫人得逞了! ☆、第二十一章 休弃 莫姨娘听后,如平地惊雷! 面色惨白的后退了几步,双腿无力发软。幸而刘妈妈眼尖手快,将她托扶住。 莫姨娘一颗心紧紧的提在嗓子眼,想要问刘妈妈一些事儿,可嗓子像被人攥住,无论她如何费力呐喊,就是吐不出半个字。 刘妈妈看着莫姨娘泪流满面,嘴唇一张一合,没有半个音,急的双手掐进她的手臂,面目扭曲。老泪纵横道:“姨娘您别急,慢慢说。” 莫姨娘掐着自己的脖子,依旧没有挤出半个音节,放弃了。转身搬着凳子放在窗户下,手忙脚乱的爬着窗户跳了出去。提着裙摆,踉跄的朝后山跑去。 顺着蜿蜒的山道,爬到了山顶,看到月光下一顶黑色的轿子停在杂草堆中,莫姨娘利索的跑过去,掀开轿子,看到孩子的身形和水远希差不多,心里一阵绞碎的痛。一把抱着孩子,怆然泪下。 “希儿,别怕,娘带你回家,找爹爹给你做主。你别怕……”莫姨娘眼底布满了浓烈的恨,紧紧的抱着孩子,仿佛这样,孩子的体温便不会渐渐的流失。她的依仗都还在,水守正会允诺她请旨扶她为平妻。 费力的抱着孩子出来,被藤蔓绊倒,莫姨娘压在孩子的身上,顿时慌乱了起来。双手撑在地上,想要站起来。 忽而,一群人举着火把,将她团团围住。 莫姨娘心底骤然一惊,就着火光,看清楚身下之人。哪里是水远希,赫然就是病痨鬼水远净! 吓的一个激灵,滚落在地上。就听见二夫人尖细如刀的说道:“好啊!我就说她不安好心,心肠歹毒。没有想到,能对一个病重没有多少时日的孩子下手!” 说话间,一个穿着素净衣裳,面色蜡黄的妇人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抱着水远净失声痛哭。 莫姨娘恍然明白她掉进了一个陷阱!心里冷笑,她手中握着中馈,人人恨不得她去死。见她吃了败仗,全都上来踩她一脚! 目光狠辣的看向与二夫人站在一起的乔若潇和水清漪,攥紧了地上的枯枝,木刺扎进手心都毫无痛觉。跪在地上,凄楚的看着水守正道:“老爷,妾身一直被罚在佛堂抄写佛经,哪里能将八少爷从二房偷出来,带到后山害死他?”说罢,指着轿子的方向,瞳孔一缩,轿子已经不在原地! 水守正下意识的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始终没有说话,侧头询问着水清漪:“漪儿,你如何说?” “母亲,这事关子嗣,牵涉到二房,理应请祖母出来主持公道。”水清漪目光清冷如寒潭,刘妈妈送出去的信,是莫姨娘向娘家求救,对付她与大夫人。 水守正之所以对她疼宠有加,是因为镇国公府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仕途上的帮助。反而莫姨娘家里是皇商,能给水守正大把的银子打点,捞到了有实权的位置,虽然作用不大,也好过没有的强。 莫姨娘心里恨不得撕碎了水清漪,柔弱的瞪着大夫人,哭喊道:“姐姐,是你让人递口信给我,说希儿夭折了,抬到后山来埋了?我听后,慌了神,连忙跑到了后山,谁知是八少爷!你为何要如此陷害我?当初大小姐在国寺的事,是妹妹的错,可大小姐福大命大挺了过来。没有想到,你还耿耿于怀。” 水清漪冷笑,这是说大夫人因此才会要她的命,为女儿报仇! “哼!大哥,大嫂就是太和善,一个贱妾也敢欺压在头上!倘若我没有抓到一个道士,真的信了她的话!”二夫人一张瓜子脸,眉眼细长,透着势力刻薄。一挥手,身后的奴才将五花大绑的道士给推了出来! 看到道士,水清漪面色一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 冷傲冷漠的脸上难得的有些窘然,面色紧绷冷硬的说道:“贫道……被莫姨娘请来,算了八字风水,九少爷的命格与八少爷相克,才会高烧不好。” 莫姨娘脸色大变,所以自己才会杀了八少爷? “老爷,妾身是冤枉的,妾身根本就不认识这个道士!”莫姨娘急切的说道,心里想着脱身的法子。若实在想不到,就拖延了时辰,等父兄寻上门来。 水守正脸色阴沉,赫然是信了道士的话。他比谁都清楚莫贞儿的野心,为了能助她上位成平妻的儿子,断然会铲平了一切障碍。 但是严惩了莫姨娘,定会断了莫家供应的银子…… 水清漪岂会不知水守正的想法?长远侯府根本就没有亲情可言,都是为了利益而结合在一起。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递给冷傲一个眼神。 冷傲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这是莫姨娘给贫道的一封信。” 水守正看了上面的内容和落款处的私章,目光陡然凌厉,冷声道:“将莫姨娘拖下去,杖责二十,关入柴房!” 莫姨娘看着脚下的信,上面写的是允诺道士的好处,还有让道士做法诅咒大夫人和水清漪。心里凉了半截,从上面的私章,她发现这是她让刘妈妈送出去的信,不过是被篡改了内容。 莫姨娘被奴才拖下去,悲凉的大笑几声,看着水清漪的目光透着诡异,说了一句唇语。 水清漪一怔,心里莫名的觉得古怪。 “大哥,难道就这样了事了?八少爷岂不是白白送了命?”二夫人不依不饶,没有拿到中馈,她怎么能罢休?今日这场戏,岂不是白唱了? 水守正冷笑道:“弟妹,这件事还莫要声张,我自会给你们一个公道。若是这龌龊的事传了出去,会碍了清漪的婚事。” 二夫人捏紧了拳头,这是拿水清漪的亲事要挟她!攀上了静安王府了不得?眼底闪过一抹阴霾,冷哼一声,走着瞧! 水清漪看了眼二夫人的反应,听到水守正让人将冷傲扣押下去,也不担心,搀扶着大夫人下山。 大夫人心里若有所思,水守正没有发现道士眼熟,她却瞧了出来,分明是花千绝的属下。这件事他参与进来,难道与水清漪有关? “漪儿,这件事你插手了?”大夫人忧心忡忡的问道,二夫人是个极为精明的人,倘若发现了,这事儿怕是会牵扯更深。 “母亲,您放心,漪儿心中有数。只是截住了刘妈妈送出去的信,给二夫人提供了证据罢了。”水清漪敛去眼底复杂的神色,偌大的长远侯府,人人都有极深的心机算计。她只是知道二夫人会借此行事罢了,然后推波助澜,把火烧得更旺。因为前世虽然二夫人因此从莫姨娘手中夺回了中馈,但是莫姨娘的恩宠仍在,而她要的却不止这么简单! “可是……” “母亲,不是所有人都如您一般视亲情如命。明日你就知道了!”水清漪满面疲倦,告辞回了院落。 果然如她所料,第二日就有消息传来,八少爷生母娘家哥哥升了官儿。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子悲凉,很同情八少爷,他到死都被生母拿来换取荣华富贵,榨干最后一丝的利用价值。拢络二夫人,将莫姨娘拉下马。 自己呢?生下来就被遗弃了,亲生父母都不知是谁。 绣橘行色匆匆的进来,见到陷入沉思的水清漪,轻声唤道:“小姐,莫家送进宫的绸缎珠宝都有问题,户部扣下了一大笔银子。莫家那边恰好开拓西域,运送香料,银子周转不过来。又被问罪,莫家大少爷被下大狱了!估计,莫家这回气数尽了。”心想二夫人果然是个心狠的,将侯爷给记恨上了,彻底绝了侯爷的官路,这样一来势头不如二老爷,爵位迟早要拱手让人。 水清漪见事情都按照套路走,眼底一片冷清,这是要杀头流放的罪。而莫府与长远侯府是姻亲,定会受到牵连。 就在这时,绣萍慌张的跑进来,喘着粗气,脸上带笑的说道:“小姐,小姐,老夫人要侯爷休了莫姨娘,将她送到庵庙去!” 蓦地,水清漪想到莫姨娘那诡异的目光,似乎事情没有她想的这么顺利。按着发慌的心口,仿佛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第二十二章 婚期 水清漪吩咐了绣萍去盯着,毕竟是长辈之间的事,她过去不合礼数。 百无聊赖的拿着一本诗经,水清漪不期然的想到了长孙华锦。心头一阵烦闷,阁下书卷,走进内室道:“绣橘,换衣裳出去一趟。” 绣橘这一回没有拦着,水润的双眸晶亮,蕴含着一抹笑意:“小姐,您出去也好,免得这些糟心事儿牵扯到你。就是怕府中莫姨娘的事情闹大了,对您的亲事不利。”麻利的拿着一袭素白色的衣裳给水清漪换上。 水清漪笑而不语,坏了正合她的心意。 刚刚收惙好,走出院子,就撞见了魏妈妈。魏妈妈一见到水清漪,脸色古怪,拉着水清漪说道:“小姐,您莫要去前厅,闹得不可开交。”左右见着无人,低声道:“莫姨娘这些年娇养惯了,哪里受得了庵庙的清苦?宁死也不答应,顺着老夫人的意思,为了不牵连侯府,与莫家那边断绝了关系。” 水清漪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因为她就是要断了莫姨娘的后路。若是莫家在,她在侯府的地位不会动摇。而莫家表面是因着水守正的关系,才做了皇商。实则不然,莫家真正的主子是当朝受宠的三王爷。 这一次莫家的风头会度过去,但是也揭开莫家的底牌。到时候莫姨娘已经与莫家撕破脸,自断后路,就算留在侯府,也没有多大的威胁。 扳倒了莫姨娘,大夫人和她就成了二夫人绊脚石,断然会将矛头指向她们。所以,她看准了水守正的心思,才会在背后动手脚,使二夫人利用她父亲户部尚书的关系,对付了莫家间接的得罪三王爷。三王爷不会吃了闷亏,定会暗地里反击,这样二夫人暂时会消停一段时日。 “莫姨娘身边的人可有动静?”水清漪想了想,莫姨娘不是蠢笨之人,肯定早就有了打算。 魏妈妈掏出一封信:“这是花公子交给老奴的,从碧绿那死丫头手中夺了回来。” 水清漪眼底闪过诧异,终于明白了莫姨娘那诡异的目光是什么了!原来是她让碧绿背叛她,被自己利诱出卖莫姨娘,而后将碧绿放出府去,等莫姨娘有了危险,就将这一封早已写好的信送到莫家。 釜底抽薪! 那么断绝关系,岂不是权宜之计? 想到此,水清漪快速的拆开信,看完了上面的内容,心底一惊。果然她不是个蠢的,她假装落水陷害自己,没有得逞反而吃了败仗,怕就有了防备。但是防不胜防,才会弄障眼法,不被人怀疑的将亲信送出去,到关键时刻可以用来救命。 可惜,碧绿落在了花千绝的手中! “魏妈妈,你伪造一封绝笔信,送到莫家。”水清漪从袖中拿出一块莫姨娘的贴身玉佩,一并递给魏妈妈。 魏妈妈点了点头,面色凝重的进了屋子。 水清漪不担心莫家舍不得放弃莫姨娘,因为静安王府是支持三王爷,而莫家也是三王爷的人,到时候她嫁给静安世子,侯府自然与三王爷是一条船上的人,莫姨娘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何况,莫家现在有难,莫姨娘没有让水守正找关系化险,反而为了不受牵连脱离关系,更加不值得莫家花费心思。毕竟,莫家除了银子多,剩下的就是女儿多,若是没有记错,一个月后的国宴,莫家最小的女儿会被送进宫去。 绣橘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觉得这一个月来,小姐变的比以前聪明,知道谁才是她的依仗。但是这借刀杀人,还是玩弄几个大家族,若是暴露了……胆寒道:“小姐,您千万要小心,不管被谁知道,您都会……”死路一条! 水清漪怎么会不知道?所以她不敢动静太大,才会出了碧绿这个纰漏。不过按照前世里的记忆,发生的几桩大事,浑水摸鱼罢了。就算要查起来,也查不到她的身上! 只是,欠了花千绝几个人情。 轻轻叹了口气,打算出府,一抬头,就瞧见她的院子里那一抹白色飘逸的身影。微风吹拂,卷来他身上独特的幽冷暗香。 长孙华锦悠扬宁静的望着她,缓缓的信步而来。 水清漪静静的看着他,随着他的靠近,呼吸不禁屏住。浑身紧绷,进入了防备的状态,就连绣橘退了出去也没有察觉。 “你怕我。”长孙华锦目光平静,语气没有波澜起伏。凝视着她那双晶亮透彻的眸子,里面倒映出皎白的光影,清澈摄人。诧异下,精致的凤眸微睁,瞬间布满了防备,浑身带刺。 少了与见到花千绝时的轻松惬意。 水清漪对上他那一双美如清辉,冷若雪霜的眸子,后退了一步。僵硬的面部露出一抹浅淡的笑,眼底的防备敛去,一派的淡然。“世子言而无信,又出现在我的院子里。当然害怕世子会因为拂了你的脸面,做出要我性命之事。” 长孙华锦剑眉微蹙,瞳仁越发的深邃。看着她隐藏了真实的情绪,一脸无谓的挑着嘴角,说着带刺露骨的话,懒怠同他周旋。他全身的血液似乎凝聚在心口,不过一瞬,又立即散去。 薄唇微抿,良久才道:“退亲之事,出了意外,恐怕不能够兑现。” 听着他坦诚的话,水清漪只觉血液逆流,手脚冰冷。果然,她担心的还是发生了!幽幽的说道:“世子若是为了通知我的话,大可不必。”说罢,转身就走。 下一刻,手腕一紧,寒凉彻骨的冷贴紧她的肌肤,浑身不可抑止的打了寒颤。 长孙华锦眸子一暗,渐渐的松了手。看着她使劲的搓着手腕散寒,不一会儿,细腻白皙的手腕红了一片。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卷曲,沉默了半晌道:“你不必担心,离成婚还有一年时间。在这期间,我会还你自由。”顿了顿,淡漠道:“你无须与我争锋相对。” 水清漪看着他眼睑下的青影与清减不少的单薄身姿,不置可否的挑高眉梢,冷声道:“我等着。”她根本就不相信长孙华锦,心里有着自己的算盘。 可她却不知,人算不如天算。水守正那边失去了莫家这个来银子的渠道,为了怕这件事影响水清漪和王府的亲事,迫不及待的去信与静安王妃商议婚期。原本在明年的婚期,缩减到了国宴之后。 ☆、第二十三章 绝育 水清漪听后,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不常出院门,关在屋子里绣嫁妆。 绣橘看着‘绣嫁妆’的水清漪,坐在炕上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她心里非常的清楚,从定下婚期这一个月来,小姐以备嫁为由拒绝访客。隔三差五的从侧门出去,用死猪培育的河鳗苗,给三夫人卖了个好价钱。从那以后,便与三夫人合作。 “小姐,三夫人问您可要盘下永盛街的铺面?”绣橘斟茶放在水清漪的手边,心里直打鼓。生怕小姐会一口应下,到时候定然要时常出府,时日久了恐怕会被人察觉。 水清漪手一顿,三夫人前世就是盘下永盛街整条街坊的铺面,生意极好,便与侯府分家,搬了出去住。 心中一动,目光落在账目上。她零零碎碎的与三夫人合作了其他香料绸缎的事,只有五六百两的银子。而盘下永盛街,少说也要几万两,就算与三夫人平分,她也拿不出这麽多的银子! 魏妈妈端着午膳进来,看着水清漪靠在木柜上,盯着账目发呆,心里头明白是为了何事。叹了口气,从箱笼里翻出一个碎花布包袱,打开放在水清漪的身前:“小姐,这是大夫人托老奴给您的。” 水清漪一怔,看着里面一叠银票,还有一些上好的珠宝,疑惑的说道:“母亲?什么时候?”为何好端端的给她这些? 魏妈妈扑通跪在地上,惴惴不安的说道:“从您找三夫人时,大夫人便给了老奴。” 水清漪明白了,这几个人对她好忠心,但是却也是大夫人身边的人。自从被魏妈妈发现后,她也就没有瞒着,怕是转身就通知了大夫人! 看着眼前的银票,百味杂陈。从她投诚后,大夫人对她犹如亲生。可人心隔肚皮,若是牵涉到损害大夫人利益之事,她断然不会饶了自己。所以…… “起来吧。”水清漪将东西给绣橘收好,让她点清入账。暂且先用这笔银子给三夫人盘下铺面,待盈利之后再还给大夫人! 揉了揉额角,突然间觉得很累。再过几日,就是国宴。而国宴之后老夫人的寿辰,接着就是她的婚期。 莫姨娘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闭门不出。府中也没有苛刻她,水守正不死心的在观望,怕莫家翻身。但是半月之后,莫家无罪释放,重新送了一批货进宫。水守正遣人送礼去慰问,却被关在门外,态度很清楚,莫家舍弃了莫姨娘。 从那以后,水守正便再也没有踏入过茉庭轩,一直宿在大夫人屋中。 想到此,门外传来大夫人身旁桂妈妈的声音:“小姐可在屋里头?” 水清漪将东西收拾好,起身走出去,恰好绣萍领着桂妈妈进来。看着桂妈妈一脸的喜气儿,向她见礼:“小姐,夫人让老奴请您过去一道用膳。” “母亲那边有什么喜事儿?”水清漪虚扶桂妈妈。 桂妈妈喜上眉梢,低声说大夫人有了喜脉。连说了几句阿弥陀佛,激动的握着水清漪的手道:“夫人能有今日,都是小姐您的功劳。夫人说您不要担心,她当您是亲生的女儿。若是生下了小少爷,日后就是您的依仗!” 水清漪也替大夫人开心,如愿以偿的有了身孕。将静安王府送来给她压惊的百年人参,带过去给大夫人。 说了一会子话,就回了屋子。方才躺下,就听到绣橘焦急的跑进来说道:“小姐,不好了。大夫人有孕的消息,不知是给谁放了出去。莫姨娘去了老夫人的院里,说侯爷不能有子嗣!” 水清漪心一沉,原来莫姨娘一直没有动静,是在等待时机! 忽而,想到那夜她诡异的眼神,面色微微一变,总觉得哪里不对。难道是她知道大夫人想生孩子,为了保证她儿子的地位,所以给水守正下药绝育了? 转念一想,大夫人定然不会他人有染。那么这件事肯定有蹊跷! 水清漪镇定了下来,留下绣萍与魏妈妈,带着绣橘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里。远远的听到一声苍老的怒喝声:“你怎知侯爷绝育?难不成是你下的药?” 水清漪脚步一顿,加快了脚程进来。 老夫人银发如雪,精神矍铄,浑浊的目光里布满了厉色,怒瞪着跪在地上闹出幺蛾子的莫姨娘。 水守正和大夫人站在右边,左边站着的是其他两房。水清漪给老夫人见礼,站在大夫人身边。大夫人面无表情,双手叠交在腹部。水守正面色铁青,暴怒的盯着莫姨娘,仿佛她一点头,就要将她的头颅拧下来! 莫姨娘吓得浑身瑟缩,看了眼幸灾乐祸的二夫人,目露凶光的水守正,泪光闪闪:“老夫人,婢妾向天借胆也不敢做出这等缺德的事来!侯爷无法绝育,是婢妾无意间撞破。为了不惹祸上身,婢妾不敢声张告诉侯爷!但是此事事关侯爷子嗣,万万不敢再隐瞒!”说到这里,众人一头雾水,就见莫姨娘指着大夫人道:“当年姐姐被侯爷冷落,害怕婢妾抢先生下大房长子。便给侯爷下了绝育药,谁知那时候婢妾已经有孕在身,侯爷便也没有觉察出!” 老夫人半信半疑的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冷声道:“这样于我有什么好处?” 莫姨娘尖锐的说道:“姐姐怎得没有好处?我若生了儿子,便会动摇你在府中的地位!”慌忙看向水守正道:“侯爷,您不记得了?当年夫人跟你提过要过继子嗣!” 水守正脑袋发懵,那是九年前的事情,难道乔若潇那时候就有了预谋? “我这不是搬石头砸自个的脚?若不想要你生,何必断了侯爷的子嗣?直接赐你一碗药便是!”大夫人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莫姨娘,根本没有把她放进眼底。 莫姨娘就是恨毒了大夫人这蔑视的目光,恨意在心底奔腾,咬紧牙关道:“因为你恨侯爷!你每次与侯爷行房,都要事先吃药!若不是逼不得已,你岂会与侯爷行夫妻之礼?” 水守正一股血气涌向头顶,面红耳赤的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面色微变,收紧了身侧的手。 老夫人见到大夫人的反应心一沉,这么说来莫姨娘的话是真的?大夫人当真与旁的男人有染?眼底染着怒火,但是大夫人的身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能定罪! 莫姨娘似乎也看出了老夫人的心思,立即道:“老夫人,您若不信婢妾的话,大可遣人去姐姐的屋里头搜,断然会有药!” “搜!”水守正额角青筋爆鼓,怒不可遏的吩咐元庆带人去大夫人的院子里。 水清漪骤然收紧了丝帕,她知道大夫人有心结,每次水守正留宿,都会让人煎一碗药…… ☆、第二十四章 中毒 屋里头,一阵死寂。 莫姨娘眼角斜向大夫人,露出蚀骨的恨,透着一丝丝的报复的快感。似乎,已经看到大夫人凄惨的下场。 大夫人仿若未见,只是拉着水清漪的手,就着身后的椅子坐下。 “清儿,给我倒杯水。”大夫人按着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从喉咙挤出一声轻哼,算是默许了。 水清漪算了算人数,让绣橘斟茶。而后亲自端给老夫人,随后递给大夫人。绣橘端给其他两房的人,看到还剩下最后一杯,微微一怔,送到了莫姨娘的跟前。 天气本就炎热,又大吵大闹了一场,莫姨娘口干舌燥。看到绣橘递来的茶水,心里犹豫。想要拒绝,转念一想,这儿这么多的人,晾水清漪这贱人不敢耍花招毒害她,也就喝了下去。 就在这时,元庆手中拿了一些东西过来。 水清漪眸光微闪,看着元庆将盖着的布揭开,里面是一个油包纸,装着药渣。 水守正捏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鼓动。让人请了大夫来,察看药效。 不一会儿,府医匆匆走来,见了礼,拿着药渣放在鼻端嗅了嗅,拱手作揖道:“回禀侯爷,这药是补血滋阴的药。” “不可能!”莫姨娘错愕的反驳,随即,见到所有人齐齐看向她,心中一颤,来不及解释,就听见大夫人厉声道:“如何不可能?我想要为侯府开枝散叶,可叹年岁已高。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自是要调节滋养。没有想到,让莫姨娘误会了!” 闻言,水守正舒了口气,脸色稍霁。 莫姨娘看到大夫人镇定自若的模样,就知这药被换了!她明明让人将迷幻药藏在了大夫人的院落里。到时候找出来,就能指证大夫人厌恶水守正,吃这药行房不过是将水守正幻想成奸/夫的模样! 眼珠儿一转,霍然想起一件事,诡异的一笑:“侯爷不信婢妾的话,何不让府医给您把脉?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水守正面色阴沉,恨不得掐死了莫姨娘!可心底又起疑,若不是有把握,晾莫姨娘也不敢空口白话! 伸出手,递给府医。 府医细致的把脉,面色凝重,摇了摇头道:“侯爷身体强壮,并无大碍!” 怎么可能? 莫姨娘双目圆睁,见鬼了一样看向水守正!她明明看着水守正喝下她下的绝育药,怎么会没事? 心下不禁慌了神,不知哪里出了错处! “祖母,姨娘素来得父亲宠爱。一朝失意,难免会胡思乱想。虽然怀疑母亲对父亲不忠,但是出发点是好的。为了侯府的子嗣着想,未免混淆血脉。我们自家人,倒是无伤大雅。只是,长远侯府在帝京也是有头有脸,这件事传了出去……”水清漪点到为止。 老夫人是极为爱惜脸面的人,当即掉了脸子。越发的觉得水守正不稳妥,宠得小妾无法无天,闹得家宅不宁!她如何在那些贵妇面前抬得起头来? 到底是出身卑贱,上不得台面! 赞赏的看了眼水清漪,她这句话也表明了大夫人的态度,并不在意今儿个的事。“潇儿,这些年委屈你了。”一记利眼扫向水守正。 水守正心知因着莫姨娘,他越发不得老夫人的心。盛怒的一脚踢向莫姨娘:“你这贱人,再敢颠倒黑白,拔了你的舌头!” 莫姨娘猝不及防,被踢了正着。捂着腹部,吃痛得倒在地上,微弱的呻吟。 水清漪见莫姨娘额头痛得沁出冷汗,想着水守正是习过武的,那一脚有那么重。担忧的说道:“父亲,姨娘好像痛得受不住!母亲方才有喜,若是出了事,不吉利。” 水守正心虚的看了眼大夫人,看着莫姨娘的目光陡然阴冷,冷哼道:“给她瞧瞧。” 府医被水守正暴怒的行为吓着了,擦了擦冷汗,赶紧给莫姨娘把脉。蓦地,脸色有些古怪:“侯爷,姨娘有了喜脉!” 水守正一怔,就听到二夫人阴阳怪气的说道:“莫不是自个耐不住寂寞,才会泼脏水给大嫂?” “多大了?”水守正沉吟道。 “脉象微弱,大约一个月左右……” “啪!”府医的话方才落下,水守正揪着莫姨娘的头发,劈脸一巴掌。“贱人!我不过一个月不宿在你房中,就不甘寂寞!说!那个男人是谁!” 水守正只觉气血攻心,他的脸面被莫姨娘给丢尽了,恨不得生吃活剥了她,泄心头之恨! 莫姨娘被打得脑袋发懵,耳朵里嗡嗡作响。缓过劲来,听到水守正的话,吓得双腿发软,顾不得腹部翻搅的痛。费力的爬起来道:“没有……没有……侯爷,我没有,我是被人陷害的!” 水守正眼底布满了厌恶,一脚踢开莫姨娘抓上来的手,阴冷的说道:“给我打!狠狠的打!将那贱种打下来为止!”心里已经信了莫姨娘陷害大夫人,看着她茫然的神色,心里冷笑连连,大概她也不知怀了野种! “不!老爷,我是清白的,一定是把错脉了。这个庸医肯定被她收买了!一定是的!”莫姨娘指着大夫人有些语无伦次,一定是那杯茶有问题!她这一个月特别的谨慎,没有经过检验的食物,她碰都不碰,就是除了方才的那一杯水!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 “拖下去!” 两个侍卫上前,架着挣扎的莫姨娘拖下去。 就在这时,秋心急匆匆的走进来,蕴满泪水的眸子里布满了惊慌,面色苍白的求救道:“老夫人,求求您救救四小姐,四小姐身上的伤口不见好,今儿个溃烂发黑,痛得满床打滚!” 府医眼底有着惊愕,伤口溃烂发黑,那是中毒! ☆、第二十五章 废了 一行人匆匆赶到了水玉莲的院落里,远远地就听到凄厉尖锐的嚎哭盛。 盛怒中的水守正心中仍有些不忍,皱了皱眉,加快了步伐,进了屋子里,一阵恶臭味扑鼻。脸一沉:“李大夫,快去瞧瞧!” 府医看到水玉莲穿着肚兜,身上的被子滑到了腰际,露出面目全非的背,上面的伤口流出了恶臭的脓水,深吸口气,走了过去,检查了一番道:“侯爷,这伤口与当年大小姐的伤一样,都是中毒!倘若没有解药,怕是撑不过几日!” 闻言,大夫人与水清漪面面相觑。 “姐姐,我错了!我知错了!求求你给莲儿解药,救救她!”莫姨娘疯了一般挣脱侍卫的钳制,跑到大夫人身边跪下,重重的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便给磕破了! 水清漪挡在大夫人身边,就怕莫姨娘借故推搡大夫人,影响了腹中的孩子。沉声道:“姨娘说什么话呢?母亲怎的有解药?你要求也该是求大夫!”眼底闪过一抹寒芒,心中明白莫姨娘是要诬陷大夫人毒害水玉莲! 莫姨娘仿若未闻,凄楚的哭道:“姐姐,我错了!你有什么对着我来,莲儿虽然是我所生,却也是侯爷的骨肉。当初我不该带着大小姐去国寺进香,让她受伤。也不该独占了侯爷的宠爱,才让你如此待我!” 水清漪听出了莫姨娘话里头的意思,她暗指大夫人看不惯她霸占水守正的宠爱,才会对受伤的水清漪下毒,栽赃陷害她! “姨娘说什么胡话?”水清漪蹲下身,将莫姨娘搀扶起来,道:“都是一家人,母亲若是有办法,自然会救妹妹。更何况,当初我也是中毒好了,妹妹应当无碍。” 水守正睨了眼大夫人,只有他与乔若潇知道真正的水清漪已经死了,这毒无解!只是当初,虽然说是莫姨娘,却也没有证据。“当初是国公府请太医给清儿医治。” 莫姨娘心里头一慌,水守正并没有打算替水玉莲请太医! “不!不是!姐姐手里头有解药!”莫姨娘再一次的语出惊人! 大夫人嘴角微勾,透着无尽的冷意:“莫姨娘这话,是何意?” “姐姐,你若救了莲儿,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愿意!”说罢,莫姨娘眼底闪过狠决,起身朝一边的柱子撞去。 吓得刚刚进屋的老夫人一个踉跄,朝后栽去! “嘭!” 莫姨娘在撞上柱子的时候,脚下一滑,栽倒在堪堪稳住的老夫人怀中,一头将老夫人压在地上。 “哎唷!”老夫人听到自己手肘传来一声脆响,痛得面色扭曲,抽气道:“来人!快将这贱人给推开!” 老夫人身边的赵妈妈心惊的推开莫姨娘,搀扶着老夫人起来。 老夫人痛得直叫唤:“手折了!手折了!轻点!” 莫姨娘吓的瞳孔一缩,手足无措的坐在地上。 水清漪在地上捡起一包药粉,递给李大夫道:“您瞧瞧,这是什么?” 李大夫拿着纸包,放在鼻端轻嗅,面色大变道:“这是四小姐身上所中的毒粉!” 莫姨娘一怔,想到水清漪的那一扶,面色惨白道:“侯爷,不是的!是这小贱人陷害我!是她方才将毒药塞在我的身上!大夫都说这毒没有解药,若不是姐姐下毒,大小姐恐怕早就死了!为何还好端端的活着?” 水守正眼底闪过阴霾,若不是知道水清漪对大夫人的重要性,他几乎都要相信是大夫人迫害莫姨娘! 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翻腾的怒火,看着死不承认的莫姨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老夫人厉声道:“将这贱人杖毙了!” 痛苦中的水玉莲听到了,挣扎着起身,手一软,从床上跌落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险些一口气没有回上来,虚弱的求饶道:“父亲,女儿都不知能否撑到明日。就算是姨娘迫害女儿,女儿的命也是姨娘给的。念在姨娘与您这些年的恩情,留她一条命!”水玉莲心里恨不得莫姨娘去死!为了陷害大夫人,居然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毒!可若是被杖毙了,她就得不到解药! 水守正沉默了良久,想到那断绝来往的莫家。终究是留了后路:“杖四十,送到铅山庄子上。” 莫姨娘犹如五雷轰顶!铅山偏远贫穷,她发落到那边比在庵庙还要穷苦! 水清漪给侍卫递了眼神,侍卫立即上来将莫姨娘给拖了下去。 —— 莫姨娘被打的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侍卫上前,抓着莫姨娘的两条手臂,拖到马车上。地上的沙砾,擦破了莫姨娘的皮肤,艳丽的面容血肉模糊。‘嘭’的一声,嘴巴磕在石头上,磕断了两颗门牙,痛得昏厥了过去! 侍卫将莫姨娘仍在马车上,驱赶着马车出城。 同时,一辆黑蓬马车擦肩而过。 “咦,那不是水府的马车?”常德掀开车帘,疑惑的询问道。 长孙华锦眸光微动,抿紧了薄唇。 常德见世子看了眼马车,立即出去查探。毕竟,他们的世子妃是水府之人。 不一会儿,将打探来的消息传递给长孙华锦:“世子,那是大房的莫姨娘。”顿了顿,加了句:“时常欺负大夫人,迫害世子妃。” 话音方落,一道疾风射向疾驰而去的水府马车,‘嘭’的一声,马车四分五裂。浑身是血的莫姨娘滚落了下来,被车辕架子重重的砸在身上。 “噗——”喷出一口鲜血,一动不动。 常德眼皮子一颤,看着老僧入定的长孙华锦,心里一阵唏嘘。立即转身出去,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绝尘而去。 ------题外话------ 嘤嘤,烟儿在长沙,木有在家里,没有带电脑,有点不方便,字数更新有点少。三号回去多更,么么哒 ☆、第二十六章 误会 大夫人躺在榻上,回想着今日里发生的事情,看着水清漪的目光带着审视。以她对水清漪的了解,她并不是很有心计的人,充其量就是有些小聪明。而今,她却知道莫姨娘的一切动作,让她有了提防。 难道,她之前帮助莫姨娘,是为了取得莫姨娘的信任,一举铲除? 李妈妈看着大夫人打量水清漪,眼底的笑容藏不住。这回大小姐帮忙赶走了莫姨娘,应当打消了嫌疑,能放心的合作! 水清漪端庄的坐在一边,落落大方,任由大夫人端详。心里知晓她想的是什么,但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拿出了合作的诚意。看她能否打消试探,全心信任她! “母亲,女儿没有神机妙算。能知道莫姨娘的动作,是因为花公子抓到了莫姨娘的心腹碧绿,严刑拷打逼问出来的。”水清漪佩服花千绝的手段,就连毒药也一并要了来。 只是,大夫人给她的药粉,导致莫姨娘脉象是喜脉,让她惊叹! 大夫人见水清漪没有隐瞒,满意的点头。从壁柜里拿出一张叠的方正的红纸递给她:“这是你的嫁妆,按照一百二十八抬的规格。你看可有什么要添加的?” 水清漪知道大夫人是彻底放下了戒心,才会给她如此丰厚的嫁妆。与她上次给的银子相比,当真算不得什么!从这儿也能看出镇国公府的深厚底蕴,大多数都是大夫人自个的嫁妆!眼底不禁闪过深思,镇国公府虽不如静安王府,但是在帝都也是极有影响的勋贵,大夫人怎的低嫁给开始没落的长远候府? “母亲,嫁妆的规格都比得上公主了,怎得还有缺?”水清漪敛去了思绪,浅笑的将账单给了李妈妈,起身道:“女儿嫁衣没有绣完,婚期将近,就先回屋子。” 大夫人慈爱的说道:“你闷在家里头好些时日,最近几日天气极好。你也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日后成婚了,可没有这些闲日子。” 水清漪明白话里头的意思,大夫人让她多出去走动,多结识一些小姐夫人,日后应酬起来也不会生疏。 “女儿知晓。” 大夫人见她是个明白人,也不多说,直接拿出一张请柬,递给水清漪:“这是皇贵妃在梅园举办的赏花宴,你知会侯爷一声,明早去赴宴。” 水清漪面色微变,紧了紧手心,温顺的颔首。拿着请柬走出了屋子,径自去了书房。压下翻涌如潮的思绪,她希望侯爷以婚期在即,拒绝她抛头露面! 站在书房前,并没有人看守。伸手想要敲门,里面隐约传来交谈声。 “侯爷,咱们的人去晚了。追赶上莫姨娘的马车时,看到花公子的马车刚刚离开。属下怀疑,恐怕是花公子动的手!”元庆压低了声量,不知花公子为何对一个姨娘动手! 水守正眉头紧锁,想到那日花千绝对水清漪的维护,目光深幽:“你确定?” 元庆颔首,似乎想到了什么,迟疑道:“静安世子在花公子之前进了城……” 听到这,水清漪眼底有着惊诧,始终不相信长孙华锦这样冷情的人会帮她对付莫姨娘。反倒是花千绝极有可能!毕竟,这件事他也有参与在其中。 想到此,便也没有心思再进去,带着绣橘回了屋子里。 翌日。 水清漪穿着一条紫纱冰羽裙,白色腰带高束,纤腰不盈一握。袅袅走动间,长及迆地的裙摆摇曳生姿,水光流动,映衬得肌肤白嫩透亮。 水清漪极为喜欢这裙子,是今儿一早大夫人送过来的。穿在身上轻盈飘逸,透着丝丝清凉。 “小姐,你今儿个好美!”绣橘看着眼前发髻高挽,眉目如画的水清漪,发出惊艳的赞美。相信这样一个绝艳出尘的小姐,一定会夺得世子爷的青眼。 水清漪并不知绣橘心中所想,轻轻一笑,抚顺了鬓角乱发:“那都是绣橘的手儿巧。”说罢,出了屋子,坐上停在院门口的轿子里,到府门口乘坐马车。 到了梅园,水清漪将手搭在绣橘手臂上,跟着嬷嬷去了宴会现场。兴许她来的太早,只零星的来了几人。都不太熟悉,水清漪穿过梅林,熟稔的去了梅林深处的亭子里。 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水清漪微微一怔,目光复杂。这是前世里长孙华锦最爱来的地方,因为清净没有人喧闹,又能观赏这满园娇艳粉嫩的腊梅。所以每回来梅园,他都避开众人在这品酒下棋。 过往的种种走马观花的在脑海一一闪现,水清漪胸口烦闷。脚下一转,打算离开,不其然的与迎面而来的花千绝撞在一起。 “咝——” 水清漪捂着撞痛的额头,后退几步,冷然的看向来人。见是花千绝微微一愣:“你怎么也来了?” 花千绝捏了捏被她撞到的下颚,挑高眉梢,神态妩媚而惑人道:“算着你会来,便来了。” 水清漪眉一皱,想到解决了莫姨娘,便也没有理会他胡扯。摘掉他发间零落的一片梅花,真挚道:“谢谢你帮我,欠你不少的人情。”若是她动手,肯定没有这么方便! 花千绝以为她在为碧绿的事道谢,毫不在意的挥手道:“不用如此客气。” 而花影绰绰的另一边,常德见花千绝不知廉耻的霸占了世子的功劳,瞪圆了眼,指着花千绝愤然的对立在梅枝树下的长孙华锦道:“世子,花公子太不仗义!属下这就去澄清!” ☆、第二十七章 交易 梅园里的梅花朵朵幽然绽放,嫣红如火,沁雅暗香随风飘散在四周,萦绕在鼻端。宛如,她身上那淡淡的优雅冷香。 长孙华锦瞳仁幽深,凝视着低头入神,思索着的水清漪。须臾,她抬起头来,拂落了花千绝肩上的花瓣,清浅一笑,双颊梨涡隐现,恬静动人。 他只觉得胸口些微的发热,冷硬的心突然一跳。微微一怔,想要细想那突如其来的悸动。却被常德愤懑不满的声音给打破,冷漠无波的眸子里,隐约有一丝的茫然。 “你去盯着皇贵妃。”长孙华锦唤住了朝水清漪而去的常德。 常德才不干!世子爷好不容易对一个女人特别,做了一件让水清漪对世子爷改观的事,怎么就不能澄清了?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若是水清漪对世子爷有好感,他用的着拿这鸡毛蒜皮的事儿邀功? 太丢脸了! 但是与世子妃相比,就算揭下他的面皮放地上踩几脚,吐几口唾沫,他也乐意! 转身硬气的看着长孙华锦,想要气势汹汹的说就算要受罚,他也要将事儿说明白。但是对上长孙华锦冷漠无澜的眸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低声道:“世子,做人要诚实。” 长孙华锦没有再制止常德,手指按在心口,感觉很微妙。他似乎,感受到了悲喜。 多久了? 他有了正常人的情绪反应? 似乎从八岁母妃给他请师傅开始,他便失去了喜怒哀乐。 寂寥的转身,进了凉亭,石桌上已经摆好了茶具与棋局。石凳上,垫着狐皮毯子。拂落了狐皮毯子,坐在清凉的石凳上,钻心的冷,朝四肢蔓延。 “世子……”常德去而复返,终究是没有忤逆了长孙华锦。看着他坐在石凳上,心底焦灼。“世子,您快些起来,水小姐来了!” 长孙华锦宁静无波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波澜,侧头望向穿梭在梅林中的那抹浅淡身影,艳红如火的梅花,映衬着她婀娜的身姿透着一抹难以言说的妖娆妩媚。 舀着煮沸的水烫杯,斟茶摆放在对面的石桌上。对着已经走进亭子里头的水清漪道:“下一局,如何?” 水清漪看着他行云流水的煮茶,面具下的轮廓冷峻,端着茶壶的手指泛着青白的颜色。目光一闪,越过地上翻卷的狐皮,不动声色的坐下。 望着石桌上冒着袅袅水雾的茶水,耳畔只有汩汩的水流声。听在她耳中格外的心燥,沉声道:“我们做一场交易。”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惊诧,拿着毛巾擦拭着手指,等着她继续。 “我治好你的病,你解除婚约如何?”水清漪不等他开口,继续说道:“长孙华锦,我不知你为何抓着我不放。我知晓你若不愿娶我,就算是皇上压着你,你也未必会顺从。我只是一个逐渐衰落家族的嫡女,放眼帝京,权势高于侯府的门第千金,你挥一挥手,趋之如鹜。而我,只是想要一个寻常待我的夫婿,一个给予我‘正常’家庭的夫婿。若你能给,就算王府是龙潭虎穴,我也闯一闯!”正常二字加重了语气,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长孙华锦眼底暗潮汹涌,苍白的肤色越加的惨白。什么是正常的家庭?公婆慈善?夫妻相互敬重?育有几个子嗣? 而他能够给的,也只有其中一条罢了! 阳光明媚无声,亭子里安静的可怕。 常德极有眼色的离开,免得被波及。 水清漪紧张的捏紧了手指,嫁给他两年,只有洞房花烛的时候,为了交差,他才与她有夫妻之实。之后,再也不曾碰过她。看着比她后进门的弟媳,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子,她有多渴望多么的羡慕? 而他给她的只是一句:对不起! 当初她傻,满心满眼都只有他,只要与他在一起,就算没有孩子,她也是满足的!可如今不一样了,男人终究不如孩子,他面对太多的诱惑,会背叛你。而只有孩子不会,他们会是一辈子的依靠。 倏忽,眼睑一冷。修长白皙的手指,拭去她眼角的湿润。 水清漪一惊,扭头避开。她也不知道眼角怎么会有泪水,自己根本就没有哭。 “我的病,无解。” 长孙华锦看着手指上晶莹剔透的泪珠,沉吟片刻,低声说道,嗓音恢复了初见时的冷漠寡淡。 水清漪方才问了花千绝,他的病可以解,要的就是火莲果。而这果子极其罕见,因为它生长在火岩石上,周遭都是岩浆环绕,根本就不可能摘取。 恰好,她知道一个人有。 “我知晓哪里有火莲果,你何时解除了婚约,我便会告诉你下落。”水清漪捻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起身打算离开,却听到他说:“小心皇贵妃。” 水清漪脚步一顿,她当然要小心!因为她和他有牵连,皇贵妃根本就容不下她! 长孙华锦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看着她落下的一子,眸光一暗。她这是在告诉他,身陷囫囵,没有退路,那就玉石俱焚? “你素来深明大义,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何故为难她?你不是同意与她解除婚约,为什么出尔反尔了?”一袭红衣妖娆的花千绝,自屋顶飘落亭中。水清漪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原来还以为她担心长孙华锦身有重病,问能不能治,以免影响她后半生的幸福。谁知,是要拿捏长孙华锦的软肋解除婚约! 有趣!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与旁人的不同,才会让他改变了初衷。 长孙华锦将棋子一颗颗收回棋钵里,目光悠扬的望着蔚蓝的天空,语气里带着少有孤寂落寞:“你若是对所有事物都近乎麻木,丧失了任何的情绪。若是有朝一日,遇见了一个让你悲喜的人,当如何?” ☆、第二十八章 毒针 花千绝心口一震,敛去眼底的散漫,锐利的望向长孙华锦。看着他苍凉落寞的身影,缓缓的向后仰去,靠在了朱漆柱子上。 嘴角缓缓的扬起,狭长的精致的凤眸微眯,水波流转,轻笑了一声:“还能如何?自是娶了!”顿了顿,看着他聚拢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叹道:“你能娶么?”语气里透着玩味。 他与长孙华锦相识十年,身患什么样的怪病,除了他自己,没有人比他花千绝更了解。 “你若当真觉得她独特,甚至你心有点悸动。就凭这个,怎么着你也不能害了她!”花千绝觉得这话有点过了,但是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与其日后痛苦,何不早早的抽身? 长孙华锦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坐在石凳上。金色的灿阳倾洒在他的身上,照耀得他修剪圆润干净的指甲,萦绕着晶莹的光泽。指尖捻着一张起了毛边的曲谱,目光深幽的盯着上面娟秀工整的小楷字体。 她小而单薄的身子,看似娇柔不堪,却浑身带着刺。 例如她毫不遮掩对他的不喜,见着就扎。 明明是一个看似清冷,近乎看透世事的淡然,骨子里却是极为的执拗。认定的事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例如与他解除婚约。 他就这么糟糕? 神色有些无奈,微微叹息:“花千绝,你该知我有尝试解除婚约。母妃的执着有着不同寻常,她身上定有母妃想要得到的东西。”顿了顿,嗓音淡而飘渺:“看着她,我有一种活着的感觉。有血有肉!” 花千绝看着他的眼神,这一霎那,他竟是有点不敢直视。有的时候,羡慕他没有喜怒哀乐,可当真这一辈子犹如一条宁静没有波澜的湖水时,又会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那种痛苦,没有人理解,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 注定这一生孤家寡人! “长孙,既然如此,那么就远远的观望着罢。这样你便不会遗忘,也不会将她牵扯进来,让她痛苦。”花千绝眼底闪过杀伐之气,拍了拍长孙华锦的肩,消失在梅林尽头。 长孙华锦看着那一杯慢慢冷却的茶水,耳畔仿佛在回旋着她方才的话语。浮现出沉寂而晦涩的眼神,仿佛触动了久远的记忆。眸中隐约闪现着淡漠、歉疚、悲凉,却又那么的无可奈何! “常青,明日将庚贴送回长远侯府。” …… 而另一边,水清漪到了皇贵妃设宴的亭阁,诸位小姐三三两两的到齐了。 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坐下,心里细细的数着前世皇贵妃给了她多少的难堪,让她闹了多少的笑话,遭受了多少的白眼。 蓦然,亭阁里叽叽喳喳的交谈声静止了下来,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只见皇贵妃头戴七尾凤钗,身着深紫色宫装,高贵端庄的走来。金色的光影洒在她的裙摆上,泛着一层银色刺目的光芒,流光溢彩。 随着她走出光影,踏进亭阁,她的面容轮廓清晰了起来,依旧如前世那样的美艳绝尘。脸若银盘,眼似水杏,蕴含着一汪春水,妩媚而勾人。 诸位小姐纷纷见礼。 皇贵妃在高座上坐下,浑身仿若无骨的靠在椅背上,媚态横生。眼波扫过众人,落在角落里的水清漪身上,慵懒的说道:“不必多礼,今儿个这梅花开得正艳,便请诸位来赏赏景。” 水清漪低垂着头,对皇贵妃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仿若未觉。 有些事,因着她的重生而发生改变,但有些事依旧会按部就班的发生。就好比……皇贵妃! 但凡与长孙华锦,沾染半点关系,她都不会心慈手软。 “听闻水小姐弹得一手好琴,不知本宫可有幸耳闻?”皇贵妃玉媚兮端着一杯花茶,浅抿了一口。打量着水清漪,生得也就一般,怎么就得了他的特别对待? 她自小与他一同长大,也不过如此。而水清漪,认识不过一两月。为了给她解围,不惜毒发。叫她如何能无动于衷? 她得不到的男人,就算是毁了,别的女人也休要想染指! 水清漪看着宫婢将古琴摆放在她的面前,眼底闪过一抹冷意。手中的娟帕落地,弯身拾起。就着倾斜的视线,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倒插在琴弦下细若牛毛的银针,闪耀着幽蓝的光芒,唇瓣掠过一抹冷笑。 果然,还是这一招。 前一世,长孙华锦在她的身旁,乔梦语为了争夺他的注目,抢在她前头弹琴,手指被毒针扎破,此后再也不能弹琴。 碍于皇贵妃的权势与手段,乔梦语将这一切的罪,全都推在她的身上,对她恨之入骨。 目光扫过站在皇贵妃身旁,低眉顺目的乔梦语,不卑不亢的说道:“贵妃娘娘,臣女的琴技难登大雅之堂。与诸位姐妹相比,不能相提并论。” 玉媚兮眼底闪过愠怒,看着违抗她命令的水清漪,不温不火的说道:“哦?本宫听人说起你赢了静安世子,若这都难登大雅,岂不是侮辱静安世子?” “臣女只是投机取巧罢了。”水清漪神色淡然,眼底深处隐匿着寒芒。 不知好歹! 玉媚兮勃然大怒,斜了乔梦语一眼。 乔梦语立即说道:“表姐,你何必谦虚?不过是弹奏一曲,这是规矩。待会儿姐妹们都要表演,你若再推迟,便是瞧不起咱们。” 最后一句话,却是将水清漪逼上了死角。 若是再不弹琴,就是不将皇贵妃放进眼底,那是藐视皇室的大罪! 水清漪将手从宽大的水袖中伸出,搭在琴弦上,随意拨弄了几个音。淡淡的说道:“臣女遵命!” 皱眉想了一首曲子,信手拈弹,忽而,面色吃痛的扭曲。‘嘶’的一声,拇指按在无名指的指腹,一滴鲜血渗出,慌忙放在嘴里。连忙跪地请罪道:“请娘娘赐罪,臣女不小心被琴弦割破了手指。”顿了顿,看着眼底闪过快意的乔梦语道:“臣女自小与表妹语儿关系亲近如同一人,她的琴技不在臣女之下,未免扰了娘娘的兴致,请娘娘准许语儿代我将这首曲子弹完,也可算作将功补过!”堵住了玉媚兮用失过治她的罪! ☆、第二十九章 我的人 玉媚兮挑高描绘精致的柳叶眉,涂着蔻丹的手指,抚了抚鬓角处的华贵金钗。勾人的媚眼扫过水清漪云袖上的点点殷红,咯咯笑道:“瞧你说的,奏琴弄伤手指是常事,怎得能降罪你?只是,本宫倒不知语儿的琴技与你不分高下。”媚眼流转,吟吟含笑的落在乔梦语的身上,透着一股子阴寒之气。 乔梦语浑身一哆嗦,立即跪在地上道:“回禀娘娘,臣女的琴技不过是闲来无事娱乐,懂得一些皮毛罢了。”心里对水清漪恨得要命!上一回斗琴发生的事,她被祖母勒令去长远侯府给水清漪赔罪,结果拒之门外。祖母罚她跪了三日祠堂,若不是母亲给她吃了过敏的食物,浑身起疹子,恐怕祖母不会轻易饶了她! 而今,更是挑拨她与皇贵妃的关系。 新仇旧恨在心底交织,捏紧手心,控制住情绪。温和的看着水清漪说道:“姐姐,语儿很想替你弹琴,可怕那拙劣的琴技,污了娘娘的耳,所以……” 不等乔梦语说完,水清漪打断道:“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说?当初是你让我弹琴,在斗琴大会之前给了我一首曲子,正是因为这曲子,我才侥幸赢了静安世子。”说到这,水清漪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难不成妹妹是因为我与世子的婚约,你才会待我如此生分?可是,并不是你所想。我将曲子的事情禀明了世子,世子要与我解除婚约。恐怕,恐怕要与妹妹喜结连理。”说到最后,水清漪失落的低垂了头,盈满了委屈。 心里却是一阵冷笑,信口雌黄,谁不会? 若是长孙华锦要救命药,自然会和她解除婚约。到时候这件事情,就印证了她今日所说的‘实话’。 而以玉媚兮的妒忌之心,即使是捕风捉影的消息,也是容不下乔梦语。 既然她利用玉媚兮对付她,就莫怪她反手无情! 乔梦语眼底布满了震惊之色,她没有想到水清漪舌灿莲花,三言两语就让玉媚兮将矛头对向她!看着玉媚兮阴沉的面色,霎时六神无主,慌乱的想要解释:“我……我……”越急越语不成句。 玉媚兮见她的反应,更加的相信了水清漪的话。因为乔梦语与水清漪相比,她更相信乔梦语有威胁。因为水清漪除了赢了长孙华锦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出彩之处。 心里想着乔梦语这贱人利用她除掉水清漪这绊脚石,而后没有后顾之忧的嫁给长孙华锦! 眼底闪过狠毒,转瞬敛去,露出一抹笑容:“语儿慌什么?以你的身份,倒真是与世子般配。”拢了拢手臂上挽着的披帛,高贵优雅的起身,亲自搀扶着乔梦语起来。眼角余光打量着水清漪,见她依旧一副委屈的模样,鲜红的唇瓣上扬,露出一抹嗤笑。 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如今她的手已毁,没必要费心。倒是乔梦语这贱人,不但觊觎长孙华锦,还胆大包天的利用她…… “娘娘……”乔梦语提着的心落了下去,却也没有放松警惕。 “今日你就奏一曲。”玉媚兮手指抚弄乔梦语头上歪斜的珠钗,顺着她白玉般水灵面颊滑过。 乔梦语只觉得一条冰冷的毒蛇滑过,身上泛起了鸡皮疙瘩。不敢忤逆,强作镇定的在水清漪方才的位置落座。 就在这时,一直低调的权夜雪,盈盈起身道:“娘娘,听琴极为的枯燥,虽然水小姐斗琴拔得头筹。可最让人惊叹的是她的舞蹈,有人见过直说天下间无人能及。” 水清漪握紧了手,权夜雪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皇贵妃以舞蹈称绝,她的这番话不是打玉媚兮的脸? 果然,玉媚兮脸上的笑容一僵,垂着眼睫,抚弄着掐断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恰好,本宫有一件陛下赏赐的金丝玉缕衣,赐给水小姐着此衣献舞!” 权夜雪柔柔的冲水清漪一笑,缓缓落座。 水清漪看着宫婢捧到跟前的金丝玉缕衣,在座的眼底并没有露出惊艳的目光,而是惊慌恐惧! 看着眼前金光灿灿,熠熠生辉的精美华贵的衣裳,伸手轻轻的拂过,上面不知承载了多少女子的命。 谁都知此衣虽然巧夺天工却不牢固。舞蹈的动作极大,一不小心就会弄断了衔接的金丝,便是毁坏御赐的圣物,死罪一条! 她没有想到,玉媚兮对她动了杀心。 一时间,亭阁里寂静无声。 乔梦语见水清漪被刁难,心底一阵快意。思索着要不要尽全力弹琴,还是留有余地? 而水清漪捕捉到她那一闪而逝的快意,心里有了主意。不待她开口,有人打破了寂静。 “世间仅此一件金丝玉缕衣,皇上恩赐给贵妃。应当珍之,重之。” 清冷的嗓音宛如细细春雨,沁入心田。又如一阵清风,拂面生凉。 皇贵妃面色一正,身子一斜松垮的襟口下滑,露出白皙滑腻的肩头。精致妆容的面颊上,尤带着一丝娇羞的红晕,盈盈期盼的望着那一抹翩然而至的白影。 “你来了,怎么不知会一声?”玉媚兮娇媚婉转的嗓音,夹杂着一丝嗔怨。 水清漪侧身望去,只见他漆黑如瀑的发倾泻在身后,看向她的目光,淡然而略带担忧,丝丝缕缕如水月流光,隐有几许的无奈。微微一眨,只剩下往常的冷漠,仿佛之前的不过是错觉罢了。 却也足够让水清漪深埋尘土里的记忆,破土而出。 突然,铮铮琴音响起,乔梦语将毕生所学的精湛琴技,展现而出,好一搏他的侧目。 水清漪敛去了眼底的笑意,果然,前世的有些事终究无法改变。例如长孙华锦的突然出现,乔梦语的手废了。 “嘣——” 乔梦语手指被银针扎刺,吃痛的收回手,无意间勾断了琴弦,划出一道深而长的伤痕,鲜血滚落在琴身上。 长孙华锦目光锋利,直刺入乔梦语的心底。 乔梦语慌乱的垂头,像极了受惊的小白兔,湿漉漉的眸子,盈满了委屈。下一瞬,脸色骤变,白玉的双手,迅速变黑,变僵,惊吓得大叫:“我的手……我的手……来人……快去请太医……” 长孙华锦眉宇微皱,似乎颇为不耐。“娘娘,若是无事,我便将她带走了。”不容水清漪挣扎的握着她的手腕,径自朝外走去。 玉媚兮牙齿咬的咯嘣作响,双目如刀的射向水清漪,冷声道:“你说过,不会在我手中抢人。” 长孙华锦脚步一顿,冷冽道:“前提是,你没有动我的人。” 没有动我的人…… 动我的人…… 玉媚兮面色大变,双手紧紧的掐着搀扶着她的宫婢,目光狰狞。 ☆、第三十章 皇后之位 亭阁里一片沉寂,只有清风吹拂着枝叶的籁籁声。 众人大气不敢出,看着昏厥过去的乔梦语,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心有余悸。 权夜雪却是拧紧了细眉,暗叹水清漪命大,这样都让她躲过一劫。只是……扫了一眼满目狰狞的皇贵妃,嘴角上扬,顾自品茶。 水清漪被长孙华锦拽着走了几步,挣扎着要甩开他紧握的手。 长孙华锦淡淡的睨了她一眼,水清漪眼睫颤了颤,幅度减小了不少。随意动了动,他没有松开的打算,也就由着他去,反正也是徒劳。 这一举动,却激怒了玉媚兮。双目死死的盯着那紧扣的手,咬紧牙关道:“你的什么人?” 长孙华锦目光诡谲,深深的看了水清漪一眼,幽幽的说道:“娘娘不知她是我的未婚妻?” “住口!”玉媚兮狠狠的将茶杯掷向水清漪,水清漪看着挡在她身前的长孙华锦,下意识的将他狠狠的推开,却被他死死的扣着,带着她入怀,向一旁闪去。‘嘭’的一声,盛着滚烫热茶的杯子落在权夜雪的脚下,飞溅而出的热水滴落在她的手背。‘咝’的一下,冒出颗颗晶莹的水泡。 “啊——”权夜雪吃惊的尖叫一声,甩着手跳开,脚下踩在碎裂的瓦片上,痛得跌坐在地上。面色一阵扭曲,红润的面颊瞬间褪去血色。 水清漪挑了挑眉,看着权夜雪周身的碎片,摇了摇头,这一坐恐怕碎片伤得不轻。抬眼看着凝视着她的男人,心里百味杂陈,不知他为何出手相助?方才倘若没有看错,是他动的手脚,茶杯才会落在权夜雪的身旁。 “若本宫不放呢?不过是坐这与诸位小姐一同赏花。”玉媚兮妩媚的眼里带着讽刺,夹杂着一抹阴冷,一把挥开搀扶着她的宫婢,坐回高座上。斜眼睨着长孙华锦,冷笑道:“何况,赐她金丝玉缕衣,本宫这是抬举她。又不是将她如何了,你紧张作甚?”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说道:“难道世子要让这娇美的花儿搁置温室里,不沾沾阳光雨露?这样,恐怕禁不起风吹雨打……易折。” 长孙华锦薄唇紧抿,举着水清漪的手腕,露出划破的手指。指腹上的鲜血已经结痂,泛着黑红色,并没有中毒。 眼底冷凝的寒芒,没有因此而破碎。浓郁的墨色翻涌,暗芒乍现:“这伤又如何解释?” 玉媚兮心口一滞,双眸骤然睁圆了!一条头发丝细的伤痕,算得了什么?难不成要她赔罪? 不过一个卑贱不受宠的女人罢了! 看着面无波澜,一派淡然的水清漪,就觉得这贱人是茅坑的臭石,专门顶心顶肺。怎么看都碍眼:“本宫让她弹琴难道也有错?她琴技不精伤了指头,可要毁了这琴赔罪?” 话落,皇贵妃身后的心腹醉燕立即抱着琴砸在亭阁外,侍卫抽出佩刀砍成了几段。 玉媚兮眸眼微动,袖口掩嘴,笑的妖媚:“世子,这般……可消气了?若是消气了,便将水小姐留下来赏花。说起来,她也算是本宫的嫂嫂。”漫不经心的指着乔梦语和权夜雪道:“这二位可都是因为水小姐才受伤,倘若就这么走了,权相与镇国公那边本宫该如何交代?” 威胁? 水清漪讶异的说道:“娘娘,我弹这琴无碍,妹妹怎得就中毒了?莫不是琴上有问题?若是如此,娘娘该将这一堆木头送去镇国公让他烧了给妹妹讨公道。而这权小姐,可是娘娘失手砸的。”顿了顿,担忧的说道:“娘娘是千金贵体,自是不能降了身份去相府。还是让奴才们采集了这些碎片给权相碾碎了出气,叫它们不长眼的伤了权小姐。” 皇贵妃面色铁青,被水清漪用她之前的方法堵回来,面上挂不住。看着贵女们强忍着笑意,怒瞪着水清漪:“好一张巧嘴儿,本宫……”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路跪拜声。 “皇上驾到——” 李公公扬着手中的拂尘,匆匆跟随在疾步走向亭阁的中年男人,急的满头冒汗,高声通报。 亭阁里的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一身皂色常服的皇上,已经进来。脚步虚浮的朝皇贵妃走去,经过水清漪时,回头望来,愣愣的看了半晌,霎时惊为天人。鼓着一双金鱼眼,色眯眯的伸手要摸她的脸:“美!真美!李公公,速速去下旨册封为贵妃。” 长孙华锦不动声色的将水清漪拉向一旁,避开了皇上伸过来的手。 眼看着美人都要到嘴了,被长孙华锦坏了好事,不悦的瞪向他。 李公公是个明白人,看着长孙华锦和水清漪相握的手,就知水清漪是静安世子的未婚妻。不经意间触碰到长孙华锦眼底冻人的寒意,战战兢兢的说道:“陛下,万万不可……” “放肆?这万里江山都是朕的,不过区区一个女子,如何不可?”李孝天怒不可遏,一脚踹翻了跪在地上的李公公。讨好的看着水清漪道:“美人,你随朕进宫,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随你挑。就算是皇后之位,朕也许诺你!” 水清漪看着面色蜡黄,身形干瘦的李孝天,双目浑浊,两个大大的眼袋,入目的只有美色,并无一丝为帝者的威严。莫怪听信佞臣,昏庸无道,皇权旁落,成为了傀儡皇帝。 皇后之位? 皇贵妃面色煞白,气急败坏,她磨了两年,不论李孝天如何疼宠她,就是不松口许她皇后之位! 看着水清漪那张精致清美的容颜,手指紧紧的收成拳。虽然他是沉迷美色的昏庸皇帝,却能带给她至高无上的权势。若是水清漪进宫,占了皇后之位,如何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愤愤的起身,看了一眼面色森冷的长孙华锦,在水清漪身旁站定,冷笑一声:“水清漪,本宫倒是小瞧了你!今日暂且放过你,日后不知你是否一直这般好运!”说罢,柔若无骨的靠在李孝天的怀里,缠着他的手臂,带着一干侍卫宫婢拂袖而去。 ☆、第三十一章 虚伪 皇贵妃的离席,诸位贵女纷纷离开。 一时间,亭阁内,只剩下水清漪与长孙华锦两个人。 水清漪垂目,望着他扣在手腕上的手。冰冷而冻骨,没有一丝温热。可她前世却很眷念,夏天想要偎进他怀中解暑,冬天拥着他,希望给他一丝温暖。 可这些,都是奢求。 刚刚想要挣脱手,淬不及防的被他给松开,推离了一段距离。 水清漪站稳,嘴角上扬,带着一丝嘲弄:“何必呢?我说过你解除了婚约,便会告诉你火莲果下落。没必要出手相助,与贵妃撕破脸。” 长孙华锦一怔,双目沉沉的看着她,有着讶异。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 唇角微动,却终究没有说半个字。 “莫不是世子以己度人,将所有人都看作言而无信之人?”水清漪恍然大悟的说道,以她的势力斗不过他,所以她没有想过报复他。只一心想着改变前世的命运,好好的经营未来的人生。但每当看到他,看到熟悉的景致,心里到底是有些怨的。 曾经恨不能将他融入骨髓,断头之际,却是恨不得剔除骨髓,掏空了心。只为了忘记他,与他再无一丝一毫的瓜葛。 难道,还不能气一气他? 长孙华锦漆亮的眸子里风云涌动,不过一瞬,归于平静。眸子深处,却是隐匿着震惊之色。不曾料到,他在她的心中,竟是这般的不堪。 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背转过身,不再看她一眼:“如此,再好不过。” 水清漪微抿唇瓣,稍一欠身,从他身边走过。对他的话,只信了三分。 长孙华锦手指微动,水清漪的衣袂自他指尖滑过,只留下一片冰凉。看着空落的手,淡淡的金芒从指间流出,亦如她,想方设法的要从他身边溜走。 定定的站在亭阁中,他倒印在地上的身影拉长,愈发显得单薄虚弱。 “世子……”常德欲言又止,看了看消失在梅林的水清漪,有些不明白她为何就瞧不见世子爷做的,反倒以为别有居心。 长孙华锦面具下的面容上有些许的清愁,淡淡的说道:“常德,将无双寻来。” 常德见鬼了一样,猛然看向他。神色凝重的说道:“世子,您要想好。若是有误……”最后半句,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半月前无双研制出解药,却只有四成的把握。世子当时毫不迟疑的拒绝,今儿个怎得突然唤无双了? 蓦地,醒悟过来,难道是水小姐嫌弃世子爷冷冰冰的?想到此,慌忙说道:“世子,您再思量思量。属下这就去将庚贴送到长远侯府!”心里恨不得扇自个一巴掌。若不是见到世子爷对水小姐不同,突然又要解除婚约,他们自作主张,透露消息给王妃,令世子退婚不成。也不会弄到现在这地步,没有退亲,反而让世子遭了水小姐的厌恶,世子受刺激的要拿命开玩笑! “常德,这些年是否对你们太纵容?”长孙华锦语气冷漠不含一丝感情。 常德面色一变,单膝跪地:“属下这就去办!” …… 水清漪回到府中,便被人请到了大夫人的院落里。 方才一进屋子里就见到大夫人端坐在梨木椅中,旁边是水守正,黑沉着脸。抬眼间,见到水清漪缓缓走来,怒道:“你果真了不得!府中已然家宅不宁,你还闹到外边去。将人得罪个遍,你才安心?跪下!” 水清漪见他不问青红皂白一顿数落,眉头微拧:“父亲,女儿不知错在何处?又得罪了谁?” 水守正见她不知悔改,一掌拍在小几上:“孽障!你毁了乔梦语的手,伤了权夜雪,还想狡辩?”将怒火撒在一旁的大夫人身上道:“看看你教的好女儿,净给府上寻麻烦,就是个祸害!趁权相不曾来问罪,快带着这孽障去相府赔罪!” “父亲,若是女儿所为,就是跪着去相府赔罪,我也认了!可权小姐受伤,是皇贵妃所为,为何要我担了这罪名?再说,表妹的手被废,我也很惊讶难过。毕竟,那把古琴是皇贵妃所赐之物。我弹奏之时手受伤了,表妹代我继续弹奏,才会中毒。”顿了顿,看向大夫人道:“这件事也算因我而起,登门致歉也是合理。” 大夫人一听水清漪的手受了伤,紧张的走来察看,见已经上了药没有大碍,舒了口气:“你这孩子,就是缺心眼儿。”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皇贵妃所为!回身对水守正说道:“清儿也是受害之人,没有理儿去给权小姐赔罪。何况,清儿不久将嫁入静安王府,成为世子妃,恐怕不妥。”大夫人眼底闪过讽刺,水守正压着水清漪去相府,无非是畏惧权相的权势罢了。 水守正知晓大夫人的意思,相府与静安王府是死对头,若是让水清漪去相府赔罪,那就是矮人一截。若她只是侯府的嫡长女也就罢了,可关键她与静安王府有牵连,她这一低头,代表的也是静安王府。若是传出去,静安王府那头退了亲事可就不好。 两相权衡,水守正心里有了抉择,沉吟道:“夫人说得对,权小姐是贵妃所伤,与清儿无关。午膳后,夫人你亲自带着清儿去镇国公府去致歉。待明日空闲了,清儿你备着薄礼去看望权小姐。毕竟,你们年纪相仿,日后多少也有来往。” 水清漪心中冷笑,让她变相去赔罪呢?水守正这是要两边都讨好,天下间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父亲,马上就婚期了,我也不好抛头露面,这事儿日后再说。何况,眼下最重要的是妹妹的毒,再过一日,可就无解了。”水清漪驳了水守正的话。 水守正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用完午膳,水清漪便与大夫人一同去了镇国公府。 这一消息,立即便传到了相府与宫里头。 皇贵妃伺候好皇帝,净身出来,就听到水清漪去了镇国公府。精致的眉头一挑,裹着轻薄透明的薄纱躺在贵妃榻上,玲珑有致的身段若隐若现,极为的香艳。 脸上却并没有在梅园里头的喜怒于形,一双眼尾上扬的眸子里,冷若寒潭,精芒暗敛。颗颗晶莹如白玉的脚趾,推动着阔榻下搁着的棋盘上的棋子,慵懒散漫道:“王府那边可有消息?” 醉燕毕恭毕敬的回禀道:“王妃送来口信,让您注重身份与言行举止。”小心翼翼的觑了玉媚兮一眼,轻声道:“并且撤去了安插在您身旁的一名暗卫。” 玉媚兮盯着棋局的目光一顿,透着丝丝的诡谲,转瞬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将一封密函扔在醉燕膝下:“速速去办。” ☆、第三十二章 让她死! 镇国公府 江氏满眼心疼的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的乔梦语,心里悲戚,落泪哀道:“好好的一个孩子,不过一个宴会,就伤成这般。这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如何寻个如意夫婿?” 转而跪在地上,哭求道:“母亲,我统共一儿一女,儿子自小不在身旁,只有语儿大小在我膝下长大。每当想念哥儿时,都是语儿给我解闷儿,才熬过这许多年。如今,她变成这般模样,倘若是旁人害的,我就是拼了命,也要给她讨个公道。” 老夫人已经是八旬老妇,至从两年前大夫人出了那件事儿后,心里一直忧心着她过不好,郁郁成疾。拄着拐杖站在床头,看了眼那一双通体发黑的手,仿佛是浸了墨一般。 “你大姐只有这一个女儿,管教严谨,没有纵坏了去。这件事,我已经问了个明白。若不是语儿挑头,何至于如此?她若是个聪明的,就该知晓清儿那丫头也是镇国公里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旁人都没有挤兑,她倒好,替贵妃出头,生怕外头的人不知国公府里不和睦,姐妹成仇?”老夫人恨铁不成钢,满脸的失望。 “母亲……” 老夫人闭了闭眼,不耐烦听江氏开口,她无非是要潇儿给她个交代。冷下脸,沉声道:“清儿会害自个不成?那么多人瞧着,她如何动手?这琴是谁的,你找谁去!” 这个家,她是管不成了! 江氏心里头一急,暗骂这老不死的油盐不进!知道这次把她逼急了。生怕她恼了乔梦语,将国公府的家业传给二房,讪讪的说道:“母亲,媳妇不是这意思。不管如何,语儿都是为了清儿才废了双手。不论怎么样也该来瞧瞧语儿,媳妇只是想着语儿这辈子毁了,心里头难受。”泪珠儿成串的落了下来。 一旁的乔正国心里也极度不悦,乔梦语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原以为有大好的前程,却被水清漪被毁了。若当真顾念着情份,这当头早该来府里赔罪,可这都什么时辰了?一句问候的话都不曾有! 正要替江氏说句话,门房匆匆来报:“老夫人,大小姐来了。” 老夫人愁眉舒展,让老嬷嬷将她搀扶去前厅。 乔正国想了想,也一同跟了过去。 江氏紧紧的攥着手中的绣帕,看着老夫人脚步蹒跚的离开,眼底蓄满了恨意。乔若潇不过是嫁出去的人,却眼巴巴的宠着。而自个的嫡子,却是不冷不热。这心肝儿,也歪得太厉害了些! 起身去看乔梦语,见她睁开双眼,满目狰狞,就知方才那一番话都给听了去。心疼的说道:“语儿,你放心,娘不会让你白遭了罪!” 乔梦语彻底死心了,老夫人哪里是她的祖母了?心肝儿全偏向了水清漪那贱人!看着依旧僵硬不能动弹的双手,心里的恨意如岩浆翻滚,灼烧她的心肺。 神色激动,呼吸愈来愈急促,尖锐的叫喊声带着浓烈的恨:“娘,我要她死!要她死!” 凭什么她好端端的,欢欢喜喜嫁给长孙华锦?而她却成了一个废人,前途末路?她何尝甘心! 江氏慌忙按住激烈的乔梦语,生怕她有个好歹,温和的安抚道:“你好好养伤,娘自有主张。” 抚顺了她凌乱的发,看着乔梦语双目通红,里面充斥着蚀骨的恨,夹着着阴毒,紧咬着牙齿打颤。心里一阵阵的绞痛,却又陡然生出了一丝惊慌,眼前这魔障了的乔梦语,对她来说极为的陌生。 就在这时,江氏的心腹莲花轻轻走来,通传道:“夫人,大小姐带着表小姐过来了。” 江氏冷哼一声,表小姐?不过一个从哪个深山旮旯里的野种,也配? 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江氏拿着帕子按着眼角,回转过身,泪水籁籁的落下,哽咽的说道:“姐姐有了身子,怎得过来了?这一路颠簸,身子要紧。”吩咐莲花将绣墩搬来。 乔若潇脸上布满了担忧:“不妨事,倒是语儿……这事因清儿而起,我特地带她来赔罪。” 赵妈妈立即将备好的礼物,递给莲心。 江氏红着眼圈道:“不过是小事一桩,劳烦姐姐费心了!”顿了顿,看了眼闭目安睡的乔梦语,压低了声音:“只是苦了这个孩子,情绪一直不稳,方才喝了安神药歇下了。” 水清漪素来就知江氏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方才说小事,转眼又诉苦。歉疚的说道:“舅母,妹妹歇下,我们就不打搅了。待妹妹好些了,我再来瞧瞧她。回去后,我会在祠堂给妹妹抄写佛经祈福!” 罚跪就了事了? 江氏心里冷笑连连,面上不动声色,慈爱的拍了拍水清漪的手背:“好孩子,你有心了。不久就是你的婚期,语儿这模样我着实放心不下,怕是不能去观礼。”拿着莲花递上来的一匹上好的丝绢道:“其他的物件儿你也不缺,这是前皇后赐下来的贡品,今儿送你做贺礼,莫要嫌弃才好。” 水清漪看着塞到手中的布匹,入手一阵冰凉,极为的沁心。脸上染着一抹淡淡的笑,羞怯的垂头:“舅母折煞清儿了。” 江氏目光闪了闪,不再看水清漪,怕看到她那小人得志的模样,控制不住的撕烂她。亲自将大夫人送出屋子,勉强的笑了笑:“今日招待不周,姐姐莫要追究。待语儿好些了,邀您过府一叙。母亲好些时日不曾见到姐姐,心里头想念的紧,今日难得过来,多陪陪她。” 大夫人也是痛失爱女的人,自是能体会江氏的心情,宽慰了几句,叹道:“难为你了,华哥儿自小被父亲扔到边关历练,这些年也不曾见上一面。” 江氏扑通跪在地上,哀求道:“姐姐,语儿素来心高气傲,难以接受她受的罪。我这心里头发慌,生怕她会做傻事。希望您求求母亲,让华哥儿回来……让他见一见语儿。” 大夫人知道华哥儿送走那年,江氏才生下乔梦语。只是,江氏利用清儿这件事让她承情将华哥儿调回帝都。依着江氏的性子,有了依仗怕是在府中气焰更甚。 敷衍了几句,大夫人带着水清漪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在院门口脚步一顿,斜睨了绣橘手上抱着的银红色丝绢,笑道:“母亲有孕在身,没有给你亲自绣几套衣裳。你祖母身旁的秀姑姑手艺一等一,这匹丝绢留下给她为你做两件陪嫁衣裳。” 水清漪是个通透的人,明白大夫人的意思,颔首道:“好。” 二人一进屋子,就看到老夫人坐在炕上打盹,听到脚步声,缓缓的睁开眼,疲乏的说道:“可算来看我这老婆子了!”有些置气的话,却满含着笑意。 大夫人没有回答,让绣橘将布递给秀姑姑,拉着水清漪道:“祖母发怒了,你去替母亲尽尽孝道。伺候好了,祖母才会施恩叫秀姑姑给你裁做衣裳。” 老夫人轻哼了一声,随意的看了眼秀姑姑手上的布匹。见秀姑姑脸色古怪,欲言又止,目光锐利的盯着布匹道:“有话如实说。” 秀姑姑迟疑道:“小姐,这布上熏染了麝香,还有红罗花粉的味儿。” 几人面色大变,好狠毒的心思! 红罗花粉是催/情之药,倘若制成衣裳穿在身上,药效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第三十三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老夫人面色阴沉,满目凌厉:“这几年她的气焰愈发的嚣张,心肠也狠毒,将手伸到你们的头上!”老夫人如何不认得这匹布?当年孝仁皇后生前赐给江氏之物,宝贝儿收藏着,如今拿出来,断然是没有好心! 果不其然,她这是要断了潇儿的后路,逼死水清漪。 大夫人脸色微变,眼底闪过晦暗光芒。江氏终究是忍耐不住动手了,布料上的麝香不用想也知是为她腹中孩儿准备的。 抚摸着腹部,端着丫鬟奉上的羹汤,浅浅的抿了一口,不紧不慢的说道:“母亲,这里头怕是有误会。弟妹要照顾语儿,清儿成婚不能去观礼,便忍痛割爱送作清儿贺礼,怎得会下毒?我这做姐姐的也该要体谅体谅,打点府中庶务弟妹恐怕无暇分身,两头忙着语儿好了她倒是病倒了。二弟妹不是闲赋在府中,她也是出身大家,可以让二弟妹分忧。” 一句话,剥夺江氏在府中的权势。 “她心胸狭窄,语儿变成那般模样,她岂能咽下那口恶气?”老夫人整个人苍老了许多,怏怏的靠在大迎枕上,喃喃的说道:“她不过是仗着华哥儿与曲家有了婚约,娘家得势,才有恃无恐。一月后,华哥儿回来向曲家下定,不知她要翻出什么浪来。” 曲家是新崛起的大族,皇上的新宠,与镇国公府一样,是京都四大家族之一。 水清漪捶着老夫人的肩膀,思索道:“清儿听说边关不安稳,若是表哥回来,那边出了事儿,恐怕对表哥不利。而且,曲家内宅不安定,这事儿可以先缓缓。” 老夫人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水清漪,花白的眉一皱,沉吟道:“你从何处得知?” “花公子告诉你的?”大夫人知道水清漪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这段时日里,她做事很稳妥。而且最近与花公子、静安世子走的极近,莫不是他们透露的口风? 水清漪怎么会不知道?还知道曲家这次会安然无恙,因为曲家是权相的人,自是不会让曲家出事。 她的目地就是阻止华哥儿进京,断了与曲家的亲事。 水清漪默认的点头,看了眼屋子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曲明锋前几日纳妾,权相备送了厚礼。”一言道出里头的利害关系。 老夫人是很精明的人,转个弯就明白水清漪话中的意思。若是寻常的关系,纳妾岂会送礼? 若是如此,不得不深思曲家与国公府结亲的用意。 “秀姑姑,你去唤江氏。”老夫人面容沉静,心里却极为的恼怒!曲家这门亲事,是江家那边搭的线,当时不过想着江氏不会害了自个的儿子。如今看来,怕是江氏也被江家蒙在鼓里。 秀姑姑应声,方才走到门口,就与江氏打了个照面,瞧见她后头捆绑着手,嘴里塞着布条的丫鬟,秀姑姑目光一顿。 “母亲唤我来有何事?”江氏手中拿着一匹布,越过秀姑姑进了屋子,仿佛没有看见秀姑姑的异样。对大夫人说道:“幸而我发现的及时,将这贱婢抓了个现行,得知送给清儿的布匹上动了手脚,离间我与姐姐的关系。” 说罢,将手中的布递给秀姑姑:“这匹虽然比不得方才的布,却也是难得的珍品。” 闻言,大夫人眼底闪过嘲弄,搁下了瓷碗:“弟妹客套了。”看着捆绑的丫鬟,面色不太好。因为那个丫头是秀姑姑的女儿。而秀姑姑当年是伺候过她的人,出阁后才又回到了老夫人的身旁。 江氏做这一出,怕是没有想要遮掩,就是要她发现而后找老夫人,江氏再来这一出,误导旁人以为是自己下毒陷害她。 “这贱婢居心不良,姐姐说该如何处置?”话虽是说给大夫人听,却是为难的看着秀姑姑。叹息道:“这贱婢嘴硬,咬死说她是去我房里头洒扫。不过也是,谋害主子轻者杖毙,重者充军,谁愿意承认?” 秀姑姑面色发白,心里明白江氏恩威并施的逼迫她。若是帮助江氏,女儿就是去房里头洒扫。若是向着大夫人,女儿就要送进军营做军/妓。 内心纠结,一边是恩重如山的老夫人,一边是亲生骨肉。看着女儿向她求救,秀姑姑霍然跪在地上道:“这毒……是我方才下的!” 红杉瞳孔一缩,拼命的摇头。 老夫人目光一沉,淡淡的说道:“松开嘴,听听她要说什么!”顿了顿,看着要反驳的江氏,冷笑道:“这里只有你一人之言,可有证据?” 江氏早就做了完全的准备,一挥手,莲花从红杉袖中掏出两包药,递到老夫人的跟前。尖利的说道:“证据确凿,媳妇才敢来打扰母亲。方才秀姑姑承认,不过是爱女心切。” 秀姑姑浑身发颤,慌忙辩解道:“不是,是我让红杉将药粉放到夫人房中,离间您与大小姐的关系。” 水清漪多看了江氏一眼,她是要离间老夫人与大夫人之间的母女情。可惜,低估了秀姑姑的忠诚。 想到此,水清漪心里升腾着一股子怪异。觉得江氏不可能不了解秀姑姑,那她是为了什么?看着红杉眼底的恨意与绝望。电光火石间,水清漪明白了江氏的用意。 她的目地就是利用红杉对付老夫人!秀姑姑一死,红杉丧母必定会失去理智,江氏再蛊惑红杉老夫人在府中威严无人能犯,她一句话秀姑姑必定会无碍,只是不愿意。红杉想到母亲对老夫人鞠躬尽瘁,落得这个下场绝对会对老夫人生出恨意。 不出意外,老夫人会将红杉留在身边,这样江氏对老夫人做点什么轻而易举。并且,也牵扯不到她身上去! 老夫人目光阴沉,江氏有备而来,苍老的嗓音带着不忍:“杖二十,驱逐出府。” 江氏一怔,惊呼道:“母亲,这不符合规矩!” 大夫人淡淡的笑道:“如何不符合规矩了?我出嫁之后,就将卖身契给了秀姑姑,让她还乡。秀姑姑感念母亲的恩情,甘愿留下来伺候,并不是府中的奴婢。怎得能按照府规处置?” 江氏骤然收紧手中的绣帕,面色有一瞬的扭曲,深呼吸一口气,冷笑道:“拿了府中的月例就是奴婢!”她没料到万事周全,却在这档口出了岔子! 就在这时,一道朴素的身影踏进屋子:“大嫂说什么呢?秀姑姑可不是拿府中的月例,这十多年来,都是母亲给的体己私房,与府中可没有任何关系。” 江氏面部的肌肉抖了抖,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想要再说点什么,老夫人不耐烦的说道:“人老不中用,容易疲乏。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便散了吧。”摆了摆手,秀姑姑被人拖了下去。 江氏心有不甘,不肯离开,就听到老夫人继续说道:“语儿这事儿一时半会好不了,你尽心伺候着,中馈就转交给你二弟妹。至于曲家的亲事,暂且缓缓。” 二夫人喜上眉梢。 江氏却面色大变,陡然拔高音量:“不行!” ☆、第三十四章 笨! 江氏立即反应过来,想到方才的失态,脸色难看。想要笑着缓和一点的气氛,怎么也笑不出来,扯了扯嘴角,看着满脸威仪的老夫人,眼皮子一跳,慌忙说道:“母亲,曲家那边已经谈妥了,华哥儿的婚事不能再拖。若是耽搁了,曲家怕是会恼了咱们,坏了亲事。” 老夫人不咸不淡的说道:“华哥儿的事早着呢,你先将账房钥匙给老二家的,把语儿照顾好再说。” 江氏气得浑身发抖,咬紧了牙关,死死瞪着一旁不显山不显水的曹氏。虽然舍不得将管了十几年的中馈交出去,但是老夫人话里的威胁之意明显。倘若她握着钥匙不放,就要黄了曲家的亲事! 想到自家亲娘的叮嘱,摸出一串钥匙,忍痛的递给曹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弟妹,这家务庞大,可得算仔细了,莫要出现纰漏。” 曹氏岂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江氏素来视他们二房为眼中钉,处处挤兑,若是当真将爵位世袭给了大哥,怕是更加容不下他们!为了儿女,曹氏也要搏一搏。 “嫂嫂,账房先生和各个庄子里头的掌柜,都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我刚才接手,不懂的地方到时候请教你,莫要嫌弃我叨扰了。”曹氏笑吟吟的说道。 江氏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喉间涌出一股腥甜,强压下去,讪讪的笑道:“一家人说两家话作甚?”看了大夫人与水清漪一眼,不甘心的扭头往外走。 水清漪看了眼曹氏,曹氏对水清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一个丫鬟慌张的从外面跑来,眼见着与气冲冲的江氏撞上,只见一道白光如闪电而过,‘嘭’的一声,江氏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滑下去,坐在地上,腰背靠在台阶上。面色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张开嘴,一口气没有回上来。 “夫人!夫人!”莲花吓得心惊肉跳,连忙搀扶着江氏起来。 “缓……缓缓……”莲花这一扶,江氏痛得大叫,倒抽着冷气,鲜血淋漓的手掌按在腰间,犹如万根钢针扎刺般的疼痛。 “快传府医!”水清漪看着白色毛发柔顺贴在全身的雪貂,随着它卷曲着身体蹲在她的脚下,毛发倒竖犹如一个雪球儿。一双红色的眼珠儿,湿漉漉的看着她,似乎在邀功。 不动声色的踢了踢它,雪貂举着前爪子抓了抓她的裙摆,水清漪下意识的抬脚避开,恰好看到木架上放着铜盆里的冰块里,倒影着一抹垂落在悬梁的红色衣袂。抬头望去,撞进那一双似乎裹着冰晶透亮的眸子里,见他倒挂在悬梁上,墨发如瀑的垂落,冲她眨了眨眼。 水清漪微微一怔,脚下意识的放下。“吱——”尖利的叫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全都看向水清漪的脚下。 水清漪垂头,嘴角颤了颤,她踩在雪貂的爪子上,雪貂痛得侧倒在地上,双眼紧闭。 装死? 水清漪想到这个念头,睨了眼花千绝。见他耸肩摊手,无奈的摇头。松开脚,见雪貂依旧一动不动,蹲下身想要检查它的爪子伤的如何。但是想到它那一咬,动作有些迟疑。 “清儿?”大夫人知道是这只雪貂吓得江氏跌倒,皱了皱眉,询问的看着水清漪。 “这是花公子的爱宠。”水清漪终究是拿着雪貂的爪子看了一眼,见没有大碍,起身又踢了踢它。 雪貂这会子没有装死,蹲在地上,前爪子合十的放在胸口处,粉色的鼻子微动,水光流动的眸子委屈的注视着水清漪。试探的伸出受伤的爪子,似乎在请求安抚。 水清漪眼角一抽,有其主必有其宠。看着大夫人轻咳了一声别过头去,再度提脚,还没有碰上,雪貂‘咚’仰倒在地上,高举着爪子,继续装死! 这时,府医神色凝重的进来,禀告道:“老夫人,夫人伤了尾椎,怕是近一月要躺在床上休养。” 水清漪嘴角弯了弯,就见到大夫人含笑嗔怪的睨了她一眼。水清漪舒了口气,担忧的说道:“可有大碍?” 府医叹道:“若是安心静养,倒能全好。若是再伤着,恐怕不能够下床行走。” 被抬着进来的江氏,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的白了。泛青的唇瓣抖动着说道:“把这畜牲给我打死!” 手指笔直的指着装死的雪貂。 目光锐利如刀的刺向水清漪,恨不得将她给分解了报仇! “谁敢动爷的宠?” 慵懒魅惑的嗓音轻飘飘的落在众人的耳畔,夹着的凌厉之气,令江氏胆寒。僵硬的看着翩然落下的花千绝,面庞如玉,浅浅的笑容愈加的幽深撩人。 雪貂嗖的蹿到花千绝的怀中,血红的眼珠儿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江氏被盯得头皮发麻,眼底有着惊惧。看着花千绝步步靠近,两眼一翻吓昏了过去。 “还不将夫人抬下去,好生照看着?”老夫人心里明镜似的,明白江氏跌倒是有蹊跷的。看着大夫人与水清漪,这两张七八分相似的容颜,略有些恍惚。 水清漪察觉到老夫人的目光,看到她浑浊的眼底一闪而逝的愧疚与疼惜,微微一怔,不明白老夫人为何会这样看她? 因为将她拖入这一潭浑水? 隐隐觉得……不是! 探究的望去,老夫人已经看向了别处,疲乏的说道:“你们先回去。” 大夫人突然抱紧了老夫人,微微哽咽的说道:“母亲,女儿不孝,都已为人母,还这般让您操劳。”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看着水清漪道:“你们娘几个,好好过日子,我这老婆子就放心了。”说罢,让红豆搀扶着回了内室。 水清漪心中一动,看着老夫人背影蹒跚,眼角微湿。抬眼看着花千绝极美的凤目里水波潋滟,晃着手中的羽扇,敲在她的头上,张唇吐出一字:“笨!” 水清漪一怔,摸着额头,瞪了他一眼。莫名其妙! 花千绝神色一正,对紧拧眉头的大夫人说道:“夫人有了身子,在下护送二位回府。”不等大夫人拒绝,率先出府。 大夫人面色无波,只是淡淡的说道:“清儿,为娘不是自小养着你长大,却是待你如亲女。如今你的身份……有些事,你该要有分寸。” 水清漪颔首,与大夫人一同回了长远侯府。 赵妈妈搀扶着大夫人下马车,不等绣橘动手,花千绝拉着水清漪的手下来。正好看到立在门口的常德,花千绝扬着眉。 常德面色冷冰冰的看着这一幕,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红色庚贴递给水清漪:“水小姐,您如愿了!” ☆、第三十五章 美男如玉 水清漪垂目望着常德手上的红色庚贴,脸色铁青,伸手接过:“多谢世子成全!” 常德抿紧了唇,世子交代他私下里给她,可瞧见她与花千绝亲密的在一起,心里替世子抱不平。 难怪想方设法与世子退亲,原来是相中了别的男人。 亏得世子为她着想! “水小姐将世子庚贴送还便是。”说罢,常德睨了眼花千绝,转身匆匆离开。 水清漪看着手中的庚贴,突然觉得不可思议,这样就割断了与他的牵连?或许是来的太轻易,心里总觉得不真实。 “跟我走。”大夫人脸色变了几变,冷冷的瞥了花千绝一眼,进了府。 水清漪也无暇顾及,加快脚程跟了上去。到了大夫人的屋子,就听到大夫人一声怒喝:“跪下!” 水清漪收紧了掌中庚贴,跪在地上。 大夫人端着茶杯的手发颤,没有想到水清漪擅作主张,婚期将近,暗地里背着他们将亲事退了。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侯府的名声尽毁是小,重要的是静安王府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你与世子婚期不足半月,人尽皆知,此时退亲,你可有想过后果?你不惜名声,可有替侯府想过……”说罢,大夫人眼底闪过失落,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也是,终归你不是侯府女儿……”又怎能牺牲自己,护全侯府? 水清漪缄默不语。 她与侯府没有感情,自然不会管他们的生死。但是这几月与大夫人的和睦相处,多少生出了一些感情。 大夫人看着她温顺的跪在地上,眼底却有着倔强,不禁想到她的亲生女儿。叹道:“云景山有一处庄子,那是我的嫁妆,你明日便去散散心。” 水清漪动了动嘴角,呐呐的应声:“是。” 大夫人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让赵妈妈从箱笼里拿出庚贴和静安王妃给水清漪的玉镯。怔怔的看了几眼,抚摸着小腹道:“送给静安世子。” 赵妈妈一惊:“夫人!” 大夫人挥挥手,打断赵妈妈的话:“那孩子我是真的生出了感情,这几个月里,她帮助我许多。既然不愿嫁,我帮她一回,算是尽了这一段母女情份。” 赵妈妈想要劝阻,看着大夫人眼底淡淡的哀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手背抹了抹眼角,匆匆去静安王府。 …… 水清漪一夜没有睡,眼睑下染着淡淡的青影。轻揉着隐隐胀痛的额角,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昨夜里想了许多,前世今生,具体想到了哪些,却又说不出来。只隐约记得云景山大夫人给她做了嫁妆,那里还有静安王府的别院。 她嫁给长孙华锦半月后,他身体欠佳,一同去了云景山养病。她最喜欢的就是后山处云雾缭绕的天然温泉。在那里他为她绾发画眉,登山看日出、日落,下雨一同煮茶论棋……太多太多的美好回忆,才会令她快速的沉沦不可自拔。 以至于到死,她的震惊多过了怨恨。 “小姐,包袱收拾好了,咱们可以走了。”绣橘掀开珠帘进来,看着出神的水清漪,轻轻唤了几声,见她茫然的看来,浅笑道:“四小姐昨夜里快不行,老爷连夜里带着人去了国寺,乞求慧空大师解毒。” 水清漪一怔,若有所思道:“母亲知晓?” 绣橘点头。 水清漪没有再多说什么,清点了要带的东西,去向大夫人辞行。赵妈妈以大夫人嗜睡为由,没有领着她进屋。水清漪点了点,叮嘱着赵妈妈好生照顾大夫人:“母亲年纪大了,有了身子容易疲乏,要多休息莫要操劳过度。”看了一眼微微打开的窗棂,便上了马车去云景山。 到云景山的时候,已经是晌午。绣橘、绣萍伺候水清漪用完膳,便去要住的厢房打扫。 水清漪看着熟悉的一景一物,面上染着淡淡的清愁,当真物是人非。 不知不觉中,顺着幽径的小道,去了后山的温泉。 池边铺着一块汉白玉,两边栽种着不知名的大树,枝叶间的花骨朵嫣然绽放。随着清风吹拂,朵朵花瓣飘落在水面上。 怔怔的出神,似乎看到池中男子将女子搂在怀中,为女子梳洗如藻的青丝,眉目间似水的温柔,仿佛揉碎了岁月,时空停止在了那一刻。 水清漪恍惚回神,嘲弄的摇了摇头,一切不过是假象。 脱掉绣鞋、裘袜,坐在玉石铺垫的地砖上,双腿放进碧绿通透的温水中。粉嫩的花瓣飘荡在她的脚边,层层叠叠,煞是好看。 抬脚一下一下的踢开花瓣,水花四溅,晃荡着圈圈的涟漪。忽而,水清漪觉得踢到一个游来的活物。 活物? 心头一紧,水清漪一动也不敢乱动,警惕的盯着池面。片刻没有动静,想要把脚抬出来。突然,脚踝被攥住,冰冷的触觉仿佛缠绕着一条蛇。 “啊——” “噗通——” 水清漪被一股大力拉下了池中,沉入水底。水泡咕噜咕噜的冒着,水清漪不断的踢腿挣扎,却撞进了一个冰冷的胸膛。即使泡在温热的水里,依旧冻得一颤。 长孙华锦? 蓦地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人来。不等她多想,手臂被箍紧,‘哗啦’被提出了水面。 水清漪双手抹掉脸上的水,睁眼看着松开她靠在池边的男人。袅袅水雾萦绕在他的身旁,朦胧了他的面容。隐约间,只看到他苍白如纸的侧脸,美如珠玉。 ☆、第三十六章 画像 天色渐暗,天际一抹红霞,如云蒸霞蔚。 他乌黑的发,湿湿哒哒的垂落在胸口,露出一侧如珠玉的容颜。水清漪极力的望去,想要看清楚他整个面庞,随着他的一个转身,已经戴上了银白面具。露出那一双幽深澄澈的眸子,淡淡的望了过来。 竟然是他? “咳咳……”长孙华锦虚弱的靠在池边,捂着嘴剧烈的咳嗽。 水清漪没有想到他也在云景山,看着他痛苦的咳嗽,想到方才那一脚……难道她踹的是他?下意识靠近他,熟练的按着他的胸口,皱眉道:“我们快些回去让玉婶煎药。”话落,猛然回过神,想到方才说的,咬紧了唇瓣。 玉婶是静安王府别院的管事媳妇,若非是王府之人,并不会知有这一个人。 长孙华锦剑眉紧蹙,晦涩不明的注视着她,似乎要看进她的心里,将她给看个通透。 在他的注视下,水清漪僵硬被定在原处,不知该如何圆过方才的失言。 凉风骤起,粉紫的花瓣飘零而下,水清漪突然觉得冷。回过神来,看着自己落在他心口的手,仿佛被蜇一下,收回了手。又觉得太过突兀,顺势拍落肩头的花瓣,对他道:“我到庄子的时候,绣橘碰见了玉婶。” 长孙华锦微微侧过了头,心口仿佛还残留着她留下的温度渗透进皮肤,熨烫着他犹如寒冰的身体。 望着她倒映在水中的影子,并没有戳破她的谎言。玉婶为人谨慎,不会与陌生人交谈。而她方才那娴熟的动作,仿佛并不是第一次。 想到此,眉头紧锁。这次是解毒失败,他才来庄子上疗伤,确定不曾见过她。而她,似乎对他很熟稔,那是在一起生活过培养出的默契。 忽而,想到了某个念头,脸色微变。淡淡的询问道:“你以前来过庄子?” 水清漪不解的看着他,知道方才的话他并不相信。 “这里僻静,你初次来,怕是寻不到。”长孙华锦瞥了眼手心的殷红,放在池水中冲干净。想到她踢来的一脚,微微的叹了口气。泡了两个时辰,因她那一脚踹岔了气,功亏一篑。 水清漪松了口气,点头道:“来过几次。”这样认识玉婶也不意外? 谁知,长孙华锦并没有释怀,反倒是神色有些古怪。削薄的唇翕动,似乎要对她说什么。挑了挑眉,等着他开口,他反而却沉默了。 不是他不说,而是不知说什么?毕竟,他身上中了断情蛊,断情绝爱。倘若当真对一个人动了情,必定会忘却了她。 难道说:我忘记了你? 长孙华锦断然是说不出口,他不知是否曾经真的见过、甚至爱过她,而后将她忘却?但是想到她眼底深处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怨恨,和不顾一切也要与他解除婚约,不禁猜忌是因为他‘负’过她? 突然间,他不能确定了! 水清漪看着他探究的目光,避开他上了岸,匆匆回了屋子。 绣橘见水清漪一身湿透了,吃了一惊,担忧的问道:“小姐,发生何事了?” 水清漪摇了摇头:“无碍。”进了屋子,关上门。坐在书案上,想到之前发生的事,心里烦闷,自己还能受到他的影响。 望着桌上摇曳的烛火,水清漪拿着狼毫,一手捋着宽大的水袖,一手行云流水的作画。 半个时辰过去了,水清漪搁下笔,看着跃入纸上的人,恍惚的出神。画中人长发漆黑,白衣胜雪。皎白如玉的面庞,一双狭长如湖水澄澈的眸子,鼻梁笔挺如悬胆,唇瓣嫣红似三月桃花。 他的俊美,宛如夜空破晓的一缕晨曦,驱散掩天盖地的黑幕,照亮世间万物。又如雪山之巅的莲,清冷高洁而不可攀附,令人赏心悦目。 指尖摩挲着画卷,嘴角微弯,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即使过去了那么久,依旧没有模糊了他的容颜。而她,不过画出了他的十分之一罢了。 蓦然抓紧了画像,伸手就要撕裂。就在这时,门扉被敲响,绣橘推门而入:“小姐,该用膳了。” 水清漪一怔,将画像揉成了一团,随意的放在一旁。 绣橘心里觉得小姐出去一趟回来,变得有些古怪。却也没有多问,伺候她用完膳,收惙了一番离开,眼角余光看到地上一团废纸,皱眉捡起来打算扔掉,出来恰好碰见了林嫂子。 林嫂子是庄子上的厨娘,与隔壁别院里的管事都说得上话。今儿个水清漪来的突然,又无人递口信,向隔壁玉婶借了一些肉食做了午膳,下午她家那口子下山买了回来。看到绣橘走了过来道:“橘儿姑娘,小姐来的急,庄子上没有几个下人,我这儿走不开身,你帮我将这些东西送去给隔壁的玉婶。” 绣橘看着一筐鸡鸭鱼肉,浅笑道:“没事儿,我这就去。”将宣纸胡乱塞进袖中,抱着框子去了隔壁。 一出府门,就见到玉婶在门口清点车夫拉来的杂物。笑着说道:“玉婶,这是林嫂子叫我送来给您的。”看了看打开的府门,询问道:“放在哪儿?” 玉婶指着脚边的空地:“搁这儿就好了。”转身又做着自个手中的事。 绣橘也不见怪,毕竟就不是相熟的人。将东西放在地上,道了谢,告辞回府。忽而记起那团废纸,拿出来扔掉,掏了掏袖子,空的!想了想,反正不是要紧的东西,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而玉婶在绣橘离开后,抱着框子,看到地上落了一张揉成团的宣纸。微微一顿,皱眉拾起来,想着是方才绣橘落下的,唤人送回去。看到宣纸露出画像一角。 思索了片刻,展开宣纸,看到画像中的人,心中大骇。世子对外并不曾露面,这丫头怎会有世子的画像?忆起世子回来便在书房翻找东西,莫不是在寻这遗失的画像?沉吟半晌,叮嘱车夫看好了杂物,匆匆去了书房。 ☆、第三十七章 醉酒呓语 书房内,金铜香炉白烟袅袅,淡雅沁脾的香味四溢。 长孙华锦坐在窗下的圈椅上,清冷的目光环顾着书房四周。方才找了一圈,都不曾寻到与她有关的蛛丝马迹。 难道有人将她的物件全都毁了? 紧锁眉头,冷冷的看向一旁的常青。常青心里发憷,不明就里,将手中的汤药递过去:“世子,您先喝药。” 长孙华锦抿紧唇,淡淡的睨了眼浓黑的药汁:“暂且搁着。”喝了那么多年,一点起效都不曾有。 “世子……”常青想要劝说,这时,门扉敲响。玉婶推门而入,将手中皱巴巴的宣纸递给长孙华锦:“世子,这可是您今儿个找的东西?”顿了顿,继续道:“这是隔壁小姐身边的丫头遗落下的。” 长孙华锦垂目注视着摊开在书案上的宣纸,即使皱痕有些地方模糊了笔墨线条,依旧清晰可见画中之人。 心中似乎被重物狠狠一撞,有什么东西似乎破碎了,异样的情绪席卷着他。 捻着宣纸一角的手指弯曲、收紧,细看下,能够察觉微微的发颤。 他的容颜,除了玉婶和身旁近身伺候的心腹,再无人可一见。而她却能描绘出,连他的神韵都形似三分。倘若他们二人毫无牵绊,她又怎会画得如此传神? 缓缓的阖眼,心绪复杂。 玉婶见状,担忧的看了眼画像,递了个询问的眼神给常青。 常青也摸不着头脑,伸长脖子觑了一眼画像,心中骤然一惊,猛然看向长孙华锦,拉着玉婶走出书房,压低嗓音问道:“玉婶,当真是从隔壁捡来的?瞧清楚那是水家的几小姐?” 玉婶见常青神色凝重,也不敢疏忽,细细的回忆道:“几小姐我不知,隔壁厨娘借东西时多嘴了一句,那位小姐是侯府大夫人所生。”想到长孙华锦的异样,极为心疼,无奈的叹息道:“世子八岁我就来了这别院,帝京里的事儿,我是全都不知了。” 常青心里有了数,看了眼书房,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 …… 天蒙蒙亮,水清漪熄灭了点了一宿的烛火。再次走到这熟悉的地方,处处都充斥着与他的回忆,折腾得一夜不曾合眼。 难得的,竟是没有一丁点的睡意。 起身简单的收惙好,绣萍准时的出现。端着铜盆进来,伺候她梳洗好,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小姐难得有兴致要看日出,咱们都不曾爬过山,就怕上去时太阳高照了。”拿着两根白色的丝带,别在发间,并无其他多余的配饰。愈发显得水清漪清越动人! 水清漪笑骂了一句:“那日日都去,直到咱们见到日出为止。” 绣萍睁圆了双目,举手投降:“小姐,饶了奴婢,奴婢知错!”话虽是这么说,却没有一丝认错的态度。圆溜溜的眼睛里蕴满了浓浓的笑意,闪烁着点点星光。 水清漪笑着摇头,年少才能无畏。 这样纯澈的目光,她是再也拥有不了。 绣橘留下来,水清漪只带着绣萍去爬云景山。云景山山顶云雾袅绕,终年不散。屹立在顶峰,能将整个帝京尽收眼底,因此而得名。 早年镇国公府圣宠正浓,先皇将云景山下的别院赏赐给了镇国公。而静安王府的别院,是因着静安王世子身子病弱,才请旨兴建。 未曾想过,初来乍到就无意间在温泉池与他相遇。水清漪不打算出府,今日里来爬山,不过是为了一坛子梨花酿。却怎么也没有料到,挖梨花酿的时候,被正主逮个正着。 手中抱着尤带着泥土气息混杂醇厚酒香的坛子,看着盘腿坐在铺垫裘皮的石块上,幽幽凝视她的男人。 水清漪一时不知做何反应,张了张嘴,扭头看着望风的绣萍,被常青给扛着走远了。 山顶上,凉风吹拂,他的墨发飘飞,衣袂轻动。将宽大的衣袍吹卷服帖在他的身上,单薄清瘦。 水清漪眸光暗敛,也不知与他说什么。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般,将一旁包袱里的瓷杯拿出,解开梨花酿的封盖,清冽酒香扑鼻,水清漪眉目舒展,斟了一杯,浅酌一口。甘冽清甜的滋味在唇舌间蔓延,不禁微眯了眼。 好酒! 前世她与他共看日出,浅酌淡饮,便记住了这番滋味。以至于她来到云景山,就想到这一坛子梨花酿。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被抓了现行,不能喝得畅快一些。 “水小姐不问自取,是强盗行为。”长孙华锦看着她清澈的眸子里水光流动,惬意的半眯着眼,极致的慵懒。白皙如玉的面庞,似乎熏染了胭脂,一片娇艳的酡红,如开得盛艳的夏花,璀璨而夺目。 凉风习习,吹卷着梨花淡雅酒香弥漫四方,仿佛周遭万物皆醉。 水清漪酒量极浅,一时贪杯,多喝了两杯,便有些微的醉意。学着长孙华锦盘腿坐下,抱着酒坛子递给他道:“这是我挖出来的,自然是我的,怎能是不问自取?如此说来,那些打渔的渔夫在海里捞鱼,还要过问一番:‘鱼儿,你可愿意给我捞你?’” 水清漪忽而起身,将酒坛子搁在地上,清冷的嗓音微哑,一本正经道:“那好,酒儿我且问你,你可愿意给我喝了?”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诧异,不忍的别开了视线,心下却知她醉了! 若是寻日里,她断不会如此话多。 “它可愿意?”不经意间,长孙华锦询问出声。 水清漪蹙眉,一副看白痴的眼神望向他,往日清冷的嗓音轻飘飘的,有些柔软:“你唤它几声看它可会应你?”只是清澈的水眸迷离涣散。 “……” 长孙华锦看着她摇摇欲坠,弯身趴伏在到她腰间的石块上熟睡了过去,无奈的轻叹。目光落在那半坛子酒上,意味不明。起身解下披在身上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安静的在她身侧落座。 忽而间,手被她紧紧的攥着,侧目望去,她神色痛苦,似乎在做着噩梦。嘴里断断续续的呓语:“长孙华锦,但愿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第三十八章 占便宜 烈日冉冉升起,长孙华锦思索了片刻,便将水清漪抱回了别院。 忆起她那痛苦而略带嘲弄决绝的语气,心底的悸动依然还留有余波。静静的凝视着她的睡颜,并不安稳,紧蹙眉宇间的痛苦之色毫无遮掩的毕露。 指尖落在她的眉间,轻轻的舒展。下一刻,便又蹙紧。视线落在她眼睫上细碎的水珠,手指微勾,她的眼睫细细一颤,水珠晕染在他的指腹。似乎有根脉络牵引着他的心脏,不禁颤动。 缓缓的起身,结合着这几日她的熟稔、画像、醉梦碎语,心里隐隐的认定了他与她相识过,甚至他负了她。 这样的认知,忽然间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长孙华锦垂下眼眸,替她掖好丝被,叮嘱侍书道:“照看好她。” 侍书猛然回神,慌乱的点头:“是。”心下却暗自打量着水清漪,能让世子这般花费心思,实属难得。兴许将来是她们的世子妃,这样想着便也不敢怠慢了。端来温水为水清漪擦拭,散去身上的酒味。 太阳西下,侍书见水清漪还没有醒来,看了眼桌上世子送来的醒酒汤,已经凉透了。算算时辰,她也该是要醒了,便端着去厨房换一碗。 侍书前脚方才出去,水清漪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霍然坐起身,后背一片冰凉,沁出了一身的冷汗。眨了眨眼,那漫天弥漫的血色,鲜血染成的红流渐渐的自眼底消退。 摸着脖子,完好无缺。 跳得如擂鼓的心跳,渐渐的平缓了下来。宿醉的后果也显露出来,揉着胀痛的额头,掀开被子下床。 内室摆放着黑漆彭牙四方桌,黑漆玫瑰椅,一面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隔开了外屋。格局布置即熟悉,又陌生。 水清漪目光一沉,恍然记起云景山的事,面色微微一变。对于她出现在静安王府别院里,也没有太大的讶异。屋内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并不浓郁难闻,甚至还透着丝丝缕缕的幽冷清香。 想来他方才是在这里停留过,在她醒来之时离开。这样也好,否则少不得有多尴尬。 念头一落,就看到一抹白影逆光而来,淡然清雅,却又少了一分冷意疏离,多了几分温和。“醒了。”长孙华锦悠然闲淡的浅笑,犹如冰雪消融,万物回春。 水清漪一愣,没有想到他会过来,并且态度来了一个逆转。 见她不语,长孙华锦将手中的药递给她。 半晌,水清漪才接过药。一口饮尽,苦涩得皱眉。看到面前出现的一盘蜜饯,微抿着嘴角,摇了摇头。“绣萍呢?” 长孙华锦搁下蜜饯,淡淡的说道:“她在给你做晚膳。” 水清漪皱眉,这是要留下用膳? “我先回去,待会你让绣萍早些过去。”水清漪不知道她喝醉了有没有胡言乱语,但是昏睡之前那些话,让她有些窘然。 “嗯。”面对她的抗拒疏离,长孙华锦沉静如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水清漪看了他一眼,血色余晖洒在他的身上,晕染着一片温软的亮色,化去了他身上的寒凉,似乎有些平易近人。 下意识的捏紧了手心,不得不多想她可能对他说过什么。吃他一坛子梨花酿,不足以令他如此明显的变化。 似乎看出她所想,长孙华锦嗓音温和低缓:“日后莫要沾酒,睡相不好,很难伺候。” 水清漪面色紧绷,僵硬的点了点头。打算出去,绣萍却在此时提着食盒进来。见到她后,高兴的说道:“小姐,您醒来了?”将食盒打开,把一盘盘精致菜肴端出来,絮絮叨叨的说道:“小姐,您莫要怪罪奴婢,奴婢不是常大哥的对手,被她给押走来不及通知您!没有想到居然喝醉了,世子将您抱回来。您倒好,抓着世子的衣襟碎言碎语,一会又摸世子的脸,捏捏下巴。想要揭下面具,可吓死奴婢了!” 水清漪霎时面红耳赤,斜睨着长孙华锦,见他侧过头去,可眼底却笑意流动。不禁瞪绣萍几眼,这丫头缺心眼,并没有瞧见靠窗的长孙华锦,依旧不停的数落她的糗事。 长孙华锦但笑不语,摸他的脸庞,是她挥手间面具刮痛她的手,要扯下面具扔了。可那时人还迷糊,并没有找到,便成了绣萍瞧见的一幕。 淡淡的扫了眼她尴尬的神色,开口道:“你一日不曾进食,先吃一些清淡的。” 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吓了绣萍一大跳,险些将手中盛的烫洒了出去。 想到自己说的话,恨不得咬断了舌头,连忙招呼着水清漪用膳。为了让世子大人不计小人过,极有眼色的盛了两碗饭:“世子也一道吃。”话落,见二人望向她,干巴巴的解释道:“小姐喜欢有人陪她用膳。”说罢,灰溜溜的跑了,生怕被水清漪问罪! 水清漪端着碗,看着对面优雅用膳的长孙华锦,食不下咽。匆匆吃了两口,就寻了借口告辞。 原以为她不出府,就不会和他有交集。可是从那晚回来后,每日不论早膳、中膳、晚膳,他都无一缺席的出现在她面前。每次用完膳,静坐片刻,他才离开。 水清漪端坐在太师椅上,冷着脸道:“绣萍,你是我身旁的老人,不顾我的清誉,将男眷放进后院,不觉不妥?” 绣萍见水清漪动了气,连忙跪在地上,咬着唇道:“小姐,奴婢知错。不该擅作主张,请您责罚!” 水清漪心里一阵烦闷,挥了挥手:“自己去领十板子。” “是。”绣萍不敢忤逆,起身出去领罚。可眼底却有着点点委屈,她原先是想要世子与小姐培养感情,没有想到小姐不喜欢。 水清漪面对长孙华锦的改变,心里隐隐的不安,吩咐一旁的绣橘道:“收拾包袱,今夜离开。”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不知会有什么变故。 绣橘一怔:“回府?” 水清漪面色沉静,目光深深的盯着绣橘道:“离开帝京。” ☆、第三十九章 刺杀身世 夜凉似水,新月如钩。 水清漪简单的收惙了两个包袱,趁着浓郁的夜色,带着绣橘、绣萍坐上马车离开。 绣萍吃了板子,院里行刑的婆子也没有用多大的力气,还是伤了皮肉,闷声不吭的趴在马车上。 绣橘暗叹小姐是娇惯了她,才会忘记本份,使小性子。转头掀开帘子,望了眼颠簸的山路,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小姐,咱们当真要离开?” 水清漪想要回去以前生活的村子里,虽然贫苦,但是开心自在。侯府里衣食无忧,却活的太累。“嗯。”拆开包袱,翻找出一瓶伤药给绣萍。忽而,手一顿,打开木盒。里面堆叠着一串串的铜板和碎银,手指拨开铜板,最底下有几张五百两的银票和绣萍、绣橘的卖身契。 水清漪心里百味杂陈,大夫人料到她会离开,才会准备得如此周全。 绣橘看着也别开了头,她是大夫人的人,来云景山的头一夜,大夫人便叮嘱她们日后的主子是小姐。若非如此,她也不敢跟着水清漪这样离开。 “小姐,夫人真的当您是亲生的一般。”绣橘忍不住多嘴道。 水清漪心里也很挣扎,这次的宫宴,并不会太平。大夫人会有危难,前一世她并不知是什么缘故,今生却明白是皇贵妃设的计陷害大夫人。若是大夫人死了,她作为长女,必定要守孝三年,自然不能嫁人。 她不想参与其中,想要在宫宴前离开。毕竟大夫人对她好,她也帮助她顺利的有身孕,并且扳倒了莫姨娘。但是……垂目望着木盒,沉默了。她从有记忆开始,便没有父母在身旁。她在渔村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心里极为的渴望亲情,却两辈子都没有得到过亲人的温情呵护。这一辈子,她为了谋出路,主动的给大夫人示好,却得了她的真心相待。 但是,已经太晚了。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狂奔起来,水清漪身体前倾,眼疾手快的抓着车窗,没有摔出去。 绣萍横躺在马车里,小几挡住了她,也并无大碍。只有守在车帘处的绣橘,顺势跌了出去。水清漪急忙拽着她的一只手腕,整个人也紧跟着甩出了马车内。半个身子挂在车辕处,堪堪没有掉落下去! “抓紧我!”水清漪冲着半个身子在地上拖的绣橘喊,一边对车夫道:“赶紧稳住马。” 车夫带着黑色的斗笠,听见水清漪的话,反而松开了缰绳,掏出匕首刺向水清漪的后心。 水清漪面色大变,避开这一刀,势必要松开了绣橘的手。 “小姐……快松开……”绣橘下半身被石头撞击,剧烈的疼痛,挣脱水清漪攥着她的手。 水清漪眸子里闪过一抹冷芒,看着狭窄的山路,地面是一层细碎的沙砾。跳下去还有活路,留在车上只有死路一条。 咬紧牙关,纵身跳下去。 呼啸的风声在耳旁吹刮,闭着眼承受落地的疼痛,一道白光如闪电般掠来。 “嘭——” 跌入带着清冷药香的怀中,刚一抬头,耳畔传来一道温和的嗓音:“别看。”片刻,便将她安然放在地上。 水清漪看着马匹轰然猝倒在地,刺杀她的车夫,双目圆睁的滚落在几米远之远。脖颈处有一道极细的伤痕,显然断了气。 背后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逼人的凛冽杀气,紧紧的攥着手心,压下心底的惊慌。 “谢谢!”轻声向长孙华锦道谢,他方才恐怕是不愿她看到杀人的一幕吧? 长孙华锦颔首。 水清漪目光冷冽的看着车夫,他的腰侧滑出一枚黑色的令牌。沉稳的走过去,捡起令牌放在手心,心跳骤然狂乱了起来。 铁质令牌反面雕刻着繁冗的图案,正面一个潦草如钩的枭字。 前世她参加最后一场宫宴的时候,隐约在谁的身上见过。后来长远侯府被抄家,就是查找出这样一枚令牌,还有通敌卖国的信件,被抄家灭族! 枭……西越皇孟枭? 西越皇为何要杀她?她不过是一个衰败家族的嫡女罢了。难道是因为与静安王府联姻的缘故?若是如此,前世为何要构陷长远侯府卖国? 水清漪费力去想这块令牌在谁的身上见过,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她知道有很重要的事被她给忘记了! 隐隐觉得就算她离开,也不能安然无恙。这样的认知,让她心里升起了无力感。 这次是幸运的碰见了长孙华锦,若是走远了,那人要杀她易如反掌。 “你要离京?”长孙华锦看着常德从马车里拖出来的绣萍,还有两个包袱,如浓墨般深沉的眸子,逼视着她。 水清漪似笑非笑的斜睨他一眼,没有回答。她心里也是摇摆不定,毕竟人单势薄,断然是逃不过暗中之人的追杀。若是留下来,也是一潭浑水! “你可知,你离开,大夫人将会危险?”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 水清漪挑眉,若是她亲娘,她倒可以留下。但是大夫人虽然对她好,可终归不是有血缘的母女。难保日后牵扯到利益,她会将自己贡献出来! “我回府。”心底对他的防备,并没有因此而松懈下来。 长孙华锦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淡淡的说道:“你难道从不曾想过,为何与大夫人长得如此相像?” 水清漪霍然看向长孙华锦,他是什么意思?猛然回过味来,他知道她是假冒的!心里有一瞬的惊慌,下一刻便平复了下来,镇定自若的勾唇道:“世子当真会说笑,我是母亲的女儿,自然长得像她。” 长孙华锦狭长的眸子里一片澄澈,神色淡然似皎皎月光。清浅一笑,并不多言。 水清漪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底却掀起了惊天骇浪。不由得想到在镇国公府,老夫人对她无意间流露出的疼爱、怜惜、歉疚的目光。这里面,似乎极有深意。 不论如何,她的身世恐怕与镇国公府,是脱不开关系! 沉吟了良久,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幽光。睨了眼手中的令牌,决定参加宫宴,调查清楚。 就算要死,也要死个明白。 ☆、第四十章 滑胎 庄子上并没有齐全的伤药与府医,水清漪连夜带着昏厥过去的绣橘与绣萍回了侯府。 原本以为侯府里头的人都睡下了,谁知灯火通明。前厅里水守正与大夫在商议,诸位姨娘全都站在一旁,神色各异。 望了眼天色,此刻三更天。 水守正听到脚步声,看着风尘仆仆回来的水清漪,脸色难看:“你母亲出事,你倒好,全然不见踪影。” 水清漪心底‘咯噔’一下,大夫人出事了? 看着水清漪茫然的神色,水守正脸黑如墨道:“你母亲腹中胎儿怕是保不住了!”眼底闪过一抹惋惜,毕竟他是希望生下一个嫡子。这样他的地位会更加的稳固。 水清漪心一沉,大夫人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孩子便险些保不住,这样的打击她怕是承受不住!想到此,匆匆的去了大夫人的院里。 方才踏进屋子里,浓郁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水清漪掀开珠帘,进了内室。见到大夫人面色蜡黄,唇色灰白的躺在床上。靠近床边,隐约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不禁面色大变:“母亲,您感觉如何?” 大夫人骤然听到水清漪的声音,眼底有着诧异。苦涩的笑道:“你怎得回来了?这孩子恐怕与我的缘分浅……”小腹传来一阵阵翻涌的痛,使大夫人变了色,手紧紧的攥着床褥。 水清漪有着不好的预感,擦拭着大夫人额角的冷汗,焦急的问着一旁的女医道:“孩子可能保住?” 女医神色凝重:“夫人昨日便发作,吃药稳住了胎儿。谁知半夜里又发作了,怕是很难保住。” 水清漪眼底闪过寒芒,昨日里保住了,为何今日突然又小产? 目光锐利冷如利刃,环顾着内室道:“李妈妈,夫人这几日去了何处,吃了哪些膳食?可有沾其他的东西?” 李妈妈心里焦灼,千盼万盼夫人有了身孕,院子里的人除了信任的全数换掉了。哪知还是出了事? “小姐,夫人一直在屋子里,最多是在院子里走动。膳食全都是小厨房里做的,全都给有身子的猫试了,并没有事。”李妈妈搓着双手,哀求的看着水清漪道:“小姐,您要救救夫人的孩子,老奴求求您了!”说罢,老泪纵横的跪在了地上。 “李妈妈,母亲腹中的胎儿也是我的弟弟,自然会让他无事。”水清漪拉着李妈妈起身,若有所思的叮嘱冬雨道:“去门房牵一条狗来。”而后附耳对着李妈妈嘀咕了一声。 李妈妈一怔,欲言又止。听到大夫人痛苦呻吟声,不敢耽搁,急忙去办。 水清漪一边吩咐丫鬟去煎药,一边让女医先稳住胎儿。 女医为难的说道:“夫人的情况越来越不妙,怕是吃食了活血化瘀之物。”她心里也是着急的,大夫人不但是侯府夫人,还是镇国公府的小姐。若是出事,她也是摘不掉责任,自然希望大夫人好。犹豫了片刻,将心中的疑虑说出来:“这屋子里怕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夫人发作的时候,赶紧煎药给夫人吃下。明显有所改善,不到一两个时辰,便又发作了。” 水清漪颔首,看着丫鬟将预备的药喂大夫人喝下,等着李妈妈。 一刻钟后,李妈妈拿着药包递给水清漪,冬雨也将狗给牵了进来。 众人看着一条半人高的大黄狗,到处嗅来嗅去,围着水清漪打转。满心的疑虑,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水清漪顾自将麝香红花药包放在狗鼻子下给它闻,尔后轻轻拍了拍它的头。大黄狗‘汪汪’叫了几声,在屋子里到处跑。忽而,朝床榻奔去,前爪子高攀在床榻边,张嘴撕咬着床褥。 水清漪面色大变,将狗拉住怕无意间伤着大夫人。冷声道:“将夫人移到别的屋子里去。” 李妈妈看着这一系列的动作,恍然明白了什么,唇瓣发颤。白着脸上去与几个嬷嬷一同将大夫人小心翼翼的挪到了隔壁的屋子里。 水清漪冷若寒霜,看着床褥上一片艳红的血迹,紧紧的攥着拳头:“你查看一下,床褥可有问题。” 女医仔细检查了一番,揭开床褥,也没有发现问题。扔掉的时候,一股微弱的风卷着一股香味入鼻。熏染着浓郁的玉兰香,里头夹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麝香。眼睫颤了颤,沉声道:“水小姐,这床褥开始怕是熏了麝香,然后再染玉兰香,盖过麝香味。大夫人躺在上面,整日里吸入麝香,孩子……”摇了摇头。 水清漪心中冷笑,当真是好手段! 李妈妈将院子里防得固若金汤,一只苍蝇都不放进来。却忘记了,其他物件上也能动手脚!而这床褥……浣衣坊。 “来人,将负责浆洗母亲衣物用品的奴才绑了!”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冷芒,既然她选择回来,便势必要护了大夫人。 何况,说不准她与自个当真是血脉相连! 不一会儿,冬雨脸色苍白的跑来,眼底布满了惊恐:“大小姐,那丫鬟她……她投井死了!” 水清漪面色一变,死了? “走,带我过去瞧瞧!”水清漪没有料到被人抢先一步灭了口,那么便不是水玉莲动的手脚。毕竟,她如今在国寺,没有可能对这丫鬟下手! 姨娘? 水清漪摇了摇头,水守正的姨娘生的都是女儿。大夫人有孕,对她们没有任何的威胁。反而是其他的二房有动机! 但是,三夫人她交手过,对爵位并不热衷。那么,就只有二房的嫌疑最大!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浣衣坊,几个奴才守着井口。其他的粗使丫鬟,全都面无人色,离得远远的。 “将人打捞上来!”水清漪吩咐一旁的奴才,随即,看了一眼其他十余个浣衣坊的丫鬟,询问道:“你们谁与她关系最好?” 全都齐齐的后退了一步。 水清漪蹙眉,看来那个丫鬟与这里头的人,相处得并不好。沉吟了一番,指着管事嬷嬷:“你来说说她的情况。” 管事嬷嬷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事无巨细的一一交代清楚,生怕大小姐怪罪是她谋害了这贱婢:“大小姐,她之前是莫姨娘身旁的婢子,后来莫姨娘离开府,才发配到浣衣坊。平日里闷声不吭,做事却是挺勤快的。就是前些日子她擅自出去了一趟,很晚才回来,老奴问她去了何处,她一句话不曾说。老奴气不过罚了她,却没有要杀她!” “什么时候出去的?” “前两日亥时……就是四小姐离开的头一日夜里。”管事嬷嬷急切的解释。 ------题外话------ 亲爱的们,是不是很诧异烟儿这大懒蛋突然这么早更新啊?o(∩_∩)o哈哈,饶是烟儿脸皮太厚,看到支持烟儿的亲们等着更新,也不好意思每次晚上更新了。【醒悟的貌似有点迟……是有多迟钝啊~】 所以,往后都固定在早上7:55更新哦,么么哒~ 啦啦啦,我是勤快的小蜜蜂,亲们快点来啃文,不要养文了哦,爱你们,mua~ ☆、第四十一章 贼喊捉贼 水玉莲? 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暗芒,思量着她话里头有几分真假。 水玉莲也有作案的动机,秋水是莫姨娘身旁的人,放在浣衣坊,不是受宠必定就是心腹。而她愿意替水玉莲办事,那么定然是后者了! 为了避免事迹暴露,在他们寻来之前投井,也说得通。并不需要水玉莲在场,反而还排除了她的嫌疑。 “大小姐,老奴并没有杀这贱婢,请您明察!”管事嬷嬷心高高的提在嗓子眼,吓得浑身发颤。心里将秋水从头到尾骂了一通,到死也不让人安生。 水清漪睨了眼抖得如筛子的管事嬷嬷,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 冬雨壮着胆子走来,提醒水清漪:“大小姐,人给捞上来了。”话音里带着颤。 水清漪颔首,指着管事嬷嬷:“你带冬雨去这丫鬟住的屋子里去搜。” 管事嬷嬷如获大赦,慌忙应声,连滚带爬的离开。 水清漪看着面色青黑,被水泡发白的秋水,胃里阵阵的翻涌。她的手上,并没有沾染过人命,头一次见到死得这般凄惨的难免有些发怵。但是她非常的清楚,从那一场刺杀后回到侯府,就注定她日后不会太平……甚至,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少见。 整理好思绪,硬着头皮蹲下来查看秋水。身上并没有任何物件,只有头上一支银簪。淡淡的扫了眼,目光在她撩高的手臂处一顿。 淡淡的月光下,手臂惨白,内侧散发着微弱的金芒。“将她袖子撩高。” 侍卫一怔,随即照做。看到手臂上紧箍着的金手镯,连忙拔下来,用手绢包着递给水清漪。 水清漪方才接过,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水守正隐染薄怒的呵斥声:“发生了何事?”话落,人已经走近,看到水清漪脚下躺着一具女尸,面色微变:“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水清漪并没有说话,细细的端详手中的镯子。上面雕刻的是缠枝牡丹花样,内侧有小指指甲盖大的刻印,看不清楚里头的字样。 “去拿一盒胭脂过来。” 水守正见水清漪彻底的无视他,怒不可遏:“水清漪!” 水清漪淡淡的斜睨了他一眼,云淡风轻的说道:“父亲难道没有瞧见我正在追查暗害母亲的凶手么?” “你——”水守正气得脸色铁青,总觉得这个安静得有点过份的女儿,从订亲后便开始转变。不但伶牙俐齿,还敢顶撞他! 就在这时,插进来一道尖利的声音:“谁这么胆大包天对付大嫂?侄女可查出来是谁了?”一道暗红色的身影雍容端庄的走来。 水清漪看着脸上露出担忧,眼底却隐匿不住幸灾乐祸的二夫人,并不言语。 “是四小姐!”跪在一旁的粗使丫鬟,急切的说道。她们知道今夜里的事儿挺大的,关系到了大夫人。若是只追查暗害秋水的凶手,倒不至于太害怕,可若是大夫人,全都是要陪葬的! 水守正蓦地看向水清漪求证。 水清漪皱眉,还不曾开口,就被二夫人抢了先:“那丫头平日里看着是个性子温和的,倒没有想到心是个狠的。危在旦夕,都不忘为她姨娘出口气。”顿了顿,睨了眼秋水道:“这个婢子也难得是个忠心耿耿的,就是跟错了主子。怪可惜的了!” 水清漪目光晦涩,二夫人这话便是将水玉莲定罪了。迫害大夫人腹中胎儿,是因为要替莫姨娘报仇。 可,当真是如此吗? 看着冬雨匆匆的走来,对她摇了摇头,附耳将一路打探来的消息告诉水清漪。 水清漪点了点头,对秋水的事儿有了底。波澜不惊的说道:“无凭无据,还不能妄断。”将手中的金手镯举起,看着水守正,视线落在二夫人的身上道:“莫姨娘素来苛刻,对待丫鬟并没有这么阔绰。水玉莲向来喜爱玉打造的首饰,厌恶金饰俗气,她并没有任何金饰,也排除了这是她们赏赐给的秋水。” 二夫人紧了紧手心,扯着嘴角一笑道:“正是因此,她们才避开平日里的作风,让咱们怀疑不到她们呢?” 水清漪摇了摇头:“从她将镯子戴在手臂的位置,极爱首饰。当初在来浣衣坊之时,但凡主子赏赐丁点东西,都会戴在显眼的地方炫耀,可以推测出她是极虚荣的人。既然爱慕虚荣,一个婢子能拿出这么贵重的手镯,是极体面的。又为何要戴得如此隐蔽?那就是这件东西来路不明。” “可不是?拿人钱财,为人消灾,怎能算是来路正经呢?”二夫人眼稍上挑,意味深长的说道。 水清漪见丫鬟将胭脂拿来了,看了一眼二夫人,冷笑了一声。将脂粉倒入刻印处,折叠好雪白的帕子,用力的按住。不一会儿,拿了下来,上面隐约可见尚宝阁的字样。 见此,二夫人面色微变。 “若是没有记错,二婶娘的物件,都是出自尚宝阁。”水清漪漫不经心的说道。 二夫人咬牙切齿:“休得胡说,府中并不是只有我一人用尚宝阁的物件。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来人,请仵作!”水清漪用这方帕子,包裹好金手镯,塞进了水袖内袋,勾唇道:“二婶娘说的是,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凶手是谁我这小女子说了不算。咱们还是将此案移交给官老爷,请他秉公处理。” “侄女,这贱婢是畏罪自尽,官老爷要处罚的定是背后指使者。”二夫人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水守正,讪讪的笑道:“再说了,这家丑不可外扬,闹到衙门肯定会宣扬得人尽皆知。咱们长远侯府别说是皇天贵胄,在帝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目光若有似无的盯着她的袖子道:“至于这金镯子,也不定就是收买她迫害大嫂之人给的,只要将尚宝阁的掌柜来鉴定这物件儿,不就水落石出了?” 水守正心里有了底,若是二夫人有嫌疑,定不会让尚宝阁的掌柜来作证!知道她指的是水玉莲。心里虽然恼怒水玉莲的所作所为,但是大夫人肚子里还没有成型的孩子,不知是男是女,没有多少感情。而水玉莲则不同,她当初也是捧在他手心长大的女儿。多少有点顾念着恩情。主要的部分,还是顾全侯府的颜面。 水清漪知道水守正在迟疑,甚至偏向了二夫人的提议。冷声道:“倘若是四妹妹,咱们关上门自家解决就行。但是秋水不是自尽,她是被人谋杀。显然这金镯子的真正主子,是凶手!” “这样说来,侄女似乎知晓凶手是谁。不过,依我看,你这头上的玉簪也是出自尚宝阁。大夫人腹中的胎儿是谁迫害的指不定就是最亲近的人呢,谁都知晓大嫂有孕不易,极为慎重,旁人都近不了身。贼喊捉贼的事儿,可不少!”二夫人高深莫测的贴近水清漪的耳旁说道,掩嘴笑着退开了。 水清漪心底‘咯噔’了一下,就见水守正阴狠的目光刺来。 ☆、第四十二章 以牙还牙 二夫人那番别有深意的话,让旁人听了去,不能理解其中的含意。但是听在水守正的耳中,却认为是水清漪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才会谋害了大夫人腹中的胎儿。大夫人没有子嗣,只能支持水清漪。不但站稳了脚跟,还能够除掉水玉莲。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水守正冷笑连连,血脉相连都能相互残害,何况是没有任何血缘的人? 简直是引狼入室! 水清漪来不及思索二夫人是刻意挑拨,亦或是知晓她的身份。为今之计,便是要摘清自己。“恕清儿愚昧,不知二婶娘说的是何意?若你因我头上的钗,怀疑我收买这丫头,那便是一桩笑话。”见二夫人霎时变了脸色,漫不经心的说道:“何况,若当真是我做的,便不会与二婶娘争辩,直接顺势栽赃给四妹,何必引火烧身?”说罢,毫不退怯的迎上水守正的目光。“那个孩子,是我和母亲期待已久。”伸手抚着手腕的玉镯。 水守正听着她最后一句话,有些不明就里,待瞧见她拨弄着玉镯,便会意过来。她暗示期待大夫人生下孩子,给她日后做依仗。 静安王府是何等的身份?她嫁过去,没有娘家撑腰,怕是难以安身。大夫人若没有子嗣,爵位水远希继承,怕是不会照拂她。反而大夫人是和她一条战线,聪明之人断然知晓该如何做。 “不是莲儿,那会是谁?”水守正目光却落在了二夫人身上,信了水清漪的话。毕竟,之前完全可以推诿到水玉莲身上。她不但没有,还为了陷害她的水玉莲讨清白,那便是真的一心要揪出迫害乔若潇的隐患! 二夫人目光一紧,脸色冷沉,弯着嘴角懒散道:“这么久你都没有查出头绪,夜色渐深了,便由我这个做婶娘的帮你查明真凶,好早些回去歇息。”说罢,向一旁的丫鬟递了眼色。 丫鬟要上前,被冬雨挡住。 水清漪不等二夫人发话,淡淡的笑道:“这毕竟是大房的事儿,便不劳烦二婶娘。”对不知何时来的老者使了眼色,介绍道:“还是请仵作验尸,这样公平公正,谁也不偏颇。” 老者提着木箱子,给水守正作揖见礼。 二夫人见到来人,眼底闪过暗芒,阻止道:“人死如灯灭,再大的罪过也烟消云散了,何必如此折辱她?” 老者看向水清漪,水清漪不动声色道:“正是因此,才要还她一个清白。否则摊了这么一件恶事,死了可是下地狱的!相信她也想要我们给她主持公道,好安生投胎!”见二夫人想要辩驳,似笑非笑道:“二婶娘三番两次的阻拦,莫不是有见不得人之事?” “你——”二夫人气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得冷笑一声,冷眼见她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老者得到水清漪的指示,蹲在秋水的身旁。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没有任何的伤痕。带着手套,在她身体的各个要害处按了按。蓦地,在脖子处一顿。围着她的脖子摸一圈,后劲脊椎松动,有断痕。 翻转过来,拨开头发,后颈一片淤紫,显然是遭受了重击。若有所思的检查秋水的手,手指惨白惨白,大抵是因为削瘦,并没有水肿,指头的勒痕还在。老者凝重的说道:“她死前与人起过争执,抓着对方的东西勒着指头才会有痕迹。之后被人给重击,推入了井里。” 二夫人紧紧的捏着衣袖,眼底的狠辣一闪而逝,面庞僵硬,想要扯出一抹笑,只扯动了嘴角:“管事嬷嬷说了惩罚过她,这伤怕是这样来的,不甘受辱,便投井自尽了呢?何况,凡事讲究的是证据。” “请侯爷让通水性的人下去,打捞证据。”老者毕恭毕敬的说道。 二夫人睨了眼身后的夏荷,见夏荷低头出神,冷哼了一声。井水这么深,不信能捞着什么! 讽刺的看了眼水清漪,即使找了仵作来又有何用? 水守正沉吟了一番,找了元庆下井。 半个时辰后,水井里有了动静,将元庆给拉了上来。手中拿着一个湿漉漉的荷包,递给老者:“您瞧瞧。” 老者将香囊的袋子在秋水的手上绕了一圈,刚刚好。打开里面的东西一瞧,都是泡散的红花,放在鼻端一嗅,隐约残留着麝香味。“这是死者落井时,从凶手身上拽下来的。里头的麝香粉已经化了,只剩下红花。” 水清漪面色大变,拿着香囊左右端详,眼底闪过寒芒:“二婶娘怕是对这香囊不陌生吧?这府里头也只有你才有这软香罗织锦。”水清漪将香囊扔在二夫人的脚下,冷笑道:“谁都知道这软香罗织锦是北唐盛产,我若不曾记错,二婶娘年前从尚书府拿回一匹,还得到过祖母的夸赞呢。” 闻言,二夫人霍然看向香囊,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厉声道:“你含血喷人!这东西是我的,极有可能是旁人偷盗我的构陷于我!”心里咒骂夏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匹料子她早已裁做了衣裳,剩下的料子便丢给婢子扔了。怕是她见着好看,便做了香囊。如今,倒成了证据! 老者绕了一圈,将行凶的木棍寻了来,木棍表面粗糙,有许多木刺,还隐有点点血迹。“凶手的手受伤了!” 立在二夫人身后的夏荷头垂的更低,握紧拳头将手缩回了袖筒。 水清漪并没有错过这细微的动作,让人将夏荷押出来。夏荷大惊失色:“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 “里头的麝香和红花便是迫害母亲之物,如今在井底捞出来,摆明了是毁灭证据,杀人灭口!”水清漪缓缓的踱步到她的身侧,伸手扣住她右手手腕,看到她的虎口有一条伤痕,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声道:“还有什么话可说?” 二夫人眼底闪过一瞬的慌乱,转瞬恢复了镇定。“你母亲自小在我身旁伺候,信得过她的为人,所生的孩子自然也是不错的。有什么如实说来,我自会替你做主!”到了这地步,再多费唇舌也是徒劳,直接将夏荷推出来顶罪。 夏荷浑身颤抖,脸上的血色寸寸褪尽,手指紧紧的掐着泥土,紧咬着唇瓣,惊惶的说道:“是我杀的,当初这个贱人在莫姨娘身旁之时,嘲讽侮辱我,早已对她怀恨在心,见她失势。我就想要报复她,就在这个时候,大夫人害死了我的嫂嫂。我心有不甘,但是不能谋害到她,老天开眼,让她有了身孕,落胎一个不好就会一尸两命。所以我才拿着二夫人赏赐给我的金手镯收买见钱眼开的秋水。等她事成了,我自然不会让她泄露出去,用来要挟我,便将她灭口了!” 说到最后,夏荷满脸的激动之色,眼底不见惊惶,有的只有疯狂报复之后的快意。最后剩下不甘:“可是没有想到,居然被你们给识破了!” 二夫人紧攥着手帕的手,缓缓的松开,僵硬的面颊松弛下来,难以置信的怒斥道:“糊涂东西!没有想到你平日里温顺,却是包藏祸心!来人……” 不等二夫人说完,水清漪打断道:“谋害主子,按照家法,理当杖毙。”顿了顿,转头看向水守正:“父亲,您说呢?”若是给二夫人先开口,夏荷不过是吃皮肉苦罢了。 水守正阴沉的说道:“杖毙!”一甩衣袖,怒气冲冲的走了。 粗使嬷嬷立即将瘫软在地的夏荷拖走。 二夫人目光吃人般凶狠的瞪着水清漪,见水清漪面不改色,不动如风,淡淡的看着她,意味深长。二夫人一怔,敛去眼底的情绪,勉强的扯出一抹诡异的笑。伸手整理着水清漪的衣襟道:“女人啊,就该愚笨一些,这样才能活得长久。原来那样不好么?为什么要变得如此聪明伶俐?我都不知该替你担忧还是高兴。” 水清漪避开二夫人的手:“二婶娘关心我,倒不如多关心关心齐哥儿。” 二夫人面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水清漪勾唇,拂动着水袖,担忧道:“不知我母亲腹中胎儿能不能保住。”说罢,转身离开。 二夫人想要追问,就在这时,夏草脸色惨白,头发散乱,匆匆跑来道:“夫人,不好了,夫人,大事不好了!三少爷不知为何,突然惊醒过来,抱着柱子撞墙,流……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大夫说……说是三少爷盖的锦被有毒,乱了三少爷的心智。” 乱心智…… 失心疯! 二夫人眼底迸发出阴毒的光芒,望着水清漪离去的方向,掐断了精心保养的艳红指甲。 ------题外话------ 好肥厚的一章!之前写的很复杂,也很凶残,然后删掉重写~嘤嘤,求抚摸。╯﹏╰ 清儿:【斜眼】你也好意思,天天万更+再来求抚摸。 某烟:……【好丧心病狂】 ☆、第四十三章 吻 水清漪回到大夫人的院落,听到孩子保住后,紧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站在院外,静静的看着火烛摇曳的屋子,水清漪眼底水波微动。脚步一转,打算离开。 ‘吱呀’一声,门扉打开。李妈妈抬袖擦拭着额角的虚汗,看到月色下身影寂寥的人儿,微微一怔,疾步追了上来,感激的说道:“小姐,若是没有您,夫人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只是没有想到二夫人是如此毒辣之人,今儿个虽然没有撕破脸,但是都心知肚明,您日后可要小心着她才是。”特别是对三少爷动手,二夫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随即,想到一事:“方才静安王世子与花公子皆送了药来,夫人用的是靖安王世子送来的药,还剩下一些。” 从袖子里摸出巴掌大的锦盒,递给水清漪道:“夫人说雪莲是贵重之物,极其难得。当年世子病重之时,静安王广罗天下搜寻雪莲为世子续命,也不过只求得两朵。如今他却送来半朵,可见他的诚意。”李妈妈点到即止,没有再多说什么。心里却是觉得世子这般,对小姐也是用了心,定是个良人。 水清漪垂眸,看着掌心的锦盒。心里头思绪翻涌,不知他为何就突然间转了性子?随口应道:“我明日送还给他。” 李妈妈嘴角翕动,叮嘱道:“小姐,还得您亲自去一趟,登门道谢。” 水清漪蹙眉,原是想要冬雨送还,亲自去断然是要见他的。想到他送她回府时说的话,点了点头。 李妈妈慈爱的笑了笑,她打心眼里是希望小姐与世子成婚,比起花公子,世子更为的合适。只不过她一个奴婢,怎得能左右主子的想法? “夫人已经将庚贴与玉镯退回了靖安王府,侯爷还不知晓,明日宫宴……您且当心些。”李妈妈心底担忧着水清漪,多嘴了一句。 水清漪心中讶异,她没有料到大夫人真的断了与静安王府的亲事。 忽而间,推翻了自己对大夫人根深蒂固的认知,心里的冲击让她久久没法归于平静。明明相互间只有利益,可大夫人的所作所为,却是真真切切为自己打算。有的只有慌乱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若说让她去庄子上修养,给她机会潜逃,在包袱里发现她给的盘缠,可以当作是大夫人的心机手段。但是静安王府的亲事,却是含糊不得。 以静安王府的地位,被退了亲,断然是不会再与长远侯府结亲。 所以,大夫人是真心为她好。 翌日。 水清漪早早的被冬雨给唤醒,穿上一袭月白色绣桃花瓣纱裙,长发绾着发髻,斜插着一支海水纹青玉簪。气质清丽,淡雅如烟。 冬雨替水清漪画了淡妆,看着铜镜中绝丽倾城的容颜,笑着说道:“小姐与夫人愈发的相像,不知哪家公子好福气。” 水清漪笑了笑,询问道:“绣萍与绣橘如何了?”冬雨是大夫人身旁的人,若不是宫宴,身旁有魏妈妈便够了。 “二位姐姐好好养着呢,不出几日便能伺候您了。”冬雨似乎瞧出了水清漪的心思,没有再叽叽喳喳的说闲话。 收惙好,伺候水清漪用完早膳,便领着去了前厅。 大夫人身子不适,在府中养着,便由二夫人代替主母参加宫宴。 二夫人只生了两个儿子,并没有女儿,所以领着水清漪一个女眷进宫。男眷便由着水守正另坐一辆马车,先行进了宫。 二夫人被三少爷折腾了一宿,心力交瘁,憔悴不堪。即使精致的妆容,也遮掩不了她眼底的青影,并没有心力刁难水清漪。冷冷的说了一声:“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侯府的颜面,莫要失了分寸,在外头丢人现眼,叫人笑话了侯府。” 水清漪懒怠与她口舌之争,温和的颔首。从柜子里拿出一卷地域志,细细的翻阅,倒也一路相安无事。 到了宫门,下轿乘坐轿子,去了琉璃殿。 大殿宽广恢弘,鎏金碧瓦,处处彰显着宫廷的奢华辉煌。 “你在这里等着,待会一道去觐见太后,莫要乱走,闯了祸事。”二夫人并没有好脸色,若不是周边许多眼睛盯着,她做戏都不屑。 “嗯。”水清漪淡淡的应了声。 可她这副温顺无争的淡然性子,又刺激到了二夫人。明明心肠冷硬歹毒,偏生装得如此的无害,仿佛被她欺辱。心下憋了一口恶气,不上不下,顶心顶肺。 冷哼了一声:“到时候出事,可别说我不曾告诫你!”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水清漪摸着袖中的锦盒,想到既然退了亲,她找上门去,也是不妥的。今日宫宴,是太后的寿辰。想来他也会来!想到此,出了琉璃殿,在通往皇贵妃宫殿的路上等着。 “在等谁?” 一道低沉散漫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水清漪抬头望去,眼前一张玉色倾城的面庞在眼前放大。极美的一双凤目,水波潋滟,直勾勾的盯着她。不厌其烦的再次问道:“在等谁?” “你怎么在这?”水清漪并没有回答花千绝,想到李妈妈的话,笑道:“昨夜里多谢了。” 花千绝勾唇,嘴角凝着一抹讥诮的笑:“谢什么?要谢的该是长孙华锦,毕竟是他的药起了作用。”不等水清漪开口,望着这条通往玉媚兮宫殿的小道,冷嘲道:“倒是我自作多情了!”拢在宽大迆地云袖中的手,收紧了扇柄。 水清漪避开了他灼灼目光,皱眉道:“我们是朋友。” 花千绝呵呵轻笑了声,笑意却是不达眼底:“我不需要!” 水清漪无奈,他对她的好,她全都放在了心里。并不代表着,对他有男女之情。何况,他也不见得就对她是动了感情。 思索间,花千绝已经靠近了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将她抵在了槐树上。妩媚的嗓音透着丝丝蛊惑:“既然对他有意,孤男寡女的在云景山独处,又为何不遗余力的要解除婚约?”修长如玉的手指,勾起她一缕散乱的发。贴着她的耳背道:“欲擒故纵?” 水清漪仿佛被烫了一般,侧开了头。很不喜欢这样咄咄逼人的花千绝,冷声道:“这与你有何关系?”伸手推开花千绝。 花千绝岿然不动,琥珀色的眸子里点点的辉芒慢慢的凝聚,晦暗莫测。 水清漪冷冷的盯着他,不再挣扎,相信花千绝不会对她如何! 可她这次却算错了,花千绝忽而面色一变,妖媚的一笑。轻如鸿羽的吻落在她的额间,摸了摸她的头,好似在安抚着雪貂一般:“他不是什么好人,日后离他远着些。听话!” 水清漪一怔,回过神来,看见花千绝背后不远处的男子。清风吹拂着他洁白的衣袂飞卷,宛如遗世独立的莲,因着他面庞上的面具,看不透他此刻的表情。 ☆、第四十四章 喜欢 长孙华锦没有料到,他会见到这样一幕。二人举止亲昵,水清漪凝视着花千绝,承接着他的吻。就连有人到来,他们都不曾发觉……亦或是不在乎。 目光极深的望着水清漪,风起云涌。半晌,眼睫一颤,眼底恢复一片宁静澄澈。 面无表情,信步朝琉璃殿走去。 水清漪被他看得蓦地心底一颤,瞪了花千绝一眼,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看着长孙华锦撑着一柄油纸伞,整个人拢在一片阴影下。清隽单薄的身影,透着冷峻寒凉的气息。迆地的狐皮大氅掠过地上堆积的枝叶,划出一道模糊的弧线,渐行渐远。 扣紧了手中的锦盒,唤住他:“等等!” 姿态闲散的花千绝,嘴角妖冶的笑,慢慢的凝固消逝。看着长孙华锦微顿的步伐,转而笑着揽着水清漪的肩,宠溺的语气夹杂着一丝无奈:“缺心眼的丫头,人家分明不待见你,急着赶宴。你唤他作甚?”随即了然的点头:“给他道谢也不急于这一时,散宴后,我替你道谢!”理所当然的口吻,仿佛暗示着水清漪与他‘不同寻常’的关系。 长孙华锦撑着油纸伞的手,青筋鼓动,削瘦惨白的手背上,异常的醒目。脚下不过一顿,若无其事的前行。 水清漪甩开花千绝的手,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带着警告。追上长孙华锦,挡住他的身前:“昨日里多谢世子送的药,这才保住了母亲腹中胎儿。”将锦盒递到他面前:“母亲用了一瓣,这是剩下的。” 长孙华锦看着她手中的锦盒,眼底泛着一丝冷意。漠然说道:“不必。” 水清漪想到他那日在温泉池咳血,身上不正常的冰冷,甚至结出寒霜,知道他病得恐怕不轻。而她自诩前世用尽心力爱着他,可如今想来,却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倘若当真爱他入骨,又岂会不知他病得如此深重?只以为他是寒气太重,天生体弱,才会一年四季穿着大氅冬衣。 他的几次出手相助,让她减少了对他的一些偏见与敌意。至少见着能坦然的问候一声。 见他久久没有接过锦盒,拉着他的左手,将锦盒放在他宽厚干净的掌心:“药材珍贵,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闻言,长孙华锦目光微动,极有穿透力的看向她。 水清漪避开他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视线,点了点头,侧过他向花千绝走去。 “这是你给我的答案?”长孙华锦清冽的嗓音略有些暗哑,轻轻的飘荡在水清漪的耳畔。 水清漪霎时驻足,动了动唇,没有回答。 “好了,我知晓了。”长孙华锦左手垂下,掌心锦盒滚落,背对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水清漪站在烈阳下,耳畔回荡着他那日说的话:“明日宫宴,太后会为适婚女子指婚。你并不喜欢内宅暗涌纷争。退亲之事我还不曾告诉母妃,你不妨再考虑一下。成亲后,我会给你自由!” 看着地上的锦盒,水清漪捡了起来。打开盒子,几瓣洁白的雪莲,在阳光下流转着晶莹玉透的光泽。 “舍不得他了?”花千绝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的身侧,看了眼锦盒。忽而伸手掀开垫着雪莲的丝绸,拿出一张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的是火莲果的下落。 目光瞬息万变! “你如何得知的?”花千绝声音深沉,少了往日的不经心,多了几分凝重认真。 水清漪一瞬不顺的看着花千绝,冷笑道:“我不知道你靠近我有什么目地,但是别逾越了!”伸手抢过纸条,朝着长孙华锦离开的方向走去。她答应过,退亲后就将火莲果的下落告诉他。 穿过小道,绕进长廊。忽而,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用力将她拉到胸前。眼前一花,被他抵到了廊柱上。 水清漪吓得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心慌的看着眉头紧锁的长孙华锦。见是他,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下来,依旧心有余悸。 脸色一冷,狠狠的推开他。但他那看似轻轻的一按,却有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她,纹丝不动。 “你松手!” 长孙华锦抿紧薄唇,突然伸手拂过她染着薄怒的眉眼。触不及防的低头,微凉的唇贴在她的面颊。水清漪浑身一颤,手指骤然收紧,掐进了他的手臂。没有等她有其他的动作,温软的唇覆盖在她的红唇上,鼻息相交,水清漪背脊陡然僵硬了起来。 长孙华锦本来打算轻轻吻她一下,触碰上情不自禁的浅尝辗转。轻轻的舔舐着她的唇瓣,探入她的唇齿间,缠绵深吻。 温柔而强势,不容她抗拒。 手臂箍紧了她的腰肢,一手穿过她的长发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整个揽进他怀中,紧密无间的相拥。他冰冷的身躯里,似乎有一股久违的热流四处流窜。 “唔……”水清漪抵在他胸口的手推搡着挣脱他的怀抱,他却惩罚一般,带着丝丝怒意加深这个吻,似乎要将她给揉碎了吞吃入腹。 心底惊怒交加,咬住他肆无忌惮在她唇齿间肆掠的唇舌。见他松了手,后退了几步。怒目瞪着他,扬手一巴掌挥向他的面庞。 看着他不偏不躲,手在打上的那一刹那,停顿住。在他波澜不惊的注视下,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 水清漪心里气恨不已,狠狠的擦拭着残留他清雅冷香的唇瓣,将手中的锦盒砸在他怀里:“火莲果的下落在盒子里,咱们互不相欠!” 长孙华锦手指按着被她咬破的唇瓣,对她的话仿若未闻。似乎是尝到了甜头,有些个得寸进尺了起来。掏出袖中雪白如霜的锦帕,擦拭着她的额头。波澜不兴的说道:“他可有这样对待你?”语气里却是透着不易觉察的不悦。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轻薄了她,但是并没有后悔。反而觉得不讨厌,甚至……很喜欢。 喜欢?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复杂的光芒,莞尔一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愉悦。 水清漪一怔,恍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这算得了什么?” 长孙华锦面色一变,不等他开口。一阵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宫婢与二夫人身旁的婢女夏草匆匆走来。看到长孙华锦和水清漪眼底有着诧异,恭敬的福身行礼。 夏草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落在长孙华锦的唇瓣上一顿,不经意间触碰到他冷冽凛然的目光。吓得脖子一缩,快速的收回视线,战战兢兢的说道:“大小姐,夫人要去拜见太后娘娘,正着急的寻着您。” ------题外话------ 嗷嗷嗷,表打死我啊~看到烟儿无辜的眼神了么? 对!烟儿是后妈,虐了亲闺女!成了亲姨妈,给这两臭小子占便宜了! o(∩_∩)o哈哈,咱们明天有奖竞猜,烟儿先想想猜什么哈,么么哒~ ☆、第四十五章 赏赐指婚 永安宫 太后身着高襟皂色宫装,缀以暗红绣纹,将她慈祥的容颜映衬得多了几分肃穆威仪。端坐在高位上,手中捧着一杯茶水,缓缓的拂散杯盏中的袅袅水雾。 水清漪站在二夫人的身后,目不斜视,不卑不亢的行礼。 太后淡淡的说道:“赐座。” 二夫人落了座,水清漪站在她的身侧,目光落在太后脚边的错金螭兽香炉。听着诸位夫人小姐奉承太后,太后只是配合的颔首,并不热衷。 气氛一直不温不火,说多了,众人便也觉得尴尬。 “今日太后娘娘六十寿辰,臣妇恭贺太后福海寿山,眉寿颜堂。”二夫人起身给太后贺寿,眉眼里含着笑,打破了不尴不尬的氛围。从夏草手中拿着绣好的百寿图呈给太后身旁的女官:“这是侄女替姑母绣的百寿图,请大师开了光。” 太后花白的眉一皱,瞥了一眼,道:“你倒有心了。” 二夫人原本以为太后会夸赞一番,没有想到如此冷淡。脸上的笑容一僵,眼角余光扫视着众人,看着她们嘴角上扬,带着嘲讽之意,面子有些挂不住。讪讪的坐回了位置上,狠狠的剜了水清漪一眼。 水清漪也不在意,二夫人落了颜面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太后隐居深宫不出,若不是六十岁生辰,怕是也不会召见臣妇贵女。如此看来,必定是性子冷淡之人,不会将这些阿谀奉承放进眼底。而二夫人仗着自个与太后有一点表亲关系,便热络的吹捧,断然是会被兜头泼一盆冷水。 众人约莫估算出了太后的性子,便也不再多言,说几句贺词,奉上寿礼。 “哀家身子大不如前,方才坐一会,便困乏不堪。”太后放下手中茶盏,女官立即上来搀扶着太后起身。太后淡淡的说道:“你们自行告退罢。” 二夫人心里是装着心事,太后虽然不去琉璃殿,在永安宫接见她们献礼贺寿,怕是指婚也只是写在懿旨上让人在宴会上宣读。 而她就是怕水清漪与长孙华锦指婚,夏草撞见了他们之间的私情,更让她心中难安。 太后娘娘因长公主未婚与男子有私情,以至于远嫁和亲,被西越皇发现并非完璧,遣送回朝丢尽了颜面。至此便清修礼佛,最是痛恨不守礼教廉耻的女子。诡异的看了水清漪一眼,开口道:“清儿,你绣技了得,这几日闭门不出给太后准备了寿礼。怎得还不拿出来?也给咱们开开眼界,见识江南双面异色绣。” 闻言,太后侧目打量着水清漪。 女官上官琪眼底也难掩诧异,江南双面绣是太后娘娘的拿手绝技,一般自是入不得眼,只会献了丑。若是绣技比太后高绝,那便又落了太后的颜面。不论如何,都是犯了大忌。没有想到看似温顺清雅的长远侯嫡小姐,竟如此胆大! 水清漪只得在众人的注目下,缓缓的走到殿中央,给太后行了礼。从冬雨手中拿过一个长木盒,恭敬的举到头顶的位置:“回禀太后娘娘,臣女不过初学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无意间得知娘娘时常脚痛难忍,便斗胆做了一双绣鞋给您。” 太后挑眉,点了点头。 上官琪将木盒打开,拿出里面一双皂色绣鞋,鞋面上并没有绣图,在光线下才隐约闪耀着栖息的凤凰。 “倒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丫头。”太后眼底隐约闪现着点点笑意,很喜欢这双鞋,并没有宫里头的华丽,简朴又不失高贵,符合她的身份。 当即让宫婢伺候着穿上,不知是什么做的底,柔软舒适,不挤着她的脚趾。 “赏!”太后眼底的笑意流泻而出,脚趾增生的骨头,穿着定制的鞋不论多宽松,也会挤着痛。而这双绣鞋,穿在脚上不显得宽大,精致小巧。 水清漪领着赏赐,在二夫人喷火的目光中,走到她的身后。看着太后脚上那双鞋,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这是她前世知道的,太后小脚趾增长了一截骨头,往下弯着长。不管鞋面多宽松,脚趾踩在鞋底上就会疼痛。她只是讨了巧,用蚕食织就的面料里面夹着厚厚的棉花,压平之后,纳成高高的鞋垫。算准太后脚趾增长的位置,便将棉花掏空,留有一个小洞,这样那截增生的骨头便不会踩在鞋底,呈悬空的位置,自然就是舒适的了。 二夫人没有想到水清漪没有出丑,反而得了太后的青眼,心里怒意翻涌。眼角余光瞥到殿外,忽而亲切的说道:“太后娘娘,今儿个是您的寿辰,清儿又得了您的欢心,不如来个双喜,将清儿指婚给靖安王世子。”顿了顿,笑意渐深:“他们二人原本就是有婚约,不到半个月便是婚期。娘娘指婚,给了他们恩宠,沾沾您的福气。” 太后心里头高兴,便允了,让女官拟旨。 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惊呼声,落在了众人的耳中:“咦?水小姐不是与静安王世子解除婚约了么?” 水清漪看去,那人赫然是二夫人的侄女王茜。 心中明白了过来,二夫人怕是要借着她与长孙华锦相会来生事。 果然,夏草义正言辞的维护道:“那不过是传言罢了,方才奴婢去寻大小姐,二人相处得极好。”暗指水清漪与长孙华锦私下幽会。 太后脸色一沉,不待开口,外头的宫婢进来通传道:“太后娘娘,静安王妃与静安王世子到。” “传!” 静安王妃与静安王世子进殿,见了礼,静安王妃道:“太后娘娘,臣妇来迟了。” 太后摆了摆手,精芒暗敛的目光落在长孙华锦身上。看到他破了的唇瓣,想到那丫鬟的一番话,锐利的看向水清漪,眼角的细纹都带着凌厉。 水清漪心知触到了太后的禁忌,她要做的,就是打消了太后的怀疑。清凉透澈的目光,毫不怯弱的直视着太后。 太后看着她眼底氤氲着水汽,透着委屈。半晌,沉吟道:“馨儿,锦儿与清儿解除了婚约?” 静安王妃对太后亲昵的称呼水清漪一怔,回过神来,思索道:“太后,您是听谁说的?方才我来迟了,就是因着府中定制婚礼的用品到了,拖延了时辰。” 闻言,太后眉目舒展,眼底堆积着笑,连说了几个好,嗔怪静安王妃道:“锦儿这般大的年纪,旁人都儿女绕膝了,你才给他订亲。难免失了稳重,像毛头小子一般,让人寻了笑话。”话中意有所指,若有若无的扫了眼二夫人,和善的说道:“锦儿好福气,娶得这么个心灵手巧的媳妇。趁着哀家今儿个高兴,便多添一桩喜事,给二人指婚。莫要藏着掖着,让有心人说闲话。” 水清漪骤然收紧了手指,霍然抬眼看向淡雅如兰的长孙华锦。 长孙华锦无奈的望着她,仿佛在说:这回与我无关。 二夫人脸色骤变,‘哐当’一声,手中的茶盏砸落在地上。 ☆、第四十六章 秘闻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将众人的视线聚集在二夫人的身上。 二夫人眼底布满了不可置信,预料中的事情没有发生。水清漪依旧好端端的站在她的身旁,没有被太后愤怒的驱逐出宫,至此被世家贵胄孤立厌弃,最后嫁到穷困潦倒的寒门任人践踏。 反而是她,丑态百出,令人嘲笑! 想到她方才的失态,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慌乱失了端庄的跪在地上,赔罪道:“太后恕罪,臣妇方才欢喜得失了分寸,被热茶烫了手,砸碎了茶杯。”说罢,猛然意识到说了什么,将保养得白腻的手缩进了宽大的袖筒中。 太后面无表情,看不出她的喜怒,目光却渐渐的冷沉。 二夫人心里头发颤,心中有多恐惧太后,便有多恨水清漪。倘若不是她,自个又何尝沦落到现在的下场? 她是太后的表侄女,应当受到众人的羡慕。可这些羡慕嫉妒的目光,全都被水清漪给争夺了去! “太后,二婶娘没有女儿,一直当臣女是亲女儿疼爱。如今得到您的赏赐指婚,光耀了侯府门楣,二婶娘一时高兴失了态。”水清漪与二夫人跪在一起,看到堆积在架子上的贺礼,眼底闪过一抹光芒道:“二婶娘对太后甚为敬重,这一副百寿图花了半年的时辰才完工。”清澈明净的眸子难掩焦灼,咬着唇瓣道:“此事全因臣女所起,太后若是怪罪二婶娘,臣女恳请太后收回成命,臣女不要赏赐,只求您饶恕二婶娘。”最好婚也不要指了。 二夫人一阵错愕,没有想到水清漪不趁机踩她一脚,反而为她说话。心里莫名的升腾着不安,不知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太后看向水清漪的目光温和,眼底的冷意稍稍消融。 上官琪知晓水清漪得太后的心,便立即将二夫人绣的百寿图拿过来,希望能软化了太后。 方才一打开,上官琪面色大变。 太后也恰好瞧见大小不一,不同绣法字体的寿字,红光满面的容颜,渐渐的染上了怒火,一阵青白。一掌拍在小几上,叱道:“好好好,好一个敬重!哀家当不起!来人,将她赶出去,不得再踏入永安宫半步!” “太后……”二夫人面色惨白,浑身剧烈的颤抖。今日她若被扫地出门,便会成为整个帝京茶余饭后的笑柄! 太后一挥手,懒怠见到二夫人。 侍卫立即将二夫人拖了下去。 大殿霎时一阵寂静,鸦雀无声。 太后揉着胀痛的额角,满面疲倦,冷声道:“你们都退下罢!”被上官琪搀扶着进了内寝。 水清漪若有所思的看着被扔在小几上的百寿图,不知上面是什么,让太后勃然大怒! “长公主的百寿图,怎得在你手中?”静安王妃笑得和蔼,搀扶着水清漪起身。 水清漪茫然的说道:“长公主?”若是长公主的,太后为什么还大发雷霆? 静安王妃笑着望进水清漪眼底,那极有深意的眼神,看得水清漪心里极不舒服。她确实不知那百寿图是长公主的,是大夫人给她的。 眸光微转,嘴角上扬。也是,倘若无用,大夫人何必让她将二夫人的百寿图换出来? 走出永安宫,水清漪没有回头,也只长孙华锦一直随在身后。想到回廊的那一吻,口气不善的说道:“你一个男眷来永安宫凑趣作甚?”若是他不来永安宫,二夫人也不会拿这件事做筏子! 长孙华锦如湖泊沉静的眸子,隐隐有笑意流动,沉吟道:“这事因我而起,来看你可有被欺负。” “……”水清漪气绝! 他不来还好,兴许会相安无事。 突然,水清漪狐疑的打量着他,这人心肝极黑,谁知他是不是故意来煽风点火一把? “你是不是有特殊的癖好?”水清漪斟酌着言词,询问道。 长孙华锦剑眉一蹙,缄默不语,等着她下半句话。 “皇贵妃进宫前,你们止乎于礼,进宫后,倒是打得火热。而我与你定亲时,你对我不冷不热,知晓我心有所属后,便极为的热衷。”水清漪见他的下颔渐渐的紧绷,继续道:“例如方才,千绝亲吻我,下一刻你就迫不及待的占我便宜,就这么喜欢旁人用过的?” 长孙华锦的脸‘唰’的全黑了! 水清漪见他吃瘪,扬了扬眉,心里的郁气消散。 长孙华锦目光晦涩,轻叹道:“你介意她?” 水清漪一怔,随即明白他指的是谁。指尖一颤,前世她是介意。但是这辈子,他就是妻妾成群都与她无关。 “我不明白世子说什么?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为何要介意?”水清漪看了他一眼,带着目瞪口呆的冬雨,去了琉璃殿。 三妻四妾? 长孙华锦看着她的背影,眸子里散发出幽黯诡谲的光芒,隐隐有着落寞。原以为她是不同的,却不知,她也如是想。 …… 水清漪到了琉璃殿,大多都已经到了。 男眷全都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聊朝政,女眷则是话家常,亦或是议论太后的懿旨,会有哪家女儿被指婚。 看到站在她位置处的权夜雪与乔梦语,水清漪皱了皱眉,便转身去了别处。蓦地,听见有人在唤她,侧头望去,见到萧珮小跑着走来。 再次见到她,水清漪百感交集。萧珮是威虎大将军的女儿,自小被册立为郡主。性子活泼外向,是真正‘水清漪’的朋友。 她冒充大夫人的女儿时,怕被萧珮揭穿,便远离了她。但是在断头台上,却是她给自己送了一餐饭送别。 “见着我你就走开?”萧珮走过来,不高兴的说道:“都好些年不见你,这倒好,不识得我了?亏得在太后那儿,替你白担心了!” 水清漪收敛眼底复杂的神色,笑着说道:“担心什么?” “你当真不知?”萧珮见水清漪是真的不知道,附耳说道:“长公主当年和亲西越,发现不是完璧,西越皇觉得咱们羞辱他,便直接大张旗鼓的将长公主送回国。先帝气得病倒了,太后将长公主贬到庵庙做了师太。”顿了顿,担忧的说道:“长公主还朝那日,恰好是太后寿辰。今日这副百寿图正是当年长公主所绣,只是不知怎得落在了长远侯府。你们二夫人胆儿够大,居然以自己的名头献给太后,我不是怕连累你?” 水清漪心中诧异,这是皇室秘闻,她前世半点都不知:“你怎么知道的?” 萧珮眼底有着得意,叮咛道:“太后心胸宽广,并没有因为长公主的事,对镇国公府有偏见,而不待见你。反而毫无芥蒂,很喜欢你呢。但是太后对亲女儿都下得了狠心,你日后当心些,无事莫要进宫。” 水清漪一怔,长公主的事与镇国公府有关? ☆、第四十七章 出丑 水清漪心底的疑虑浓重,直觉这件事不简单。镇国公府不与皇室结亲,与长公主有私情的断然不是镇国公府的子孙。 “这里头有什么渊源?”水清漪想破头也不知长公主的事与镇国公府有牵连。 萧珮眼底有着诧异,心想这也不是好事,家里头不愿多说也正常。她若不是听见阿爹与娘亲谈话,也不知道。正色道:“当初是要将你娘亲和亲西越,镇国公府得到了消息。立即张罗婚事,将你娘亲下嫁给长远侯府。不然,以你娘亲的身份,怎得低嫁了?” 水清漪没有想到是这一层关系,可直觉却没有这么简单! “历来都是公主和亲,怎得选中了我母亲?”水清漪蹙紧了眉头,镇国公忠心义胆,倘若是安排大夫人和亲,断然会应允。为何要冒着得罪皇室的风险,草草的将大夫人随便嫁了个人? 萧珮也不是很明白,忽而想到一事,水眸四顾,压低声音道:“听说西越皇中意你母亲……” “皇上驾到——” “皇贵妃娘娘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打断了萧珮的话。 水清漪心被吊着,想到袖中的那块令牌。难道是因为如此,西越皇才要暗杀自己?答案破土而出,却仍觉得疑团重重,似乎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越发的好奇。但也知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心想散宴再问。 二人交换了眼神,跪在地上行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李孝天穿着黄色龙袍,宽大松垮的套在身上,脚步虚浮的步上高阶,仿佛不能承受龙袍之重。抬手道:“众爱卿平身。” 李孝天半眯着浑浊的眼睛,目光在年轻女眷中穿梭。在水清漪身上一顿,隐约流露出不舍。但是碍于她的身份,也不敢再提册封她入宫的事。 郁闷的拉着玉媚兮的手一同坐在龙椅,四大阁老面色一变。想到皇上荒唐之事太多,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各自落座。 “今日太后寿辰,宴请众爱卿贺寿同乐。但太后喜好清静,在永乐宫召见了女眷,便不来琉璃殿共饮。”李孝天举杯:“朕敬众爱卿。”仰头饮尽。 众位大臣忙举杯饮尽。 水清漪端着酒杯,浅抿了一口,看着拉扯她衣袖的雪貂,一溜烟的蹿到了花千绝的身上。磨蹭着撒欢,似乎在邀宠。嘴角不禁露出一抹浅笑,看得花千绝一双凤目里荡起了千层波澜。 皇贵妃瞅着‘眉来眼去’的水清漪与花千绝,眸光微闪。依偎在李孝天的怀中道:“皇上,臣妾无意间听说水小姐与静安王世子解除婚约了呢。” 李孝天眼睛一亮,毫不避讳的盯着水清漪打量。 皇贵妃娇媚的笑道:“皇上,臣妾知晓您喜欢水小姐。但是她毕竟是有过婚约的人,若是贵为国母,四位阁老怕是会极力劝阻。当然,以皇上的身份定然能镇压住他们,但是也会有许多的麻烦。只要抱得美人归,那些个头衔品级都是虚名。” 李孝天愉悦的一笑,对皇贵妃的话,极为的赞同。 “哗啦——” 花千绝身前的案桌,突然断了一只脚,碗碟全都碎裂在地。众人只见红光一闪,花千绝已经立在了大殿中央,没有被残羹祸及。 “皇上,微臣这宠儿嘴馋,咬断了桌脚。”花千绝红衣似火,手臂托着一只雪白的貂儿,宠溺的拍了拍它的脑瓜儿。 李孝天摆了摆手,并不介意。可为难的是这里的座位全都是按照人数来的,并无空缺。 正要差人换案桌,却见花千绝已经在水清漪的身侧落座。 “皇上,恰好侯府二夫人不在。微臣便凑合着坐了,不用另备案桌。”花千绝悠然自得,眼底缀满了笑意。 李孝天虽然不悦,也没有多说什么。 宫婢替众人斟酒,皇帝再度举杯畅饮。众人也执杯饮尽,水清漪方才一端杯,白光一闪,雪貂儿前蹄抓着她的手,伸出粉嫩的舌尖,舔着酒水。 水清漪眼底闪过寒芒,将杯盏放在案桌上,雪貂儿也缩回了花千绝宽大的袖中。 花千绝将自己的酒,递给水清漪:“莫要贪杯。” 水清漪斜睨他一眼,他狭长的眼眸里明亮如清辉。多了一丝复杂不明的情绪,隐约有些黯然,触动了她心口的那一根弦。 仿佛记起了他离开东齐时,也是这样的眼神。只是比现在要温暖柔和,多了期盼与小心翼翼的试探。他说:“等我回来。” 可是她却没有等到他。 下意识的,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一股他身上特有的暗雅幽香扑鼻,二人靠的极近。耳畔传来他隐含笑意的暧昧声:“我怕你醉了,占我便宜。” 水清漪手一顿,懒怠理会他。有些人就算做了好事,也让人感激不了。 例如花千绝! 一张嘴,就是这么欠。 花千绝也不恼,拿着她爱吃的葡萄,剥着皮放在干净的碗碟中。 水清漪眼底有着笑意,他剥一颗,她吃一颗,二人之间隐约有种默契。似乎相识已久,旁人无法插足进来。 长孙华锦执杯的手指骨泛着青白色,半晌,将酒杯搁置案桌上。不一会儿,杯底便渗出了酒水,蜿蜒着滑落在地。 皇贵妃依旧高贵的端坐在龙椅上,睥睨着众人,并没有因为花千绝的举动而变色。 权夜雪身上的伤才好了些许,身子有些弱,苍白的脸色愈发白了几分。看到花千绝贴心伺候着水清漪,像咬破了胆汁,满嘴的苦涩。睨了眼乔梦语,仿佛在自言自语的呐呐道:“原本静安王府是有意与镇国公府联姻,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勾住了世子,又狐媚住了表哥……” 乔梦语低垂着头,看着僵硬的手,眼底阴毒狠辣。满腹的不甘,嫉妒腐蚀着她的心,面目扭曲。 “姐姐,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公然与旁的男子暧昧,怕是不妥。”乔梦语脸上露出一抹纯真的笑,优雅的起身,目光盈盈:“不妨我坐在你身旁,让花公子与我父亲共坐?”迈开步子走动,体内似乎有股热流蹿动。顾自隐忍住,反而越憋得慌,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烧得她浑身燥热,皮肤干渴。 水清漪看着乔梦语身上穿着的衣料,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见她脸上不正常的潮红,眼底水汪汪的,俨然是动情之色,这药倒是烈/性。 眸光微动,她怕是吸入了红罗花粉,又饮了酒,便加速了药效罢。 心中冷哼,倘若江氏知晓她送的加料丝绢,穿在她女儿身上,会如何呢? 果然,乔梦语目光迷离,软软的倒在地上。冰冷的玉石地板,令她舒服的口中溢出一声娇/吟。在地上磨蹭扭动,似乎还不够,伸手撕扯着衣裳。 ☆、第四十八章 毁容 嘶啦—— 裂帛撕裂声,在推杯换盏的大殿中,尤为的刺耳。 乔梦语身上的外裳滑落在地,浑身只着桃红色肚兜与丝绸裘裤,白瓷般的肌肤上染着薄薄的粉色,看得人心里头躁动。 乔梦语被折磨的在地上扭动,汲取着地上的冰凉,可却解不了体内的干渴。长长的指甲,在胸口抓出一条长长的血痕。极为的香艳刺目,看得众人两眼发直。 四大阁老被这伤风败俗的一幕刺激得脸上充血,难堪的别过头。诸位大臣一怔,齐齐转身回避。只有个别的人,眼珠子骨碌碌的打转。 乔正国反应过来,上来维护也不是,不来也不是。脸色铁青的吼道:“快来人将小姐带下去!”说罢,乔梦语身后的红杉,急忙上前搀扶着乔梦语。不知是力道不够,还是乔梦语的挣扎没有扶稳,乔梦语栽了下去。红杉心里头一急,伸手抓住她却只抓住肚兜。 堪堪挂在脖子上的肚兜被抓在红杉的手中,红杉急的双眼通红,六神无主的跪在地上。 乔正国额角青筋突突跳动,喉间涌出一股腥甜,强压下去。闭上眼跪在大殿:“皇上,臣教女无方,甘愿受罚!恳请您让宫婢暂且将这孽女带下偏殿,以免坏了诸位兴致。” 李孝天一瞬不顺的盯着乔梦语,她一脸媚态的模样,勾得他心里痒痒的,有一股冲下去将她抱在怀里好好疼惜的冲动。 被乔正国这一唤,目光不离乔梦语半分,心不在焉的说道:“带下去!” 玉媚兮看着李孝天眼底浓浓的不舍,摆弄花瓣的手一顿,将花瓣碾碎在了手中。不着痕迹的扔在地上,叱道:“还不快将人带下去!” 宫婢匆匆上前,将光/裸着上身的乔梦语带下去。 忽而,白光如闪电般飞蹿到乔梦语的身上,前爪子在她的脸上挥舞两下,潮红的面颊霎时几道血痕渗出,模糊了她的面颊! 宫婢大惊失色。 “快传太医!”玉媚兮嘴角上扬,钦点了一个参宴的太医去给乔梦语治伤。 而神志迷糊的乔梦语,被雪貂儿抓花了脸,火辣辣的刺痛,令她清醒了几分。摸了一下脸,看到满手的血液,尖叫道:“啊——我的脸——我的脸——” 宫婢死死攥着乔梦语,乔梦语拼命的挣扎。霎时间,大殿乱成了一团。 雪貂儿抓烂了乔梦语脱落在地上的外裳,蹿到了水清漪的怀中。水清漪轻柔的抚摸着它的头:真是可爱的小东西。 冷眼看着混乱的一幕,见红杉终于‘回神’,焦急的上去帮忙。水清漪嘴角微弯,倒是小瞧了她。若不是江氏心胸狭窄,秀姑姑被赶出府去的时候,命人追杀打断了秀姑姑的腿,红杉也不会如此痛恨!只是不知红杉怎么得了乔梦语的信任,混淆了江氏的耳目。成功的将江氏为乔梦语准备的衣裳换下来,用这匹加料的丝绢做成衣裳给她换上。且衣裳做工也不精细,否则怎得一撕扯,就全脱线了? “不帮忙?”花千绝端着酒杯,神态妩媚的凝视着水清漪,眼底有着戏谑之色。 “你去?” 花千绝淡淡的扫了眼大殿中的闹剧,眼底闪过厌恶,却也不再多言。 水清漪心中冷笑,倘若乔梦语没有急不可耐的挑刺儿,兴许也不会这么快发作。若是她能隐忍,可能会捱到散宴。 可惜,这都是假如! 乔梦语早已将她列为假想敌,以她偏执的狭隘心肠,必定是不会放过她。 自己又何必对敌人心软? 想到此,不经意的将目光投到长孙华锦的身上。他静坐在席间,淡淡的金光在他周身萦绕。淡雅超然,仿佛置身事外。 眉头微微一蹙,他自花千绝坐在她身旁起就垂着眼睫,注视着酒杯凝神。即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过眉一皱,波澜不惊。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长孙华锦抬眸望来。不过一眼,别开了视线。 慌乱中,乔梦语嘴里被塞进一粒药丸。片刻间,混沌的脑子渐渐清醒了过来。看到水清漪怀中的雪貂,双目猩红,阴厉而憎恨。跪在地上呜咽的哭诉道:“姐姐,你为何要这般对我?毁我容颜?” 众人全都看向水清漪。 水清漪面色温和,不解的说道:“妹妹,你这是何意?” “姐姐,这么多人都瞧见了你怀中的畜牲抓花了我的脸,你还要矢口否认么?”乔梦语被恨意冲昏了头脑,并没有察觉众人的异样,一心想要拉着水清漪垫背! 水清漪一脸的诧异:“有这回事?” 睁眼说瞎话! 乔梦语恨得牙根发痒,就听见花千绝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不要脸,我们不过帮你一把罢了。不用感激,爷向来喜欢助人为乐。” 乔梦语一怔,后知后觉的想起失去神志时发生的事,看着自己身上裹着的披风,脸色煞白。不等她开口,双手被宫婢按住,太医上来把脉。 “回禀皇上、贵妃娘娘,乔小姐得的是癔症。” 众人的神色变得意味深长。 乔正国看着丢人现眼的乔梦语,顿觉颜面扫地。感受到同僚如刺的目光,浑身难受。仿佛撕裂了他华丽的外衣,将丑态暴露在日光下。勃然大怒道:“押下去!” 乔梦语怎么甘心?疯了一般的挣扎,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跑到长孙华锦面前跪下,凄楚的哭喊道:“世子,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是被陷害的,是她!是水清漪那贱人陷害我!我没有病,没有……唔……”泪水冲刷着血迹,整张脸可怖之极。话没有说完,一条雪白的锦帛自长孙华锦的袖中飞射而出,‘啪’甩在乔梦语的嘴上。 乔梦语跌倒在地,撞到了端着酒壶的宫婢,酒壶倾倒,酒水洒了水清漪一身。 “你——”乔正国看着嘴巴高肿的乔梦语,脸黑如墨。她再如何的不堪,到底是镇国公府里的人。被长孙华锦如此对待,不是在打镇国公府里的脸? 长孙华锦神色淡淡,仿若未闻。 “乔老爷,乔小姐不爱惜名声,别坏了世子的清誉。”常德不卑不亢,看着水清漪道:“我们世子还要娶娘子。” 乔正国一噎,气血翻涌。可这一番话挑不出错,本来就是乔梦语的错。 乔梦语被带了下去,混乱的大殿归于平静。皇贵妃看着水清漪湿透的衣裳,笑道:“宴会还长,水小姐去偏殿换一声衣裳。” 水清漪看着湿透的衣裳,在阳光下,隐隐散发着不寻常的光。想到之前两杯有毒的酒,沉吟了片刻,微微颔首。 宫婢领着水清漪去了偏殿。 李孝天等了一刻钟,也绕进了偏殿。门一合上,御林军重重把守在殿外。 ☆、第四十九章 册封 偏殿内,重重纱幔散落,隐约只见到幔帐深处模糊的身影。 李孝天掀开纱幔,步步靠近东看西瞧的人。掀开最后一道纱幔,蓦地从身后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乔梦语在搜寻着水清漪的身影,并没有看到,眼底闪过阴厉。难道有人骗她?那贱人根本没有来偏殿?想到此,咬紧牙根,愤愤的要转身离开。却被突然从背后抱住,吓一大跳! “美人儿,别怕,朕好好疼惜疼惜你……”李孝天嘴唇贴近她的脖子,亲了一口,陶醉的闭上眼嗅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清雅淡香。 乔梦语大惊失色,扭动挣扎了起来。 李孝天被摩擦出邪火,直接用蛮力,将她压在基柱上。撕扯着她的衣裳,亲吻着她白皙的脖颈道:“从了朕,朕许你盛宠不衰……” “放……唔唔……”乔梦语听到这一席话,吓得浑身发抖。想要开口,胸口被物件击中,说不出话来。惊恐的睁圆了眼,拼命摇头抗拒。 李孝天垂涎水清漪已久,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岂会放弃? 乔梦语尖锐的叫喊,痛得浑身痉|挛。 李孝天草草的完事,趴伏在乔梦语背上喘着粗气。得意的笑了几声,将怀里的人扳转过来,看到她脸上的面纱散乱的挂在一边,露出一张布满狰狞伤疤的面庞,吓得李孝天将她推开。脸色阴沉:“怎得是你?”心里冒出美滋滋的喜悦火苗儿,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灭。 乔梦语双腿发软的跌坐在地上,明白她做了水清漪的替死鬼,心里又悔又恨。她不该被仇恨冲昏头脑,得知水清漪独身一人在偏殿,便寻思着要报复。没有想到报复不成,反倒将自个搭了进来! 张嘴想要辩解,一个音也吐不出来。双手死死的掐着脖子,比手划脚解释。红肿的嘴,伤痕交错的脸,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下,极为的瘆人。 李孝天眼底一阵厌恶,若是乔梦语没有毁容,倒也还过得去。如今看着她可怖的脸,怒气冲冲的甩袖离开。 “嘭!”门扉撞击在墙壁上晃动了几下。 正巧与皇贵妃遣来的人对上,看到皇上脸色不快,探头看到倒在地上赤/裸的人。眼底闪过错愕:不是水小姐? 慌忙进去,将乔梦语收惙好带走。 霎时间,偏殿恢复了寂静。空气中,淫/靡的气息并没有散去,混杂着殿内苒苒熏香,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躲藏在梁上的水清漪,胃里阵阵翻涌,伸手掩着鼻子。想要推开紧贴着她的人,却失重的要跌下房梁。心紧跟着‘咚’的下落,脸色大变的抓紧了长孙华锦的衣襟。堪堪稳住了身形,水清漪满脸尴尬。动了动被他搂着的腰肢,僵硬的说道:“可以下去了?” 长孙华锦看了她一眼,拦腰抱着她,翩然落地。 水清漪一落地,双腿有些发软,跌落在他的怀里。触电一样急忙推开他,保持了几步之远。整理着衣裳,没有看他道:“谢谢。”方才被他拥在怀中,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让她不能平静。心里仿佛被投下了一枚石子,荡起了波澜。 长孙华锦静静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水清漪触及他那双深沉似海的眸子,心里头忽而发慌。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前世里想要与他亲近,哪怕说上一两句话,心里也是欢喜的。可这辈子,她不想与他有任何的瓜葛。偏生老天爱捉弄人,处处承他的情。 之前若不是他及时赶来,她恐怕就要泅水藏在池底。看着翻腾着滚滚水雾的池面,便知里面没有注入冷水,都是烧沸了的热水。不用想也知,这是设的一个局。 重重幔帐被清风吹拂着飘飞,两个人就这样僵立在偏殿里,谁也没有打破沉静。 池水咕噜咕噜的沸腾声,格外的清晰,水清漪觉得这池水似乎在她心里烧煮,极为的烦躁。 “等下赐婚,你答应。”长孙华锦突然开口,殿内的阳光被幔帐遮蔽,极为阴凉。看着她穿着单薄,拢紧衣襟,想来是冷了。 水清漪一怔,看着那一抹远去的白影,拧紧了眉头。似乎他对她又恢复了以前的淡漠疏离,那又为何叫她应允了婚事?怕她抗旨,连累他? 摇了摇头,既然想不明白,便也就不想了。 回到宴会,琉璃殿中气氛诡异,沉寂的令人压抑。 乔梦语跪在大殿中央,有人小声的议论着,话里带着浓浓的讽刺:“这乔小姐也是个有手段的,出了丑,又毁容了,断然是寻不到亲事。没有想到她打皇上的主意,就那一会的功夫爬了皇上的床。” “可不是?有镇国公府撑腰,皇上也不会亏待了她。” 皇贵妃面色如常,眼底却是隐隐有着笑意,劝诫着李孝天道:“皇上,这可能是个意外。水小姐与乔小姐姐妹情深,怕之前大殿的事令乔小姐误解,水小姐遣人去唤乔小姐来偏殿……恰好,就碰到了您。” 李孝天不信水清漪瞧不出他的心思?若是姐妹叙旧,他进去的时候为何就不见了水清漪?显然是这个贱人不愿入宫,让乔梦语这丑女羞辱他! 不愿入宫是么? 李孝天眼底闪过一抹阴鸷,沉声道:“后宫嫔妃素来身家清白,镇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位列四妃也不为过。只是,方才乔小姐在大殿出的状态,并不适合入宫。但是朕饮了不少酒,出了意外。便册封为常在。”顿了顿,摸着皇贵妃的手道:“水小姐与乔常在姐妹情深,朕便册封为容华。” 话落,众人哗然!神色各异,震惊,诧异,错愕,幸灾乐祸等等,唯独就是没有羡慕! 乔梦语震惊失色,骤然看向水清漪,恨怒交织!凭什么这个贱人高她一等?想要拆穿她的身份,但是口不能言。怒急攻心,‘噗’喷出一口鲜血,刺激的昏厥了过去。 花千绝猛然起身,被水清漪立即制止住,冷着脸将他压着坐回座位。 原本闭目养神的长孙华锦,双眸蓦地睁开,眼底闪过杀气。 大殿的空气霎时间冷凝,压抑的令人窒息。 水清漪看了眼长孙华锦,他脸色白得异常,掩不住疲乏之色。心思飞转,‘咯噔’一下,他那句话的意思是让她入宫为妃么? ☆、第五十章 心头之好 刹那间。 水清漪心念如电,唇畔掠过一抹冷笑,优雅高贵的起身。撩起层层叠叠的裙裾,跪在地上:“皇上,臣女是有过婚约之人。按照选秀宫规,入宫怕是不妥。” 清冷的嗓音,如冰川融化的流水。悦耳舒心,似乎缓解了众人心底的焦灼。 却也冷冻了别有用心之人脸上的笑容。 李孝天微眯了眼,冷哼道:“谁敢妄言?朕斩了他!”端出了为帝者的几分威信! 水清漪心中凛然。 皇贵妃执着酒杯,猩红的唇勾出一抹妩媚的笑:“水小姐这是没有碰到真命天子,才会婚事曲折。再说,你与乔常在姐妹情深,她脸上伤重也不离你左右。皇上也是一片好心,册封你入宫让你们两姐妹朝夕作伴,侍奉皇上。”摩挲着杯身,斜睨着水清漪:“皇恩浩荡,容华还是早些谢恩才是。” 水清漪心中冷笑,皇贵妃这番话无非是在敲打她罢了!暗指是她构陷乔梦语,与皇上成其好事。倘若她抗旨不尊,皇上断然不会放过她! 同样的,她就算进宫,恐怕也举步维艰。皇贵妃第一个不会放过她,在宫外就算玉媚兮要对付她,也鞭长莫及。 “臣女磕谢皇恩。”水清漪谢恩让众人面色瞬息万变,她看着那些脸上带着怜悯、鄙薄、幸灾乐祸的神态。跪直了身子,在皇贵妃得意的目光下,一字一顿的说道:“恕臣女难以从命,不能入宫为妃伺候皇上。一女不侍二夫,若皇上执意如此,臣女只得以死谢罪!” “嘭!”李孝天将手中的酒杯砸落在水清漪的脚边,四分五裂。 气氛绷紧,鸦雀无声。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 花千绝嘴角隐有一抹笑,真是倔强而胆大的丫头。 只是,那句话太过逆耳。 “皇上莫要强人所难,夺他人心头之好。”长孙华锦侧目,脸上的面具在清冷如皎月的夜明珠下,泛着星辉般的银光。映衬得他如墨的眸子,诡谲莫测。 却让李孝天蓦地心底一寒。 心头之好…… 水清漪心尖一颤,收紧了手指。 皇贵妃掩嘴娇笑,好似听了笑话一样:“这话说的有欠偏颇,水小姐一不曾嫁人,二无婚约在身,怎得强人所难了?” 长孙华锦眸光漆亮,露出一抹极有深意的目光来。端着酒浅抿一口,不再言语。 皇贵妃眼底闪过暗芒,对水清漪入宫势在必得! 李孝天见长孙华锦识趣的没有插手,哈哈笑了几声。俨然忘记了方才心底的寒意,让小李子公公拟旨。看着水清漪的目光*,毫不遮掩。 花千绝面色阴沉,红袍微动,一道银光飞射着李孝天的眼珠。 长孙华锦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弹指间,一滴酒水将银针撞落。‘叮’的落在了水清漪的眼前,水清漪骤然回头,就见到花千绝逼视着长孙华锦。 暗潮汹涌! 小李子公公吹干圣旨上的墨痕,展开宣旨。 就在这时,太后身旁的小福子公公手上捧着懿旨,匆匆的踏入大殿,跪在地上道:“皇上,太后娘娘有旨。”丝毫没有瞧见小李子公公僵硬的脸色,打开懿旨。转身对水清漪宣读:“静安王世子温文尔雅,谦恭有礼。长远侯嫡小姐水清漪温婉端庄,贤良淑德,实乃天作之合。哀家特此赐婚水清漪为静安王世子妃,钦此!” 满座皆惊! 原来太后相中的是水清漪! 李孝天立即变了脸色,在这宫中他最是孝敬太后,从不忤逆,因此才在太后力保下稳住皇位。如今太后赐婚,他万万不能将水清漪强行选进宫,与太后做对! 皇贵妃眼底闪过阴冷,被这个逆转的局势,打得措手不及。气得心肺都要爆裂! 权夜雪骤然收紧了绣帕,心中大恨!又让这个贱人躲过一劫! 水清漪终于明白了长孙华锦那句话的意思,恐怕他早已知晓皇上的心思。以为太后懿旨在先,她若拒绝了,散宴后皇上册封,她便没有反抗的能力,事先叮嘱她。而她方才也是想到了太后口头指婚,才会用‘一女不侍二夫’来驳回皇上的话。 心里百味杂陈。 紧紧的攥着拳头,从她回来的时候就明白许多事都会身不由己。尤其是,她无权无势,所有人都将她当成粉面团拿捏!而与三夫人合作,也不过是低贱的商贾,那些赚取的盈利也不足以保她!若想不被人欺凌,势必要有至高的权势庇护她! 既然这些人一个一个的不肯放过她,将她逼上这一条暗涌浮沉的路上,就休怪她再退避分毫! “水小姐,还不快领旨谢恩!”小福子公公丝毫没有觉察到大殿内的暗涌,催促着水清漪,好早些回去复命。 水清漪突然间想明白了,她若依旧如浮萍,随波逐流,便是重蹈前世覆辙。 而她,想活着! 松开了手指,磕头谢恩:“臣女磕谢太后娘娘天恩。” 花千绝神色莫测,看着周身气息转变的水清漪。端着酒水抵在唇边,隐去了那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懂得主动争取,谋求权势。这才对! 退一步相安无事,忍一时风平浪静……这些都是死人该有的想法! 李孝天甩袖离去,宴会就此散了。 花千绝与水清漪缓缓的走出琉璃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如血的夕阳下,一抹素淡雪霜的身影立在树下。斑驳光影笼罩,依旧可见他那双美如清辉的眼眸。 水清漪脚步一顿,觉得他是刻意在等她有话要说。侧头对花千绝道:“我过去一下。” 花千绝颔首。 毕竟,那是她的未婚夫婿。眸光一变,最后四个字,莫名的让他心里头堵得慌。 水清漪走到他的身边,方一站定,就听到他说:“你若与他心意相通,在我下定之前离开东齐,此生再不许踏足。” 他这是在给她最后一次逃婚的机会么?若是下定之前没有离开,那他便是不会放手? 水清漪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晚了! …… 长远侯府,二夫人疯子一般,失去了往日的端庄,将屋子里的摆设全都砸落在地。 贱人!贱人!每次都让她得逞,且反将自己一军! 越想越窝火,二夫人气得胸口高低起伏。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小贱人,别以为攀上了静安王府的亲事就相安无事。 冷哼一声:看你能得意多久! 不过一夜之间,水清漪不是长远侯府的嫡长女,而是乡野丫头假扮的消息,流传整个帝京,无人不知。 水清漪刚刚起床,穿戴好就见到绣橘匆匆的进来,惊慌失措的说道:“小姐,不好了。人人都在传您是假冒的,不是夫人的亲生女儿。说您这是骗婚,犯了欺君之罪!” ------题外话------ 坚持固定更新,就是好娃子! 亲们猜猜,这素谁泄露出去的? 猜对有奖! 【PS:这是上次说的活动,结果烟儿忘记了,恰好今天弄出来,么么哒~】 ☆、第五十一章 将功折罪 水清漪脸色骤变,原本没有睡好脸色极差,现在更是白的透着一丝病态。 绣橘心里担心得要命!大小姐是不是真的,她最清楚不过。如今事发,吓得险些昏过去。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通知小姐,好早点想出万全的应对之策。 “小姐……我们怎么办?”绣橘急得满头大汗,看到水清漪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墨发打湿的沾粘在脸颊,虚弱得如扶风弱柳,好似随时会倒下一样。更加的心急如焚:“小姐,小姐,您可要撑住,二夫人肯定是不会消停的。”就怕传进宫里去,欺君罔上,要杀头的大罪! 水清漪双手撑在桌子上,心里很乱。太后刚刚赐婚,就东窗事发!打得她措手不及。 看着微微发颤的手心,上面覆上了一层薄汗。饶是她表面再镇定,心里还是不安的。不用想,这件事爆发出来,断然不会轻易的收尾。 想到此,水清漪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母亲知晓么?”转念一想,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怕是早已传到大夫人的耳中了。果然,绣橘吱吱唔唔的说道:“夫人方才知晓了,让奴婢请您过去一趟。” 水清漪颔首,早膳也未用,就直接去了大夫人的院落里。 大夫人脸色冷沉,倚靠在大迎枕上。李妈妈端着瓷碗,在一旁喂大夫人喝汤。见到水清漪过来,拿着绣帕按了按嘴角:“宫里头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你可知是谁?” 水清漪眼睫微颤,大夫人心里显然是有了数。便也没有隐瞒:“乔常在。” 大夫人一怔,显然是没有料到! 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缓缓的摇头道:“不可能。”揉乱了手中的绣帕,呐呐说道:“她不可能没有分寸,这件事可大可小,是会牵连镇国公府。不会是她!” 水清漪冷笑:“这件事只有她知道!” “她在宫中,身旁没有重用之人。被皇贵妃的人监视,她怎么传消息出来?”大夫人倏忽意识到不对,睁大了眼睛里面有些慌乱,手指微颤道:“你是说……”语气不再那么肯定。 水清漪眼底闪过寒芒,没有人比乔梦语更恨她!玉媚兮一直将乔梦语当成一把刀来对付她,如今乔梦语身败名裂,被玉媚兮蛊惑是自己陷害她落到如此的下场。被恨意吞噬了理智的乔梦语,怎会顾念镇国公府? “口说无凭,只要我这张脸在,倒是不怕……就是怕他们会遣人去我从小生长的渔村,寻人来做对峙。”水清漪手指一根一根的收紧,捏成拳。 大夫人眼皮子一跳,沉声说道:“必须要赶在那些人之前,将此事办妥贴了!”眸光一闪,犹豫的说道:“静安王世子待你是不同的,就算是婚事也由着你胡闹。如今你想通了,却又出现这等事,没有等宫里有事儿传来,怕是咱们内宅先乱。不如,让静安王世子想想法子?” 水清漪脸色凝重,这件事稍有差池,万劫不复。但是找他帮忙,断然不可能! “母亲,此事交由我处理。”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狠绝,心里倒是有点担忧玉哥哥。明明年纪比她大不得多少,却颇为照顾她。若因她而出事,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自己! 李妈妈撩开帘子进来,脸色难看,睨了眼水清漪,愁眉不展的说道:“夫人,镇国公府来了口信,说乔小……常在得了失心疯。”旋即,担忧的说道:“老夫人身旁的茱萸请您与大小姐去她屋子里头问话。” 水清漪眉一皱,按着大夫人的肩头道:“母亲,莫要动了胎气。此事女儿去处置好,您就安身养着。”不等大夫人拒绝,给李妈妈递了眼色,缓缓的说道:“李妈妈,夫人听得闲言闲语,动了胎气在养身,莫要给人打扰了!” 李妈妈明白水清漪话里头的意思,大夫人本就年纪大了,又因为上次麝香之事,腹中胎儿尚且不稳,不宜动气。 水清漪去了老夫人的屋子里,除了三房外,其余的人早已到了。 二夫人瞧见水清漪独自一人,挑高眉梢道:“大嫂怎得没来?莫不是又病了?”话里的嘲讽之意,摆明了说大夫人是心虚装病。 水清漪仿佛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忧心忡忡的说道:“母亲胎儿不稳,今日听到些风言风语,小腹一直隐痛。清儿都这样大了,没有能孝敬母亲,叫她劳心劳神。若是因为一些个传言,没有保住孩子,清儿便是大不孝了!”说罢,跪在地上,请罪道:“是清儿不顾母亲意愿,不许她过来,还请祖母莫要怪罪母亲。” 老夫人脸上的皱纹如刀刻,每一条都带着凌厉之色,毫不掩饰的表明她的不悦。 二夫人隐去眼底的怒火,抚摸着鬓角,尖刻的道:“唉呀!我就觉得这件事儿透着古怪啊!两年前清儿从国寺回来,便听说快要熬不住了,府医都让大哥大嫂准备后事。不过两日,就听说寻到了神医,送出去治病。相隔了一个月人就精神倍好的回来了!”冷嘲热讽道:“摊上这等杀头的大事,怎么可能不病了?” “若清儿不是大弟妹生的,能长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倒是你,被太后逐出宫也不见有半点儿毛病,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大弟妹可不能与你比,她自小养在深闺,被吓病也在情在理。何况她本来就身子不好,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了。怎么就为了这没影的事装病?”水桂珍得了水清漪不少的好东西,心心念念的惦记着。想着这回帮了她的忙,断然是少不得好处。撞了撞老夫人的手臂。 “母亲,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清儿是不是咱们侯府嫡小姐!还不是那些个眼皮字浅的贱东西,瞧着咱们攀上了好亲事,眼红呗!您若当真寻事儿,岂不是着了他们的道?让旁人笑话死?” 老夫人冷言瞟了水桂珍一眼,心里有着松动。瞅着水清漪那张脸,招了招手:“你过来。” 水清漪心神一动,靠近了老夫人。 老夫人在水清漪的脸上摸了摸,按了按,脸皮儿不像是假的。 二夫人脸色青白交错,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白牙!她千算万算,没有料到水桂珍偏帮着那小贱人!原本听到这个消息,可没把她给乐死。老天爷也见不得那小贱人如意,给自个多了一个筹码!一刻也不消停的来给老夫人通气,怎么能这样三言两语就让她脱身? “长一样不代表是亲生的,母亲难道忘了镇国公府里,可不是只有……” “闭嘴!” 一声怒喝,打断了二夫人的话。 大夫人被李妈妈搀扶着进来,脸色苍白,染着薄怒:“这件事子乌须有,二弟妹就迫不及待的将事情闹大。就算清儿不是我亲生的,挑破了于你有何好处?别忘了,你亦是侯府里的人,皇上降罪,你难道就能逃得了?” 二夫人立时红了眼,攥紧了拳头,恨意在心里翻涌。 “母亲,我们该做的就是平息了谣言,而不是自己先起内讧,让有心之人得逞!”大夫人掷地有声,端出了主母的威仪,将众人给唬住。 二夫人被大夫人瞟的那一眼,吓得脸色发白。回过神来,咬紧了牙关,愤恨道:“大嫂一番义正言辞,我们信了有何用处?我这不是趁着皇上没有来问罪,查清了侯府血脉!倘若当真是假扮,咱们就该将这贪慕虚荣的贼子绑了送进宫,将功折罪。免得咱们被这小贱人欺骗,蒙受不白之冤!”将所有的罪,扣在水清漪一人头上! ------题外话------ 哈哈,好多人都猜是二夫人。但素二夫人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的。上一章有提到乔梦语想要拆穿水清漪的身份来着,奈何说不了话。 咳咳,来个小剧场,是我家二货娃子和我的对话。 某烟:闺女,快来洗澡! 闺女:我在脱衣服拉,天天神经,催催催。 某烟:……你讨打了要? 闺女:【大喊】我脱衣服!小麻痹。 某烟:……【走过去抽她屁股一顿】 闺女:小麻痹……小麻痹【跳脚】表炸天,我在脱衣服,呜呜,我今天明天不跟你玩了。 某烟:…… 悲催,这是谁家的熊孩子!我深深的汗颜了,都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由此看来,教育很重要!她们学什么都很快!可能自己都不太知道意思,居然全都给我用上了,白生养这熊孩子了!好桑心(┬_┬)(┬_┬) ☆、第五十二章 将计就计 大夫人脸色铁青,小腹一阵阵的抽痛。唇瓣的血色褪尽,受不住的往下蹲。 李妈妈吓得面色惨白,慌忙将大夫人扶住。“夫人,您怎么了?” 老夫人饶是再不喜大房,大夫人腹中是侯府血脉,也不乐见她出事,忙让人备座。指责道:“你也是,身子不好,逞强做什么?” “母亲,手心手背都是肉!媳妇这做娘的不来护着清儿,指不定被作践成什么样?若是连她都维护不了,腹中这块血肉,不要也罢!”大夫人强忍着刺痛,虚弱而坚定的说道。 老夫人岂会听不出大夫人话中之意?不悦的横了二夫人一眼。 二夫人心底一颤,咬牙切齿:“大嫂说什么话呢?我咄咄相逼,也是出于无奈,为了长远侯府着想。至于清儿是不是你亲生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想要别人相信,那是得讲究证据。”顿了顿,委屈的对老夫人道:“母亲,若是没有依据,断然是不会空穴来风。大嫂说的如此委屈,可以拿出证据证明清儿的身世。” 大夫人看向始终不言不语的水守正。 水守正心底也焦躁难安,没有法子证明水清漪的身世。在大夫人的注视下,移开了视线。心里思量着二夫人的话,率先将水清漪送进宫,说他们也是被水清漪蒙在鼓里。 大夫人心一沉:懦夫! 水清漪按着大夫人的手,一瞬不顺的盯着老夫人道:“祖母,清儿是这一辈中最大的孩子,相信那个时候也是备受期待生下。您做为祖母,比他人更知清儿是不是您的孙女儿。” 二夫人霍然看向水清漪,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 果然,老夫人一改方才的阴郁,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话音里有着淡淡的遗憾:“当然。那时候你养在我的身旁,与你祖父嬉闹,打翻了火炉子,幸而你祖父反应快,但还是烫着你的脚背。” 大夫人眼底反而陇上了一层浓郁的忧色,她的清儿脚背上是有一块烫伤的疤,从那以后便亲自喂养,与老夫人的隔阂越加的深。 可,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二夫人一直死死的盯着大夫人,并没有错过她细微的变化。原本以为又吃了败仗,如今看来,未必! “这样说,清儿脚背上有伤疤了?”二夫人眸光闪了闪,扬眉道:“可以脱掉绣鞋验证。” 水清漪反倒迟疑了,跪着没有动:“祖母……” 二夫人按耐不住心底的狂喜,眼底堆积着笑,和蔼的说道:“怎么?清儿莫不是有难言之隐?”顿了顿,转眸道:“方才是二婶娘不对,言词激烈了,可是将你吓着了?若你是咱们侯府血脉,二婶娘便给你赔不是。” 言外之意,若不是,就不要怪他们狠心无情! 水清漪抿紧了唇,扯紧了手中的绣帕,颇为为难。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真的是假扮的? 屋子里的冰化了,空气慢慢浮动着闷热,令众人心底躁动。 可是谁也没有率先打破沉寂。 二夫人却是坐不住,讥诮道:“清儿不方便?可要二婶娘帮忙?” 水清漪苦恼的皱眉,咬着唇瓣,欲言又止。看着老夫人板着脸,轻声道:“祖母,这里有众多男眷,清儿若是脱了鞋,岂不是败坏了清誉?” 老夫人一怔,方才一直为难,就是为了这个? 心里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 “茱萸,带小姐去内室。” 茱萸应声,领着水清漪去了内室。水清漪在珠帘处顿了顿,水眸盈盈的望着二夫人,清浅一笑:“二婶娘可要记住方才的话。” 二夫人得意的笑容,自水清漪开口,就僵滞在脸上。拢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掐进掌心。给芍药递了个眼色,芍药悄悄的后退了几步,转身进了内室。 这一刻,各怀心思,二夫人最是坐不住。 她怕当真是谣传! 否则,水清漪那贱人怎么敢进去验证? 想到此,如坐针毡,眼珠儿不时的瞄向隔断内室的屏风。 “啊——” “啪嗒——” 伴随着水清漪一声痛苦的闷哼声,内室的木架子倒塌在地。 二夫人按耐不住,起身冲到了内室,看到里面的情形,脸色顿白。 紧跟着过来的大夫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的攥着李妈妈的手,走了过去。看着水清漪脚背上一片血肉模糊,指着跌倒在地上的丫头,怒叱着二夫人:“弟妹,你的丫头怎得在这里?” “我……我……我是叫她……” “你是叫她作证?”大夫人步步紧逼。 二夫人眼底闪过慌乱,连忙摆手:“不……不是……” “够了!”老夫人怎么会不知道二夫人的心思?她这是将自己也给怀疑上了!亏得这么些年来,她一心向着二房!“茱萸,你说是怎么回事!” 茱萸浑身颤抖,趴伏在地上,心虚的瞟了芍药一眼,抖着唇瓣道:“奴婢伺候小姐脱鞋,芍药过来说给她,没有想到她的手一碰到小姐的脚背,小姐痛得将她踢开,脚背上就血肉模糊了。” “不!不是的!方才茱萸去净室净手,根本就没有在这里!是小姐!是绣橘抓着我的手刮掉了小姐的皮!是她们陷害我的!”芍药瞪大了眼睛,嘶声解释。 绣橘急红了眼:“你胡扯!我怎得会谋害小姐?”说罢,也一同跪在了地上。 众人齐齐看向水清漪,难辨真假。 水清漪眼底蓄满了泪水,痛的浑身瑟瑟发抖,冷汗涔涔。脚上的鲜血没有按住,如水滴般,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犹如盛开的暗梅,妖艳刺目。 看着就极为的揪心,一时间偏向了水清漪,相处这么些日子,她并不想能对自己下如此狠心的人。 这时,李妈妈从角落里捡到一个厨房削皮刮丝的刀具,上面还隐隐沾粘着水清漪的皮肉,极为的瘆人。 老夫人看着眼前阵阵发黑,怒道:“将这谋害主子的贱婢杖毙!” 二夫人陡然提高了音量,尖锐道:“母亲!水清漪脚上根本就没有伤疤,她是故意陷害芍药,让她蒙混过关!” “你怎么不说是毁灭证据?”大夫人冷厉的目光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不甘示弱,想要开口,却看到老夫人亲自蹲在水清漪的脚边,看到染满鲜血的脚背上,隐约还留有指甲盖大的伤疤。冷笑道:“老二家的,我这糊涂东西这些年没有亏待你们,反倒一颗心向着你们!这才让你们忘记了本份,为了那些不属于你们的东西,竟是将侯府推向覆灭!”一挥手,厉声道:“将这贱婢杖毙了!” 二夫人连连后退,没有想到被水清漪将计就计,大受打击的喉间腥甜翻涌,却听到水清漪道:“二婶娘,晚辈承不起您的赔罪。今日晌午你在城门口,向母亲道歉。” 这贱人是要逼死她! 二夫人眼睛猩红,如厉鬼一般。 ☆、第五十三章 灭口 二夫人宁死不愿。 老夫人也有所顾忌,毕竟她的父亲是户部尚书。 水桂珍眼珠子一转,笑着说道:“母亲,您还不明白清儿的意思么?二弟妹去给大弟妹道歉,这是承认她散播谣言呢!皇上和尚书比起来,您更愿意得罪谁呢?”见老夫人仍旧有所犹豫,下剂猛药:“清儿若是有事,静安王府的婚事怕是要黄了。” 老夫人眼底闪过精芒,与皇上和静安王府比起来,户部尚书显然不够看。 二夫人目光怨恨,似淬了毒,狠狠的剜了水清漪一眼。 心里头觉得这件事从她开口说赔礼开始,水清漪就开始算计,故意沉默,让自己更加确信她是假的。为了防止茱萸被收买,她才派芍药进去盯着。谁知着了道! 明明知道水清漪故意陷害芍药,却无力辩解。 她脚上的殷红,渐渐腐蚀她心底的黑洞,生出了无边的恐惧。为了构陷她,对自己如此心狠,又岂会放过她? “母亲,我是您的媳妇,若是在城门道歉,是丢了侯府的脸面!”二夫人见老夫人松动,蹲在老夫人的身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老夫人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挥开二夫人的手道:“老二媳妇,你若知错能改,一直是侯府二夫人。”说罢,便让茱萸推着离开。 二夫人一怔,若她不去,就是要休弃她? 瘫软在地,凄冷的大笑了几声。好一个知错能改!一个一个要逼死她! “夏草,扶我去城门!” 二夫人眼底喷薄出浓烈的恨意,水清漪,你等着! 水清漪将二夫人诡异的目光尽收眼底,若无其事的拿着绣帕擦拭伤口周边的血迹。还是触痛了伤口,如万根钢针在血肉扎刺的痛,皱眉道:“绣橘,给我包扎。” 绣橘眼底布满了心疼:“小姐……”您这又是何必? 水清漪叹息,她是算准了二夫人的心理,适才会有这一招。撕掉沾粘的指甲盖大小的假伤疤,已经被鲜血侵染的变了色。若不弄伤脚背,这假的疤痕怕是不能糊弄过去。 “将这个洒上去。”水清漪将一瓶药粉,塞到绣橘手中。 绣橘迟疑道:“小姐,府医快来……” “李妈妈,你来。”水清漪脸冷了下来,她还有事情要做。 李妈妈看了绣橘一眼,拿着绣橘手中的药,洒在水清漪的脚背上。 “咝——” 水清漪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手指死死的掐进大腿,隐忍过这一阵阵的痛楚。 李妈妈心中不忍,麻利的包扎好,担忧的说道:“小姐,可要回清漪居休息?” 水清漪摇头:“去城门。” 李妈妈与大夫人对视,见大夫人颔首,也没有阻止,吩咐绣橘好好照顾水清漪:“绣橘,看好小姐莫要乱走。” …… 城门口,人头攒动,好奇的看着爬上城墙的二夫人。 二夫人发髻散乱,双眼通红的站在城墙上。看着渐渐聚拢看热闹的百姓,怯了。 她宁愿被休弃,被人耻笑,也不愿站在这里被人指指点点。 可是,她怎么能甘心?若离开了侯府,她又怎么能为自己报仇? 想到此,心底油然升起了一股子勇气。攥紧拳头,咬紧牙关,浑身颤抖的说道:“大嫂……我不该偏信谣言,离间骨肉亲情。但是,我没有要毁掉清儿脚上的伤……啊……” 二夫人话不曾说完,背脊一痛,趔趄的栽下城墙。极度的恐惧席卷着她,下意识的伸长手臂,向方才到城墙下的水清漪求救。 “嘭——”二夫人重重的砸在地上,抽搐几下。鲜血自身下溢出,整个人躺在血泊中。伸长的手,缓缓的垂落了下去。 水清漪后退了几步,脸色冷清的看着摔在她脚下的二夫人,眼底闪过寒芒。望了眼城墙上,随即看向纷纷避退的众人,眼底闪过思虑。 没想到来迟了! “小姐,怎……怎么办?”绣橘惊惧的看着鲜血迸流的二夫人,紧紧的抓着水清漪的手臂。蓦地,双目圆睁,怔怔的看着疾驰而来的马车:“小……小姐,户部……户部尚书来了。” 水清漪侧目去看,就见到一道身影极快的闪过,抱着二夫人,悲恸的喊着:“梅英,梅英……你告诉父亲,是谁,是谁害了你!”户部尚书苍老的脸上布满隐痛。 众人见户部尚书王亥眼底蓄着浓重的阴霾,不禁纷纷后退,指着水清漪道:“人掉下来的时候,指着她!” …… 水清漪坐在马车上,思绪停顿在方才有人指着她,谋害二夫人,王亥看着她那骇人的目光。眼睫颤了颤,看着伏案办公的长孙华锦。微微一怔,他依旧穿着极厚的棉衣,只是袖口不再收紧,宽大的袖摆如云絮浮动,长长的墨发倾泻在地。双眸隐在阴影里,看不出他此刻的神态。 ‘啪’的一声,长孙华锦搁下狼毫,端着一旁常德地上来的药汁饮下,清润道:“小渔村的事情已经处理好,无须担心。” 水清漪心底骤然一惊,收紧了袖中的手。 “皇上已经遣人召见你,见机行事。”长孙华锦见水清漪坐着没动,叹道:“我还有要事在身,下车。” 水清漪心口一滞,紧了紧手心。带着绣橘下了马车,适才发现已经到了宫门口。 到了纪政殿,李孝天与皇贵妃并坐在龙椅,地上跪着一个六十多的老翁。穿着粗布麻衣,身上有着一股子浓重的海腥味。 心渐渐的下沉,就听到玉媚兮妩媚一笑:“你可认识她?” 老翁皮肤黝黑,扭头细细打量水清漪,辨认了一番,连忙磕头道:“回禀皇上、娘娘,她,她就是住在我们小渔村的阿衣。” “哦?”玉媚兮挑高描绘精致的眉,眼底有着惊诧,更多的是残忍的笑意。 老翁生怕皇贵妃不信,连忙应道:“娘娘,她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没有姓名。穿着百家衣,吃百家饭长大,我们都叫她百衣。” 皇贵妃面色倏然一变,一掌拍着龙案道:“冒充侯府嫡小姐,哄骗太后娘娘赐婚静安王世子,这是欺君!你可知罪?” 老翁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张了张嘴,定在了原处。 水清漪眉头紧拧,她有遣人去拦劫。而长孙华锦方才也说办好了,那么现在这个老翁…… “他并不是小渔村的渔夫,几日前小渔村就已经被烧,无一人存活。仅凭他一言之语,如何让人信服……水小姐是冒牌?必定有人是故意捏造陷害她,否则为何要灭口?” 伴随着车轱辘声,穿着墨袍的少年,坐在轮椅上,被内侍推着从帘幕后走出。 水清漪见到来人,眼眶泛红,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第五十四章 旧年情事,以命偿命!求首订 少年大约十七八岁,一袭宽大的墨袍穿在身上,显得愈发清瘦。他抬起头来,眉眼含着几分笑,让人如沐春风般舒爽。 感受到水清漪的注视,清隽的面容上带着三分笑颜,微微颔首。 玉哥哥? 可却又不像记忆中的模样。 水清漪凝视着他那双冷然的眸子,如琉璃般透彻干净,令人不敢斜视。温柔亲和的目光里,蕴藏着悲天悯人的大爱。 水清漪在这样的目光下,逼回了溢满眼眶的泪水。相遇的激动,渐渐平息下来,恢复了冷静。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接一个的疑问! 抿紧嘴角,凝视着眼前穿着简单却不失精贵的少年。不再是荆簪布衣,笑的温暖而阳光的邻家哥哥。 他身上浑然一体的贵气,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并不像当初那般,虽然气质卓然,而非如今这般气质高雅。只能说,他本就出身勋贵。不是像她一样,半道被富足世家领养。 但若是勋贵子弟,他又为何要隐瞒身份,出现在小渔村?对她颇为照拂? 当真是家中父亲犯罪,被抄家产躲避在小渔村? “三王爷说的是何话?小渔村被灭口,只能说有人心虚,怕不可见人的事被暴露。至于这个渔夫,兴许是被人先一步带出来,免于灾祸呢?”皇贵妃眼底有着狐疑,水清漪方才激动的神态,分明是与故友久别从逢的喜悦。可三王爷早产,身子孱弱。自小就外出遍寻名医,怎得会认识呢? 难道,他这些年一直在小渔村? 水清漪心中一震,三王爷? 他就是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三王爷李亦尘? 目光落在他的双脚上,心中掀起了惊天骇浪。怎么短短两年,他的腿就不良于行了? 李亦尘察觉到水清漪探究的目光,搭在扶椅上的手指,微微收拢。嘴角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小渔村一百三十九口人,只有那一晚出海的三位幸免于难,其他一百三十六口人全都丧生火海。官府已经遣人清点,葬于村中。”淡薄的看了眼老翁,道:“你贵姓?家里几口人?住在何处?与渔村谁有来往?” 老翁被李亦尘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的头脑发昏。唇角翕动,却一个都回答不上来。下意识,看向了高座之上的皇贵妃。 皇贵妃见形式陡然间逆转,主控权不经意间落在李亦尘的手中,心中怒火翻腾。眼底隐去一抹厉色,拉展丝帕掩嘴轻笑道:“三王爷这些年在外寻找名医,怎么对这个穷乡僻壤的小渔村如此了解?比常年生长在渔村的渔夫都熟悉,就像是……常年居住在那儿。”稍稍停顿,意味深长的睨了眼水清漪,挑高眉梢:“话说回来,三王爷昨夜里才回京,今日特地进宫替水小姐辩解,莫非你二人是旧识?” 妩媚慵懒的嗓音,在空寂的大殿中回荡。 水清漪眸光微转,笑道:“贵妃说笑了。你方才说王爷昨夜里回京,今日进宫自然要参见皇上。至于为我求情,不过是王爷明辨是非,不想草菅人命罢了!”敛下心中诸多疑问,心想着若是能化解了眼下的困局,再询问他。 皇贵妃嗤笑:“三王爷有这份心,何至于皇上三番几次的传召,都不曾进宫?本宫猜想,怕是王爷为了水小姐特地回京吧?” 李亦尘浅浅一笑:“贵妃如此说,本王若是不领情,倒也说不过去。既然这样,那本王便先告辞。”说罢,无奈的对水清漪道:“我送你回府。” “嘭!” 皇贵妃怒极,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搁置在桌上。柳眉倒竖,呵斥道:“混账!饶是你身为王爷,也未免太过目无法纪!皇宫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谋划了这么久,就差临门的最后一脚,怎么能让李亦尘坏了事? 眼底闪过诡异的光芒,笃定了李亦尘和水清漪是旧识! 那么,这些年,他一直在小渔村?为的是什么? 思索着静安王妃对待这件婚事的态度,以她的性子,断然无法容忍水清漪的作为。毕竟,以静安王府的门楣,就算是公主,也不过一句话,更何况是衰败的长远侯府? 将亲事选在长远侯府,已经算是出人意料。种种的反常,难道是侯府有什么是王妃想要的东西? 不! 应当是水清漪身上有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若三王爷在小渔村,那么王妃必定知晓水清漪的身份。 念及此,心里隐隐有了打算。 “皇上,您说此事如何处置?”皇贵妃将事情推到了昏昏欲睡的李孝天身上。 李孝天睁了睁眼,揉着眼角,看着坐在轮椅中的李亦尘,目光一顿:“三儿,你的腿怎么了?” 皇贵妃见他偏离正题,问些无关紧要的事,心里头恼怒。 水清漪亦是心里头疑惑。 “回禀父皇,儿臣出海去寻名医,身子已经好了些。想着祖母寿辰,便赶来参宴。谁知落脚地正是小渔村,恰好碰见了烈焰烧村,救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房梁砸伤了腿脚。至于渔村多少人口,是协助官府排查,才知晓一二罢了。”李亦尘顺着李孝天的问话,将方才玉媚兮提出的疑问,滴水不漏的回答。 “腿脚的伤可要紧?”李孝天满脸焦急,扬声道:“来人,快去宣太医。” 李亦尘制止了内侍,摸着膝盖道:“不妨事。”给身后的长随递了眼色。 长随立即将手中的一本手札,呈递给内侍公公。 内侍公公转而交递给皇上。 “父皇,这是儿臣从官府拿过来的名册,上面清楚的记载每一个人的出生年月与姓名。”李亦尘见皇贵妃看着手札脸色大变,温润的说道:“本王方才询问老翁,他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可见他根本就是收人钱财,做假证!” 老翁浑身颤抖,他是渔夫,但不是清河镇那一带的渔夫。前两日打了鱼到集市去卖,突然来了一个人,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这辈子他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一时鬼迷了心窍,应承了下来。看了水清漪的画像,而后将那人交代他的话,熟背之后,适才告诉他是替宫里头办事。 他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即便要退还了银子。可那些人将他的家人抓起来,若是不按照吩咐去办,就要杀光他的亲人。 如今,见事情已经败露,吓破了胆儿。磕头求饶道:“皇上饶命啊!草民是被逼无奈,一家老小的性命被人要挟,才会犯下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诛九族的大罪,你可想清楚了!”皇贵妃漫不经心,斜挑着眼角,淡淡的扫了老翁一眼,杀意一闪而逝。 老翁身躯一震,浑浊布满沧桑的眼里,闪烁着挣扎。 半晌,长满老茧的黝黑手指握成拳,艰难的说道:“我……我……” “皇上,毕竟是个没有见地的渔夫,怕是被吓着了。”皇贵妃紧紧的揉搓着手中的丝帕,仿佛将水清漪拿捏在手中,要将她给捏碎。“本宫说的可对?嗯?”最后一个音拉长,从唇齿间磨辗而出。 老翁如芒刺在背,炽烈的阳光洒在背上,依旧冷飕飕的。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冷汗,磕巴道:“对……” 水清漪心中冷笑,不用想,也知玉媚兮手中拿捏着渔夫的把柄,适才会让他临时改了口供。不禁开口道:“你是清河镇小渔村的渔民,那你知晓村子里最有名的是什么菜?” 老翁脑子里嗡嗡作响,汗水流到眼睛里,一阵刺痛,睁不开眼。双手撑在地上,不断的发抖:“我……我……草民不知……”说罢,再也承受不住压迫,昏厥了过去。 ‘嘶啦’皇贵妃手上一个用力,将丝帕撕裂。 霍然站起来,缓缓的布下高阶。在水清漪几步之遥驻足,凌厉的目光扫过老翁,挥手示意侍卫拖下去,妖艳的笑道:“水小姐,你可知?” 水清漪微微一笑,与皇贵妃四目相对,暗潮汹涌:“臣女,不知。” 饶是皇贵妃如何镇定,听到水清漪这句话,精致妆容的脸稍显扭曲。这个贱人!她岂会不知?如今装聋作哑,无非是那老不死无用的昏了过去! 可这又怪得了谁? 毕竟是渔夫,生活单纯,没有浸/淫过内宅争斗,如何是水清漪和李亦尘的对手? “贵妃若是仍旧相信谣言,我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大可将渔村幸存的三人,宣来对峙。”水清漪脸上的笑容未变,却不曾达眼底,一片冰寒。 皇贵妃阴冷的看向水清漪,无形的刀光剑影,最后她败下阵来。李亦尘既然敢将人带来,对她便是毫无利处,何必自取其辱? 脸色瞬息万变,逐渐的染上了点点的笑意,轻柔的说道:“既然是谣言,又如何能轻信了?”眼底满得要溢出的笑意,仿佛之前的争锋相对,不过是一场闹剧。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水清漪的肩膀,呵呵笑道:“你该知晓,本宫从小与静安王世子一同长大,情同手足。有关他的事情,本宫都极为忧心挂念。明知是谣言,也小题大做的邀你来验证一番,好彻底放心的将阿锦交给你。” 一句忧心挂念,将这僵滞,一触即发的暗涌气氛,消弭殆尽。 水清漪心中冷笑,算盘倒是打得精细!知晓验明不了她的身份,便挑拨她与长孙华锦的关系。 可惜,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娘娘入宫尽心伺候皇上,对世子自然会力不从心。但是有你这做姐姐的挂念,也是他的福气。日后成亲了,断然无须娘娘忧心,疏于照顾皇上,便是臣女的罪过。”水清漪一声‘姐姐’,便划分了玉媚兮与长孙华锦的关系。忽而,眉一皱,似乎想到什么,好心的劝诫道:“娘娘日后莫要轻信谣言,今儿是遇上我,不喜与人较真。倘若是其他之人,惹火烧身,便得不偿失。毕竟,这些事儿与你无关。” 皇贵妃听着水清漪话里藏刀,丝毫不介意她与长孙华锦之间的事,心里一阵气闷。倏忽听到她警告的话,扯动着僵硬的面皮,勉强露出一笑。 水清漪疲于与她争锋斗智,将一个物件塞进她的手中,告辞离开。 方才绕出纪政殿,水清漪便被侍卫拦截下来,引到御花园的亭阁里。 纱幔飞扬,铮铮琴音悠扬,不绝于耳。 妍丽的紫薇花瓣零落飘舞,铺垫在青砖石路上,远远望去,一片柔软的粉白。清风吹拂,淡雅暗香扑鼻。 水清漪走进亭阁,琴音戛然而止。 李亦尘坐在轮椅中,高高的梨木桌上,架着一把古琴。琴弦晃动,震出刺耳的嗡鸣声。 水清漪按压住琴弦,就听他清淡的语气中,透着丝丝的惆怅:“一别两年,我快要认不出你来了。”李亦尘微微侧目,眸子里漾着暖如春阳的笑:“当年缠绕在我身后,不愿读书识字的小丫头,竟是会弹琴了。” 水清漪眼圈泛红,即使他身上有许多秘密,隐瞒、甚至欺骗了她,但是不能否认,在她最艰难的日子里,都是他陪伴在身侧。 她为了抢夺食物的无赖蛮横,不被饿死讨要食物被人驱逐的狼狈不堪。都真实的呈现在他的面前,唯独光鲜亮丽的一面。 就连她癸水初至,做女人的最基本知识,都是他请人教她。 在过去那一段记忆,并没有随着时光而淡忘。相反的,浸/淫阴谋算计,无人可依。无人可诉的大宅,更为的怀念。 他于她来说,终归是不同的。 在她被人快打死的时候,是他出现救了她,将她捡了回去。教她读书识字,为人处世的道理。担任了她父亲、母亲的角色,可他却是一个哥哥的年纪。 “过不久,我将为人妻。再过一个两年,我都要是做了娘的人。”水清漪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强作镇定的说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重生,就见到了他?还是以一个王爷的身份!东齐国最受宠的三王爷! 不是不介意他的欺瞒。 只是,与他重逢的喜悦相比……微不足道罢了。 “衣儿。”一声饱含情感的低唤,似幽幽呢喃,又宛如无奈低叹。 水清漪眼眶里仿佛吹进了风沙,酸涩难耐,溢出了热气,如一层薄纱朦胧了视线。 李亦尘转动着轮子,木轮包裹着铁皮,碾压着地板,‘咯吱咯吱’的响。每响一下,水清漪心口便紧一分。 “罪臣之子?”水清漪心里虽是那样想,还是想要听他解释。 李亦尘白皙瘦峭的手指,勾上她食指,轻轻晃动,握于掌心。目光温柔和煦,犹如夜空中点点繁星般明亮,一瞬不顺的凝视她,缓缓的说道:“我认识的衣儿,会在乎我的身份么?因我是王爷而接近或者远离我?”顿了顿,沉吟道:“我的衣儿不会如此,即使我是罪臣之子,你都一片赤诚待我。又岂会因我尊贵贫穷而靠近疏远呢?”虽是疑问,却有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水清漪面色微松,依旧沉默不语。 见她如此执拗,李亦尘眼底的笑容流泻而出:“我本就是去寻医问药,若是端着身份,他们给我治病怕是会有所顾虑,反倒是效果甚微。而你……断然不会与我那般亲近。个个对我追捧,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那不是有违初衷?倒不如让父皇下旨将他们传回京,给我医治。” 水清漪彻底的放下了心,他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心里泛起了一丝喜悦,嘴角随之缓缓上扬。蓦地,笑容收敛,瞪了他一眼。 “衣儿,是我不好,没有来得及与你说清楚。原谅我可好?”李亦尘没有急切的让水清漪快速的回答,极有耐心的等待。 水清漪眨了眨眼,望着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手掌温暖而轻柔,不同与长孙华锦的宽厚冰凉。 “你的腿?”水清漪摇了摇头,摒弃掉脑海中关于长孙华锦的音容。 “不妨事。”李亦尘在水清漪的注视下,淡淡的笑道:“渔村里是半夜里起的火,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扑灭。逃出来时,不小心伤了腿。”安抚的说道:“我已经算是幸运之人。” 水清漪带着鼻音道:“当真无人幸存?”希望那只是他用来应对皇贵妃的说词。 李亦尘见她难过自责,拉着她的手用力,将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柔软如绸缎的青丝。如在小渔村一般的轻声哄。丝毫没有觉察到二人的亲昵,有何不妥。“你莫要自责,这都是命定中的安排。若要悔过,那也该是我。明明早已发现有人在村外转动,却没有提防,才会酿造祸事。” 水清漪有一瞬的抗拒,听到他的话,微微一怔。摇了摇头,她知道,不管怎么样,小渔村都是因为她,一百多口人被活活的烧死。 紧紧的捏着拳头,推开他的怀抱。眼底闪过寒芒,冷静的说道:“我会查明凶手!” “衣儿……”李亦尘满脸担忧,伸手想拉住她的手,却被水清漪挥开。 “啪嗒!” 凤翎掉落在地上。 李亦尘面色微微一变,弯腰去捡。水清漪的动作比他快一步,将凤翎拿在手中。目光一闪,冷声道:“这是在小渔村捡到的?” 李亦尘静静的看着水清漪,面色归于平静。 水清漪嗅着凤翎上的海腥味,嘴角凝着一抹冷笑。死死的攥着凤翎,似乎要镶嵌进血肉里。 转身,脚步匆忙略有些踉跄的离开。 以李亦尘的心计城府,他岂会不查明凶手?不说只有两个原因,一个不愿说,一个很棘手。 而显然,是前者! …… 水清漪回到侯府,便感觉到压抑沉闷的气氛扑面而来。 下人行色匆匆,将府邸的彩绸红缎拆了下来。 这才恍然记起,二夫人从城墙上栽了下来。 死了? 眼睫微颤,脚快了脚程,吩咐身旁的绣橘道:“你去打探消息,我会会母亲。” 没有等水清漪到大夫人的院落里,在天井里,被丫鬟堵住了去路:“大小姐,老夫人请您去二夫人院子里。” 水清漪面色一沉,思索了片刻,便去了二房。 远远的就听见二房里此起彼伏的嘤嘤哭泣声,屋子的上空,似有乌云笼罩。 掀开帘子,进了屋子,里面一股浓郁的药味刺鼻。水清漪皱眉放下帘子,就见屋子里的人齐齐看向她。其中有几道视线如铁似刀,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 水清漪给老夫人见礼,询问道:“祖母,您唤清儿来,可是有要紧的事?” 老夫人穿着印着寿字的皂色衣裳,映衬得她阴沉的脸铁青。“你二婶娘在城墙上栽下来,有人瞧见她指着你。” 水清漪一怔,茫然的说道:“二婶娘伸手向我求救,可她坠落的太快,我根本就来不及。”说着,无意间露出受伤的那一只脚。 老夫人眼皮子一跳,心里头霍然有了说词:“亲家,清儿的脚被老二媳妇弄伤。她自个亲自允诺去城门口给清儿道歉,清儿作为晚辈,她并没有怪罪。就是没有忍受她污蔑老大媳妇,适才让她去城门口赔罪。”打量了王亥几人的脸色,叹息道:“清儿脚上包扎好,气也消了,心里有些个悔意,便追出去。谁知晚了一步,老二媳妇已经栽了下来。” 王亥脸色极为难看,老夫人这是铁了心要维护水清漪! 二夫人的弟弟王珩,性子冲动,心底憋不住话儿,当即涨红了脸道:“你的意思是我姐被风吹下来的?” 老夫人一噎,对户部尚书府更加看不上眼。此刻,在她的心底,就算二夫人是水清漪推的,她也是护定了!尚书府反正已经撕破脸没有指望,便也没留脸面:“老身倒是有件事让亲家说说理。原本讲出来,是怕伤了和气,如今看来你们未必将侯府当亲家。” 王亥脸黑如墨,老夫人什么为人,他多少清楚几分。听到她这番话,就知接下来没有好话。怕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二夫人的头上。 果然,老夫人浅抿了茶水道:“府里出了事,都是抱成一团,一致对外。她倒好,旁人都没有问罪,便兴匆匆的嚷嚷着挑拨离间,闹得家宅不宁,犯了七出。第二,谋害侯府血脉,若不是看在亲家的脸面上,镇国公府上门时,老身直接将老二媳妇给镇国公亲家处置。” 这两条,彻底的堵住了王亥接下来的话茬。 若是再质问二夫人为什么去城门道歉,便是打脸的事了。老夫人话里话外,已经是格外开恩,一心护着她,没有将二夫人休弃。 王珩心中那个恨,好话坏话都给老夫人一人说尽! 王珩的夫人黄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尖利的说道:“哟!我们说的是大姐为何栽下城墙,谁有那个闲心思翻旧帐?倘若翻起来,莫怪咱们做的绝,净打你们的脸了!”拿着娟帕按着没有眼泪的眼角道:“可怜大姐为了你们侯府操碎了心,落得这样的下场,看着就让人心寒!既然大家都说是水清漪害得大姐,行!我们也不要别的,让她偿命就是!” 黄氏生的一张方脸,吊梢眼,薄唇的刻薄相。说的话,亦是完全不给人留余地。 屋子里,霎时寂静无声。 只有点着的两支蜡烛,摇曳着橘黄色的火焰,发出‘呲啦’的声响。 落在众人的心底,就像煎油锅一般难熬。 二房的屋子,是在侯府北面。院子里栽种着两棵老树,比屋子高出一寸,恰好遮住了阳光。斑驳的光影,透过半开的窗棂,洒在屋中。 笼罩在水清漪的身上,让她一半在阴影里,看不清楚此刻的神色。 众人只觉得她格外的阴凉。 “二婶娘并无性命之忧。”良久,水清漪徐徐开口。 “呸!”黄氏啐了一口唾沫,尖刻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大姐如何,将你也弄成什么样儿?” 王珩接话道:“成!咱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留你一口气儿!” 老夫人气绝! “哐啷!”将手中的拐杖扔在地上。 吓得黄氏跳脚,慌忙后退了几步。脸色青白交织,牙尖嘴利道:“这是作甚?撒泼?” “你……”老夫人气得胸口剧烈的起伏,两眼阵阵的发黑。 水清漪拍着老夫人的后背顺气,不冷不淡的说道:“祖母深居内宅,何时见过匪气?不过是被吓着罢了。何况,我们并没有对不住旁人,为何要撒泼?你们断定是我害得二婶娘,当时我在城墙下,如何分身到城墙之上推她栽下来?” 黄氏冷笑道:“不见棺材不掉泪!”掏出一粒珠子,摊放在掌心道:“难道这个不是你头上玉钗上的珠子?这是我们在城墙上寻到的。可见你是去过城墙上!” 水清漪面色微变,摸了摸玉钗,上面确实是没有珠子了。 “你可还有话说?”黄氏没有错过水清漪任何细微表情变幻,笑道:“毕竟是亲家一场,就让你受我夫君一棍,无论你受不受得住,恩怨两消。” 众人面色大变。 王珩力大无穷,曾经一棍打死一头发狂的马。他们这是要了水清漪的命! 老夫人苍老布满皱褶的手,紧紧的握着扶椅,询问着三哥儿和六哥儿:“你们两个怎么说?” 三哥儿从二夫人那里得知,他得怪病是水清漪动的手脚。如今,又害得他母亲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吊着最后一口气,心里怨恨交织,低垂着头道:“此事全由外祖父做主!” 老夫人眼底掩不住的失望,将希望寄托在六哥儿的身上。 六哥儿面对老夫人的目光,胆怯的缩回脚尖,轻若蚊蝇:“六儿听哥哥的。” “老夫人何必吓唬小孩儿呢?”黄氏嗤笑,示意王珩动手。 王珩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根棍杖,拿在手中,就看到水清漪拔下头上的玉钗,拨弄着镶嵌着珠子的盘座。 眼底有着疑惑,只见水清漪从怀中摸出一颗珠子,光洁而莹润,显然是上乘的珠子。比黄氏手中的珠子,高了几个档次。 “我的珠子是落了,但不是你捡到的那颗。”水清漪将珠子按在玉钗上,大小刚刚好。 黄氏脸上得意的笑容渐渐的僵滞,凝固在嘴角。 水清漪拿过她手心的那颗珠子,放在玉钗上,却是要小上一圈,明眼人一瞧便知不匹配。 怎么可能? 黄氏不可置信的夺过玉钗珠子,无论她如何比对,就是小了一圈。摇头道:“不……不可能……” 水清漪踱步至黄氏的身旁,拿过玉钗,仅以两人听闻的声量道:“难以置信对么?”见黄氏瞪圆了眼珠,死死的盯着她,莞尔一笑:“怎么可能一样大呢?你手中这颗珠子,是我亲自给的皇贵妃。你下回见着她,若是方便,替我给她说声谢谢。” 黄氏整个人僵硬住,犹如雷劈一般。 见此,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冷酷,果然是她! 若不是她及时赶到城墙下,正是午时,烈阳当头。她下马车时,恰好瞧见一道光影如流星般极快的击中二夫人的背脊,她吃痛的往前踏了两步,而后才重心不稳的栽了下来。 她那时只知晓那光影闪烁着珠光,不确定是什么。但是在皇宫里,李亦尘揉着她的头顶,发髻散乱了。她在马车上重新整理,发现玉钗上的一颗珍珠不知何时掉了。恍然梦醒,立即推测那人是用珍珠击中二夫人,珍珠滚落在地,二夫人踉跄的往前走两步,踩在珍珠上脚下一滑,便重心不稳的栽下来。 想通了关节,她便去了玉器阁,换了一支相似的珠钗,拔下了珍珠,将玉钗戴在头上,等君入瓮。 “这是有人陷害我!”水清漪目不斜视,坦然的与王亥对视。“尚书浸/淫官场数十年,难道还不明白其中的计谋?我即将要嫁入静安王府,侯府的势力便逐渐的壮大,必定有人无法容忍。才会流传出谣言,败坏我的名声,毁了亲事。但是该有动静的却没有响动,反倒是二婶娘中了奸计!而后,暗害二婶娘嫁祸给我,离间了两府关系。” 王亥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经由水清漪一番提点,心中一动,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明白背后之人,是要分解侯府的势力! “谁?”王亥捏紧了拳头,暗中之人要如何抨击侯府都行,前提是莫要损害他的利益! 水清漪笑而不语,看了一眼黄氏,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王亥脸瞬间冷沉了下来,冷厉道:“带走!” 王珩意识到事态‘严重’,黑着脸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黄氏粗鲁的拖走。 黄氏心知坏了事,不敢吭声,心里却是将害她落入这般境地的皇贵妃给记恨上了! 老夫人看着瞬间空了的屋子,紧绷的身子渐渐的松懈下来。不悦的呵斥着水清漪:“他们那般嚣张,狠厉的待你,怎得这么轻易放他们离开?” 水清漪缄默不语。 她今日知晓三王爷就是她以前的玉哥哥,心里隐隐的有着不安。他人不在京城,却暗中培养了许多势力。静安王府、莫家、四大阁老之一的邱毅。 而她之所以没有让王亥下不了台,那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上次王亥那般打击莫家,不见李亦尘有任何的动静。那便是,他有意向收拢王亥。 从今日宫里一行,皇贵妃与李亦尘并没有对上。虽然有逞口舌之快,却皆保留了底线。那么她现在将迫害二夫人的凶手推向了皇贵妃,以王亥护女之心,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假以时日,李亦尘收服了王亥,势必会被王亥推上明面与皇贵妃为敌。 她,静观其变! 果然,第二日,便有消息传来。 水清漪看着手中的密信,上面写着三王爷的幕僚与王亥会面。王亥亲自将幕僚送出门外,俨然是合作了! “小姐,三夫人将永盛坊盘了下来,问您要做什么?回个口信给她,好策划策划。”绣橘掀帘进来,将三夫人交代的事儿,一一说了出来。 水清漪皱眉,这件事她倒给忘了。永盛坊她与三夫人一人一半,大约也有十来个铺子,她用不了这麽多,自然要租赁出去。但是留下的一些,却是没有想好做什么。 “暂且搁着。”水清漪净手,用膳。看着桌上精致的膳食,吃了几口,味道却是极淡,倒有些怀念火辣的味道。 蓦地,灵光一闪。水清漪眼眸明亮,想到前世在帝京第一食楼吃的汤锅,那滋味儿爽口,一时不知叫什么来着。眼里的光泽渐渐的黯淡,就听到屋外头一声闷响。洒扫的丫鬟将铜盆砸落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受着绣萍的训话。 忽而,便记起了那个汤锅,开心的对绣橘道:“咱们开火锅店!” 绣橘水汪汪的眼睛里,布满了迷茫:“小姐,火锅是什么?我们冬天烧的火炉子么?” 水清漪清浅一笑:“不是,我当年吃过的一种膳食。锅子里放着两种汤料,辣的和不辣的,然后将生菜放进去煮着吃。只是,我也不知配料该如何勾兑,不知可有人会做这个?” 绣橘听得满头雾水,更加迷茫。 “清儿说的可是火锅?你想的太晚了,已经有人在做。过两日就开张了!”随着一道清亮的嗓音,水蓝色的身影翩然走进屋子。 看见来人,水清漪起身相迎:“三婶娘,您怎得亲自来一趟?” “我来给你送地契。”三夫人相貌柔美,一双水润透亮的眸子,长而卷翘的眼睫扑闪扑闪地,如羽毛一般拂过心头,惹人怜惜。性子却极为的直爽,与男人做生意,向来不吃亏。 外头人称她为‘铁娘子’。 水清漪亲自斟茶,看着桌上的地契道:“三婶娘想好做什么?” 姜明月捧着茶,望着里头沉浮的金黄茶汤,淡淡的说道:“我还没有想好,你三叔科举考中探花,要去江南赴任。但是碍于我的生意,花银子打点,拖延了快一年。那儿是个肥缺,许多人盯着呢,不能再拖。我若是随他去赴任,这永盛坊怕是顾不上。” 闻言,水清漪心里有了算计。 “婶娘与你直说了,整个永盛坊盘给你一个人,我就不占份儿。至于我先垫着的银子,待你有了本钱后,再还给我。”姜明月是爽利的人,不会拐弯抹角的说话。 水清漪没有多惊诧,若是三夫人做了起来,怕是到时候三老爷去赴任,顾虑难免多些。不过,最让她羡慕的是三老爷与三夫人之间的感情。两人都愿意为了对方退让,并且三老爷不曾纳妾,只娶了三夫人一个妻子,可见他们夫妻情份深厚。 水清漪的心思没有放在这上面,她还有其他的事要做。盘下整个永盛坊的银子,庞大到她一两年怕是都尝还不起。便将心中大胆的想法说出来:“婶娘,你不如就直接投银子,我替你做。盈利了,我们便六四分!”顿了顿,见她没有多大的反应,继续道:“若是亏本,两年后我将本金还给你。” 三夫人眼底含笑,拍了拍水清漪的手臂道:“清儿你都这么说了,婶娘若是拒绝便是矫情。我信得过你,赚钱一起赚,若是亏本,当然要一起。哪里有净赚不亏的道理?”说罢,姜明月起身:“你三叔受了寒,我得回去盯着他吃药,不然又给偷偷倒了。” 水清漪将三夫人送到院子外,望着窗口的盆栽静静的出神。第一次做生意,难免有些紧张。拿着一叠地契,犯难了。 这时,绣橘满脸笑意的进来:“小姐,世子爷在府外等您。” 水清漪没有迟疑的起身出去,看着府外听着的黑蓬马车。踩着摆好的木梯上去,只见他疲乏的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坐。”长孙华锦缓缓的睁开眼,幽深似海的眸子,布满了血丝。 水清漪蹙眉,不经意的说道:“昨夜没有回府?” 长孙华锦目光一顿,定定的看了她几眼,收回视线,整理铺散在小几上的资料。淡淡的说道:“人我抓到了,在别院里关着。” 水清漪意外的明白他说的是谁,难道他昨日里说有事,就是替她去抓凶手了? 看着他眼底的浓重的青影,到嘴的话,有些不忍说出来。可看到她脚下的地图,上面朱砂笔圈出来的位置,到底是没有忍住:“小渔村是你烧掉的?”话落,紧张的揪着裙摆,屏息等着他的回答。 ------题外话------ 亲爱的们,今天是上架的第一天,烟儿很感激一路追随陪伴烟儿的你们! 正是有你们一路不弃,才会有烟儿如今的成绩,是你们把烟儿推上了被认可的位置。 太多的感激和感动,烟儿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说努力用心的写好文章,回馈给亲爱的你们,一同看着侯门长媳成长到打上圆满的印记。 谢谢你们,谢谢亲爱的们! ☆、第五十五章 美妾 (一更) 水清漪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怀疑是他。 进宫之前,长孙华锦告诉她,已经将渔村的事情办妥,他有涉及此事。 静安王府是三王爷党,若是长孙华锦纵火烧村,李亦尘找到证据,也是不会泄漏出去,反而会帮助掩饰。 亭阁中,李亦尘的反常,印证了她的推测。 但是这两点并不是让她笃定长孙华锦的信息,而是李亦尘袖中掉落的凤翎,让她想不相信也难。他发布下去的密令,都是以凤翎为信物。 更何况,他在她的心中,早就没有了丝毫的信誉。 连结发妻子他尚且能在利用完之后,面不改色的推向断头台,更遑论是小渔村的百姓?他们与他毫无关联,却又触及到了他的利益。如此想来,他完全有对他们下手的动机! 紧紧的捏着袖中的凤翎,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长孙华锦浓密如墨的眉头紧蹙,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得到消息。淡淡的看她一眼,脸上变幻多端的神色,透露着她极有可能想太多了。 “是亦或不是,很难回答?”水清漪的心在这沉默中,渐渐下沉。 长孙华锦颔首:“是。” 水清漪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抽离了,双手撑在身后,堪堪稳住了身形。 “啪嗒!”将手中的凤翎搁置在小几上,白皙细腻的掌心,几道深深的掐痕。刺得长孙华锦目光微动,抓着她的手腕,却被水清漪躲开:“别碰我!” 长孙华锦空空的手,悬在半空。半晌,微微卷曲,垂落在身侧。看着她眼底复杂的神色,苍白的薄唇抿成一线。 水清漪指尖发颤,清澈的凤眸里一片平静,平静得令人心里头有着些许的不安。 长孙华锦唇角微动,就听到她冷然的嗓音毫无起伏的说道:“你到底有没有心!” 有没有心? 长孙华锦漆亮的眸子,幽幽似一个无底的黑洞,将那一丝蕴藏的柔光吞没。溢出银霜般的光华,冰寒冻骨。 倏忽,疲倦涌向全身,倦怠的阖眼。 安顿好小渔村的百姓,得到常德的消息,便连夜回京。见到她的那一刻,心底的沉郁似乎消散。 水清漪那句话脱口而出,便有些悔意。见他疲倦不堪,脸色比送她进宫时更差了几分。隐约间,仿佛能感受到他的不悦。 不被领情的愠怒。 挑高了眉梢,清冷的说道:“日后我的事,你无须插手。” 长孙华锦长若蝶翼蹁跹的眼睫颤动,并没有睁开眼,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当年祖父随着开国皇帝打江山,在边关捡到一匹受伤的狼,带回了军营。旁人都劝诫说,这是一头白眼狼,何必浪费药材花费精力?祖父依旧请军医疗好它的伤,放它离开。” 水清漪不明就里,知晓他没有说完,也没有开口。 “有一日,遭遇敌军埋伏,祖父带着开国皇帝藏进深山。遇见了这一匹狼,替祖父放哨观察敌军好让他们潜逃,捕捉野味给他们填饥,就这样等到了援军。” 水清漪眉头紧拧,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再开口,难道是说完了? 他要讲的是什么? 就是说一头白眼狼会报恩的奇特之处? 电光火石间,水清漪蓦地转过弯来,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讽刺她不如一头白眼狼,不但不感念恩情,反倒不领情的倒打一耙! 白皙的面颊渐渐的染上一层薄薄的粉色,瞪着长孙华锦:“你——” 长孙华锦睁开双眸,注视着她,挑高眉梢,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水清漪气绝,别开头不看他。 “我无心。”长孙华锦不紧不慢的说道,端着茶壶斟茶。脸上的孤冷之气淡去,眸光漆亮,举止行云流水般高雅清蕴。似雪山之巅的莲,又如林中松柏。 水清漪一噎,不怒反笑道:“世子倒是让我开了眼界,一个男子也能如此胸襟狭隘。” “承让了。” “……” 水清漪惊讶于他气人的本事,往常都是十句也教他说不出一句。今儿个不但说了一连串,且驳得她无话可说。 忽而间,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是质问他,怎得到最后成了斗嘴了?没有讨到好,倒是吃了败仗。 她不经意间流泻的笑,令长孙华锦有片刻的恍惚。平日里待他清冷淡然,有事相求便客套的露出一抹温婉的笑,却犹如泠泠皎月般的银辉,没有一丝温度。此刻嘴角一弯浅笑,似破云而出的暖阳,明媚的挥散了马车里的阴郁沉闷气息。 察觉到气氛微妙的转变,水清漪微抿着嘴角,看了眼玉质雕刻的凤翎,冷声道:“你把人送到户部尚书府便好。”说罢,起身下马车。 “皇贵妃,你莫要急于对付她。”长孙华锦提点道。 水清漪掀着车帘的手骤然一紧,没有回头的跳下马车。“这么不想我对付她,你又为何帮助我,把她的人抓起来?我并没有要求你,你没有必要勉强。”从她要开始争取,拼命的要活下去的时候。选择嫁进静安王府,那么皇贵妃便是她的死敌! 即使她没有要对付皇贵妃,只要她水清漪的夫君是长孙华锦,玉媚兮便不会善罢甘休! 她又何必做一只待宰的羊羔? 不挣扎,不反抗的将自己的脖子,送到仇敌的刀下? 水清漪驻足,回头望着黑蓬马车,凝思着她的选择是否正确?长孙华锦与玉媚兮交情非比寻常,定是不愿让他的势力给她利用对付。而能给她权势的,并不只有他一人。 之所以选择他,是因为不想要伤害真心待她好的人。 可至从遇见李亦尘后,却总觉得他比长孙华锦合适! 常德见水清漪下了马车,立即出现在马车内,对摩挲着凤翎的长孙华锦道:“世子,宫里来了消息。三王爷给水小姐脱罪,胡诌小渔村一百多口人全都烧死。水小姐怕是误会了,您为何不解释?” 长孙华锦将凤翎收于袖中,不在意道:“不妨事。” 常德冷峻的面容上出现裂缝,这都不妨事?那怎么样才算有事情?“水小姐都与三王爷抱在一起,您都不计较?” 长孙华锦手一顿,眸色渐深:“凤翎是三王爷给她的?” 常德见世子有了反应,将宫里头传递出来的消息,事无巨细的一一禀报,气愤道:“三王爷不知水小姐是您的未婚妻么?”心里嘀咕着,水清漪本就在风口浪尖,竟是不知避嫌,当真是为世子爷不值。 除了长的好看之外,其他并没有出色之处,偏生世子爷还什么事儿都由着她闹。让她如此不知轻重! 长孙华锦眼睫半垂,手指摩挲着朱砂笔圈出来的地图。那是她生长的土地,陪她成长的是李亦尘。关系亲厚也难免! 指尖一转,地图揉碎在手心。良久,轻叹一声,复又将地图展平。夹在一本典籍中:“除了她的安危,今后这些事,无须向我禀报。” “世子……”常德张了张嘴,在他冷冽的目光下,闭嘴。 回到静安王府,长孙华锦缓缓的步下马车。一旁等候已久的桂妈妈立即上前,恭敬的说道:“世子,王妃请您过去一趟。” 长孙华锦颔首,去了怡水院。 静安王妃穿着一袭金罗蹙鸾华服,发髻上斜插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淡淡的说道:“坐。” 长孙华锦就着她左手下的梨花木椅坐下。 “今日唤你来,没有什么打紧事。原本过两日就是你的婚期,但是太后娘娘赐婚,由钦天监择选吉日。你若要早些将她娶回府,本宫便去送个口信。”静安王妃对长孙华锦素来冷淡,没有半点的母子情份。言语间的疏离,仿佛是对待属下。 “不必麻烦。”长孙华锦扫了眼桂妈妈递上来的茶水,淡淡的收回视线,并没有接过。 桂妈妈勉强笑了笑。 静安王妃对长孙华锦的态度不满,皱眉道:“你在意外边的谣传?她若不是长远侯嫡女,二夫人何必坏了声誉去城门口给她赔罪道歉?若你不喜,便由你二弟娶了她!”说罢,见长孙华锦波澜不兴,冷淡超然的坐在椅子上。静安王妃眉宇间染着薄怒,却也意识到之前的话,说得太过,缓下脸色道:“锦儿,你素来自有主张,本宫管不了你。水清漪的身世虽然低了,但大师说她的八字与你般配。娶了她,可以兴旺你。” 长孙华锦嘴角微扬,忆起了第一次与她相见。她说‘我八字不好克夫,你本就是短命鬼,嫁给你没两日便守寡了。’ “我并无意见。”长孙华锦眉宇间有着不耐,起身道:“若无事,我便先行告辞。” 静安王妃给桂妈妈递了眼色。 桂妈妈强颜欢笑道:“世子,旁的世家子弟及弱冠便可纳妾。王妃碍于您的身子,一直不曾给您选通房妾侍。如今,您要成家,按俗礼,该要有几房妾侍。”说罢,看了一眼站在王妃右侧的两名美婢。“这是王妃千挑万选,训练好了的。” “奴婢浣碧、浣纱见过世子爷。”美婢身着烟霞银罗花绡纱裙,柔顺如绸的青丝上,别着银丝蝴蝶步摇。随着她们盈盈走动间,蝶翼一颤一颤,似要振翅而非,映衬得整个人柔媚而清灵。 长孙华锦如湖水澄澈的眸子里,凝结着薄冰。看都不看一眼,转身离开。 桂妈妈递了眼色,浣碧、浣纱立即起身匆匆跟了上去。 “大哥?” 长孙华锦走出屋子,与玄色阔袖锦袍白面少年迎头相碰。 “你今日怎么得闲来见母亲了?”长孙仪白净清秀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极为的高兴:“仪儿拜见了母亲,能与大哥一起用膳?”看到他身后跟着的浣碧、浣纱,长孙仪白玉的面庞生红,抓着后脑勺道:“仪儿险些忘了,大哥要娶嫂嫂了。” 长孙华锦面色虽淡,周身的冷清却散了。“莫要让母亲久等。” 长孙仪知晓是长孙华锦同意了,高兴的‘嗳’了一声,拔腿跑进了屋子,袍子太大,险些被绊倒。长孙华锦伸手扶住,长孙仪回头冲他一笑。手忙脚乱的进了屋子,长孙华锦隐隐听见他亲昵的唤了一声母亲。 长孙华锦眸光一暗,步履轻缓的离开。在庭院里的梨树下站定,屋里的慈母孝儿的融融欢笑声,却依旧清晰地,毫无阻隔地刺入耳中。 桂妈妈看着梨花树下,那拢在阴影中的清逸身影。如林中青竹,份外孤清寂寥。回头睨了眼屋子里的欢声笑语,忍不住一声叹息。 静安王妃起身按住长孙仪,冷淡的脸上染着一抹慈祥和蔼的笑,呵责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疼宠:“都要娶亲了,还这般毛躁。仪儿,你都好些时日不来看母亲,可是功课繁忙?” 长孙仪笑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急急的说道:“母亲,仪儿才两三日没有过来。八月就要科考,先生布置了许多功课。您若闲的慌,可以让大哥陪您解解闷。” 静安王妃脸上的笑容一僵,没有再说话。 “母亲若没有旁的吩咐,仪儿便去寻大哥了。”长孙仪丝毫察觉不到气氛的微妙转变,虽然十七岁,被静安王妃保护得极好,还是小孩子的心性。他生得唇红齿白,一双眸子极圆,不同长孙华锦狭长内敛的双目。 桂妈妈送走了两兄弟,掀帘进屋,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王妃与世子的相处,不是她一个奴婢能说的。 “都走了?”静安王妃浅抿了一口茶水,惆怅的说道:“他们两兄弟素来不亲近,何时关系这么好了?” 桂妈妈想说终究是亲兄弟,流着相同的血液,自然是要亲厚。可她知王妃不喜听这些,斟酌道:“可能是二少爷看中了世子书房里珍藏的孤本。” 静安王妃心里稍稍好受一些:“日后仪儿需要什么,告诉我便是,莫要与那人接触过多。”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厌弃。 桂妈妈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 长孙华锦安顿好长孙仪,将浣碧与浣纱丢给常德:“处理了。” 浣碧、浣纱脸色微白,与水清漪有几分相似的眼睛,溢满了泪珠:“世子爷,奴婢是王妃娘娘送来伺候您的人,奴婢想留在您的身旁,求求您别送走奴婢。” 常德看着扶风弱柳,相貌生得极美的两个美婢,泫然欲泣,极为惹人疼惜。目光闪了闪,没有想到王妃刻意寻着与水清漪相似的人来伺候世子,是试探,还是如何? “世子,处理掉,恐怕不妥。”毕竟是王妃送来的人,再不喜,也不该直接弄死。 长孙仪捧着典籍走出来,玄色锦袍穿在身上,腰间佩带着玉玦,俨然是翩翩少年。看着跪在地上,柔媚娇弱的女子,心生了怜意。“大哥,今夜里学堂师兄师弟一同去望月楼吟诗作对。仪儿能要了她们过去,端茶研墨?” 长孙华锦看着他乌黑的瞳仁里,布满了期待,转身进了屋子。 长孙仪知晓,这是同意了。 …… 夜凉如水,新月如钩。 水清漪拿着一叠地契,去望月楼寻花千绝。 花千绝一袭红衣妖冶,临窗而坐。手中执着白玉酒壶,望着窗外万家灯火。忽而,目光一顿,凝视着那一抹纤细的身影,走过青砖地板,穿过长长的人潮,缓缓的向他靠近。月光照着她白皙的脸,清美绝艳,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她却毫无所知。 呵!她可不就喜欢搅动了一池春水后,便撤身而出。又怎知,旁人是怎样的混乱? 水清漪察觉到一道灼人的视线,顺着望去,便见到花千绝举杯相邀。不禁加快了脚程,上了二楼,在他对面落座。环视了四周,蹙眉道:“难得你也酸雅一回,与人舞文弄墨。” 花千绝饮了酒,雌雄莫辨的脸上,妩媚神态尽显。一双桃花眼里,水波潋滟,极为的魅惑勾人:“呐!瞧见那两位端茶研磨的女子么?我还以为你何时沦落到伺候人的地步,上来照顾照顾你,让你也伺候爷一回,谁知看走了眼。” 水清漪看了过去,那两位生的花容月貌,一个唇相似,一个眉眼相似,细看却又一丝也不像。言笑晏晏,围绕在玄衣少年的身旁。 “白瞎了一双好眼。”水清漪讥诮道。 “你也就在我面前能逞口舌之快,在长孙华锦面前,就是收了利爪的鹌鹑。”花千绝浑然不在意,若有所思道:“若他不是长孙华锦的弟弟,我都以为他会是你的倾慕者。” 水清漪一怔,就听到那边哄闹声传来,玄衣少年拉着二人护在身后道:“你们莫要打趣,若是我的美妾,伺候你们我绝无二话。可这是我大哥的两个妾侍,恰好我的婢子病了,便央着大哥给我带了来。” ------题外话------ 抱歉亲们,烟儿许久没有万更了,今天这章写的卡疯了,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一万。二更在七点的时候更新,么么哒~ ☆、第五十六章 嫁妆 (二更) 妾侍? 长孙华锦有妾侍了? 水清漪脸色青白交错,目光冷厉的盯着那二位妾侍,只觉得长孙华锦在折辱她! 对上花千绝戏谑的目光,冷笑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看这出戏?”心里思索着长孙华锦是何意,纳妾也罢,怎得纳这两个女人? 日后过门,对着两张像自己的面容,岂不膈应? “小清儿,你一点都不可爱。不过是找你叙叙旧,却被你揣摩我别有用心。事事都去猜想他们的反面,不累么?事实就是如此简单,不过一个误会。”花千绝饮尽杯中酒,替水清漪斟了一杯,似笑非笑的说道:“听说,你醉酒后,向长孙华锦表白了。” 水清漪一怔,想到了云景山顶那坛梨花酿。 “喝一杯,给我听听都说了些什么,让他对你态度转变了?”花千绝摇晃着酒水,推到她的面前。 水清漪完全不记得她有说什么,若是有说,为何长孙华锦没有一点异样? 不! 水清漪蓦地想到了长孙华锦对她态度的转变,似乎是从那一坛酒之后。面色霎时一变,目光闪动,难道她真的说了些不该说的? 摸着杯子,端了起来,波光粼粼的酒水里,倒映着她的面容。眉宇间,染着些许的清愁。浅浅的抿一口,拧紧眉头:“难喝。” “这粗糙的酒,哪里比得上长孙华锦埋下待洞房花烛之时的合卺酒好啊?”花千绝目光如炬,觉察出水清漪似乎对长孙华锦的事,极为的熟悉。 就连他都不知长孙华锦在云景山埋了梨花酿,她不但挖出来了,而且还喝了。 他可不认为她喝了长孙华锦埋下的酒,长孙华锦便对她不同了。 水清漪懒得理会他,将地契搁在他的面前,正色道:“我将所有的身家放在你这儿,永盛坊的店铺,你给我打点。唔,给你二成利润。”竖着食指与中指,在花千绝面前晃了晃:“你应当对西越很熟悉,我想做香料。” 花千绝看到桌子上的东西,心底涌出一股子异样。他知晓水清漪对谁都看似有几分交情,却是谁也不完全相信。恐怕对他也有几分提防,但是能将自己的产业全都交给他打点,算是全心信任他。 “嫁妆?” “嗯,所以你要尽心给我经营。到时候,即使我被休弃了,也不会落魄。”水清漪语调轻松,却透着凄清。 “你嫁妆都给我了,为何不嫁我算了?”花千绝拨弄着一叠地契,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目光里却是无比的认真:“你若点头,我便立即带你回西越。” 水清漪心底一颤,摇了摇头,她注定与他有缘无份。 西越,那里有不知什么原因,要置她与死地的人,她岂会羊入虎口? 将袖中的令牌,搁置在桌上,神色凝重的说道:“花千绝,我知你是西越人。恐怕身份也尊贵,你若与我在一起,便危险了。” 花千绝看着桌子上的令牌,目光晦涩。喉咙发紧的询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手指摩挲着孟字,脸色也愈发的凝重。 “这是在刺客身上找到的。”水清漪言简意赅。 花千绝起身:“我送你回去。” 水清漪颔首,转身撞到一个人,浓烈的酒气刺鼻。来不及看清楚,手腕便被攥着:“小娘子,方才少爷要你陪喝一杯酒,长孙仪那小子拿他大哥做挡箭牌。怎么,他就离开一下,你不甘寂寞的勾引人了?”说着,拉水清漪的手往他胸口按:“来,勾引我,我让你爽……啊……” 花千绝将桌上的一根筷子,扎刺进他的手腕。 孟津面目狰狞扭曲,痛苦的嘶吼。死死的按住手腕,鲜血依旧从伤口流出,满手的鲜血。 水清漪看着自己的手指,这是方才孟津抓着她的手腕,手指触及到他的衣袖,沾染的水渍。放在鼻端轻嗅,清冽的酒香。 眼底闪过阴鸷,他根本就没有喝醉! 不! 应当是没有饮酒,故意将酒水淋在身上,装醉轻薄她。那么,他必定是受人指使! 水清漪给花千绝递了眼色,另一支筷子击中孟津的膝盖,‘嘭’跪在地上。 水清漪走近,一脚踢在他的胸口,顺势把他踩在脚底下。“孟菲儿哥哥?” 孟津目光阴冷而凶狠的射向水清漪:“贱人!在静安世子心中,你就是一个贱妾!” 水清漪心口一滞,面不改色的加重脚下的力道。拿过花千绝递来的火种,不紧不慢的笑道:“你别吓我,我胆儿小。不小心把这东西掉在你身上,可别怪我。” ‘啪’火石撞击,火花闪现。 孟津牙龇目裂,吓得面色惨白。却也不敢逞口舌之快! “是谁指使你?”水清漪也不拐弯抹角,与他周旋。 孟津冷哼一声,别开头。 水清漪也不恼,素手击打着火石,点燃他的衣袖。火苗燃烧到酒精的位置,突然蹿高,将他散乱的头发给烧了一半。 手臂上的炙痛,使孟津手臂抽搐扭动,挣扎着要扑灭火。 水清漪紧紧的踩着他受伤的手腕,冷冽如冰的说道:“我耐心不好,这火烧得也快,到了明天,恐怕孟大少爷轻薄女子,被火活活烧死的消息,会传遍大街小巷。” “你敢!”孟津没有想到水清漪会如此的心狠手辣,若是一般的女人,被他言语调戏,早已恨不能已死表清白。 果然,如他妹妹所说,水清漪像是彻底的换了一个人。 水清漪笑道:“难道是你妹妹孟菲儿?她爱慕静安王世子不是一日两日,让你这个做哥哥的败坏我的声誉,好让她钻空子?如此,我该不该以牙还牙?” “贱人!”孟津猛然翻身起来,却被花千绝点穴定住。额角青筋鼓动,咬牙切齿道:“你敢伤害菲儿,我就将你的丑事宣扬出去!当年你与男子在国寺私会,摔伤了脑子,你父亲的姨娘背了黑锅,成了祸害你的凶手!你没有要紧事,给你利用与你母亲夺走了莫姨娘的宠。若是你父亲知晓,会不会将莫姨娘从庄子上接回来。到时发现莫姨娘身亡,还会让你如此猖獗?” 水清漪一怔,他说的是两年前,大夫人亲生女儿在国寺受伤,随后中毒。不是莫姨娘陷害?而是与人私会摔倒? 可莫姨娘的态度,她分明就是有参与。若不是莫姨娘,她岂会忍气吞声的背了黑锅?可如今凶手不管是不是莫姨娘,她都已经死了。 她如今更为在意的是孟津口中,与‘她’私会的情郎! 大夫人从来没有与她说过真正水清漪的任何事情,只是让绣橘把习性教给她模仿,免得露出破绽。 前世她也不知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恐怕是因为她的行事作风与过去不同,所以才会有许多事情发生了偏差。那些想要对付她的人,便竭尽所能的找出她的死穴,让她不得翻身! 她与孟津无冤无仇,他知道这些,怕是有心人透露给他。 “还没有想出来是谁指使你的么?”水清漪起身,吩咐冷傲道:“去将孟小姐请来。” 孟津瞳孔一缩,眼底闪过挣扎。 就在这时,一道水蓝色的身影,从转角处翩然走出。脸上带着面纱,露出一双忽闪忽闪,好似会说话的眼睛。 “表哥,你果真在这里。”权夜雪踩着碎步盈盈走来,对水清漪点了点头,算是问候。目光落在被烧了衣裳,裸露着上身的孟津身上。触电一般的别开眼,转过身背对着孟津道:“表哥,这里发生何事了?赶紧的将他赶出去,免得污浊了旁人的眼。” 水清漪眸光闪烁,意味深长的说道:“权小姐提的好建议,这般浪荡贼子,就该断了他的祸害根源!” 权夜雪眼底蒙上了一层水光,涨红了脸,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半晌,才悠悠的说道:“水小姐该重学女戒。” “断他的手,与女戒有何关联?”水清漪眼底凝结了冰霜,明白了权夜雪的目地。心中冷哼一声,她是想要毁了她的清白! “你——”权夜雪脸色‘刷’的惨白,泫然欲泣的看着花千绝:“表哥,你看她……你看她……”脸色通红的跺了跺脚! 水清漪转而一笑:“既然是权小姐求情,我便饶了你一回!” 冷傲解开孟津的穴道。 孟家的侍从慌忙搀扶着孟津离开。 水清漪并没有将孟津离去前的阴戾眼神放在心上,深深的看了权夜雪一眼,转身离开。 下楼的时候,与长孙仪碰了面。 长孙仪见到水清漪,觉得极为面熟,听到楼上有人唤他,立即上了楼,见到浣纱恍然。只是觉得水清漪更为的养眼,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水清漪回到府中,去了大夫人的院落里。大夫人已经用完了膳,在屋子里走动消食。见到水清漪,温柔的笑道:“怎得有空过来了?” 水清漪搀扶着大夫人在榻上坐下,问了下孩子,便将孟津说的事说了出来:“母亲,今日里有人说您亲生女儿,是与人在国寺私会摔伤,才给人机会下手毒害了。”打量了大夫人的神色,见她极为平静,提着的心落了下来:“可有这么一回事?” 大夫人眼底潜藏着伤痛,沉默了片刻,才娓娓道来:“那个男子是寒门秀才,名叫甄文泽,赴京赶考。他拿着老师的信,找你外祖父要举荐信,恰逢那时她去镇国公府陪伴你外祖母,两人便相识了。她极崇拜满腹诗书的男子,那男子又是有节气之人,便入了她的心。当我发现的时候,便将她关在了院子里,不许出府。为了夜长梦多,去了一趟镇国公府,给了他盘缠,让他住在客栈,不许与她往来,否则便断了他的仕途。原以为他离开,事情就这样了了。我回到府中,她被莫贞儿领着去了国寺,却不知发生了噩耗。” “他逃了?”水清漪小心翼翼的询问道,生怕触及到大夫人心底的忌讳,引起她情绪起伏。 “他怎么逃的掉?她临终前都在怨怪我拆散了他们,不愿与我说话。怕是知道自己不行了,才开了口。”大夫人伤心的垂泪,眼底有着怨怒与无奈。哽咽的说道:“开口留下一句话,为的是替那男子求情。见我没有答应,她就拼命的吊着那一口气不愿咽气。她这般不孝的戳我心窝子,我又能如何?难不成让她走的不瞑目?” 水清漪伸手抱紧了大夫人,她是一个好母亲。 大夫人情绪波动太大,小腹一阵隐痛,怕伤及孩子,努力的平息了情绪,苦笑道:“你不会无缘提及,是他回来了么?” 水清漪摇头,见大夫人不信,安抚道:“只是有人用这件事要挟我,那人怕是没有回京。” 大夫人却不放心,在榻上摸了几下,在一个凹槽的地方,按下去。一枚玉指环出来,拿着给水清漪戴上:“这是你外祖父训练出来的暗卫,你的那一批,一直在暗处保护你。我没有给你调动的权利,如今你与我亲近,没有二心。我也能放心的给你调动他们办事!” 水清漪没有推拒的收下,毕竟她确实需要人手。 “你身边如今只有两个人,其他的我都安排下去,不在帝京。”大夫人摆了摆手,疲乏的说道:“夜色深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水清漪告辞回到院落里,立即将暗卫唤出来。 两名穿着黑衣劲装的男女出现在屋中,单膝跪地的行礼:“牧兰、牧风见过主子!” “起来。”水清漪上下打量了二人,沉声道:“牧风,你去调查甄文泽的事情。” 牧风领命离开。 水清漪看了牧兰半晌,笑道:“你有什么事是不做的?” “背叛主子。”牧兰毫不迟疑的回答。 很好! 水清漪颔首,让绣橘备马车,带着牧兰出府。 …… 孟津饱受屈辱,满怀恨意的离开望月楼,寻了医馆包扎伤口,换好了一身衣裳。 侍从拿着密信,递给孟津。 孟津一目十行,揉碎了在烛火上点燃焚烧,直接去了迎风客栈。 到了指定的客房,叫了一壶酒,猛得灌了一口。蓦地想到水清漪之前用火烧他,在望月楼丢尽脸面,浑身散发着暴戾之气。 水清漪,此仇不报我孟津枉为人! ‘啪’的一声,手中的瓷杯掷地而碎。 “有这闲心大动肝火,何不去多想想法子报仇雪耻?”随着一道清亮的嗓音落下,水蓝色的身影出现在客房。摘掉头上的斗笠,递给身后的春华。讽刺的说道:“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当真是无用!” 孟津冷哼道:“你也不过是条可怜虫,得不到心爱之人垂怜,便对一个女人下手。你以为这样,花千绝就会娶你?” “住口!” 权夜雪一改柔弱之色,满目凌厉。水清漪不再是她的情敌如此简单!斗琴大会争夺她的荣耀,害她落水出丑。参加赏花宴,更是让她伤的下不得床,成了小姐们口中的笑柄。 她如何能忍? “在我这逞英雄有何用?将你这点本事拿去对付水清漪!这样,你孟家才有救!”权夜雪目光一片阴寒,将一个瓷瓶放在桌子上:“给菲儿喝下去。” “你——”孟津攥紧了拳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是什么?” “菲儿是我的好姐妹,我岂会害了她?侯府老夫人的寿辰将到,她去参宴的时候喝下去便可。我会向父亲,举荐你。”权夜雪嘴角含着笑,打量着孟津道:“你天赋异禀,运气不佳,没有机遇让你施展身手。我是个惜才之人,这颗珍珠掩埋了,多可惜?” 孟津内心挣扎,眼底闪过坚定,已经是有了决心。 权夜雪满意的一笑,打算离开。一道疾风自身后掠过,灭了客房里的烛火,一片漆黑。 “啪!” 桌子上的瓷瓶被击落,砸在地上,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权夜雪惊慌的捂住口鼻:“谁!” 屋顶瓦片被揭开,燃烧的木头扔了进来。权夜雪大惊失色,摸索着要逃出去。“唔。”脚窝被石头打中,权夜雪跪在地上,吸入了两种香气,软软的倒在地上。 ------题外话------ 亲们,明天的更新在下午两点,烟儿在娘家,等回自己家的时候,就把时间调整到早上。抱歉抱歉,么么哒~ 推荐好友文文:《凤倾天下之腹黑太子妃》作者:凝望的沧桑眼眸 ☆、第五十七章 身败名裂 (一更) 夜色正浓,万家灯火熄灭。 而帝京最繁盛的街道,却是灯火通明,行人来去匆匆。 皓月楼是帝京背景最强大的红楼,凡是被卖进去的姑娘,不论你是何种身份,便是再也出不来。除非,拿得出足够的银子赎身。 相看姑娘的老鸨欢娘,尾随着小乞儿到了迎风客栈。 客房里一片的漆黑,只有清冷的月辉,隐约可辨是一位男子,看不清楚样貌,只知道他手上受伤包扎了厚重的纱布。 “这位爷,你不敢露出真面目,我们如何谈生意啊?”欢娘就着圆凳坐下,目光落在躺在临窗榻上的权夜雪身上。眼睛一亮,笑得意味深长:“这位娘子是爷的小娘子?” “她身子清白。”男子说罢,举着完好的手,比了个数字。 “一千两?”欢娘摇了摇头,随即笑意涟涟道:“虽然样貌好,可爷都不敢露相,足以见得这位姑娘来路不正。到时候,必定少不得许多的麻烦,不值这个价。”说罢,掏出一张百两银票:“这个价。”没得商量。 男子犹豫了片刻,收起了银票。 欢娘脸色舒展,从外头唤来了侍从,将权夜雪给抬走。 男子看了眼屏风,拿着权夜雪戴进来的斗笠,戴在头上,缓步走过去。对上春华瞪圆的眼睛,掏出匕首,扎刺在她的胸口。擦拭掉手上的血迹,转身离开。 春华看着胸口被鲜血染红的血迹,尖锐的疼痛在撕扯着她的神经。努力的保持清醒,挣扎着要起来,快点回相府寻相爷去救小姐。脚下一软,昏倒了过去。 而出去的男子,进了隔壁的客房,摘掉斗笠,三两下的脱下身上的锦袍,露出一身黑色劲装。冷沉着脸,给昏倒在地上的孟津穿上。 “主子,都办妥了。”收惙好,牧兰沉吟道:“主子为何不特地交代老鸨,今夜拍卖她?” 水清漪笑而不语,老鸨深谙此道,做惯了这等生意的人,一眼便分辨出权夜雪来路不正。而以她的样貌,老鸨必定会先绝后患,今夜会安排她接客。若是自己特地叮嘱,她反倒会思虑观望一番。 “静观其变。”水清漪拿着剪刀,简断牧兰手上的纱布,笑道:“她们久经风月场,为何没有识破你这女儿身?” 牧兰别扭的说道:“属下常年习武,气息与女子不同,且擅长伪装。” 水清漪颔首:“去皓月楼。” …… 果然,如水清漪所料,欢娘瞧出权夜雪并非凡品,未免夜长梦多,留下她改造成台柱,当即就打算拍卖初次。 可权夜雪却是陷入了昏睡当中,不知如何安排她出场。 姑娘们建议道:“何不以弄成睡美人?” 欢娘当即认同了,吩咐人给权夜雪穿上桃红肚兜,裁短的裘裤,露出白皙修长的腿。一袭透明的薄纱,虚虚实实的遮掩在身上,隐约朦胧更惹人兴致。 将她放在贵妃榻,摆在了拍卖擂台上。 来皓月楼的,大多都是商贾世家子弟,大多都是见过权夜雪,陡然见到是拍卖她,全都沸腾了。权相虽然位极人臣,在朝中只手遮天,却得罪不少人。如今,他的女儿在红楼拍卖,全都不约而同的想着是仇家抓来羞辱相爷。而皓月楼背景深厚,怕是不惧权相。想通了这些关节,便起了心思,又怕权相事后报复,六七个纨绔子弟商议好,一同拍下权夜雪。 竞升的底价从五百两,直逼万两白银。欢娘笑得合不拢嘴,这是皓月楼拍卖最高的价格! 六七个男子,将权夜雪抱着到了备好的厢房,将她扔在床榻上。 “谁先来?” 几个人眼底看着光裸躺在床榻上的权夜雪,兴奋得血液沸腾。朝中除了相府一党,谁没有受过相府的打压?如今,权相最疼爱的女儿,落在他们的手上,等下在身下求饶。想到此,忍不住的说道:“睡着的,多不好?木头人一般,弄醒她!” “若是这个贱人认出我们,该如何是好?” “蒙住她的眼睛!老子想到她求饶,心底就觉得痛快。”其中一人说着,撕扯下捆绑着帷幔的布带,蒙住权夜雪的眼睛,拿着厢房里降温的冰水,泼在她的身上。 “咝——” 权夜雪冻得浑身一个激灵,悠悠转醒。想要睁眼,却是睁不开,一片漆黑,令她无所适从。 “姑娘,醒了啊?” 权夜雪的肌肤泛起了鸡皮疙瘩,胃里阵阵的翻腾,一阵恶心。 更多的却是恐惧! 她不知身在何处,身上被泼了冰水,一阵刺骨的寒凉。敏锐的听觉,知晓身边却有不止一个男子,就在方才有人轻薄。脸色胀红,下一瞬,一片灰白,羞愤欲死! 动手想要挣扎,浑身被抽空一般,提不起一丁点的力道。 极度的恐惧,让她神志崩溃。泪水洇湿了布带,色厉内荏的说道:“你们可知我是谁?若不想死,赶紧放了我!”心里却丝毫没有底,那些人蒙住她的眼睛,怕是防着她记住他们的相貌。这样多此一举,极有可能知道她的身份。 不! 她不要被人给侮辱! 是谁?是谁害她? “我们自然知晓你是谁,皓月楼里拍卖的姑娘。放了你?在说笑么?爷花大把的银子,可不是做善事。不过,倒是可以疼惜疼惜你一番。” 权夜雪双手骤然抓紧了床褥,满面扭曲。 绝望几乎要将她给淹没,沉浮在痛苦的热浪中。浑身的毛孔舒展,意识无比的清晰,她却无力反抗,从这折磨中逃脱。 满腔的恨意,在她绝望中消退。只希望快点结束,可时空就像是静止了一般,没有尽头。她痛得麻痹,浑身似乎被拆开肢解,又被拼凑。 绝望的想死,可却是求死不能。 破布一般一动不动的任由他们摆布她,目光空洞,意识渐渐的昏沉。终于在她精神濒临崩溃之际,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几个男子看着浑身青紫,无一处完好的权夜雪,只觉得神清气爽。权相有权有势又如何?他的女儿还不是在红楼里,任由他们欺凌摆布? 权夜雪悠悠转醒,浑身酸痛,动一动手指,都显得吃力。浑身绵软得仿佛搁置在云层间,毫无着力点,根本坐不起身来。 昨夜噩梦一般的一夜,仿佛将她寸寸凌迟! 恨意在心底滋生,更多的却是被侮辱后的无助。费力的翻身,埋在枕头里失声痛哭。 …… 水清漪听到消息,脸上并没有快意。成王败寇罢了! 权夜雪想要孟津侮辱了她,她便以牙还牙而已。 “外面如何了?”水清漪端着一碗清粥,吹冷了细嚼慢咽。 牧兰冷声道:“那几个纨绔子弟将消息都散播了出去,不一会儿,相府小姐在皓月楼被拍卖,陪客一夜传遍了帝京。相爷立即带人去了皓月楼,将权夜雪赎身出来。根据权夜雪的口述,去了迎风客栈,找到还留有一口气的春华,春华交代是孟津杀她,卖掉了权夜雪。相爷在客栈里,恰好碰见了打算离开的孟津,见到他满身的血液,从他的怀里搜出了印有皓月楼标致的银票,当即命人绑走了。” 水清漪嘴角凝着冷笑,孟津想要她做他平步青云的踏脚石,就该有败露后,要付出代价的觉悟! “知道这药是从何处来的?”水清漪庆幸她突然改变主意,这才知道权夜雪的算计。怕是要孟菲儿喝掉药,身上会带着这馥郁的香味,而后与她在一起。到时候再燃烧了另外一种木料,催动了香味暗害她。 突然间,觉得孟菲儿可怜。被亲哥哥当成升官的棋子,又被她自认的‘好姐妹’当毒引。 “宫宴时,属下见到皇贵妃身边的醉燕接触过春华。” 水清漪眼底闪过冷芒,玉媚兮无缝不入!乔梦语失了作用,立即便笼络了权夜雪。下一步,她要如何做? 甄文泽? “小姐,大夫人让您去账房一趟。”就在这时,绣橘掀开帘子进来。眉开眼笑道:“夫人要您去管账。” 水清漪笑着摇头:“这有何高兴的?”就算她管账了,不久嫁人,也是要将这管家权交出去。平白浪费时间罢了! 若是学管账,那些年在静安王府,王妃身边的桂妈妈也教她学过。 “小姐,您就是缺了心眼儿。二夫人如今生死未卜,大夫人怀有身孕,根本没有心里管账。听说老夫人在给三少爷说媒。” 水清漪一怔,她倒是没有听说过。 老夫人再如何恼二房,可说到底,也是舍不得离心。王家才来闹腾了一番,老夫人当时生气,气后同样的当二房是心肝儿。 三少爷与她同岁,只小了几月,这么早娶亲,老夫人是要为二房夺去中馈呢。 难道大夫人就是因为这样,才让她去管账? “走,去瞧瞧。”水清漪走到院门口,碰见了茱萸,茱萸见礼道:“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水清漪眼睫一颤,笑道:“绣橘,你回了母亲话,我去老夫人那儿一趟。” 绣橘看茱萸一眼,匆匆的去屋里,让绣萍跟过去。 到了老夫人的屋里,婆子打起卷帘,水清漪进去就瞧见三少爷跪坐在踏板上,给老夫人捶腿。扯了扯嘴角,莫怪二房得老夫人的心了。 老夫人招了招手,指着阔榻道:“坐这里,和祖母说会子话。” 水清漪惊诧老夫人的和颜悦色,心里有了思量,就着位置坐下。茱萸捧着茶水进来,恭敬的放在桌子上。 水清漪没有开口,捧着茶水浅尝,等着老夫人道明用意。 老夫人皱了皱眉,对水清漪这般沉住气感到不悦。给水远之递了眼色,示意他上去。 水远之垂着头,半晌,起身整理了袍子,跪在地上:“大姐,上回是远之糊涂,请您见谅。” 水清漪挑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我也有不对之处,不该与二婶娘较真儿。你快些起来,莫要折煞了我。”水清漪起身,虚扶了水远之一把。 水远之动了动唇,没有再开口。 老夫人见到这一幕,叹了一口气。“清儿到底是识大体的,度量大,不会与你们一般见识。”睨了水清漪一眼,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听闻你有一个手帕交,是威武将军的小女儿,叫萧珮。” 水清漪心底‘咯噔’一下,隐隐有些明白老夫人要做什么。 “比你大三岁,今儿一十七,因着与父亲在塞外,不曾许人家。这女子啊,一旦上了年纪,就不大好说亲。远之年纪也不算小,你二婶娘出了这样的事儿,我想着给他说一门亲事,你看如何?”老夫人一副让水清漪拿主意的口吻。 水清漪哪里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她开口先说萧珮的年纪,不好说亲。然后又说远之到了说亲的年纪,询问她的意思,就是把她往那上边引。若是她想要讨老夫人的欢心,必定会顺了她的意。 不过,以如今长远侯府的地位,妄想攀上将军府的亲事,倒也真敢想! “二婶娘的事,很棘手。清儿自然希望她能百年归寿,但是怕有个万一,到时候远之就得过三年说媒。”水清漪故意装糊涂,客观的提出意见。 老夫人知晓水清漪装聋作哑,脸一沉,索性挑明了:“你与萧珮是旧识,祖母腆着脸唤你来,就是要你去将军府一趟,探探她的口风。虽然大了远之三岁,我们也是不介意。都说女大三抱金砖,若是成了,便选个日子去提亲。” 水清漪摩挲着杯子,满面为难,思忖道:“我与萧珮许久不见,怕会唐突了。” 老夫人和蔼的说道:“不打紧,我已经以你的名义,给将军府递了帖子。这会儿,怕是快到了。” 水清漪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茱萸却在这时进来通传:“大小姐,将军府萧小姐来了,正在您的屋子里头等着。” 老夫人语重心长道:“清儿,这些年侯府是有些地方委屈了你们母女,但是你小时候,祖母可是一直将你养在身边。不求你们孝敬我,只希望你们身为侯府子孙,能齐心为侯府尽一份心力。侯府好了,你日后出嫁,也有人撑腰,不会在婆家受了委屈。” 水清漪心中冷笑,老夫人如今有事相求,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母亲如今身子不适,她都没有问过半句。 “清儿定当尽力而为。”水清漪福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水远之望着水清漪远去的身影,迟疑道:“祖母,大姐怕是不愿意。母亲当初给她生了不少事,心里还是气恼我们。对不起,祖母都是远之无用,还教您操心。” 老夫人脸色阴沉,冷声道:“由不得她!” …… 水清漪回到屋子里,萧珮躺在她的床榻上,拿着她绣的鸳鸯枕套左右端详。 “喜欢?待你成亲了,送给你?”水清漪拿过枕套,皱眉道:“上头有几根银针,别戳伤了。” “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萧珮不以为意,翻身仰躺在床上,抬头枕在水清漪的腿上。把玩着她手上的玉指环,瓮声瓮气的说道:“你比我小三岁,都要成亲了。我还是孤家寡人!” “为何不成亲?”水清漪抚顺她鬓角的发,萧珮去了边关两年,皮肤是麦色,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倒是爽利不拘小节的女子。 萧珮转动指环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水清漪梳理着她的青丝,也没有开口。萧珮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所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这样的一个朋友,她很珍惜。只想重新的认识,了解她。 想到老夫人要她说媒,将萧珮许给水远之,心底一阵冷笑。 侯府没有男子配得上这样一个女子。 屋子里一阵寂静,只有丝丝缕缕的清风吹拂着幔帐,摩挲出沙沙声。 良久,萧珮哑声道:“你想好要嫁给长孙华锦?” 水清漪一怔,点头,又摇了摇头,冥想了一下,道:“我也不知,但这已经成了定局。” 萧珮霍然坐起了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神色逐渐了凝重。有些心燥的说道:“那甄文泽怎么办?你忘记他了?当初你文绉绉的与我说,这辈子非君不嫁。” 水清漪被她问住,她根本就不知道有甄文泽这一个人。她突然说起,倒是有些猝不及防。 “我已经两年不曾见到他,如今都不知他在何处。怎得突然说起了他?”水清漪避重就轻的回答。 “昨日里他来寻我,怕你不愿见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今夜里在凤凰湖等你。”萧珮不明白他们之间发生了何事,但是却明白,两年前的水清漪爱极甄文泽。所以,她才会在接到帖子时,给她带一句话来。 ------题外话------ 晚上有二更哟,么么哒~ ☆、第五十八章 珍视(二更) 送走萧珮,水清漪将绣橘留下来。挥退了在院子里职守的丫鬟,将屋门关了起来。 绣橘心里‘咯噔’一下,猜想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一直是水清漪的贴身婢子,认识甄文泽么?”水清漪开门见山的说道,她想知道甄文泽再次找上她,有什么目地。 绣橘一怔,眼底闪过慌乱,似乎意识到反应过快。低垂了头,咬紧下唇,沉默不语。 “怎么?有那么难以启口?”水清漪愈发的狐疑,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他们私下幽会,已经算是最严重的事情。难道还做了比这更匪夷所思的事? 而绣橘的神情,令她不安,似乎甄文泽不能够这样轻易的解决。 绣橘‘扑通’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说道:“小姐,他……他是姑爷。” “哐当。”水清漪手中的茶杯盖撞击在杯口上,来回颤动。 如水清漪惊魂未定的心。 姑爷? 什么叫姑爷? 那是拜堂成亲! 若是‘水清漪’与甄文泽成了亲,为何大夫人没有与她说? 绣橘似乎猜到水清漪所想,慌忙解释道:“小姐,这件事夫人不知道。莫姨娘带着小姐去了国寺,小姐让我在途中离开给姑……甄公子送信。当天夜里,小姐便去会甄公子。而后偷偷与甄公子简单的拜了天地,那一夜与甄公子成了夫妻。原以为这样,夫人就不会拆散你们,谁知莫姨娘突然带人寻来。小姐与甄公子逃跑,不小心摔到了山下。大师稳定了伤势,回府后不知为何中了毒。” “莫姨娘知晓?还有谁知?”水清漪没有想到问题这么棘手,不禁想对‘水清漪’破口大骂。太过任性妄为,留下她来收拾烂摊子。 若是没有处理好,怕这件事,发展到很严重的后果! 不但与甄文泽成亲,还有了夫妻之实。 闭上眼,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思索着该如何解决这件事儿。 “莫姨娘只知道小姐见了男子,却不知是谁。我追上小姐的时候,甄公子已经不见了。后来奴婢又找夫人去了小姐摔伤的地方,小姐是被人推下去的。”绣橘说到这里,便住嘴了。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当时只有甄文泽与‘水清漪’,若是有人推,必定就是甄文泽。 难道,他要寻她说的话,就是为了‘再续前缘’?解释当初的无奈? “行了,你先出去。”水清漪拍了拍额头,那时她才十二岁! 转身走进内室,见到临窗而立的长孙华锦。手中拿着剪刀,修剪摆在窗台的盆栽,紧了紧手心。 他什么时候来的? 听了多少? “刚来。”长孙华锦放下剪刀,面色如常。 水清漪看向房梁,空无一人。 “我有话与你说,常德将她请出去了。”长孙华锦如在自家一般,径自斟茶浅饮,淡淡的说道:“你该喝香片茶。这个,多梦。” 水清漪蹙眉,从他手中将茶杯拿了过来,搁在桌上:“爱喝不喝。” 长孙华锦眼睫半遮,睨了眼手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方才无意间触碰后留下的余温。嘴角微扬:“你夜里多梦,眼睛都青了。香片茶安神,于你有好处。” 水清漪听到他关怀的话,几乎都要相信了,他当真没有来多久。但是无意间,瞥到窗口的四盆盆栽,全都修剪成小山的形状,便知他说的太保守。 寻常她修剪这四盆,都要花费小半个时辰。 “没有要说的?”水清漪知道他插手小渔村的事,就知她是假冒的,身子尚且是清白。但是声誉上,怕是要打些折扣。 毕竟,她顶替了水清漪的身份,而这个身份,私下里与别的男子拜过天地。他介意,也能够理解。 长孙华锦目光落在她床头绣好的鸳鸯交颈枕套,屏风上挂着快绣好的嫁妆,只剩下凤尾与眼珠。袖摆微动,嫁衣落在他手中。铺展在桌案上,执笔遮上朱砂,勾勒着凤凰眼珠。 水清漪出神的看着他左手捋着右手云袖,右手执笔细致一笔一笔勾画凤凰眼珠儿。淡金色的日光洒在他的身上,柔和了他面部轮廓。墨发铺散在脑后,立在一片火红嫁衣旁与雪白的锦袍相辉映,如一副浓墨重彩。 长孙华锦搁下狼毫,眼底含着一丝笑,如和煦暖阳,融化了冰川,万物回春。 水清漪呆楞住,她极少见他笑,即使是笑,也不过微扬嘴角,不达眼底便已经是敛去。可见,他心情极好。 见他望来,水清漪眼底闪过局促,将目光放在他勾画好的嫁衣上。惊诧的望着嫁衣上的眼珠儿,只觉如神来一笔,整个死物都仿佛注入了生命一般,活灵活现,仿佛随时都要展翅翱翔。 长孙华锦眼底的笑容已经淡去,看着她眼底的惊艳,抚顺她额间散乱的发。“西郊有一坛雪山桃花酿。” 水清漪后退了一步,捂着额头,他触碰的冰凉依旧在上面。 “天山之巅的积雪,酿造的桃花酿。”长孙华锦清雅的说出桃花酿的配方,引得水清漪想起那坛子梨花酿,动心的说道:“西郊来回需要两个时辰。”回府大约已经很晚了。 瞧出她的几分犹豫,长孙华锦清冷的嗓音略微温和:“只有一坛。” 水清漪将晚上去见甄文泽的事,抛却了脑后,随着长孙华锦坐马车去了西郊。 马车停在了一栋老宅前,长孙华锦率先下了马车。水清漪整理好衣裳,无意间发觉他腰间佩戴的玉佩落在了马车上。捡起来,看到上面镌刻着两个字。 清漪。 心里思绪排江倒海一般翻涌,怔忡的下了马车,不明白他此举的用意。 望着不远处,等着她的人。目光微闪,字面朝上,摊开掌心递到他的眼前:“可是你的玉佩?” 长孙华锦收纳袖中。 水清漪看着他波澜不兴的面庞,有些失望。他是个情绪内敛,从来不写在脸上的人,窥不透他心中所想。 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去了院子里的凉亭中。 垂柳青青,拂面而来的清风,带着一股甘冽的酒香。水清漪也顾不得去琢磨他那块玉佩的用意,询问的看了他一眼,见他颔首,端着酒杯,浅浅的品了一口。 温和爽口,唇齿留香,舌尖余有一味甘甜。 “好喝。”水清漪享受的微眯了眼,她有一个小小的嗜好,就是喜欢品酒。 品好酒。 可惜,她不胜酒力。每每沾一点儿,便会醉了。 但是嗅到了酒香,她心情就会极好,控制不了的去品尝。 在小渔村的时候,李亦尘便会做鱼,拿出自己酿造的竹叶青,给她喝一点点。 果然,脑子开始晕乎乎的,好在今日风大,还保持着一些清醒。搁下酒杯,没有再碰酒壶:“时辰不早了,快些回去罢。”脚下如同踩着棉絮,摇摇晃晃的起身:“以前我都不知你在西郊有宅子,有好酒。” 长孙华锦双手搭在她的双臂上,将软绵绵的她揽入怀中,凝视着她酡红的面颊,如云蒸霞蔚,煞是好看。 “还有什么,你不知?”长孙华锦抱着她回了屋子,拉着薄薄的锦被搭在她身上。 水清漪翻身寻个舒适的睡姿,皱眉想一会,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着眼前的重影道:“我想喝水。” 长孙华锦端着一杯茶水,递到她的嘴边。 “不是这个杯子,那个白玉琉璃杯。我要那个杯子……”水清漪侧头,避开他的手。 长孙华锦手一顿,白玉琉璃杯他从不曾在外示人,她如何得知? 坐在床榻边,将她抱在怀中,脸颊贴在他的胸口,端着水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下。水清漪却摇头,不愿喝。 “清清。” 水清漪顿时安静了下来,头脑中思绪混乱,只有那一声清清,那样干净悦耳,没有被一丝杂音混乱的影像影响。 长孙华锦松开她,水清漪却紧紧的环腰抱着他,紧紧的抓着他的手。 长孙华锦背脊一僵,没有再动。良久,望着窗外的黑幕,低叹道:“不去凤凰湖赴约?” 水清漪呼吸平缓,安静的睡了过去。 意料中,没有回答。长孙华锦和衣躺下,静静的熟睡。 蜡烛燃尽,屋内一片漆黑。 床上的人儿,缓缓的睁开了眼。鼻端幽冷暗香萦绕,熟悉的以为在梦境中。可睁眼的霎那,看着尽在咫尺的面庞,水清漪百味杂陈。 从他的怀中退了出来,绕到床脚踏入床榻下。醉后那些事、那些话她都隐约记得。 他最后问那句凤凰湖赴约,让她恍然明白,他是刻意将她引到西郊。且知晓她沾不得酒,灌醉她,为的是不让她去凤凰湖。 若深想,她都几乎要怀疑那块玉佩,是他刻意遗落在马车里,只等她看见。 目光复杂的看着床榻上的人,水清漪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这么近的触碰到他。甚至成亲后,她都在想或许如同前世一般,各自分开而居。 可他的种种作为,都将她之前的心理建设推翻了。 她醉酒后的温柔,眼下回想,都仿佛有一种魔力,令人心悸,控制不住的想要沉沦。 下意识的,走出了屋子。似乎这样,就会将那些还残留在心头的朦胧记忆,给割舍在身后的屋子里。 “送我回去。”水清漪对守在门外的常德道,一刻也不想停留。 常德睨了眼屋子,蓦地看着主子已经起身,倚靠在床头。心下微动,点头应下:“好。” 水清漪走了几步,驻足。 身后,长孙华锦立在窗前,凝视着她沐浴在皎月下清冷的身影。 安静而寂寥。 仿佛,在等着她的回头。 水清漪垂目,看着脚下被拉长的身影。忽而心里有个念头,她这一走,有些东西便再也无法追回。 攥紧了袖中的手,水清漪提着脚步,没有回头的离开。 那一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回廊。长孙华锦脸色苍白如纸,目光幽深的望着掌心的玉佩。扔在了盆栽中,衣袍拂动间,泥土掩埋。 常德驱赶着马车疾驰,到了侯府,灰蒙蒙的天空已经微亮。 水清漪下了马车,就听见常德说道:“那枚玉佩,是世子祖母留给他的,一直很珍视。” 水清漪心口紧缩,不愿去想。 前世,她就是爱朝对自己好的方面想太多,才会自作多情,空欢喜。 “多谢你。”水清漪闭口不谈长孙华锦,转身进了府。 常德脸色更加冷沉了几分,替世子不值。 将别人的名字刻在所珍视的物件上,是想要说那个人也同等的珍视?即使日后难以控制的忘记,见到这枚玉佩,也能够不把自己所珍视的人,给找回么? 他那般用心良苦,别人却丝毫不在意。 水清漪回到府中,思绪混乱,不由自主的去想长孙华锦的种种反常。另一边,却拼命的抑制着这种思绪,浑身疲倦的让绣橘备水沐浴,好整理思绪。 方才梳洗好,就被老夫人请了过去。 老夫人的屋子里,水守正与大夫人也在,一旁坐着一个面生的男子,容貌清俊,一身青色锦袍,浑身散发着一股子的书卷气。脸色微微苍白,眼底有着淡淡的青影,略有些憔悴。 来不及细致的打量,就听见老夫人说道:“清儿,你可认识他?” 心念如电,水清漪心一沉,此人是甄文泽? 男子见到水清漪,眼底潜藏着一抹喜色,激动的站起身,走到水清漪的身边道:“清儿,我兑现了承诺,已经有了一番作为。这一两年委屈了你,如今我可以名正言顺的接你回我们的府邸。” ☆、第五十九章争宠,惹祸上身(一更) ‘我们’两个字,咬字极重,清晰的落入众人耳中。 众人神色各异,老夫人面色复杂,水守正极为阴沉,大夫人沉默凝思。而一旁的水远之始终盯着自己的鞋尖,辨不清此刻的神态。 甄文泽仿佛没有察觉到这屋子里诡谲的气氛,满心欢喜的伸手抱着水清漪,慰藉相思。 水清漪清冷的面容如覆冰霜,避开他伸过来的手,目光锐利如刀,凌厉的说道:“公子请自重!” 甄文泽眸子里难掩诧异,张了张嘴,水清漪稍一倾身,警告道:“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我便将你谋害我之事,告诉母亲。相信你也不乐见汲汲营营得来的功力,毁于一旦?”冰冷的嗓音没有丝毫的起伏,却闻者心惊胆寒。 甄文泽始料未及,当初对他言听计从的女子,如今对他如陌路。更是知晓拿捏他的软肋威胁! 但是…… 嘴角露出一抹清爽的笑容,对她的警告丝毫不介怀:“清儿,你在怨怪我这些年对你不闻不问?当初我们说好的,待你及笄,我便来接你回府?”倏忽,跪在地上,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愧疚的说道:“祖母,当年清儿还小,我却没有制止她,反倒是顺意拜了天地,不曾知会你们。如今,我能给清儿幸福,希望你们能够成全我与清儿。” 这句话,如雷贯耳,震得众人缓不过神来。 成亲了? 老夫人记起静安王府的亲事,又看看寒酸的甄文泽,捧着茶杯的手发颤。稳了稳心神,不确定的说道:“只是拜了天地?” 大夫人眼底闪过不悦,‘水清漪’当年还小,胡闹的成亲,又岂会有夫妻之实? 毕竟,不曾提亲下定。但凡甄文泽是一个君子,就不会逾越了底线。 水守正脸色铁青,老夫人问出这句话,就是落了他的脸面!水清漪不管如何说,都是侯府嫡小姐,知书达礼,又岂会如此不知羞耻?断然是这穷书生为了攀上侯府的亲事,死乞白赖的胡诌罢了! 甄文泽白皙的脸上,染着淡淡的粉,吱吱唔唔的说不出话来。 可就是這一副难以启口,目光却温柔似水的模样,令老夫人与大夫人心凉了半截。 “祖母……” “住口!”老夫人厉声呵斥,打断了甄文泽的话。气得面色铁青,胸口急促的起伏,指着甄文泽询问着水清漪:“他说的可是真的?” “祖母难道信一个穷酸书生,都信不得清儿?清儿自小被疼宠着长大,或许有时会使小性子胡闹,但分得清楚事情的轻重。当年在外祖父府中,清儿的确为他的满腹才学折服,却也知晓身为侯府长女,身上承担的重任,明白他不是清儿的良人。”水清漪面色平静,并没有被甄文泽的话所影响。她庆幸孟津怒骂她,让她心里有了底细,事先探查清楚。 否则,难免今日会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回击。 老夫人面色稍缓,喝了一口茶压了压惊:“来人,将这闲人送官!” “清儿?”甄文泽难以置信的骤然看向水清漪,起身对大夫人说道:“夫人,您是知道这件事。当初您给了我五百两银子,未免您为难清儿,我收下了银子。但是一文钱也不曾用过,一直妥帖的收着。”掏出了钱袋子,将五百两银票拿了出来,放在大夫人手边的小几上。目光深沉,隐匿着一抹痛苦,凝视着水清漪,哑声道:“当初你说非我不嫁,要与我长相厮守。我们成为夫妻,我既高兴又心疼。高兴你终于属于我,心疼你要随着我吃苦。才会放开你,让你回府。如今我回京,听到你要成亲,心里很难受。没有等到你,才会心焦的唐突上府拜访。” 甄文泽有鼻子有眼的话,犹如一颗小石子,扔进了老夫人的心里,波澜起伏。浑浊的双目,锐利的看向大夫人:“此话当真?”苍老的手,翻弄着银票,确实是出自侯府。 大夫人眼睫颤了颤,面目平静的说道:“没有的事。”随手拿着银票,淡淡的睨了甄文泽一眼,让甄文泽如芒刺在背,扔在甄文泽的脚下,银票翩然的飞落在他的脚下。 “父亲倒是看走了眼,原以为你天赋异禀,品性必定也极佳。却不知是个小人,枉读圣贤书!当年你自荐做清儿的老师,我不过是信得过父亲的眼光,便同意了。见清儿确实长进了不少,在你离开镇国公府时,便给你银子作为报酬。却不知,被你如此利用!恩将仇报!”大夫人心里刀绞一般的痛,想要叫她的女儿从地下醒来,看看她相中的是什么样的小人!不惜怨怼养育的父母,私下托付终生。 紧紧的绞着手中的锦帕,心里到底是信了甄文泽的话。可这又能如何?只要现在的清儿是清白之身,便有恃无恐! 甄文泽孤立的站在屋子中间,清瘦的身影,仿佛不堪承受事与愿违的打击。环顾众人一眼,眼底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痛苦之情溢于言表,哽咽的说道:“清儿,你不承认也无妨。你的落红,我一直珍藏着。甄家从来不许始乱终弃,我才会不顾你的意愿,将你带回去。” 水清漪心里都想要发笑,演的如此深情,若是以前的‘水清漪’怕是感动得就算与侯府断绝关系,也要随他走吧? 每说一句话,都是揣摩着以前‘水清漪’的心思来的,虽然能打动,但是字字句句却是将她推入万劫不复! 一边忏悔着诉说他的百般无奈与深情,一边拿着刀子戳心窝。看着他这副嘴脸,水清漪心里便忍不住想要让人打烂他的嘴。 “始乱终弃。”水清漪漫不经心的念了几遍,嘴角隐有一丝讥诮,忽而开口道:“你袖中藏着的落红,是与你妻子的吧?” 甄文泽拿白巾的手一顿,讶异的看向水清漪,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你这两年在曲双县,知府上做典史,不过半年,便升为主簿。因着相貌清秀,被县令女儿相中。于年前入赘县令府上,官至县丞。”水清漪心中冷笑,这是牧风打探来的消息。“甄公子十年寒窗苦读,给我们解释‘始乱终弃’的意思。” 甄文泽干瞪着眼,心里头慌乱,不明白水清漪如何得知的消息! 瞬间看向水远之,稳定了心神,苦笑道:“清儿,为了不与我走,便如此的污蔑于我。两年的时间,怕是你早已淡忘了我们的感情。如今我的身份与静安王府相比,不值一提,你这般抗拒也是常理。” 老夫人本来心里在懊恼着要失去静安王府的亲事,又怨怪水清漪不知廉耻,与人私相授受!事情已经发展到这地步,断然是不能打发走甄文泽!可当听到甄文泽娶妻了,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不过一个小小的县丞,一个手指头便能碾死,何以惧他? 正要开口,就听到水清漪说道:“甄公子对我如此情深意重,不知林小姐有何感受?”说罢,水清漪看向偏厅。 穿着丁香色地百蝶花卉纹妆花裙子的林双儿面色苍白,眼底含泪的走出来。 见到来人,甄文泽面色大变。 林双儿看着眼前卑躬屈膝,说跪便跪,毫无骨气的男人。很难与在曲双县时,温文尔雅,气度不凡的清高男人重叠在一起。那样的陌生! “甄文泽,你就是个伪君子!你满嘴的仁义道德,不过是为了掩饰你追逐名利的丑陋心思!倘若不是水小姐将我请来,我怕是这一辈子被你蒙在鼓里!”林双儿不知耗费了多大的心力,才压制住上前质问他的话。心里在滴血,痛如刀绞。可是她也有她的尊严,断然不会在这样的小人面前,失了颜面! 甄文泽慌了,连忙起身解释道:“双儿,不是你看到的……” 林双儿看着眼前的这副嘴脸,都想要作呕。原本被水清漪强行带来的怒火消散,反倒是有些感激她,让再看看清楚了甄文泽的真面目!若他此时仍旧选择水清漪,敢于承认,她倒也不会如此唾弃他! “我是误会了你对水小姐的深情,还是误会你对我的欺骗?甄文泽,你对水小姐的一番情意,我都感动了。我便成全你的‘始乱终弃’,再此休了你!”说罢,林双儿将在偏殿写好的休书,扔在甄文泽的脸上。 甄文泽看着跑出去的林双儿,伸手想要去抓,落了空。焦急的看了眼水清漪,触及她眼底冰封的冷意,心底一颤,提着长及迆地的锦袍,慌忙去追林双儿。 水清漪嗤笑,他倒是知晓谁最重要。 “是谁放他进来的?”水清漪淡淡的说道,她没有错过甄文泽看水远之的那一眼。心里隐隐有个荒唐的念头,难道甄文泽是二夫人找来的?若是如此,孟津又怎么知道?毕竟,孟津是受权夜雪指使,被皇贵妃借刀杀人。 心里头的疑虑如一团麻线,越解越混乱。 老夫人皱了皱眉,也发觉了这个问题。询问着茱萸:“他可有寄拜帖?” 茱萸摇头,看了眼水远之:“三少爷从外边领着进来的。” 水远之歉疚的说道:“祖母,孙儿见他跪在府外,怕遭人闲话,便将他领进来。谁知他是个闲人无赖?孙儿谨记,下回不再擅作主张。” 水清漪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水远之这番话,说的正中老夫人心里的顾虑。恐怕不会怪罪他,反倒夸赞他识大体,顾忌侯府颜面。不禁笑道:“我回来时,怎得没听说他跪在府外?” 水远之语塞,期期艾艾的说道:“他怕是见到我,便立时跪下行苦肉计。” 水清漪笑而不语,心中已然是明白了一些事。 老夫人却是不悦的说道:“清儿,你这是怪罪你三弟?若不是你做的这些丑事,他又怎得闹上门来?”说罢,斥退了大夫人与水守正。让人守在门口,冷声道:“你的清白可在?” 水清漪撩开衣袖,手臂一粒猩红的守宫砂跃入老夫人眼帘。 老夫人心里松了口气,仍旧没有放下心来,让嬷嬷检查。 嬷嬷给水清漪见礼,检查了一番,笑着说道:“老夫人,小姐冰清玉洁,身份又尊贵,才会招来许多小人。” 闻言,老夫人和蔼一笑,亲近的说道:“我明日去静安王府一趟,商议婚事。免得夜长梦多,让歹人钻了空子!”顿了顿,忧心忡忡的说道:“你二婶娘昨夜里伤势恶化了,大夫让准备好后事。若真的去了,远之便要守孝三年,还要耽搁了你。昨日萧珮来了,你问了么?” 水清漪为难的说道:“问了,她说过不了几月,便要去边关。她的夫君,也要与她一同去。”想要打消老夫人的心思。 老夫人心想一个女孩子家家在边关,岂不是混在男人堆里?而且时常打仗,远之若是跟着去,对敌的能力都无,若是出了事…… “女人家自然要留在府中相夫教子,成日里跑边关,不像话。”老夫人嘀咕了一声。 水清漪笑了笑,并不接话。坐了一会,便回了屋子。 老夫人却没有死心,吩咐茱萸去寻帝京里的媒婆,去将军府说亲。 水清漪毫不知情,回到院落里,桌子上一盆子紫晶葡萄。旁边堆叠着冰块,以免葡萄坏掉。 “这是谁送来的?”水清漪拿着碟子里的银针,随意的戳了几个,扔下银针,摘了一颗吃了。 “三王爷遣人送来的。”绣橘满头大汗的拖着箱笼进来,喘着粗气道:“这是……这是花公子送来的。” 水清漪掀开盖子,里面装着满箱子琳琅满目的石头。绣橘凑过来说道:“冷傲说这是花公子特地寻来给凤凰做眼珠儿的,要您挑选一块,他再让人打磨出来。” 水清漪目光落在嫁衣上,昨日里长孙华锦已经给凤凰添珠。合上盖子,轻叹道:“让人送回去。” “小姐……”绣橘欲言又止,收下三王爷,退还了花公子的,怕是不好吧?当时三王爷送东西来,花公子可是在场的,随即便离开,送了一箱子石头过来。就像两人较劲争宠一般!反倒是小姐名正言顺的未婚夫,没有半点儿的响动。 “凤凰已经有了眼睛,这些用不上。”水清漪眉宇间染着清愁,目光悠扬的望着挂在屏风上的嫁衣,心思百转千回。疲倦的阖上眼,小憩一会。 再次醒来,已经日上中天。 水清漪浑身发软,慵懒的不想起身。端着一杯茶水,润了润喉,皱眉道:“绣萍,下次沏香片茶吧。” 绣萍一愣,小姐最爱喝这茶,怎得突然间要换了? “好。”心里头虽然疑惑,也按照吩咐,端着茶壶下去。 水清漪起身,‘嘭’门扉被皮鞭抽开,萧珮怒气冲冲的走进来,端着水清漪喝的那杯茶饮下去,指责道:“你可当真是我的好姐妹!担心我嫁不出去,让你家老太婆大发善心的上府去提亲。” 想起媒婆说的话,萧珮一阵气闷! 水清漪一愣:“她请人说媒了?” “你不知?她可是说你做了担保,让她去提亲,相与我的关系更为的亲近!”萧珮戳着水清漪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说呢,你怎得突然良心发现,关心我的亲事,原来是存了心思。”说罢,见水清漪沉默不语,也闷闷的坐在她的身旁,忸怩的说道:“甄文泽的事我听说了,你……” “无妨。”水清漪安抚的按压着她的手背,指着被抽成一条裂缝的门说道:“你换好这个就成。” 萧珮白了水清漪一眼:“你该拆掉去你家老太太那儿换,她若再打我主意,下次直接抽在水远之身上。”剥着葡萄吃,砸吧着嘴道:“这葡萄不错,你不吃就给我送去。” 水清漪嘴角漾着一抹清浅的笑:“好主意。”让绣橘找人拆下来,送到老夫人的住处。看了眼葡萄,让魏妈妈装起来,待会给萧珮带走。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门口便有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元庆脸色凝重的进来:“大小姐,老爷让您去前厅一趟。” “发生何事?”前厅一般都是来客,寻常的客人,用不着她出面。还有便是府中出了事!眸光闪了闪,难道绣橘那边出事了? 元庆没有多说,领着水清漪到了前厅。 “跪下!”水守正一个瓷杯迎面砸了过来,萧珮一鞭子甩过去,将瓷杯砸在了水守正的脚下。 水守正看着迎面泼来的滚滚热茶,脸色微变的后退了几步。怒瞪着萧珮,低吼道:“滚出去!” 萧珮见茶水泼在地上,散发着一层热气,讽刺的说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连它都不如。我也便不介意,你不会说人话。” 水清漪调查过萧珮,性子直爽,在家中被捧在手心里疼宠着长大。脾气有些火爆,不曾有人对她说过重话,也不曾惧怕睡。今儿个自己被水守正如此对待,又怒吼她,岂会给水守正脸面? 水守正脸黑如墨,冷如利剑的眸子射在萧珮身上,见她的穿着,眸子微眯,猜测着她的身份。猛然记起,水清漪有一个好友,便是威武大将军的女儿萧珮。 强压下怒火,冷硬的说道:“萧小姐,这是侯府的家务事,你还是莫要插手!”转而对水清漪说道:“没有想到你如此心肠狠毒,竟是要希儿的命!他不过一个庶子,你母亲有了身孕,产下嫡子,也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你为何就容不下他?” 水清漪眉头紧拧,冷声道:“一个庶子而已,成不了气候!我为何要迫害她?” “我要接莫姨娘回府,你得到消息,怕他成了莫姨娘的依仗,争夺了你母亲的宠,才会要他的命!”水守正隐忍着怒火,想到绣橘将木刺扎进水远希的胸口,躺在血泊中的样子,攥紧了拳头。对着缓缓走来的大夫人说道:“我已经让人去接莫姨娘和莲儿,你让人去收拾茉庭院!” 大夫人不缓不慢的说道:“送莫姨娘去庄子上的马车,坠落了山坡,当时莫姨娘伤重,当场去了。” “你干的!”水守正拍着案几,霍然站起身来:“她都去庄子上,为何还要她的命?当初若说是她迫害了你女儿,你报仇雪恨我无话可说!但是你生的好女儿,才十二岁便做出那等丑事,与人苟且,事发逃跑摔死,怨得了谁?贞儿不说,忍着背下黑锅,恐怕是为了护住侯府的声誉!就算是贞儿害死她又如何?她若活着回来,我也要打死她!这张老脸,我丢不起!” 大夫人脸色惨白,身后的李妈妈搀扶着,才堪堪站稳。 “我是引狼入室!识人不清!”水守正指着水清漪,怒不可遏道:“若是希儿有事,你就等着给他偿命!” “我没有杀他。”水清漪目光冷凛,直直的看进水守正的眼底。似乎要看到他心里去,那颗心有没有被狗给吃了! 气氛陡然僵滞,空气似乎都凝固起来。 水守正目光凶狠,恨不得掐死了这对母女。昨日里莫家来寻他,要见莫贞儿。好不容易与莫家能够冰释前嫌,谁知这毒妇竟然害死了莫贞儿! 就在这时,绣萍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看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面色惨白,双腿发软的跪在地上,求饶道:“大小姐,求求您救救绣橘,她快……她快不行了!” 水清漪心中凛然,陡然看向水守正。 水守正被她这一眼看的有些心虚,厉声道:“那贱婢受你指使,谋害希儿,就该杖毙!” 水清漪转身往外走,水守正脸色狰狞:“将她绑了,关押暗室!” ------题外话------ 晚上有二更,么么哒~~ ☆、第六十章 别有心机,爵位代嫁(二更) 守在门口的奴才,进来拦住水清漪的去路,伸手要钳制她的手臂,押解下去。 萧珮心里憋着一团怒火,没有想到她的好姐妹,在侯府被她父亲如此作践!不过就是一个庶子,杀了就杀了!看到那没长眼的奴才要抓水清漪,当即一鞭子挥过去。 “啪!” “啊——” 一鞭子抽打在两个奴才伸出去的手,伤口深可见骨。 “我算是开了眼界,嫡出地位都不及庶出!如此糊涂,难怪侯府日渐衰落。”萧珮将水清漪护在身后,眉宇间带着凌厉之色。 水守正看着抱着手臂痛喊的奴才,怒从心起,虽然忌肆威武大将军的地位,却也被萧珮这一番打脸的行为激怒,牙龇目裂道:“将军教养出一个好女儿,水某的家务事,岂有你插手的余地?倘若再不识时务,莫怪我不讲客气!” 萧珮将手中的皮鞭缠绕在腰间,冷笑道:“我倒是想见识见识你要对我怎么不讲客气?若是不服,便可去找我父亲理论!虽然我父亲为人铁血古板,却也不会嫡庶不分,宠妾灭妻。” 水守正气血上涌,死死的盯着萧珮,却无可奈何。 大夫人轻抚着腹部道:“绣橘又是如何迫害了水远希?让你这般大动肝火,不惜要杀了清儿偿命?这些年来,你便越发的糊涂。连家务事都处理不好,如何去管理公务?不如让我父亲去御史参奏一本?” 水守正额角青筋跳动,知道这是威胁他! 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捏握成拳。看了元庆一眼,元庆将扎刺在水远希胸口的木刺,呈递了过来。 木刺正是萧珮一鞭子抽落下来,呈三角形状的木刺。此时,被鲜血染红。 “上面的雕花,可是你屋子门扉上的?”水守正强压下怒火,生硬的说道:“这是扎在希儿身上的,当时有人瞧见绣橘拖着门扉,在半道上碰见了希儿,起了口角。两个人分开后,绣橘去了老夫人的院落里。但是这块木刺,老夫人不曾见过。有人瞧见绣橘扔在假山旁,我见到绣橘的时候,希儿倒在她的脚下。” 水清漪睨了萧珮一眼,萧珮气势立时软了下来。毕竟这件事因她而起,若不是她抽毁了门,便也不会被人利用了去。 水清漪扯了扯嘴角,这丫头又该多想了。即使她没有抽毁了门扉,藏在暗中的那只手,也会在旁的事情上动手脚。 拉扯着萧珮的袖子,安抚的一笑。敛去眼底的情绪,面无表情的说道:“就是因此你断定绣橘谋害了水远希?送到官府,都要给犯人辩驳解释的机会。你倒好,直接让人杖毙了绣橘!当然,若绣橘是长远侯府的人,你想要如何打杀我毫无二话。但绣橘是母亲的陪嫁,是镇国公府里的人。你如此草菅人命,可经过了母亲的同意?” 水守正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水远希你误以为是我打杀,便叫我偿命?如今,你杖毙绣橘,该叫谁偿命?”水清漪咄咄逼人。 水守正面红耳赤,暴怒道:“你是要我给一个贱婢偿命?” 水清漪摊手:“父亲若要这样认为,我无话可说。” “你……” “女儿自小学的女戒,告诫女儿,父命不可违背。”水清漪堵住水守正不孝理论。 “牙尖嘴利!”水守正只觉一股热气窜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险些被水清漪气得背过气去。 “你是认定水远希是我所杀,若我查明了凶手,你便将爵位传给水远琪。”水清漪眼底凝结了一层薄霜,她是有所考量。水远希这件事,为的就是好让水守正有个借口接回水玉莲。不能排除,是他设的计! 而也极有可能,是苦肉计! 但是,毫无疑问,为的就是让水守正厌恶大夫人,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无法修复。大夫人这胎还不知是男是女,即使是男孩,待他长成,中间还有许多的变故,那时候的水远希羽翼已丰。大夫人上了年纪,不知能否斗的过水远希。因为莫姨娘的死,让水守正对水远希偏心。加之有莫家撑腰,水守正恐怕会将爵位传给水远希。 若是现在传给二房六少爷水远琪,那么反而对大夫人的孩子更为有力。 水远之如今也在觊觎侯爷之位,到时候必定会把心思耗费在水远琪身上,不会时时刻刻盯着大房,给她寻麻烦。而水远希要对付的也是二房里的人,不会将大夫人和孩子放在心上。毕竟,八岁的差距,不仅仅是心智实力问题。 祸水东引,待他们鹬蚌相争,大夫人的孩子便做那渔翁得利。 大夫人心中惊诧水清漪的决定,不过一瞬,便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紧绷的身体,渐渐的放松下来。 水守正被水清漪的话,给唬住。她设计给乔若潇夺宠,赶出莫姨娘,不就是为了让乔若潇生下的孩子继承爵位么?现在平白让给二房,她是疯了? “不行!”水守正立即反驳,阴鸷的目光看向大夫人,冷声道:“爵位是留给你母亲腹中胎儿的。” “父亲难道知道凶手另有其人?”水清漪笑的温婉而无害。 水守正怒极反笑道:“依你!”甩袖朝前走了几步,步伐一顿,一字一句道:“倘若查明当真是你所为,那么就休怪我无情!至于静安王府的亲事,便由你玉莲替你代嫁!” 水清漪一怔,恍然明白他为何要她偿命!原先还以为他怒极失去理智,俨然舍弃了静安王府的亲事,眼下看来,他是想要水玉莲顶替。 也是,她本就毫无血缘,终究是个‘外人’,他无法放心。水玉莲则不同,虽然是庶出,却是他的亲生女儿,自然会为他‘所用’! “一言为定!”水清漪笑颜如花,越过水守正,去往水远之遇害的地方。 萧珮不安的拉着她的手臂,小声的说道:“你若查不出来,怎么办?你好不容易喜欢上旁的男人,别因为一个庶子,便将心爱之人给你那坏心的庶妹。” 水清漪脸一沉:“我心爱之人?” “你看似温顺乖巧,其实骨子里是离经叛道之人。若那劳什子的静安王世子不得你心,即使是抗旨不活了,也不会一辈子与不爱的人过。”萧珮不以为然。 水清漪却心底重重一震,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想来‘水清漪’是个真性情的人。不受礼教束缚,才会遇上心爱之人,毅然决然的拜了天地。 这样一个女子,却是所托非人,红颜薄命。 倒是羡慕她的那份勇气。 “你替我去救那个丫头。”水清漪请求萧珮一定要确保绣橘无碍,才转身对大夫人说道:“母亲,您让李妈妈去备笔墨纸砚。” 水守正眉一皱,不知水清漪要整什么幺蛾子。 水清漪等李妈妈将东西拿来,让元庆蹲在地上,将宣纸铺垫在他的背上,提笔立下协议。按下手印,递给水守正:“盖章。” 水守正脸都气绿了! “怕了?”水清漪挑眉,讥诮道。 水守正写下名字,将狼毫一扔,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大夫人满脸笑意的说道:“清儿,莫要逼急了。” 水清漪让写了两份,一份递给李妈妈:“你去送到老夫人那儿,让她做个见证。” “清儿。”大夫人不解的看向水清漪,怕此事宣扬出去,凶手会毁灭了证据。 水清漪摇了摇头,她自有主张。 到了现场,水清漪查看了地上的血迹,周边的花草也有压倒的痕迹。可以看出,发生过争执。而后一行人,到了水远希的屋子里。水清漪检查了他换下的衣物,看着面色苍白,瘦小的水远希,眼睛缓缓的睁开。 “谁伤的你?”水清漪望着水远希眼睛,他的眼睛转动了一圈,沙哑的说道:“绣……绣橘。” “你们可有发生争执?她是怎么伤的你?”水清漪一瞬不顺的盯着水远希,他的容貌与莫姨娘有几分相似,年纪还小,五官不曾张开,满面稚气。若是他的苦肉计,那便很可怕。这么小,便有这么深沉的心思。 水远之眼皮跳了跳,脸皱巴巴的,喊着痛。 水清漪目光微闪,动作轻柔的替他将盖在胸口的被子往下拉,盖在腹部的位置。木刺扎在他的肩胛,没有在致命的胸口。“等你疼完了,再回答我。” 水远希喊痛的声音没有停顿,伤口似乎是真的在疼。 水清漪极有耐心,端着丫鬟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眉头一皱。长孙华锦的话,在耳畔响起。 搁下了茶杯,就听到水远希道:“姐姐不喜欢么?” 水清漪摇头:“不疼了?” 水远希咬着惨白的唇,点了点头:“还有一点点疼。”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扯动了伤口,眉头皱紧。水清漪帮衬着他,寻了舒适的位置,耳畔传来一声软软糯糯的谢谢,微微一怔,便听到他说:“我眼睛是被蒙着的,我挣扎着倒在地上,被刺在了胸口。” “那你怎么说是绣橘?” “屋子里伺候的人说是绣橘,父亲亲眼瞧见的。”水远希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目光闪烁不安。 水清漪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夸赞了一句:“倒是一个伶俐的孩子。”转而对一旁替水远希包扎伤口的府医道:“伤口极深,扎刺进去,搅动了木刺,按照力道应当是男子。” “怎么可能?”水守正难以置信,指着水远希道:“你可看清楚了?” “侯爷若信不过,可请旁人来验。” 萧珮这时拿着绣橘换下的衣裳过来,扔在地上道:“若是绣橘所为,她的衣裳上必定会沾染血迹。” 水清漪没有动,只是看着水守正,笑道:“父亲方才所说的话,可能兑现了?” 水守正眼底布满了阴霾,冷哼道:“你并没有揪出凶手!” “侯爷,侯爷,哑婆子洒扫的时候,在九少爷的院子里,寻到了一件血衣!”就在这时,元兴急切的进来,手中拿着沾染泥土的衣裳。 “嘭咚——” 替水远希换水的阿四,见到衣裳,手中不稳的将铜盆砸落在地上。 水远希浑身颤抖,难以相信会是他身旁的人要谋害他! “抓住他!”水清漪让侍从将阿四给抓住,厉声道:“你为何要残害九少爷?” “跟在他身边,没有出路。我去寻了绣橘姑娘,想要跟着旁的主子,可绣橘说对待主子只能从一而终。我家中母亲病重,所以犯了糊涂,对九少爷动手。”阿四似乎早已预料到会被抓住,面色很平静,发抖的手,泄露了他心底的不安和恐惧。“陷害绣橘,是她不愿帮助我。” 水清漪心中冷笑,理由动机很充分,但是凶手并不是他! 果然,侯爷的爵位极有诱惑力。为了让她尽快的查明凶手,不惜推出安插在水远希身旁的棋子顶罪! 即使她揪出真正的凶手,也未必能够惩治得了。反而会打草惊蛇,不如就让他沾沾自喜,误以为将他们玩转在股掌中?这样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有何不可? 水清漪起身,拍了拍裙摆,笑道:“协议我送了一份在祖母手中,希望父亲莫要食言,尽早将爵位传给六弟。” 水守正狠狠的瞪了水清漪一眼,冲冲离开。 水远希嘴角颤动,大而圆的眼睛清澈干净,疑惑的说道:“爹爹不要做侯爷了?” “父亲想要偷懒,所以早早的将爵位给你六哥。”水清漪状是无意的说道:“你是父亲的儿子,名正言顺一些。只可惜,你太小了。” “那为何不是三哥哥?”水远希一知半解。 “三哥哥要伺候二婶娘,性子软了些,六儿才适合。”水清漪若不是经历的前世,也不会知道,看似胆怯,事事以水远之意见为准的水远琪,论起心机和手段,丝毫不输给谁。 回到院落里,毫不意外的见到站在院外等候的水远琪。 今年方才十三岁,身子却长的极高,都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穿着一袭崭新的靓蓝色绫锻袍子,墨发斜插着一支玉簪,圆圆的脸上,稚气未脱。 不知他,能否肩挑起整个长远侯的兴衰? “大姐,你为何要选我?三哥比我更适合。”水远琪不安的坐在椅子上,看了水清漪一眼,触及她的目光,立即低垂了头。 水清漪嘴角含笑,以往她以为这个动作是他内敛害羞不敢直视,后来才知少年是如今不能确定他能否掩饰掉眼底的情绪,怕被人看出太多,才不与人对视。 “我倒觉得你更合适。”水清漪实话实说,水远之坐上爵位,对她依旧不会手软。反倒是水远琪,有感恩之心。念在她推了一把的份儿上,也不会对她出手。 水远琪斜着眼睛瞅着水清漪,沉吟了半晌,坐直了腰背。端着茶喝了一口,暖暖一笑:“琪儿不会令大姐失望。”说罢,放下茶杯,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突然说道:“琪儿知道大姐是清白的,那个秀才是想要借大姐平步青云。昨日里琪儿回府的时候,见到他在侧门鬼鬼祟祟。” 水清漪眼底有着深思,看来甄文泽不死心! 甄文泽怎么会轻易的放手?原本进京是接到一封密信,他与林双儿说要进京有要事,恐怕要半年的时间。若是能够重新夺回水清漪的信任,他便将林双儿给休弃。若是没有成功,便拿着报酬回曲双县,还能等着林双儿父亲的缺位。 千算万算,却栽在了水清漪的手中。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无知愚钝的人,几幅字画,几首诗词便能哄骗,反倒是精明的去调查他。 好话说尽,林双儿铁了心,不愿原谅他。 如今,他孤身一人,曲双县的一切都已经毁了,他怎么能甘心?在水清漪手中栽倒,便从她那里复生! 终于,让他等到了一个机会。 夜色沉沉,侯府里几人欢喜几人愁。因为一夕的替换,打乱了侯府里定型的格局,几乎都难以入睡。 水清漪就是要打乱局势,好浑水摸鱼,建造自己心腹势力。拿着李妈妈给的经书,去了佛堂。绣萍将笔墨摆好,站在门口替水清漪守门。 佛堂里,烛火摇曳,忽明忽暗。水清漪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细致的抄写。往年都是大夫人亲自抄写,碍于她有孕在身,便交给了水清漪。 一个时辰过去了,绣萍困的两眼睁不开,却不也敢打扰水清漪,这些东西大夫人明日拿去国寺烧给故人。便坐在门槛上,小憩一会。 水清漪也脑子渐渐的昏沉,眨了眨眼,脑袋枕在手臂上沉睡。一道颀长清瘦的阴影,打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身畔站定。良久,蹲下身来,一抹青色的袍摆垂落在地上。 ☆、第六十一章 情丝 (一更) 夜色浓郁,凉风吹拂着佛堂里,发出‘呜呜’声。 忽明忽暗的蜡烛,突然熄灭,一片漆黑。 甄文泽拿开水清漪手中的狼毫,搁置在砚台上。看了一眼她抄写的经文,目光落在她清美娴静的面容上。手指细细的描绘她的眉、眼、轮廓,拇指擦拭掉她面颊沾染的墨痕。 沉沉的眸子里,有片刻的迷失。她的容颜是上乘,林双儿与她比起来,只能算做清秀,不及她十分之一。 可他还是拥有过她,可惜那时她太过青涩,未长成的女孩。 似乎想到过去不愿触及的回忆,脸上淡淡的笑容霎时敛去,阴沉的撤回了手。 低声的讥笑,静安王世子身份高贵又如何?还不是要娶他用过的女人? 拦腰抱着水清漪,寻了一处僻静荒废掉的厢房。把她搁置在床榻上,伸手挑起她腰间的腰帛,不过一顿,松开手。 目光停顿在她手臂上猩红的守宫砂,阴鸷的眸子,明明灭灭。眸子半眯,仔细的打量水清漪,撩开她的青丝,耳垂后并没有一颗红色的痣,心中骤然一惊。 她不是水清漪! 莫怪面对他诉说昔日的种种,都不曾有半点的波动。陌生的眸光,不含半点情感,原以为她是攀上高枝,鄙弃他穷酸。却原来……原来根本就不是当初的水清漪! 隐隐有种莫名的情绪袭上心头,若他染指了她,并不会如愿以偿。 千百种思绪在心头如沸水翻涌,扛着水清漪,绕着小道离开了水府。 赶着他藏在后门的牛车,带着水清漪去了他租住的屋子。简陋的屋子,只有墙角一张陈旧的木桌,上面东倒西歪几个空酒坛。包袱随意的扔在床头,将水清漪扔在上面。手指抚摸着她的手臂守宫砂,难以置信世间有如此相像的人。 倏忽,拿着包袱将里头的瓶瓶罐罐倒出来,涂抹在她的守宫砂上。原本猩红散发着诡异红芒的守宫砂,瞬间的隐去,手臂光洁赛雪。 甄文泽捏紧了手中的瓷瓶,终于明白给他药瓶之人的叮嘱。 收好了药瓶,忙碌收拾一番,天色已经快亮了。出门去买早膳,又怕水清漪醒来逃了,将门锁住。 回来的时候,看到坐在床边,披头散发的水清漪,脚步一顿,竟有些不敢进去。 水清漪也不说话,直直的看着他。 手指下意识的抚上右臂,上面的守宫砂已经消失。 甄文泽眸子变了变,嘴角溢出一抹笑,提着两碗清粥,两个煎饼放在桌子上。就着她身旁坐下,整理水清漪的衣裳:“醒了?” 水清漪避开他的手,朝后一缩。坐在床上,曲膝双手环抱着,下巴抵在膝盖上,防备的盯着甄文泽。 甄文泽目光温柔似水,起身端着清粥过来,递给水清漪:“你肚子饿了,先吃一点。东西粗糙了一些,待我今日去给人做短工,再给你买爱吃的。” 水清漪迟疑了片刻,接过碗。看着桌子上冒着腾腾热气的清粥,眸子微微一暗:“我想吃包子。” 甄文泽想到巷口就有包子,没有迟疑的出去。这回没有锁门,怕坏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 捧着热乎乎的肉包子回屋子,水清漪已经喝完一碗清粥,睡下了。 微微一怔,看了眼手中的肉包子,放在木桌上,给她做午膳。 日子就这样过了两三天,每每用膳,水清漪都会想要吃其他的东西,待甄文泽买回来时,已经吃完躺下。甄文泽有时也恼,他手头并没有多余的银子,只剩下几贯铜板,这样下去便只能挨过四五日。他也没有寻到短工,长工又怕时辰久,水清漪会逃走。便劝说了她几次,可一转眼,又固态萌发。 甄文泽躺在一掌宽,一米长的凳子上,浑身难受得睡不着。盯着床上的水清漪,摸出怀里的瓷瓶,皱紧了眉头,都吃了好几天,怎得还没有效用? 不刺激到她,这些天一直趴伏在木桌上睡,不曾睡好。今晚却格外的难受,心悸难安,背上已经出了冷汗。 坐起身,摸到了床边,温柔的说道:“清儿,我……我只是太想你,才会冒犯你。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原谅我,可你不冷不热,心里很难受。你原谅我可好?”说罢,侧身躺了下去。 水清漪猛然坐起身,麻利的下床,眼底蓄着冰冷的锋芒。 甄文泽心里‘咯噔’一下,坏事儿了! 慌忙下床要抓住水清漪,喉咙却忽而发痒,想要作呕。动一下,背部和四肢疼痛难忍,如虫蚁咬嚼浑身的肌肉骨骼,直直的倒在床上,浑身抽搐。 水清漪点燃烛火,见他双手在身上四处抓挠,面色苍白,因痛苦而扭曲。眸子里的寒芒越甚,拿着今晚他胃口不佳,不曾用的饼子,递过去道:“吃了。” 甄文泽扑了上来,抓着饼子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餍足的瘫倒在床上,喘着粗气。 意识渐渐的回笼,骤然想到水清漪递给他的饼子。电光火石间,猛然想到一种可能,惊慌的坐起身:“你……” 水清漪嘴角微勾,冷冽的说道:“好奇我为何没有事,反而你发作了?” “我……”甄文泽心底的不安渐渐的扩散,她难道一直就知道?才会在他买来膳食的时候,都会以各种理由支开他,待他回来的时候,却已经都吃了下去。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将膳食调换了过来。 越想,心里头越慌,越发的不安。 背脊一阵刺骨的冰凉,伸手一摸,才发现早已被汗水洇湿。 水清漪见他明白了过来,心中冷笑,在水远琪提醒她的时候,便对他起了提防之心。果然,进了佛堂,牧兰便知会她有问题。吃了牧兰给的解药,故意装昏,为的就是想要知晓他要做什么。 没有想到,他发现自己不是真正的水清漪,便转换了温柔的陷阱。给她吃的膳食里下五石散,待她上瘾之后,便好控制她! “这药的滋味儿好受么?”水清漪听牧兰说这药效之后,便想着是谁这般的歹毒,要毁了她?若是中了五石散,当真是生不如死。 方才噬心般的痛苦,令甄文泽浑身一颤,他不曾料到这药效如此凶悍。 水清漪勾唇一笑:“牧兰,将他带走!”拿着装有瓶瓶罐罐的包袱,扔给牧兰,走了出去。 她却不知,不见的这几日,外面是怎样的慌乱,人仰马翻! 侯府封锁了她失踪的消息,水守正怨她剥削了他的爵位,并不管水清漪的生死。而大夫人派人去寻,毫无踪迹。绣橘怪她睡着了,没有照看好水清漪,急的去寻长孙华锦救水清漪。回来之后,碰见来问石头的花千绝,便如实相告。 几批人马,将帝京翻了底朝天,依旧毫无她的踪迹。 水清漪也傻眼了,即使在贫穷的渔村,也没有见过这般破烂不堪的巷子。若不是牧兰,她都寻不到出路。 走出贫民窟,水清漪就看到两辆马车疾驰而来,一前一后的在她跟前停住。 水清漪来不及看清,便被人抱入怀中。额头一痛,被花千绝弹了一下,慵懒暗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疲倦和害怕:“真是害人精。”连日来提着的心,在嗅到她熟悉的香气时,落了下来。收紧了手臂,恨不得将她揉碎进他的骨血。 往日他知晓待她是不同,却不知已经将心落在了她的身上。若不是她突然不见,在佛堂寻到了迷香,知道她遭受劫持,极有可能遭受厄难。想到此,一颗心便仿佛架在烈火上炙烤,无比的煎熬。怕是也无法知晓原来在旁观中,爱上了她。 水清漪背脊僵硬,闻到他身上的冷香,霎时松懈了下来。皱了皱眉,道:“你怎得寻来了?”被他勒得难受,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你日子倒是逍遥自在,旁人为你提心吊胆,吃也不好,睡也不好。”花千绝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困倦的说道:“既然你无事,便陪我睡一会。”说罢,不待她回话,便抱着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的一瞬,水清漪看到花千绝马车前,安静的停着一辆黑蓬马车。 心口一紧,掀开帘子,手被花千绝攥住,整个人被他紧紧的抱在怀中,大掌按着她的头贴在坚硬的胸膛,随着他开口,微微震颤:“别动,我好几日未合眼了。”所有的地儿都寻遍了,就连城外也寻了,独独忽略了废弃的贫民窟。 水清漪手指颤了颤,垂落了下来。她下去了,又能对他说什么? 听着耳畔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水清漪从他怀中退了出来,靠着车壁坐了下来。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她都忘记让牧兰只会绣橘,她怕是吓坏了。 空寂长巷,落叶飞卷,一辆黑蓬马车静静的停在巷口。 “咳咳……” 一声声压抑的咳嗽声响起,打破了孤清寂寥的街巷。 “回府。” 嘶哑的嗓音,不复往日清冷如雪山冰泉,在这夏日里甘冽而沁心。 长孙华锦半靠在车壁上,雪衣如霜,苍白如纸的脸上竟与雪衣浑如一体。墨发散落,手心锦帕上的猩红,格外刺目。 常德看着长孙华锦疲倦不堪,清瘦憔悴的躺在马车里,闷声克制的咳嗽,不忍的别开头。从水清漪不见的消息传来,便一直不曾阖眼进食,每日里的药都是赶不及吃。接到消息便匆匆的赶去,他的身子根本就吃不消。 上次解毒失败,身体也亏损,并没有养好。 如今看来,他都觉得可笑。世子心心念念,焦灼寻找的人,终于找到了,却是扑入了旁人的怀中,一眼都不曾看他! 他就不信,水清漪会认不出几日前乘坐的马车! …… 马车缓缓的停在水府,花千绝幽幽醒来,睁了睁眼,道:“我饿了。” “……” 水清漪淡淡的睨了他一眼,倾城绝代的面容因他几日不修边幅,下颔长出了青色的胡茬,显得极为憔悴。原本到嘴的拒绝咽下去,脱口而出:“进来,我让绣橘给你做。” 花千绝懒洋洋的伸手从背后抱住她,喟叹道:“这般贴心,真想娶回府。” 水清漪松开他的手,侧头对上他认真的眼眸。心里头没由来的一慌,话音一转道:“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花千绝水波潋滟的眸子,平息了下去,波澜不兴。原本因她跟着他回来的欣喜,消弭殆尽。讳莫如深的说道:“若是他呢?”不等水清漪开口,嘲讽道:“你想欠他,才会明知马车里是他,也与我一道回来。” 水清漪语塞。 马车里的气氛,骤然冷凝。 花千绝面容冷酷,懒倦的躺在马车上,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幽深的犹如一个黑洞,要将她给吸纳进去。绞碎了,看她可有心! 水清漪也很累,她不想辜负了花千绝。不管前世今生,他都是待她好的人。可感情上的事情,并不是她能够控制。 “我还是那一句,我视你为知己。”水清漪拂开他攥着衣袖的手,面色平静,却格外的认真:“你若无法接受,我们便莫要再见。” 若注定是无果,不如早些断干净。以免日后,万劫不复。 花千绝整个人隐匿在阴影中,神色莫测。须臾,忽而妩媚一笑,单手支撑着下颔:“你未免太自作多情?说说罢了,若当真将你娶回府,指不定怎么气死我。” 水清漪抿紧了唇,并没有笑。见他这样,心里反而难受。点了点头:“你知晓就好。”下了马车,掀开帘子,看着翻身面对里侧的花千绝道:“肚子不饿了?” 花千绝手里执着一把羽扇,摇了摇,冷傲将马车驱走,消失在黑洞洞的街头。 水清漪回到了院子里,一道疾风掠来,被绣橘紧紧的抱在怀中,听着她带着浓重鼻音,泣声道:“小姐,小姐,您去了哪里?奴婢,奴婢再也不敢睡了。” 水清漪心里紧紧的揪着,拍了拍她的背:“都是我的错,没有知会你,让你们担心了。” 绣橘眼睛肿的如核桃,这几日没有得到消息,便自责的要死。有的时候,一想到水清漪遇害,都想要死了赔罪。抓着水清漪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抽了抽鼻子:“小姐,日后您莫要再丢下奴婢。” 水清漪点了点头,吩咐魏妈妈去厨房煎一碗安神汤给绣橘喝下去。 沐浴净身后,水清漪询问了甄文泽的事,牧兰摇头道:“不肯松口。” “待他发作了,再问!” 牧兰应声,退了下去。 翌日,天色刚刚放亮,大夫人便匆匆来了清漪居。看到水清漪安然无恙,眼角湿润,连说了几个无事就好。 水清漪心中触动,心里极为的愧疚:“让母亲忧心了。” 大夫人抿紧了嘴角,沉吟道:“我倒是没有耗费什么心力,倒是静安王世子。我一清早就让人去道谢,李妈妈从下人口中得知。昨夜里静安王世子回去,便病倒了。惊动了宫里头的太后,动用了一半的太医,病情依旧没有稳定下来。” 水清漪思绪不宁,目光没有焦点的盯着大夫人的微隆的腹部,静静的出神。 大夫人叹息道:“我思量着怕是为了寻你,才累倒了。你如今是他的未婚妻,上门去见见也是无妨。”虽然花千绝也一同去寻,对她的心怕是不低与长孙华锦。但身为母亲,她更看好后者。 水清漪摇了摇头:“母亲去道谢,我便不去了。” 大夫人嘴角翕动,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叮咛了几句,就离开了。 一上午,水清漪都心不在焉。绣橘看着也难受,不经意的说道:“听说世子都咳血了,许多人都说怕是熬不过去了。” 水清漪心底一颤,收紧了手指,便坐不住了。让绣橘备马车,绣橘眼底闪过狡黠的笑,高兴的去准备。 ☆、第六十二章 大人喜欢吃的!(二更) 静安王府 竹园里,太医围拢在庭院里,商议着长孙华锦的病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许多方案出来,一一现用,依旧没有任何的效果。 “世子冰一刻钟,热一刻钟,这样冷热交替下去,最易损伤心肺。若不稳定下来……”方太医摇了摇头,凝重的说道:“世子的病症复杂,老夫如今都不曾寻到病因,你们几个可有查出苗头?” 其他几人皆摇头,方太医是太医院院史,先帝御用太医,近些年便不再接诊,但资历医术都在他们之上。若非太后亲自出动,怕也不会为静安王世子看诊。 方太医沉吟了许久,道:“老夫有一方子,不知可不可行?世子体冷服用赤焰蛇胆,体热便服用冰玉蟾。” 其他的太医连连摆手:“使不得……这都是剧毒之物,若是攻克下来,稳定了病情,怕是毒气攻心而亡。” “你们不知,世子体内顽毒积深,老夫才想以毒攻毒。”方太医愁眉不展,静安王世子的病情很棘手。这些时日不曾好好将养,极为的体虚,精力耗损。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性命会折损。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长孙华锦脉象虚浮混乱,他们摸不准是什么毒。 “这两味药,也极其难得。若是能寻到火莲果……”话音戛然而止,这味药更为的珍稀,怕是寻来了,静安王世子也没有福气享用。 方太医沉默片刻,推开门,常德从里面出来,神色肃穆。担忧的说道:“方太医,世子他……” 方太医抚着花白的胡须,望着内室道:“老夫定当尽力而为。” 常德捏紧了拳头,手背青筋鼓动。“常青,无双在何处?” “西越。”常青面目冷峻,看到被门仆领进来的水清漪,拦住了常德:“你去端药。” 常德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多说,越过水清漪的时候,冷声道:“若是来气世子,你的好意世子便心领了。” 水清漪点了点头:“你放心。” 常德拳头松开,只希望世子能得愿以偿。 水清漪踏进这熟悉而陌生的院子,感触颇多。侧目望着庭院左侧,那里是一片葱郁茂密的竹林,竹林深处建造着一座凉亭。她在乘凉阅览史书,他便在一旁抚琴,有时他兴致起,便一同共奏。 这些记忆被她深埋在心底,而这院子,便是开启这些记忆的钥匙,纷沓而至。 可是,她汲汲营营费尽心思维护的婚姻,到底是怎样走到那样的场景? 仰着头,眼底氤氲的水汽,渐渐的散去。推开这沉重的门扉,缓缓的踏入。里面的摆设,熟悉的即使闭上眼睛,她都能够准确的说出它们的位置。 水清漪走到屏风后,便听到里面传来长孙华锦的咳嗽声与常青担忧关切的声音。 下意识的,水清漪停顿住了脚步。半隐在屏风后,将里面的情形尽收眼底。方太医写好方子,叮咛了几句,便提着木箱出来。对水清漪点了点头,关上门出去。 常青算着水清漪大约进来了,也紧跟着走出屋子。 “咳咳……咳……咳咳……” 长孙华锦一手捂着嘴,一手撑在身后,支起身子,费力的靠在床柱上。 水清漪紧紧的捏着手心,她从来没有见他咳得这样厉害,并不是骗她。想起在温泉池畔,她一脚踢踹在他的胸口,也不过是压制着轻咳一声。偶有几日,病容苍白,眼底青黑,在她面前亦是举止从容不迫,风度翩翩。 他性子冷淡,怕是不愿在人前显露他的脆弱。 须臾,水清漪见他拿过床头堆叠的公务,执笔批注,便掀开珠帘走入内室。 珠帘落下,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长孙华锦眼帘半掀,一手抵在唇上,胸腔震动几下。面上却漾着一抹淡笑,风轻云淡,无悲无喜,不见之前丝毫的狼狈。 水清漪舒展的眉头蹙紧,拿过他手中的奏疏,搁置在一旁。 刚刚想开口询问他的身体,却见他若有似无的扫过她。目光极淡略有些微妙,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 “要请示通传?”水清漪似乎不知他在看什么,刻意曲解他的意思。 长孙华锦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仰靠在床柱上,轻描淡写的说道:“坐。” 水清漪就着床榻边的小杌子坐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目光落在高高一摞奏疏,拧眉:“身子不好,便好好将养着,这些公务也不急于一时。” 长孙华锦疲倦的抬手揉着眉心,悠然的勾着唇角,许是在病中,语气难得的轻柔:“怕我一病不起,让你担责?” 水清漪不紧不慢的抬眸看他,挑高眉梢道:“我名声如今不好,你若有事,怕是真的坐实了我克夫的八字。” 长孙华锦缄默不语,眉宇间的笑意深了几分,清淡的面容上带着一股奇异的温柔。柔和了轮廓冰冷的线条,在淡淡的暖阳下,泛着细碎的珠光。 薄唇微启,忽而一顿,侧身躺下。片刻后,适才不疾不徐的说道:“无需担忧,除非你此刻为我冲喜。洞房花烛难消美人恩,一病不起,才会落实。”顿了顿,不以为意的说道:“若是操劳消亡,旁人只会说我没有福气。” 水清漪面对他一本正经的揶揄,从耳根后至面颊染着薄薄的浅粉,倒也忘了他方才掩饰咳嗽躺下的忧心。 室内的清冷气息消散,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看来你病得不是很严重,若无事,我便先走了,不耽搁你休息。”水清漪说着,便起了身。 “留下。” 水清漪看着扣在手腕上的手,一股奇异的感觉,自手腕蔓延至心底。 长孙华锦抬眸,迎上她的目光,声音清雅而坚定:“留下。”不管她为什么而来,只要她能够留下便好,或许并不如他想的那般糟。 屋子里的气息霎时变得宁静而诡异,水清漪屏住了呼吸,感受到身边的空气似乎变得如浮水般沉缓,几乎能听到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跳声,急促而沉重。 她仿佛感受到这一刻,他需要她。 不过一瞬,便觉得荒唐。 收回视线,拂落他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长孙华锦手臂垂落,看着空落的手心,她的离开似乎带走了一室的温暖,变得空寂而冰冷。阖上了眼,敛去了眼底的落寞。 不知过了多久,鼻端萦绕着淡淡的清香。缓缓的睁开眼,一碗荷叶粥,散发出香糯温软的热气,暖了他心头坚如磐石的寒冰。 “我脸上有什么?”水清漪看着他眼底一闪而逝的诧异,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清美如幽幽夜空下绽放的昙花,让人移不开目光。 长孙华锦目光深沉,收敛视线。优雅的端着碗,舀勺吃了几口。 “不合胃口?”水清漪方才进来,听到有人说他这些日子都不曾进食。怎得吃几口,便不吃了? 就在这时,常德端着药进来。看到床头的清粥,询问道:“吃了?” “只吃了几口。”水清漪让开了位置。 “不妨事。”长孙华锦接过碗,一口饮尽。 常德见长孙华锦这般爽利的吃药,倒是有些诧异。好似每每水清漪在,便不用三催四请,才会吃一半。 对水清漪的偏见又少了一些,识时务的端着碗出去。 水清漪端着蜜饯递过来:“希儿每回吃药,都要吃蜜饯,孩子都喜欢。” 长孙华锦拿蜜饯的手一顿,眸子危险的半眯。端着碟子放在床头,一手顺势将她拉进怀中。手指摩挲着她的唇,感受到她身子微微的一颤。侧身将她压在床榻上,冰凉的薄唇印在她的唇瓣上,轻轻笑道:“大人都喜欢。” 水清漪心里抗拒,却又没有伸手推开。她现在很混乱,理不清楚对他是什么样复杂的感情。听到他病重,是担忧的。面对他不经意的温柔,会眷念。面对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心跳便乱了。 这些,都告诉她,她对他还是有感情。 但前世所发生的一切,令她不能释怀。 他小心翼翼试探的轻吻,温柔的摩挲着她面颊,每一下,都牵引她的灵魂。眼睫颤动,伸手推开他。 长孙华锦岿然不动,将她拥得更紧了一些。见到那日花千绝拥着她,将她带走,他心底嫉妒的发疼。 “清清……”最后三个字消失在二人纠缠的唇齿间。 水清漪眼角溢出细碎的水光,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前世休了她?还是将她利用了一番? 想到此,心底不能抑制的闷闷钝痛。 心口一凉,水清漪蓦然回神。想要阻止他的动作,他却蓦地一顿。顺着他的视线,落在她光洁无瑕的手臂上。 嘴角微勾,她无故消失了几日,与一个男子独处一室,手臂的守宫砂不见,难免会徒惹一些误会。 她该庆幸,甄文泽隐藏了她的守宫砂么? 推开他,翻身起来,整理好衣裳道:“你好好休息。” 长孙华锦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残留着那细腻的触觉。他不知怎得,就唐突了她。感受到她的抗拒,便恢复了理智。却又因着他的行为,缓和过来的关系,似乎又回归了原点。 “我让常德从你回去。”长孙华锦也不再强留,只怕留下她,会适得其反。 水清漪点头,匆匆的离开。 …… 水清漪回到府上,便要去见甄文泽。 牧兰带着水清漪到了水府北边一个僻静的院落,那里当年是下人房,后来走水便迁至西边,这里就空了下来。 院落里,传出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水清漪走进去,就见到甄文泽身上的衣裳被撕烂,双手紧紧的按压在墙壁上,抓下一条长痕,手指血肉模糊。他却毫不知痛,脑袋用力的撞击墙壁,血流满面。 不断的扯着嗓子呜咽嘶吼,想要缓解了体内虫蚁啃噬的痛处。 突然,看到水清漪来了,踉跄的冲了过来,伸手想要抓住水清漪,被牧兰一脚踢踹,趴到地上。 浑身剧烈的抽搐,在地上翻滚嚎叫:“给我,给我,我难受……”双手不断的在胸口抓,一条一条刚刚愈合的伤口裂开,又添新伤口,体无完肤。 水清漪看到这一幕,心有余悸。 仿佛能身临其境,感受到这生不如死,为了缓解身体上的痛苦,变的如此的卑微。 “啊——”甄文泽双手抓着地板,不断的撞着地板,浑身蜷缩不断的颤抖。 水清漪蹲在他的身边,清冷的说道:“谁指使你?” “给我,给我,给我……”甄文泽把拳头放在嘴里咬,一身的冷汗,仿佛在水里浸泡过。 水清漪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你说了,我就给你。” “三……三夫人……”甄文泽扑过来,抢走了水清漪手里的瓷瓶。发抖的双手,几次才拔出塞子,迫不及待的倒进嘴里。 “啊——” 甄文泽嘴里犹如刀割,撕心裂肺的嘶吼,宣泄痛苦。 水清漪看着撒了一地的盐椒水,目光阴冷:“没有想起来?那你再一个人想想。”心里却思索着,那人对她调查了一番,想要她与三夫人反目。 甄文泽跪在地上,乞求道:“求求你,我错了,给我,给我一点点……” 水清漪起身,手上拿着一个瓷瓶,里面只装着一点点。她留着甄文泽有用处,若是几日不给,他戒掉了该怎么办? “我来猜猜,对了,你就点点头。”水清漪见他只有一两日,便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鼓着眼睛盯着她的手,微微一笑:“水远之,对么?” 甄文泽在她开口之际,便冲撞了上来。 水清漪手一扬,瓷瓶砸在角落里,碎裂,撒了一地。 甄文泽爬过去,不顾地上的碎片与脏乱,伸出舌头去舔,割破了舌头与嘴角,却仍旧满足的躺在地上,闭上眼睛,似乎在享受那脑子放空时一瞬的*。 水清漪见牧兰打了手势,关上门离开。 破旧的院子里,恢复了平静。 “吱呀——” 阳光将站在门口颀长清瘦的身影,拉得极长,投射在地上。 甄文泽被刺目的阳光照耀得用手横挡在眼睛上,微微睁开眼,看到来人。一片死寂的眸子里点燃了生机,立即爬起来,走过来说道:“你来救我出去?你快点带我走,她要杀了我。” 来人默不作声,手从背后伸出来,将手中的白绫,勒在甄文泽的脖子上,收紧,打了死结,跃身而起,悬挂在房梁上。 从袖中扔出一物,拂落衣袖上沾染的尘土,脚步快而沉稳的离开。 …… 水清漪领着绣橘去厨房,碰到匆匆而来的水远之,笑着问道:“三弟,二婶娘病情如何了?” 水远之见到水清漪,眸子里闪过一抹慌乱稍纵即逝,忧心忡忡的说道:“不见起色。” 水清漪安抚道:“二婶娘吉人自有天相,会相安无事。” “谢谢大姐。”水远之点了点头,疾步离开。 水清漪亲自在厨房给大夫人做了糕点,送了过去。看着多出来的一碟,吩咐绣萍端着送到老夫人的屋子里。 闲来无事,便将嫁衣给绣好。绣橘翻着箱笼道:“小姐,夫人送来了明日老夫人寿宴穿的衣裳,你准备好了礼物么?” “早已备好了。”水清漪睨了眼大夫人送来的衣服,暖心的一笑。熄了灯,便躺在床上入睡。 翌日,水清漪早早的便起了身。去了大夫人的院落里,一同去给老夫人拜寿请安。 到了巳时,府中陆陆续续的来了客人。三夫人便带着水清漪一起去接待女眷,老夫人也被茱萸搀扶着到了花厅,在主位上坐下。 威武大将军的老夫人被萧珮也在这时搀扶着进来,给老夫人道了喜。 老夫人和蔼的看着萧珮,眼底带笑的说道:“您老怎得有空来了?” “你六十大寿,我这老太婆也来沾沾喜。”萧老夫人满面红光,白发如雪,精神却极好。 老夫人是极爱虚名的人,当年嫁入长远侯府风光过。如今,长远侯府大不如前,许多世家瞧不上侯府,一些圈子里都不再邀请她。今儿个见镇国公府、莫家、忠勇侯府、帝京里几大世家,全都来参加寿宴,高兴得合不拢嘴,打算趁机再提一句水远之与萧珮的婚事。 这麽多的人在,恐怕萧老夫人有所顾虑,不好拒绝。想到此,喜不自禁。 忽而,一声破空响,恶臭熏天的气味,从老夫人身上传出。正欲说出口的话,堵在喉中,脸色僵硬,红白交错。 热热闹闹的花厅里,霎时寂静无声。 ☆、第六十三章 心生间隙,仇怨已深 众位夫人面色古怪,拿着绣帕的手,遮掩着口鼻。可那臭味,无孔不入,若有似无的透过丝帕刺激着嗅觉。 众人有些坐不住,若是离开,怕是气氛会更尴尬。 老夫人肚子里一阵翻搅,痛弯了腰。张口欲缓和气氛,面色骤变,招手示意茱萸搀扶她去出恭。 随着老夫人的离席,众人舒了口气。 萧老夫人年方七十有几,成亲几月,夫君便去世守寡,一个人拉拔着威武大将军成人。性格冷硬,看尽了世间冷暖。大宅里的斗争,却没有遇见过。只有威武大将军功成名就后,娶得一个妻子生下大儿子萧廷安,出征边关,隔年凯旋归来,随他而来的还有一位女子。后纳为妾侍,却没有料到心肠狠毒,谋害了将军夫人。 萧老夫人雷霆大怒,当即命人持军杖杖毙了妾侍,自那以后,便格外的痛恨内宅腌臜,亲自将萧廷安安顿在膝下。 后来原将军夫人的妹妹怜惜外甥,怕姐姐遗留下来的孩子,被威武将军续弦不被善待,毅然决然的下嫁将军府。威武大将军对原配夫人心中有愧,为了安定家宅,便立誓此生不纳妾。一心与继夫人过日子,又生下了一子一女。 如今见老夫人这般模样,便知是被人给动了手脚,皱紧的眉头略显不耐。 萧珮瞧出祖母的不悦,挽着萧老夫人的手臂,摇晃了几下:“祖母,我可给您说好了。这件事,不出意外,定然会栽在我那个好姐妹的身上。她处理事情的手段,或许不被您喜欢。但是她若不如此,恐怕早已不存活于世了。她的父亲糊涂,宠妾灭妻,任由妾侍庶出欺压嫡出,她也是迫于无奈,想要活下去。爹爹错了一次,大娘就不在了。若大娘不那么和善,也不至于……”最后一句话,萧珮没有再说,却触动了萧老夫人。 侯府内宅的荒唐事儿,她也有耳闻。今日来此,是萧珮让她见见水清漪。 “行了行了,我这老婆子心里有数。”萧老夫人目光落在逆光而来的水清漪身上,穿着一袭浅紫色轻纱裙,错着银丝暗纹,柔美高雅。气质灵动婉约,却又多了一股子冷然。那一双如琉璃珠子般清澈透亮的眸子,见到这里的人,便透着打量,而后便是防备。心里微微叹息,这样的女子,看似聪慧却会被聪明所误。终究会因防备心过重,而伤人伤己。 萧珮最了解萧老夫人,她一抖眉,就知萧老夫人心中所想。见她惋惜的轻叹,眉开眼笑道:“祖母,您若心疼清儿,何不认了她做义女?” 萧老夫人瞪了萧珮一眼:“傻丫头,我认了她做义女,你唤她什么?” 萧珮才不管呢,她被水守正给气死了。侯府不庇护她,到时候嫁到王府,没人给水清漪撑腰。若是有整个威武大将军府给她做后盾,在王府的日子也舒心一些:“只要您收,与她义结金兰,我喊她祖母都行……唔……”萧珮话没有说完,被萧老夫人拍了一巴掌:“越说越浑。” 萧珮被萧老夫人拍出了泪,那是替水清漪心疼,当初那个敢做敢说的女子,不过两年不见,就战战兢兢,步步为营的活着。想到她比水清漪大两岁,还在母亲怀里撒娇,不如意可以生气,发泄自己的不满。 萧老夫人吓坏了,还以为下手失了准头,揉着萧珮的手臂道:“哭什么呀?祖母收她做义女还不成?” 萧珮破涕为笑,胡乱擦了眼泪道:“不可食言?” 萧老夫人一时不是滋味儿了,拍落萧珮的手,哼声道:“祖母在你心中就是如此失信之人?”话音里透着无尽的伤感。 萧珮一顿撒娇,无视众人古怪的眼神。触及水清漪担忧的目光,挤眉弄眼,满含笑意。 水清漪松了一口气,见她被萧老夫人打哭了,还以为出了事。 “祖母身子不适,怠慢了各位,离寿宴时辰还长,可以在侯府观景赏玩。”水清漪仪态大方的招待,让一些怀揣着她是假冒心思的人,有了一些改观。若是乡野丫头,岂会有这一身高雅气度? 水清漪预备领着人去后院,三夫人走过来说道:“你去招待将军府和镇国公府两家人,她们由我招待。” 水清漪颔首,萧老夫人与镇国公府老夫人年事已高,对观景赏玩多半心力不足。 转身进了花厅,便听到乔老夫人笑骂萧老夫人:“你个老不休,自个有孙女儿,还来抢我的外甥女。你认了她做义女,辈分岂不乱了?” 萧老夫人也不甘示弱:“你若能护住,我何必操这份闲心?” 乔老夫人一阵语塞,当初水清漪在镇国公府,她的眼皮底下,都受她舅母迫害。更遑论是长远侯府,她有心袒护,也鞭长莫及。而萧老夫人不一样,儿媳都孝顺,唯她的命令是从,定能好好维护水清漪。只是,她想要知晓萧老夫人有几分真心。 水清漪心中讶异,没有料到萧老夫人要认她做义女。看向萧珮,方才她与萧老夫人嘀咕,就是商议这件事? 乔老夫人对此事乐见其成,嘴上却不服输的说:“你认义女,也要拿份体面的见面礼吧。” 萧老夫人扯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给水清漪道:“这个义女,我认下了!” 乔老夫人眼底隐隐染着点点笑意,这枚玉佩是萧老夫人老伴留下,从不离身,眼下给了水清漪,便表明了她的态度。欣慰的点了点头,示意水清漪接下:“别跟她客气。” 水清漪从乔老夫人与萧老夫人说话的口气,便知两人怕是交情匪浅。也就不客气的收下玉佩,端着一杯茶,跪在地上给萧老夫人磕头:“义母请喝茶。” 萧老夫人接过茶,品了一口,搀扶着水清漪起身。“好孩子,日后无事多来将军府走动。” 水清漪嘴角漾着一抹笑,点了点头。随即想到辈分儿的事情,心里头尴尬。威武大将军的年纪都能做她的父亲,如今平白成了哥哥。而他的儿女年纪都在她之上,却要唤她姑姑。想到此,颇为不自在,哀怨的斜睨了萧珮一眼。 外边茱萸从外边进来,给各位老夫人见礼,恭敬的对水清漪说道:“大小姐,老夫人请您去一趟。” 水清漪眸光微转,叮嘱道:“茱萸,你留下来伺候二位贵客。” 萧老夫人心里头明镜一般,记起萧珮的话,起身道:“我有许多年不见玫红了,一同过去坐坐。” 茱萸想要阻止,触及萧老夫人平和却透着凌厉的目光,后退了一步。 水清漪搀扶着乔老夫人,萧珮搀扶着萧老夫人,一同去了老夫人的屋子里。踏进主屋,即使里头点了熏香,依旧残留着一股子异味。 老夫人恹恹的坐在主位上,水远琪与水远之分别站在她身侧,小几上摆放着一碟水清漪送来的糕点,还剩下两块。一块松散的放在桌子上,是被府医验过的。 见到一行人进来,老夫人脸色一沉。心中冷哼一声,寻人来撑腰么?对水清漪看得更淡:“我也好奇,怎得突然给我送来一碟点心,原来是不安好心呐!”在大家面前出了丑,老夫人脸面挂不住,她在诸位世家夫人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原以为是吃坏了肚子,谁知是糕点被人动了手脚,下了巴豆粉! 这碟糕点送来,便无人做手脚,只有送来这碟糕点的人,居心叵测! “祖母,此事怕是有误会。”水远之睨了水清漪一眼,替她开解。 老夫人脸色铁青,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你为她着想,她未必将咱们当家人!若她心里有着侯府,对你的婚事,自然会上心。非但没有帮忙,在背地里却挑唆离间,让我这老脸无光!如今,更是给我下药,在众人面前出丑。下回可是要直接下毒,毒死我这老太婆?” 水清漪看了一眼糕点,镇定自若的说道:“这糕点出锅,我盛好一碟给母亲送去,一碟送到您这儿来。倘若是我下药,为何母亲会无事?您对我素来宽厚,我为何要害您?” 老夫人阴阳怪气的说道:“你心里有怨,怨我苛待你们母女。” 水清漪一怔,面色变了几变,低低叹道:“祖母,侯府是我的根,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心底即使对您有怨,也分得清楚轻重缓急,许多机会可以下手,为何在今日?在帝京世家面前失了侯府的门楣?且在自己送的点心做手脚?陷自己于不利?” 屋子里一阵沉默,老夫人思量着水清漪的话,有几分的道理。 但是认定了是谁,便很难扭转了自己的心思。 “在自己的糕点上动手脚,这才是你的高明之处,能够狡辩!”老夫人一心咬定是水清漪要陷害她! 萧老夫人花白的眉头紧蹙,目光落在那碟子糕点上:“猪油蒙心也不过如此,糕点出自清儿的手,怎得就算在她头上?这盛糕点的碟子上若早先便有了毒,该要问罪厨娘?早先外边传言侯府专横,净做糊涂事儿,原先还不信,现在看来倒不是空穴来风。” 闻言,老夫人瞳仁倏忽一紧,讪讪的说道:“萧老说什么话呢?我这是请府医验证过,才问罪,给她辩解。” “给她辩解我没听出来,就是瞧见你独裁专横定她的罪!若她还不肯承认,可要屈打成招?”萧老夫人丝毫不给老夫人脸面,她最见不得糊涂人。当年她就是犯了一回糊涂,才害得安儿没有了娘。 老夫人面皮抖了抖,似乎被戳到了痛脚,俨然忘记萧老夫人的身份,口不遮拦的说道:“原来将军府的教养便是如此来的?上回府中出事,你的孙女儿也反客为主。今儿个,便老的出面插手旁人的家务事!”暗指萧老夫人为老不尊! 水清漪歉疚的看着萧老夫人,因着她而被牵累。 萧老夫人满面笑容,就着梨花木椅坐下,端着茶水饮了一口,润喉道:“这你就不知晓了,今儿个这事,我的份内事!身为清儿的义母,我能够眼睁睁的瞧着她被你们欺辱?” “啪嗒!” 老夫人手中的茶杯一个不稳,话落在小几上,难以置信的看了看水清漪,随即,转向萧老夫人。 她怎么不知水清漪何时认了萧老夫人做义母了? “清儿方才在花厅正式行了礼,认下义母,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您。”水清漪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低垂着头,搅着手中的锦帕,极为的不安。 老夫人见水清漪一副受气小媳妇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件大事!你岂能擅作主张?” “清儿与我商议过。”大夫人一手扶着腰走了进来,给萧老夫人见礼。 萧老夫人虚扶一把,道:“既然清儿是我的义女,断不会让她受了委屈。这碟糕点,是由谁送来给玫红?又是谁伺候玫红食用?” 老夫人掉了脸子,不悦的说道:“难不成茱萸会害我不成?这点心是绣萍送来,指不定受她指使。” 绣萍跪在地上道:“奴婢不知晓有这一回事!小姐将糕点做好,便上了锅,回去绣嫁妆。待时辰差不多,适才去了厨房,在厨房外碰见了三少爷,才进去盛糕点,分别送给大夫人与老夫人。” 这话暗指水远之也有嫌疑,毕竟,糕点在锅里没有人守着,凡是去过厨房的人,都有嫌疑! 萧老夫人眼底精芒暗敛:“方才进来,贵府三少爷便说有误会。看来,还是有几个明白人。” 老夫人一记利眼扫向水远之,立即否决。她一心向着他,他何至于让她出丑? “茱萸,你去厨房,将厨娘找来问话!”老夫人看了水清漪一眼,没有想到她这么大的本事,攀上了将军府! 茱萸应声离开。 不到片刻,茱萸脸色凝重的走来,看了眼水远之,期期艾艾的说道:“回……回禀老夫人,厨……厨娘她……她被人勒死在厨房,藏在柴火后。”然后从身上掏出一块玉佩和一块破布,递给老夫人:“玉佩是奴婢在厨娘手中找到的,这块破布,兴许是藏厨娘的时候,被柴火给撕扯了下来。” 老夫人面色微变,这枚玉佩是她送给水远之的。 水远之脸色煞白,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莫怪昨夜里,如何也寻不到玉佩!蓦地想到昨日在去往厨房的路上,碰见水清漪,她破天荒的停下来与他说会子话,难道是她拿走的?长发遮掩的眸子里,一片嗜血的狠唳。 水远琪瞥了水远之一眼,抿紧唇角,没有作声。 厨娘被迫害,寻到了这两件物证,足以知晓凶手是谁!若不是水远之,他为何要暗害厨娘? 老夫人双手颤抖,备受打击。双目无神的摸着茶杯,想喝一口茶水缓一缓。不死心的说道:“极有可能是有人栽赃陷害他!” 水远之捏紧的拳头松开,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祖母,孙儿不怨旁人会栽赃我,母亲当初做了许多对不住大姐与大伯母的事。若孙儿认了这罪,家宅就此安宁,孙儿甘愿受罚!” 水远之说的大义凛然,反倒显得水清漪刁钻。话中又暗指因着他母亲得罪了大夫人与水清漪,才会让这二人陷害他。 老夫人脸色铁青,怒斥道:“混账!若是你下的毒,为何你大伯母无碍?偏生就我吃了有事?” 大夫人懒懒的掀开眼皮子,不紧不慢的说道:“昨日里我孕期反应得厉害,并无胃口,便没有吃。给李妈妈吃了去,今早便虚脱了。” 老夫人捏紧了手中的拐杖,让她相信是水远之动的手脚,比戳她的心窝子还要难受万倍。 水清漪为难的说道:“我原先本着家和万事兴,有些事宁愿旁人误会我的别有用心,为了一时的安宁,也忍了下来。如今,三弟公然说我构陷于你,有些事,我也便不瞒着了,免得祖母被你蒙蔽在鼓里。” 老夫人一怔,狐疑的看向水远之。 水远之抿紧唇,明亮的眸子微微低垂了下去:“远之不明白大姐说的是何事。” “祖母央我为你说亲,将我的好姐妹萧珮许配给你。但我素有耳闻,你欲与相府权小姐结亲,你并无诚意,我便忤逆了祖母之意,没有与珮儿提及此事,免得耽搁了她,因此让祖母对我心有隔阂。”水清漪目光温和,却让水远之不由得一颤,竟能感受到温和之后潜藏着的冷意。 老夫人反应不过来,什么叫水远之要与相府结亲? 权夜雪身份虽高,却是被人人玩弄的小娼妇。饶是侯府再衰败,也容不下此女! “远之,可有这回事?”老夫人话里带着颤音,眼底透着浓浓的失望。 “祖母……” “我且问你,是亦不是?”老夫人痛心疾首,她一心疼爱的水远之,却背着她阳奉阴违!不由得想这些年水远之对她的恭敬孝顺,也是装出来?否则,为何他这点心思藏的那样深?他若真心孝敬她,在提及萧珮的婚事时,便会与她说:‘祖母,孙儿相中的是相府。’而不是一声不吭的瞧着她为求这门亲事被人作践! 水远之抿唇不语。 老夫人最后一丝希望殆尽。 水清漪并没有因此而放过水远之,冷声道:“当年我尊称甄文泽为老师,他却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想要借我平步青云,取得富贵。母亲怕我被他蛊惑,便劝诫他离开镇国公府,为了答谢他对我的关照,给了五百两银子。可那五百两他在京都赶考,被人骗着去赌钱输光,落魄的回了曲双县,却受到县令赏识,最后做了县令上门女婿。可就在一月半前,收到一封来自京中的书信,便点燃了他的野心,重新打起了我的主意。” “我原先也好奇,以甄文泽的身份怎得能进侯府?那时三弟说是顾虑侯府的脸面。但是据我调查,拿到一样东西,便知你撒谎!” 水清漪语气凌厉的指责水远之,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老夫人:“祖母,您应当认识这封信是谁的字迹?” 老夫人脸色苍白,浑身都在颤抖。摇头说道:“不,不是的,远之为何要污蔑你的清白?” “二婶娘……不,二房的人,都不愿我嫁进静安王府,这样二房便更加没有希望从父亲的手中夺回爵位。我与母亲并不在意爵位给谁,只要侯府能够兴旺,便是我们子女的依靠。可父亲为人糊涂,耳根子软,他没有自己的见解,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受人挑拨字字戳心要我偿命,我心中难受,便不再忍了,将爵位禅让给六弟。”水清漪这一番话,狠狠的打了二房一个耳光。不是我巴着不放,而是你们没有本事。而今,你们二房有人有本事,我便让出来,能者居之。 众人神色各异。 萧老夫人神色莫测,凝思着饮茶。 乔老夫人满意的颔首,就该如此,才不会让人欺凌在头上,肆意妄为。 萧珮冲水清漪竖了大拇指,当真是好样的!心里头难免有些失落,她当初是想要水清漪做大嫂的,可惜她看中了甄文泽。待她接受之后,离开帝京,回来却发现水清漪要嫁到王府。若是她嫁给大哥,恐怕日子会舒心。 水清漪看着一言不发,辨不清神色的水远之,继续说道:“若三弟心存仁善,爵位传给你带领着侯府走上巅峰,我甘愿让出,可惜你心狠手辣,残害手足,并非继承人选。兴许是这件事,让你对我更加怀恨在心,才会在我送给母亲和祖母的糕点上动手脚,除之后快!” “血口喷人!”水远之双目猩红,凶狠的瞪着水清漪,似乎要将她给撕裂。 水清漪嘴角挂着一抹残佞的笑,蹲在他的身旁,一字一顿的道:“可要将甄文泽传来对峙一番?或许,会有更让人惊喜的话。” 水远之拳头捏得‘咔嚓’作响,拼命的忍下心底叫嚣的恨意。心中明白过来,甄文泽就是一个圈套,她刻意带回府,用五石散折磨甄文泽套话,见成效不高。便刻意将他引过去,让他害怕甄文泽终有一日挺不过去,会将他泄露出来,便会动手杀了甄文泽。而等他离开,水清漪便出现救甄文泽,让甄文泽对他心怀恨意,取的甄文泽的信任,让甄文泽一一交代自己的事。 “技不如人!”水远之桀桀的笑了一声,份外的诡异。 水清漪见他服输,冷笑了一声,站起了身。询问茱萸道:“厨娘可有救?” 茱萸点了点头:“只是勒昏了,并无性命之忧。” 水清漪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都不知水远之杀了甄文泽,将她的东西扔在地上有何用意。不过,甄文泽被她救下,坦诚的交代了一切,那么并不重要了。 老夫人受了不小的打击,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哀凉的说道:“水远之便去给你母亲伺疾,待你母亲好了,再来回话。” 老夫人这话绝了他的后路,他母亲死了,便要守孝三年,他至少三年不得面见世人! “孙儿恭贺祖母寿与天齐,福如东海。”水远之留下贺礼,便离开了。 水清漪望着水远之单薄,背脊挺直的身影,脚步快而稳的离开。心里闪过一抹忧虑,不知就此放他离开是对还是错! 毕竟,以水远之记仇的狭隘心肠,留下终究是祸害。但是他并没有做不可饶恕的事,断然不能要了他的性命。 “绣萍,你去让牧兰盯着他一举一动。”水清漪交代好,便离开了老夫人的院落。经此一事后,怕是老夫人不愿见她。 大夫人在外等着水清漪,担忧的说道:“你这次冒险了。” 水清漪莞尔一笑:“母亲,我时日不多了,不能再坐以待毙。” 大夫人心里头酸涩,水清漪的心思她懂。她怕嫁人后,留下水远之在府里,会对自己不利。才会加快动作,一一收拾了这些心怀不轨的人。 “母亲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让你做了我的女儿。有什么事情,你放心的去做,出事了母亲替你担着。”大夫人握紧了水清漪的手,心里感动。 水清漪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没法回头了。 水远之极为的谨慎,谁都会残害,唯独不会对老夫人下手。他心底比谁都明白,老夫人是他的依仗。而要除了水远之,必定要他与老夫人心生间隙。所以,她才会在水远之杀甄文泽的时候,在厨房那条路上等着他。那时候他必定怕事情会被她察觉,心神不宁,才容易从他身上拿到玉佩。 牧兰则是守在破院外,等着他走了,将甄文泽救下来,逼供。 待万事俱备后,她再让安插在老夫人院子里的人,在老夫人起床时喝下的那杯茶水里,撒下巴豆粉。最后故意在糕点上放一些,敲晕了厨娘,把玉佩和破布放在厨娘的身旁,栽赃在水远之的身上。 “母亲,您身子不好,回去好生休养。”水清漪让绣橘将大夫人送回去,叮咛她日后出门,身旁要有人跟着。 送走了大夫人,水清漪转身去了前厅。 另一旁,萧老夫人深思熟虑后,对萧珮说道:“你白担心了,她倒也是有几分手段。” 萧珮心底‘咯噔’一下,她知晓祖母讨厌强势凌厉的人。而饶是她没有玩转过阴谋诡计,但是今日一出戏,倒像是清儿有备而来,等着水远之入瓮。 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她知晓水清漪的为人。但是祖母以往不曾见过她,难免会有误会。急道:“祖母,您认都认了,切不可反水。您只见到清儿强势的一面,并没有见到她被至亲之人欺辱的时候。可不能以偏概全,这样对她不公平!” 萧老夫人颇为头疼:“臭丫头,希望她不辜负了你才是!” 萧珮嘀咕了一声,她才不会。 …… 前厅,宴席被分隔两半,一边男眷,一边女眷。 忽而,丫鬟将屏风撤走,男眷与女眷坐在一起。 萧珮将萧老夫人安顿好,抬眼便瞧见屏风被扯开,目光落在角落里,坐在轮椅上的李亦尘身上,怔怔的出神。 萧老夫人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脸一沉:“你还念着他?” 萧珮心里一慌,别开了头。缄默不语的坐在萧老夫人的身边,拢在袖中的手指骨泛白。心里头百感交集,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这里见到他。 虽然得知他进京的消息,但是这淬不及防的相遇,仍旧让她心头掀起了狂澜,久久不能够平静。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稀薄了起来,萧珮呼吸都困难,霍然起身,出了屋子。看着门前一株花树,团团簇簇堆叠成锦,在这烈日下,开得份外灼灼妖娆。 一年的相处,一年分别,他留在她心底的刻痕,丝毫没有消淡。反倒随着时光流逝,越加深刻。 耳畔传来‘咯吱咯吱’轮椅碾压枝木声,萧珮手指一紧,捏断一簇花团,鲜红的花枝自指缝中溢出。 手腕一紧,落入温暖宽厚的掌中,耳畔传来温润的声音,略有些苛责:“粗心大意。”扳开她的手,看到上面的残花。嘴角微抿,随即绽放一抹笑,似松了一口气。 萧珮听到他的关切声,心头涩涩,可是没有忘记他看向水清漪的目光。平和的表象下,波涛汹涌,极力的克制着某种情绪。 这样熟悉的目光,她岂会不知? 当年,她看着他的目光便是如此…… “好久不见。”萧珮转身,已经收敛好情绪。上下打量他一眼,一袭墨色锦袍,阳光照耀下,修长的身影带着融融暖意。 李亦尘含笑道:“一年未见,你还是未变。” “不稳重么?”萧珮笑了笑,捏紧了手指道:“为什么回来?” 李亦尘眸子里点点的笑意敛去,眸色渐浓如浓稠墨汁晕染。 “你说的可还做得数?”萧珮再次逼问。 李亦尘握着扶椅,缓缓坐直了身子,温润道:“珮儿,我找到了丢失的东西。” 萧珮心里燃起的希望,渐渐的湮灭,心凉如水。 果然,他食言了。 那一句‘若是再相见,你不曾嫁人,我便娶你’在耳畔激荡,让她的等待,在他方才那句‘我找到了丢失的东西’下,就是一个笑话。 一刻也不想停留,想要笑,却发现那么艰难。转身,匆匆的离开。 回到前厅,与水清漪迎面碰上。水清漪见萧珮红了眼圈,焦急的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萧珮避开水清漪的手,摇了摇头:“外面风大,细沙吹进了眼里。”看着水清漪,心里很难受。帝京那么大,为何他爱上的是她?塞外那么辽阔,为何自己偏生就遇见了李亦尘? 水清漪若有所思的望了眼外头的花树,静静的矗立在烈日下,纹丝不动。 “那你莫要乱走。”水清漪收回手,看着萧珮的背影,皱了皱眉。她方才有一瞬排斥自己,下意识的。难道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令她态度转变这么大? 转眸,便瞧见李亦尘推着轮椅进来,眸光微闪:“你方才可见到珮儿了?” 李亦尘颔首:“嗯,方才说了一会话。” “说了些什么?她心情不好。”水清漪压根没有朝李亦尘认识萧珮的方向想,在她心里李亦尘一直生活在渔村。萧珮在京中,离开的两年在塞外,两人不可能碰见。 李亦尘一怔,温和的看向萧珮,轻声道:“许是我说话不中听,伤了她。” 水清漪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静静的站在门口。 嘭! 酒杯砸碎的声音,引起二人看向主位,莫明言揪着水守正的衣襟,满面怒火的说道:“水守正,你赔我妹妹性命!”一拳落下,揍在水守正的脸颊上。 水守正吃了一拳,见众人齐齐望来,顿觉失了颜面,冷笑道:“不过是府上的一个贱妾!谋害侯府子嗣,要她一条命算是便宜了!” 莫明言对水守正的态度始料未及,当初他随口提一句,水守正极为的热忱。怎知莫贞儿一死,他态度倒是强硬了起来。冷笑一声:“她是你聘娶的贵妾。” “贵妾亦是妾,难不成就高贵了?”水守正破罐子破摔,如今他也不是侯爷,侯府与他何干?如今一条贱妾的性命,也问罪到他头上,当真以为他好欺负?“饶是你莫家泼天富贵,也曾经卖女求荣!” 莫明言何时遭人如此羞辱?当即一拳砸在水守正的脸上,两人扭打了起来。 老夫人看着这场闹剧,气得胸口剧烈的起伏。举着拐杖,一人吃了一棍子,齐齐瞪向老夫人。老夫人厉声喝道:“混账东西!你们看你们成何体统?丢不丢人?” 莫明言手指拭掉嘴角的血迹,整理好凌乱的衣襟,冷笑道:“我妹妹死了,你们一句交代的话不曾给。留下的一双儿女,一个留在国寺,一个被伤,不给公道,只因庶出便不了了之。若是如此,我便将希儿带走!” “休想!希儿是侯府血脉,岂能流落在外?”水守正第一个反驳。 “侯府可有将希儿当作子孙?若是如此,便给他一个公道!”莫明言这次是有备而来,并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 老夫人似乎也明白,脸色阴沉沉,布满阴霾。 “谋害希儿的奴才,已经被杖毙!” 莫明言嗤笑:“一个奴才岂会谋害主子?方才我问过希儿,奴才不过嫌弃主子不得势,才动了不轨之心。若希儿是侯府子孙,何至于一个奴才也敢动歹心?”目光阴鸷的看向水清漪,眼底隐隐闪现着血光,指着她道:“侯府如今是你代大夫人在打理,若你不苛待了希儿,他怎会遭受无妄之灾?”一个未长成的女娃,竟将莫家耍得团团转。因此,处处受到户部的掣肘!虽然与户部尚书王亥冰释前嫌,莫家却不如往日那般得三王爷的亲眼。甚至,打算撤换了皇商。 这一切,皆是因她而起。 三王爷怪罪他们窝囊无用! “你要如何?”老夫人觉得莫明言是来闹事,才会小题大做。 “我要她赔命!”莫明言一甩衣袖,手背在身后,气势凛然的立在大殿中央。 “莫老爷在说笑?为何清儿不明白你说什么?若是不曾记错,莫姨娘与莫家断绝了关系!”水清漪缓缓的走上前来,茫然不解的看着莫明言:“莫老爷在侯府寻滋生事,折辱了身份。倘若不是亲家,我都以为是讹诈的市井闲人!” “噗呲——” 众人忍俊不住的轰然大笑。 莫明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面上有些挂不住。瞪直了眼睛道:“那时不过是权宜之计,今日母亲想念妹妹,想要接她回府,谁知遇上这样的厄难?方才我也是气愤难当,适才让你偿命。可贞儿的死,与你们脱不得干系。我也没有什么要求,只是莲儿没有了姨娘,没有安顿好她,心中难安。”说罢,将一封信递给老夫人:“这是家父的书信,你们若是同意,便重修旧好。” 老夫人看完这封信,眉宇舒展,看向了水清漪:“清儿,你觉得如何?”手中的信递给水清漪。 ------题外话------ 今晚没有二更了,么么哒~ ☆、第六十四章 连心蛊,渣女送礼 水清漪看着手上的信,眼睫半垂,遮敛住眼底的神色。 捏着信纸一角的手,微微收紧。转而又松开,目光清冷的看向一旁好整以暇的莫明言。 莫明言触及水清漪眼底的深处的嘲讽,捏紧了拳头,心里却是不敢大意。她的年纪虽小,心机极深。斟酌的说道:“莲儿是你的妹妹,就算不是她,你也会挑选几个陪嫁丫鬟,那些终究是外人。莲儿与你血脉相连,自然与你一心,在王府日子也会顺畅一些。” 他之所以让水玉莲一同入王府,自是有一番考量。 静安王府虽是三王爷的人,可静安王世子却不是静安王,他的心思深沉似海,所以想要安插眼线进去,却没有一次成功。 王府固若金汤。 而他因水清漪的缘故,与王亥对上,不得三王爷器重。便将主意打在长远侯府身上! 亲自寻到水守正商议,以长远侯府大不如前的形式一一分析与他听,然后又将他在府里的不如意,安抚了一番。隐晦的暗指水清漪与水守正芥蒂极深,待她富贵之后,定然不会惠及侯府。反而会联合王府,对付侯府,到时侯真的就此败落。 而莫贞儿对他一片赤诚,甘愿做妾,若是水玉莲则不一样,她顾及姨娘和胞弟,断然会一心向着侯府。然后又表示,自己为三王爷做事,三王爷极受圣上与太后娘娘的宠爱。若是水玉莲能为三王爷做事,侯府自然会得三王爷的赏识。到时候三王爷登基,侯府的好日子便来了! 水守正心动,却顾忌颇多。迟迟不愿意同意,怕当初静安王妃为了镇国公府,才愿意与侯府结亲。 他当即就劝解道:“若镇国公府能给侯府谋利,为何这么多年,不闻不问?静安王妃看中了镇国公府,直接娶国公府里的嫡孙,岂不更加省事?若你顾忌太后的赐婚……只要你舍得下本钱,其他的都交给我处理。”再一次的亮出三王爷的王牌。 谁知水守正是个废物,借由水远希受害的事情发作,没有事成,反倒被水清漪给将一军,夺了侯爷之位! 可这次是唯一一次可以向三王爷邀功的事,便忍不住与三王爷商议。不曾料到,三王爷要水清漪活着。但水清漪活着,水玉莲如何能代嫁?只有水清漪暴毙了,再让三王爷劝说太后,在水府本家再寻一‘嫡女’嫁到静安王府便可。若是大夫人不愿意过继水玉莲在她的名下,以水守正追逐名利之心,断然会想办法给大夫人按个七出之罪休弃。到时候,贞儿会因着水玉莲而扶正。一举两得! 他深思熟虑,计划周详,却因三王爷一句‘水清漪要活着’而尽毁。 幸而,三王爷愿意给莫家一次机会。只要不动水清漪,其他便不再过问。因此,他便刻意以莫贞儿的事打闹一番,再提出要水清漪偿命。以水清漪的心计,她自然能开脱,自己再顺势‘退而求其次’要求水玉莲陪嫁。 若水守正是个聪明的,断然会紧紧的抓住这次的机会,极力的促成。 果然,水守正明白了莫明言的用意。摸着脸上的伤,心里有气,但也知晓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清儿,这也是为你好。王府是什么样的门楣?以咱们侯府如今的地位,不能够给你撑腰。你妹妹与你一同嫁入王府,到时候世子承袭爵位做了王爷,娶了一个家世高的贵女,你也能压一头。” 莫明言拢袖观戏,这件事已经按照他所想的方向发展。水守正虽然有点心计,但是胜在他自作聪明,权欲心重。旁人稍稍煽风点火,吹捧他一番,便完全不会多想其他。 水清漪冷笑了一声:“若我不同意呢?” 莫明言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隐忍了下来。若水清漪轻易妥协,他也不必大费周章。“我们之前是有些误会,但终归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贞儿她的死,也是她自己心眼狭隘。你也是我的外甥女,舅舅岂会害你?” 水清漪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眸光微转,轻轻浅浅的说道:“不是清儿不同意,而是姐妹共侍一夫,闻所未闻。即使有,那也在我死了以后。若是了解莫老爷的为人,只会觉得你用心良苦。若是不了解的,岂不是说你在咒我?” “你别不识好歹!”水守正脸黑如墨,当初就不该与她多费唇舌,直接强硬的押下去,关在暗室里暴毙得了!反正,她又不是亲生女儿!量镇国公府,也不敢来问罪。 “父亲,我这也是为了侯府着想,免得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水清漪看着这些蒙着一张画皮的人,道尽对她千万般好,实际狼子野心,时刻算计着她。 “你……你……”水守正脸红脖子粗,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当初她失踪几日,他心有怀疑,有次喝酒三更天回府,无意间撞见水远之与黑衣人谈话,他便知水清漪被甄文泽给抓走。心里正得意,有了水清漪的把柄。但隐隐听见水远之说计划失败,停止后续行动。心底思虑一番,隐隐觉得他们指的是计划被水清漪识破。若他这时候宣扬出去,拿着威胁乔若潇,恐怕得不到好处,反而丢了颜面,毕竟水清漪是他的‘女儿’。 败坏门风,水府里的女儿,怕是很难寻到好的亲事。心里挣扎着,极为矛盾。突然想找人说一会子话,但发现没有一个可以说。寻思着老夫人看他不顺心,是因为霸占了侯爷爵位,苛待了水桂珍。如今,他不再是侯爷,或许老夫人愿意与他亲近。 带着满身的酒气,去了老夫人的院落里。老夫人屋子里燃着烛火,并没有安睡。门外也无人看守,他过去预备敲门。却听见老夫人与水远之在谈话,她中意的侯爷该是水远之。如今,侯爷头衔落在水远琪的头上,侯府归他们二房管。他们的母亲怕是也不中用,自己也老了,防不住水清漪。怕乔若潇生了子,会生出迫害二房的心思。必须要分府了,让大房搬出去。 这一番话,吓得水守正一个激灵,酒也醒了不少。心里便也有了决定,水清漪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 他这般为水清漪打算,可她却丝毫不领情。气血翻涌,指着水清漪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水清漪将手中的信扔在地上,对老夫人说道:“祖母,你觉得清儿说得可对?” 老夫人眸光闪了闪,她心里也矛盾。水玉莲嫁过去,水清漪便吃瘪。可反过来,也于她不利。这样大房的势头更加盖过二房,想要将他们赶出府,怕是难上加难。 想到此,老夫人沉吟道:“清儿说得有理。再说了,陪嫁丫鬟能不能做通房,那还得瞧世子的意见。莲儿虽然是庶出,也是小姐。怎得能做丫鬟陪嫁过去,给世子挑选?若是不入世子的眼,岂不是打咱们侯府的脸?” 莫明言沉默了。 老夫人的话说得很直白,若要水玉莲一同过去。也行!做丫鬟吧。 若是没有水清漪松口,兴许水玉莲在王府,做一辈子的丫鬟。那便得不偿失了! 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宴会上的其他人,都幸灾乐祸的看戏。而位极人臣,百年世家的夫人们,便是极为不屑侯府里的做派。一个妾侍的娘家,都敢上门闹事,挑衅正室。 莫明言不敢冒险,可这般退缩,不了了之。他也不甘心! 遂,看向角落里的李亦尘。他的整个身影都藏在阴影里,稀薄的光亮,淡的辨不清他的神色。 一时间,拿不定主意。黑着脸,对一旁的水守正道:“若是如此,希儿便由我带走!” “不行!”水守正不肯松口,他只有这一个儿子。咬了咬牙,道:“妾侍也不比丫鬟清贵多少,若是不得宠,兴许还比不得一个丫鬟。不如这样,莲儿就做你的贴身丫鬟过去。人各有命,她能否更上一层,就看造化。” 一锤定音。 水清漪不再多言,人家上赶着作践,她也不好劝阻。 莫明言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脸色变一变,甩手去了李亦尘所在的位置。 “王爷……” “此事也未尝不可。”李亦尘搁下酒杯,目光明明灭灭的看向水清漪的方向,温雅的说道:“好好护着水玉莲,莫要未进王府,便成死棋了!” 莫明言心中凛然,被这一提点,也觉得后怕。水清漪方才极力阻止,忽而便同意了,分明是不安好心。 “属下明白。”莫明言神色一敛,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王爷,那皇商之事……” “莫要让本王失望。”李亦尘微微阖眼,终止了谈话。 莫明言舒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愈发的为难。王爷摆明了要护水清漪,即使水清漪暗中使坏,他们只能防御,却不能反击。 看了眼李亦尘,终究是忍了。 …… 这次的宴会,几番闹剧,不尽人意。早早的散了,老夫人回到屋子里,便发泄了一顿怒火。 命人收惙了碎片,恹恹的躺在阔榻上,唉声叹气。 到现在,她都不相信,水远之为了陷害水清漪,在她的身上动手脚。 “茱萸,你觉着三少爷是什么样的人?”老夫人咽不下这口恶气,她这般护着的人,在她心口扎刀子。这代表着她看走眼,她的失败! 茱萸伺候老夫人脱下衣裳,按揉着手臂,毕恭毕敬的回答:“个人有个人的看法,奴婢觉着三少爷是府里头的少爷中,最稳重、心思最深的人,可也是对您最孝敬的少爷。他可以对至亲的人动手,独独不会对您。毕竟,您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人。只要您心里向着他,就算做了天大的错事,他在府中也是无人能动摇。”茱萸点到即止! 老夫人闻言,极为的受用。紧蹙的眉眼,也舒展了开来。“我就知晓是那个贱人陷害他!” “那您还这般狠心的禁三少爷的足。”茱萸也娇嗔的迭怪了一句。 老夫人浑不在意,转身仰躺着,盯着房梁道:“他太年轻,急功近利。若不将他给送走,只会连连着了水清漪的道。这样责罚他,也能让他细细的思考,心思更为沉稳。” 茱萸眸光一转,低垂了眸子,没有再多说。 忽而,老夫人眼底迸发出一抹厉色,不过一瞬,便尽数敛去。 “茱萸,给大小姐送一碗莲子羹,消消暑。” 茱萸应声:“是。”起身去了厨房。 …… 水清漪看着桌子上的莲子羹,拿着银勺舀动。弯腰抱着团在脚边的雪貂,托在左臂里,一手舀着莲子羹,喂进它的嘴里。 雪貂轻轻嗅了嗅,‘吱——’乱叫着挣扎起来。 “绣橘,抓紧了它。”水清漪将雪貂扔在绣橘的怀里,端着瓷碗,一勺一勺的喂。 雪貂赤红色的眼珠儿,蕴满了水雾,可怜兮兮的盯着水清漪,希望她能够心软,放过它。 水清漪温婉的一笑,揉了揉它的脑瓜儿,丁点不剩的灌下去。 “再跟着我,日日喂你吃几碗。”水清漪温柔可亲的抱着浑身哆嗦的雪貂,心里却极为恼怒。花千绝将这只貂,送过来监督她。 “吱吱。”雪貂儿凑过来,粉嫩的舌头舔了舔水清漪的脸。 面颊一阵酥痒,湿热的触感,令她极不好受。将它四肢成一字型打开,趴在桌子上。拿一只空茶杯,倒扣在它的脑袋上:“不许掉,掉了便再吃十碗。” 雪貂摇晃的脑袋,仿佛被定住,一动也不敢动。直着脖子,浑身的毛发炸开。 躺在房梁上的花千绝,看到这一幕,嘴角微颤,无奈的摇了摇头。 只是很好奇,她为何知晓雪貂讨厌吃莲子羹? 原本委屈趴着的雪貂,似乎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转头看向房梁,‘吱吱’的叫。 花千绝飘落下来,悠然的睨它一眼。 雪貂动了动粉粉的小鼻子,乖乖的趴了下去。 花千绝踏入内室,一眼便看见撑在架子上的火红嫁衣。目光在凤凰眼珠上一顿,嘴角微扬:“原来是有人捷足先登。” 水清漪淡淡的扫了眼嫁衣,穿针引线,绣着最后一个鸳鸯枕套。 花千绝就着她身侧坐下,手掌支撑着下颔,见她一针一线的绣着鸳鸯。戏谑道:“这样急着绣,恨嫁了?” “婚期下来了。”水清漪头也不抬的说道。 花千绝眸子一暗,伸手撩起她垂落遮着眼睛的发丝,别在耳后。低沉的说道:“你不后悔?” 水清漪手一顿,抬头看着他。 花千绝在她清澈的眸子里,看着自己缩小的倒影。嘴角翘了翘:“若不悔,我便祝福你。” “祝福我吧。”水清漪埋头继续绣,却如何没有那份心思,沉不下心来。 她与长孙华锦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宽,就算费尽了心力,也无法跨越。 但是,这个世间,除了爱情,还有太多太多的东西。 而恰好,她如今有比爱情看得更重的东西。也没有心力再谈感情,所以不介意对方是谁。 都是带着目地,那便各取所需罢! 花千绝琥珀色的眸子失落,转而,蕴藏了笑意:“我还是别祝福了。”摇着羽扇,笑的份外妖娆妩媚:“但凡我说过好话的,都没落得好下场。” “按照你的心肠,应该时时刻刻祝福着我才是。”水清漪一说完,他忽而凑近,心倏然一紧,听到他慵懒的说道:“我有这么坏么?” 水清漪咬断丝线,翻了翻针线篓子,顺势站起身,不动声色的拉开与他的距离:“我都要嫁人了,日后你还是少来,未免旁人瞧着了,坏了我声誉。若有事,你让冷傲通传一声。” 花千绝脸上的笑容敛尽,隐有薄怒:“你也在意?” “我在不在意不打紧,我夫君想必会在意!”水清漪耳旁还残留着他方才说话时,留下的温度,灼烧着她的耳根发烫。 花千绝满目阴霾,手中的羽扇断落在地。扇柄在手中,碾磨成灰。 冷笑了几声,抓着水清漪的手臂,跃出了屋子。 房梁上的牧兰追逐了出去。 花千绝眸光一沉,打了个手势,冷傲将牧兰拦截下来。几个起落,花千绝带着水清漪落在王府竹园上头。 水清漪心中慌乱,下意识不想留下来。 花千绝却不容她反抗,将她镇压在屋顶上。冷笑道:“若你听后,还不后悔,我便如你所愿!” 水清漪被他拖拽着趴在屋顶上,潜伏在暗处的隐卫,见是花千绝,便也没有上来阻拦。 揭开瓦片,水清漪清晰的看着长孙华锦依靠在床上,不见之前的虚弱。静安王妃站在床榻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半晌,才开口道:“钦天监已经选好日子,八月初九。” 长孙华锦批注着奏疏,面无表情的颔首。 静安王妃见状,皱了皱眉,推开婢女递来的茶水,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为寻她都病倒了,听说来见了你一回。太医在外商议,要火莲果才能解毒,她听到了,可有告诉你下落?” 长孙华锦执笔的手一顿,缓缓的搁下:“此事不急。” “不急?”静安王妃脸陡然一沉,冷声道:“那你岂不是白费苦肉计?” 长孙华锦眸子里闪过阴戾,一瞬又恢复了平静。波澜不兴道:“若无事,你便回去。” 静安王妃雍容华贵的脸上,一片冰冷漠然。张嘴说了什么,水清漪却听不清了。 苦肉计,原来是苦肉计! 火莲果的下落,她已经告诉他。或许那时候,李亦尘已经离开,他扑空了罢,适才突然对她态度转变。 原来,这一世,她的利用价值,是握有他性命的解药! 但是如今的李亦尘,不是当年小渔村的玉哥哥,又凭什么给她? 他又是凭什么,一点苦肉计,她就会帮助他? 花千绝一松手,她便翻身坐起来。双手紧紧的抓着身下的瓦片,菱角不平的瓦片割破了手指,鲜血溢了出来。 花千绝脸色微变,提着她起来,拍落她手上的瓦片。 “哗啦——” 瓦片落在屋顶,滑落了下去。 长孙华锦蓦然抬头,顺着照耀进屋的那一抹光束望去,屋顶上空了一块。身形一闪,掠上屋顶,只见到屋顶几滴鲜血。讳莫如深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天际,冷冽道:“方才有谁来过。” 隐在暗处的隐卫回禀道:“花公子与水小姐。” 长孙华锦眸子里墨色翻涌,拢在袖中的手指收紧。一拂袖摆,如履平地般,踏下屋顶。“自去领罚。” …… 黑漆漆的屋子里,毫无一丝光亮。 水清漪自回屋,便斥退众人,关上窗棂。天亮,坐到天黑。 手中捧着绣好的嫁衣,将头埋进去。过了片刻,扔在地上,点燃烛火,扔在嫁衣上。 火光渐起,溢满室内,映衬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容,更加的苍白。 绣橘端着晚膳推门进来,看到被烧的嫁衣。心下一惊,急忙跑来,搁下膳食,跪在地上扑灭火。看着烧了三分之一的嫁衣,带着哭腔道:“小姐,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您的婚期。烧了嫁妆,到时候怎么办?” 水清漪眼都不眨一下,许久没有进食进水,嗓音沙哑:“拿去扔了。” “小姐……” “快去!”水清漪闭上了眼睛,等利用她拿到解药,或者没有拿到她失去了利用价值,又会手刃她?未免她影响他的仕途? 绣橘不敢忤逆水清漪的命令,抱着烧毁的嫁衣,转身出去。看到站在门口的身影,吓了一大跳。 “世……世子。”绣橘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将嫁衣往身后藏。 长孙华锦眸子一紧,越过她走进内室。屋子里又恢复了漆黑,她那一双眸子灿若星辰,散发着光亮。 一眼,便能看透里头的怨恨,与面对命运逆境无法反手乾坤的无奈。 “清清,你我误会颇深,已不知从何开始说起。但我,对你并无利用之心。”长孙华锦轻声细语,因着还未病愈的缘故,声音低哑而无力。好似,他才是受伤害的那一方。 水清漪面无表情,定定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长孙华锦轻叹,薄唇微启,刚要开口,眉头微蹙,低声咳嗽。 袖中掏出一个竹筒,搁置在桌子上,缓缓的说道:“这是连心蛊,种下去,一方死,另一方也活不了。你若担心的话,我们便种下去。”顿了顿,将一个锦盒拿出来道:“我自私了,命本不长,倒是拖累了你。这是唯一一颗解药,若我寿命无几,你便吃了解药。” 这是如今,他唯一能给的保障。 他想对她终究是不同,近几日,他隐隐有些不大记得过往的事。无双调制了压制毒素的药,却并无多大的用处。 待他情浓刻骨之日,怕是会将她忘得彻底。 这个念头一起,他心里便出现了陌生的恐慌。是的,恐慌,怕忘记了她。或许之前他忘记过她一次,造成了伤害。但是这一回,他却想要再试一试。 水清漪心中一颤,没有来得思考。手指一痛,一只虫子便顺着她的指尖钻进去。手一缩,指尖只残留一滴暗红血珠。 长孙华锦将另一只种在自己的身上,浅浅的笑道:“明日我再来寻你。” 水清漪默然的颔首。 长孙华锦眼底的笑意不曾增减一分,伸手想要揉她的头顶。在触及的一瞬,手一顿,缓缓的垂落。关上门,离开。 水清漪盯着桌子上的锦盒,静静的出神。她害怕再次沦落到命丧黄泉的下场,转眼他便给她一粒定心丸。 心里特别的乱,双手撑着下巴,看着绣橘忧心忡忡的站在门口,苦涩的说道:“进来。” 绣橘把烧掉的嫁衣带了进来,惴惴不安的看着水清漪,低眉顺眼的说道:“小姐,这是您绣的嫁衣。奴婢,不舍得扔。” 自己亲手绣的嫁衣,那是期待着嫁给心爱的男子,自此琴瑟和鸣。 她和长孙华锦…… “明日去成衣铺子买一件。”水清漪拿着锦盒,躺上了床。 翌日 水清漪被绣橘从被窝里摇醒,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询问的看了绣橘一眼。 绣橘脸色不大好,望了一眼室外道:“四小姐回府了。” 水清漪一怔,挥开绣橘的手,卷着被子翻身继续睡。 “小姐,莫家姨奶奶也在。”绣橘小声的说道,若不是莫家的人来了,她才不会吵醒小姐。 水清漪伸出一只手,指着窗外道:“你就说,我病了。四妹妹方才病愈回来,身子正娇弱着呢,怕过了病气给她。见面问安便免了,待我好些了再叙一叙。” “大姐怎得病了?你们这些伺候的,怕是没有尽心。”水玉莲穿着一条杏色织银丝的百褶裙,环佩珠玉金芒闪耀,迎着晨光进来,刺得水清漪睁不开眼。 站在床边,看着水清漪眼底的青色,关切的说道:“大姐姐,妹妹身旁有几个得力的婢子。你若不嫌弃,可以挑选一个在身旁伺候。” 水清漪阖上眼,点了点头:“你有心了。”掀开薄被,绣橘立即上前,将水玉莲挤开,搀扶着水清漪起身。拿着挂在屏风上的纱裙,给她穿上。随即洗簌净面,坐在铜镜前梳妆。 水玉莲见水清漪不冷不热,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深吸了几口气,平息心底翻腾的怒火。栽了一次大跟头,险些丧命。又有姨娘的前车之鉴,她知晓不能将自己的情绪全都写在脸上。就算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也要笑脸相迎。即使水清漪掌掴她,也要笑盈盈的凑上去,询问她的手疼不疼。 “大姐姐,妹妹能再度回府,全都仰仗了你,免受清苦。日后出嫁,定会一心一意待你。”水玉莲笑盈盈的来表明心意,将田产地契放在妆台上:“这些都是姨娘留下的嫁妆,姐姐成亲妹妹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出手,便将这些来给你添嫁妆。” 水清漪看都不看一眼,抚摸着被绣橘扯痛的鬓角道:“我不出嫁,难不成你不会一心一意相待?” 水玉莲娇嗔的说道:“大姐姐,就会取笑我。妹妹在寺庙待了些许日子,这张嘴儿都笨拙了。” 水清漪心中冷笑,倒是长进了不少。 “这是姨娘留给你的嫁妆,自个留着添妆。”水清漪推了过去,水玉莲泪光闪闪的说道:“姐姐,难道你还在生妹妹的气么?如今我没有了姨娘,只有与姐姐最亲近了。往日我是为了世子,才做了许多糊涂事。姐姐现在不计较,这么度量,便让妹妹羞愧。这东西送出来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姐姐若担心妹妹到时候出嫁寒碜,便给妹妹添妆。” 水清漪想了想,让绣萍收下。 水玉莲霎时眉开眼笑,拉着水清漪的手说道:“咱们姐妹两能够重修旧好,我心底很高兴。” 水清漪怜惜的说道:“瞧你,都清减了许多。这些日子来,倒是苦了你。如今回府了,要好好养着。” 两人说了好些话,才亲热的挽着手走出来。水清漪看到主位上坐着一位大约三十左右的妇人,脚步微微一顿,便明白这是绣橘说的莫家姨奶奶。莫明言父亲的妾侍,如今掌管着莫家偌大家产。所拥有的权利,比起正妻也当之无愧。莫明言的父亲似乎要将她扶成正妻,却被拒绝,甘愿为妾。因此,更受莫明言父亲的宠爱。 莫府姨奶奶喝了好几杯茶水,仍旧气定神闲。见到二人走出来,脸上堆满了笑容。保养极好的面容,一丝皱褶也无。“你们姐妹和好如初,并没有离心,我这提着的心,可算是落了下来。”一双精明内敛的眸子,细细的打量着水清漪。心里微微思量,与当年见过的水清漪,气质似乎不太一样。 仿若,脱胎换骨! 一时想起传闻,不知这其中是脱胎换骨,还是根本就从头到尾换了一个人。 水清漪笑着说道:“一家人,哪有那些仇啊恨啊的。和和睦睦,才会繁盛长兴。” 姨奶奶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夸赞水清漪:“是个好孩子,倘若莲儿有你一半知事,也不会闹出这么多的糟心事。”说罢,将锦盒推到了水清漪的面前:“这是你舅舅在南州国带来的一些小玩意,叮嘱我带来给你闲来无事时把玩把玩。” 水清漪笑着道了谢。 姨奶奶起身道:“我来了也有一会儿了,还有要事在身,日后得闲,再来寻你说会子话。”转眼,对水玉莲说道:“你大姐还不曾用膳,你出来送送我。” 水玉莲欲言又止的看了水清漪一眼,水清漪笑道:“去吧,待会儿过来便是。” “好。”水玉莲欢快的应声,挽着姨奶奶的手,送她出府。 待人走远了,水清漪揭开盒子,里面堆满了贵重稀罕的珠宝。唇畔闪过一抹讽刺。合上盖子,眸眼微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日子平淡无波的过了几日,水清漪倒也乐得清闲。除了每日水玉莲都来陪她一起做鞋子,长孙华锦每日来静坐一会,倒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水清漪热得双手浸泡在冰水里,才能缓解了心里的闷热。 就在这时,牧兰突然出现在屋子里,冷声说道:“主子,国库昨日里失窃,禁卫军抓拿盗贼,追查到侯府里。说盗贼潜藏在长远侯府,皇上下旨,命人搜查!” 水清漪手中的冰块一滑,落在铜盆里,溅起了冰水,落在手臂上冰凉沁心。 “人到哪里了?”水清漪话落,便听到外边有人说道:“进去搜!” ------题外话------ 今天更新没有一万,明天补上。抱歉,么么哒~ ☆、第六十五章 梦前世,天降一小白 清漪居 庭院里栽种着花草,被几十个禁卫军踩踏,碾成残枝。 绣橘守在门口,见到这个阵仗,吓得怔愣在原地。听到人一声吼,急忙跑回屋子里,神色慌张的说道:“小姐,外边来了许多官兵,怎得……怎得乱闯咱们的院子?” 绣萍也闻风赶来,看到院子里穿着盔甲,手中举着长矛佩刀的禁卫军。双腿发软,踉跄的跑了进来:“小姐,奴婢方才在厨房里听到有人说侯府进了盗贼,怎得直闯您的院子?”心里直打鼓,经过这么多的事儿,下意识的想到肯定是有人陷害了小姐。 水清漪唇畔泛着一抹冷笑,心中已然有数。优雅的起身,紫色的纱裙,划出一道半弧,如夏花绚烂绽放,摇曳飘飞。“这位大人兴师动众的直闯臣女院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岂是你能担当?”一双眸子冷若寒潭,直奔她的院子命人搜,倘若她衣衫不整洁的在屋子里,岂不是败坏了她的名节? 禁卫军首领被水清漪反问住,没有料到她没有被吓住,反而气势凛然的挡在门口。看了眼身后的属下,肃穆的说道:“水小姐,本官奉命行事,抓拿盗贼,妨碍公职!”说罢,直接展开圣旨。 水清漪一眼,便瞧见圣旨上娟秀的字体,俨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抚弄着手腕上的玉镯,神色清冷,抬眸瞬间,陡然面色凛然的说道:“大人是指我私藏贼子?” 范崇德没有料到水清漪这般难缠,如鹰般锐利的眸子直视水清漪。良久,重复道:“本官奉命行事!”顿了顿,冷酷的说道:“水小姐是要妨碍本官抓拿贼子?”紧绷的面容上显露的神态,仿佛水清漪点头,便会挥手让人拿下她! “大人说笑,我岂敢抗旨?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清漪居在侯府,位居后院末端,大人一路搜查过来,定然要经过母亲、父亲、祖母的院子。这其中,耗费的时辰不少吧?恐怕盗贼在侯府,也被这一番响动给惊扰走。而我一直在屋子里,并没有旁人进来。大人与其在我这里耗费时辰,不如在府外守株待兔。”水清漪面色如常,嘴边含着若有似无的笑。 范崇德蹙紧剑眉:“水小姐是第一个搜查的院子。”见水清漪面色微变,心中微沉,立即道:“本官也如方才你的建议想法一样,正因你的院子在末尾,适才会先搜查。府外已经有士兵把手,他插翅难逃!” 冠冕堂皇! 水清漪侧身让开,不疾不徐的说道:“倘若侯府不曾搜查出盗贼,我自会上奏皇上,大人办事不利,扰乱民宅!” 听到水清漪蛮不讲理的言论,范崇德脸色铁青:“水小姐……” “第一,大人身为禁卫军,便是保卫皇宫主子、财务安危。第二,国库失窃,你们本就失责,见到盗贼也无法抓捕,这便是办事不利。我怀疑以大人的能力,能否堪当首领重任!第三,你们来侯府捉拿盗贼,我这花坛子里没有藏人吧?待事情平息,我定会拟下账单送到贵府!” 水清漪例举一二三点,使范崇德乌云遮面,攥紧了拳头。看到她嘴角若有似无的讥诮,冷声道:“水小姐三番四次的阻扰,莫不是里头当真藏了人?”说罢,一挥手,让人进去搜查。 水清漪这回并没有阻拦,她担忧范崇德被人暗中指使,到她屋子里搜查,若是她没有这一番话,恐怕屋子里被搜查之后,无一样完好。 果然,禁卫军都是粗鲁的男子,一进去就翻箱倒柜。 范崇德看着自己的属下,如土匪一般,想到水清漪的话,额角青筋爆鼓。厉声喝道:“住手!瓶子里能藏人?” 原本举着瓶子准备砸了的禁卫军,面面相觑,再也不敢碰。翻箱子的时候,也只是拿着长矛戳两下,搜的并不怎么尽心。 水清漪站在院子外,看着范崇德领着人出来,笑道:“搜完了?可有找到?” 范崇德面色阴晴不定,带着人跨步走出去。这时,水玉莲匆匆而来,满面担忧的说道:“大姐,你可有碍?”看着满目苍夷的庭院,杏眼溢出水光,睃了范崇德一眼,紧张的说道:“大姐,他们怎么这样?找人怎得将花坛也作践了?难不成想要看里头藏了人,还是藏了赃物?” 正欲离开的范崇德脚步一顿,想到水清漪的那一番后,他们小心翼翼的,并没有多么仔细搜查。若是盗贼离开,留下赃物呢? “搜!” 话落,径自再走进水清漪的屋子,这会儿一件一件的搜。 水玉莲吓了一跳,看了眼水清漪,欲言又止。 水清漪讳莫如深的看了眼水玉莲,进了屋子,恰好看到一个禁卫军,从床踏板下,搜出一个精美雕刻牡丹的楠木盒。 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慌乱,走上前去,想要拿回盒子:“这是莫家姨奶奶给的小玩意儿,莫要碰坏了。” 水玉莲眸光微闪,害怕的抓着水清漪的手:“大姐,他们凶神恶煞的……刀剑无眼,咱们还是莫要靠近了。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 水清漪甩开水玉莲的手,沉声道:“不许动!这是你的嫁妆!”让绣橘一起上去抢过来。 范崇德伸出长矛挡住水清漪,却不小心,将楠木盒打落在地上。 “嘭咚——” 楠木盒在地上滚动,里面的东西也散落了出来。只有几块晶莹剔透的玉石,便是水玉莲送来的田产地契,并无其他。 水玉莲怔怔的喊道:“大姐……”眼眸里水光闪动,缓缓的蹲在地上,抱着在捡地契的水清漪道:“大姐,莲儿定不负你对我的这番心意。” 水清漪捡好了,紧紧的抱着楠木盒,厉声道:“如今可搜好了?”指着屋子门口道:“滚!” 范崇德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心里窝火,看到她如此维护怀中的盒子,里面装的好似是嫁妆。浑身一个激灵,她若是水府的嫡女,倒是不够看。但还有一个月,便是静安王世子妃,若是她心眼狭窄,怕是日子难过。 利眼扫了眼屋子,一声不吭的带着人离开。 水清漪拂去盒子上的灰尘,叮嘱绣橘好好妥善收藏。歉疚的对水玉莲道:“妹妹,是姐姐无用,没有护住。” 水玉莲盯着那个楠木盒,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姨奶奶怎得这般小气,只送了几块石头?” “南州国盛产玉石,那几块乃是上乘玉石。你呀,当真不识货。”水清漪嗔怪了一声,看了她好几眼,确定这件事与她无关。嘴角上翘,倒也不是如以往那般蠢钝,为了陷害她,不顾牵扯府里头其他之人。 只是,东西当真是出自姨奶奶的手?她若是没有几分手段,岂会年纪比莫明言小,做了莫明言的姨娘,还霸住莫家命脉,得老爷子的恩宠不衰?断然不会糊涂的这般明目张胆的陷害她! 水玉莲怔在原地,只觉得水清漪一语双关。 “妹妹,你瞧姐姐这屋子脏乱,便不招待你。”水清漪昨夜不曾休息好,脑袋隐隐的胀痛,命人收拾好屋子,便进了内室。 水玉莲立在原地,眸子里的光亮,忽明忽暗。盯着水清漪的背影许久,才唤着跟随来的婢子离开。 内室,绣橘将烦乱的物件,重新整理好,咕囔道:“小姐,奴婢瞧着四小姐没有安好心。倘若不是她多嘴一句,那些官兵又岂会再次进来翻找?” 水清漪躺在床榻上,忽而,原本该是冰凉的床铺,却是温热。扳开堆叠的床褥子,对上一双圆溜溜、水雾朦胧的眸子。 那双清澈纯净的眸子,如琉璃一般,晶莹透亮。 眨了眨,再眨了眨。 白皙修长的手指,从水清漪的手中,扯下被角放下,脑袋往下面缩了缩。 水清漪已经缓过神来,再度掀开被子,藏在被窝里的男子浑身蜷缩成一团。凌乱的长发掩面,只露出一双氤氲水雾的眸子,如水洗后一般,将他此刻的害怕与紧张,全都写在上面。 水清漪伸手想要将他拉下床,他朝后缩了缩,背脊在墙壁上拱了拱,毫无退路。 咬着唇瓣,浑身颤抖的轻声喊道:“姐姐。” 水清漪心底一颤,似乎被他这声绵软的声音,直击心底那一方柔软。 撩开他的长发,一张精雕细琢的绝美容颜映入眼帘,一双黑亮如宝石的眸子,笑起来如弯月,鼻梁直挺,唇色绯然似海棠花瓣。大约十四五岁,脸上却是与年纪不符的纯真。 看着他纯真的笑,毫无防备,隐含一丝怯弱。水清漪心里一阵柔软,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可饶是当年的自己,却也不如他这般的干净。 干净。 当真是稀贵。 “姐姐。”龙幽见水清漪盯着他,紧张的轻轻唤了一声。 “你是谁?”水清漪过滤了一下水府里的人,并没有这样的一个男孩儿。 龙幽一怔,漆亮的眸子里水光晃了晃,有一丝的迷惑,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低头想了想,嘴角微弯,轻笑如鸿羽飘落。“幽儿,姐姐,我是幽儿。” “幽儿,你怎么在院子里?”水清漪将他拉下床,龙幽避开水清漪的手,朝床脚缩去,眼底有着防备:“幽儿被很多人追,躲到这里来的。” “他们为什么要追你?”水清漪心想,难道范崇德是来抓他的? “幽儿不知道。”龙幽眼底闪现着迷茫,从怀里掏出金银珠宝,抓着后脑勺,天真无邪的说道:“幽儿就是拿了这些,他们就追来了。” 水清漪眉头紧蹙,看到上面的刻印,确实是宫里头的物件。 难道就是他? 可这样看着一个智商不如常人的男孩儿,怎得从范崇德手里逃出来? “姐姐,你别赶幽儿走。”龙幽把怀里金光闪闪的珠宝全都推到水清漪眼前,小心翼翼的说道:“这些幽儿都给姐姐。” 水清漪觉得不妥,毕竟他已经十四五岁,都能娶亲。跟随在她的身边,总归是不妥。 “幽儿,你住在何处?” 龙幽苦思冥想,摇了摇头:“幽儿不知。” 水清漪打量着他的穿着不凡,紫色的锦袍,布料与贡品相差无几。并不是普通人家能够用得起,就连侯府都少见。 目光落在他的腰间,看到上面一个龙飞凤舞的‘龍’字,眼底闪过一抹凝重。 龙? 姓氏,还是他名字里的其中一个字?毕竟,帝京龙姓并不多见。 “你要留下,也不能与我住一起。”水清漪深思熟虑,打算暂且把他留下来。 龙幽两眼放光,随即,黯淡了下去:“可是,母亲有让姐姐陪着幽儿睡。”补充道:“一直。” 水清漪眼底有过诧异,有了妾侍? 那更不能留在一个屋子里! “可是你已经长大,要自己睡。若不然,你就走。”水清漪说到最后,话音陡然一转。 龙幽哀怨的看了水清漪一眼,慢吞吞的爬下床。 水清漪累及,自己躺在床上休息,不再理会龙幽。 龙幽站在床边上,看着和衣躺在床上的水清漪。眼睛一眨一眨,坐在床边。待她的呼吸平稳了,身形一闪,已经躺倒在床内侧。蜷缩在水清漪的身旁,满足的闭眼,睡觉! 看着眼前和谐的一幕,长孙华锦眸子里闪过幽光。 似乎感受到空气陡然间冷凝,龙幽下意识的朝水清漪拱了拱,贴得更紧了。仿佛还不够,双手紧紧的抱着水清漪的手臂,脸颊紧贴了上去。 而水清漪对这一切毫无所觉,陷入了梦境中,两个人在云景山上,相依偎着观赏日出、日落,她忽而说道:“若能一直这样到老,便也不枉此生。” 长孙华锦美如清辉的眸子,如一池吹皱的湖水,漾着微澜,轻柔的抚摸着她的青丝:“就是这点志向。” “我并无大志,只想……”水清漪白玉般的面颊染上了粉红,如天际那云蒸霞蔚的晚霞,那样明媚柔美,透着女子的矜持内敛。眉宇间,却是遮掩不住的幸福、甜蜜。 长孙华锦对她后半句了然于心,淡淡的睨了眼她绞紧的手指,清亮眸子里笑意渐渐冷却,变成了不安,道出了心底潜藏已久的话。 水清漪如置梦中,恍惚的醒过神来,便已经与他回了别院。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子勇气,她端着羹汤送到书房,不经意的说道:“二弟添了一个儿子,极为可爱。那极淡的眉眼,像极了他。” 他眉头微蹙,搁下了方才端在手上的羹汤。良久,才嗯了一声。 水清漪眼底掩不住的失落,走上前去,鼓足的勇气,挽上他冰冷的手臂,脸颊靠在他的肩膀,感受到他身子微微僵硬。敛去了眼底的涩意,试探的问道:“我们成亲将近两年,母亲寻我说了一会话,问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话落,便望进他的眸子里。一颗心高高的提在嗓子眼,忐忑不安。 长孙华锦拂落她的手,轻轻推开她,看到她眼底的受伤。薄唇微动,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水清漪看着他离开,等到夜色浓郁深沉,便知他不会来。 回到屋子里,询问着丫鬟道:“世子呢?” “世子妃,世子出府了。” 水清漪点了点头,落寞的躺在床榻上。脑袋昏昏沉沉,屋子里头的熏香,令她极为不舒服。便起身碾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似乎他回来了,在她的身侧躺下,温热的手将她拥入怀中,一手解开她的腰帛。倏忽间,水清漪睁开眼,看到陌生的男子跪伏在她的身侧要轻薄她,吓得掏出了放在枕头下的匕首,扎进了他的肩膀,抓着衣裳,惊恐的逃出了屋子。 屋外守夜的丫头全都不在,水清漪浑身颤抖,看着手上的鲜血,眼泪直流。听到追赶上的脚步声,藏进了睡莲缸中,才堪堪躲过一劫。 第二日,依旧没有见到他,却遣人过来接她回府。 为此,她怕长孙华锦会嫌恶她。即使每夜里做梦,都不敢提起这件事。也害怕见到他,但是宫宴,他依旧没有出现。 她心里开始担心,害怕他是否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不愿意见她?没有等她多想,伯牙子便请人来说琴谱有了破解。听到伯牙子弹奏爱恨痴缠,国仇家恨的曲子,她的心底第一次生出了恨。倘若她不是及时醒来,恐怕便失去了清白,怎么还能守在他的身旁? 但更多的是高兴,曲子谱了出来,他也会是高兴的吧? 急匆匆的回到府中,桂妈妈将她带到了前厅,静安王妃递给她一封休书。她难以置信,他说过此生不弃,怎么才隔三日,便要休弃了她? “母亲,夫君呢?我要见他。”水清漪脸上的血色褪尽,紧紧的攥着手中的那封信。似乎想到了什么,拆开信,休书二字映入眼帘,熟悉的字体刻进了骨子里。 “他不愿意见你。”静安王妃一改和蔼的神态,冷笑道:“侯府获罪,满门抄斩,你可知?” 水清漪怔愣住,就看着静安王妃一张一合的说道:“锦儿他很忙,这几日收集好侯府罪证都不曾阖眼,如今还在大理寺审问水守正同党。哪里有时间与你生孩子?不过他倒也算对你仁至义尽,既然你想生孩子,他便给你一个。如今,你已不是清白之身,侯府犯下诛九族大罪,对他毫无任何的帮助,不将你沉塘,也是圆了两年夫妻的情份。” 水清漪只觉得如雷贯耳,她要生孩子,他便给一个。那个男人,不是胆大妄为,见主子不在,便心生歹意。而是……而是他放进去的? 那一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攥着她的心脏,痛到窒息。 她不想相信,但是他说过,别院里都是他的人。那日夜里的反常,也在脑子里清晰了起来。她不蠢,只是全身心的信任他。 这一切,全都摆在她的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拿着被扔出来的包袱,四处寻求帮助,心底隐隐期盼着这是个误会。只要侯府不倒,或许,他和长孙华锦还有一点点的可能。 直到,她碰见了长孙华锦的心腹常生,焦急的走上前去,便见到常生对面角落里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清冽而熟悉的嗓音,疲倦而虚弱的传来:“人抓到了?” 常生恭敬的说道:“他胸口被匕首扎刺,从别院逃出来,躲进了水府的院子。已经处置,那晚的事不会传出半点风声。” 长孙华锦颔首:“她呢?” 常生一顿,低声道:“世子妃这几日在为侯府奔波。” “找到她,带到大理寺。”说罢,便离开了。 水清漪心仿佛被活生生的剜去,靠在墙壁上,后背的冰冷,让她努力的保持清醒。 “世子妃?”常生见到水清漪,目光一紧。看了眼长孙华锦离开的方向道:“世子他……” “我要见他。”水清漪平复了下来,饶是心底的一丝希望破灭,有些事她还是想要当面问清楚。 “世子不愿意见你,待案件告一段落,他便要张罗亲事,迎娶西越公主。”常生面容冷漠:“方才你也听见了,否则便亲自找你。” 水清漪狼狈不已,脸色惨白。没有理会他的话,朝长孙华锦的方向追赶过去。 常生拦截住,好心的说道:“水姑娘,你做了世子两年的夫妻,还是跟我走吧,免得到时候世子亲自抓你下狱,坏了最后的情份。相信世子也不乐见,给你留了一份体面。要怪就怪你,不该让世子难为。” 难为? 什么难为? 因为她要个孩子,所以难为他送她一个男人?怕事情宣扬出去,毁了他一世英明,便灭口杀妻? 水清漪想说她是干净的,没有被人玷污。可她的手被抓住,温热的触感,紧贴着她的手臂。那夜的一幕袭上心头,心中大惊,惊恐的挣扎起来。 “放开……放开我……我是清白的,是清白的……”水清漪猛然坐起了身子,背后一片刺骨的冰凉。按着急促跳动的心口,大口的喘息。 睁开眼,看着自己眼前熟悉的环境,松了一口气。 梦。 是做噩梦了。 闭上了眼睛,除了重生那几日梦见她断头的景况,并没有梦见这些被她深埋心底最不愿意触及的记忆。 手臂一紧。 水清漪睁开眼,龙幽的手臂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微微一怔,难道就是因为他的动作,让她陡然梦见了这些? 水清漪松开龙幽的手,龙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软软的喊了一声:“姐姐,怕。” 怕? 方才的梦境,依旧让她心有余悸。嘴角露出一抹自嘲,怕又如何?这世上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依靠,甚至相信! 下床,蓦地看到立在桌前的长孙华锦,心口一滞,瞬间恢复了平静。 径自倒了一杯茶水,润了润喉,推开窗棂,清风拂面,却冷得她打了寒颤。这才想起,方才噩梦,出了一身的冷汗。 “冷便关了窗子。”长孙华锦松开手,行至她的身旁。 水清漪惊蛰了一般,退开了几步。 长孙华锦抬在半空的手,缓缓的垂落。顺势关掉了窗棂,室内蓦地闷热了起来。 室内一片沉寂,桌上微弱的烛火摇曳,照的水清漪的面颊忽明忽暗,辨不清神态,可长孙华锦依旧能感受到她淡漠疏离。 似乎,此刻并不愿意见到他。 目光落在床榻上熟睡的男子身上,神色诡谲莫测。 龙幽的手在床上摸了摸,并没有抱到水清漪香软的手臂,坐起了身子。赤脚下床,迷迷糊糊的走到水清漪的身侧,抱着她的手臂,整个身子贴在她的身上。 水清漪背脊僵直。 “姐姐,你怎么不睡觉?天都黑了。”龙幽拉着水清漪朝床榻边走去,水清漪拂落他的手,疲倦的说道:“你不饿?” 龙幽眼睛一亮:“饿!我要吃玫瑰莲蓉糕,奶油松瓤卷酥,牛乳菱粉香糕,藕粉桂花糖糕,翠玉豆糕……”一口气说出许多甜腻的糕点。 水清漪一个一个的记下,有点明白他的喜好,嗜甜。 轻声唤了绣橘,让她去厨房准备。 长孙华锦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幕,眉宇微皱,沉吟道:“他是你弟弟?”印象中,水府只有二房的男子这般大的年纪,水远之、水远琪他见过。 “不是。”水清漪没有犹豫,干净利落。 长孙华锦漆黑的眸子里如磨研的墨汁,四处散去,阴沉迫人。 水清漪勾唇道:“后悔了?我是如此水性杨花之人?” 长孙华锦抿紧唇,不语。 水清漪突然间觉得很累,靠在床柱上,目光没有焦距的望着窗外。 龙幽似乎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缓缓的靠近,攥着水清漪的衣袖,小声的说道:“姐姐不怕,幽儿会保护你。” 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凄清。 两年夫妻,都能如斯设计。连死,都要给她扣个污名。 一个只认识一日的人,又如何靠得住? “姐姐不怕。”水清漪抚摸着他柔顺如瀑的青丝,她真的不怕。小时候,她怕死,因为她还没有等来父母来接她回家。长大了,她怕死,因为她的玉哥哥很不开心,她在的时候他就会开心。但是她到侯府的时候,她忘记了玉哥哥,因为她爱上了长孙华锦。她比任何时候都怕死,她想要陪他到老。恨不能把一刻钟拆开十份来用,这样便又多了许多相处的时间。 可,这些都是他亲手毁灭! 如今,她还有何惧? 长孙华锦眸子似乎被冻住,冰封的寒意迸发而出。 可屋子里的二人,却对他视而不见。 水清漪与龙幽用完膳,吩咐绣橘将龙幽带到旁边的屋子去休息。看着依旧一动不动立在窗前的人,微微一笑道:“今夜你要留宿?” 长孙华锦缄默不语,一双如黑洞的眸子,紧锁着她。 水清漪点亮两支烛火,屋子里霎时亮如白昼。背对着长孙华锦,镇定自若的将裙子褪下。露出白皙无暇如美玉的后背与双臂。 拎着裙子的手,微微颤抖,水清漪掩饰得极好,长孙华锦并没有发现。目光落在她光洁的右臂上,目光一紧。那也温泉池里,清冷月色下,她手臂上散发着红光。 如今…… “你若不愿嫁给我,直言便是,何须如此作践自己。”长孙华锦初次发觉,说一句话这样简单的事,原来也可以这般艰难。 “世子记性不好么?还是向来喜爱推脱罪责?”水清漪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薄的肚兜,侧头看向他,嘴角的讥诮那样的不加掩饰。 长孙华锦浑身骤然散发着冷气,沉默了半晌,淡漠的说道:“我若要娶你,即使你如此……我亦是不介意。”说罢,便打算离开。 这一句话,刺痛了水清漪。攥紧了拳头,冷声道:“世子果然气度大!你放心,不管如何,我也不会混淆了你们长孙家的血脉。” 如此戳心的话,饶是长孙华锦再镇定如斯,也禁不住脚步乱了几分。 “哐当!” 随着长孙华锦离开,带起的风,卷着门扉重重的关上。 水清漪紧绷的身体松懈了下来,滑坐在床上。 而一直守在门外的绣橘,听到里面的对话,如遭雷击。手掌紧紧的捂着嘴巴,免得惊吓出声。 看着世子如一道疾风般离开,周边的残风,刮得她面颊犹如刀割,生痛! 平复了情绪,进了屋子,看到气色极度不好的水清漪,很心疼。 “小姐……”绣橘轻轻的唤,此刻的水清漪在她的眼底,极为的脆弱,似乎一碰触,便会碎了。 水清漪毫无动静。 绣橘带着哭腔说道:“小姐,您何必如此?若是当真不愿意嫁给世子,您去求大夫人,她这样的疼惜您,一定会去镇国公府请求老夫人拿出那道圣旨,解除婚约。” 水清漪摇了摇头,她只是无根的浮萍,了无牵挂,停泊在何处都一样。唯一的想要守护的,就是给了她母爱的大夫人。既然她嫁到静安王府,能巩固大夫人的地位,那便这样吧! 一整晚,水清漪混混沌沌,噩梦缠身。天快亮的时候,都不敢闭眼。一闭上眼,看到的便是漫天弥漫的血色,侯府一百多口人的鲜血,汇流成河。 鼻端似乎涌出了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水清漪伸手摸了摸鼻子,企图驱散了这幻觉带来的气味。可手指黏稠,适才发觉流鼻血了。 起身到净室,拿着清水洗干净。看着里面的清水被染红,微微一愣,怕绣橘瞧见担心,端出去打算倒了,恰好碰见端着澡豆进来的绣橘。 绣橘看到水清漪起来了,心中讶异。见她面色毫无一丝血色,眼底青影浓重,心疼极了:“小姐,您放着,奴婢来收拾。”靠近了,看到盆里的血水,手一软,‘嘭咚’手中的铜盆落地。“小姐……小姐……你怎么能做傻事……”绣橘焦急的拉着水清漪的手查看,水清漪皱眉道:“我无碍。”绣橘不信,亲自检查看到没有伤口,上下打量了一下,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小姐,您要吓死奴婢!”绣橘经过昨夜里的事,极为担心水清漪做傻事。 “大约天气燥热,吃了不少糕点,上火流鼻血了。”水清漪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看着镜子里不人不鬼的模样,收敛的笑意。 绣橘不敢懈怠:“那奴婢请府医抓一副药,降降火。”利落的给水清漪梳妆道:“莫家来人了,说莫家姨奶奶出门匆忙,将给您的见面礼带错了。今日里,拿来换。” “哦?”水清漪若有所思,略有些嘲讽道:“今日来的是谁?” “莫明言的嫡子莫寅。” ------题外话------ 抱歉,亲爱的们,今天烟儿手机网络出现问题,不能共享,折腾了好久,才弄好发文,当时很怕断更新。 烟儿星期六回家,到时候更新会提前,么么哒~ 现在网络不好,评论烟儿明天再回复,(┬_┬) ☆、第六十六章 伤风败俗 水清漪这两日并没有休息好,眼底的青影浓重,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灵动的神采。 绣橘在眼睑的部分,涂抹着重重的粉底。苍白的面颊上,晕染着薄薄的腮红。水清漪拿着一张唇脂,轻抿一下,卡白的唇色宛如两瓣桃花。 整个人的霎时神采清扬,清美入莲的面容,多了几分妩媚。 水清漪眉头微微一蹙,妆太浓了。 “小姐,您若素着脸出去,保不准就吓着大夫人了。”绣橘嘀咕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埋怨。好好一个人儿,折腾成这副模样。 水清漪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她素来喜爱清淡,如今浓妆艳抹,怪不适应。妆盒里挑挑拣拣的选了一朵红如朝霞的绢花,别在发间。 “真好看。”绣橘两眼如弯月,犹记得初见她的时候,面色因风霜露宿而粗糙,整个人极为的瘦弱。她当时还处在大夫人告诉她计划的震惊之中,心想她与大小姐天壤之别,如何假扮?可经过半个月的调养,当真眉眼轮廓与大小姐有六七分相似。但若是经久生活在一起,仔细辨认还是能瞧出一些端倪。好在大小姐受伤中毒,也瘦弱不堪,倒也没有人质疑。 两年时间过去,虽然与大夫人极像,可她私心里却觉得,还是有差别。若是大小姐还活着,定会比她更像大夫人。 摇了摇头,心里有着酸涩。女子样貌变化极大,就算变得再如何不同,亦是不会有人质疑。何况,当年进府的时候,并没有得到人猜忌。 只是,事情暴露的那一瞬,还是吓着了她。 水清漪见她恍惚的神色,就知她是记起了当年的‘大小姐’。整理好衣襟,询问道:“他一个人来的?” 绣橘颔首,忍不住多嘴了一句:“那些东西听说是他亲自从南州国带回来的,所以今儿个姨奶奶不曾来,就他一个人。” 水清漪目光沉郁,朝外边走道:“幽儿他可老实?” 绣橘这才想到今日她并没有去隔壁的院子,咬着唇,低垂了头。 水清漪眉一皱,心里有些不安。看了眼紧闭着屋门的院子,叮嘱绣橘:“你去瞧瞧,莫要让他坏事。” 绣橘吓坏了,也担心他瞎跑出去。急忙跑到隔壁院子里,打开门,被子被甩到了地上,幔帐也被撕碎,桌椅全都掀翻在地上,一片狼藉。 可始作俑者,并不在屋子里。 绣橘面色发白的跑了出来,见水清漪在等着,慌乱的说道:“小姐,他……他不见了。” “务必要找到他!”水清漪面色冰冷,望着前厅的方向道:“顺道让人将屋子窗户给钉住,找到他之后,用铁链锁着。” 绣橘心中诧异,昨夜里小姐对他极好,怎得一转眼的功夫,就要锁着了? “快去!”水清漪交代好,便径自一个人去前厅。转进花廊,冷声道:“牧风,你也一同去寻,日后便跟在他身边,盯着!” “是!” 空气微动,水清漪便知牧风离开。 水清漪回头看了一眼龙幽住的屋子,昨夜里从他掏出的珠宝中,发现了他的一枚玉石私章,刻着‘龙幽’二字。从这上面可以确认了,他确实是姓龙。而更让她惊诧的是名字下,还有属于西越国的国图标志。 袖中的手,攥紧了内袋的那块可有孟字的令牌。反面的图腾与私章如出一辙,只是缩小了几倍。 怕是关系匪浅! 嘴角凝着一抹冷笑,正当她无处着手时,倒是送上门来。 踏入前厅,里面气氛微妙。从她这个角度,只见到一个面色俊俏的少年,脸上表情复杂,看着主位的方向。 水清漪走进来,便瞧见龙幽一手一个糕点,囫囵吞枣一般的吃着。 而水远琪面色古怪的看着突然蹿出来的龙幽,经过方才他的举动,知晓他的智商不如同龄之人。 忽而,龙幽眼前一亮,抱着桌子上盛糕点的碟子,跑到水清漪的身旁。触及水清漪冰冷的目光,脚步一顿,仿佛做错事的孩子。嗓音软绵,如云一般的喊道:“姐姐。” 水清漪不动。 龙幽头低得更低,更加的无措。良久,没有听到水清漪的响动,偷偷的看着她,水润的眸子闪过慌乱,却又有一丝的倔强。“姐姐,幽儿饿。” 水清漪红唇微启,忽而顿住。莫寅的神色,因他这句话,变得微妙。一双阴邪的眸子里,瞬息万变。 “你先回去。”水清漪收回视线,低声问道:“记得路么?” 龙幽委屈的摇头。 “水小姐,这位是?”莫寅声音低沉,眸光探究的盯着水清漪,又淡淡的扫过龙幽,深色莫名。 “一个远房表弟。”水清漪素手抚摸着他滑腻的青丝道:“这孩子自小就烧坏了脑子,家里四处求医,却没有半点起效。可前几个月里,忽而会说话认人了。他父母有了希望,送到帝京想请求太医给医治一番。”说到最后,水清漪低叹了一声:“小时候在母亲那儿倒是见过一回,那时口齿伶俐,都说样貌长得好,日后有出息。如今这般模样,倒是可惜了。” 莫寅眼底的邪气更盛,如一团化不去的浓墨,越发的深沉。忽而,开口笑道:“确实惋惜。” 龙幽突然气息一变,将手中的碟子砸在莫寅身上。 莫寅神色微变,脚步一错,避开碟子。糕点却砸在他的额头上,一个深紫色的血印霎时出现。 水清漪捏紧了娟帕,面色犹自镇定,可心里却是掀起了惊天骇浪。 “姐姐。”龙幽轻轻的扯动水清漪的衣袖,清澈干净的眸子里,再不复方才的戾气。无辜而执拗的说道:“他,该打!” 水清漪眼皮子一跳,歉疚的看向莫寅。他头上的紫印仿佛充血一般,慢慢的肿胀成一个包,暗红的血液缓缓的渗出。眸光微闪,命丫鬟地上干净的娟帕:“莫公子,他只是个孩子,你莫要与他计较。”心里却认为他极为暴戾,铁链能锁住么? 莫寅浑身散发出的煞气,一瞬便敛去。看着龙幽的目光,惊惧、敬畏、怨恨交织。伸手摸了摸额头,无所谓的说道:“不妨事。”顿了顿,笑道:“只是个……孩子。” 将小几上的楠木盒拿在手中,递给一旁的丫鬟,对水清漪道:“这个才是姨奶奶准备送给你的礼物,当时我的宠妾误以为是给她准备的,便带回了屋子。昨日里她把玩着里头的物件,恰好被姨奶奶瞧着了。” 水清漪为难的说道:“很不巧,莫姨奶奶送来的楠木盒,里头的东西太过贵重。我屋子里放着极不安全,便已经送出去了做人情。”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搁置在小几上:“这是我的小小心意。” 莫寅斜睨了锦盒,低声笑道:“水小姐客气了。” “你若无事,我便先退下。”水清漪微微一笑,后退了一步,转身带着龙幽离开。 莫寅目光深沉的望着水清漪的背影,忽而开口道:“在下今日来,还有一事与水小姐相商。” 水清漪挑眉,示意他继续。 莫寅看了眼水远琪,水远琪神色不变,转身离开。 “永盛坊商铺全都被水小姐收购,有一些陆续开始经营,但是西边的那一排却毫无动静。莫某有个提议,咱们可以合作。”莫寅步步靠近水清漪,龙幽干净清澈的眸子里,逐渐蓄满了戾气,如一头蛰伏的雄狮,凶狠的盯着莫寅。 莫寅脚步一滞,停顿住。 水清漪茫然的说道:“莫公子说什么呢?我一个女子,怎得在外经商?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不成?” 莫寅见水清漪不承认,眸子里闪过晦暗的光芒,呵呵笑道:“水小姐见谅,莫某随口说说罢了。”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张宣纸:“这是莫家酒楼的配方,莫某觉得,水小姐需要。” 水清漪眸光微闪,上面写的正是火锅配方。 心中微动,看着他的手一动不动,将配方展开。睨了几眼,婉拒道:“多谢莫公子一番好意,我怕是用不上。” 莫寅也不坚持,收回怀中,便告辞离开。 水清漪朝后院走去,龙幽默默的跟在身后,保持了几步远的距离。 到了大夫人的院子里,恰巧李妈妈端着汤盅从小厨房过来,看到水清漪眼角堆满了笑意。在瞥到水清漪身后的人时,微微一怔,笑着说道:“小姐,夫人方才还在念叨着你,看看你昨日可有被惊扰到。老奴见夫人身子不好,便阻扰了。您今儿个倒是过来了,夫人这提着的心该要落下了。” “有劳李妈妈了。”水清漪浅笑着走进屋子,大夫人正在绣小孩子的肚兜,上面的福字绣了三分之一,将要完工。 “夫人,小姐来看您了。”李妈妈将汤盅搁在大夫人的桌子上,舀出一碗鸡汤,散热了放在大夫人面前,收走她手中的针线。 “母亲,昨日里那些人可有扰了您清静?”水清漪在大夫人对面坐下,接着大夫人的活儿,给另外一个虎头帽绣眼珠儿。 大夫人温柔一笑,见到龙幽磨蹭到水清漪的身侧,眉一皱:“清儿,他是……” “母亲,我想要留下他。您若相信我,便什么都别问,旁人若是说起,您就说他是清儿的远房表弟。”水清漪神色严肃,毫不躲闪的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忽而笑了:“你这傻孩子,要留下他也不是不可。只是,莫要靠得太近。” 水清漪见大夫人高兴,心里很欢喜,大夫人终究没有让她失望。对她算是极为的信任了! 说了一会子话,大夫人叮嘱了她一些为妇之道,又教了一些为人处事,轻叹道:“当初你不与我交心,便也没有认真的教过你一些东西。倒是你自个争气,琴棋书画学得样样精细。在东齐国除了皇室,就数王府了门第高。里头的规矩怕是极大,我就担心你如今的性子,会吃了大亏。”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龙幽。 水清漪学了女戒,自然明白。可心底到底是没有从小灌输这种礼教的人看得重。 “母亲,清儿知晓。”水清漪心不在焉的说道。 大夫人轻叹,临门抱佛脚,哪里敌得过十几年的生活习俗?她是亲自去小渔村相看她的,那里的习俗,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极为的穷困,基本都是靠捕鱼为生。男子划船出海打渔,女子便在家耕种,操持家务。若是丧偶的女子,为了拉扯孩子,也得咬牙出海打渔。若是不能上海,只有靠织渔网。 而她那个时候到了渔村,她并不在茅草搭建的屋子。打听了才知道她跟着人出海打渔,那夜她便在茅草屋住下,却遇到了暴风雨。呼啸的风声中,茅草屋摇摇欲坠,雨水如注的漏进屋子里,被褥被淋湿,根本不能睡。湿冷的海风无孔不入,她无法适应。 到了第二日下午才遇见她,从海上回来。浑身湿透,袖子挽到手臂上,裤脚一高一低。身上皱巴巴打满补丁的衣衫上,一搓便掉下粗盐粒子。满头都是,一片花白。 当时她便觉得这个绝对不可能是清儿,打消了心思,但是看到她纯净的笑容,一时便怔住,跟着她进了屋子,收惙着被雨水浸泡为数不多的家什。几个打着赤膊的男子,只穿着一条裤子,提着一篮子鱼进来,大夫人吓得背转了身子。待人走后,才问道:“你怎得穿成这样?不怕败坏清誉?”当看到她眼底的茫然时,大夫人意识到她说错了话。 可下一刻,她却说道:“夫人,我们这里都是这样穿,方便干活赚钱糊口。” 大夫人听后,竟有些面红耳赤。不一会儿,便说出了自己的目地,她两眼的亮光暗了下去,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说道:“我还以为您是我母亲,来接我回家呢。” 大夫人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心里有些酸涩。看着她收拾干净的模样,想要带她回府。却遭到拒绝,直到晚上村里传来悲恸的哭声。昨日里出海的人,遭到了暴风雨,在海上丧生了。她坐了一晚上,眼圈发红的找到她,小声的说道:“您真的不是我母亲么?那为什么我们那么像?……我和你们走。” “为什么?” “可能我父母也不知道我在哪里,找不到我了,那我就自己去找他们。” 大夫人眉心微皱,想要说什么,看着她无声的说了几个字,她看懂了,想到了自己女儿去世时对世间的眷念不舍,便咽下了到嘴的话。 我想要活着。 或许没有海难身亡的几个人,她不会随着自己回侯府罢。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的大夫人忽而心生感触,抚摸着水清漪的面颊,她们长得这样相似,就是缘分,老天爷对她的补偿。 她刚刚入府,还是极为的依赖自己,却不知何时,渐渐的疏离。好在她们修复了关系。 水清漪感受到脸上的温软,心里一阵熨贴。“女儿会谨慎。” 大夫人欣慰的笑了,看了眼龙幽,待水清漪嫁到王府,这些男子自然就远离了。 从大夫人的院子里出来,水清漪停顿住步子,回头望着亦步亦趋跟随在身后的人。带着他去了屋子,绣橘将准备好的锁链锁着他的手腕。铁链的另一端,绑着屋内的基柱上。 龙幽看了眼手腕上的铁链,眼底有着好奇,在地上敲打了几下,发出‘哗啦’的声音。手臂蓦地一张,铁链断裂。 水清漪离开的步子一顿,怔怔的看着他捏碎了手腕上的手铐。 “姐姐,不好玩。”龙幽眼巴巴的望着水清漪,手上捧着碎链。 “……” “姐姐?”龙幽无辜的看着水清漪,拿着另外半截完好无缺的铁链,朝手臂上绕,天真的笑道:“好了,姐姐,不气。” 水清漪深吸了一口气,示意绣橘拿着铁链在他的双腕上缠绕几圈锁住,然后蹲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没有让人打开锁,你不许自己打开。” 龙幽点了点头。 水清漪嘴角微扬,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水清漪将火锅的配料写了下来,然后从床底下揪出藏着的雪貂,将锦囊绑在它的脖子上,摸了摸它的脑袋:“给你主子送去。” 雪貂‘吱吱’两声,电闪般离开。 日子平静的过去了,莫家那边毫无消息。水清漪手指毫无节奏的敲击着桌子,皱眉凝思。 龙幽留下的珠宝,都是极为精美华贵,极受女子喜爱。皇宫里的刻印,她让牧兰拿着去溶了。没有见过皇宫里的东西,他们自然不会知道那是宫里头的东西,定会佩戴。而若当真是他们将皇宫里的消息偷出来,陷害了她,那么便不会有动静。 而如今,没有丝毫风吹草动,难不成当真是莫家构陷她? 就在这时,绣橘神色凝重的掀帘进来:“小姐,奴婢方才将布料送到夫人院子里,听到镇国公府里有人来传递口信。乔常在趁皇上例行去她的宫殿,点燃了迷/魂香,偷走了皇上随身携带的国库钥匙,偷窃了国库。” “哦?”水清漪诧异的挑眉。 “听说是她偷了几样珠宝,怕被人识出来,便熔了刻印,换了其他的字眼。当时被皇贵妃给识出来了,当场绑了审问,她还不肯松口,说是从珠宝阁买的。当真是个蠢的,宫里的细软内务府都是有登记,失窃的自然也清点了一番。宫里头的东西,外边自然没有,一对上名号,乔常在当即就傻愣着。”绣橘忍不住的幸灾乐祸,活该! “什么字眼?”水清漪心底咯噔一下,难道这些珠宝没有入莫姨奶奶的手?被莫寅转手送进宫? “多宝阁。” 水清漪一怔,当真是。据她了解,乔梦语因为毁了容貌,并不受皇帝的待见。莫寅为何要陷害乔梦语?若是要连累镇国公府,可这罪名只扣在乔梦语的头上。 没有等她多想,冷傲倏忽出现在水清漪的屋子里,冷声道:“水小姐,永盛坊香料出事,主子不在帝京。” “出了什么事?”水清漪眸子里闪过暗芒,花千绝不在帝京,永盛坊便出事。怎得那么巧?心里瞬间想到了一个人,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孟菲儿买了香料,用了之后,满脸脓包,如今孟府里的人来讨公道。”冷傲顿了顿,继续说道:“孟府无惧。” 水清漪自然知晓孟府成不得气候,权相认为孟津将权夜雪卖到了红楼,命人绑了,削成人棍扔在孟府府前。孟津是孟府唯一的嫡子,被相府明目张胆的弄死,许多官员都拉开与孟府的距离,声势大不如前。 可是要忧心这是有人刻意为之。 难道,莫寅是为权夜雪办事? 毕竟,她是永盛坊的东家,很隐秘。孟菲儿的事,就怕是抛砖引玉。 绣橘担忧的说道:“小姐,这件事您断然不能出面。经商是最下等的事,更何况您还是女子,传出去旁人怕是会瞧不上您。”看了一眼四周道:“三夫人虽然日子过的舒坦,她也就在商贾圈子里吃得开,真正的世家,如何瞧得上眼?再说,静安王妃极为厌恶商贾,您若暴露身份,在王府怕是会受尽冷眼,日子难过。” 水清漪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但眼下花千绝不在京中,她并没有信得过的人。 “三夫人。”绣橘建议道。 水清漪摇头:“她有自个的产业,这点事儿莫要劳烦她。”示意冷傲离开,唤出牧兰,让她换上一身纱裙:“你当成东家出面。” 牧兰看着手中繁缛的纱裙,面部僵硬,看着自己的一身衣裳,冷声道:“主子,牧兰这一身并无不妥。” 水清漪摇头道:“不适合。”看着牧兰越绷越紧的面庞,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沉声道:“我以主子的身份,命令你!” 牧兰嘴角翕动,闪身离开道:“属下自去领罚。” 水清漪轻叹了一声,看着桌子上紫色的纱裙,道:“绣橘,备马车。” …… 永盛坊 孟菲儿戴着斗笠,身后跟着一群家仆,手上全都拿着木棍,保护她。 “快叫你们东家滚出来,否则,本小姐就拆了这永盛坊!”孟菲儿气疯了,都说永盛坊里卖的香料脂粉,都是从西越运过来,比其他的胭脂水粉要略胜一筹。她前几日便买了去用,打扮着与静安王府二少爷见面。可谁知她脸上长满了红色疹子,请了府医吃药,第二日全都变成脓包。脓包痒得破了几颗,好了之后居然有一个坑! 掌柜的林娇连忙安抚道:“孟小姐,东家待会便来了。” 孟菲儿手中的棍子挥舞出去,将柜子里的香料坛子打破,香味霎时溢满室,浓郁清雅,并没有因为量多而刺鼻。 “本小姐已经等了半个时辰,再等一刻钟,便莫要怪本小姐手下不留情!抓你下大狱!”孟菲儿素来娇纵惯了,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来讨公道却遭受怠慢,怎得会轻易的善罢甘休? 林娇看了撒一地的香料,心疼的说道:“这香料脂粉并不只有孟小姐买了,旁人也是用过,没有出现问题,偏就孟小姐有事,可是吃了什么需要忌口的食物?” 林娇说的客气,可听到孟菲儿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种意思。暗指她吃坏了东西,诬陷永盛坊! 面色铁青的说道:“给本小姐砸!狠狠地砸!” 家仆瞬间持棍冲上去,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且慢!”一道紫色的身影,从容不迫的走进铺子。冷若寒潭的眸子,射向孟菲儿。 孟菲儿打了个寒颤,即使她戴着斗笠,都感觉要被这冰凉的目光给冷冻成冰。 随即,想到她可能就是卑贱的商贾,她一个堂堂尚书的小姐,居然败在她的气场上,恼羞成怒道:“你就是永盛坊的东家?”微微撩起帷帐,打量紫衣女子。一袭紫色纱裙,脸上带着面纱,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那种冷,仿佛要渗进骨子里。 “是!给我看看你的脸。”紫衣女子对她的打量仿若未见,冷声道:“将你买的香料胭脂都拿出来。” 孟菲儿一怔,大声的说道:“那些见鬼的东西,本小姐早就扔了。难不成你想要赖账?” “你不将香料胭脂拿出来,我怎知你不是讹诈?”紫衣女子双手环胸,冷冷的说道。并没有因为孟菲儿的身份,而赔罪吹捧。 这样的结果与孟菲儿想的相驳,心里无法接受。她用这里的东西毁容,他们反倒理直气壮的说她讹诈!怒火翻腾的说道:“莫要欺人太甚!” “实话实说罢了!你若拿不出证据,便将斗笠摘了,我已经请了大夫给你验伤。倘若是永盛坊的责任,绝不推脱。”紫衣女子看向人群,一个老叟背着木箱进来。 孟菲儿死死的瞪着紫衣女子,这个贱人是在折辱她! 当真以为她孟府无人么? 深吸几口气,摘掉斗笠,露出满目全非的脸。脓包流着脓,看着令人头皮发麻。她的眼皮上也长满了,红肿一片,压根睁不开眼睛。 “若是永盛坊的责任,本小姐绝不放过你!”孟菲儿看着他们强烈的反应,羞辱感在心底滋长,对紫衣女子恨之入骨。 紫衣女子凉凉睨她一眼,让大夫给她验。 大夫检查了一番道:“这是中毒。”随即,从木箱里掏出手枕,替孟菲儿把脉,沉吟道:“毒已入骨,难解。” 孟菲儿怔愣住,她这是中毒了!为何府医却是没有检查出来?惊慌的说道:“你的意思还有解?” “有。”老叟点头。 孟菲儿眼底闪过欣喜,转而阴厉的看向紫衣女子道:“如今你还要如何狡辩?这大夫是你亲自请来的!” 紫衣女子冷笑道:“中毒就是因为我的香料脂粉?未免太过可笑?看你如今的情况,是请了大夫医治吧。中毒症状如此明显,那位大夫怎得毫无所察?你该感谢我,若非给你请了大夫,再过几日,你就要等死。” 孟菲儿瞳孔一紧,心里有着害怕。庆幸着她今日来闹事,可也不能保证是这女人伙同这老不死的残害她啊? 越想越觉得如此,冷笑道:“这是你与他串通好骗我吧?” “你说是便是。”紫衣女子眼底掠过一抹讥诮的笑,速战速决道:“你这毒是吃进去的,与我这胭脂香料无关。你若再闹,我便让人请官!” “贱人!”孟菲儿眼底闪过狰狞,拿着棍子挥了过去。忽而,看着眼前的紫衣极为的熟悉,灵光一闪,迅雷不及掩耳的用棍子挑落紫衣女子的面纱,鄙夷的说道:“水清漪,原来是你!你怕我嫁入静安王府,才在香料里下毒毁我容貌?谁人知晓,未来的静安世子妃是个低贱的商户,如此的伤风败俗,打王府的脸。” ------题外话------ 亲们,烟儿明天回家,欠了四千多字了,回去补上。么么哒~· ☆、第六十七章 卑微萧珮,中毒 紫衣女子一道残影掠过,避开了孟菲儿掀开面纱。方才落地,暗器凌厉带着破空之势而来,两指夹住,面纱却被人揭开。 “没有料到永盛坊的东家,身手如此不错。”莫寅捻着面纱,从紫衣女子身后走出来,见到她的容貌,阴柔的眸子微沉。 不是她? 牧兰冰冷的面容上带着凛然杀气,袖中匕首滑落掌心。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莫寅的腹部。 莫寅心中一惊,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伸手横挡在腹部,‘噗呲’利器刺入手臂。 牧兰脸上紧绷,收回手中的匕首,拿着水清漪塞进她怀中的锦帕。眼都不眨的擦掉血迹,将匕首收入袖中。 莫寅捂着鲜血直流的手臂,眼底翻搅着狂风暴雨。 孟菲儿扔掉手中被牧兰掌风击断的木棍,心里害怕极了,眼前这个女人会武功,而且还不低,连暗器都能够接住。而且,她还面不改色的伤了人! 更让她诧异的居然不是水清漪! 眸光闪烁不定,退到了家丁身后,对上牧兰望来的目光。色厉内荏的说道:“还有没有王法?伤了我的脸,现下是要杀人灭口?” 牧兰手拢在身后,嗤笑道:“我是正经生意人,对待客人都是以礼相待。若是特地寻兹挑事,就得另说。” “你……”孟菲儿没有想到一个卑贱的商贾,也敢如此嚣狂!怒道:“你可知我是谁?” 牧兰上下打量了孟菲儿一眼,冷声道:“刁钻且无理取闹的模样倒是像极市集泼妇,可这般作为,却又是泼皮无赖的行径,断然不是正经人家的小姐。” 孟菲儿被她明贬暗讽的话,说得面红耳赤。脱口而出道:“混帐东西!本小姐是孟尚书千金!” 牧兰了然的说道:“莫怪了!原来是孟家。” “你什么意思?”孟菲儿听着她的口气,俨然是在讽刺她! “前些日子听闻贵府公子坐起来人贩子的生意,可惜惹了不该惹的人,被削成了人棍。孟小姐是想要步人后尘么?”牧兰一拍掌,林娇从后面抱着一个长锦盒出来,牧兰揭开道:“上回有人讹诈永盛坊,便留下一只手。孟小姐若仍旧觉得你毁容与永盛坊有关,指责大夫与我串通,不妨自请一个大夫到此处诊断。若是污蔑,那就莫怪我不留情面!” 孟菲儿看着锦盒里鲜血斑驳的手,脸色苍白,心慌的后退了几步。心里有些接受,她是当真被人下毒,为的就是阻止她嫁进静安王府。而那日恰好头一回涂抹永盛坊的胭脂,才会误解? 她不敢赌。 怕这女人砍下她一条胳膊。 “哼!走着瞧!”孟菲儿心里权衡一番,撂下狠话,带着家丁离开。 牧兰转身离开,莫寅却挡在她的面前,阴冷的说道:“我们来算算账。” 牧兰面无表情,冷声道:“我杀人只一刀,你既然躲过,便留你一命!”身形一闪,便凭空消失。 莫寅捏紧的拳头‘咔嚓’作响,望着牧兰离开的方向,嘴角勾出一抹阴森的笑。 水清漪,当真不是你么? 一辆马车,缓缓的驶离永盛坊。 绣橘放下帘子,忧心忡忡的说道:“小姐,牧兰这番作为,怕是将莫寅得罪狠了。而且,那只断手,会吓到看热闹的人。都会传咱们永盛坊多么的残忍,还怎么会有顾客?” 水清漪笑着摇头,事情都是两面,有利有弊。经过这一次,便也起到敲山震虎的威力,一些想要寻兹挑事的人,也会要思量一番。而至于顾客,只要是诚心买卖,不闹事,倒也不会惧怕。 “小姐,那这次孟小姐当真是受人指使?”绣橘觉得孟菲儿为人刁蛮冲动,容易受人煽动。可方才她的细微表情,透露着她不是受人指使。 水清漪眼角凝着一抹冰冷,心里有了推测。之前她见到莫寅隐在人群里的时候,便以为是莫寅与孟菲儿联手。可后面孟菲儿的表现,却并非是如此,她似乎对莫寅极为的陌生。从大夫判断她中毒的时候,孟菲儿眸子里的不可置信,让她猜测认定是胭脂问题,少不得孟府府医的功劳。 绣橘似乎也猜到了这上头,想着小姐往日的手段,提议道:“小姐,要牧兰将人绑了来审问?” 水清漪敲了绣橘的头:“什么审问?请来喝杯淡茶。” 绣橘憋红了脸,捂着额头,委屈的说道:“淡茶怎么够?怎么着也要一杯浓茶!” 水清漪嘴角漾着一抹浅笑,这丫头越来越深得她的心了。 回到府中,李妈妈等在门口接应。见到水清漪下来,连忙上前说道:“小姐,夫人请您去她的院子一趟。” 李妈妈眉宇间的忧愁,令水清漪蹙眉:“发生什么事了?” “镇国公府大夫人来了。” 江氏? 水清漪心中冷笑,不用想也知她来不安好心。怕是为了乔梦语的事! “我回院子换一件衣裳,李妈妈你先过去。”水清漪眸子微敛,去了清漪居。换了一件衣裳,吩咐绣橘去做一些膳食。 不紧不慢的用完,才拿着锦帕按了按嘴角,起身去大夫人的院子。 而大夫人这边,江氏腰椎才好了一些,下地还有些疼,不适宜出来走动。碍于乔梦语的事儿,只得咬咬牙来了。 与她设想的不一样,乔若潇待她依旧客客气气,略有些亲和。并没有因为贡布的事情,对她冷眼相待。可是话也不多,嘴角凝着笑招待她。 江氏有事相求,便主动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家常,好缓一缓气氛。 “一个女人嫁个好男人,就是第二次投胎。若这第二次没有投胎好,恁她先前家世如何,都是空谈。还是清儿好,出生亦是不差,这嫁更是没得说。就是我家语儿啊,命不好。出生在这帝京是数得上的,可如今这般境地,我想想都心疼的想落泪。”江氏脸上的笑容霎时敛去,手指卷着锦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大夫人没有接江氏的话茬,不紧不慢的饮着温水。皱了皱眉,依旧不习惯。 “舅母这话说的可不妥,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说皇家不如镇国公府?平白因口舌而招来祸端?表妹能嫁进皇家,那是天大的恩赐,旁人都是攀不上。舅母应当惜福才是!”一道清丽的嗓音而至。 水清漪穿着一袭白色纱裙,宛如一朵纤尘不染的出水芙蓉。一压眉,一敛目的风情,使那粉白的面颊霎那间生出华光。嘴角微弯,浅淡的笑容跃入眼底,散发着璀璨的光芒来。 江氏几乎都看怔了,待她走近了,才回过神来。心中思忖着,这样一个女子,莫怪她如何折腾,静安王世子都不恼半分,依旧执意要娶她。 语儿长得虽然也标致,却又落了几分俗,不似她这般出尘。 敛下心思,细细嚼着她的这句话,心里有几分怒意,却也知晓今日来此的目地。讪讪的笑道:“这张嘴儿欠,舅母这是将你们当作一家人,才没有把住门。将心底的那股子憋气,都给倒出来。皇家虽然好,但却不是语儿的好去处。伦容貌,她也只算中上,宫里头的皇贵妃压她一头,又深得皇上宠爱,如何有她出头的时日?如今不消说她出头,保命都难。” 许是说到了伤心处,江氏止住的泪水,又籁籁落下,湿了衣襟。 水清漪觉得可笑,江氏明里暗里都觉得侯府比不上镇国公府,但是她却嫁得极高。这会子乔梦语出事,来寻她们作甚? “表妹断然不是那样的人!”水清漪趁着江氏开口之前,担忧的说道:“唉,父亲如今不是侯爷,侯府归二房管,在朝廷上,父亲也说不上话。舅舅还好,也能找一些重臣说说好话,让皇上赦免了妹妹。” 江氏正欲出口的话,被水清漪给死死的堵住。她若还要说出来,就会变成为难他们。 “我也认识几个要好的世家小姐,给她们送个口信,看能否帮上一二。”水清漪转而主动开口帮忙。 江氏心中诧异,方才她还在想水清漪是见死不救。谁知她一转眼就动用关系!提着的心,总算是松了一点。她知道水清漪与威武大将军的女儿是故交,定然会帮上忙。 “舅母替语儿谢谢清儿了。”江氏破涕为笑,感激的看了眼水清漪。 “不妨事,都不知能不能有用。”水清漪神色淡淡,打着马虎眼儿。 江氏忙不迭的说道:“静安王世子他断然能保语儿一命,清儿你去寻他,他自然会帮忙。” 水清漪一怔,这两日他倒没有再来了。 神色渐渐落寞,拉扯着手中的娟帕,颇为难过的说道:“实不相瞒,当初我的身份,我怕配不上静安王世子,在王府难过。便使小性子,要与他解除婚约,大约被我恼了,他便将婚书送了过来,顺道要回了他的庚贴与信物。这件事说出去怪丢人,我也就藏进了心里,免得日后不好说亲。谁知,太后娘娘赏赐恩典,给我赐婚。但他心底对我有隔阂,可太后娘娘的恩典断然是不能推拒,他也就勉强的应下。寻他帮忙,就怕他心里有怨,趁机对表妹下手,那一切可就不能挽回了!” 江氏本来心中不信,可见到水清漪说的有鼻子有眼,心里便琢磨着难道当真有这一回事? 水清漪从袖中掏出了一封当初长孙华锦送来解除婚约的信,递给江氏:“上头都写明白了。” 江氏一瞅,脸色僵硬。想让水清漪试一试,又怕适得其反,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水清漪见她被唬住,哀叹道:“大约这是命数。” 江氏却以为说乔梦语,当即掉了脸子,冷声道:“当年大师说过语儿是富贵命,岂能这么轻易的命丧劫难?”说罢,也没有留下来的兴致,起身告辞。 水清漪与大夫人相视一笑,大夫人说道:“人各有命,是福是祸,都是自己的造化。从江氏生了害人之心作孽开始,就已经定下了乔梦语的命运。” 水清漪极为赞同。 “母亲,日后她再来,您就躺床上去,莫要理会。”免得被气得动了胎气。 今日有事相求,都暗含讽刺。若是寻常,有如何会让大夫人顺心? 大夫人叹了一声,眼底闪过一抹悲凉。镇国公府的气数,怕是要尽了。如今有母亲在,还能镇压住江氏和乔正国,待母亲百年归寿之后,还有谁能管住? …… 这日晌午,二房老爷水守义突然从江南回来,一进府就去找老夫人谈话,最后被老夫人怒赶了出来。 水清漪寻思着二老爷自她重生这些时日来,便动身去了江南,一直不曾回来。如今一回来就惹怒了老夫人,是因为在任上出了事,还是为了侯爷的爵位? 绣橘将打听来的消息,说给了水清漪听:“二老爷来京中有几日了,一直住在别院里,没有回府。好像是说二夫人吊着一口气,死了他还要为二夫人守孝,他夫人的位置就会空着浪费了。所以要将二夫人挪开,要娶新夫人。” “简直是荒唐!他这是停妻再娶,犯罪的事。老夫人岂能不怒?”水清漪也是不赞同,二老爷再娶,若是家世低也就罢,若与户部尚书一般的要职,对他们很不利! “可不是?老夫人大骂二老爷糊涂呢!”绣橘不以为然的撇嘴,老夫人这是怕惹怒了王亥呢! 水清漪心中却不安,没等她深想,老夫人院子里来人请他们过去。 水清漪心想老夫人这是妥协了!要老夫人舍弃了户部尚书,必定女方家世不低于户部尚书。 敛下心思,到了老夫人的院子,几房人都到了。二老爷一身藏青色袍子,身材高瘦,透着几分儒雅。眉宇间间敛着几分笑,如沐春风。 水清漪站到大夫人的身旁,随后,三夫人与三老爷到了。 三老爷眉清目秀,上了年纪,多了几分沉稳。一身灰白色的袍子,透着几分书卷气,温文尔雅。 三夫人冲水清漪含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人数到齐了,老夫人开门见山的说:“老二媳妇病重,也就剩下一口气。当初莲儿也是如此,送到寺庙,得菩萨的庇护倒是痊愈了。我与老二商量了一下,死马当成活马医,将老儿媳妇也送到寺庙去。” 闻言,水清漪不禁勾唇,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样不但可以堵住户部尚书的嘴,又能在路上颠簸着,要了二夫人的命。等消息传来,恐怕二老爷已经将人娶进门! 倘若户部尚书的人来问起,老夫人定会说二夫人命数尽了,怨不得人。 没有人出声,老夫人继续说道:“为了老儿媳妇好,我决定让老二娶妻,给她冲冲喜。” 水远琪第一个不答应:“祖母,您要看着父亲糊涂?母亲都还尚在,如何娶亲?聘娶一个良妾,倒是可以考虑。” “对方的身世不低,怎么能屈居你母亲下面?我这些都考虑好了,你母亲出去养病,就将名份先给摘了。寄在菩萨的名头下,这样身家清白一些,指不定病就好得快。”老夫人不冷不热的说道,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可是……”水远琪正要反驳,被老夫人摆手道:“这对你也有好处,你都马上十四,却是年纪最小的侯爷。若没有人撑腰,你能够将侯府发展下去?” 水远琪语塞,低垂了头。 大老爷羡慕的看向水守义,心思也活络了起来。询问道:“二弟相中了哪家的小姐?” 老夫人端着茶水浅抿了一口,润了润喉,才清着嗓子说道:“相府嫡小姐。” 众人一惊,相府嫡小姐?相府只有一个嫡小姐,就是声名狼藉的权夜雪! 水清漪惊愕,权夜雪即使声名败坏,可以她父亲的地位,不至于沦落到给人做继妻。而她偏生答应了!心思飞转,水清漪隐约觉得权夜雪嫁到侯府,是因为她! “母亲,这断然不行。以她的声誉,怕是会累及侯府!”三夫人立即做出决定。 老夫人耻笑:“你都经商了,侯府还差一个人被指点?”此事就这么定了! 三夫人丝毫不恼,却没有再出声。 倒是三老爷不悦了,凉凉的出声道:“既然是为了这事,我们没有任何的意见。而我也有一件事要说,明日三房会搬出侯府,自立门户。” 三夫人显然吃惊不小,似乎没有料到他打算这么早就搬出去。 三房在老夫人眼底,那就是眼中刺,肉中钉。若非必要,不会请他们到场,不过是一个庶子罢了。爽利的点头道:“也好,明日就让茱萸带人帮你们搬东西。” 三夫人垂眸,老夫人怎么会这么好心?恐怕是防着他们带走侯府的物件吧? 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抹讥诮的笑。转瞬便敛去,抬头说道:“多谢母亲。”顿了顿,环顾着众人说道:“无事,我们便退下了。”说罢,与三老爷相谐着离开。 水清漪望着三夫人脸上淡淡舒展的笑容,隐有幸福,心里有些羡煞。却也知,这样的幸福,她是如何也求不来。 “老二媳妇在病中,也不好大办。今日夜里就命人送到国寺,新媳妇在明早抬进门。你们都尽早起来,吃一杯茶认个脸即可。”老夫人心里看中的是相府的权势,但是权夜雪这样的身份,怎得能大办,让人瞧了侯府的笑话? …… 水清漪回到院子里,牧兰已经将孟府的府医给抓了来,看着被五花大绑,昏厥在地上的人,冷清道:“问出了什么?” “迟了一步,舌头被割了。”牧兰用脚抬起府医的头,嘴巴微张,满嘴的血污。 水清漪蹙眉,看着他的手道:“让他写。” “不愿意交代。”牧兰为难的说道,又怕杀了断掉线索。 水清漪若有所思的看着府医,被牧兰逼供,都能咬牙不招,看来对方手中握有他的把柄。眸光微闪道:“将墨汁拿来。” 绣橘心里头疑惑,却也动身去拿墨汁。 水清漪将墨汁放在地上,带着手套,拿着府医的右手,正要沾墨汁。忽而一顿,中指并没有老茧。拿起左手,中指虎口都布有茧子。唇瓣掠过一抹冷笑,抓着他的食指与中指沾了墨汁,在纸上胡乱写了几个字,让牧兰秘密将他挂到城门上。 天色微微亮,牧兰浑身带着冷气进来道:“小姐,人被看守城门的侍卫也接下来运走了。” 水清漪摆了摆手:“不用理会。” 梳妆好,便去了前厅。不一会儿,挂在门口的爆竹响起,二老爷便从门口牵着一身大红色喜服的权夜雪进来。 简单的拜了天地,二老爷在大厅里掀开头盖。权夜雪一张素颜出现在众人的视野,清美妍丽的容颜即使不施粉黛,依旧美丽动人。嘴角含着一抹娇俏羞涩的浅笑,跪在蒲团上给老夫人请安:“媳妇给母亲请安。” 老夫人脸上堆满了笑意,端着茶饮了一口,将准备好的一套头面放在托盘上。 权夜雪笑吟吟的磕了几个响头,走到大夫人的身旁,递了茶水。 大夫人亦是送了一副赤金头面。 权夜雪收下,看着水清漪目光盈盈,闪烁着异样的微光。从袖中拿出一个红封,递给水清漪:“侄女,这是二婶娘给你的见面礼。” “二婶娘,日后都是一家人。二叔在江南任职,孤苦一人无人照料。你我是旧识,知晓你的为人。定会与二叔一同共赴江南,好给侯府添丁。”水清漪也不介意,不就是一个称呼? 权夜雪面色不变,娇羞的垂目不语。眉眼微转,含情脉脉的看了二老爷一眼,低声说道:“侄女怕是不知,你二叔如今任职期满,要调回京中。听闻江南风景极好,倒是可惜了,没有那个眼福。” 水清漪知道,权夜雪是来宣战了!恐怕她已经知道陷害她的人,不是孟津。如此处置孟津,也不过是迁怒罢了。 既然如此,她便接招。 两人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却是过了几招。 “这样也好,在府中有了喜事有人照应。”水清漪目光落在权夜雪的身上,望着水远琪道:“二叔样貌清隽,先二夫人不差,琪儿的容貌适才很出色。可二婶娘的相貌比先二夫人更胜,不知生下的孩子像谁?真是个好福气。” 权夜雪心中恨极,面上却不露分毫。水清漪这贱人在暗示她生出个父不详的野种!句句不离王氏,也在时刻提醒她权夜雪是个继室! “侄女说笑了,女孩儿自然是像老爷多一些,男孩儿当然是像我。”权夜雪淡定自如的拆招。 “瞧我糊涂的,孩子自然是像他父亲。”一番刀光剑影,水清漪不与权夜雪纠缠,看向二老爷说道:“侄女恭喜二叔梅开二度。” 水守义面色微变,尴尬的点头。 老夫人却突然开口道:“你二叔成婚,作为侄女,你可有准备礼品?” 水清漪自然知道老夫人想要的是她交出府中中馈,浅笑的说道:“祖母,孙女早已备好。只是见到二婶娘给的礼品,不好拿出手罢了。如今您提起,我想要藏着倒也显得小气。”说罢,从绣橘手中拿出一个楠木盒,递给了权夜雪:“小小心意,二婶娘莫要嫌弃才是。” 权夜雪掩袖一笑,水眸里迸发出的一抹光华,仿佛破云而出的暖阳,似要将人给看化了:“我初初入府,侄女便给出难题了。为免日后侄女说我贪墨了你的礼物,在外说你给的东西入不得眼,还是现在拿出来带上,免得你宣排我。”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玉色晶莹的镯子,拿出来戴在纤细的手腕上。 老夫人满意的颔首,倒也没有丢了侯府的脸。“你们先回新房,不叨扰你们了。”一挥手,斥退了众人。 水清漪走了几步,顿住脚步,回头恰好对上权夜雪阴沉沉的目光。见到她,展颜一笑,仿佛之前看到那被满目阴霾的权夜雪是一个错觉。 水清漪回到屋子里,面色凝重,孟菲儿的事情是权夜雪做的!莫寅也脱不了关系! 那么,他们二人是什么身份? 莫寅的目地就是要套出她是不是永盛坊的东家?所以才布了这个局?若不是她在权夜雪身上闻到了她下在府医身上的香料,恐怕也联想不到是权夜雪! 或许,莫寅现在不是权夜雪的人。而是已经投靠了权家? 那么三王爷那边呢? 老夫人的寿宴上,莫明言对三王爷的态度,并不像是敷衍做戏。难不成是莫明言在给三王爷办事,莫寅已经暗中偷偷成了权家的人? “绣橘,备车。”水清漪摸出李亦尘给她的令牌,匆匆的去了三王爷府。不管她现在对三王爷有多少疑问,抛开这一切,他对她始终是有恩情。既然看出了莫家的端倪,怎么着都要知会他。别到时候莫寅出卖了他! 因为手中有令牌,水清漪一路畅通无阻,寻到了后院。管家见过水清漪一次,当即说道:“王爷在书房。” 水清漪颔首,去了书房。敲了几下门推开,踏入的脚步霎时一滞,立即关上门出来。脸色由红转白又转成了青色。 紧紧的咬着唇瓣,平定急促跳动的心。身后的门扉打开,萧珮右手抓紧衣襟,满面通红的站在门口。看着水清漪转过身来,神色复杂,隐隐透着一丝羞愧。 水清漪目光掠过萧珮红肿的唇瓣,落在她脖子上的一点暗红上,不知道该说什么打破这尴尬紧张的气氛。毕竟她云英未嫁,李亦尘与她没有婚约,两个人做出这样的事,被她给撞破都是会难为情。 “珮儿,你……”水清漪斟酌着开口,避开这敏感的话题。想到方才她推开门的那一幕,萧珮的衣衫散落,滑至腰际。李亦尘的衣裳铺散了一地,二人交叠在一起。若没有她这个意外,怕是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忽而间,记起了寿宴上萧珮突然转变的态度,莫不是她因着李亦尘对她有了芥蒂? 萧珮心思复杂,她是真心喜欢水清漪,视她为亲人。可李亦尘的出现,对她是有芥蒂,但是理好情绪芥蒂也消散了,只是过不去心里的那关,才会迟迟没有见她。谁知今日……今日却…… “我是自愿的,清儿,你什么也别问、别管。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萧珮拉着水清漪的手,哀求的说道。 水清漪不知道该说什么,至少今日见到的李亦尘,颠覆了在她心目中的印象。或许,在小渔村见到的,只是李亦尘的表象。倘若当真是正人君子,断然会给萧珮一个名份。 “他如何说?”水清漪像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但是当初的自己没有萧珮果敢。 萧珮苦涩的一笑,摇了摇头,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书房。加重了语气道:“我与他算是一场孽缘,纠缠深到我已经没法割舍。即使是这样,我都甘之如饴。清儿,我觉得这样都不像我了,可就是控制不住。我知道他喜欢的是你,应该要远远的离开他才是,可依旧可耻的缠绕在他的身旁。你是不是很讨厌,厌恶我?我也讨厌。可爱一个人的滋味,求而不得,他会是你的毒,让你疯狂的不再是自己。就像你当年对待甄文泽一样!” “求求你,这件事不要告诉祖母,不要告诉他们!”萧珮眉宇间的英气爽利,被愁怨给取代。 看着这样的萧珮,水清漪别开了头。她又何尝不是?拍了拍她的手背,算是应允了。只是萧珮眼底的偏执,令她担忧。 萧珮紧紧的抱着水清漪,紧紧的,凑在她的耳畔说道:“我从来没有因为他喜欢你,而对你生怨。对不起。” 水清漪知道她为何事说对不起,安抚的拍着她的背脊。 萧珮松开了水清漪,踏上屋顶,飞掠离开。 水清漪紧了紧手指,后退了一步,打算离开。手腕却被蚕丝缠住,轮椅滚轮声渐渐的传来,在她身后停了下来。 李亦尘依旧穿上了衣裳,墨色锦袍一丝不苟,宽大的袖摆遮住金丝楠木扶手,铺散在地上,露出半截苍白的手指。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打破这沉寂。 终于,水清漪缓缓的转身,开口道:“玉哥哥在衣儿的心中,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一个很好的夫婿。所以,不会辜负了对他一往情深的女子。” 李亦尘目光沉静,眼角不再堆积着笑容,而是一片冰冷之意:“那么,你呢。” “你若不娶珮儿,便莫要招惹轻薄了她,这样与一个卑劣的小人有何区别?”水清漪丢下这一句话,转身走下台阶,背对着他道:“你小心莫寅!” 李亦尘目光深沉,幽暗冰冷得似乎裹着一层碎冰。直直的盯着水清漪的背影,在她消失的一刹那,开口道:“我招惹的……从来就只有你。” 水清漪突然觉得很冷,在她心目中那温暖如阳光的玉哥哥,原来,也是如此的卑劣。或许,与他相隔了一个时空,面对这样的他,也没有多么的难以接受与失望。亦或是,他的身份与出现,让她对他潜意识的产生了防备。因此,见到这样的一幕,也不觉难过。 可是,他这一句话,将萧珮置于何地? 突然间,很心痛萧珮。爱上这样看似温柔好相处实则是一个无情之人! 回到府中,天色已经渐渐黑沉了下来。水清漪方才进了院子,就被茱萸唤到了二房。 水清漪不明情况,走到二房内室,里面气氛压抑。权夜雪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府医在她的手腕上盖上一层薄纱,细致的把脉。 “回禀老夫人,二夫人脉象微弱,伴有低烧。是风寒的症状,但是方才二夫人手腕上佩戴的手镯有一缕黑气,里面有毒。”府医拧着花白的眉头道:“取了一滴血出来,色泽呈暗黑色,是中毒的症状。若是一直当成风寒诊治,怕是时日久了会药石无医。” “你可听见了!”老夫人面色阴冷,拿起桌子上的玉镯,掷在水清漪的脚下。 ☆、第六十八章 怀孕,蛊死 水清漪看着地上碎裂的玉镯,良久没有动静。 老夫人冷哼道:“你素来与你二婶娘不对付,她方才进来便与她唇枪口舌一番。送礼给她原来也是不安好心!” “祖母……”水清漪眼睫半垂,想要开口,被水守义打断:“雪儿与你无冤无仇,那日我下聘之时,她还念着你。说怕是你心里对她有芥蒂,难以接受她。若不是我三番二次的保证,说你气度大,定会与她好好相处,断然不会下嫁侯府。你倒好,她一进门,你便迫不及待的要害死她!” “二叔,并非如此。”水清漪脸色白了几分,解释道:“您也说了,我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至于今日敬茶的时候,我也是关怀。可有一句不妥?侯府很久没有喜事,倒是坏事不断。让她给二叔生个胖小子,侯府热闹热闹有何不对?” 水守义语塞,水清漪确实没有说出格的话,一直都是和和气气。 老夫人却不这么认为,水清漪定然是怕相府的势力,才会要害了权夜雪,断了与相府的姻亲关系。这样便无人能压过大房,待日后大夫人腹中的孩儿长成,侯爷的爵位怕是轮不到二房!她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若侯爷爵位一直在水守正头上,到时候水守正定会偏向水远希。水远希也会防着大夫人生下的孩子,手足相残! 如今,给了二房,便是将矛头指向了二房。 不行! 断然不能着了水清漪的道! 眸子明明灭灭的看着床榻上的权夜雪,精芒暗敛:“雪儿是相爷的掌上明珠,低嫁侯府我们也花了不少的心思。如今出了这件事儿,相爷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因你私人恩怨,要祸及整个侯府。雪儿若是好了也罢,不好你便亲自给相爷赔罪。”顿了顿,开口道:“未免整个侯府被连累,在事情没有爆发前,你们大房还是暂且迁移出侯府。” “祖母……”水清漪不可置信的喊道。 “你三叔提议将族谱给分出去他们一房,索。性。你们大房也分一分,自立门户。”老夫人低叹道:“我年纪大不中用,管不住你们。分出去之后,你们想如何便如何。我至少管住了侯府一支血脉,百年归寿后,也能给水家列祖列宗一个交代。” 水清漪心里冷笑,老夫人可算是说出了她的目地。看了眼二老爷眼底闪过的喜色,嘴角微抿。弯身捡起一截,原本通透毫无杂质的玉镯中间有几缕黑气涌动。水清漪目光沉沉,挑眉道:“祖母说这句话尚早,毕竟我没有对二婶娘下手。至于府医说的手镯有毒,我并不认同。” 府医面对水清漪的质疑,似乎有些不悦,沉声道:“回禀大小姐,这里头的黑气确实是毒。”权当她为了留在侯府,最后一搏。 水清漪嘴角微弯,手指轻轻抹过溢出来的黑丝,放在鼻端轻嗅了一下,一股臭味刺鼻。举着沾了墨汁的手,在府医面前晃动:“倘若是毒,为何我直接触碰,都无碍?”不等府医回答,直接唤茱萸到身旁,凑到她的鼻端。 茱萸一惊,下意识的后仰。 水清漪嘴角的笑意渐深:“怕?不妨事,我就算要害你,也该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不会当着众人的面。” 众人听懂了,水清漪一语双关。她若要害权夜雪,也不会在她刚过门就下毒。而且,还是在她自个送出去的礼物上下毒。 可这又如何?只要水清漪没有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清白,那边只能怪她倒霉! 茱萸也摸不准水清漪话中的真假,若是她有这个胆儿呢?自个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难不成老夫人会给她做主,惩罚水清漪不成? 但是主子的命令不可违背,装着胆子,凑过去嗅了一下,臭味冲鼻,脱口而出道:“墨汁!” 众人面色变了几变。 水清漪温婉的一笑,对老夫人说道:“祖母,你信不过我,可信得过茱萸?” 老夫人板着脸,看不出喜怒。睨着水清漪摆放在桌子上的手镯,浑浊的眼底闪过思量。须臾,不疾不徐的说道:“你来验一验。”手指指着府医。毕竟她名头上还是水清漪的祖母,不能表现的太过份。 府医略显苍老的脸紧绷,盯着手镯半晌,适才拿起来,检验了一番。“方才手镯完好,并不能明确是这缕黑气有毒。这个手镯的边角取下了粉末,确实是有毒。”顿了顿,转而对水清漪说道:“大小姐若不信,可以请旁的大夫来检验。” 水清漪脸上的笑容不变,并没有因着府医的话急着去寻大夫,而是征询着老夫人的意见:“我若去找大夫,怕旁人生出串通的枝节来。祖母为人公正,不如祖母遣人去寻?” 老夫人想要拒绝,却被水清漪抢先说道:“祖母,此事可大可小。若是没有找出根源对症下药。就怕耽搁了二婶娘的治疗!她才嫁入侯府一日,便病倒了。相爷那边怕是不好交代!”死死的掐住了老夫人的软肋。 老夫人睨了眼面色烧得潮红的权夜雪,示意茱萸去寻大夫。苍老的手指捏紧了衣摆,怕这镯子当真如她所说,没有毒。 茱萸眼角余光觑了水清漪一眼,又看了眼老夫人,匆匆的离开。 两刻钟后,茱萸领着大夫过来。老叟背着木箱脚步缓慢的进来,将木箱搁置在桌子上,拿着手枕,替权夜雪把脉。许久,抚摸着花白的胡须道:“这是风寒之兆。” 老夫人刀刻的皱纹更深了几分,皱褶眉头道:“你看看这个。”将玉镯递给大夫。 “没有任何的问题。”左右端详了一番,大夫笃定的说道。 “玉镯没有毒?”老夫人目光凌厉的看向大夫,扫了茱萸一眼,茱萸凑到老夫人的耳旁道:“这是同仁堂的大夫,医术高明。听闻祖上是太医院院使。后来因为十几年前发生了一件事情,他的父亲被斩首。本是要诛九族,可念在祖上的功德,赦免了。他便也从太医院出来,开了医馆。” 老夫人一怔,这件事她知晓。十几年前,宫里头处死了近十名太医。他是从太医院出来,医术自是毋庸置疑。 “当真无毒?”老夫人再次询问道,眸子里闪过失望。 老者将玉镯递到老夫人的面前,指着一个针眼大的瑕疵道:“这是墨,从从这里面注入进去一滴,搁置久了便散开。黑色如抽丝,为了给玉镯增色。如今许多玉器阁喜欢用这个手法,为玉镯提价。” 老夫人一怔,不死心的说道:“你刮下玉镯细粉验一验,可有毒?” 老者摇头道:“并无。” “那为何她好端端的便中毒了?手腕都黑了一圈?”老夫人眼底有着质疑,并不知信谁。府医是府里的老大夫,她最信得过。可这眼前的老叟,他是从太医院出来的,医术不差。“今日还好端端的,怎得才半日光景,就病倒了?当真不是中毒?” “中毒之人都会印堂发黑,瞳孔涣散,唇瓣泛青。”老者一一指出中毒的症状,不紧不慢的说道:“这玉镯是上好的寒玉,冬暖夏凉。若是寻常人定是喜爱佩戴不会有碍,可贵府夫人有孕在身,自然受不住镯子的寒气。而她身子并不好,寒气易入侵,便病倒了。”老者语出惊人。 “可……可他便诊出了是中毒……”老夫人脸上仿佛被扇了重重一耳光,脑袋发懵。放在扶手上的手指颤抖,显然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水清漪嘴角微勾,距离那日之事,也是有一月了。恐怕权夜雪做梦也没有想到她陷害自个不成,反倒陷自己于不义? 老者看了府医一眼,缓缓的说道:“许是脉象薄弱,又因风寒之症扰乱了脉象。没有察觉出来,也正常。” 府医因着老者的解释,面色更加僵硬。良久,才拱手道:“技不如人。” “哪里,老叟年长你许多。”老者箱子一收,叮嘱道:“腹中胎儿方才一月,情绪不佳,郁结于心。如今染了风寒,不好用药。”挎上木箱道:“你们既然有府医,老叟便告辞了。” 老夫人不愿在外人面前丢人,摆了摆手,示意茱萸给诊金。 门一关上,老夫人勃然大怒的指责二老爷道:“这贱人做出的丑事,在帝京谁人不知?当初我便不赞同,是你拍着胸膛保证没有事。如今她怀了父亲不知是谁的孽种,简直是丢尽了侯府的脸面!你娶谁不好?娶这么一个破鞋?” 二老爷自知理亏,被数落得低垂了头。可见到屋子里还有好几人在,又不满老夫人当众落了他的脸面。当即说道:“你之前反驳,是顾忌王亥。知晓我娶的是相爷之女,你可有生出半点不愿?将我原配夫人送走,也是你出的主意。如今出了丑事,你便全都推到我的头上!” “你……你……”老夫人气得个仰倒,眼前阵阵发黑。她这般势力,究竟是为了谁啊! “不管如何,人都娶进府了,难不成我休了?若是如此,侯府才会成了旁人的笑柄!”二老爷也觉之前考虑不周,出了这样的事,脸上也无半点光。 “落了!”老夫人当机立断。 二老爷却摇头道:“不可。”正要多说,见到水清漪还在,又住嘴了。 老夫人脸色铁青,愤怒的瞅了水清漪一眼。 水清漪自然不会趟这趟浑水,连忙告辞。 却看到府医在外头等着她,脚步一顿,走了过去,就听到府医道:“大小姐,老夫有一事不明。这玉镯分明是有毒,为何之后便没有了?” 水清漪眸光微动,玉镯上她涂抹了毒药,也放了解药。玉镯的表面涂抹了毒药,他检查的时候断然会知道有毒。而她算准了老夫人的性格,定会歹着这次的机会,对她兴师问罪。将玉镯砸碎,里面有解药的墨汁溢出,自然会解了这毒。 但她下的这毒是慢性,并不会这么快发作,而症状也不是风寒。而权夜雪如今病得突然,便是要借着她的镯子给她示威? 待她醒来,发现因为这次的算计,影响了她在侯府的地位,不知会不会追悔莫及?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我送出的时候没有毒啊。若是有毒,为何要晚上才发作?”水清漪目光清澈,漆黑的眸子没有丝毫的杂质。 府医一滞,水清漪暗指这玉镯过了她的手,不一定就是她下的毒。也有可能是别人陷害她!可是,若不是她,旁人陷害,又为何会将手镯上的毒解了?更让他疑惑的是二夫人有身孕,脉象微弱,像是喜脉,却不怎么明确,好似是外力打乱。 “是老夫唐突了。”府医压下心里头的疑惑,知晓这件事与他并无多大的关联,烂在肚子里便是。 水清漪颔首,便转身回了院子。 …… 二老爷见人都离开了,面色阴沉的关上门,在老夫人的对面坐下来。目光阴狠的盯着床上的权夜雪,沉声道:“母亲,这孩子断不能落了。相爷虽然将这贱人下嫁到侯府,可还是将侯府捏在掌心,并没有捞到半点好处。我被调到京中,但是缺位没有实权。若是这个孩子利用得到,咱们倒是可以捞个本。否则我们侯府娶了这个贱人,白白被人耻笑了。”二老爷越想心中越不甘。 当初在江南的时候,收到一封密信,给他提点了一二。那时候他被气红了眼,分明是他的爵位,却被他的儿子给占领了。如何不气?好不容易有了翻身的机会,虽然是臭了名声的人,但若不是臭了名声,他又如何能娶到权夜雪?犹豫了几日,便进京了。 可惜,并没有他料想的那么好。又发现了权夜雪有孕,心里的怨气便全都迸发出。 老夫人怕被相府反咬一口,游移不定。 “母亲,素来富贵险中求。以相爷对她的珍视,断然会愿意!若是不答应,咱们便让她将孩子生出来,再休弃出府。”二老爷也发狠了! “你休想!”权夜雪虚弱的醒了过来,听到他们的对话,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挣扎着起身,心里恨意翻涌,冷笑道:“我身子不清白,也是水清漪那贱人设计陷害。你们倘若敢这般待我,我便告知父亲让你们侯府覆灭!”双手紧紧的揪着床褥,若不是水清漪,她何至于名声败坏,落到这样的境地?“我的名声已经臭了,拉着你们侯府垫背,也不错!” 她本来还想要‘和和睦睦’的与他们在侯府过日子,既然这般算计她,她若是忍气吞声,只会更加让这贪得无厌的人欺压到头上来! 果然,老夫人听了,心中打了退堂鼓。怕权夜雪不顾一切,拉着侯府垫背。 二老爷却被激怒了,阴冷笑道:“你已经嫁侯府,还想要毁了侯府?”一个巴掌狠狠的扇过去,将权夜雪的头给打偏了,拽着她披散的长发,拉高权夜雪的头颅,盯着她脸上的通红的巴掌印,厉声道:“你若敢出府,别怪我心狠!” “你敢!”权夜雪被水守义打红了眼,从来就无人敢对她动手,他居然敢打她?伸手朝他的脸挥去,尖利的指甲在水守义的脸上抓了两条抓痕! 水守义本就不是个善茬,被她一挠,拉着她的头发,拖着权夜雪朝床柱狠狠的撞过去。想到她的那些威胁,心中的愤怒被挑起,下手毫不手软。想到为了娶到她,被相爷羞辱,在相府里的书房门前跪了三日,相爷才见他。不管如何讽刺羞辱他都忍了,如今绿帽子也戴了,可却没有相对等的回报。这贱人还想着拉侯府垫背,当即赤红了眼,将她甩到地上。 权夜雪脑袋发懵,没有缓过劲来,身子失重,已经被水守义甩到了地上,腹部隐隐的坠痛。 水守义一脚一脚的狠狠的踢踹权夜雪:“贱人!踢死你这个贱人!侯府垫背?老子先踢死你!” “啊——救命啊——” 权夜雪痛得浑身蜷缩,抱着脑袋尖声大叫。 水守义重重的一脚,踢在她的后背。谁知权夜雪突然转过身,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啊——”权夜雪凄厉的叫喊,抱着肚子蜷缩成一团,肚子里绞痛得似乎要断了气,久久没有动弹。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她的裤子,慢慢的溢出,流淌了一地。 老夫人也惊回了神,没有料到老二如此心狠手辣,居然当真敢对权夜雪动手。看到权夜雪下身溢出鲜血,忽而是落胎的征兆,一个激灵。慌忙说道:“义儿,快住手!” 水守义憋在心里的恶气,也出的差不多了。看着那个野种被踢踹了下来,面。色。稍稍舒展,丝毫没有惧意。看到门不知何时打开,权夜雪身边的贴身丫鬟怔愣在原地,唤着粗使嬷嬷将人给绑住了! “母亲,您莫要担忧。这件事我敢做,自然有法子处理好!”水守义看了眼浑身沁出冷汗,被他踢踹得脸上布满淤紫的权夜雪。让人将她扶到床上,对着还有一丝清明的权夜雪道:“你若不安生,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死了,你父亲不敢多说半句!” 权夜雪被水守义收拾狠了,收敛了锐气。脸色煞白的摇头,她知道水守义这卑鄙的人,肯定会在她有身孕的事情上动手脚。若是她堕胎不慎死了,她父亲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心里一阵后怕,原以为这个窝囊废好控制,却没有料到是个心狠的! 死死的捂着肚子,浑身的骨头都似乎错位的锥心之痛,令她没有办法思考。只是在这份折磨中,对水守义的恨与惧也更深了几分。 手指紧紧的掐着床褥,大叫着想要缓解刀绞一般的痛楚。浑身的热气,似乎都随着下身的血液涌出流失。死亡的巨大恐惧,笼罩着她。惊恐的喊道:“救我……救救我……” 老夫人看着权夜雪鼻青脸肿,颤抖的身子开始抽搐,也吓到了。对相府有种莫名的恐惧,才嫁到府中一日,就变成这般模样,藏着掖着封锁了消息倒也无碍。就怕相爷心血来潮的时候,到侯府探望权夜雪露陷。急忙说道:“老二,你有多少的委屈,都暂且忍着。娶她是你自己的打算,如今这样的事情也在意料之中。莫要因为这贱人毁了侯府根基!” 水守义怒气消散,害怕也渐渐的涌上心头。立即命人去唤府医,给权夜雪医治。又怕她好了告状,便将权夜雪身边得力的人都发卖了,将她给囚禁起来。 第二日天蒙蒙亮,权夜雪保住了性命,但是却因为水守义重重的那一脚,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老夫人将二房里的人全都封了口,府医也在权夜雪稳定下来的时候给前送走,就怕事情突发。 水清漪听到牧兰的汇报,了然的点头。二老爷看着敦厚,却比侯府任何人都要心狠。而水远之的性格,就是像极他。若要狠起来,便是六亲不认。何况是给了他诸多羞辱的权夜雪? “小姐,绣橘也有一事禀告。”将袖中的信递给水清漪:“这是三王爷唤人送来给您的。” 水清漪展开信,沉吟了一番,道:“推了。” 绣橘迟疑的说道:“他说只要您去了,他会将火莲果交给你。” 水清漪一怔,捏着信纸的手渐渐的收紧。 …… 望月楼 莲花阁里,水清漪坐着等李亦尘。半盏茶的时辰过去了,依旧没有动静。 忽而,有轮椅声传来,水清漪望向门口,门扉依旧是紧闭,反倒是隔壁的屋子里有关上门的声音。 水清漪一怔,难道是她进错了雅间? 正要起身,突然,隔壁的雅间里传来李亦尘温和的嗓音:“静安王世子,久等了。” “无妨。” 听闻到二人的声音,水清漪心里一怔,却是突然明白了李亦尘的用意。他想要干什么?让她知道长孙华锦与他相差无几? “本王听闻世子寒毒缠身,每逢阴天雨季,浑身犹如针扎,又似剥肉削骨之痛,惋惜的是寿命也因此而折损。”李亦尘倏忽开门见山的说出来意。 水清漪心骤然提了起来,贴在隔开的墙壁上,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 “自有命数,谈不上惋惜。”长孙华锦不明白李亦尘为何突然寻他来说这件事,却也没有不耐,静静的品茶。 “世子在寻火莲果,不巧,本王手中有一颗。”说罢,李亦尘将锦盒摆在桌子上,里面是一颗通体火红,鸡蛋大小的果子。 长孙华锦端着杯子的手骤然收紧了,不过一个呼吸间,便敛去了眸子里的异色。“王爷何须如此,道出你的来意。” 李亦尘忽而沉默了,没有开口。转动着茶杯,看着漾着微澜的茶水里面,将他的容颜倒映在里面,可却模糊不清。蓦地想到了水清漪的话,他在她心中是个谦谦君子,到头来却是个卑劣小人。 “珍贵的东西自然要换世子珍贵的东西。”李亦尘温润如玉的展颜一笑,盖上锦盒,拿在手心道:“火莲果本王可以双手奉上,世子只要放过清儿便是。” “这是太后娘娘的赐婚。”长孙华锦波澜不兴,似乎对火莲果并不感兴趣。 “世子应当知晓,太后对我极为宠爱。我开口,自然会取消了婚约。可本王不愿与世子为敌,便好生商议。”李亦尘歉意的说道:“世子以为如何?” 长孙华锦拂开层叠在地上的宽大云袖,如云般飘逸舒展,更显眸子里的神态莫测。“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世子果真爽快!”李亦尘将手中的锦盒扔了过去。 长孙华锦并没有接,面色一顿,一道残影掠过,人已经消失在雅间到了隔壁。看着空空如也的莲花阁,桌子上斟着一杯茶水,上面冒着丝丝缕缕的雾气。 银白的面具上,凝结着寒霜。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翻涌着浪潮,诡谲似海的望着窗户外。 “世子约有客人的话,本王便先告辞了。”李亦尘滚动着轮椅,出现在长孙华锦的身后。嘴角喊着浅淡的笑,至始至终。 长孙华锦冷淡的颔首,率先一步离开。 李亦尘身后的侍从,将门关上,推着李亦尘到桌旁,斟了一杯热茶,退了出去。 “你这是何意?”水清漪被牧兰抱着从窗户外出现在雅间,冷冽道:“若是如我所想,你便得偿所愿了!” “清儿,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同样的明白一个道理,并非相爱便能够成亲,还要顾及太多。我们的身世,注定了婚姻不能够自主。”李亦尘眸子里有着淡淡的苍凉,轻声道:“珮儿是个好女子,当年你离开渔村,我便去了塞外。在那里救了她一命,她便见我腿残,跟在后面报恩。却不知她生出了那样的心思,可她为我寻解药的时候,中了情毒,若是不解她便会有性命之忧……我曾想过娶她,但是她的身份,太后不会同意。因为一些原因,我与她分开了一年。” “这一年里,我也在开解太后。太后的原意是威武大将军交出兵权,便会同意我与珮儿的婚事。你与她是好友,定然能明白她的性子。若知晓要整个将军府来成全你的婚事,她断然是不会答应。”李亦尘唇畔淡淡的笑痕敛去,眉宇间拢着一抹清愁。“侧妃,断然会委屈了她。” 水清漪明白,萧珮有自己最后的底线,她能够视自己如无物,断然不会不顾及将军府。若是她为妾,置将军府于何地? 太后不过是怕外戚专权,到时候李亦尘为帝,会受到威武大将军的控制。 “既然你知晓,就该彻底的断了她的心思,而不是与她牵扯不清,让她更加的不可自拔。”在水清漪看来,你可以错一次,情有可原。但是第二次,便全都是借口! “你呢?长孙华锦为了救命药,将你给舍弃。倘若有一日你成了他的绊脚石,必定会将你一脚踢开!今日之事,确实不是君子所为。只不过是为了提醒你,除了玉媚兮再无人能让他以命相舍!”李亦尘步步紧逼,毫不退让。 水清漪攥紧了手心,脸色发白。 “他手中有一对连心盅,若我没有猜错,他为了博取你的信任,已经给你种下?那你可知,他身中寒毒,连心蛊对他根本起不到效用?”李亦尘的话如利剑一般,将水清漪千苍百孔的心刺得面目全非。 水清漪想要反驳,可却生不出任何的力气。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水清漪茫然的看着四周,目光落在同仁堂的招牌上。下意识的,朝同仁堂而去。 打开帘子进去,老叟正在抓草药,看到水清漪笑道:“看病?” 水清漪摇头,张了张嘴,还是将话问了出来:“你知道蛊么?” 老叟手一顿,放下了手中的事物,沉吟了片刻,手指搭上水清漪的脉搏:“怎么?你中蛊了?”须臾,面色逐渐凝重。 “如何?”水清漪见他如此,心口缓缓的收紧,竟有些害怕听到他下面的话。想要收回手离开,却听到他说:“你中了连心蛊,只是蛊的特征不明显。” 老叟松开手,快速的在水清漪身上扎了几针。手指搭在脉搏上,摇头道:“蛊死了。” ☆、第六十九章 眷念 竹园里,长孙华锦沐浴在日光下,浑身散发着冰雪般的莹亮光泽。 如湖水般澄澈的眸子,凝聚着寒冰。 “世子,三王爷当年隐姓埋名在小渔村四年。一直守在水小姐的身边……”常德将调查来的消息,一一禀告给长孙华锦。心中极为诧异,水小姐居然被掉包了!而且,最令人担心的是水小姐与三王爷的关系。“属下查到了一个人,方铁林是镇国公的属下,却与三王爷的人有接触。渔村极为的偏僻,属下怀疑镇国公老夫人之所以知晓水小姐,是三王爷提供的消息。” 而他也试图探查水清漪的真正身份,却没有踪迹可寻,似乎被人给抹去。 心下不禁担忧,水清漪对待世子的态度,难不成她是三王爷的人? 否则,三王爷为何要隐姓瞒名的在小渔村几年?只为守着她? 长孙华锦搭在玉白茶杯上的手指修长完美,莹润如玉,骨节分明。骤然收紧,泛着青白色。 只因错漏这一条重要的消息,便算漏了李亦尘的心思。 原以为他在试探水清漪之于他,是有什么样的地位,未免李亦尘利用她,适才有那一说。却忽略了他与水清漪的关系! 犯了错。 “再探!”长孙华锦波澜不兴的眸子,倏忽,眼底凝结的寒冰碎裂成块。一只手悟在心口,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刀在绞,酥麻的痛楚蔓延全身。 两指搭在脉搏,面色越发白了几分。 “世子……” 长孙华锦嘴角隐有一抹涩然,她吃了解药。 “世子……”常德看着长孙华锦嘴角溢出一缕殷红的鲜血,焦躁的说道:“毒发了?” 长孙华锦摇头,她吃了解药,蛊死了,他被反噬罢了。 “世子,无双公子已经到了帝京,可要他来给您医治?”常德不敢疏忽,世子有毒,且对水小姐越发的上心,这不是好事。 “无碍。”长孙华锦擦拭着嘴角,收回手,逼出了体内的蛊,落在酒杯里。蛊虫挣扎了几下,便死了。 常德看着清冽的酒杯中,血丝包裹着那猩红的一只虫子,攥紧了拳头。 连心蛊! 世子竟是给水清漪下了连心蛊! 从世子的蛊虫反应,显然水清漪丝毫不领情。 “世子,您有是何苦?西越公主身份更加尊贵,她还是一个乡野丫头。如此作践您的心意,又何必强求了?”常德自小就跟随在长孙华锦的身旁,他虽然身份尊贵,却并无一人对他上心。自从被乳母养到三岁,便给他与常青两个伺候着一同长大。王妃不曾亲自看世子一眼,而王爷却常年不在府中。 自从八岁的时候,皇贵妃娘娘便被王妃送到了世子的身旁,照料着世子的生活起居。直到她进宫为妃! 长孙华锦的眼睫微颤,眸子中掠过不易察觉的黯淡,片刻便恢复了正常:“你退下。” 常德欲言又止,转身离开。 …… 权夜雪一清醒,就被药物灌得整个人浑浑噩噩,极为痛苦难受。 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些,看着黑漆漆的屋子,没有半点光亮,分不清白日黑夜。涣散的眸子,忽而间,清明了起来,脑子的记忆,还停留在当初被水守义暴打的一幕。下意识的浑身蜷缩,眼底布满了惶恐。 不—— 不要—— 不要打我—— 权夜雪浑身颤抖,双手护着脑袋。似乎没有预料中的痛。停止了抖动的身躯,偷偷的睁开眼,看着眼前似泼了浓墨染黑的屋子,伸出手不见五指,安静的只听到她一个人‘嘭咚嘭咚’的声音。 微微一怔,静静的侧耳聆听。并没有第二个人在屋内,惊惧在眼底消退。挣扎着起身,腹部一阵疼痛牵引全身忍不住瑟缩一下。 蓦地记起大夫说她无法再做母亲,苍白的手紧紧的攥着床褥,恨意在体内喧嚣,‘啊’的大叫一声,将床上的被子与枕头撕扯着扔在地上! 那些屈辱与指点的影像在脑子里走马观花般闪现,撕扯着她的神经,痛苦得双目赤红。 水清漪……水清漪……都是你!都是你! 我不会放过你的,绝不! 而听到她声音的丫鬟推门进来,点燃桌子上的蜡烛,小心翼翼的看着披头散发,眼底蕴藏恨意的权夜雪,唤道:“二夫人,您醒了?” 权夜雪脸色苍白的吓人,橘红色的烛光跳跃,映照在她的脸上,更显狰狞可怖!丫鬟心里打鼓,害怕权夜雪对她动手。 权夜雪呆呆怔怔的转头看向怯弱的婢子,眨了眨眼,展颜一笑,虚弱的说道:“吓着你了?” 丫鬟摇了摇头,紧张的说道:“没……没有。” 权夜雪笑得更加亲和,温柔的说道:“我方才吓着了,咦……春雨呢?”她昏昏沉沉间似乎听到春雨被水守义给拖走了。 “奴……奴婢不知。二夫人,您可要用膳?”丫鬟觉得二夫人笑得很温柔,可她心底却忍不住的打颤。 权夜雪想要下床,下身涌出一股热流,脸色一白。丫鬟立即上来搀扶住她,焦急的询问道:“二夫人您怎么了?” “无碍,你帮我去抓几味药。”权夜雪见她眼底的迟疑,泪光闪闪的说道:“我的事情你多少知晓些,这是我闲暇时翻看医术找的方子,对我的身子很好。” 闻言,丫鬟眼底有着惊讶,没有想到二夫人如此坦诚的面对自己的丑闻。又觉得她定不是那样的人,好比大小姐一般,流传太多的谣言,只不过比较幸运,次次都有惊无险的化解。而他们的二夫人没有如此好命,她脸上淡淡的淤紫怕是被二老爷打出来的,怕相爷问罪,才会说二夫人落胎? 想到此,丫鬟有些心疼权夜雪,点了点头:“好。” “莫要给旁人知晓了!”权夜雪笑意柔柔,解释的说道:“这味药药效凶猛好的快,却也有副作用,对身体有极大的伤害。” 丫鬟颔首,拿着权夜雪写的几味药离开。 熬好药汁,伺候着权夜雪喝下,安心的退了出去。 …… 水清漪坐在清漪居的凉亭中,园中绿意盎然,点缀着浓淡相宜的花枝。虽然此时已经到了夜晚,空气仍旧有几分闷热。 倚栏而坐,脑袋靠在柱子上,盯着还有一点微红的手指,那一下蜇痛似乎还残留在指尖。用力的搓几下,积血又散去,红点依在。 望着碧绿的池塘,水在夜色下格外的深沉,如水般倾泻的皎白月光洒在水面上,泛着细碎的银光。微风吹拂,倒影在水面的圆月,似乎被绞碎成片,尖利的扎刺进她的眼中。 适才眼睛那样的痛。 痛得想要落泪。 长孙华锦长身玉立在婆娑的树荫后,淡漠无痕的眸子,紧锁着她的身影。 月光下,她眉宇间的清愁清晰入目,竟想替她抚平。 而他,当真信不而去,立在了她的身侧。 水清漪从水面上,看到一抹白影,在她的身旁。呼吸一滞,侧目便看到他忽而伸手抚上她的眉间。指尖冰凉,滑落在她的面颊上,在这闷热的天气中,有种奇异的舒适。心中愕然,身子朝后一闪,他修长的手指僵在半空。 气氛刹那间古怪。 水清漪抿紧唇,看了他一眼,淡而冷。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一抹自嘲,将手拢在身后。定定的看了她片刻,转身朝来时的路而去。 水清漪轻抚了被风吹乱的发,看着宽大的轻纱水袖漂浮在水面上,随波摇摆。冷笑道:“世子今儿个又打算用什么招式来糊弄我?” 长孙华锦脚步一滞,眼底快速的闪过一抹怅然。 果然,是她。 “你大可不必如此,火莲果你已经拿到。以你的身份,何必多费心神来哄我?”水清漪心里不痛快极了,她觉得自己就是个蠢钝如猪的人!经历了前世,竟还是对他下意识的信了几分。而结果就是让她再次败得一败涂地! 长孙华锦眸子里有着深深的无力感,他与她积累的误会,太深太深。而她对他全然不信任,甚至防备。经过望月楼的事,怕是伤了她。 忽而,他淬不及防的轻轻拥着她,声音极轻,惆怅的叹息道:“我希望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可每次都很糟糕。”甚至怀疑他的决定,是否正确。 水清漪一惊,骤然看向他,只见他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眷念。 冷漠的推开他,嘴角微弯,漾着一抹刺目的冷笑。 长孙华锦静默不语,悠悠的凝视着她,似乎在等着她开口,又仿佛不是。 须臾,他转身缓缓朝亭外而去,背影颀长而落寞。缓缓的说道:“龙幽你可以留在身边,旁人若是说起,你便说他是我遣来护你之人。” 水清漪看着他的背影融入夜色中,消失在月亮门,思索着他的话,难道他知道龙幽的身份? 牧风已经去调查,还没有回来。 回到屋中,牧风却已经回来等着她。见到她进来,回禀道:“西越国的龙姓有许多,但都是百姓。而身份尊贵之人,便就只有西越国摄政王龙珏。他育有一子一女,可女儿自生下便夭折了。” “这一子是龙幽?”水清漪没有想到他大有来头! 西越国的摄政王当年名扬九州,无人不知。只因他是南州国的皇子,却派离南州国,成了西越国的异性王。自西越国先帝驾崩,便成了摄政王,架空西越皇的权势。 这样厉害的人物,怎得生出的儿子却是心智不全? 牧风颔首,跪在地上道:“属下无能,不曾查出摄政王的夫人。” 水清漪摆了摆手,传言中摄政王的夫人已经死了十多年。摄政王对她一往情深,寻了一口冰棺,将她沉入冰潭护其肉身。这些年深居浅出,在冰潭边建造了一间屋子,每日弹奏他夫人喜爱的曲子。对朝政倒不怎么上心,西越皇这才近两年活跃起来。 想到此,水清漪心下便愈发的好奇。去了隔壁的院子,推开门,龙幽歪倒在床榻边,面色惨白。身上干净整洁的墨袍上深浅不一的刀痕,最致命的是胸口那一刀。鲜血染湿了锦袍,蔓延在地上。 水清漪面色大变,连忙唤道:“幽儿?幽儿?” 龙幽眼皮子动了动,缓缓的睁开一条缝。见到水清漪,微微一笑:“姐姐,幽儿,乖。”无力的动了动手。 水清漪看着他被绑着的手,心里升腾着异样的情绪,焦急的唤道:“牧风,快去请大夫!”拍了拍龙幽的面颊,焦急的说道:“你和姐姐说话,不许睡,你听见没有?”水清漪抱着他的身子,冰冷的失去了原来温暖沁心的热度。 她之前因着龙幽身上的令牌,所以才会担心他是西越皇的人。至于他的心智不全,猜测他是故意为之,到她的身边有什么目地。 所以才会捆绑住他,看他接下来会如何?并且,暗中让牧风去查探他的身份。 而今他是西越摄政王的儿子,便不可能是西越皇的棋子。 对于他的出现,心里依旧有疑问。可是看到他了无生气的躺在地上,莫名的心里不安,犹如被针扎一般的疼痛。 “姐姐,幽儿,疼。”龙幽眸子里仿佛浸了水,湿漉漉的看着水清漪,份外的委屈。 水清漪暗骂他傻,被人伤了,为何不躲? “你分明会躲开,为何不动给人杀?”水清漪手指颤抖的抚上他胸口狰狞的刀口,心里一阵酥麻的痛蔓延了全身。 “幽儿,听话。” 水清漪不知该说什么,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的孽! 看着他神志越来越不清晰,水清漪被浓浓的不安笼罩。她之前对他防备重重,可不知为何,看到他伤重祸及性命,心里控制不住的躁动不安。 “幽儿,你说说话。你怎么那么多的地方,偏偏藏在我的屋子里?”水清漪拍着他的面颊,企图让他保持着清醒。 龙幽很累,眼皮很重,他不想说话。但是害怕姐姐不理他,费力的说道:“姐姐,香。幽儿,喜欢。” 水清漪看着他闭上了眼睛,心口一滞。就在这时,大夫被牧风提着进来。 大夫看着伤重的龙幽,立即掏出伤药治疗。可他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都是被人刻意的一刀一刀的划破,似乎在折磨他,让他血流尽而亡。 水清漪看着触目惊心的伤口,攥紧了手心:“大夫,他如何了?有没有性命之忧?”语气中不自觉的带着几分颤抖。 大夫将龙幽的伤口都清理好,上药利落的包扎,然后神色凝重的说道:“看他能否熬过今夜,若是没有高烧,便没有大碍。”顿了顿,继续说道:“他胸口的伤口有毒。” 水清漪立即唤绣橘与绣萍轮番照料着龙幽,领着牧风与牧兰到了前屋,冷沉的说道:“方才你们二人也在,看刀口有端倪么?”毕竟是因她而差点丧命,水清漪断然不会善了。 或许,动龙幽的人,清楚的知道他的身份。杀了他,就是要给她树敌! “主子,用刀之人擅左手,而胸口那刀与身上划破的伤口,并非一人。按照刀口与力度,女子所为。”牧风一一分析给水清漪。 水清漪一怔,那一刀差一点点就刺破了心肺,倘若是男子,早已无力回天。 那股酥麻的痛感倏忽涌现,水清漪站不住的靠在屏风上。倘若不是牧风早点回来,她好奇心驱使过来看一眼龙幽,怕是他也没有救了! 牧风似乎记起了什么,冷声道:“主子,龙幽是偷跑出来到东齐国,找他的姐姐。他如此待您,怕是已经将您错认了他的姐姐。” 水清漪一怔,难道没有人告诉他,他的姐姐已经夭折了么? ------题外话------ 亲们,抱歉,烟儿这两日家里很忙,过年了,要大扫除,还要采购年货。从明天开始还债,明天一万三,么么哒~ ☆、第七十章 命运颠倒,婚期至 水清漪走进内室,绣橘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绣萍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单手支撑着下颔打盹。 缓缓的在床榻边蹲下身子,细细的打量着他。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白皙细腻的如羊脂玉一般,容颜完美得不可挑剔。鼻梁挺直,紧抿的唇似桃花两瓣,散发着一种女子的妖媚柔美,轮廓又不失男子的坚毅。 他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脸上有稍许的稚气未脱。待他长成,怕也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可他睁开眼,那一双澄澈的干净的眸子,却让人轻易的将他当做一个孩子,不设防。 “姐姐……” 龙幽似乎在睡梦中,梦见了不好的场景。眼睫蹁跹颤动,张唇不断的唤着水清漪。 水清漪心中一惊,慌忙将手贴在他的额头。果然,冰凉的额头渐渐的烧了起来。 拧干床头铜盆里的毛巾,贴在他的额头上,轻声哄道:“幽儿乖,别动,姐姐在你身旁。”伸手按住他摆动的手,害怕他不经意间撕裂了伤口。 龙幽挣扎了几下,水清漪轻柔的嗓音如清风如丝般入了他的心,奇异的安抚了他的躁动不安,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水清漪丝毫没有松懈,他的温度并没有降下来,反而越来越攀升。连忙唤醒绣萍:“你快去找一坛子竹叶青。” 绣萍一个激烈,心下不妙,立即醒了过来,慌忙跑出去找酒。 “绣橘,你快去煎药。”水清漪大声的唤着绣橘。 绣橘霍然起身,眸子里蒙着一层迷雾的去了厨房。 水清漪不断的更换龙幽额头上的湿巾,待绣萍来了之后,唤出牧风:“你给他搓酒降烧。”说罢,领着绣萍退出了内室。 焦灼的等了半个时辰,牧风才从里头出来:“主子,温度稳定,还有一些低烧。” 水清漪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去。 转进内室,龙幽安静的躺在床榻上,被子轻轻的搭在他的腰间。紧皱的眉宇已经舒展,沉沉的安睡过去。提着的心松了下来,外头传来打更声,梆梆梆的敲了四下。 “小姐,天快亮了。您赶紧的去休息一会子,明日里再来探望龙公子。”绣萍看着掩不住疲倦的水清漪,心疼的说道。 水清漪颔首,走出屋子,就见绣橘端着一碗汤药走来,叮嘱道:“已经睡下了,你们两个将他扶起来喂药。若是弄不好,就唤牧风帮忙。” 绣橘应了一声,匆匆的进了屋子。 次日,天蒙蒙亮,水清漪就起身了。心里藏着事儿,睡得并不安稳。 绣橘伺候好水清漪洗漱,将食盒里的汤药端来,递给水清漪。 水清漪蹙紧了眉头,从她的婚期下来后,大夫人就每日让厨房熬制一碗汤药给她。调养好她的身子,好嫁入王府快些有身子,巩固她的地位。 可这一切,都是白用工罢了。 “放下吧。”水清漪吃了几口清淡的小米粥,打算去看龙幽。绣橘又将桌子上的药递给水清漪,苦口婆心的劝慰道:“小姐,夫人是为您好。这几日您都不曾睡好,吃点药也能够补补气血。” 水清漪盯着浓稠的药汁,拧紧了眉头:“明日之后的你全都喝了。” “小姐!”绣橘惊愕的瞪圆了眼,愤然的说道:“奴婢又不用嫁人生养,吃多了也不过是浪费!”将碗往水清漪手中一塞,转身收惙桌子。 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揶揄道:“原来绣橘想要嫁人了,这个好说,你相中谁了?小姐为你做主。” 绣橘气得跺脚。 水清漪在她的瞪视中喝药,绣萍却跑进来了,焦急的说道:“小姐,龙公子突然吐血了。” 水清漪心头一慌,搁下药碗,匆匆去了隔壁的院子。看着龙幽胸口的衣裳上沾染着暗黑的血迹,眸子里闪过一抹寒芒。 中毒。 他胸口上的毒,显然昨日里被大夫解了。可为何还会有中毒的迹象?“ ”你们给他吃了什么?“ 绣橘与绣萍面面相觑,摇头道:”小姐,咱们就是给龙公子喂了一碗药,并没有进食。“ ”药碗呢?“水清漪冷声道。 绣橘将搁置在床头,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药碗递给水清漪。 水清漪轻嗅了一下,递给刚刚进门的大夫:”你检查一下,可有毒。“ 大夫用手指沾了一滴残汁,放进嘴里抿了一下,点头道:”里头有毒。“细细的品一下,凝重的说道:”将你熬药的药渣儿拿来。“ 水清漪一怔,难道是药方有问题? 绣橘立即跑去厨房,将包裹住的药渣给拿过来。 大夫检查了一下,沉声道:”奇怪,雪上一枝蒿的份量却是刚刚好。而这味药本就有毒,倘若用不得到,会产生剧毒祸及性命。但是却不应当至他中毒!“顿了顿,又沾了一滴残汁放入嘴中,神色微变:”里面还有一味半夏,与雪上一枝蒿相反,成了剧毒。但是药渣中并没有半夏!“ 水清漪若有所思的问道:”绣橘,你熬药的时候,可有守在那里?“ ”奴婢一直寸步不离。“ ”难道是药罐子有问题?“水清漪一想到此,立即让绣橘将药罐子拿过来。 不到片刻,绣橘将药罐子拿了过来。 大夫检查着药罐,忽而,在盖子上一顿。盖子是瓦制,正中间有个圆头,圆头已经被敲掉,盖子中间有块纱布。纱布里面包裹着一块鼓鼓囊囊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个纱布包裹着一块纱布打结,然后从里头穿过来,熬药的时候,盖子烫了捏着纱布就能揭开,不会烫手。奴婢用的时候,就已经在上面了。“绣橘解释道。 大夫解开纱布,里面赫然包裹着半夏。 水清漪面色一变,难道背后之人知道龙幽没死,所以就在药汁里下毒,神不知鬼不觉? ”牧风,你去查。“水清漪神色阴冷,看着床上了无生气的龙幽,心想该要将他送走。 大夫见这个状况,便知道这是内宅腌臜之事。他一个大夫,便不好插手。给龙幽写了解毒的方子,提着木箱拱手告辞。 水清漪挽留道:”等等!“随即吩咐绣萍去她的屋子里,将桌子上的那碗药汁端来。对大夫说道:”你看看这里头有哪几味药?“ 大夫检验一番,神色一顿,道:”这碗药汁里有味乌头,与半夏相反相冲,最好莫要食用。“ 水清漪心神微动,有了两种推测。一种是暗中之人对龙幽下杀手,一种则是府邸里有人争对她。毕竟龙幽事发突然,只有凶手才知他的状况。至于猜测要害她,是因为她吃药有些时日,有心之人断然会从药渣中发现她的方子,从而配出一味相克的药,神不知鬼不觉的暗害了她,最后还能将这一切归咎在大夫人的身上。 果然,牧风将探查来的消息告诉水清漪,印证了她最后的猜想。 ”药罐熬过权夜雪的药,她的药一直有人亲自在煎熬,昨夜里她忽而让看管她的丫鬟偷偷出府买了几味药。“ 水清漪一怔:”那么晚都下钥了,一个丫头没有玉牌,怎得出府?“ ”看守侧门的婆子嗜赌,用银子打点了。“ 水清漪长叹了一口气,就算她去兴师问罪,怕是会被权夜雪反咬一口。这件事不用多问,也知是她争对自己。 只不过,龙幽伤得不及时,适才会在她之前,用了那个药罐子。 ”绣橘,你可有惊动人?“水清漪嘴角凝着一抹冷笑,见绣橘摇头,轻声嘀咕了几句。 绣橘睁圆了眼睛,许久,点了点头。 水清漪莞尔一笑,看着床上的龙幽,他若是一直在侯府,怕是不安全。可她也不认识几个人,花千绝又不在帝京,她也不想要亏欠他太多。 左右想了一下,水清漪写了一封信,命牧兰送到静安王府。 一个时辰后,随着牧兰来的还有常德与常青。 ”他身上有伤,你们动作轻一点。这是药方,每日熬制三次喂给他喝下去。“水清漪细细的叮嘱常青。 常德见他如此关心一个外人,且还是一个男子,不惜求助世子,心里愤然不平,想要质问她到底凭了什么这样指使他们世子收留一个男子? 更让人可气的是世子居然答应了! ”你伤了世子,却委托世子替你照顾别的男子,未免有些过份!但凡你念着这一点情份,便对世子好一些!“常德终究是没有忍住,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否则,她嫁入王府,以之前的作风,岂不气死了世子去? 水清漪眼底闪过讽刺,冷笑道:”我欠他一个人情。“ 常德霍然看向水清漪,眸眼锐利如鹰的盯着她半晌,可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常德紧了紧拳头,控制住把手中的男人给丢出去的冲动。 水清漪看着他气冲冲的背影,勾唇一笑道:”成亲后,我自是会对他好。“ 常德背脊一僵,面无表情,可眼底的笑意泄露了他的情绪。 …… 自龙幽走后,水清漪就在屋子里给大夫人腹中的孩子做衣裳。而嫁衣便从成衣铺子随意买了一件,剩下的鸳鸯枕则是让绣橘闲暇无事的时候绣。 今日晌午,用完膳,水清漪打算休憩一下。宫里头却来了旨意,乔常在得了皇上的恩宠,特例招水清漪进宫叙叙旧。 水清漪看着传旨的公公,让绣橘给了赏钱,收惙了一番便乘着马车入宫。 马车直接去了乔梦语的宫殿。 乔梦语的宫殿在荒凉凄冷的冷宫边缘,每日每夜都能够听到疯掉的妃子瘆人的哭笑声。乔梦语被折磨了一些时日后,便能够自动的屏蔽了那些声音。甚至,无趣的时候会搬着贵妃榻躺在庭院里,听着隔壁的声音娱乐娱乐一番。 可经历过偷盗国库的事情后,她便再也没有了那份心情。随之而来的便是无边的恐惧! 倘若不是她腹中有了皇上的骨血,太后娘娘下旨待她生下孩子后再责罚,怕已经毒酒一杯,白绫三尺了断了性命。 水清漪被请进了宫殿,里面也无几件像样儿的摆设,桌椅都份外的陈旧。大殿里的纱幔也都不知浆洗了多少回,微微泛白,颇显的寒酸。 而乔梦语躺在唯一一件像样的贵妃榻上,手搭在腹部上,神色复杂,不悲不喜,透着一丝丝的古怪。 ”娘娘万福金安。“水清漪屈膝行了一礼。 乔梦语脸上依旧面纱遮面,伤口好了,留下一道道狰狞可怖的伤疤。若不是她脸上的容颜尽毁,又如何会落得这样凄凉的下场?否则以她的容貌与手段,断然会恩宠傍身,谁人敢踩在她的头上? ”起吧。“乔梦语语气淡淡,上下打量着水清漪,忽而勾唇一笑道:”我许久都不曾见你了,若不是皇上的恩典,我怕以如今的身份,都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见到家人。“ 水清漪心有疑虑,她的位分低,又不得宠,断然是不能够见宫外之人。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又怎得见了她? 似乎瞧出了水清漪的疑虑,乔梦语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这副模样,如何见了母亲?不过是徒惹伤怀!见你只是想要化解咱们明争暗斗的恩怨。倘若我不曾爱慕静安王世子,咱们姐妹也不会反目成仇。如今一堵宫墙,将人心头所有的念想都留在了宫里头唯一尊贵的男人身上。而想要存活下去,必不可少的便是家族的依仗。我指向拜托你,多陪陪祖母,宽解我母亲。“ 水清漪面色无波,完全一个倾听者。”这是应当的。“ 乔梦语怔怔的看了她半晌,突然嗤笑道:”可有人说过你很虚伪?“ 水清漪莞尔道:”有。“ 乔梦语语塞,斟酒递给水清漪道:”喝下这杯酒,咱们恩怨两消。“ 水清漪眼睫一颤,沉吟了半晌,接过酒杯抵在唇边,左手掩住,仰头一饮而尽。空杯倒扣,拭掉唇角落下的一滴酒水,笑道:”这酒烈了些,我不胜酒力,不能陪你畅饮。“ 乔梦语也不强求,搁下酒壶。笑道:”你的酒量比我好一些。“ 水清漪刚想说话,脑袋一阵眩晕,昏昏沉沉的倒在了石桌上。 乔梦语眼底闪过一抹狰狞,阴冷的说道:”水清漪,我入宫因你。被按上偷盗国库的罪名,怕是也少不得你的功劳,用你来救我,应该也委实不过份才对。“一挥手,两个宫婢上前,乔梦语吩咐道:”将她搀扶到宫殿。 宫婢利用的扶着昏厥的水清漪,放在了乔梦语的寝宫里。离开前点燃了熏香,才关上门。 乔梦语吩咐二人去催促李孝天:“让皇上快些过来。” “是。”宫婢匆匆离开。 乔梦语站在门口,盯着紧闭的门扉,嘴角勾着一抹残忍的笑。继续躺在庭院里,晒着太阳。 晨曦宫 玉媚兮翻看着手中的东西,脸色阴冷。 醉燕凑到玉媚兮的耳畔道:“主子,这是皇上吩咐内务府送给乔常在的九尾凤钗。您手中扎着银针的布偶,也是在乔常在的枕头地下搜出来的。看来她留不得,想要取代您。” “皇上呢?”玉媚兮拔出银针,一针一针的扎刺着布偶的脑袋,眼底掠过一抹阴暗。 醉燕看着被玉媚兮捏变形的凤尾,便知触怒了。恭敬的回禀:“去往乔常在宫殿的路上。” “劫回来!” “是。”醉燕立即带上侍卫,浩浩荡荡的抄着小路,等着李孝天。见到皇上的銮舆缓缓而来,跪在地上,恭敬的说道:“皇上,娘娘她染了风寒。” 李孝天心里头想着水清漪,哪里顾得上玉媚兮。沉声说道:“给贵妃请太医,朕去了也不能给治病。” “娘娘最近心烦口燥,胃口不佳,犯呕心。已经好几日不曾用膳,人亦是瘦了整整一圈。皇上,婢子请您快去见见娘娘,她最听您的话,您去了她断然会进食。” 李孝天心头一喜,这症状难不成有了身孕? 想到此,李孝天见水清漪的心思便歇下了。立即说道:“快,去晨曦宫。” 醉燕嘴角一勾,加快脚程,跟着銮舆一同去晨曦宫。 …… 乔梦语许久没有等到李孝天,脸色愈发阴沉,怕再耽搁下去,水清漪就醒了。 “你们这两个贱婢,也学会偷奸耍滑!都过去两刻钟,皇上怎得还没有来?”乔梦语将酒杯砸在宫婢的头上。 两个宫婢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躲开,硬生生的吃了一杯子。鲜血流了下来,落在了眼睛里。惊惧的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不敢……” “快去请。”乔梦语身边只有这两个宫婢伺候,也不敢打的太厉害。否则所有的事情,便只有亲力亲为。 宫婢立即起身,逃也似的离开。 不到片刻,便传来一阵细密的脚步声,乔梦语心中一喜,立即起身迎上去。 “嘭!” 门扉被醉雪踹开,看到乔梦语脸上含笑的走来,上前一步,嚣张的举起左手一巴掌扇在乔梦语的脸上,扯着她的衣裳,在她雪白如凝脂的肌肤上,掐出几个红印,厉声道:“贱人,竟敢与侍卫私通!当真是胆大妄为!”一扬手,后退了几步道:“赐这贱人加官贴!” 乔梦语被醉雪一巴掌打懵了,回过神来,就见她在自己裸露的肌肤上掐出红痕,心一沉,就听到她要给自己加官贴,面色苍白的说道:“你污蔑!我要见皇上!” “皇上正忙着呢!哪里有空见你这贱人?”醉雪轻蔑的斜睨乔梦语一眼,低声凑到她的耳旁道:“你倒是心大,倘若安分守己,娘娘便给你多活几日。可惜,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痴心妄想那些有的没的。只好脏了我的手,送你一程,下辈子投好胎,带个聪明点的脑子!”转身退到门口,留下一句:“动作利落些。” “贱人!你敢这样对我?快放开我,我是镇国公府里的小姐……”乔梦语的手臂被侍卫给钳制住,拼命的挣扎,却被侍卫按在了睡莲缸中,‘咕噜咕噜’的吃了几口脏水。 脖子上按着的力道一松,乔梦语立即抬起头来,却被侍卫堵着嘴,拖到了寝宫,将牛皮纸浸湿,一张一张的贴在她的脸上。 乔梦语瞪圆了眼睛,张大嘴巴呼吸,牛皮纸贴上来,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吓得肝胆俱裂。脸上一片的灰白,眼前一黑,鼻子被堵住,拼命的呼吸,却将牛皮纸吸着紧贴着鼻子,无法呼吸。 双手被捆绑在床柱,手指骨张开,白皙的手臂上青筋根根鼓起。抽搐了几下,便浑身瘫直。 “扔到荷塘。”侍卫长冷声吩咐。 其他的几个侍卫干净利落的收拾好,将乔梦语抬走。 大殿空无一人时,水清漪从一侧走出,看着大殿中央一大块水渍,紧了紧袖中的手指。 正宫无主,皇贵妃最大。皇上不管事,玉媚兮想要弄死一个不得宠的宫妃,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的简单。所以,醉雪才会这样目中无人的随便按个罪名,将她赐死。 倘若镇国公府里的人来问罪,乔梦语身上的红痕怕是成了她私通的罪证! 倒真是好手段! “主子,怕是玉媚兮会怀疑东西来源。”牧兰看到玉媚兮的手段后,有些担心玉媚兮是个谨慎多疑的人。 “无妨。”水清漪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从乔梦语唤她进宫开始,她就知道不安好心。果然,她在酒水里下毒,将她送给李孝天。 而后牧兰见她倒地,便从内务府拿了一支凤钗出来,可她躺在床上的时候,枕头高低不平,掀开一看,有着意外的收获,一并给送了过去。 幸而,玉媚兮的手段,没有令她失望。 “主子不怕她知道么?”牧兰有些诧异。 “她知不知都不妨事,我和她之间也不会轻易的善了。”水清漪抚平水袖,淡漠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 牧兰却不太乐观,冰冷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凝重:“方才那女子进来的时候,脚步轻盈,显然是会武。而她是左手。” ‘轰’的一声,水清漪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杀害龙幽的是玉媚兮? 她怎么会知道龙幽的存在?不!或者是说她怎会知晓龙幽的身份? 所有的一切,似乎渐渐的清晰了起来。大胆的推测国库失窃恐怕是玉媚兮所为,为的就是要陷害她,顺便揪出龙幽。可这一切却被她的棋子乔梦语给毁了,安排莫寅借莫家姨奶奶的手送给她。倘若偷偷的塞进她的府中,或许她会中计,可偏偏是与水玉莲有关联的人! 她自然会提防! 事情败露后,总该有个人替死。而乔梦语便被推了出来,因为她对于玉媚兮来说毫无用处。留着还会给她争宠!但事情总有意外,乔梦语怀孕了,才活了下来。但玉媚兮心狠手辣,又生性霸道,遭到乔梦语的诅咒与皇后之位的威胁,只得利落的除掉乔梦语。 方才一到府上,就听到牧兰回禀:“主子,镇国公府已经得到了消息。皇上正在沉浸贵妃有孕的喜悦中,并没有恼贵妃动用私刑。镇国公府问罪之时,皇上庇护贵妃,只草率的说乔梦语不甘寂寞,与人私通。在她的寝宫里发现了未燃尽的催情香,镇国公府里的人无话辩驳,认了这罪名。” 水清漪摇了摇头,镇国公府里不罢休又能如何?‘证据确凿’,那些催情香确实是出自乔梦语的手,只不过是陷害她,而不是留给乔梦语她自己罢了。 眼底闪过一抹狐疑:玉媚兮当真有孕?还是,她的手段之一罢了? “你将这件事去告诉母亲,江氏若来了,什么都不要应,只管安慰便是。”水清漪留下这句话,回了院子,换下了一身衣裳。 绣橘给水清漪卸下头上的珠钗,将府中发生的事说给她听:“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将药罐子放了回去。见您没有发作,二夫人又命丫鬟去熬药。趁着她走开,奴婢在半夏里放了一味乌头,当即就中了毒,却不知为何她浑身散发出恶臭味,二老爷嫌弃她晦气,立即吩咐人将她移到了偏院。” “哦?可有人看管?”水清漪诧异的挑眉,效果比想的要好一点。 “没有,只是让人吩咐准备一日三餐和药,其余并无人伺候。”绣橘觉得这是个机会。 水清漪同样认为,嘴边露出一抹浅淡的笑,起身去休憩。 夜色沉沉,弯月如钩。 整个侯府,万籁俱寂。 水清漪领着牧兰与牧风两个人去了权夜雪所在的偏院,长久疏于打理,里头杂草齐腰,只在中间开辟了一条小路。 牧兰搀扶着水清漪走了进去,一股霉臭味扑鼻,水清漪皱了皱眉,推开门进去。 一直被疼痛折磨的权夜雪,听到开门声,警醒的望着门口。就着月光,看到是水清漪,面色骤然一变,朝床脚缩去。 水清漪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紧紧捏成拳的手,微微浅笑:“很痛?” 权夜雪脸色惨白,拼命的甩头。 “你别急,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我给你解药。顺便,通知相爷接你回去?”水清漪温婉的笑着,笑得一脸的真诚。 “不……不……”权夜雪吓得语无伦次,她不相信水清漪发现她要毒死她,还会好心的放过自己。 “你不是主谋,我怜悯你是受害者。只要你交代,是谁叫你嫁入侯府,我就放你走。”水清漪诱惑着权夜雪,知道她心底最渴望的就是离开侯府:“你看,你如今不人不鬼,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若是那人知晓你的状况,怕你被屈打成招,早先灭口岂不白白丧命?你父亲是相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还这样的年轻,还有许多的富贵来不及享受,难道你不眷念么?为了毫不相干的人,葬送了性命……或者在这里自生自灭,当真甘心么?” 权夜雪被水清漪这些话,挑起了心底深藏的*,眼底蓄满了浓烈的不甘:“不……我不要……我要出去……” “是谁?”水清漪循循善诱。 权夜雪突然惊蛰了一般,整个人像是拨开了迷雾,醒过神来,看着笑得一脸柔意的水清漪,冷笑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在阴曹地府等着,等着他给我报仇!” 水清漪见这一招无用,也便起了身,理了理裙摆,再次询问道:“当真不说?” 权夜雪冷声道:“你别白费功夫,就算是死,我还有你垫背。”笑得格外的阴森瘆人。 水清漪眸光微变,示意牧兰将她捆绑起来,好心的提醒道:“本来念着多年的情份,我想要给你一个痛快。可你不领情,而我又不想杀了你,便只好委屈你。” 牧兰将壶中烧的滚烫的沸水,倒在了她的后背上,霎时间,凄厉的惨叫冲破屋顶,盘旋在水清漪的耳边不散。 轻薄的衣裳,紧紧的贴在权夜雪的后背上,散发着热气。 “记起来了么?”水清漪再次问道。 权夜雪贝齿咬破了唇瓣,依旧闭口不说。 牧兰拿着布,将冷水淋在她的脸上。 “啊啊啊——” 权夜雪的感官还残留在后背的痛楚上,又尝受到了溺毙的感觉,双重的恐惧使她闭上眼尖锐凄厉的叫喊,最后却是一个字也喊不出来。声音嘶哑,显然是被她喊伤了喉咙。 “你不说没有关系,只要你还活着,我自是能知道。”水清漪揭开纱布,她惨白的脸,指尖刮着她的脸颊道:“我将牛皮纸盖在你的脸上,浇上沸水,然后将你整块脸皮拓下来,易容在旁人脸上,顶替你的身份。你说,这个法子可好?” 权夜雪心里头狂跳如擂,想想便有剥皮刮肉的痛楚,吓得昏厥了过去。 “主子,接下来怎么办?”牧兰没有想到权夜雪这般不禁吓。 “暂且先留着。”水清漪看了眼权夜雪,转身离开。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外面风吹草动的声音,还有荒废的屋子里窸窸窣窣动物爬行的声音。 权夜雪感受到有耗子在咬她的手指,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爬坐起来。撕扯到背后的烫伤,面色扭曲。支撑着一只手,便看到眼前出现一双绣银丝腾云的黑色靴子,眼底骤然闪过惊喜,抓住他的锦袍,哑着嗓音道:“救我,你快救救我。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会被水清漪那个贱人给害死!” 来人一袭宽大的黑色斗篷,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的半截手指,苍白的似不见天日。 “她来审问我,我什么也没有说。我给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现在立即兑现诺言,我不要得到花千绝,我要你杀了她!马上杀了她!”说着,权夜雪摇着头,喃喃的说道:“不,不,死了太便宜她了,你抓了她交给我父亲,把她扔到军营里当军/妓,我要把自己受的罪,千百遍的加诸在她的身上。” 来人依旧不发一言,诡异的气息,立即让权夜雪从癫狂中清醒了一点,发疯的说道:“你不舍得?就算你不舍得,只要我死了,我留下的信就会落在我父亲的手中。那个贱人,也休要好过!”只是可惜了,她不能亲手对付水清漪,亲眼看着她卑贱到尘埃。 对! 还有花千绝。 她要他一同看着他喜欢的贱人,一双手被千人枕,朱唇万人尝! 来人墨袍微动,抬着金贵的靴子,辗踩在她的胸口。将她踹倒在地,落在她的喉咙,力道慢慢的加重。 “你不能杀了我,不能……”权夜雪大惊失色,没有想到他当真对自己下了杀心,瞪圆了眼睛,大声喊道:“外头有人,你杀我,我就喊你的名字。相信那贱人的两个会武功的手下,能够听见。” 喉咙处的脚一松,权夜雪紧绷着的身躯渐渐松了下来。下一刻,喉咙被重重的踩在地上,只要他稍一辗转,便会断成两截。瞬间,呼吸困难,权夜雪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脚。动唇想要喊出声,却发不出一个音。 漆黑的屋子,霎时一道白昼的光闪过。黑衣人挥舞着斗篷,“叮——”的一声,暗器落入炕上。 牧风闪身出现,黑衣人看了权夜雪一眼,脚一转,‘咔嚓’一声,脖子一转,便软软的扭头侧到了一边,断了气。黑衣人飞跃出屋子,转瞬消失在天际。 牧风穷追不舍。 水清漪进了屋子,看着眼睛睁圆的权夜雪。在她的身侧蹲下,合上了她的眼皮。终究是晚了一步,这或许就是命。 他们没有离开,一直没有动静。是牧风看出了草里有异动,里头有人。且怕是武功很高,察觉到他们没有走,便没有出现,适才离得远了些。直到听见权夜雪的嘶喊声,他们立即赶过来,已经来不及。 看到她紧紧捏着的手心,扳开她的掌心,一块撕下来的碎布。摩挲着手心的布料,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态。 看着原本叫嚣的权夜雪,了无生气的躺着。水清漪一阵惆怅,当初与她相识在斗琴大会,她的出生让她虚荣心极强,只因自己夺了她的风头,便结下了仇怨。后来因为花千绝,处处与自己为难。 而今,沦为旁人的棋子,也是为了花千绝。 当初她本以为权夜雪只是为了报复她,才一意孤行的嫁进侯府。直到她在自己的药里下毒,然后查出来,她吩咐丫鬟去的那个药铺有问题。随后,又抓住了那个丫鬟,将权夜雪给的银票搜了出来,果然她将暗号写在上面传递出去。 眼底有着凄清,人一旦被情迷了眼,越是得不到,便越是难以清醒,偏执到丧失所有的理智,也不愿松手。 “将她葬了。”水清漪起身,缓缓的离开。 牧兰一怔:“她若是凭空消失,怕是不好。” 水清漪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若是放在这里,老夫人与二老爷若是顾忌相爷,就会扔到乱葬岗,并不会给她安息。若是没有脑子,断然会将权夜雪的丑事宣扬出去,威胁相爷换取名利。而他们大房没有与二房分开,断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二人送了一百多口人的性命。 “制造她逃走的情形。”水清漪侧目最后看了权夜雪一眼,想着不知前世他们被砍头后,是被埋了,还是集体被扔在乱葬岗暴尸荒野? 摇了摇头,甩掉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回到屋子里,将从权夜雪手中拿着的那块布,放在桌子上,看着怔怔的出神。 “叩叩——” 门扉敲响,拉回了水清漪的思绪。 “进来。”将桌子上的布收回了袖中,就见水玉莲推门而入。眉头轻皱,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姐姐,这么晚叨扰你了。”水玉莲一脸歉意,在水清漪的对面坐下,一双水眸笑如弯月道:“婚期一日一日的近了,到时候我要随着姐姐一同嫁入王府,心里头就紧张的辗转难以成眠。方才做了噩梦,听到府里有凄厉的叫喊声,便再也睡不着。心里想着姐姐怕是比莲儿更加心焦,所以便来瞧瞧,说一会子话。” 水清漪扯出一抹淡笑:“你是害怕一个人睡,来这想与我同睡吧。”心里很累,暂且不想猜测水玉莲的心思目地。 水玉莲似乎被戳到了小心思,脸色羞红,娇嗔道:“才不是,姐姐莫要取笑。虽然你是我姐姐,嫁到了王府你就是世子妃,身份尊贵,而莲儿却是去照料你。可没有做过粗活,怕照料不当。” 水清漪明白她话里头的意思,在暗示自己提了她的身份。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搭话。 水玉莲咬紧了唇瓣,低声道:“祖母挑选了两个美人儿,今日莲儿去请安,镇国公府也送来了几个给母亲挑选,母亲留下了一个,自己也安排了一个,都是各有风情的陪嫁。姐姐,都还有半个月,您心里头得有数,那些人终究不是自己人,隔了心。” 水清漪脸上染着一抹淡淡的笑,却不及眼底,欣慰的说道:“你有心了,通房我心里头有数,必定是自己人。” 闻言,水玉莲舒了口气。见水清漪望来,讪讪的笑道:“姐姐,我这不是怕您没有心眼,到时候姐夫被那些狐媚子勾了去。”眼珠子闪烁不定,望了眼天色,惊呼道:“呀!都快天亮了,莲儿与姐姐一道睡,可以么?” “嗯。”水清漪颔首。 翌日 一大清早醒来,绣橘张罗着水清漪起身,嘴里絮絮叨叨的说道:“今儿一大早,静安王府便来纳采。王妃身旁的桂妈妈送了宫里的调教嬷嬷来教您礼仪。正巧您这几日清闲,到出嫁也没来得及折腾旁的。” 水清漪任由绣橘念叨,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突然发现这辈子有一样又改变了,她未来的婆母送人来调教她,不过也是不轻不重的敲打罢了。 想到重生初见时,总觉的王妃不似看着的和善。经过那场梦境,她才知晓王妃不是好相与的人。只是潜意识的想要忘记一些事,连带着将王妃给忘了。随着梦境,许多记忆也跟着复苏。 可宫宴的事,无论如何,她也记不起来。 “姐姐当真是好福气,王妃这是给你脸面。”水玉莲心里泛酸,暗叹水清漪的好命。而她只因是个庶出,便天差地别。 只是,她要依靠水清漪进王府的门,也不敢有其他什么小动作。 敛去眼底复杂的神色,笑意吟吟的说道:“姐姐,我与你一道学吧?到时候也不会丢了你的脸面。” 水清漪心中冷笑,丢她的脸? 水玉莲对上水清漪似笑非笑的神色,有些心虚,绞着锦帕不安的说道:“姐姐若是不愿,我便不去就是。” “不妨事,你去也好,我便不会无趣。”水清漪说罢,用了膳,便去了大夫人的院子里。进屋的脚一顿,看着老夫人也在,身侧站着一位娇俏可人的女子。 只见她年方十七,身材苗条,体态轻盈,言行举止端庄娴雅。乌发如漆,美目流盼,一颦一笑间流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风韵。 “雅雅略读了一些诗书,平日里做些针线打发时光。”声音清甜优美,如夜莺吟唱。 大夫人脸上一直是淡淡的笑,夸赞了一句:“清儿若有你一半知事,我都要省心许多。” “表妹聪明活泼,伯母应当欢喜才是,我母亲日日念叨着我若有表妹这般贴心讨喜,她就是做梦也给乐醒了。若是与我一般,倒是显得过于安静古板。”不动声色间,又奉承了大夫人一句。 水清漪睨了眼老夫人,不知哪里找了一个这样厉害的女子过来。样貌极佳,说话极会得巧。 “母亲。”水清漪欠身给大夫人见礼。 大夫人拉着水清漪的手,指着舒雅道:“这是你祖母的外甥女舒雅,比你大了两岁,你要唤她一声表姐。” 水清漪眼底堆积着笑意,对她颔首道:“表姐。” 老夫人也极满意水清漪的态度,轻咳了一声,沉声说道:“这是我姐姐的孙女儿,家乡闹了鼠疫,一家子都没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绣纺做活,逃过了一劫。拿着我那姐姐的信,来投奔我。可我这老婆子越发的不中用,不知该如何安排她的去处。恰好我挑选的两个陪嫁,一个得了病,便委屈了你表姐替补上。身份不多光彩,可至少有了安身之处,不是孤苦伶仃的一人。” “万万使不得,表姐有孝在身……”水清漪不曾说完,便被老夫人打断:“她是个善心的孩子,守完孝才来投奔我。” 这还真是赶巧了,水清漪心想。 “如此,便委屈了表姐。”水清漪应下。 老夫人顺势将舒雅留下来,与水清漪一同学礼仪。 礼仪的嬷嬷是宫中的老嬷嬷,历来只调教皇室公主,亦或是郡主,倒是头一回调教世子妃。对水清漪的要求极为的严苛,若是没有达到标准,便不许休息或是用膳。 嬷嬷是受了王妃的叮嘱,自然是全心全意的教导水清漪。至于其他的两个,也不过是顺带,不好拂了侯府的脸面。 可舒雅与水玉莲却比水清漪还要用心,每当不懂的时候,便拖住嬷嬷问个不停。 这样过了两日,她们二人学得多,而水清漪却没有她们二人精通。嬷嬷当即便沉着脸道:“你们二人不过是陪嫁,用不得如此。大小姐是世子妃,王府的脸面,自然要学得精细些。你们只消在后边学着便是!” 嬷嬷也是看在时间紧凑,这样下去,怕是任务完成不了,才实话实说。却不想戳动了二人的面皮,盯着两双红得跟兔子一样的眼睛,只当瞧不见。 正经的小姐不做,赶着做陪嫁,还不经人说了?若是受不得,便老老实实的在闺房待着。 老夫人听了后,端着架子给嬷嬷训话。 嬷嬷可不吃她这一套,她虽然是下人,可终归有几分体面。若不是太后发话,她怎得会来侯府?立即端出王妃与太后,堵住了老夫人的话茬,让她狠狠吃了个瘪。 “舒小姐身子矜贵,老夫人疼宠不舍得给老身折腾,便请师傅教教琴棋书画便可。”嬷嬷不卑不亢的说道。 老夫人瞪直了眼,一个奴才敢这样顶罪她? 舒雅安抚的拍着老夫人的手,温柔的说道:“外祖母,是雅儿不懂事,让您操心了。” 气得老夫人当即甩袖离开。 舒雅又给嬷嬷赔不是:“嬷嬷,雅儿不知事,耽搁了您的进度。您气度大,收我们下来,我们反而不领情面了。” 知进退。 嬷嬷点了点头。 日子就这样飞逝而过,转眼间,便到了婚期。 ------题外话------ 好吧,明天继续还债 ☆、第七十一章 大婚 婚事几经波折,总算是到了。 大夫人腹部已经微隆,拿着嫁妆单子,细细的清点可有纰漏。阅览完,心里涌着异样的情绪,怜爱的望着共同生活了两年的水清漪,浓浓的不舍充斥在心头,眼眶微涩,仰头用帕子按住湿润的眼角:“瞧我,这大喜的事,还流眼泪,倒是让你们见笑了。”把嫁妆单子递给水清漪,询问道:“你看可还缺点什么?” 水清漪拿过单子,上面的东西令她心中诧异:“母亲……这些太多了。” 前世她嫁人,嫁妆只有二十四抬,后来是镇国公府老夫人不知从何处得知,给她添了妆,三十六抬嫁妆。在勋贵世家中,便是一些庶女嫁妆。 此事后来流传出去,她参加宴会时,被不少人拿来当作笑柄说事。 可这次的百余抬嫁妆,未免太多了? 大夫人将水清漪鬓角的发抚顺,别至而后,和蔼的说道:“你这孩子,旁人都是巴不得越多越好,这样嫁到夫家也会体面些。这一百多抬嫁妆里头,有一般多是静安王府下的聘礼,母亲给你回过去。加上给你的嫁妆,也就这些了。” “母亲,您也不要都退了去,侯府如今这般光景,分府也是迟早的事儿。您总该留着一些傍身,免得手中拮据。”水清漪知道如今的侯府大不如前,这麽多的嫁妆,怕是大夫人将她体己的都拿出来了。 大夫人不在意的说道:“静安王府给的可不止这些,我留下了一半。” 水清漪点了点头,看着满室火红,目光落在绣橘折叠的寿衣上,微微一怔。 大夫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轻笑道:“这是我给你做的。” 水清漪心头微动,看着屋里头摆着的二三十个箱笼,走过去打开一看,装着的是满满的一箱子。 大夫人也跟着走了过来,看着流光溢彩的衣裳,眼底流露出满意的笑:“女子的陪嫁,从头到尾娘家都备好,那是家底殷实的。咱们侯府的门楣到底是不行,没有那个能力将你从出嫁这日到寿终正寝的衣裳给备好。世子倒是个有心的人,一年四季,一季六套衣裳,从你十五岁做到了百年,全都随着聘礼带了过来。这是他给你的体面,能有这份心思,想必你嫁过去也不会待你太差。” 水清漪一怔,恰好打开了手边的另一只箱子,里面全都是黑灰的衣裳,上面绣着的是福寿的图案,一瞧便是七老八十穿的。 抓着箱笼铁圈的手指,不禁收紧了几分。 “不求他与你恩爱到白头,只要他心里有你一丁点的位置便可。你生下长子,抓住了府中庶务,便无人能够动摇你的位置。女人不是只有爱情,她还有比爱情更重要,更需要去守护的东西。”大夫人回顾自己这些年,眼底有着凄清。 毕竟是他的儿子,总归会有几分像他,念在过去的情分上,长孙宏也会庇护她几分。 掏出脖子里的一块血玉,带在水清漪的脖子上,看了几眼道:“莫要弄丢了。” 水清漪摸了摸带着余温的玉佩,颔首:“母亲,清儿嫁人了,您也可以去王府见我,清儿也能回府来看望您。”拭掉大夫人眼底的泪珠,心想这枚玉佩怕是对她有极大的意义。 大夫人笑了笑,叮嘱道:“王府家大业大,都是有爵位的门第,你嫁过去定要注意一言一行,可不能如同在府中这般自在。陪嫁给你挑选了四个,除了舒雅和水玉莲,其他两个我都调教了一番。在你没有身子前,务必要防着舒雅与水玉莲沾了恩宠。若要抬举,待你怀上长子再说。” 水清漪心中一动,便知大夫人暗示在她没有身孕前,便抬举另外两个陪嫁。点头道:“晓得了。” 大夫人也没有多说其他,零零总总的交代了一些琐事,便将一个册子塞在她的手中,嗔怒的斜睨了她一眼:“有什么委屈,记得回来与娘说,莫要忍在心里头,憋坏了自个!” 水清漪捏紧了手中的册子,成过一次亲,她自然晓得手上是什么东西。掌心似乎有火在灼烧着,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您到时候别嫌我烦。” 大夫人见她羞赧的露出小女儿家的羞态,笑了几声离开。 绣橘也清点好了,凑过来碎念道:“当真是便宜了那女人,死了爹娘投奔亲戚,也能捞上这等好事,祖坟冒青烟了不成?” 水清漪知晓绣橘说的是谁,她心里憋了一股子闷气。不说上两句,便不会舒坦。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呀!再怎么说也是我的表姐,总不能不给脸面?若是驳了老夫人的心意,怕是又不会安生。免得日后想方设法的将人送进王府,我还不如直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免得背地里整出什么幺蛾子!” 绣橘虽知是这个理,到底心里头不平。老夫人念着一个一表千里的穷亲戚,给自个的嫡亲孙女儿找不痛快。这样的祖母,倒是见所未见! “奴婢不是怕您性子与世子不对付,那女人又是水做的一样,难免会在她的手里头吃亏。”绣橘嘟囔了一句,转身出了屋子。 水清漪轻叹了一声,看着手中的东西,随意的扔在床上。又觉不妥,拿着塞在了枕头底下。 想到明日就要嫁到王府,心里头有些惆怅,饶了一大弯子,终究是避不开命运,还是入了她避之不及的王府。 视线落在堆积在屋里头的箱笼,心口不受控制的跳动了一下。转而冷笑了一声,就看到几乎与红绸融为一体的人,站在珠帘后。 闪动的珠光模糊了他的面容,依旧可以看出他满身风尘与疲倦。 “呵,来的真巧,正好没有错过你的喜酒。”花千绝紧了紧拢在背后的手,掀开珠帘进来。眼底布满了血丝,天知道他得知这个女人的婚期事,有多想带她离开。可事情总是来的那样巧,偏生他脱不开身。 昼夜赶来的时候,看到满府喜庆的红,刺痛了他的双目。还有几不可觉的松了口气,总算是没有迟。 “你如今要做的是去好好睡一觉,否则,说不准就真的错过了一杯喜酒。”水清漪冷静的说道。 花千绝难以置信的盯着她,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如是说。抿紧了嘴角:“不愿与我一同走么?” 水清漪摇头,看着执着的花千绝,移开视线道:“与你走,然后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么?花千绝,你不知道吧?我是个胆小怕死的人,穷日子过怕了。所以,好不容易能嫁进王府,我又怎么会放弃?你与长孙华锦是好友,最是清楚他的为人,我若不欲擒故纵,他又怎会执意娶我?”交握的手指,紧紧的绞拧泛白。这句话,在心里不知打了多久的腹稿,原以为是说不出口。可到了这一步,却是这样的轻易。 她不能再给他留下一丁半点的念想,所以她一直等着在成亲前见他一面,快刀斩乱麻。 花千绝猛地抬起头来,晶莹的琥珀色眸子里闪过的一瞬刺痛让人心疼,他双眸逐渐通红,衬着妩媚妖冶的容颜,越发苍白。 他不相信她是这样的人! 可越是这样,越发的伤人。原来,他已经是她的负担,所以才会不惜贬低了自己的声誉,也要斩断与他的牵连。 眼睛里闪过一抹伤痛,低低的笑了几声,倚在屏风上,微扬着嘴角道:“你看,你又自作多情了。你这样愚钝,嫁到王府分辨不清真假,我真担心你会被欺负。” “你放心,长孙华锦都被我骗了,难道他还不如他们?”水清漪挑眉,垂着眉眼道:“你将永盛坊的地契给我,至于你开张的铺子,便归你了。往后每月给我租金便是!” 花千绝冷笑了几声,讥诮的说道:“果真是出手阔绰,跟着你过,倒是不怕过穷日子。这样划算,我又怎会带你离开?与他斗了那么多年,不分胜负,若是他知他的世子妃用他的银子养我,不知会如何。” 水清漪见他强颜欢笑,心中不是滋味,扯唇笑道:“这一路赶来,你该是累了,早些回去休息。” 花千绝风情万种的眸子里闪过复杂的神色,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而,开口道:“若我早些遇见你,是否,你是为我披上嫁衣?”说罢,似乎自己都觉得可笑,眼底闪过自嘲,“我是不会祝福你!”一拂衣袖,消失在了屋子里。 水清漪看着桌子上的锦盒,眨了眨眼角,泛去眼底的湿意。拿着锦盒,里面是一对玉质同心锁。鼻头酸涩,说好不祝福她,为何又留下这样的礼物? 水清漪看了眼花千绝方才站的位置,合上了锦盒,将东西藏进了脚踏板下。 …… 翌日,天不亮,水清漪便被绣橘与绣萍从被窝里抓出来。 镇西侯夫人与大夫人是交好的人,而她福禄双全,便请她来给水清漪梳头。也是早早的赶了过来,绣橘立即迎了上去,将准备好的红封递给镇西侯夫人,道了句‘辛苦您了’。 镇西侯夫人身后的丫鬟接过。 一看见水清漪,镇西侯夫人嘴角就露出一抹笑意:“潇潇,你真有福气。生的女儿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当真是贵命。” 大夫人满脸是笑,欢喜的回了几句‘承你吉言’。 水清漪沐浴出来后,就被抓着坐在铜镜前规规矩矩的梳妆。镇西侯夫人虽然与大夫人交好,但是却被大夫人大上十来岁。儿女都成器,且孝顺,京中许多女子成亲,都会请她。适才绞面干净利落,水清漪并不觉得很痛。前一世是莫姨娘找的人,绞面后,她的脸都是红肿的。 镇西侯夫人给她涂上香膏,刷了几层粉,描眉染唇。弄得水清漪晕头转向,便阖上眼睡觉了,任由她们折腾。 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张开她的手,穿上嫁衣。听到有人提了一句:“这嫁衣针脚有些个粗糙,清儿不是针线最拿手,怎得做成这般模样?” 随即,绣橘解释了一下:“小姐的嫁衣绣了半年,眼见着只有凤尾没绣,挂在屏风上,不知怎得被烧了一个洞。小姐怕传出去,惹人闲话,便忍了下来。再绣的话,怕是来不及,所以就去成衣铺子买了一件。” 水清漪点了点头,绣橘这番话说的可圈可点。若是一味的否认,反倒不好。外边买的,总归能睨出一点苗头。 脑袋一重,脖子被压得一歪。水清漪不舒适的动了动,便传出叮当响,立即缩了脖子,惹得众人一阵笑。 听着她们说着吉利的话儿,水清漪垂着头,做出羞涩的模样,众人便打趣了几句,忙着其他。 绣橘与绣萍岂会不知水清漪在睡觉?可是想到去王府的时候,会难熬,便也不舍得叫醒她。偷偷藏了一些点心,检查了一番贴身的物件儿,便守在水清漪的身旁。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与喧闹声。绣橘连忙唤道:“小姐,快醒醒,迎亲的来了。” 水清漪手指紧了紧,再也无法逼着自己去睡。可思绪越清晰,便越紧张,还有一丝的不甘。对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不甘! 而府外。 长孙华锦穿着一袭大红喜服,骑在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上。翻身下马,走到台阶下,风姿卓然。身后跟着威武大将军的次子萧皓然,镇西侯府世子郑一鸣,御林军总统领王涛。 水远琪看着这个阵仗,心知朝中有实权的都是与大姐夫交好,心里有了算盘。 可尽管如此,也是不能通融,按照风俗断然是要为难一番。 可文有郑一鸣,武有萧皓然与王涛,轻而易举的化解了水远琪出的考题。看着淡然从容的新郎官,水远琪知晓是有备而来,不能得罪狠了。于是见好就收,侧了侧身。 郑一鸣眼角微挑,一挥手,便上前了。 “嘭——” 萧皓然打头锋,原以为水远琪放水了,府门该是打开的吧?便也没有多想,冲过来被门扉给弹退;几步。 众人哄堂大笑。 萧皓然黝黑的面颊微红,抓了抓头,梗着脖子说道:“去去去,有本事你们将门喊开!” 郑一鸣笑得温尔而雅,漆亮的眸子里精芒暗敛。萧皓然便知这小子又要使坏了,果真,便见他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副绝迹名画,道:“谁若开门,这副《百鸟朝拜》的画,便归谁。” 话落,水守正将门打开,眼疾手快的将画抢到手中,摆了摆手道:“莫要耽搁了吉时。” 郑一鸣朝脸黑如炭的萧皓然扬了扬眉,悠然的跨步进去。 萧皓然路过水守正的时候,看着他抱得宝贝儿似的,郁闷的说道:“早知道一副赝品能喊开门,老子就拿十幅来,省得磨磨唧唧半日。”他书房堆满了郑一鸣画的赝品。 水守正嘴角的笑容一僵,慌忙打开画轴,里面的赫然是百鸟朝拜图。左右端详了一番,就见水远琪凑了过来道:“大伯,郑一鸣是帝京四公子之一,以文墨而得名。他最拿手的绝技便是描摹名画,能以假乱真。若是侄子没有瞧错,这是出自他之手。” 水守正气白了脸,他手头拮据,聘礼他只看了几眼,便被大夫人清点入库,一点也没有捞着。原本想着今日刁难他们一番,能得到一些个好东西,却不想拿到一副赝品! “你怎知是假的?” 水远琪摸了摸鼻子,没有再说。因为正品那日下聘时,大姐夫遣人给他送来。 水守正伸手想要扔了,可却舍不得撒手,还是留下了,气匆匆的进了府。 …… 老夫人以染了病怕过了晦气为由,并没有出来。 大夫人岂会不知她的心思?也不太在意,她若来了,倒是要防着她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看着下首带着面具的长孙华锦,跪在蒲团上给她磕头,心中百味陈杂。接过他递来的茶水,浅抿了一口。抵过一个准备好的红封,端详了一番,一言不发。 这时,镇西侯夫人将盖着盖头的水清漪领来,长孙华锦目不斜视,与水清漪一同磕头。 大夫人忽而心酸,差点泪湿衣襟:“好好好,你们定要相敬相爱,携手白头,繁衍子嗣,开枝散叶。” 水清漪低垂着头,地上落下两滴水渍。大夫人终究没有忍住,起身拉着水清漪的手,泪流满面。“嫁过去后,切不可任性妄为,要孝敬婆母,敬重夫君。” 水清漪点了点头,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泣不成声。滚烫的眼泪,却是断线的珍珠一般,籁籁的落在大夫人的手上。 李妈妈上前拉开大夫人,提醒道:“夫人,吉时到了。” 大夫人连忙松开了手,她是真的把水清漪当成亲生女儿对待,哽咽的说道:“你日后要……”话未说完,大夫人便趴伏在李妈妈的肩膀上哭出声。 水清漪却知大夫人要说什么,重重的点头,不知被谁牵引着走出门,被水远琪背着送上了花轿。 再次坐上八抬大轿,水清漪心思翻涌,听着耳边吹吹打打的唢呐与喜炮声,才渐渐的回过神来。头上的凤冠,压得她脖子酸痛,揉了揉,想要靠在轿子上,却又怕弄乱了衣裳。 不禁想到以前坐上花轿的庆幸,颇为的冷清,大家都只是做做表面功夫,真心的没有几人。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与茫然,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惊为天人,更多的是心疼。 怕就是新婚之夜的那一晚,他便势若破竹的进驻了她的心。 而今,她对未来心中有数,却依旧惶然不安。更多的则是,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轿子到了静安王府。水清漪的心倏忽提了起来,一只手将她搀扶出来。 方才一落地,空闲的手中被塞进来一段大红的丝绸,跟着丝绸牵引的方向朝前走着。踏过火盆,进了静安王府。走在铺着长长的红毯上,一直通往了前厅喜堂。水清漪知道另一端牵着的是长孙华锦,心里竟是莫名的有些心安,没有过多的紧张。 到了喜堂,随着礼官的唱和提示,拜了高堂,天地,夫妻对拜之后,便又被牵走。 水清漪终于松了一口气,知晓这该是要去新房了。 可这回更是出乎她的意料,新房里来了许多的夫人小姐。与前一世不一样,热闹的水清漪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被谁按着坐在床上,就听到耳边传来嬉笑声。 水清漪耳根发红,心里头有些慌。就在这时,新房突然安静了下来。水清漪听到轻且稳的脚步声,便知是谁进来。 果然,不一会儿,一杆红绸缠的乌木镶银角的秤出现在眼前,光亮一点一点的照耀在她的脸上。黑暗霎时间褪去,水清漪抬眸便撞进一双乌亮的眸子,如潭水一般深沉,泛着一丝丝涟漪,圈圈晃荡着似乎要荡进她的心头,拨动心弦。 水清漪心头一紧,飞快的低垂着头。 长孙华锦眸光微闪,嘴角微扬,笑意逐渐溢满眼眶。 “新娘子长得可真标志水灵,瞅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女子。”说话的妇人是静安王妃的二夫人,长孙华锦的二婶娘。 “新娘子害羞了,二婶娘,您就莫要打趣了,当心新娘子不理会大哥哥,大哥哥跟您急。”一旁的娇俏女子,也掩嘴笑着打趣。 长孙华锦嘴角始终凝着笑,并没有生恼。 水清漪耳朵憋红,不是因着二人的戏言,而是长孙华锦在她的身旁坐下,温柔的呼吸萦绕在她的脖颈,毛孔都睁开,露出一层鸡皮疙瘩。 喜婆将红枣花生全都泼洒在二人的身上,笑着说了一句:“世子与世子妃相濡以沫,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随后,端上合卺酒。 水清漪看着修长白皙的手端起了一杯,动作慢了半拍,端起酒侧过身子与他面对面,缠着手臂,酒杯抵在唇边饮尽。微抬这眼眸,只见到他干净的下颌清隽英挺,心头一跳。 长孙华锦却放下酒杯,被众人赶着出去敬酒。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水清漪一眼,似要叮嘱什么,却被等在外头的人给拖走了。 众人又七嘴八舌的说了几句话,这才道:“新娘子这一路来怕是也辛苦了,咱们到前头去,莫要扎堆在这里闹哄哄,吵着新娘子了。” 二夫人跟着起身,叮嘱了水清漪道:“今夜还长着呢,锦儿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桌子上有些糕点,你且填填肚子,莫要饿着了。” 水清漪颔首,轻声道了谢。 在她的印象中,二夫人不是很好相处的人,一直与王妃不对付。可今日里一见,倒是很客气。 门扉合上,屋子里霎时安静了起来。 水清漪起身坐到梳妆镜前,唤着绣橘:“快些帮我将这凤冠摘下来,沉得脖子都要压断了去。” 绣橘连连呸了几声:“小姐……世子妃,这大喜的日子里,怎得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嘴上说着,手上动作利落的摘下凤冠:“世子妃,奴婢带了一些糕点,您可要吃?” 水清漪已经饿过头了,此刻没有胃口。胃里因着方才的紧张,倒是有点痉/挛,隐隐的作痛。 “不用了,我去合一下眼。”水清漪动了动脖子,酸痛得倒吸了一口气。忽而,似乎想到了什么,询问道:“陪嫁呢?” “魏妈妈已经安排到旁的屋子里去了。”绣橘脸色微微一变,嘀咕了一句。 水清漪没有听清,却也没有再问。靠在床上,看着这里头熟悉的一幕,许多被尘封的画面走马观灯的闪现。 突然,门扉被敲响了几下,‘吱呀’的被推开。 绿衣端着一碗清淡的面进来,搁在桌上,恭敬的说道:“世子妃,这是世子吩咐奴婢送来,给您垫垫肚子。” 水清漪一怔,望着桌子上青葱翠白的面条,紧紧的抿着唇角。 绿衣见状,眉一皱,退了下去。 就在这时,水清漪听到绿衣清甜的嗓音响起:“世子爷。” 水清漪敛去眼底被热腾腾的面条雾气熏染得眼底蒙上的一层薄纱般的水汽,浑身紧绷,手指深深的掐进了掌心肉里,不知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题外话------ 嘤嘤,烟儿又欠揍了,今天家里来客人辞年,耽搁了码字时间。还是不要许诺了,不然会没脸来见亲爱的们。索性后面自觉的加油还债,直到补上,么么哒~ ☆、第七十二章 大婚二 绣橘、绣萍惊跳了起来,面面相觑,显然有些个吃惊。未料到世子爷这么早就回来了!看向水清漪,脸上的妆还未曾卸下来。绣橘只得咬唇道:“世子妃,您还是先吃一点。” 绣萍已经擅自将面碗端了过来,递到水清漪的面前,将筷子塞在她的手中道:“好歹吃一些,待会世子爷去净身,奴婢再给您净面。” 水清漪迟疑了片刻,吃了两口面。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被推开。手中的筷子上的面条滑落,再也吃不下半口。 见状,绣萍轻叹了一声,将碗放回了桌子上。福身给立在屏风处的长孙华锦见礼:“姑爷。” 长孙华锦眼底含着笑,似乎对这个称呼极为满意。掀帘进去,绣橘上前道:“姑爷,您先去里头净身。奴婢给世子妃净面。” 长孙华锦抬眸,悠悠的看向水清漪,她一直低垂着头坐在床榻边。收回视线,轻声嗯了一下。 转而进了净室。 水清漪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觉得可笑,今夜是洞房花烛,他前一世都留下来了,何况今生? 端坐在梳妆台前,绣橘、绣萍将手臂上的龙凤金镯摘下来,澡豆汤给她净面,整整换了几盆子水,才洗干净厚重的脂粉。 水清漪这才发现白皙的面颊上微微发红,轻轻一按,都有些疼。 “奴婢给您摸花露。”绣橘动作利落的将花露涂抹在她的脸上。 绣萍则是从小箱笼里翻找出常服,给水清漪换上。上下打量一圈,满意的颔首:“世子妃即使脂粉未施,依旧清美动人,保管世子爷看直了眼。” 水清漪斜睨了她一眼,而后将目光落在铜镜中亭亭玉立的女子身上。白皙光洁的肌肤,如蛋白一般嫩滑。一双凤眸似雨后的河流,水波流动泛着缕缕烟丝,妩媚而勾人。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苦笑。容貌若是能留住一个人,那她也不会重来。况且,玉媚兮的容貌并不在她之下。 看着床榻上的大红锦被,红的刺目。别开了双眼,恰好看到他穿着雪白的丝绸中衣出来。墨发湿答答的垂落在胸口,湿了胸前的衣襟,隐约可见他微敞胸口的锁骨。 锁骨。 水清漪两眼盯着他的锁骨,被长发洇湿的衣裳映衬得他清隽飘逸的身姿,略有些香艳。 “面未吃完,肚子不饿?”长孙华锦凑近了她,清淡的睨了眼桌子上的面。“不合胃口?” 幽冷暗香袭来,水清漪后退了一步,稳住了心神。即使他沐浴之后,身上依旧染着淡淡的清雅酒香。不浓烈刺鼻,倒是有些好闻。 水渍随着他的倾身,落在她的手背上。“头发要记得擦干。”水清漪下意识的拿着挂在屏风上的锦帕给他擦拭,忽而,感觉到他微微僵挺的背脊,手上动作一顿。 抬眸,撞进他如泼墨的眸子,深沉似海。此刻,里面蕴藏着丝丝的笑痕。大约是饮了些许的酒水,漆黑透亮的眸子似裹了一层冰晶,才能这样清晰的看见他瞳仁里自己的倒影。甚至,连她的神情都那样的清晰。 娇嗔的盯着他,俨然失了防备。 水清漪心中陡然一惊,慌忙别开了视线。大约是因为与前世相隔不是很久,对他极为的熟悉,熟悉到不用刻意去想着与他保持距离,便会不由自主的想着和他还是生活在一起的夫妻。 所以,才会这样自然的做着妻子该做的事情。 紧了紧手指,将锦帕塞在他冰凉的手心,局促的盯着桌上的点心:“没有胃口。”顿了顿,牵强的一笑:“现在倒是有些饿了。”顺势走到桌前,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拿着桌上的一块糕点,放在嘴里轻咬一口,食不知味。突然心里觉得很烦躁,即使她再不愿,再不甘,都已经嫁到了王府,难不成与他形同陌路?这是不可能!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很累。 他对她做过的许多不可原谅的事,都发生在了前世。这一世,他是无辜,不该得到这样的对待,因为他要做的事情,眼下并没有发生,对他是有些不公平! 但是就这样算了,心里的那道坎,显然是过不去。 谁能够保证,今后他不会走前世的路? 而她又再次的重蹈覆辙? 长孙华锦眼底的笑意渐渐的褪去,目光沉沉的凝视着她。眉头微微的一蹙,望着手中的锦帕,她方才的动作,极为的熟练,似乎已经这样做了千百次。可不过一瞬,她便产生了抗拒。 仿佛她下意识间是贴近她,而当她理智的时候,却不断的想要推离他! 目光瞬息万变,自妆台上拿着一个盒子,递给她,嗓音低沉:“这是渔村里的人送给你的新婚贺礼。” 渔村? 水清漪微微一怔,手中的糕点捏碎,指尖竟有些微微的发抖。“他们……都没死?”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一抹暗芒:“有人与你说渔民被烧死了?” 水清漪抿紧了唇,半晌,点了点头:“嗯。” 长孙华锦目光一紧,沉默了许久,才不疾不徐的说道:“村子里许多人,即使封口,他们住在那里便会受到威胁。” 水清漪明白他的意思,他怕渔民受到皇贵妃的要挟,危及性命,便将人移走,制造一场火灾,掩人耳目。 可李亦尘却并未与她透露分毫,反倒说他的双腿被毁,是因为渔村的一场火灾,他为了逃生才残废! 之后他虽说他的腿是中毒残废,逃生的那一段是因为骗皇贵妃,但事后她询问渔村的事情,他说人的确都被烧死了! 他为何要这样做? 看着手中的锦盒,水清漪恍然大悟。长孙华锦的性子沉闷,饶是有误会也不会去主动解释。倘若不是因着渔民送的贺礼,恐怕终其一生,她都要误以为是他一把火烧了一百多条人命。 可就算是如此,又怎样? 指尖那一细微的红点,终究是他欺骗她的印证。 蓦地,水清漪骤然抬起头来,紧紧的抓住心里头一闪而过的念头。艰难的询问道:“你身有寒毒?” 长孙华锦面色微变,沉吟了良久,才颔首。 水清漪苦笑,不想要再问下去。可一想到渔村的事,因着她听到的片面之词,并没有询问清楚而制造误会。或许,这里头同样有不为人知的事。 “蛊……你的寒毒,它对你无用?”终究,水清漪问了出来。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诧异,这是她没有吃解药? “有。”长孙华锦眸光微闪,眼底染着笑意,流转着点点的辉芒,似夜空上璀璨的星光,明亮耀眼。 水清漪心中一震,看着自己的手,喃喃的说道:“不可能,既然如此,为何那个大夫说蛊虫死了?” 长孙华锦眼底的寒芒一闪而逝,在她的身侧坐下,直视着她说道:“可有人用针封了你的心脉?” 水清漪迷茫的望着他,皱紧了眉头。“他用针扎了这几个地方。”将老叟针扎的地方,一一指给他看。 忽而,手腕一凉。水清漪下意识的朝后缩,却被他给按住。洁白的手腕上,光滑柔嫩,丝毫看不出针眼。 “无妨,日后莫要轻信了他人。”长孙华锦将她轻轻的拥在怀中,轻叹道:“可是因着这些事,你对我有极深的偏见?” 水清漪缓缓的摇头,这些她并未放在心上。前世的那些事,都耗尽了她的心力,哪有力气再多增仇怨?只是与他的间隙越发的深不可补罢了。 轻轻的挣扎了一下,他的臂膀力度大了几分。水清漪心知挣不开,索性也就不再挣扎,顺势靠在他的怀中。他的气息并不陌生,依旧那样的熟悉,带着淡雅的竹香。唯一不同的是,怀抱似乎不那样的冰冷,冷的没有一丝的人气。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在他的怀中,渐渐的回暖,疲倦的阖上眼,心想就这样吧。 前世之事,便如过眼云烟,不再深究。 今世,她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守住自己的心,眼睛放明亮一些,努力的让自己强大,而不走上前尘旧路。 他虽然利用她,能覆灭了她。却也能助她,在羽翼未丰前,纳在他的羽翼下,旁人动她也要斟酌一二,许多事情做起来,也方便许多。 就好比大夫人,她并不爱水守正,却依旧嫁给他,过了十几年。 相敬如宾,互利互惠,也未尝不可? “我会做好一个妻子。” 良久,水清漪才轻声道。 简短的一句话,轻如飘渺,似烟云一般风一吹便散了。可长孙华锦却清晰的听进耳里,落在心头。 这一刻,不管她是何心态,都足以令他动容。不想深究她话里更深一层的含义,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额角。 “吃下去。” 水清漪看着他手心那一粒碧玉的药丸,微微一怔。在他眼底深藏宠溺的视线下,迟疑了片刻,终究是吃了下去。 长孙华锦环着她的手更紧了,轻叹了一声:“你还是不信我。” 水清漪微扯着嘴角,反驳的话到了嘴边,最如何也说不出口,那样违背心意的话,在他的面前终究是无法说出半个字。这或许就是花千绝与他的不同,在花千绝面前,她能轻而易举的撒谎,可在他面前不行。 对上他那漆亮的眸子,她就仿佛是一个琉璃做的人一般,真假一看就知。 “我尽量……” 长孙华锦却打断了她的话:“夜深了,该就寝。” 水清漪点了点头,被他牵引着上了床榻。一沾床,便如布偶一般,僵硬的躺着动也不敢动一下。 长孙华锦似乎瞧出了她的紧张,侧身将她拥入怀中。手搭在她的腰间,在腰侧软肉处一点,水清漪浑身一颤,紧绷的身子便松懈了下来。 霎时,脸色通红。 长孙华锦莞尔道:“僵着你不舒服。” 水清漪伸手掐了他腰际一下,瞪了他一眼。却惹来他一阵低沉的笑声:“不紧张了?” 闻言,水清漪推开他的怀抱,转身背对着他。 长孙华锦却紧紧的箍住她的腰肢,不动分毫,微微垂头,薄唇便抵在她光洁的额上。将她香软的身子紧贴在胸前,薄凉的唇顺着额头、鼻梁一直蜿蜒而下,落在她的红唇上。 水清漪眼睫一颤,伸手推开他。手腕被他抓着,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鼻息间,水清漪心头一跳。便见他手指微动,帷帐垂落,屋子里的灯火也瞬间熄灭。 长孙华锦将她的手放在面具上,解下面具,搁置在床头。 漆黑的屋子里,水清漪只朦胧的看着他菱角分明的侧脸,在这漆黑的夜色中,依旧那样的俊美。似乎,又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柔和。不期然的,脑子里闪过他俊美如神邸的容颜。 轻如鸿羽的吻落在她的唇瓣上,水清漪身体出现了抗拒。随即,又想到了大夫人的话。闭紧了双眼,双手紧紧的揪着床褥,承受着他的亲吻。 他的动作温柔而狂乱,解开她的中衣,让她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却觉得灼热无比。细碎的吻沿着脖颈一路向下,停留在她的锁骨,流连不去。水清漪忍不住咿咛一声,而他却贴得更近了一些,似乎要将她深钳进骨血。不给她任何的喘息时间,微凉的薄唇再次吻上她微张的红唇,深深的纠缠着。 鸳鸯枕被,帐底飞花。 最后的一刻,他温热的手臂枕着她的脖颈。那温热的触感,令水清漪紧闭的眼眸蓦地睁大,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挣扎着推开了毫无防备的长孙华锦,伸手在枕头底下摸索,并没有抓到匕首,神色愈发的惊惶。 长孙华锦稳住身形,察觉到她的异样,柔声唤道:“清儿……” 听到熟悉的嗓音,水清漪动做一顿,看着他模糊的面容,呆滞了片刻。就在长孙华锦倾身靠近的一瞬。水清漪霍然翻身坐起,揪着敞开的衣裳,大口的喘气。 长孙华锦摸向她的后背,一片沁心的凉意。 “你可要去沐浴?”长孙华锦不知为何她突然反应激烈,可他却知道,她心底是不愿意。方才若是因着紧张,那么后面的行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她抗拒与浓烈的排斥。 水清漪急促跳动的心脏,已经稳定了下来。他微凉的体温对她无碍,至从龙幽靠近她与她睡一张床铺上,勾起了过往不愿记起的梦境。她便又开始每日每夜的做梦,做着不同的梦境,相同的是看不清楚里面人物的脸。 而方才他的体温变得炙热,又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对不起。”水清漪伸手摸着额头上的冷汗,喃喃的说道:“我……我去净身,今夜就让绣橘伺候你。明日我会给她开脸,抬她做姨娘。”嫡妻身旁的贴身丫头抬做姨娘,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在嫁入王府之前,她就想好了。 绣橘与绣萍都是与她最亲近的人,也是最信得过。抬举旁人,倒不如自己的人。 长孙华锦为她披衣的手一顿,周遭的气息霎时凝固,冰冷冻人。 “你若是嫌弃她们的出身,你便去后院那两位侍妾过夜吧。”水清漪眉宇淡淡,起身下床。却突然眼前一黑,被他拉着撞进他的怀中,来不及挣扎,肩膀一痛。 “咝……” 水清漪倒抽一口凉气,眉宇紧皱,看着被他咬的肩头,不禁来气了:“长孙华锦,我这是为你着想,怎得咬人了!她们同是你的侍妾,也不辱没了你的身份。” 长孙华锦目光冷沉,紧紧的锁住她的视线,良久,起身下床,取过屏风上的衣裳披在肩头,出了内室。 屋内,静悄悄的。凉爽的清风吹拂着帐幔,使水清漪冷得浑身一颤。双手环住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眼底蕴着一丝水汽,呆呆的盯着前头,隐有一丝委屈。 不知过了多久,水清漪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手指抚过被他咬过的肩头,裹着被子翻身躺下。后背被汗水浸湿的衣裳已经干透,懒怠去净身。 昏昏沉沉间,被绣橘给唤醒。 水清漪睁开眼,就看到绣橘欢喜的立在床头:“世子妃,快起来,待会要去敬茶。” 水清漪眼底有着一丝迷惑,思绪回笼,目光渐渐的清明。撑着身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她脖子上的印子。 绣橘霎时红着脸别开视线,嘴角弯弯,很是欢喜。“世子妃,待会将汤药喝了,早日生下王府长孙。” 水清漪微微扯开嘴角,还不曾笑开,就敛去了。 魏妈妈掀开帘子进来,打量了水清漪一下,满脸的喜气。掀开被子,却没有找到白巾。脸上的皱纹因着笑意加深而更加深刻,心想年轻人就是冲动,都忘记了白巾。可瞧着床上干净的没有痕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目光落在床头的木盒上,布满皱纹的手打开,白巾整洁的叠放在里头,并没有落红。 魏妈妈脸顿时严肃起来,目光再次落在水清漪白净的身子上,确实是洞房了。但是没有落红,难道……心底骤然一惊,吓得脸都白了几分。 “世子妃……” 水清漪回身,看到魏妈妈手中紧紧攥着白巾,满脸严肃,就知她在想什么。摇着头道:“没有洞房。” 魏妈妈一惊,指着她身上的痕迹:“那,那这些是……” 水清漪苍白的一笑,低落的说道:“我不行。” “啊?” 魏妈妈与绣橘对看了一眼,不知水清漪说的是什么。明明天色放亮的时候,世子爷出去的时候,让她们莫要吵醒了小姐。可她们毕竟初初入府,待会小姐还要敬茶,自然要唤醒。原以为世子爷那般叮嘱,是已经洞房累着小姐了。 “世子妃,您这样是不行!迟迟不曾洞房,如何有孕?若是被后院那些女人抢了先,会危机您的地位!”魏妈妈苦口婆心,心底很急躁。心道:到底是年轻不经事,世子爷那样体贴的人,聪明些的早该稳稳的抓住。 昨夜里守夜的时候,就瞧见后院两个贱蹄子在门口东张西望。那两小模样与小姐有几分想象,心里一顿火起,可转念一想,怕是世子爷心里头有咱小姐,才会做这些荒唐的事儿,将与自个小姐相似的人纳进府。 虽然心里的怒气消散了些,多少还是不痛快。看着那两张脸儿,日后犯事了,如何下得了手? 水清漪知道这些,可她已经尽力了。 魏妈妈本想着多劝几句,看着水清漪面色苍白,心里有多少有些不忍心,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绣橘见小姐这般模样,也是心疼的。女子谁会不想霸着夫君,小姐断然是有难言之隐。世子爷也那般体谅着小姐,多相处一些时日,兴许就好一点。 动作利落的替水清漪梳洗好,王妃身边的桂妈妈脸上堆满了笑意进来。说了几句喜庆的话,笑眯眯的说道:“世子妃,王妃给您准备了一些吃食,让您填饱了肚子再去敬茶。”目光在水清漪的肚子上打转。 水清漪微微尴尬,笑了笑:“劳烦桂妈妈替我转告母亲一声,清儿心领了她的心意。” 桂妈妈夸赞了几句,径自走到床边收白巾,看到木盒里皱巴巴的白巾,上面没有一点污痕,精明的目光落在床榻上,眯了眯,笑着问魏妈妈:“好姐姐,这床铺方才换了?” 魏妈妈觑了水清漪一眼,桂妈妈了然,笑容有些变了味。落在水清漪的身上,犀利的窥见了脖子上的印子,脸色霎时一变。 “时辰不早了,方才老奴从厨房那边过来,耽搁了不少时辰。王妃还不曾用膳,老奴这就先退下。”桂妈妈语气中依旧带着一丝恭敬,却不那么热忱。 水清漪颔首,端着清粥,慢慢的吃了几口。 魏妈妈却急上了火,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道:“这可如何是好?明眼人一瞧就知是洞房,却没有落红,她们定然会想起前段时日里京都的谣传,岂不是坐实了?”心里不禁有些埋怨世子爷,都做到这份儿上,怎得就收手了? 绣橘也急,隐隐有着哭腔道:“世子妃,我与魏妈妈都误会了,咱们信您是因为您是我们的主子。可王府里的人,个个人精儿似的,您说与不说在她们心里头也不是清白之身。若是那些不安好心的宵小之辈,怕是会作怪!” “不妨事,世子信便得了。”水清漪心里也没底了,那日里在闺房中,为了一时之气,终究没有忍住,刺激了他一番。如今,在紧要关头,她又拒绝了他,难免会心生疑虑。 魏妈妈眼睛一转:“既然世子爷知晓,那便将这件事交给世子爷处理。他出马,兴许能成。” 水清漪微微一笑,没有拒绝,怕她们乱了阵脚。 “时辰快到了,咱们去主屋。”水清漪已经失去了胃口,搁下勺子,起身去了前厅主屋。 而王妃的院落里,桂妈妈将这边的事,一一转告:“奴婢去的时候,床铺被收拾干净了,可那套锦被是奴婢亲手换上的,自然是识得。原以为是没有圆房,可她身上又有痕迹。奴婢想着前段日子帝京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儿,怕是真的。” 王妃神色冷淡,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芒。浅浅的品着一口茶水,漫不经心的说道:“失贞?那时她多大?” “十二。”桂妈妈毕恭毕敬的回答,随即,沉吟道:“这样的女子,如何能当得起王府的世子妃?” 王妃眼帘半掀,还来不曾开口,桂香便匆匆的进来,察觉到气氛有些沉重,目不斜视的禀告道:“王妃娘娘,世子妃去了前厅。” ☆、第七十三章 如此孟浪 王府正屋中,依旧还是披红挂彩,一派浓郁的喜庆之色。 王府里头的几房人,全都出来了,分坐在两旁。偌大的正屋里,略显拥挤。 水清漪看着里面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心底百感交集。王府极看中子嗣,虽然子嗣繁多,存活下来的却极少。静安王在王府排行老大,常年驻守边关。二老爷是翰林院的编撰,三老爷已经故去,四老爷成日里花天酒地,不务正业。大多都是正室所出,庶出的只有二老爷一个。 而大厅里,王爷的位置是空着的,昨日大婚他并没有从边关回来。只有王妃端坐在主位上,身穿大红金枝线叶纹长裙,面目冷清的扫她一眼,不复在侯府之时所见的慈爱。 水清漪目光微闪,在摆着蒲团的位置站定。 “锦儿呢?怎得不与你一同过来?”王妃眉梢微动,似乎对长孙华锦的缺席感到不满。“他也老大不小,怎得如此分不清轻重?身为世子,日后要肩挑起王府的重责,如此作为,怕是难以胜任!” 水清漪眼睫一颤,这话说得太重! 正要开口解释,便听到一声嘹亮的声音响起:“母妃,您又不是不知大哥素来与曾祖母亲近。可曾祖母年事已高,他大婚并没有出现,今儿个怕是上山去请曾祖母来喝新媳妇茶。”睨了水清漪一眼,怕她不高兴,笑着说道:“大哥性子冷淡,能有这番用心,怕是当真将大嫂当成心尖儿的人了。” 这时,穿着丁香色地百蝶花卉纹妆花纱裙的女子,掩嘴笑道:“可不是?当初就是兮儿姐姐跟在大哥哥身旁伺候了好些年,即使进宫去了,大哥哥也与平日里没两样。” 大厅里的气氛陡然一变,冷沉了下来。 水清漪笑道:“夫君这般为我着想,那我便替夫君将这杯茶给敬了。”跪在蒲团上,磕了几个头,从绣橘手中将红漆托盘上端过来一杯茶水举在头顶的位置,递给王妃。 王妃将红封放在托盘上,接过茶水,浅抿了一口,放在了一旁。 水清漪再度弯身磕头,将另一杯也递给王妃。 王妃看着眼前的这杯茶水,眸光微闪,饶是她再不喜长孙华锦,可也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涂着蔻丹的纤细手指端着茶水,抵在唇边做做样子,叮嘱道:“喝下了杯茶,你便是王府里头的人。一心要扶持着自个的夫君,维护府中的权益。平日里注意言行举止,切莫要在外失了王府颜面。” “是,母妃。”水清漪谨听教诲,再次磕了一个响头。 水清漪走到二老爷的身边,递上茶水。“二叔。” 二老爷人至中年,脸长而瘦峭,性子温和儒雅,许是与他的职务有关。将红封放在托盘上,接过茶水,说了句:“日后都是一家人。” 水清漪含笑的点头,给二夫人敬茶。“二婶娘。” 二夫人没有了昨日里的平和,淡淡的睨她一眼,说了几句喜庆的话。 水清漪走到三夫人的身边,三夫人穿着素雅,一袭灰青色的锦裙,将她年轻的容貌,映衬的老气了几分。与王妃相比,似乎都老了好几岁。 “三婶娘。”水清漪恭敬的递上茶水,前世里在王府中,没有刻意的亲近她,反倒有些冷淡。可仅见过的几次,说着的几句话,前世她并不怎么在意。如今想来,便发觉三夫人是个聪明通透之人。早已提点过她,只是她没有看明白罢了! 三夫人颔首,将一副头面给她。 最后便只剩下了四房,水清漪递给醉眼醺醺的四老爷:“四叔。” 四老爷听到这清亮的嗓音,眼睛霎时睁开。“嗳?再叫一声,方才没听见。”见到水清漪的模样,眼底堆满了笑意,接茶杯的时候,手指若有似无的触碰水清漪的手指,水清漪不着痕迹的收回。可四老爷却并不知轻重,手追了出来。 “啪——” 茶杯落地,碎片四溅。 清脆的响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王妃眼底布满了阴鸷,描绘精致的眉头紧蹙了起来。 四夫人是个贼精的人,机会观颜察色。见王妃面色不对,背地里掐拧了一把四老爷。瞪了水清漪那年轻貌美的容颜,咬紧了牙关。这个骚蹄子,方才成亲,就勾引自个的四叔! “瞧你做的好事儿!连个杯子都端不住!成日里被外头的那些骚蹄子勾引得找不着北,放大你的狗眼瞧清楚,眼前的人是你的侄媳妇。锦儿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过来,入了洞房的媳妇儿!”洞房两个字咬的极重。随即,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大嫂,听说宫里头一大清早就来人取白巾。被您留下来待会一起随着侄媳妇儿进宫。不巧,我听到几个丫鬟嚼舌根子,不知道当不当讲。” 王妃眼角上挑,勾唇道:“都是一家人,有话直说便是,绕弯子作甚?” 四夫人讪讪的笑道:“今晨我过来的时候,正巧听到有人说大嫂您身边的桂妈妈去取白巾,最后什么都没拿就走了,生出了一些个是非。不由得想起了不久前外头的传言,这心里难免有些不安,毕竟这是太后的赐婚,新娘子若不是清白之身,岂不是折辱了太后的眼界?”说罢,得意的看向水清漪,原以为她此刻该大惊失色,羞愤欲死。可她却是低垂着头,面颊似染了胭脂一般绯红。 心下不禁有些诧异,她明明让人守在竹园打听,桂妈妈不高兴的离开,手中都没有拿放白巾的锦盒,心下当即有了猜忌。吩咐人去了怡水院,果真听到桂妈妈的女儿桂香说世子妃是失贞之人。 心里头本就瞧不上出身低的水清漪,如今更加不是清白之身,对她更是多了几分轻蔑。 而今,当场戳穿了她,居然面不改色,一副羞答答的模样,不禁心中气愤,果真是不知羞耻的贱货! 瞧着四老爷放光的眼睛,更加的来气,尖刻的说道:“侄媳妇儿,四婶娘可有冤枉了你?毕竟是丫鬟们嚼舌根子,做不得数。我这张嘴又把不住门,有事儿就往外抖,特别是有关王府的脸面。心急口快了一些,若是误会,你便莫要往心里头去。” 水清漪心中冷笑,好的坏的都给她说尽了,她眼底的幸灾乐祸,哪有半点的错怪? “四婶娘,大哥的身子您应该知晓,三五日的又要病上一场,昨日里成亲仪儿都说了莫要给大哥吃酒,免得错了洞房。他们偏是不听,这会子倒是误会大嫂。”长孙仪白净的面容上憋得通红,忍不住替水清漪说话。 四夫人嗤笑:“仪儿,你就是太过单纯。四婶娘是过来人,怎得会不知有没有洞房?” 长孙仪吱吱唔唔了半天,在王妃隐含威仪的目光中,住了嘴。心里焦急,希望大哥赶紧的将曾祖母接回来! 水清漪紧张的捏紧了手,脸色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王妃见状,坐直了身子,觉得这件事怕是不简单。倘若她当真失贞,当着这麽多长辈、后辈的面揭穿,她不可能还能如此的镇定自若,脸色充血。显然是这件事,有些难以启齿。 就在这时,二老爷的孙女四岁的七七童言童语的说道:“小伯母的脸明明是红的,怎得是青白的?” 长孙磊揉着七七粉嫩的脸蛋儿,轻嗤了一句:“大人说话,不许插嘴。” 七七瘪了瘪嘴,扭头扑进了母亲的怀中,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仍旧好奇的盯着水清漪。 四夫人嗤道:“侄媳妇儿,这件事好与坏,你都得吱个声,咱们好想对策,免得不能交差,连累了王府。” 水清漪一双凤眸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宛如一池碧水,盈盈荡漾着波澜。抿紧了嘴角,期期艾艾的打算开口。就在这时,一个丫鬟突然匆匆的跑来。对众人见了礼,面颊通红的睨了水清漪一眼,凑到王妃的耳旁嘀咕道:“王妃,奴婢今儿个在净室收拾,看到浴桶上淋漓着血迹……地上也有一些。” 王妃眼神霎时变得有些古怪:“当真?” “奴婢是成了亲的人。”丫鬟只觉得脸上被火烧了一般,没有想到世子爷看着那样出尘的人,却是如此孟浪之人。 王妃摆了摆手,嗔怒的对水清漪说道:“你们真的是太过冲动!锦儿的身子本就弱,夏季都是穿着棉袄,小心受凉。” 随着王妃的话落,水清漪一股血气直冲头顶,脸色爆红。 四夫人恨得压根痒痒,没有想到被这贱人摆了一道!这丫头进来的时候,她便感到不妙,果真,听了王妃的话,就知水清漪是清白之身。不禁想给自己两嘴巴,败坏她的名声不成,反而助了水清漪。否则,以外边的那些传言,虽然最后平息掉了,但是众人都不以为然,俗话说空穴不来风。碍于王府的脸面,不会明着说,但是会背地里嘲笑。 同样的,王府里许多人都轻贱水清漪,不相信她是清白之身。白巾上是否有落红,根本就见不着。长孙华锦不说,都会自然而然的以为他是吃了哑巴亏,不会声张出来成为帝京的笑话。而今,被她这一闹,反倒是成全了水清漪,府中都打消了对外界传言的揣测,相信她是被人陷害! “四婶娘,这件事是清儿与夫君的过错,适才让您白忧心了一番!”水清漪一脸的歉意。 四夫人却怀恨在心,觉得水清漪这贱蹄子指不定在心底嘲笑她! 干巴巴的笑道:“哪里,是我太过轻信了传言,四婶娘给你赔不是了。”端着冷却的茶,喝了一口。苦得她面色稍稍扭曲,却又牵强的笑着,显得极为滑稽。 水清漪微微一笑,表示并不介怀。 随即,给小辈发了准备好的红封,一一认了脸。 “你待会要进宫,想必是累及了,先回去休息一会。”王妃起身道,随即手搭在桂妈妈的手臂上,优雅高贵的离开。 其他人见王妃走了,也紧跟着散了。 四老爷依旧盯着水清漪娇嫩的面容,不舍得离开。气得四夫人又捶又打,拖拽着四老爷离开。 水清漪眼底闪过讥笑,领着绣橘回了竹园。 魏妈妈早就在门口守着,见到水清漪,忍不住叹道:“我的大小姐哟,妈妈这一把老骨头,可禁不住吓。您明明有了准备,偏生不透露一丁点的口风。亏得妈妈还担心你遭王妃的刁难!” 水清漪笑着摇头,这个计划也是有些冒险的。稍微算错了一步,便会前功尽弃!绣橘与绣萍是她贴身伺候的婢子,净身的水有粗使丫头收拾。而这些自然要等她离开后,才会进来收惙。回忆起前世的院子里的人手,将她们的关系梳理了一番,才敢将脑筋动在浴桶上。幸而她没有算漏,屋子里许多丫鬟是各府安插进来的人,可都已经暗中归顺了长孙华锦。 为了计划更为顺遂,适才她没有透露了半点的风声,怕不会达到她想要的效果。虽然这样私密的事情被拿出来当众说事太过为难情。可她想要在王府立足,第一便是要证明她的清白,莫让人轻贱了去。再来,王府都是人精一样的人,岂会不明白她也在杀鸡儆猴?敲打他们一下自个不是好招惹的? 日后凡是竹园里有些个风吹草动,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再来将血迹抵在净室,是为了逼真。她并未与长孙华锦行房事,将血迹抵在白巾上,与自然落红会有区别。过来人一眼便能辨真假!何况,还要送到宫里头去?自然不敢马虎了。 只不过,败坏了一点长孙华锦的声誉罢了。 “魏妈妈,正是您这样焦躁,才更让她们信了几分。”水清漪眼底堆积着笑,挽着魏妈妈的手臂,进了屋子。见到依靠在阔榻上的长孙华锦,微微一怔,看向魏妈妈。 魏妈妈笑道:“世子爷前脚到,您后脚就跟着来了。”在身后推着水清漪上前。 水清漪敛去眼底的惊诧,迟疑了片刻,脚步轻缓的走到他的身旁。依旧穿着锦袍,披着厚重的斗篷。脸上闪耀着清辉的面具,将他的轮廓映衬得更冷硬。 拿起叠放在阔榻柜子上的锦被,搭在他的身上。 长孙华锦被这细微的动作,给惊醒了过来。看见是她,有些微怔,似乎没有料到她就在身旁。“为何不等我?”视线落在身上的锦被,眸子暖了几分。 “会耽搁了时辰。”水清漪听着他的嗓音暗哑,径自起身给他斟茶。 长孙华锦歉疚的看着她,拉着她的手,水清漪下意识的挣扎,理智回笼,便任由他握着。就着他身侧坐下,错过了他眸子里的黯然。“可有为难你?” “没有。”水清漪心想,待会他知晓前厅里发生的事,不知脸上该会出现怎样的神情。仿佛难以想象,嘴角流露出一抹浅笑。 长孙华锦眸子里溢着温柔的笑意,看着她素净的面容上那纯净的笑,清雅的说道:“带你去见一个人。”顿了顿,回头清浅一笑:“很重要的人。” 水清漪怔怔的看着他,随着他那一笑,宛如破冰而出的莲,浑身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日光,化尽了冰雪。 凝着薄霜的眸子,带着几分暖意,辉光流转,漆黑的瞳仁里似乎缀着细碎的星芒。美得撩人,令水清漪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跟着他的步子,去了旁边的一个屋子里。 主位上坐着一个满头银霜的老人,满目慈祥,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色绣寿字的衣裳。手中拄着龙头拐杖,就着身旁嬷嬷的手,喝着药汁。 见到二人进来,深凹进去的浑浊眼睛,定定的看了半晌。才和蔼的笑着伸出手来,招来招,让两个人到身边去。 水清漪微微一怔,这个老人便是他的曾祖母? 前世,她并没有听到他提及过。 虽然是如此,脸上染着淡淡的笑意,走上前去。 “曾祖母,这是锦儿的娘子水清漪,您可以唤她清儿。”长孙华锦神态柔和,将水清漪拉到老人家的身前。 “清儿啊,来,给曾祖母好生瞧一瞧。让小锦新婚头一日抛下新娘子,接我来吃新媳妇茶。”老人家瘦骨嶙峋的手,握着水清漪细嫩的手。仔细的打量,但是年岁大了,眼睛并不好,看的不是很清楚。 水清漪心下微动,握着她的手,放在脸上:“您看仔细了,日后清儿来给您请安,您不记得清儿了,那清儿可不依。” 水清漪这一番话,哄的武氏心情愉悦。但是对水清漪体贴的动作,更加的满意,连说了几个好:“小锦好福气,日后要好好待清儿。”转而,对着水清漪说道:“日后小锦欺负你,让你受委屈了,可以去山上找曾祖母,曾祖母替你好好收拾他!”跺了跺手中的拐杖。 武氏身旁伺候的林嬷嬷,笑着说道:“您啊,不如就在府里头住下。到时候,可以给世子爷抱娃娃。” 武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摇了摇头:“我素来清静惯了,在府里头住下,怕是都不能安睡。” 水清漪与长孙华锦面面相觑,就听到武氏说道:“山上也不远,就在王府的后山顶上。年轻人来来回回快,我这把老骨头折腾得够呛。不过,看着这孙媳妇儿,我心里头欢喜,也不觉得累。”拔下手上戴着温润的玉镯,给水清漪戴上,按住她的手道:“这是好东西,莫要让它离了身。” 水清漪眸光一闪,看向长孙华锦,见他点头,便收下了。蹲在武氏的脚边:“曾祖母,您给孙媳妇儿这样贵重的礼,孙媳妇却没有给您准备东西。” 武氏慈爱的摸了摸水清漪的头,语重心长道:“你们两和和睦睦,比什么都好。” 水清漪顺势趴在她的腿上,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老人最真诚的希望,怎能人心拂了她的意? 武氏极喜欢水清漪,一直拉着她的手,说着长孙华锦小时候的事情:“他呀,小时候就与别人不同,安静的很过分。他的母亲自小不将他养在膝下,我那时候已经住在了山上。有一回,在山顶的菜圃里,见到他在摘青菜,我当时就心想原来偷菜的不是老鼠,而是个白白嫩嫩的奶娃娃啊。他才到我腰上这么高,大约六七岁,身边还跟着两个男娃娃。我呀也没有惊扰到他们,就想要瞧瞧他们在做些什么。绕到了半山腰的一个小石洞里,他们拾着柴禾,用一个锅子,熟练的生火,用竹筒里的水倒进去,等热了之后,将青菜随意的洗干净,放在锅里煮。半生不熟的,什么都不放,吃得津津有味。” “我大约跟了三日,便让林嬷嬷去打听这是谁家的奶娃娃,穿得精细,这些粗糙的东西就是喂我的小狸猫,它都是要嫌弃,其中怕是有缘由……后来才得知他是我的嫡长曾孙儿。” 水清漪眼底有着诧异,看着长孙华锦,他目光悠扬的望着窗外,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你也好奇,王府的世子这样粗糙的东西也吃?说来也是个怪可怜的孩子,六岁的年纪还在无忧无虑的在母亲怀里撒娇。他却要在每日吃食送来的时候,扔给抓来的耗子吃……”武氏说到这些往事,心里酸涩。后来才将他们留在山顶用膳,或者是让林嬷嬷送下山。 水清漪心底重重的一震,满是不可置信。拢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没有料到他在王府生存得这般艰辛。他身上的毒,难道就是在小时候种下的?至此之后,才有了防备? 倘若他天真蠢钝一些,怕是早已夭折。 心底,奇异的掠过一抹惊痛。 莫怪他说曾祖母是他最重要的人,的确是。前世他没有介绍给她,那时的她对他来说,可有可无,所以并不重要。 那么今时今日,他又是何用意? 她不敢继续深想,怕又是自作多情。 长孙华锦嘴角微扬,温和的说道:“曾祖母,时辰不早了。小锦要带着她进宫谢恩,回来再看望您。” 武氏点头:“去吧,回来与我一同用膳。” 长孙华锦颔首,牵着水清漪的手离开。 林嬷嬷满脸笑意的看着他们相谐离去的背影,愉悦的对武氏说道:“世子与世子妃感情极好,很般配。” “小锦的眼光素来好,恐怕与清儿早早的便相识了,瞒得我那样久,都错过了他的亲事。若知清儿是他心尖儿上的人,我便早些下山。”武氏对此颇有微词,可眼底却是蕴藏着浓浓的笑。 林嬷嬷附和道:“世子怕您吓跑了新娘子,才瞒得紧。这会子您该放下心来,他当真是对宫里头那位无意,只是没有找着心头好。” “那是自然。”武氏最了解长孙华锦,倘若只是王妃选的,定然不会急着上山将她请下来喝媳妇茶。 媳妇茶! 想到此,武氏忽而跺着拐杖道:“瞧我这记性!只顾着拉着清儿说话,都忘记喝茶了!他们还没有走远,快些叫回来,我都媳妇茶还没有喝呢!”有点不高兴,恼自个的记性不佳。神情郁郁的说道:“林嬷嬷,我当真是老了,这般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您别心急,待会这二人会回来与您用膳,补上便是。”林嬷嬷哄着武氏去屋子里休憩,武氏这才罢休。 …… 长孙华锦与水清漪并肩走出来,恰好就听到两个丫头在假山后嚼舌根,不时的传出闷笑声。 “今日四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在世子妃敬茶的时候给了世子妃难堪,因着没有见到世子妃的落红,竟说世子妃不是清白之身。谁知世子这般谪仙样的人,在这一方面,如此的孟浪。在净室里与世子妃洞房,吃了暗亏。”红衣杏眼含春,流转着风情。 “可不是?世子妃憋红了脸,半天不说话,四夫人越发的得意。若不是小桃收拾净室的时候,发现了落红,听到外头传来的风言风语,怕世子妃被欺负了去,咱们竹园里的人日后可别抬起头来,便去了前厅汇报。当时啊,四夫人的脸可精彩了,就像布坊里头的染缸,笑死人了!”黄衣掩着嘴吃吃的笑,为挫了四夫人的锐气。 “四夫人的心针眼大,就怕日后报复。我倒觉着世子妃这一招真妙,日后府里头的人,定不敢小瞧了咱们竹园,当世子妃是粉面团儿好拿捏。”红衣扬着下巴,当时见着世子妃,文文静静的一个女子,担心着会被欺负。 “可不是?兴许是世子妃估计在净身的时候……”黄衣偷偷的凑到红衣的身旁说到一般,被红衣笑着捶了一下,黄衣躲闪,目光错落在不远处的二人身上,吓得面色惨白,噗通跪在地上。 若说水清漪方才不觉得这件事太过难为情,与长孙华锦在一起,偷情到两个丫鬟的话,不由得有几分心虚,心底生出了要逃的念头。 可手掌却被宽厚干净的大掌给握紧了几分,水清漪头垂得更低。仿佛做了坏事,被逮了个正着。 长孙华锦由最初的心惊、诧异、尴尬到如今的镇定。他不知只离开一会,他的娘子就制造出这般大的动静来。心下略有些好笑,面上却依旧清冷,毫无波澜。 “退下!”声音冰冷如雪,落在水清漪的耳中,心尖一颤。动了动被他握着的手心,紧张的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湿湿哒哒的,极为不舒服。 忽而,腰间一紧,他空闲的左手揽在她的腰间,一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旁:“我怎不知你何时诱惑了我?” 水清漪耳根充血,轻轻的推了推他,“别闹!有人瞧着呢!” “我不喜欢旁人误会,而旁人从来都不曾误会过。直接将误会变成事实……”长孙华锦嗓音略带着一丝笑意,几分认真,深邃的眸子变幻莫测。 他后半句不说,水清漪也知他话里头的含义,慌乱的推开他道:“宫里头的嬷嬷在等着。” 长孙华锦望着她仓促离开的背影,笑容蔓延至眼底,经久不退。 倘若,一直这样下去,极好。 …… 二人到了宫中,直接乘坐着轿撵,到了太后的宫殿。 太后早已在等候着二人,听到宫婢的通传,忙让人将二人给传进来。 水清漪与长孙华锦进殿,跪在蒲团上给太后磕头。 宫婢将备好的茶水递给二人,端着向太后敬茶。 太后接过茶水,浅抿了一口,命人赐座:“锦儿,你可还记得三儿?”指着坐在宫殿右下角的李亦尘,笑着道:“他自小与你见过几面,身子不大好,便离京求医,近来才回京。” “祖母,孙儿与静安王世子已经会面过,相谈甚欢。”李亦尘脸上始终挂着温润的笑,那样的无害。水清漪若不是知晓那一次的会面,当真会认为他与长孙华锦相见如故。 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的确。” 太后有岂会发觉不出二人之间的古怪气息?便撇开了话题:“清儿,自宫宴后,你便不曾进宫来见过哀家。穿着你做的鞋子,脚便不疼了,当真是心灵手巧,锦儿能娶着你,是他的福气。” “得太后娘娘的赏识,是清儿的福分。”水清漪眼波微转,睨了长孙华锦一眼。 “就你嘴甜。”太后对这句话很受用,张口想说句什么,宫婢匆匆的进来,跪在地上说道:“回禀太后娘娘,皇贵妃遣人来传话,说有事要见静安王世子,问您借人。” 闻言,太后脸上的笑容一变,眼底的温度霎时冷冽下来。 ------题外话------ 明天情人节啊,肿么破?o(∩_∩)o哈哈~ ☆、第七十四章 立威 玉媚兮独霸中宫多年,六宫无后,她更是肆无忌惮。如今,将手伸到了她的头上来,作威作福。 太后脸色愈发的难看,倘若长孙华锦随着玉媚兮的宫婢去了晨曦宫,那么便等于她向玉媚兮服输,日后如何威慑后宫? “当真是没有半点规矩,今日锦儿新婚给哀家请安。她若有事,便来哀家这里即可。”太后带着指套的手指翘着,端着茶杯抿了口茶水。再度抬眸,眼底染着淡淡的笑,柔和了她面部略显凌厉的皱褶,温声道:“锦儿,你如何看?” 长孙华锦眉眼淡淡,已经敛去了在府中时若有似无的笑意与宠溺。“锦今日进宫谢太后的恩典。” 一句话,定了他的心意。 太后眉宇舒展,目光平和的睨向宫婢,宫婢莫名的心头一颤,领悟了太后的意思,立即出去了。 “周边蛮子突袭,你父王在镇守边关,来不及参加你的婚宴。待战事平息,哀家吩咐皇帝召他归京。”太后此话对着长孙华锦说,却是看向水清漪:“锦儿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哀家虽然初次见你便赐婚,觉着你是个好孩子,与锦儿极为般配。可惜,你母亲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若是有孪生姐妹,便许配给三儿,倒是又了却哀家心头一桩心事。” “太后娘娘抬举清儿了。”水清漪心里头摸不准太后的心思,转眸道:“父王守卫家国,免去百姓颠沛流离。与这样的大事相比,清儿与夫君大婚之事,不值一提。日后父王凯旋归来,清儿与夫君定会好好侍奉。”丝毫不见被不重视而产生的怨怼,反而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 太后心中微微诧异,她说的不过是场面话。长孙宏自王妃产下长子,便请命去守护边关。直到与西越联姻之际,才奔赴回京。留下不过一月,又匆匆回了边关,这些年除了老王爷病故,便再也没有回京。 长孙华锦赐婚的圣旨下来,她便命人加急一封文书去了边关。一个多月的时间,他若要来,便早回来了。 细细的端详水清漪,双眸眯了眯,心道:这丫头即使在乡野生长十余年,浑身却散发着高雅的气质,并没有半点乡野村人身上带着的粗鄙。仿佛她自小便是在深闺长成的女子,落落大方。 “哀家果真没有看走眼。”太后看了眼李亦尘,随即,状是无意的说道:“自先后薨,六宫一直无主,后妃没有过多的约束,倒是没得规矩。今年恰好是三年一度的选妃,哀家打算取消选妃,给皇上娶一位贤良淑德的皇后。锦儿,你如何看?” “锦是一介外臣,此事太后全权决定。”长孙华锦漠然的说道,全然不在意太后话中的试探。 水清漪不禁诧异的看向他,以他对玉媚兮的态度,不该是如此。毕竟,玉媚兮是从静安王府选上的皇贵妃,她代表的是静安王府,长孙华锦该支持玉媚兮坐上皇后之位。 太后显然是对玉媚兮的容忍到了极限,适才会探探他的口风,若是他松口。太后便也将他的态度,当成了整个静安王府,不会再如往常那般放任玉媚兮。 如今的玉媚兮,不再是往日里的玉媚兮。她怀有龙种,若是诞下龙子,玉媚兮的存在断然会威胁李亦尘。太后对李亦尘的疼爱来看,似乎极为的中意他。心中隐隐觉得,太后能容忍荒淫无道的李孝天,因着他好控制,待李亦尘在朝堂的势力成熟,定会拥护他登基。 太后眼底的幽深一闪而逝,讳莫如深的说道:“威武大将军的嫡女萧珮年方十七,并不曾许配人家。册封她为皇后,是最好的选择。” 长孙华锦并无异议。 水清漪心里却掀起了惊天骇浪,控制住看向李亦尘的视线。太后当真是会打算,威武大将军在朝堂一直是中立,性子刚正不阿。除了纳妾间接谋致死了嫡妻的唯一污点,堪称完美。 若是册封萧珮为皇后,便是将威武大将军拉拢到了皇室。只要萧珮没有诞下龙子,便不怕威武大将军外戚专权!也算是平息了心头大患! “如此,便这样决定了。明日哀家会亲临朝堂,与诸位大臣一同商议!”太后拍案定夺,不容任何人置喙。 水清漪心头惊诧,便听到他清淡幽冷的竹香扑面,耳畔响起他清澈的声线:“先帝胸怀大志,御驾亲征,开拓疆土。因他常年不在宫中,册封襄阳王为摄政王代理朝政。可襄阳王却生出了谋逆之心,被太后察觉,联合四大阁老与老镇国公、老静安王、老镇西侯在祭天之时将襄阳王囚禁在孔雀台。因此,先帝怕出内患,朝政一直由太后代理。先帝驾崩,这个权利一直保留。” 水清漪心中震动,这是怎样的一种信任?历朝历代后宫不得干政,先帝却赋予太后如此大的权势,丝毫不怕太后祸乱朝纲。心中了然,怕也是因此,李孝天才不敢忤逆了太后,对她唯命是从。这也是先帝的一片良苦用心,守护基业的同时,巩固了太后屹立不倒的地位。 “太后娘家是帝京大族,备受皇室恩宠。先帝原是不受宠的皇子,太后毅然决然的嫁给他,娘家扶持着先帝登基。太后为了巩固先帝地位,在先帝的势力成熟之后,削弱了娘家的势力,全都由机关重臣,安排到并无多大权势的闲职,先帝驾崩后,更是退出朝堂,回归祖家。”长孙华锦似是瞧出水清漪的疑惑,低声解释。 水清漪在一旁迎合的点头。 二人这一幕和谐的模样,落在太后与李亦尘的眼底,皆是意味深长。 “太后慧眼识珠,本宫瞧着这一对人儿,如何看都是极为的般配。”皇贵妃穿着嫩黄摸胸,披着大朵锦绣牡丹的薄纱,娉娉袅袅的走来,薄纱飘逸,衬得她曼妙的身段摇曳生姿。 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风情。 水清漪自她进来,便起身见礼。长孙华锦拉着她的手,在身旁坐下,淡漠的说道:“静安王府之人,后宫除太后之外,无须见礼。” 皇贵妃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着她的转身,巧妙的敛去。再次抬眸,一双媚眼潋滟生波,盈盈晃荡着一汪秋水:“阿锦,方才是我思虑不周,才命人唤你去晨曦宫。”歉意的看向水清漪,宽大的袖摆掩嘴而笑:“清漪,还望你莫要介怀。” 长孙华锦喜怒莫辨,轻挑剑眉,不置可否。 “娘娘与夫君自小便有交情,如同亲人。你的身份特殊,不能够参加我们的婚宴,今日里唤夫君过去恭贺,岂能怪罪?这些话在自己人面前说说便罢,传出去了旁人定会说夫君娶了个善嫉之人,无故犯了七出?败坏了声誉!累及王府?”水清漪清美的面容染着淡淡的笑,透着几分待玉媚兮的亲近。仿佛过往的暗潮汹涌,不过是浮光掠影,不值深究放在心上。 玉媚兮听着水清漪这一番略带玩笑说出的话,细细的深究,却又品出了别的不同来,分明就是在含沙射影! 头一句亲人,便将她话里的暧昧给撇清。后面又反将她一军,暗示她莫要逾越,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做出败坏声誉的事,落得被休弃的下场,连累了王府。毕竟,她是从王府出嫁。 不由得冷哼,好些时日不见,这张嘴倒是愈发的伶俐! “若旁人像你这般明事理该多好?”玉媚兮眉宇间染着一抹愁苦,转而对太后道:“太后娘娘,臣妾在这宫中没有知心说话的人,心中苦闷时就想起王府的那段时日,便想见见阿锦,为我开解。人言可畏,又怕传出不好的谣言,只得养只猫儿在身旁。如今有了身孕,皇上都不许养了,偌大的宫殿空空落落,难免心生了些寂寥。昨日里身子不适,太医诊脉说我郁结于心,要放宽了心思,不然会影响了胎儿。我着实吓着了,听见阿锦进宫,便不顾规矩的来向太后要人,还望太后莫要与臣妾计较。” “你毕竟是后妃,饶是再亲厚也终归男女有别。恰好,明日里哀家早朝商议立后事宜,那时你便不会无趣,时常去找皇后说说知心话。”太后敦敦教诲,随即又顺势道出了立后之事。 闻言,玉媚兮手指紧紧的收拢成拳,柔媚一笑:“太后娘娘不必如此着急,臣妾可以唤清漪进宫陪着解解乏。” “瞧你说的,他们新婚燕尔,正是你侬我侬之时。你若时常唤清儿入宫,未免太不像话!”太后已经没有兴致,她要做的是通知,不是征询玉媚兮。 玉媚兮大恨在心,原以为她有孕在身,便想要磨着李孝天册封她为皇后。这几日李孝天有了松口的迹象,却不曾料到这个老虔婆横插一杠子,在大臣女眷里头寻一个立后。 “不知太后中意哪家女儿?”玉媚兮深呼吸,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抚弄着手指上黯然失色的指甲,微微蹙眉,许是后宫安逸太久,太后耐不住寂寞,适才想着往后宫塞人? 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冷笑。双手叠加的贴在平坦的小腹上,寻思着宫里头果然是太沉闷,该要热闹热闹一番。 太后眉一皱,淡淡的说道:“明日便会知晓。”一手抚着额角,揉按了几下,倦怠道:“哀家乏了,你们且退下。”随后,给水清漪赏赐了不少东西。 其中,有南州国进宫的一块如琉璃一般雕刻的晶石,鸡蛋大小,呈水滴型,里面可以放几滴玫瑰精油,佩戴在身上,肌肤会显得更加的水润。 而这种矿石却极罕见,通常只有南州国皇室才有。如今,东齐皇宫只有这一块,她软磨硬泡了李孝天许久,都不肯开口问太后讨要。这会子,太后竟是赏赐给了水清漪!她就不信太后这不知她极喜爱这枚晶石,当着她的面送人,摆明就是挑衅她,故意为之! 水清漪谢恩,见玉媚兮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锦盒上,眼底闪过一抹暗芒,转身随着长孙华锦离宫。 …… 玉媚兮回到晨曦宫,神色阴沉,似笼罩着阴霾。猩红的指甲紧紧的掐进掌心,面目因极度的怒火而扭曲。那个老不死的明日要立后! 不管她如何讨好,都不待见她。就连对水清漪那个贱人都比她好百倍千倍! 极力的压下心底的不甘与怒火,重重的坐在贵妃榻上。小腹隐隐作痛,伸手紧紧的捂着腹部,忽而,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痛苦的呻/吟出声,唤着醉燕道:“醉燕,醉燕,本宫肚子痛,你快去请许太医……” 醉燕不过一怔,便心领神会,焦灼的去请太医。 …… 水清漪与长孙华锦回到王府,守在门口的常青,上前知会道:“世子,方才花公子来了,在水榭等着您。”说罢,若有似无的扫过一旁的水清漪。 水清漪面色无波,挣开他握着的手,疲倦的说道:“我先回屋子休憩。” 长孙华锦淡淡的嗯了一声,便去了水榭。 水清漪回到了竹园,绿衣端着冷掉的茶水走出来,见到水清漪行了一礼。“世子妃,方才奴婢熬了一碗莲子羹。日头毒辣,您喝一碗,解解暑。” 水清漪点头,魏妈妈打帘,水清漪走进屋子里,一片沁心的凉。净手擦拭干净,坐在软塌上,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世子妃,您先喝一碗莲子羹再睡。”绣橘净手,端着莲子羹递给水清漪。 恰好水清漪躺得不舒适,将枕在身后的大迎枕拿开,手挥到了绣橘端来的莲子羹。瓷碗倾斜,里头的羹汤洒了出来,淋漓在她的手上。 “咝——” 水清漪手腕一热,烫得甩手。 绣橘一怔,忙拿着锦帕给水清漪擦拭,玉白的手背上并无半点烫红,狐疑的试了一试羹汤:“世子妃,这羹汤很烫手?” 冷的! “嗯。”水清漪左手按在右手腕上,方才有一瞬的灼热,那样的真切。只是没有烫红,心下也起了疑。 “这羹汤已经冷了。”绣橘神色古怪。 水清漪一愣,看着手腕上的玉镯,不禁想到武氏的话,叮咛她切莫要摘掉,却不曾告诉她有何用处。原以为是祖上流传下来,而今看来,似乎有着奇特之处。 走到桌旁,沾了一点莲子羹摸在玉镯上,果真不一会儿便发烫。拿清水一抹,又恢复了沁心的凉意。 望着树上轻快跳跃,‘叽叽喳喳’叫的麻雀,水清漪将碗里的莲子羹洒了一些在窗棂上。而后,静静的躺在软榻上。 麻雀并没有飞过来吃,水清漪等着便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突然被绣橘给摇醒,她的面色发白,嗓音沙哑的询问:“发生何事了?”撑起身子坐起来,浑身泛酸发软。 “世子妃,鸟儿……鸟儿死了。”绣橘脸色不好,拉着水清漪的手在发抖。方才她出去的时候,瞧见有一两只鸟儿在吃食,等回来的时候,地上倒了三四只鸟。很显然,莲子羹里头有毒!“这屋子里奴婢一直守着,没有人进来。若是要动手脚,也就只有在端进来之前。”想想便心有余悸,倘若方才不是被世子妃无意间挥洒在手臂上,发觉了异样,那么倒下的便是世子妃! 究竟是谁这般胆大妄为?新婚头一日,便对世子妃下毒? 水清漪目光骤然冷沉了下来,抚弄着手腕上的玉镯,嘴角微微上扬。看来武氏待她是一片真心,倘若不是这个玉镯子,她便中毒了!算得上救了她一命。 “你去将外头清扫一下,切莫要宣扬出去。”水清漪心里有打算,绿衣待她的态度,一直便不好。前世莫说趾高气扬,看着自己的目光是带着不屑。 王府里的夫人少夫人,出身都比她高贵,却要压他们一头。任谁也会心中不服气,容不下她! “奴婢知晓。”绣橘担忧了打量着屋内,生怕哪个角落里也藏着害人的东西,在见到水清漪眼底揶揄,脸一红,急急的走了出去。这个屋子是世子爷住的,那些人不敢藏害人的东西,所以只能在世子妃的吃食上动手脚了。 清扫掉地上的鸟儿,埋在了院子里头。满手泥泞,起身间瞧见白衣胜雪的世子爷正朝院里走来,迎了上去,福身道:“世子爷,奴婢有个请求。” 长孙华锦目光淡淡,示意她继续。 绣橘咬着唇瓣道:“世子妃让奴婢莫要声张,但是今日里世子妃的吃食被人下毒。若不是世子妃无意间打翻,发现了问题,恐怕世子妃被人给害了。世子妃才嫁到府中一日,便这么迫不及待的动手,日后呢?这一次是幸运,难保每一次都这么幸运?” 长孙华锦眸子暗沉,暗流涌现,沉吟道:“谁送来的。” 绣橘沉吟了半晌,适才开口道:“绿衣。” 长孙华锦颔首,径自越过绣橘。绣橘捏紧拳头,一鼓作气的说道:“世子爷,咱们竹园可以开小厨房么?” 长孙华锦眉心微动,缄默不语。信步朝屋子里走去,迆地的长袍,拂过打扫光洁的青砖地板,纤尘不染。 掀帘而入,便见到她一袭薄纱裹身,倚在窗前,双手交叠摆放在窗台,下颔抵在双臂上,望着窗外的一片葱郁的竹林出神。眉宇间,染着淡淡的伤愁,似乎遇到了难解的难题。 蓦地,心中掠过绣橘的话,缓缓的靠近她:“委屈你了,明日起你的膳食便在竹园。” 水清漪骤然一惊,茫然的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方才话中的意思。 长孙华锦目光柔和了些许,解下了披在身上的大氅。拿着柔白的丝绢,为擦拭额间细密的汗水,清雅温润的说道:“屋子里热,可以吩咐丫鬟去冰窖多端几盆冰块进来。” 水清漪微微摇首,盯着他修长的手,低声道:“你身子畏寒,屋子里冰块放多了不好。” 长孙华锦眼睫一颤,平静的眸子里,仿佛投进了石子,荡起了圈圈的涟漪:“无妨,我平日里都在书房。”挨着她坐下来,伸出有力的手臂,紧紧的拥着她。 她身上原本的闷热,被他身上冰冷的体温给驱散了。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拥着,疲倦的说道:“怎得突然在院子里开小厨房?母妃都是用大厨房的膳食。” “府里头的人众多,大厨房怕是忙不过来。我今日里比较繁忙,用膳时辰与大厨房做膳食有出入,这样方便一些。”长孙华锦下颔抵在她的头顶,发间淡雅的清香萦绕在鼻端,极为的好闻。不禁深嗅了一口,阖眼挨着她闭目养神:“你要给曾祖母什么见面礼?” 水清漪扯了扯嘴角,笑道:“秘密。”老人家什么都不缺,缺得是一份心意。她针线活拿手,便给她做几身衣裳。 长孙华锦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她的青丝,嘴角微微的上扬。原本他还担忧着她会与他置气,却没有料到她并没有为了气他由着性子来。反而讨得了曾祖母的欢心,对她极为的满意。 “你多陪陪她说会子话,她便会很高兴。”长孙华锦揉了揉她的头顶,仿佛极为的有趣,反复的揉了几下,被水清漪挥落了手:“待会便要陪曾祖母用膳,你莫要揉散了。” 长孙华锦罢了手,扳转着她的身子,两人面对面,凝视着她清澈的眸子,认真的说道:“你能撇开了成见,我很高兴。”温柔的抚着她的鬓角,嘴角上扬着一抹温暖人心的笑。 水清漪眸子盯着他嘴角的笑,不禁有些晃神。撇开头,眨了眨眼,抬头间露出一抹嫣然的笑容:“嫁给你既然是躲不开的命运,我又何苦做无谓的挣扎?那样苦了的是自己,何不抛开过去的一切?”话说到一半,转身不再看着他,盯着窗外泪迹斑斑的青竹。 长孙华锦幽深宁静的眸子里泛着潋滟的光芒,望着她纤细的身影,心里头涌过奇异的感觉。仿佛在何处也见过这样的身影,似乎带着一丝的悲伤。拧紧眉峰,却是如何也记不起来。 出奇的隐隐发慌,似乎关于她的记忆,已经越来越少。如何与她的相识,他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 更让人觉得糟糕的是,他已经忘记对她最初想要接近的感觉。 伸手将她拥进怀中,不待她反应过来,扳转她的身子,垂首含/着她娇艳欲滴的红唇。灼热而迫切的探入她的唇齿间肆意的掠夺,不见昨夜里的温柔。 水清漪仰着头,被迫承接着他来势汹涌的热情,唇舌被他掠夺得麻木的刺痛。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将她的气息刻在心头。 “唔……” 水清漪感觉到空气愈发的稀薄,脑子里一片混沌,就在她难受得要窒息的时候,长孙华锦松开了她。捂着胸口喘息,眼底蕴藏着水汽,湿漉漉的勾动人心。 长孙华锦望着她双目盈盈,满面红霞,格外的明艳动人。不禁有一瞬的失神,仿佛惊艳,又似触动了心底深处的回忆。澄澈的眸子里透着淡淡的黯然,记忆深处仍旧是一片迷雾遮蔽。 良久,眼底恢复了平静,拦腰抱着她起身,姿态娴雅的朝内室而去。 恰好这时,绣橘领着后院的两个侍妾走来,侍妾站在门口,绣橘进来通传:“世子,世子妃,后院的姨娘来请安。” 水清漪一怔,望了眼天色,就听绣橘道:“今日晌午的时候来过一趟,那时您还在宫中。” 水清漪颔首,挣扎着下来。“这是规矩。” 长孙华锦舒展的眉宇渐渐的聚拢,笼罩着一层寒霜,极为的不悦:“将她们发配到浣衣坊去。”抱着她朝里头走去。 水清漪一怔,气不打一处来:“你抬她们进门,不是为了羞辱我?” 长孙华锦脚步一顿,漆黑的眸子里似墨一般的扩散开来,波涛汹涌。似要一个浪头打来,将她淹没。 “若不是如此,为何要挑与我长得相似的女子?”水清漪定定的看着他,不错过他任何一丝微妙的表情,仿佛要看他是否在撒谎。 “不是我。” 水清漪一怔,转而明白这两位是别人塞给他的。眸光微闪,滑下地。理了理皱了的裙摆,袅袅的走到前屋。“让她们进来。” 两位侍妾穿得花枝招展,一身艳丽的衣裳似火,竟是比水清漪身上的新妇装都要艳丽几分。 下马威么? 水清漪心中冷笑,看着她们二人跪下来请安,端着桌上的茶水不紧不慢的饮着,并没有唤她们起身。 浣碧、浣纱面面相觑,没有料到世子妃如此没有心计。她们是王妃送来的人,身份虽低,但是看在王妃的脸面上,她自然不敢刁难她们! 可事实上,水清漪确实刁难了,并没有唤她们起身。悠闲的喝着茶,一个眼角都没有给她们。 浣碧心中急了,她们是打听到世子爷也在屋子里才过来的。可是并没有见到世子爷,反倒落到如今尴尬的地步。咬了咬唇瓣,目光盈盈的说道:“姐姐,碧儿给您敬茶请安,日后还望姐姐多多照拂。” 水清漪并没有接她的茶。 一旁的浣纱心神一动,立即端着茶,恭恭敬敬的说道:“世子妃,奴婢来给您请安,日后奴婢随在您身旁伺候。” 水清漪面无表情,并没有接过来。 浣碧、浣纱受到侮辱,眼底闪现着委屈的泪水。跪在蒲团上的身姿,东歪西斜。 水清漪锐利的目光落在她们的膝盖处,随即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向内室。心中隐约了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道看她们还能够坚持多久。 “唉呀!”浣纱受不住的倒在地上,轻飘飘的薄纱裙子撩开,露出了她绑在膝盖上鼓鼓囊囊的东西。 水清漪看着她的膝盖,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反倒是浣纱惊得面色惨白,欲盖弥彰的趴倒在地,反而露出了脚窝里绑着的绳索。 绣橘脸色难看的上前,拉开她脚窝的绳索,裹布散落了下来,里面尖利的石子掉落了出来。“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栽赃诬陷主母!如此心术不正,歹毒心肠,就该将你们发卖了去!”绣橘气得心肺绞痛,没有料到这两贱蹄子也敢动歪心思。随即想到世子爷在屋里头,霎时明白贱蹄子是要动苦肉计。 拽着浣碧的长发,将她拖倒在地,掀开她的裙摆,露出同样的石包。扯了下来,绣橘一个耳光又狠又响的打在浣碧的娇嫩的脸上。将今日所受的委屈与怒火全都发泄了出来! 她们自小就在国公府调教,从五岁开始,便要尝试着动手打那些个犯错的婢子练胆。只是在侯府几年舒适安逸的日子,让她们忘记了过往残忍的一切。如今,身在如狼似虎的王府中,遭受了水清漪膳食有毒,卑贱的妾也敢栽赃,激出了她的狠劲。 “当真是没得规矩!正经王府里的侍妾,你们是要伺候主子,伺奉王爷。成日里穿着花枝招展,露胸露腿的如同勾栏里的女子,若是给外人瞧去了,指不定如何碎嘴咱们王府的教养!”绣橘厉声训斥,‘啪’的又一巴掌打在浣碧另外半边完好的脸蛋上,白嫩的面颊瞬间红透,印着五个巴掌印:“今儿个我便教教姨娘规矩!府里头除了嫡出的正经主子能穿红,你们不过是个妾,身份低贱,也敢穿着出来。只这一条,就能将你们发卖出府!” 浣碧、浣纱显然没有想过王府里会有这么大的规矩,她们被选进府前,也喜爱穿红衣,这样鲜艳的颜色才能将她们一身水嫩的肌肤映衬得更加白皙光泽。 今日里听见世子爷在正屋,恰好能寻着请安的借口,见一见世子爷。至从送过来的时候见了一面,她们就再也没有见过。第一眼见到世子妃的时候,她们便明白了王妃的用意。所以打算利用这张脸,穿着这美丽的衣裳,夺得世子的侧目。而后在膝盖上绑着石块,陷害王妃是个心肠歹毒的人,在她们的蒲团下放着石块。 可这一切都与她们想的不一样,世子爷不在,这漂亮的衣裳没有起到效用,反而落人口实,给了世子妃一个定夺罪名的借口,一举将她们铲除! 心里不禁害怕,她们后悔来了这一遭。倘若不来,世子爷不见她们,依旧好吃好穿的送给她们,若是发卖出府,又不知落到什么样的下场。梨花带泪的哭诉道:“世子妃饶命,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再也不敢了!” 水清漪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她们无非是过惯了安逸的生活,害怕外边未知的未来,才惶恐的求饶。可留下她们,早晚会成为祸害。人的贪念是毒药,不是你抗拒,就能阻止她们渗入骨髓。 “好歹她们是王妃送来的人,若是发卖了,便是打了王妃的脸面。我方才进门,不可将事情闹大。”水清漪说到此处,浣碧与浣纱眼底闪过一抹光芒,便被兜头淋下一桶冷水:“便依了夫君之意,将她们发落到浣衣坊。” 不! 不要! 她们身份虽然卑贱,可因为相貌出众,并没有做过粗活。听说浣衣坊的活儿又苦又累,进去的人都是粗鄙不堪。她们不要! 浣碧与浣纱跪着爬到了水清漪的脚边,哭喊道:“世子妃饶命啊,奴婢愿意孝敬您,在您身边做牛做马!” 绣橘看着这二人哭喊的就跟苍蝇似的嗡嗡在耳边叫唤,厌烦的将手中的娟帕塞在她们的嘴里,使唤着粗使嬷嬷进来:“将她们带到浣衣坊,若是不从,便赏板子吃!” 粗使嬷嬷有些犹疑,绣橘冷笑道:“怎么?世子妃使唤不动你们?这两个贱婢,依仗着王妃撑腰,目中无人,胆敢身着正妻红衣给世子妃示威!又在脚上绑石包陷害主子,这两样大罪,足以发卖出府!可世子妃念在王妃的脸面,将她们发落到浣衣坊改过,若是诚心悔过,依旧可以回竹园。” 闻言,粗使嬷嬷面色一变,看着两个侍妾身上的衣裳,不敢再停留,立即将人拖了下去。 这边的动静一出,王妃便接到了消息。 桂妈妈将面颊红肿的二人领到了王妃的跟前,目不斜视的说道:“王妃,世子妃的气性未免太大?明知这二人是您送过去给世子爷,她转眼间就将人打成这番模样,送到浣衣坊,压根没有再让她们回去伺候的意思!”顿了顿,观察着王妃的脸色,继续说道:“这是要与您对着干!” 浣碧与浣纱本已绝望,见到王妃还记着她们,心里燃起了希望。心中无比的憎恨水清漪,不禁煽风点火的说道:“才不是!倘若不是世子爷要将我们发落浣衣坊,她不敢忤逆了世子爷的意思,早已将我们发卖出府了!世子妃嫉妒心重,根本不能够胜任世子妃之位,奴婢二人是王妃您送过去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做事断然要留一线,可她却让我们跪着,不肯接茶水。若是王妃忘却了我们,便当真信了她有如此的度量。恐怕都被她被迷惑住了。”不过是惧怕世子爷识破她的狭隘心肠罢了! “世子也在屋里头?”王妃冷声道。 浣纱与浣碧摇头道:“奴婢打听世子爷在屋子里,可奴婢去的时候,并未见着世子爷。恐怕在内室,不曾出来。” 王妃眸光闪烁不定,摆了摆手:“既然王妃将你们罚去浣衣坊,你们便在那里留着。就算是本宫送去的人,也该要懂王府的规矩。你看你们成何体统?世子妃不是落我的脸面,而是维护王府的脸面!真正叫我丢人的是你们!”说罢,给桂妈妈递了个眼神。 桂妈妈明白,这二人已经是弃子。使了眼色,让一旁候着的嬷嬷将人给拖下去! 浣碧、浣纱心底一惊,明明已经看到了生的曙光,却没有抓住,美目里布满了惊恐之色:“王妃,奴婢知错,奴婢不要回浣衣坊,求您给奴婢一次机会……” 王妃被这声声尖锐的叫喊声,刺激得额角青筋突突跳动。“他们二人在屋子里?” “去了太老夫人那儿。”桂妈妈心想水清漪有两把刷子,竟是入了武氏的眼。王府嫁入府中这么多年,都不曾瞧上眼。突然间,似乎记起了什么,神色凝重的说道:“世子吩咐下来,竹园要建小厨房!”府里从不曾出过先例,他这一出岂不是要打破了王府的平衡? “啪——” 王妃脸色陡然一变,眼底骤然闪现着冷芒。将手中的茶杯掷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握着榻沿,指节泛白。 这个贱种!这个贱种处处与她为难!是要逼她交出中馈给水清漪么? ------题外话------ 亲爱的们,情人节快乐~么么哒~ ☆、第七十五章 纳妾 竹园要建小厨房的事,不过一会的功夫,便传遍了整个府邸。 林嬷嬷将这件事说给武氏,武氏不以为然的抿嘴道:“小锦早该如此了,今日这般突然,怕是膳食出了问题。他如今不是一个人,也知晓为身旁的人想,终究是点头同意了。”武氏笑的见牙不见眼,很高兴,长孙华锦可算找着想要疼爱的人了。 林嬷嬷却愁眉不展,毕竟府里头从开府以来,不曾有主子开过小厨房。如今,府里头人多,人人都开小厨房,支出便会多许多。王府向来崇尚节俭,世子开了头,日后少不得多许多麻烦:“老祖宗,世子爷怕是让王妃难做了。” 武氏冷哼一声:“她若是个好的,又怎会逼急了小锦?不说是建小厨房,小锦开府独居都行。日后他老子回来,将爵位传给他,再回府居住便是。” 林嬷嬷没有再说话,武氏话里头的意思处处透着对世子的维护。让他们开府独居,是为了避免其他几房的刁难。待世子承袭了爵位,便能够掌管府中大小事物,不会太被动,让人欺凌了去。 心中叹息,只希望世子妃是个好的,与世子齐心协力的将府中蛀虫被一个个揪出来,莫要让武氏失望。 “就怕她是个心软的。”林嬷嬷想着世子妃的模样,隐隐有着担忧。 武氏笑得意味深长:“难说。”一口牙依旧保养得极好,只有最里面的几颗牙掉了。 林嬷嬷毫不质疑武氏的眼光,笑着说了几件关于水清漪的事儿,外头就来了通传:“老祖宗,世子与世子妃来了。” “快喊他们进来,往后来了直接领进来,莫要通报。”武氏拄着拐杖起身,脚步蹒跚的迎出去:“快让人将膳食端过来。” 林嬷嬷‘嗳’了一声,忙着去张罗。 水清漪进来,就见到武氏笑眯眯的的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脸上扬着一抹笑:“你们怎得才来?快些进来。” 水清漪搀扶着武氏的手臂,温婉的说道:“在宫里头耽搁了一些时辰,适才来晚了。曾祖母今日劳累奔波,应当多休息。” “你这孩子,日后闲来无事,要常上山去与我解解闷。”武氏拉着水清漪的手,在自个的身旁坐下。觉得眼缘是很奇妙的事,王妃嫁进王府,从来便不得她的心。端详着她的容貌,心里觉得老乔家的还是与王府结了缘。“真好,当年王府是要与镇国公府结亲,怎奈造化弄人,没有结成亲家。如今,倒是小锦圆了当初王府的失约。” 水清漪一怔,没有料到上一辈还有这样的渊源。随即,便又不觉得出奇。上一辈的时候,镇国公府与静安王府都是百年世家,结成亲家在所难免。只是,后来又怎得失约了? 长孙华锦静默不语,安静的聆听着二人的交谈,不时的给二人添菜。 水清漪看着他放在碗里的水晶豆腐,微微一怔,夹着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味同嚼蜡。优雅矜持的吃下去,擦拭着嘴角,舀了一碗老鸭汤放在武氏的面前:“曾祖母,您多喝汤。” 武氏眼前一亮,颤颤巍巍的端着碗喝了一口:“今儿个若不是你,我都还喝不了这个汤。” “只能喝一点点。”水清漪命林嬷嬷将剩下的给撤走。 武氏如同孩子一般,喝完鸭汤将碗一搁,不吃了。 水清漪也不哄着她,风轻云淡的说道:“谁若吃一碗饭,我便送他亲手做的物件儿。” 闻言,武氏嗔怒的横了水清漪一眼,只得重新将摆在面前的饭给吃下去。 “你不可食言。”武氏方才听林嬷嬷说了,水清漪的针线活,比宫里头的太后的双面异色绣都好,心里可馋了。到时候,水清漪给了她,她在山上可以与那些人说说她曾孙媳妇儿的好。 水清漪笑而不语。 用完膳,林嬷嬷端上了茶水。 水清漪的漱口,轻声的与武氏道谢:“曾祖母送了清儿一样好东西,有了这东西在手上,便再也不怕吃食有害了。” 武氏摇了摇头:“这是小锦给他媳妇准备的,只是放在我这儿罢了。” 水清漪淡淡的睨了长孙华锦一眼,心想他怕是被府里的毒食迫害怕了,适才找了能验百毒的手镯,留给他的妻子……不,心爱之人罢。 只是,武氏岂会知晓个中缘由?因着她是长孙华锦的妻子,适才将东西给了她。莫怪当时武氏给她带上的时候,他眼底闪过一抹异色。恐怕也没有料到这个东西到了她的手中! “明日我便要回山上去,小锦你多陪陪清儿,便不用送了。”武氏眼底有着不舍,可她早在几十年前走出了王府,便是再不会回来。 长孙华锦明白武氏的顾虑,她若是留下来,府里头便有人不会安生了。武氏虽然看淡,可终究都是亲生血脉。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为了她手里头的东西争得反目成仇? 她若是留在府里,为了得到她手里头的东西,自然会千方百计的讨好,反倒扰了她的清静。若是在竹园住下,便会以为她选中的继承人是他,难免会惹出事端。 “小锦让常德、常青送您。”长孙华锦也不再强留。 武氏颔首,浑浊的眸子里闪烁着水光,将一个锦盒,塞在他的手中:“这府里,只有你与我最亲近。能见到你成婚,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我都这把岁数,下次都不知道可还有机会下山?” “曾祖母……”长孙华锦澄澈的眸子里涌现了一抹悲伤。 水清漪第一次在他的眸子里看到感情波动,不过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曾祖母,您定会长命百岁。” 武氏嘴角露出一抹涩笑:“你们祖父、祖母都不在了,我活到这把年纪已经知足。” 长孙华锦将锦盒搁置在桌子上,笑道:“曾祖母,日后亲手交给小锦的孩子。” 武氏却没有收回,不高兴的说道:“这是我送给清儿的见面礼,这玉镯子是你的,我这个做曾祖母的若是丁点不给,太过小气。” 水清漪看向长孙华锦。 长孙华锦颔首:“曾祖母留给你的,便收下。” 水清漪这才接手,递给了身后的绣橘。 绣橘心里头的郁气在见到武氏之后,便消散了。这王府里总算有个好的,能得老祖宗的庇护,想必世子妃的日子又要好过一些。 说了一会子话,武氏便犯困了,水清漪与长孙华锦告辞。 回到了屋子里,水清漪吩咐陪嫁紫云进去伺候长孙华锦沐浴。自己则是在屋子里,找了块布,拿着针线篓子,给武氏做衣裳。 “绣橘,你给我裁布。”水清漪拿着尺子丈量布匹,而后让唤着绣萍:“你给我配线。”动作利落的将一块布扔给绣橘,自己也拿着剪刀跟着画下的线裁剪。 想要在武氏上山之前,将衣服给做好。 而长孙华锦进了净室,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微微侧目,屏风上倒映着一道扶风弱柳的身姿。眼底闪过诧异,停下了手中宽解腰带的动作,静静的等着那一抹身影进来。 片刻,长孙华锦目光骤然冷沉。身着橘黄色衣裳,梳着双丫髻的婢子进来,生的十分美丽,娇俏可人。 “出去。”长孙华锦冷冽的嗓音,如千年寒冰,将人生生的冻住。 紫云吓得面色发白,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一双大而水润的眸眼,溢满了水汽,委屈的看着长孙华锦。触及那一双凝结寒霜的眸子,头一垂,咬唇道:“奴婢是世子妃唤来,伺候世子爷净身。” 长孙华锦眼底的寒冰霎时碎裂,更为的阴寒迫人:“常德。” 常德倏忽出现在净室,伸手将紫云给拖出去。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冷声的警告道:“你若胆敢出声,拔了你的舌头。” 紫云浑身一颤,紧紧的咬着唇,怕被惊吓的不小心喊出声,被拔掉舌头。 “没有世子的口令,任何人唤你进去伺候,都不准!否则,小心你的命!”常德不含感情的撂下狠话。心想,世子妃当真是世子爷的克星! 冷笑了几声,果真是贤惠大度。可算是理解她那时说的‘好’。 长孙华锦净身出来,看着在烛火下做衣裳的水清漪,脸色沉了沉。转而走出屋子,去了书房。 水清漪丝毫没有察觉到长孙华锦出去,目光紧紧的盯着手里的衣裳,吩咐着绣橘:“你去挑一根暗红色的丝线。” 随即将做盘扣的东西,递给了绣萍。 几人分工合作,总算是在天空放亮的时候做好。水清漪拍了拍酸痛的手臂,揉着脖颈。“你们都去睡吧。”话落,便看到绣橘与绣萍早已经睡下了。 水清漪起身,拿着屏风上挂着的衣裳,披盖在二人的身上。 心想武氏这个时辰应当还在睡,便进了内室。床铺平整,并没有被人睡乱的痕迹。眸光微闪,便记起了她吩咐紫云去伺候他。解下外裳,掀开被子躺在床上睡觉。 不到片刻,便被紫雨给唤醒:“世子妃,紫云在外头给您请罪。” 水清漪一怔:“她昨夜里伺候了世子,日后便是府里的姨娘。你让她下回去休息,明日再来请安。” 紫雨面色变了变,才轻声说道:“紫云昨夜里被世子赶了出去,她给您请罪,想要去小厨房。” “嗯?”水清漪没有想到紫云不肯伺候长孙华锦,当日里在侯府的时候,她们知晓有机会能成为世子的通房、姨娘,欢喜极了。如今怎得自请去厨房? “你让她退下,这件事日后再说。”小厨房里不是谁都能够进去,必须得是信得过之人。 紫雨明白水清漪的心思,暗叹紫云不是个明白人。寻常那般聪慧伶俐,如今怎得犯起糊涂? “奴婢晓得了。”紫雨退了下去。 水清漪再无睡意,起身便瞧见绣橘端着铜盆进来,精神不济。“你将衣裳给曾祖母送去,再去屋子里休息半日。” 绣橘着实撑不下去,也不推诿,便捧着衣裳走了。 水清漪昨日里在武氏那边吃的少,又一夜未睡,如今腹中饥荒。等着绣萍将早膳端来,左右等不到人,屋子里半块糕点也没有,起身打算亲自去一趟厨房。方才踏出屋子,便听到绣萍与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争执。 那位妇人身姿肥胖,人高马大,绣萍身段纤细,被那位妇人逼得后退了好几步,愤怒的说道:“你负责世子妃的膳食,怎得今日世子妃的早膳还不曾送来?” “我怎知?世子妃今儿的膳食,我早已禀报了厨房。你要早膳,该去厨房问。”刘嬷嬷双手叉腰,全然不当一回事。 “厨房我早就问过,她们说你不曾去厨房交食谱。”绣萍憋了满肚子的火气,没有想到王府用膳也是如此的麻烦。有专门负责膳食的嬷嬷,在用膳前的一个时辰,便将每个院子多少人用膳,都要上报过去。若是没有,厨房便不会做这一房的膳食。免得做出来不吃,浪费了去。 “定是听到风声,竹园要建小厨房,便没有准备世子妃的膳食。”刘嬷嬷撇了撇嘴,不过是个破落侯府的出身,架子倒是端的大,饿死了也活该,免得折腾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这边是你的失职!如今还敢狡辩,不知悔改,你与我一同去见王妃!”绣萍气得双眼通红,绿衣说莲子羹是她端来给王妃,在半道上碰到了绿衣,说是肚子疼,让绿衣帮忙端着送到竹园。结果莲子羹有毒,眼下刘嬷嬷的态度,不得不令人怀疑毒是她下的! 亏得她不相信,以为是绿衣撒谎。当即拖着刘嬷嬷朝屋子里头走! “哎唷喂!你这个贱蹄子,仗着是世子妃的人,便对我动粗。”刘嬷嬷痛呼出声,甩掉绣萍抓痛的手,一巴掌扇在绣萍的脸上,却在一指的地方,被人抓住了手腕。心下恼怒,睚眦欲裂的瞪过去,见到是水清漪,吓得魂飞魄散。惊恐的跪在地上:“老奴给世子妃请安。” “将厨娘请来。”水清漪看都不看刘嬷嬷一眼,对绣萍说道:“厨房的管事与厨娘,都唤来。” “这……”绣萍有些为难。 “不妨事,这个时辰,该吃的都吃完了,厨房空着呢。”水清漪就着院子里的石凳坐下,红衣立即端着茶水出来。睨了眼跪在地上的刘嬷嬷,想到昨日里她们嚼舌根,世子妃也并没有处罚她们,便凑耳说道:“世子妃,刘嬷嬷是府里头的家生子,她的相公是跟在四爷身边的长随。” 四房的人? 水清漪嘴角泛着冷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犯了错,就该罚!” 红衣住了嘴。 绣萍听到了这番话,捕捉到刘嬷嬷眼底一闪而逝的得意。她怕是以为世子妃不敢得罪四房吧?心里冷冷一笑,当真是个蠢货,欺压世子妃是进门的新妇,便欺凌到头上,当真是无知无畏。正好,送了一个把柄在世子妃的手上,将这些个眼线都一一拔出! “奴婢这就去。”说罢,绣萍小跑着离开。 水清漪端着茶水喝了一口,嘴里发涩,肚子里更饥荒了。“刘嬷嬷一直就在竹园?” “不是,世子爷的院子里没有女人。在成亲前的半个月,送了一批进来。”红衣心里忐忑,担忧世子妃因着竹园里不守规矩的奴婢,而重新换一批自己的人进来,把她们都赶出去。 水清漪了然,府里其他人见这是个机会,便趁机将人安插进来。 长孙华锦倘若有心,断然会过滤一番,不会十个其中有九个是眼线! 他是在试探她的能力? 就在这时,绣萍将人全都给领了过来:“世子妃,人全都在这里了。” 水清漪抬眸,厨房里的管事、采购、洗菜工、切菜、配菜、厨娘,统共就有二十几人,密密麻麻的站在院子里。 众人心里明镜一般,在绣萍问了竹园里的早膳后,唤她们过来,便知是为了早膳的事儿。 管事出列,毕恭毕敬的说道:“世子妃,您方才进府,怕是不知王府的规矩。早膳都是头天夜里,管理膳食的嬷嬷便要将菜单递过去。若是厨房没有收到便不会做。昨夜里厨房并未收到世子妃的膳食单子,厨房适才没有做。” “也就是她在撒谎?玩忽职守?”水清漪指着跪在地上的刘嬷嬷道。 管事的睨了一眼,心一沉,若是否认,那么全部的责任便落在了她们厨房里。若是承认,那么刘嬷嬷便会被踢出竹园。 顿时,两面为难。 “是与不是?”水清漪加重了语气。 管事的正要开口,水清漪青葱般的手指抚弄着手腕上的玉镯,不疾不徐的说道:“府中的规矩,你们自是比我清楚。想来玩忽职守,欺昧主子,该要受到怎样的惩罚。” 管事的瞳孔一缩,到嘴的话便似堵在了嗓子眼,吐不出来。 红衣立即说道:“欺昧主子,该要杖责四十。玩忽职守,杖责四十,降三级。两罪同等,便是杖责八十,降三级。” 管事的捏紧了袖中的拳头,若是他袒护了刘嬷嬷,罪名落在他的头上,莫说从管事变成下等奴才,八十大板下都不知能否活命。两相权衡,当即说道:“厨房并未接到刘嬷嬷的单子。” “行了,你们都退下去。”水清漪心中冷笑,人都是这样的现实,在牵扯到自己的利益时,便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掉同盟。眸子里似缀了寒星,冷声道:“将她拖下去,杖责八十。若我知谁敢弄虚作假,便同罪处置!” “是。”绣萍吩咐两个粗使嬷嬷,将刘嬷嬷给拖下去。 刘嬷嬷见水清漪动真格,终于感到害怕,浑身颤抖的求饶道:“世子妃,饶命啊!奴婢知晓错了,奴婢也是受人指使,饶命啊!”刘嬷嬷嗓门本就大,如今更是吓破了胆。以往她看到那些犯事的吃板子,四十板子就送了命,她如何抵得住八十板子? 水清漪不为所动。 刘嬷嬷咬紧牙关道:“世子妃,老奴也不敢如此对您,是受到背后之人的指使。老奴上有老,下有小,都被扣押在手上。适才会背了主!” 水清漪嘴角微勾,示意人停下来。 刘嬷嬷一颗心紧紧的提在嗓子眼,压根就不敢松懈。她知晓,此刻若是答案没有让世子妃满意,她还是难逃一死。心里一阵后怕,明白世子妃看着性子软和好拿捏,实则心狠手辣,才进府便雷厉风行的惩治在竹园作乱的人。 “老奴是谁的人,想来世子妃早已是知晓。世子妃若是饶了老奴一名,老奴愿做牛做马伺候世子妃!”刘嬷嬷惶恐不安,看都不敢看水清漪一眼。 心想世子妃年纪这样小,便有这么狠的心,日后断然会将王妃给镇压在手底下! 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嘲讽,讥诮的笑道:“我如何知你说的是真是假?”眼眸微眯,四夫人想来嫉妒相貌姣好的女人,怕勾去了四老爷的魂。即使,她是长孙华锦的妻子,她都不放心。在新妇敬茶那般的不遗余力的打压她,暗中处处与她难为。 她若想要在这吃人的王府生存下去,必须要心狠手辣。心慈手软,只不过是成为人家的垫脚石儿罢了! “老奴的一家老小都在四房,四夫人知晓您是美人儿,便不放心了,让奴婢在竹园伺候,给她做接应。”刘嬷嬷忙不迭的说道,生怕慢了一步,水清漪怀疑她不讲真话。 “哦?”水清漪慵懒的摆了摆手,示意人将刘嬷嬷拖下去。 刘嬷嬷心霎时间凉了半截,她都投诚了,为何世子妃还要让她受刑?惊恐的喊道:“世子妃,老奴……唔唔……”话不曾说完,便被绣萍被堵住了嘴。 水清漪眸子里缀满了冷意,为了活命,她背了主。倘若日后四夫人拿她的性命要挟,是否又会对自己阳奉阴违? 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经过这一闹,肚子也不饿了。起身回了屋子,拿着武氏给她的锦盒。打开盖子,便看到里面厚厚的一叠地契,有好几百亩上好的水田,四百亩旱地,二十顷山地。还有很多繁华地段的铺子,都是经营极好的。 心中一震,饶是整个侯府,都比不得这些家产。 莫怪武氏不肯留在王府,她是喜好清静的人,留下来便都是些虚假奉承讨好的人,想要骗取这些财产。 可她一个刚入府的人,便得到这些家产,断然不会自大的以为是她入了武氏的亲眼。全都是沾了长孙华锦的光,倘若不是他,武氏断然不会给她!而也只有给了她,才等于是送给了长孙华锦。若不然,长孙华锦断然不会收。 “吱呀——” 门扉不期然的被推开,一道浅粉色的裙裾闪进了屋子。 水清漪一怔,想要将手中的东西收起来已经是来不及。目光微闪,将床头摆着的玉麒麟给打碎了慌忙蹲下身子,将锦盒塞进了床踏板下。 “表妹,出了何事?”舒雅焦急的进了内室,看到地上碎裂的玉片,连忙蹲下来与水清漪一同收拾:“怎得打碎了?” “方才我在看这玉麒麟,被吓着了,一失手给打碎了。”水清漪将碎片捡起来,扔在铺展的锦帕上,愁眉不展的说道:“这玉麒麟是世子好不容易得到的,要送给权相府,如今打碎了……”后面的话,留了半截。 舒雅明白水清漪的意思,世子爷费了大力气才寻得的东西,又是给人做寿之物,断然是会动气。而方才那句吓着,分明是指她突然闯入。满脸歉疚的说道:“清儿,你别担心。这件事因姐姐而起,我定会与你一起承担责任。” 水清漪笑了笑,忧心忡忡的说道:“这玉麒麟花费了一万两银子,就是整个侯府也只拿得出两万两,还要将一些田产给折了进来。” 舒雅心中一惊,没有料到王府家产这般丰厚。仅是送礼,便一万两银子出手。而今,水清漪一个失手,一万两便没有影儿了。泪水不禁落了下来:“清儿,是姐姐连累了你。”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了,害怕水清漪就此失宠,连忙说道:“待会世子回府,便说这物件儿是我瞧着稀罕,把玩的时候不小心砸落在地上。要罚便罚我,你是侯府里的希望,千万不要承认。” 水清漪心中诧异,没有料到她愿意承担责任。 “听红衣说,上回仅是有人弄破了世子爷的画像,就给发卖出府。你若是承担了责任,怕是好不了多少。”水清漪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是老夫人塞在我手里的人,若是出了事,回门的时候我可没法子交代。就算是我打碎的,世子爷也不会怪罪于我。何况,本就是我打碎的,不是么?” 舒雅一怔,泪水籁籁的滚落:“清儿,都是姐姐不好,进来的时候没有敲门,吓着了你。” “无碍。”水清漪起身,便见到长孙华锦站在珠帘后,下意识的将玉麒麟藏在了身后。 见状,舒雅急切的开口道:“世子,您莫要怪罪世子妃,这是我打破的,不关世子妃的事。”舒雅急切得有些语无伦次,生怕长孙华锦不信,跪在了地上道:“我家境本殷实,家里有个祖传的玉麒麟,可惜家父嗜赌,便将家产给输光殆尽,玉麒麟也拿出去做了抵押。可后来一家子被鼠疫夺去了性命,我因着在外做工逃过了一劫。方才见到玉麒麟,一时睹物思人,不留神的失手将玉麒麟给打破了。” 长孙华锦面无表情,锐利的眸子看向水清漪。 水清漪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室内,一片寂静。 舒雅感受到室内的温度骤降,心扑通扑通的狂跳,捏紧了拳头,顶着那无形的压迫力:“世子莫要怪罪世子妃,你们二人方才成亲,倘若因此而失和,雅儿百死难逃其咎。”重重的磕了响头,不卑不亢的跪着,等着长孙华锦裁决。 长孙华锦下颔的轮廓完美,此刻紧崩。幽黯诡谲的目光,落在水清漪的身上,半点余光也不曾看向舒雅。可她却一直低垂着头,好似做错事的孩子,透着一丝委屈。 心中轻叹,掀开珠帘信步而来。舒雅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清雅竹香,低垂着头,一片薄粉色顺着耳根蔓延至面颊,心跳似乎失了频率,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眼角余光瞥到那一抹雪白的衣袂在她身旁掠过,在水清漪的面前站定,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长孙华锦漆亮的眸子望进了她的眸子里,如水洗过一般的眸子,干净清澈,没有半点的杂质。在这样一双眸子的注视下,他竟不忍直视。温雅道:“你可有话要说?” “如你所见。”水清漪早就知晓他进来了,他身上的气息如此的熟悉,即使淡得几不可闻,她依旧能够感受得到。 长孙华锦眼底的无奈一闪而逝,拿过她手中的锦帕,将东西散放在桌子上,寻到了玉麒麟底部的印记,淡淡的说道:“这是淮南舒家祖传之物,你是舒传江的女儿?” 舒雅眸子一亮,没有想到这个玉麒麟当真是她舒家的那一只。而他能够清楚的记得父亲,可是他们有交情? “回禀世子,舒传江是家父。”舒雅眸子里闪过一道光泽,水雾朦胧的眸子盈盈的望向长孙华锦。当年随着祖母一同入京探望水老夫人,一眼便对他倾了心。虽然她是孤女,可仍旧有几分傲气。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可她与他的身份殊途,这一辈子断然不会与他有任何的交集。 当她投奔侯府,听到水老夫人对她的提议,毫不犹豫的答应。只要能与他在一起,即使是做个奴婢,她也甘愿。令她惊喜的是他竟识得父亲! 长孙华锦眉一皱,“起来吧。”执着水清漪的手,轻柔的拭掉她手指上的血痕,涂抹着药膏。责备道:“碎了让她们收拾便是,何必自个动手。”语气里夹杂着一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心疼。 水清漪轻轻的‘嗯’了一声:“下回会小心。”转眸看向舒雅。舒雅慌忙将手上的手指藏在了身后,面色苍白的冲水清漪一笑,似泠泠月光下的绽放的昙花,优美倾城,又透着一丝柔弱,让人想要捧在手心里怜惜。 水清漪嘴角微勾,目光落在长孙华锦的脸上。那一双美如清辉的眸子,似汹涌的河流,激荡着狂怒的浪涛,似要把她旋进漩涡中,将她给绞碎了。 “你就这般想要我纳妾?”长孙华锦怎会不明白她方才的眼神?旁人都想要独占了夫君,她却大度到令他几度险些失控得想要掐死她。 闻言,舒雅眼皮子狠狠一跳,眼底闪过一抹希翼。她知道,此刻倘若水清漪点头,他必定会纳妾! 水清漪眼睫一颤,目光落在受伤的手指上,缄默不语。 床头的金铜独角兽香炉香烟袅袅漂浮在空气中,淡淡清香溢满室。垂落的轻纱随着清风摇曳,触动了闪耀着晶芒的珠帘,清脆叮当的作响。 每一声的响声,都落在等待的舒雅心中。她才知道,原来等待也可以这般的煎熬。 明明只有短短的时辰,她却似乎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就在她以为要长浸在这可怕的宁静中时,她听到了那清脆悦儿的声音时,心亦是跟着碎了。 “就会胡说。”水清漪推开长孙华锦,晶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我只是在想,你怎得会认识表姐的父亲。” 长孙华锦轻笑,似千树梨花绽放,耀眼而夺目。“我曾经去过淮南,遇到了大雨,碰上了洪灾,是借宿在他家中。” 水清漪捕捉到舒雅眼底的错愕,沉吟道:“三年前?”恐怕鼠疫就是因洪灾而起,他不曾染上,可能是在洪灾刚退的时候离开,才有幸躲过一劫。 “嗯。”长孙华锦颔首,看向舒雅的目光极为的复杂。良久才道:“你父亲有恩于我,你又是清儿的表姐,断然不能做侍婢。日后便留在府中,我会安排你的去处。” 舒雅心中一惊,她想要说念在父亲的恩情,便收下她为妾。可她却不想逼迫他,令他为难。一双杏眼水光盈盈,感激的点头:“雅儿只想守在表妹的身旁。” 长孙华锦眉宇微蹙,舒雅却发现到他的不耐,连忙福身道:“雅儿多谢世子照拂,暂且先退下。” 长孙华锦已经抱着水清漪坐在床榻上,细致的检查着她的手指可还有其他的地方受了伤。 舒雅心头微涩,眼睛似乎进了沙砾一般的难受。脚步踉跄,捂着嘴匆匆离开。 听到关门声,水清漪陈述道:“她钟情你。” “手上的那道伤口深,莫要沾水。”长孙华锦顾左右而言他。 水清漪不知他是不屑回答,还是根本不将舒雅放进眼底,固执的说道:“她想说的是留在你的身边。” 长孙华锦松开她的手,起身走了几步,转过身来,低叹道:“你想要说什么?” 水清漪眉宇间染着清愁,淡漠的说道:“没有什么,只是想着夫君太好,也极累。成日里防着那些虎视眈眈的女子,又要不被旁人说是妒妇,最后还要小心翼翼的安抚了夫君,成日里招惹桃花辛苦了。” 长孙华锦面色瞬息万变,便听到水清漪无奈的说道:“真奇怪,你这样丑,那些女子怎得还趋之若鹜?” 长孙华锦削薄的唇紧抿,微微的颤动,似乎在咬牙切齿。忽而,微微一笑:“是啊,这样丑,你为何都看痴了好几回?” 水清漪语塞,便看到他如沐春风的离开。 望着一桌子的碎片,又看了眼床踏板下的锦盒,算着她的银子,想要买个玉麒麟压根是不够的。锦盒里的东西她不能动,嫁妆也是不能动。永盛坊还是刚刚运转,她手头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想到太后给她的赏赐,眸子里闪过一道精芒。 “绣橘,你过来。”水清漪唤着绣橘进来,在箱笼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她吩咐了几句,示意她快去快回。 绣橘迟疑了片刻,在她坚定的目光中,拿着东西离开。 这时,牧兰出现在屋子里,将早朝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转告给水清漪:“皇贵妃腹中胎儿不稳,太医说是邪气入侵,要正大之气庇护。便请了国师出来,国师断言皇上虽然是天子,却被酒色可掏空了身子。龙气不足,若是凤体孩子断然会安然无恙。皇上为了护住皇贵妃腹中的胎儿,忤逆了太后之意,要纳皇贵妃为后。” 水清漪没有想到皇贵妃连这样的主意都想到了,可她是不是皇后,与她没有多大的关联,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晚间,绣橘将晶石卖掉换得的银子,交给水清漪:“这是私下里卖掉的,奴婢打听了一下,被莫家买去,送进了宫里。” 水清漪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冷笑。果然,莫家大少是皇贵妃的人,又替权相办事。那么,皇贵妃与权相之间必定有关联,但是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第七十六章 私情 绣橘将晶石典当在当铺,并且交了一些定金,让掌柜的卖掉,事成之后给他一成。 不到半个时辰,东西便脱手了。 原本掌柜如何也不肯松口是谁买走,但听闻绣橘承诺日后有好东西,依旧拿到他这里来典当。掌柜的想到那晶石不是凡品,卖的价位也超出了他当铺里头的所有物件,便动起了心思,将莫寅买走,告诉了绣橘。 随后,绣橘给了几两银子,让小乞儿跟着莫寅,看他去了何处。在临近夜幕之时,小乞儿才回来知会她,人进宫去了。 莫寅接到皇贵妃的消息,便派人暗中盯着水清漪。今儿个一早,跟踪水清漪身旁的侍女的人来回禀,绣橘鬼鬼祟祟的去了当铺,当即去了当铺查看,向掌柜的提议要买绣橘当掉的物件。当看到那东西便是皇贵妃交代下来的物件时,便花大价钱买下。 叮嘱掌柜的封口,带到天色快暗下的时候,进了宫,将东西供奉给皇贵妃。 皇贵妃手中的晶石,在清冷如月色的夜明珠的光辉下,流光溢彩。托在掌心把玩,爱不释手。“她当真将这物件典当在当铺?” 太后娘娘的赏赐,这是天家恩典,该好生收藏起来。她倒好,胆大妄为的拿出来典当。她若是好心的告诉太后,她当成宝贝儿的物件,被旁人如此的作践,她会如何呢? 眼底闪过一抹狠唳,骤然将晶石收拢在手心。媚眼生波的睨着莫寅:“你进宫时,可有被人瞧见?” 莫寅不以为意,水清漪并不知他是买走晶石的人。宫里头这么多的主子,瞧见他进宫也不一定能够猜测出他是找皇贵妃,也极有可能是寻三王爷。毕竟,莫家替三王爷办事,不是稀奇的事儿。 “我刻意等着天色暗下来方才进宫,并无人瞧见。”莫寅阴柔狭长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玉媚兮那妩媚艳丽的高冷面容,顺势在她的身旁坐下,握着她白皙纤细的手指,缓缓的勾弄道:“就算瞧见了,他们只以为我进宫寻三王爷。”倾身凑近了皇贵妃,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藕色的脖颈,鼻端轻轻摩擦着她细腻的肌肤:“你当真怀了他的种?” 玉媚兮手一顿,从他握着的手心里抽出手指,轻轻的点着他的胸膛,媚眼如丝的瞪了他一眼,吐气如兰的说道:“这事如何假得了?”手覆在腹部上,半眯着眼道:“只是不知他是男是女。” 莫寅的手掌交叠在她的手背上,按着她平坦的小腹,阴邪的说道:“我知一个神医,他能把脉诊出是男是女。倘若是个女孩儿,我便让你生下个男孩。” “你会法术不成?能将女孩变成男孩儿?”玉媚兮娇嗔的迭怪了一声。 “自然。”莫寅眸光一暗,眼角斜睨着她未着裘裤的玉白长腿,勾缠上他的小腿摩挲。喉结滚动,搂上她柔如无骨的腰肢,噙住了她猩红的唇,顺势将她压倒在阔榻上,二人紧密不舍的胶在一起缠绵。 醉燕与醉月目不斜视,听到玉媚兮低吟出声,面不改色的开门出去,轻轻的合上门。 似乎对此事司空见怪。 可看到皇上步下肩舆走来,跪在地上见礼:“皇上。” 里面衣衫褪尽,喘着粗气的莫寅,推开了玉媚兮,玉媚兮面颊酡红,媚眼含情。玉臂勾着莫寅的脖颈,勾唇道:“你怕了?” 莫寅阴沉的望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冷嗤了一声,凶狠的吻上她娇艳欲滴的红唇,愈发的粗鲁。 玉媚兮憋得面颊通红,不敢低吟出声,怕被李孝天听出端倪。可一想到皇上,她名义上的男人在外面。觉得更加的刺激,愈发的主动。 宫殿内,一片旖旎春光。外边却是两个宫婢与李孝天僵持不下。 “你们快些让开,朕要见贵妃。”李孝天满脸的不悦,他是过来与玉媚兮商量册封皇后的事宜,好保住她腹中的胎儿。 “皇上,贵妃娘娘腹中胎儿不稳,此刻身体孱弱。您此刻进去,怕会惊扰了龙胎儿。”醉燕见李孝天还不肯离去,轻声的说道:“国师说娘娘要与皇上三日莫要相见。” 李孝天一听是国师的话,不舍的看了眼紧闭的寝宫,转身离开。 “奴婢恭送皇上。”醉燕与醉月跪在地上相送。 夜色深沉,晨曦宫才恢复了平静。 殿内的熏香也散不去满室的淫/靡之气。 玉媚兮慵懒的侧躺在床榻上,玉白的肌肤泛着粉色,一条薄被搭在腰间,玲珑有致的曲线毕露,若隐若现得极为诱人。 莫寅穿戴整齐,看着床上的玉媚兮,阴柔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色:“当真想要将你圈禁在府中。”话落,眉头上扬道:“不如你以养胎为由,出宫静养?” 玉媚兮将一头及脚踝的墨发撩至身后,勾唇道:“待我进宫,怕是那老东西将威武大将军的女儿册封为后了。” “你这般有手段,何不将那个废人勾上床?太后最疼爱他,只要勾住了他,莫说是皇后。日后待他继位,你便是第二个如今的太后。”莫寅阴恻恻的说道:“你不知萧珮与他的关系不同寻常?” 玉媚兮眸光微闪,李亦尘是沾不得、惹不得的毒。她又岂会蠢的去勾引他?若是失败,便会前功尽弃。“再说罢!”转身背对着莫寅道:“宫里下钥了,你从密道离开。” 莫寅点了点头,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见。跟随着醉燕,去了净室。 …… 水清漪拿了银子,让牧风去寻一块上好的玉,然后请工匠雕琢玉麒麟出来。 闲来无事,便做着了针线活,想要在大夫人腹中孩子出生前,做几件小衣。 绣橘端着从小厨房做出来的东西,脸上满是笑容:“小姐,您尝尝这厨娘做的东西可合胃口?” 水清漪看着面前的水晶素菜饺子,诧异的说道:“小厨房兴建好了?”怎么这么快? 绣橘点头道:“是的,世子爷将边上的一个屋子,给隔开,做成了厨房。厨娘是世子爷选的,应当信得过。” 水清漪尝了一小口,味道还不错。 “可以。”水清漪吃了两个,绣萍冲了进来,焦急的说道:“世子妃,四夫人与二夫人去了王妃那儿,说也要建小厨房。您是晚辈,都开了先例,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怎得就不行了?王妃已经遣人来唤您过去,这可如何是好?”急的心里直上火。 水清漪面色不变,拿着绣帕擦拭着手指道:“无妨。” 绣萍与绣橘对看了一眼,心想世子妃这般镇定自若,怕是心中有了主意? 果然,不到一刻钟,桂妈妈便来传唤水清漪过去。 水清漪随着桂妈妈过去,守在门口的桂枝,将帘子打起来,让水清漪进去。 方才一踏进屋子,里面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四夫人见到水清漪,瘪了瘪嘴,将视线撇向了一旁。 “清儿给母妃、二婶娘、四婶娘请安。”水清漪低眉顺眼的站在左边。 王妃见到水清漪,抿了一口茶水,淡淡的说道:“小厨房建好了?可有得到本宫的应允?” 水清漪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回母妃的话,夫君觉得大厨房太过忙碌,想要为她们分忧。我们竹园建小厨房,是自己拿体己的补。各位婶娘若是要建小厨房,也可以啊。公中每月给各房膳食银子,挪出来给你们。多了的话,便自己掏腰包。也不会给母妃生事,乱了公中账目。” 水清漪一番话,堵的四夫人哑口无言。你要建小厨房,建了便是,没有人拦着。只要不向公中讨要银子就行! 四夫人面上青紫交错,有着太多的不甘。昨日里那么好的机会,都没有把握住。而她方才,又将她安插进竹园里的眼线,给拔了出去。 想到此,心里的恨意更深了几分。 “你这是说什么话呢?你们建小厨房,厨娘与杂工该如何管理?难道不用府中派发银钱给她们?这偌大的王府管理起来,岂是一句话那么简单?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有打理过这些琐事,便不知道当家的不易。”四夫人尖酸刻薄的说道。他们四房哪里还有多余的银钱?她的嫁妆都被那个死鬼掏过去不少。怎么可能用体己的银钱开小厨房? “四婶娘难道没有打听清楚,小厨房都是我的陪嫁在做活?月例自然是我的体己给。”水清漪不咸不淡的说道。 四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素来瞧不上水清漪,出身低下,除了一张脸之外,还有其他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可偏生就是她瞧不上眼的人,嫁妆比她还要丰厚! 正欲开口,就听到二夫人开口说道:“信儿马上要参加科考了,我今儿个也是来与王妃说,他的膳食也从清儿的小厨房做出来。毕竟,他读书读得入神通常是废寝忘食,好几次去大厨房,都是没有了火。”转而,对着水清漪道:“银钱二婶娘与你平摊,你觉得可好?” “信儿科考成了,便也是光耀了王府的门楣,清儿岂会拒绝?”水清漪和善对二夫人笑了笑。 “正好,我们四房也到侄媳妇儿小厨房搭伙。”闻讯赶来的四老爷,目不转睛的盯着水清漪,完全将四夫人当成了墙壁。 ------题外话------ 抱歉,今儿八年没见的同学一起聚会,没有时间码字,今天暂且更新这么多,么么哒 ☆、第七十七章 问罪! 四夫人怒目圆睁的瞪向四老爷,他太明目张胆的无视她,令她的颜面何存? “四爷,咱们院子离侄媳妇的竹园远着呢,一南一北,待膳食送过去,都冷透了!你身子又不舒服,吃下这些东西,岂不更伤身?”四夫人忍气吞声,脸上露出一抹担忧。 四老爷唬着脸,挥开四夫人的手,怒斥道:“妇道人家,你懂什么?大厨房离咱们院子就不远?我一个大老爷们用的着这般娇气?像娘们一样!” 四夫人被数落的面红耳赤,她素来是要脸面的人。如今,被四老爷当着面这般的数落,心里不痛快至极。 “这是大夫说的。”四夫人不甘示弱的回了一句嘴。 四老爷凶狠的瞪着她,犹如仇人。 水清漪淡淡的说道:“二婶娘搭伙平摊,是因为我用膳之后,将小厨房借给她。食材、人手、厨具都要自己供应,出了问题我一概不管。” 水清漪的态度,让众人怔愣。 二夫人却没有意见,之前她那样说,不过是为了向水清漪投诚罢了。倘若水清漪是个聪明的,断然会知晓她的用意,才会顺势同意了下来。不然,她愿意搭伙,又何必开建小厨房? “倒是我让侄媳妇儿为难了,又引起了老四起了口角。这样吧,我不为难侄媳妇儿了,依旧在大厨房。毕竟,日后用银子的地方太多,免得要用银钱时,手头上不足。”二夫人微拧着秀气的眉眼,颇为的为难。随即,劝了两句四老爷:“你也别让侄媳妇儿难做,毕竟小厨房是侄儿的建议。侄媳妇儿方才进门,别吓着了!”说罢,歉意的朝王妃点了点头。 王妃眉头几不可见的动了动,心想这二夫人倒是会算计,见局势不对,便将自个撇了个干净。 “你们有何事情,便去找锦儿,莫要将新妇吓跑了!”王妃语气中有了些微的调笑,僵滞的气氛霎时间缓和了下来。 水清漪在众人的注视下,羞涩的低垂了头。此刻,说什么话,都不太合适。 四夫人目地没有达到,脸色难看。但是却不敢闹到长孙华锦面前。她是特地趁着那煞星不在,才过来的。心里有再多的不甘,又能怎样?冷哼了一声,带着四老爷离开。 二夫人留下来也尴尬,紧跟着四夫人一同告辞。 “你留下来。”王妃淡淡的说道:“锦儿素来冷清,独来独往。有什么事情,都是憋在心里头,不与人交流。我生下他没有多久,就怀上了仪儿。全副的心思都放在了比他小的仪儿身上,忽略了他太多,是以与我不太亲近。如今,我不知何处出了问题,让他如此雷厉风行,不顾大局的兴建小厨房。你身为他的妻子,在不利于他的情况下,应当多劝阻几句,而不是放任他胡来。” 水清漪温顺的听着王妃的教导,心里却想着,王妃前世因着她孝顺她,处处听着她的话,劝阻着长孙华锦,适才对她格外的好。以至于到出事的时候,看到那样反差的王妃,她以为是骗她的。可休书真切的落在手中,由不得她不相信。 却也让她明白,王妃断然不会是个善茬。倘若她当真是个和善之人,便不会在大婚前,就塞妾侍给长孙华锦,打她的脸。更令人气氛的是她居然挑选着两个与她容貌相似的女人! 她的这般做法,定然不是为她想,对她好。更大胆的猜测,便是挑拨她与长孙华锦的关系。 若是如她猜测的这般,那么方才她的那一段话,太过违心了。 “清儿出嫁之时,谨听母亲的教诲。出嫁从夫,断然不敢妄自干扰夫君的决定。”水清漪打着太极,让王妃抓不到一丝的错处。 王妃也不介意,意味深长的睨了她一眼,端着茶水浅啜了一口:“行了,我也没有旁的要叮嘱你。明日你便要回门了,锦儿他又去了何处?回门的物件儿可有准备妥当?” “夫君都操持好了。”水清漪温柔的一笑:“倘若母妃没有要紧的事儿交代,儿媳便先退下了。”说罢,在王妃的点头中,转身退下。 方才一出门,水清漪便与穿着宽大玄色锦袍的长孙仪碰了个面。长孙仪眼见着要撞上人,慌忙避开,‘嘭’的一声,撞在了廊柱上。吃痛的揉着额角,见到是水清漪,龇牙笑道:“嫂嫂,您来见母妃了?你可还记得我?”昨日里初次见到水清漪的时候,便觉得眼熟,随即想到大哥的侍妾与她容貌相似,又记起了他们在酒楼初遇。 眼底霎时闪过惊喜,觉得大哥断然是喜欢大嫂的,否则,又岂会留下那两个侍妾? “我们在望月楼碰见过。”长孙仪企图唤醒水清漪的记忆。 水清漪笑而不语,她自然记得,而且印象深刻! “你这样一说,倒是有几分印象。今日如此慌忙的来寻母妃,有要事相报?”水清漪看着他白皙的面颊上,染着淡淡的薄粉。心下微动,这个少年的该是到了说亲的年纪。长孙华锦这时候成婚,算得上很迟了。可拒外界传言静安王成亲的时候,将近三十,与之相比,倒也不足为奇。 长孙仪触及水清漪的目光,赫然低垂了头,似乎被戳中了心事,期期艾艾的说道:“今日我忘记带银子出府,可是已经将人的字画都买下来,没有银子结账。有一位小姐,与我解了围。”说罢,眼睛一亮,从怀中掏了掏,拿出一个钱袋子:“这是丫鬟给的那个卖字画的秀才,我问他要来了钱袋子,看到上面绣着一个曲字,便知她是曲大人曲明峰的女儿。可他有好几个女儿,我只依稀记得她穿着粉色的罗裙。” 水清漪抿唇一笑,这是曲明峰的大女儿,是许配给镇国公府华哥儿的女子。 但是想到曲明峰将女儿嫁入镇国公府,断然是没有安好心。若是嫁进了王府,晾他们也掀不起波澜。连忙说道:“那是曲家大小姐,她的裙摆是否有金线绣制的一朵向阳花?” 长孙仪仔细的回想,连连点头。 “那便是了,她们三姐妹的衣裳上,都绣着带着各自名字的花儿。曲家大小姐名唤曲娇阳,二小姐名唤曲香桂,三小姐名唤曲寒梅。”水清漪视线落在他的钱袋子上,温声道:“你能有这份心思去报恩,便莫要将此事告诉了母妃,让她多一些烦心事。你如今已经十七,该要学会自己做主了。” 长孙仪面色‘轰’的通红,吱吱唔唔的说道:“不是还恩,大嫂,仪儿如今到了可以娶亲的年纪。可母妃说怕耽搁了学业,便待我考中状元之后,再说亲也不迟。可是我想要母亲去曲府上门求亲,娶曲大小姐为妻。” 闻言,水清漪拢紧了藏在袖中的那一块从权夜雪手中拿出来的碎布。嘴角弯弯:“这事怕是不成,你可知曲大小姐预备与镇国公府结亲。母妃断然不会依你!” 长孙仪面色一白,顿时急了:“大嫂,那可怎么办?” 水清漪招了招手,左右见无人,压低声音在他耳畔说了几句。 闻言,长孙仪嘴越咧越大,笑得一脸傻气:“多谢大嫂,倘若事成,仪儿断然会记住您的大恩。”说罢,便欢喜的走了。 水清漪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眸子里一片冰封。倘若你一直有如今表现的这般纯善,该多好?可惜,你身体里终究是流淌着王府人的血脉,又能纯善到哪里去?她被王妃赶出王府,是他站在门口,拍了拍被她不小心碰触到的鞋尖。眸子里闪过一抹嫌恶,却和善的说道:“你们全都是死人?没有瞧见大嫂跌倒了?你们快些搀扶着她起来,替她将包袱拾起来,清点清楚,瞧瞧可有丢什么东西!” 看?多为她着想? 搀扶她起来,只是让侍卫羞辱她。清点包袱可有丢东西,是怕她携卷了王府里贵重值钱的物件儿。将她的衣裳一件一件的散落扔在地上,最后,无辜的说道:对不住了大嫂,他们都是为了守护边疆的士兵,从来不曾做过这些细活,反倒弄脏了您的衣裳!你看,这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带着他们进宫,有劳大嫂自个拾起来。 一行人若无其事的在她的衣裳上踩过,一大片的脚印与泥尘。 水清漪紧了紧拢在袖中的手,拍了拍僵硬的面颊,松弛下来后,适才悠悠的回院子。 方才到了院子,人还没有坐下来。管家便急匆匆的进来,通传道:“大小姐,宫里头来了太后娘娘的懿旨。传旨的公公让奴才禀告您,佩戴上太后赏赐的南州国晶石。” 水清漪眸光微闪,便知绣橘卖掉的那块晶石落在了皇贵妃的手中。她觊觎晶石已久,向太后讨要不成,反倒赐给了她。如今,逮着这么个机会报复她,又能瞧着太后打脸的笑话,断然会想方设法的将晶石在太后跟前露面。 “更衣。”水清漪手指轻柔的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晦暗莫测的望着皇宫的方向,阴冷的一笑。 ☆、第七十八章 大殿对峙(新年活动) 宫内,皇贵妃好不容易护住了胎儿,浑身却忽而高烧不退。 李孝天担忧心切,忙再度寻来了国师。国师算出皇贵妃撞了小人,被施展了厌魅之术。若是未能将东西找出来毁之,皇贵妃腹中的胎儿不保,更会性命堪忧。 闻言,李孝天心里焦躁的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坐立不安。雷厉风行的命人搜查各个宫殿,却一无所获,最后一个名不见正传的宫女嘀咕了一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许诅咒娘娘之人,将这些腌臜的物件儿,藏在了娘娘的宫殿内?” 李孝天立即吩咐人搜查,厌魅之术的物件不曾搜出来,却在妆盒里瞧见了太后赏赐给水清漪的南州国晶石。 醉燕见到有人盯着晶石,慌张的将妆盒掩在身后。 御林军统领范崇德见状,命人将妆盒拿过来。 醉燕咬着唇瓣,黑黝黝的瞳仁里布满了惊惶无措。就是不愿意将东西递给范崇德,色厉内荏的说道:“你们要做什么?这妆盒里头都是存放着娘娘最喜爱的贵重之物,你们不知轻重,碰坏了定要了你们的脑袋!” 范崇德一个男人,又手握实权,效命于皇上。许多人巴结,何时被一个女人,且是个仗势欺人的婢子这般指着鼻子骂过?当即沉声道:“违抗命令者,就地处决!” 醉燕见范崇德是动气了,不甘愿的看着妆盒被侍卫抢走。 范崇德睨了眼雕花红漆妆盒,想着莫不是里头就藏有厌魅之术的物件? 后宫里头的事情,皇上断然是不能够插手,而除了皇贵妃,后宫就数太后最大。便命人将妆盒送到了太后的宫殿! 太后听了缘由,眼底闪过阴寒之气,嘴角微抿,透着淡淡的讥诮。玉媚兮耍的什么手段,她岂会不知?既然她爱演,就由着她,看她要玩出什么花样儿。 “打开。” 太后身旁的女官上官琪将妆盒打开,大殿内照明的夜明珠散发出的银辉,倾洒在妆盒里的晶石上,流光溢彩。 “太后?”上官琪心中诧异,没有料到太后赏赐给水清漪的东西,她竟敢送给皇贵妃做人情! 可转念一想,水清漪不似这般蠢笨的人。而她与皇贵妃素来不和,断然不会落了把柄在皇贵妃的手中。如今,这个妆盒送到了太后的跟前,必定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缘由,东西落在了皇贵妃的手中。因此,皇贵妃借着厌魅之术,让人搜查宫殿,为的就是将晶石呈现在太后的眼前。 心中不禁一沉,皇贵妃为了对付水清漪,不惜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制造出水清漪将东西送给她的假象,为的不过是打太后的脸。 暗示太后娘娘当成宝儿的东西,赏赐给别人,别人却不知珍惜。再防着她,东西最后也终究是落在了她的手中。 不禁替水清漪担忧,这件事即使有隐情,太后断然也不会轻易的饶了她去! 果然,太后看到晶石面色微变。伸手拿出晶石,目光一顿,看到了垫放晶石的妆盒里,放着一份宣纸。拿出来一看,上面写着却是当铺赎回晶石的单据。 当铺? 太后脸色阴沉,水清漪竟是将她送出去的东西,抵押在当铺!而今落在玉媚兮的手中,让玉媚兮如此的羞辱她! “传水清漪进宫!”太后饶是再生气,依旧保持着几分理智。唤水清漪进宫,听听她为何要将东西给抵押了! 不到一个时辰,水清漪便到了太后的宫殿。 上官琪亲自在门口候着,见到水清漪逆着光走来,绝美的容颜,仿佛是御花园里绽放的娇艳花朵儿,清丽又不失妖灼。 “太后送出的物件儿,素来喜爱见到得赠者佩戴在身上来见她。”上官琪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脖颈,与腰间挂着的一个香囊,目光略有深意:“太后被皇贵妃的事儿,闹得心气不顺,毕竟是皇家血脉,接二连三的出事。命人搜查了宫殿,在贵妃娘娘的寝宫内搜出了一个物件儿,太后至今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水清漪明白上官琪的意思,她太后喜欢看到旁人戴着她送出去的东西,点明她太后希望旁人重视她的恩典。最后又说出太后本就被皇贵妃的事儿,闹得心烦。而后看到了一个物件儿,至今不说话,显然是动气了。若不是蠢笨的人,接着上官琪第一句话,就知晓太后瞧见的是什么。 “多谢姑姑提点。”水清漪含笑着颔首。 上官琪心中暗急,不知她可有听明白自己说的话。睃了眼四周,几个宫女低垂着头站着,她心知都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断然是不能够直接点明。只得叹气道:“太后素来喜爱世子妃,说几句中听的哄哄,太后断然会喜笑颜开。” 水清漪嗯了一声,便进了殿内,目不斜视的给太后行了大礼。“太后娘娘金安。” 太后端坐在榻上,端着一杯茶水,浅浅的抿了口,并不曾唤她起身。 水清漪依旧跪在地上,目光没有冒犯的直接触及太后的容颜。而是落在她穿着的一双暗线栖息凤凰的绣鞋,眸光微闪,轻笑道:“太后穿着这鞋子,脚可舒服?” 太后拨茶盖的手一顿,不曾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动了动脚,面色稍霁:“哀家送你的晶石呢?可有戴着?” 水清漪一怔,目光一转,接着说道:“太后娘娘的赏赐的物件儿,清儿怕戴着弄坏了,便收藏了起来……” 太后原本缓和的脸,愈发的冷沉。 就在这时,太后殿外的宫婢进来通传:“太后娘娘,贵妃娘娘身旁的宫婢在外候着。” 太后眉心微动,‘嘭’的搁下茶杯:“唤她进来。” “是。”宫婢匆匆转身出去,将醉燕放了进来。 醉燕见到跪在大殿中间的水清漪,低眉顺眼的跪在她的身后,趴伏在地上给太后行大礼:“太后娘娘,方才范大人将皇贵妃的妆盒送了进来,给您检查里头可有厌魅之术的物件。如今,不知可查出来了?里头的东西,平日里皇贵妃娘娘就是摸一下,都舍不得。送过来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她心里着急,奴婢怕娘娘会动了胎气,便过来请示您。” 水清漪眼底缀满了寒霜,醉燕显然是掐着时辰过来。在她与太后对峙的时候,再度提起妆盒,挑起太后的怒火。暗指皇贵妃多么的重视,对比自己将晶石抵押,是何等的轻贱了太后! 但凡身份尊贵,久居高位,断然是容不得有人如此挑衅她的威严! 太后冷哼了一声,将妆盒掷在水清漪的身前:“这就是你所谓的妥善收藏?”布满皱纹的脸上,隐有薄怒。 水清漪看到里面的晶石甩出妆盒,在地上‘骨碌骨碌’的滚动,连忙捡起来,细致的打量了一眼,并没有刮花的痕迹。皱眉道:“这不是南州晶石么?倒是与太后赏赐给清儿的相似。” 太后一怔,被水清漪的话,说的有些糊涂。看着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晶石,眼底有着好奇,仿佛并不知被抵押的事。怒火稍稍压制,心想难道是晶石被玉媚兮的人给偷走,借她的手对付水清漪? 想到此,冷声道:“是么?哀家瞧着倒是一模一样。当初南州国使臣说哀家赏赐给你的晶石,是独一无二。如今,怎得又多出一颗?” “难道是南州国使臣另外送给皇上,皇上赠送给皇贵妃的?”水清漪疑惑的接着太后的话茬。 醉燕霎时睁大了眼睛,瞪着水清漪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话中的意思,便是指责南州国的使臣,欺瞒太后! “皇上从来不曾送给贵妃晶石,贵妃自从在进贡的时候,见到使臣进献的晶石,便一直很喜欢。可无奈使臣说这晶石只盛产几颗,便将这一颗晶石进献给东齐国最尊敬的人,便歇了心思。皇贵妃知晓莫家经常在南州国有生意,便叮嘱莫家那边若是有合意的晶石,便替皇贵妃采买过来。昨日里,莫家来了消息,说当铺在脱手晶石,便给皇贵妃送进宫。”醉燕将来龙去脉,仔细的说了一遍。 大殿内,一片寂静。 清冷的辉芒在殿内流转,似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太后面部紧绷,目光凌厉的看向水清漪。醉燕的话,不言而喻。东齐国,只有一颗这样的晶石。而这一颗,便落在水清漪的手中。皇贵妃从当铺赎回,便只有水清漪将晶石典当! 醉燕忽而恍然大悟,惊呼道:“莫不是这晶石是太后赏赐给世子妃的?世子妃典当了太后赏赐的物件,便是藐视皇威,这是死罪!” 水清漪眼底有着迷茫,似乎不明白醉燕在说什么。随即,眉一皱,看向了太后。 “你可还有话说?”太后面色阴沉,仿佛水清漪一点头,便立即命人将她处以极刑! 水清漪感受着大殿内骤变的气息,捕捉到醉燕眼底一闪而逝的笑痕。抿嘴轻轻一笑,这一笑,双眼弯弯,清妍动人,满室生辉,破碎了殿内沉寂的气氛。 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将里头的物件,置放在手心,一瞬不顺的看向太后道:“太后将这般贵重的物件赏赐给清儿,清儿又岂会辜负了太后的心意?未免被旁人窃了去,便一直贴身妥善保管着。”顿了顿,清冷的目光微转,似笑非笑的看着醉燕道:“清儿也很好奇,莫家是从何处寻来与太后赏赐给清儿的晶石一般无二。” ☆、第七十九章 挑拨离间 水清漪的一番话,听在醉燕耳中,如平地惊雷。 目光圆睁,死死的盯着水清漪玉白的手掌。上面流光溢彩的晶石,将细碎的光晕,挥散在白皙细腻的手心,竟是有些相得益彰。 “不!不可能!”醉燕失了来时的冷静,方寸大乱。 目光在两块一模一样的晶石上,来回的穿梭。心越来越凉,倘若不是瞧着水清漪将妆盒的那块晶石搁置在了地上,她也认不出哪一块才是从水清漪身上拿出来的。 太过相似! 蓦地,一个激灵,醉燕慌乱的眸子里渐渐的平静下来,哑声道:“静安王世子妃,奴婢也好奇您手中的那块是真还是假?毕竟,皇贵妃娘娘的那块晶石,是从当铺里赎回来的物件。上头白纸黑字的写着!” 太后面色没有任何的异样,在水清漪拿出贴身放着的晶石时,眸子微敛,紧绷的下颔一松,露出了一抹祥和的笑容。 她不知哪块是真是假,可她知晓水清漪不是个蠢的。目光落在自个的脚上,能够做出这样别出心裁的绣鞋,便可以瞧出她的心思是个灵巧的,又岂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儿来? 可到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晓她有难言之隐,用晶石救急呢? 李亦尘可是将水清漪拿出一万两银子,购买玉麒麟的消息传递了过来。那么一大笔银子,抵去了长远侯府一半多的家业。她一个新妇,不得王府的信任,怎得能拿出这样一笔银子?所以,也免不了担忧她自作聪明! “哀家鉴宝无数,倒也辨不出个真假来。这丫头的话,说得有几分道理。莫家是做大生意的人,又岂会做糊涂的事儿?出了半点儿的差错,都是要问罪!”太后眼皮子半垂,懒懒的睨了水清漪一眼,那一眼阴寒冻骨。 水清漪仿若未觉,依旧言笑晏晏:“清儿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太后。”水清漪抬起头来,直视着太后说道:“太后娘娘当年代理过朝政,自是接待过使臣,对进贡之物特有的标致,定然会极熟稔。” 太后眼皮子一跳,心中明了水清漪的意思。给上官琪使了眼色:“将东西给哀家拿过来。” 水清漪将手中的晶石递给上官琪:“劳烦姑姑将这块晶石交给太后鉴定。” 上官琪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地上的那块,明白水清漪的顾虑,便将晶石呈递给了太后。 太后就着光照,在晶石的底部发现刻有一个微不可察的南字。眉心微动,将晶石搁在桌子上,上官琪将另一块递了过来。 太后细细的察看,除了菱角,光洁的并没有任何的印记。只是在准备放下的时候,忽而察觉到一朵半开的花,三片花瓣。 眉头紧拧,手指细细的摩挲着三片花瓣。这是京中闻名的工匠师,无论什么物件,只要给他看过一眼,便能够丝毫不差的模仿雕刻出来。但是,无一例外的便是留下三片花瓣。让人揣摩这位工匠是位女子,却无人见过他的样貌。 一时间,不知这是玉媚兮故意找人以假乱真的挑拨。还是水清漪设下的圈套? 若是后者,那么水清漪未免太过可怕。这样的心思……这样小的年纪。倘若长成,今后必定会后患无穷! 舒展的眉宇霎时紧皱,陷入了沉思。 水清漪看着太后的反应,心中忐忑,她这次是在赌! 当初太后将东西赏赐给她的时候,她瞧见玉媚兮眼底一闪而逝的阴霾,便知这东西她怕是觊觎已久。便让绣萍在城南的小弄巷里寻了一个老工匠,模仿雕刻了一块晶石。随即,刻意在舒雅进来寻她的时候,将玉麒麟打碎。 到时候必定要花银子买一个,而她没有银子,典当晶石便是极为的在理。消息传到了玉媚兮的耳中,以玉媚兮多疑的性子,必定会查探一番缘由,怕这是陷阱。而若是查到她打碎了送给丞相的大礼,必定会相信她是真的手头拮据,适才典当了太后给的赏赐。 至于在晶石上雕刻三片花瓣,水清漪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这也是她送给玉媚兮的另外一份大礼! “你快起来,哀家唤你进宫,不过是叙叙旧罢了!”太后收敛起心思,和蔼的唤着水清漪起身。而后,脸一沉,对着醉燕道:“这个贱婢,胆大妄为!胡乱编排主子是非,拖下去杖毙!” 醉燕面色刷的惨白,明白水清漪手中的才是真的晶石,慌忙磕头求饶:“太后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这也是被当铺的掌柜给蒙骗了!求求您饶了奴婢一命……” 太后冷哼了一声,不予理会。 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寒霜,醉燕太过急功近利,适才给了她机会。若是她没有松口主动说起晶石的事儿,怕是还有话头狡辩。 “太后,不知者无罪。这婢子怕也是顾忌皇家脸面,适才会问罪清儿。如今,知晓是莫家那边胡乱拿着以假乱真的晶石欺瞒贵妃。您这般杖毙了贵妃身旁的得力婢子,怕是会心生间隙。”水清漪担忧的看着被堵着嘴,拖下去的醉燕,柔声求情。 听了她这一番话,太后心头微松,对她的猜忌散了几分。倘若是水清漪设计玉媚兮,断然不会为她求情! 可水清漪最后的一句话,却让太后盛怒。难道她还怕了一个宫妃不成? “你也是心太善,才会让人爬到头上欺压!哀家听闻你嫁到府中才两日,便被人刁难。作为长媳,日后可要担任当家主母的重任,若是没有半分气势,如何肩挑偌大的王府?”太后慈眉善目,敦敦教诲。 “清儿悉听太后教诲。”水清漪低垂着头,眼底闪过一抹讥诮。太后能为先帝守住偌大的江山,又岂会是简单的角色?即使她方才那一番话令她打消了猜忌,不过是小看她的年纪,断然不会有那样大胆的而深沉的心计,才会如此的放心。 日后她若是让太后有了威胁,定然不会轻易的饶了她! 她说这一番话,为的不过是试探。想到此,浅笑道:“母妃还年轻,这重任还落不到清儿的身上,能够多偷些懒。日后就算母妃百年归寿,清儿若是个有福气的,能生下一个儿子,那时应当娶了儿媳进门,清儿只管做个撒手掌柜,一心侍奉夫君便是。” 太后看着她白皙如玉的面颊上飞上的两抹红霞,精明内敛的眸子,盛满了笑意:“你这丫头,怪是会享受。只是这般,日后府里头怎得有规矩?” 水清漪笑了笑,没有说话。 太后也不再多说,挥了挥手,疲乏的说道:“这样一闹,倒是没有了兴致。你与锦儿新婚燕尔,哀家便不多留你。” 水清漪行礼,打算退下,这个时候,门口进来宫婢通报:“太后娘娘,皇贵妃娘娘求见。” 太后猛地一睁眼,凌厉的看向门口。皇贵妃已经不等通报,气势凛然的进来。 皇贵妃怀着身孕,胎儿素来不稳。诸人都不敢靠近她,生怕有个好歹,会灭了他们的九族。就这样,玉媚兮畅通无阻的进来。 太后脸色阴沉,眉一皱道:“越发的不懂规矩,皇上是太过纵容你!如此作风,如何堪当六宫之主?” 心想不知她是用了什么狐媚之术,令皇上与她撕破脸,也要册封玉媚兮为后? 可越是如此,她却是不能够让玉媚兮如愿! 玉媚兮一双媚眼闪过讽刺,若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扰,自己又何必步步相逼?而今,更是将她的心腹给杖毙,这口气,她如何能忍?“太后,今儿个臣妾就是问你要个由头。醉燕来替本宫要妆盒,怎得被杖毙了?” 太后冷声道:“你身为她的主子,调教不好,哀家便替你管教!用一枚假的晶石,拨弄是非,杖毙也是轻饶了她!” “啪!”妆盒被扔在了玉媚兮的脚下! 玉媚兮看着滚落在脚下的晶石,面色凛然,霍然抬头,目光瞥到了小几上摆着的一枚晶石。眸子半眯,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忙弯腰将晶石捡起来,细细的端倪,就听到水清漪道:“娘娘,这枚晶石上面并没有刻一个南字,并非南州国进贡的晶石。” 玉媚兮面色一变,她还是掉以轻心了! 晶石到手,她便想着看太后的笑话。完全忘记了查看进宫的晶石上,是否有贡品标致! 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那么莫寅呢? 以他精明细腻的心思,又岂会被糊弄了过去? 心神一动,连忙转动着晶石,在看到底部的三片花瓣,玉媚兮眼底翻涌着浪潮,阴雾霭霭。手指发白的紧攥着晶石,目光黑沉的似要滴出浓墨。 莫寅! 好一个莫寅! 心中不禁冷笑,她怎得就被莫寅给骗了去?莫寅常年在南州国,他能弄到南州国晶石。而他的姨奶奶,更是模仿的老手。正是因着莫家姨奶奶,能够将奇珍异宝雕刻的以假乱真。莫家的珠宝阁,多数绝迹的物件,都是出自莫家姨奶奶的手。而她有个习惯,就是在每样作品的隐蔽处,留下三片花瓣的标致。 她没有料到,莫寅敢将这一套,用在了她的头上! ------题外话------ 抱歉大家,万更的话,应该要等到元宵节之后。 那时候,烟儿一起来还债,么么哒~ ☆、第八十章 小产 玉媚兮心思百转千回,明白今日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若是露出半点颓势,太后必定会趁势追击,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敛去眼底的阴霾,眉宇间染上明媚的笑意:“原来本宫被欺骗了?这样本宫也就放心了!也是,本宫看人最有几分眼色,就知世子妃不是愚笨无知之人,岂会将太后的赏赐给典当了?心想着唤你进宫问话,怎奈我的这副身子不争气,便耽搁下来。却没有想到闹到太后的跟前,让世子妃受了委屈。若不是醉燕被杖毙,本宫也不知这里所发生的事情。”玉媚兮满脸的歉疚,隐约有着一丝怜悯。 水清漪心中冷笑,她这番话无疑是挑拨离间。她都相信自己,而素来待自己好的太后,却是百般的质疑试探。而后轻描淡写的化解她的挑衅,只因她也是被骗!对这整件事,毫无所知。 太后和蔼的说道:“你也是,宠坏了这些个胆大妄为的贱婢,平白添了许多无妄之灾。既然你身怀龙种,身子欠佳,后宫事宜便交给莫婕妤操持。” 玉媚兮面色不变,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她就知这个老不死的不会轻易饶了她,如今显出了真面目,要剥夺了她的权势! “多谢太后体恤,臣妾不敢有违皇上的信任,怎能劳烦了莫妹妹?况且,臣妾病倒也是遭了小人。经过这一闹,怕是暗中之人怕被揪出来,就毁了那些腌臜的东西。臣妾适才觉着身子好了些许,调养两日,便完好无碍。”玉媚兮怎么会将好不容易把握在手中的权势给让出来?这就好比剁了她的手足。 眼底闪过一丝狠绝,莫婕妤是莫家的人。难道莫寅给她假的晶石与太后对抗,是为了拉她下马,鼎力相助莫婕妤? 太后眸光一闪,嘴角若有似无的噙着一抹笑,不缓不慢的说道:“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玉媚兮蓦地脸色大变,李孝天何时没有征询过她的意见,就擅自与太后商议? “你若信不过,可唤皇上过来。”太后端着一杯茶水,浅浅的抿了一口,似乎没有瞧见玉媚兮突变的脸色。“皇上日理万机,正在与西越使臣交涉,怕是没有空闲过来。” 玉媚兮一怔,笑道:“有客人远道而来,臣妾便不能够怠慢了!”说罢,不等太后说什么,便福身退了下去。 太后也没有阻碍,皱了皱眉,对静静立在一旁的水清漪说道:“你也退下吧。” 水清漪从上官琪手中接回晶石,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玉媚兮拧着眉头,沉着脸去了乾清宫,门扉是关上的,侍卫把守在外。 “娘娘,皇上在里头议政。”侍卫上前拦住玉媚兮。 玉媚兮冷声道:“本宫有要事找皇上。” “娘娘,莫婕妤在里头……”侍卫不好得罪玉媚兮,只得委婉的说道。 玉媚兮目光骤然一冷,阴森的看了眼紧闭的门扉,转身离开。 尖利的手指甲掐进肉里,她没有想到莫家那么的迫不及待的让莫家女儿得势,才进宫多久,便与她争宠! 想起莫寅,便是满腹火气! 匆匆来到了宫殿,将人都撤了出去。醉雪留了下来,玉媚兮冷声道:“宣莫寅进宫!” 醉雪一怔,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怎得突然又传莫寅进宫? “娘娘,今儿个使臣入京,唤莫公子进宫怕是不妥。”若是传进了皇上的耳中,怕是没有往日那般好糊弄! 最后一句话,醉雪却是没有说出口。 玉媚兮冷静了下来,方才是乱了分寸。吩咐醉雪备好笔墨纸砚,写了一封书信,递给醉雪:“今夜送出皇宫!” 醉雪松了口气,想了想,询问道:“娘娘,醉燕她……” “将她好生安葬了,给她家中送去一些银子!”玉媚兮眸眼微眯,望向天际的烈日,目光越发的诡异。 醉雪心中‘咯噔’一下,面色微白,没有想到醉燕真的没了。怔怔的站起身,双腿有些发软。 捏着手中的信,心中谨慎起来。醉燕的死,给她警醒,太后这是要与贵妃撕破脸了!她今日贸然出宫,怕是会惹起太后的疑心。蓦地,想起了醉燕,或许她将醉燕运出宫去安葬,可以借此顺利的出宫…… “奴婢这就去办。”醉雪应声离去。 …… 水清漪回到府中,恰好在门口碰见打算出府的四夫人。 四夫人见到水清漪,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眼底闪过嫉妒。呵呵笑道:“侄媳妇儿当真是事儿忙,方才进门,就往外头跑。侄儿可知晓?”顿了顿,悉心教导道:“亲家母有了身孕,教导你难免有些疏忽。这女人家成亲就该以夫君为重,哪家清白贤惠的女人成日里往外头跑?”还打扮得花枝招展! 水清漪浅笑道:“四婶娘出府?” 四夫人手抚了抚摇晃的珠钗,眼角一挑,炫耀道:“珠翠阁来了一批新货,我这就去……”说到此,四夫人话音戛然而止,面色变了变。霎时咬牙切齿,这个贱人段数高,不动声色的给她挖坑呢! 她方才讽刺水清漪,转眼这贱人就摆了她一道! 水清漪看着四夫人气绿的脸,微微一笑:“清儿也情非得已,方才宫里头来人,太后传清儿入宫解乏。” 四夫人心口气闷,心想她小瞧了水清漪,这贱人居然得了太后的青睐。心里立时有了一番盘算,讪笑道:“侄媳妇儿好福气,得太后庇护。莫怪太后将你指婚给侄儿!有件事不知你可知晓,侄儿碰上了一件棘手的事儿,西越在边关几次三番的进犯,此次遣使臣进京谈和。四婶娘听闻西越国主有意将公主送往东齐国联姻。而西越国的公主见了王爷的英姿,又听了许多侄儿的传闻,有意要下嫁侄儿。” “不知太后可有与你说过?”四夫人四处瞧了瞧,压低了声音,凑在水清漪耳旁说道。眸光微微一闪,叹息道:“你才进门两日,便发生这样的事儿,怕是西越公主不知。只是这事关江山社稷,不知太后与皇上会如何处理。”心中冷哼一声,这个贱人炫耀她得太后的宠来威慑她,她便让她知道待西越公主来和亲,便什么都不是!说不准那时候,只是个小妾罢了! 水清漪前世知晓这事儿,西越公主来了,突然悔婚,相中了三王爷。 便也不甚在意的说道:“清儿只是个妇道人家,江山社稷之事不懂,自有皇上处理。若是有需要,清儿自会配合。”配合皇家让西越公主改变心意! 静安王府本就权势滔天,威胁到皇家。皇上与太后又岂能让西越公主下嫁静安王府,给静安王府增势? 四夫人显然没有料到水清漪这么‘大度’,一时怔愣住,不知该如何回话。 “婶娘若无事,清儿便先退下。”水清漪越过四夫人,穿过画廊,便停顿住脚步。清澈的目光看向立在廊檐下的男子身上,微微诧异。心中知晓方才与四夫人的一席话,他怕是听见了,才会在此止步。 “出府?”水清漪收敛心神,轻声询问道。 “嗯。”长孙华锦淡淡的应了一声。 身后的常德瞪圆了眼,在长孙华锦淡淡的一瞥下,住了嘴。心里着实委屈,主子一回府,听闻世子妃被唤进宫,便不停歇的要进宫接人。谁知却听到那样的一番话?分明是不在意主子! “那你去忙。”水清漪扯着嘴角浅淡一笑,笑容没有达到眼底,便敛了去。朝院子的方向行去,飘飞的裙裾在长孙华锦的眼前掠过。 长孙华锦面色无常,收回视线,转身随着她的脚步,朝院子里走。 水清漪听到后面传来轻而沉稳的脚步声,眉头微蹙,脚步不停的进了屋子。卸下头上的珠钗,端着一杯茶水润喉,抬眼就看着他站在对面。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眼睫微垂,搁下杯子,等着他发话。 长孙华锦微抿着嘴角,少顷,启唇道:“你无须忧心,西越使臣来此不是为了联姻之事。” 水清漪心中震动,未料到他会出口解释。眼睫颤了颤,摸着手腕上的手镯,颔首道:“我没有忧心。” 长孙华锦斟茶的手一顿,玉色晶莹的手指在青玉色茶盏上流转着莹润的光芒,却透着一丝的冷意。松开茶盏,将手拢在袖中,沉吟道:“今日累着了,你好生休息。明日便要回门,还有一些事,我暂且去处理。” “好。”水清漪冲他淡淡一笑,进了净室。似是听见了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背脊一僵,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松懈了下来。 绣橘领着粗使婆子抬着一统温水进来,伺候着水清漪,嘟囔道:“世子爷方才回府,听见您进宫了,便立即要进宫寻你,都不曾用膳……” “绣橘。” “世子妃,奴婢在窗子外全都听见了。既然嫁给了世子爷,心里有疙瘩也不能如此冷漠,会让世子爷寒心,岂不是被那些个别有心计的狐狸精给夺走了?方才奴婢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舒雅提着食盒进了书房。”绣橘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舒雅,不止因着她是老夫人的人,更是因着她在世子爷面前上窜下跳的勾引人。“奴婢吩咐厨房给世子爷送了吃食,说是您让准备的。” 水清漪眉一皱,也没有再说什么。 净身出来,就见牧兰在屋子里候着,见到水清漪立即上前禀报道:“世子妃,如您所料,皇贵妃按耐不住,对莫寅有了猜忌之心。命心腹出宫送信,被太后给逮个正着。” “可知心里头写了什么?”水清漪眼底有着一丝的笑意。 “不知!不过贵妃得到了消息,不久便传出了小产的消息。”牧兰如实禀告。 水清漪一怔,没有料到玉媚兮不惜拿孩子做文章,看来信中的消息对玉媚兮很不利! ------题外话------ 抱歉亲爱的们,大约烟儿断更太久,没有码字,有点生疏了,没有能够万更,现在找感觉,明天恢复万更,么么哒~ ☆、第八十一章 吩咐牧兰盯着宫里头,有什么消息,随时传递过来。 绣橘忧心忡忡的说道:“世子妃,皇贵妃那般争对您。而您今日方才从宫中回来,可能于您不利!” 水清漪在梳妆台前坐下,梳着湿答答的长发,弯着嘴角道:“不必忧心,她如今自顾不暇,又怎得会对付我?何况,踢了几次铁板,还不知思量,倒也枉费了她浸淫后宫这么多年。” 闻言,绣橘倒也稍稍舒了心。看了眼窗外,蓦地一怔,猛然抬眼望去,恰巧见着舒雅提着食盒出来。眉目温婉,眼角堆积着稍许的笑。心底‘咯噔’了一下,这副模样俨然是得偿所愿的满足! 难道她得逞了? 不禁面色难看,劝阻道:“世子妃,您去书房瞧一瞧世子爷。就将宫里头的事儿,去给世子爷透透口信,若有个意外,世子爷也好有个对策。” 水清漪怎得不明白绣橘的心意?搁下梳子,起身整理着衣裙,道:“你吩咐厨房送了什么膳食?” “清粥小菜。”绣橘喜上眉梢,立即拿着一个手炉塞在水清漪的手中:“书房那边较阴凉,世子爷身子骨不好,您将这个送去。”说罢,忘了主仆间的尊卑,推搡着水清漪走出屋子:“也给您寻了借口。” 水清漪无奈的斜睨她一眼,提着手炉去了隔壁的书房。敲了下紧闭的门扉,推门而入,一股冰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一阵沁心的凉。 目光落在角落里储放冰块的铜盆,大块的冰冒着丝丝的冷气,皱紧了眉头:“你身子不好,怎得还在屋子里储放冰块?”转身吩咐守在门外的丫鬟给撤走。 长孙华锦从堆积如山的账本堆里抬起头,看着她蹙眉不悦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温和。指着账本道:“这是母妃交给你的账目。” 水清漪一怔,看着他身上裹着的大氅,明白屋子里为何摆放着冰块。 “我可以将账本搬回屋子里去处理。”水清漪将手中的手炉塞进他手中,果然一片惊人的凉意冷如骨髓,不禁缩了缩手指。看着桌案上摆放着的小米粥,原封未动。询问道:“不合胃口?” 长孙华锦摇首:“回府时已经用了膳。” 水清漪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宫中皇贵妃小产,你可要进宫一趟?” 长孙华锦眼底的诧异一闪而逝,似乎并不知这件事,看向窗外。常德感受到长孙华锦的视线,立即进了书房,看了眼水清漪,恭敬的说道:“回禀世子爷,贵妃娘娘让心腹送信出宫,被太后娘娘的人给逮着了。信是送往丞相府,内容是让相爷进宫商议腹中胎儿的事。” 水清漪心底震惊,看着常德古怪的神色,心里有了大胆的推测,难道玉媚兮与相爷有私情?否则,怎得让一个毫无关系的外臣进宫商议腹中胎儿的事?心中了然她为何要在信中提到胎儿,怕是没有孩子作筏子,相爷不会进宫。 请相爷进宫,怕是商议莫寅与莫婕妤的事儿,好巩固她的地位。 只是心中钦佩玉媚兮的大胆,不但与莫寅有私情,暗地里却也勾搭上了相爷。她混淆皇室血脉,难道是要助相爷篡位? “现在如何了?”长孙华锦面无异色,合上一本账目,示意水清漪在他身侧坐下。 水清漪就着他身旁的圈椅坐下,看着他递过来的账目,顺手翻开。泛黄的纸张上有着几种墨迹,其中备注的是新笔迹,残留着淡淡的墨香。心神一动,莫非他方才就是在整理账目,详细的备注好,免得她会看不懂? 怔愣的看着他,正欲开口,便听到常德道:“皇贵妃意识事态不妙,便在安仁宫小产了。” 水清漪没有想到关键时刻,玉媚兮流掉孩子自保,也要拉着莫婕妤垫背。 “安仁宫住着莫婕妤。”水清漪见长孙华锦蹙眉,开口解释。 “太后娘娘等着抓贵妃的把柄已久,立即让太医去替贵妃诊脉,贵妃并没有怀上龙嗣。太后娘娘治了贵妃欺君之罪,碍于皇上的庇护与王妃的求情,剥夺了她手中的凤印,连降三阶。”常德冷漠的看了水清漪一眼,询问道:“可要助贵妃?” “不必理会。”长孙华锦疲乏的靠在椅背上,目光诡谲而冰冷。 水清漪怔怔的望着他的双目,这样冰冷的目光,似乎有种久违的感觉。忽而,他舒展着手臂,宽厚的手掌落在她的头顶,轻拍了几下:“莫要分心,这一堆账目回门后就要用。” 水清漪看着堆叠高高的几摞账目,嘴角微颤,即使她今夜不眠,也不能够看完。 当下也没有心思想着宫里头的事,若是不能处理好,王妃便有由头说她胜任不了,便会剥夺了她管理账房中馈的差事。 长孙华锦淡漠的睨了眼常德,常德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书房里霎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水清漪翻阅账目纸张的沙沙声。 长孙华锦看着她熟练的挑出错处,在账目条理不清晰下依旧能够精准的算出盈利与亏损,亦或是做的假账,似乎对王府的账本了如指掌。 眸色渐深,随手拿着一本,与她一同对账。 时间静悄悄的过去,转眼间,便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水清漪搁下狼毫,揉着酸痛的脖颈,看着桌子上点燃的烛火,微微一怔,没有料到这么晚了。侧头看到正俯首对账的男子,心中诧异,他那边堆叠的两摞账本显然是看完的。随手看了一下,都如他给她的那本差不了多少。心想难道他不打算唤她对账?只是她来了书房,适才让她对账? “我若不来,你便自己看了?”水清漪脱口而出道。 长孙华锦听到她开口,侧目望来,看着她眼底的迷茫与不解,莞尔道:“今日不会唤你来,待回门回府再交代你。” “回门回府不是要交账了?”水清漪说完就后悔了,他话里的回门后账目要用,并不单指回门回府当天那日就要! 心里有些恼,怎得就信了他的话? 长孙华锦看着她愠怒的继续翻开账本,眸子里闪过一抹柔光,正欲开口,门扉被敲响。 “进来。” 绣橘推门而入,看着坐在一起的二人,眉开眼笑。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微妙:“世子爷,世子妃,王妃方才请人来唤您们去前厅用膳。” 水清漪有些诧异,王妃为何唤他们过去一同过用膳? 随即,想到常德的话,王妃今儿个进宫给皇贵妃求情。难道是为了皇贵妃的事情? “我先回去收惙一下。”水清漪想起头发还是松散的披在身后,对长孙华锦说了一句,就回了屋子。 两人一同去了前厅,桌上已经上了菜,王妃端坐在一旁,脸色冷沉。见到二人,不咸不淡的说道:“快坐吧。” 长孙华锦与水清漪二人面面相觑,在王妃对面坐下。 桂妈妈盯着水清漪看,见她没有任何的反应,便忍不住开口道:“世子妃,宫里的嬷嬷没有教导您礼仪?” 水清漪自然明白桂妈妈说的是什么,她作为儿媳,自然要在一旁伺候王妃用膳。可在她过门的时候,王妃便不用她立规矩,分开用膳。如今突然给她立规矩,怕是皇贵妃与她说了一些什么话。 长孙华锦适时的开口道:“王府没有立规矩的习惯,我便让教习嬷嬷去了这一条。” 桂妈妈两眼一直,在长孙华锦冷淡的视线下,垂下了头。“世子爷,您也莫怪王妃突然让世子妃立规矩,而是今儿个王妃受邀去了镇西侯府,人家媳妇都站在身后伺候着。便有人讽刺咱们王府家大业大,却是个没有规矩的,王妃心里憋了一股子气,便想让世子妃伺候一回,日后有人问起,也能够说上世子妃一两句好的。” 王妃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咱们王府在帝京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在外边,府里头的规矩倒是不如小门小户。让他们好一顿笑话,倒也连累了清儿的声誉。” “不急于这一时,清儿看着堆积如山的账目,便对了一日的账,如今也累着了。明日还要回门,日后在给母妃立规矩。”长孙华锦不冷不淡的驳回了王妃的话。 王妃心中不满,可那句回门却是让她无话可说,免得旁人以为她苛刻了新妇。 “今日兮儿被莫婕妤害得流产,太后早已看她不顺眼,便让心腹给兮儿诊脉,咬死说兮儿是假怀身孕,犯了欺君之罪。倘若是假怀身孕,兮儿又怎么得会大伤了身子骨,日后不能够再有身孕?可太后在宫中素来只手遮天,也怪兮儿不听话,得罪了太后,才落得这样的地步。你素来得太后喜爱,进宫与太后说几句好话。毕竟兮儿是王府出去的人,出了这样的事儿,旁人笑话的是王府。若是一个女子都护不了,日后咱们王府怎得在帝京立足?” “是真的便假不了,太后也不是蛮横之人。”长孙华锦摆明了态度,不会参与。 王妃似笑非笑的看着水清漪,冷笑了一声:“若是有人煽风点火呢?清儿今日与太后联手对付了兮儿吧?” ☆、第八十二章 回门 偏厅里气氛霎时一变,空气似乎随着王妃陡然凌厉的语气而凝滞。 水清漪面上的笑容不变,嘴角微弯着柔和的弧度,细细柔柔的说道:“清儿今日被太后传召进宫,之后太后询问晶石一事,适才知晓禁卫军从贵妃寝宫搜出晶石,并且里头有典当的字据,怀疑我将太后的赏赐给典当!一番询问后,才得知贵妃那块晶石是假的,洗刷了清儿的冤屈,并不知会连累了贵妃。” 似乎记起了什么,水清漪疑惑的说道:“当时太后极为恼怒,杖毙了贵妃身旁伺候的宫婢。而后贵妃得知西越国来了使臣,便去了乾清宫。清儿也告辞回府,对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 王妃听到一些风声,却不知是玉媚兮动了迫害水清漪的念头,适才被太后抓到了把柄对付! 落到如今的境地,咎由自取罢了! “都是那多嘴的婢子,竟敢胡诌挑拨王妃与世子妃的关系!幸而王妃询问出来,若是藏在心里头,岂不是与世子妃愈发的疏远了?”桂妈妈见王妃的神情,便知是玉媚兮没有如实说,慌忙出来打圆场。“老奴也觉知世子妃是温和知礼的女子,又岂会那般不知进退的帮着太后对付皇贵妃,让咱们王府难看?”说吧,意味深长的瞥了水清漪一眼。 水清漪仿若未见,谦虚的低垂着头。 王妃知道长孙华锦不会帮忙,便也没有追问,而且这里头有许多的问题没有查明。玉媚兮的价值,有待重新的估量。 毕竟,她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棋子,而不是背着她阳奉阴违,脱离她掌控的人! “饭菜都将冷了,用膳罢!”王妃揭过这个话题。 水清漪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吃了几口后,变搁下了碗筷。绣橘端上茶水递过来漱口,水清漪摆了摆手。 王妃搁下筷子,看着水清漪并不曾动多少,眉一皱:“不合胃口?” 水清漪摇头:“天气太热,没有胃口。” 王妃也不再多说,却也不再用膳。她被玉媚兮的事情弄得心烦气躁,哪有胃口?命人撤下膳食,心里想着试探玉媚兮一番,是否如水清漪所说。 …… 水清漪从王妃的屋子里出来,想到王妃对待玉媚兮的态度,记起了长孙华锦高祖母的话。脚步不禁慢了几分,落在了长孙华锦的身后。看着月光下那秀挺颀长的身影,神色微微的恍惚。王妃对长孙仪格外的关切疼爱,对于长孙华锦,却是一副命令的口吻。不经意间,似乎透着不易觉察的厌恶。甚至,对待玉媚兮的态度,都好过长孙华锦。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事,令王妃如此的厌恶他? “你不打算救皇贵妃?”水清漪不明白他对玉媚兮那般的上心,为何这次却见死不救? 长孙华锦一袭皎白的白袍,在月色下流淌着水样的光泽。映衬称得他整个人柔和了不少,削薄的唇,色淡如水。微微抿成一线,微扬着眉梢道:“她在宫中风头太甚,经此一役,对她或许有好处。” 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自嘲,瞎操什么心? 怕是宫里头有了风吹草动,他就已经打点好了一切。 “那就好。”水清漪点了点头,越过他,走了几步,脚一顿道:“龙幽……回门后我想见他一面。” 长孙华锦眸色渐深,颔首‘嗯’了一声。 水清漪领着绣橘回了院子,绣橘立即替水清漪梳洗。伺候着躺下,绣萍匆匆的进来,脸色难看的说道:“真是臭不要脸的狐狸精,世子爷还在新婚里,就这般迫不及待的献媚,妄想着攀高枝。” 水清漪拉下被子,看着绣萍:“发生何事了?” “还能有谁?就是老太太娘家姐姐的孙女儿,在路口拦着世子爷了。”绣萍没好气的说道,颇有些埋怨水清漪不会争宠,将世子爷往外推。倒是四小姐有些令人纳罕,进府两日避着风头,不在众人面前晃。反而素来透着一股子聪明劲的舒雅,倒是沉不住气。 水清漪眼睫一颤,散漫道:“由着她去。” “世子妃……” 绣萍与绣橘面面相觑,咬着唇,无奈的看着背转着身子睡下的水清漪。 “你们要明白一个理,他若心里顾念着我,便不会做出打我脸面的事。倘若不顾念着我,即使我拿着绳子绑着他,也是无用。”水清漪语气无波无澜,听不出喜怒。 拉着被子搭在耳上,不去想,不去听。让她再傻傻的为了一个心在别的女人身上的男人付出精力,变得不再是自己,倒不如过好了自己。 绣萍与绣橘恨铁不成钢,却又没有法子,只得熄灯,退了出去。看到站在门口的长孙华锦,吓得二人大惊失色。磕磕巴巴的说道:“世……世子爷……” 银白的面具萦绕着清辉,透着淡淡的冷意。长孙华锦拿着手中的一个包袱,看着低垂着头的二人,淡漠道:“退下。” 绣萍忐忑不安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长孙华锦,揣测他此刻可有动怒。可那诡谲似海的眸子,深不可测,根本就看不出一丝的波澜。期期艾艾的说道:“世子爷,世子妃今日在宫里头累着了,您莫要怪罪。” 长孙华锦眉峰一皱,绣橘拉了绣萍几下,绣萍欲要多说几句,看到绣橘使了眼色,不甘的退了下去。 长孙华锦推门而入,月光倒影在屋中。床上那娇俏的身影,朦胧隐现。驻足不前,良久,才缓缓的信步过去,在床前站立。 听着轻缓而沉稳的脚步声,水清漪倏然紧张起来,心‘嘭咚嘭咚’剧烈的跳动起来。手指揪着胸口的衣襟,背脊僵硬。感受到一抹阴影笼罩,几乎屏住了呼吸。 “舒雅将玉麒麟修复好了。”长孙华锦率先打破了沉寂,将东西搁在了床头矮柜上。 水清漪也不再装睡,翻身坐起来。一头如瀑的长发倾泻,散发着亮丽的光泽,肌肤赛雪。一双翦水秋瞳,水雾迷蒙的望着长孙华锦,轻笑道:“这也好,舒姐姐素来心灵手巧,修复好了玉麒麟。过两日相爷寿辰,咱们也不用愁寿礼。” 长孙华锦嘴角微动,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道:“你好好休息,明日回门。”说罢,进了净室。 水清漪嘴角微勾,看着没有一丝修补痕迹的玉麒麟,透着一丝玩味。 翌日,水清漪早早的就起身,收惙好。长孙华锦一身清爽的从外而来,水清漪心中微动,昨夜里他净身后,便去了隔壁的书房。看他这般模样,倒是不像在对账。 “东西都清点好,我们可以启程了。”长孙华锦将一支玉钗插进水清漪绾好的发髻上,望着铜镜中眉眼如画的女子,穿着一袭红衣,映衬得眼角眉梢都似染着几分笑,沉静而温婉。 可他也知,那只是她的表面。 她的冷漠渗入了骨子,她的心坚若磐石,始终无动于衷。 水清漪微仰着头,朝他微微一笑,似晨露中绽放的牡丹,妖艳而娇俏。就这样不期然的冲撞进他的眸眼里,长孙华锦目光一闪,竟是不敢直视。 水清漪笑意一敛,起身道:“你用膳了?” “不曾。”长孙华锦与水清漪一同走出内室,在桌前坐下:“镇国公府也会有人过去一趟。” 水清漪微微诧异,老夫人也会去? “世子爷将镇国公府里的红封给准备好了,在奴婢这儿。”绣橘满脸欣喜的说道,心想世子爷果然是个好的,听到那样的话,都没有与世子妃离心。 水清漪看着绣橘手中拿着的红封,清冷的脸上露出绽放出一抹笑容:“幸而你想的周全,免得倒时闹了笑话。”心里在猜测着镇国公府的人去长远侯府作甚? 心里有事,便也吃不下东西,草草的吃了几口清粥,便回了长远侯府。 饶是前世经历过一回,再次看到长远侯府摆的阵仗,水清漪仍旧忍不住的感叹权势的妙处。她在府中素来不受重视,嫁入了静安王府,往常不屑理会亦或是背地里出阴招的人,都纷纷笑着巴结:“方才两日不见,清儿比之以往更加的水灵动人。看来静安王府的风水,当真是养人。” “可不是?当初大师就批过清儿的命,天生贵命,果不其然。”江氏眼底充满了艳羡,心里却觉得水清漪配不上长孙华锦,可日后要依仗着水清漪,再多的不甘也得忍下,不住的示好。 水清漪不耐烦这些阿谀奉承的场面,江氏恨不得她去死,可为了乔振国也只得忍了! 看着被长远侯与老夫人包围住的长孙华锦,只觉得啼笑皆非。当日出嫁,老夫人称病不曾出面,如今回门,见到长孙华锦如此殷切,怕是不怀好意。 果然,看着老夫人拉着舒雅的手,将舒雅往长孙华锦身边凑的时候,讥诮的一笑,对江氏说道:“舅母,华表哥即将回京。您不用操持打点与曲家的亲事么?” “那事儿不急,老夫人让我来给你撑撑场面。让世子爷知晓,你是我们捧在手心里的呵护着的女儿,他若是怠慢了你,镇国公府第一个不会答应!”江氏脸上堆满了笑容,打趣道:“可看着世子爷那般小心着你,倒是我们白操心了一回。” 水清漪笑了笑,避开江氏伸过来的手,走向长孙华锦的地方,巧妙的隔开了舒雅与长孙华锦,对着一脸殷切的老夫人说道:“您放心,舒姐姐在府中过得自在,不会委屈了她。舒姐姐,你说呢?”水清漪看着一脸娇羞的舒雅,眼底闪过冷意。 舒雅低垂着头,搅着手指头,细声细气的说道:“世子爷与世子妃待我极好。” 老夫人这会子放心了,斜睨了水清漪一眼,拍着舒雅的手道:“那你可得好好报答小锦才是。” 舒雅脸色通红,飞快的看了长孙华锦一眼,又不敢看他的眼睛,赶紧的移开视线。 水清漪看着这一幕,笑道:“可不是?舒姐姐把家传之宝送给夫君,报答恩情。这份心意,也够咱们王府好生待着舒姐姐。” 老夫人听到家传之宝,面色倏然一变,随即想到长孙华锦在,压下了心头的疑虑,扯着布满皱褶的脸,勉强笑道:“外边日头大,大家到府中再细说。” 长孙华锦眼里闪过一抹温柔,揉着她的青丝,心情愉悦的进了侯府。 水清漪只觉得他莫名其妙,理了理青丝,不经意的捕捉到舒雅眼底一闪而逝的嫉妒。 水清漪手一顿,方才他那一揉留下的细微波动散去,去了前厅。 水守正如今已没有当初的那份气势,自动的坐在大夫人的身旁。 大夫人在水清漪出嫁那日,情绪波动大,动了胎气,便没有在府外迎接。见到水清漪进屋,激动的起身,走了过去:“清儿……”看着做妇人打扮的水清漪,大夫人满心的酸涩,握着她冰凉的手,眼角湿润。 水清漪听到了大夫人的一些风声,连忙将她搀扶着坐下,颇为责备的说道:“您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又怀有身孕,不许落泪,这样会伤了眼睛,对胎儿也有影响。” 大夫人欣慰的一笑:“在府中王妃可有为难你?”打量着水清漪一番,看着她面色红润,唇似三月桃花般粉嫩,气色极佳。可身为过来人,大夫人一眼就瞧出水清漪过得不好。眼底的笑容渐渐的敛去,拿着手中的帕子按了按水清漪的面颊,雪白的娟帕上染着淡粉色脂粉。眸子瞬间暗了下去,锐利的看着水清漪。 水清漪笑着安抚道:“没有多大的要紧事,宫里头的事您该知晓一些。我在宫中敬茶的时候,太后赏赐了一块晶石,招惹了人。昨日进宫了一趟,回去又对了一日的账本,气色难免差了一些。” “你才过门,怎得让你对账?”大夫人语气里充满了心疼与不满。 “母亲,这样有什么不好?哪家媳妇过门,不是千方百计的想要管账?”水清漪不想让大夫人担心,转移话题道:“水玉莲在王府本份不少,舒雅却是沉不住气,难成大器。” 大夫人细想了一下,叹息道:“这样也好,你自个仔细一些便是。” 水清漪点了点头:“女儿知晓了。” 李妈妈过来唤二人过去用膳,方才一坐下,就听到看守礼单的婆子慌张的进来,跪在地上,焦急的说道:“回禀大夫人,回门礼单上写的物件都是双数,可箱笼里的礼品,却都是单数。” 众人一惊,回门礼是双数,是成双成对的吉祥寓意。最忌讳是单数,如今一两样是单数也就罢,竟全都是! 这样代表着不吉利,且表示女方在夫家不受重视! ☆、第八十三章 逼问 众人全都看向水清漪,眼底有着幸灾乐祸。好整以暇的等着看水清漪,将要如何的收场! 就说嘛,她一个小小的落魄侯府嫡女,怎得能嫁入静安王府?不就是投机取巧,得了太后的青睐?适才由一个草鸡,变成了飞天的凤凰? 水清漪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全然不放在心上。人性本就如此,当你风光无限时,为了攀附你这根高枝,自是阿谀奉承。当你跌落泥潭,只恨不能踩上两脚。 如今这般情况,并没有出乎意料。 大夫人目光凌厉的看向长孙华锦,隐有怒火。他的这般作为,俨然是打侯府与镇国公府的脸! 长孙华锦漆黑的瞳眸里,布满了歉疚。不等他开口,水清漪率先说道:“我信得过你,当务之急,是查明事情的原委。” 长孙华锦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水清漪适才不会怀疑他落她的脸面。 “交给我处理。”长孙华锦越发的感到内疚,回门礼他来之前本要亲自清点一番,可被王妃唤去问话。便将清点回门礼的事情,交给了常德。 水清漪点了点头。 水守正瞧着二人交头接耳的小声嘀咕,心生了不满。觉得是水清漪与长孙华锦联手对付长远侯府,在京都丢尽脸面。若不是如此,为何嫁过去好几日,都不抬举水玉莲? 心中冷哼了一声,不是亲生的,自然是不会向着他们。如今,借着侯府一飞冲天,就翻脸不认人,哪有这等好事? 看着众人那鄙薄的目光,水守正心里的怒火更甚,沉声道:“这礼单是谁准备的?” “是锦掉以轻心,出了纰漏。”长孙华锦风度翩然的弯身给水守正行了一礼,以示歉意。 水守正一怔,心里有些得意,越发的不知收敛。冷笑道:“那就是你准备的!这回门礼马虎不得,王妃与管事的也会叮嘱你,可偏巧这件事儿你却出了纰漏。是掉以轻心了,还是不曾过心?” 大夫人听着水守正一点也不拐弯抹角的话,脸色发冷。至从家主之位给了二房,水守正便整日里醉生梦死,本就不精明,现下更是被酒给蚀了心智!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世子爷,这是怎么一回事?”大夫人直接无视了水守正的话,询问着事情的原委。 长孙华锦淡扫了常德一眼,常德立即跪在地上说道:“属下领命清点的时候,被一个奴才给唤着去买金猪。说供奉在祠堂的金猪给砸碎了,便出府去找寻。回来的时候,舒姑娘说世子爷在竹园等着回话,便想着头天夜里世子爷看了一回,应当没有差错,便没有清点。” 众人瞬间看向满脸茫然无措的舒雅,一时辨不清楚这是王府对水清漪的下马威,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可一想到舒雅这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弦然欲泣的模样,惹人心生怜意。又怎得会是心计深重的女子?何况,舒雅是侯府里头的人,这般作为她也风光不了,为何要自掘坟墓? 水清漪嘴角微扬,她知晓舒雅是个有本事的,竟不知是这样有手段的人。在王府三日,人脉通顺了不少。意味深长的看向长孙华锦,怕是他顾念着舒雅父亲的滴水之恩,便吩咐府里的人对她照拂几分,为舒雅奠定了一些个基础。 王府里头的人都是人精儿一般,见舒雅在长孙华锦跟前献殷情,又不曾遭受他的厌烦。而自己与他的关系倒是不怎的亲近,心思活络的人,自然会向着舒雅,好为日后铺路,倒也方便了舒雅办事。 只是,她终究太过心急了! “常德,你可得想仔细了。舒姐姐那会子正在整理书房,怎得去了库房通知你?”水清漪微挑着眉梢,凝在舒雅身上的视线,透着瘆人的冷意。 舒雅禁不住的打了寒颤,揪着手中的绣帕,不敢直视水清漪的眸子。咬着唇道:“雅儿整理好书房,去回禀世子爷的时候,看着世子爷与世子妃在用膳。世子爷说回门礼清点好了,恰好雅儿记起世子爷吩咐常德清点,随后又见常德出去了一趟,怕待会耽搁了时辰,便去催促了常德,谁知没有帮上忙,倒是弄巧成拙了。”抬着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水清漪,‘扑通’跪在地上,啜泣道:“世子妃,都是雅儿不曾弄清原委,犯下了大错。雅儿甘愿受罚!” 水清漪岿然不动,面色冷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冷眼看着梨花带泪,满脸悔恨的舒雅。 众人看着这一幕,心想舒雅也是好心办了坏事,可水清漪却太过铁石心肠了! “哎呀!这都是一家人,哪能闹得个仇人一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舒小姐也是为了世子妃考量,关心则乱罢了!”江氏出来打着圆场,却也让众人觉得水清漪不大度宽容。 “舅母说的是,清儿被舒姐姐这阵仗给吓着了,一时没有缓过劲来。都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不能体谅的事儿?大家都瞧在眼底,不知道的看着这架势,还以为我把舒姐姐怎么着了呢?”水清漪脸上溢着一抹轻笑,搀扶着舒雅起身道:“但是这事儿可大可小,不管轻重,都关乎着两家的颜面,势必要问清楚。有些时候我说话或许有些咄咄逼人,还望舒姐姐要体谅一二。” 舒雅脸色煞白,惊慌的看着长孙华锦,一双翦水秋瞳盈盈漾着水波,楚楚动人。 水清漪见她这矫揉造作的模样,温柔的替她拢了拢散乱的发,笑道:“别紧张,只是问你两个问题。” 舒雅手指绞的发白,见长孙华锦没有任何的表示,低垂着头牵强的笑道:“世子妃有什么问题问便是,雅儿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卯时三刻,你在何处?”水清漪脸上的笑容不达眼底,从舒雅接近长孙华锦反常的行为开始,她便让牧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舒雅面色不变,温顺的说道:“在下人房休息,卯时四刻起身,便急忙收惙着赶过去帮忙。在半道上碰到了世子爷,也就是那时候见到世子爷吩咐常德去清点回门礼。而雅儿正巧识得几个字,听命去书房整理账目分类。好让世子妃一目了然,免得对账时多费些时辰。”说罢,看着众人沉默,慌忙说道:“你们不信可以问常德与世子爷。” 常德点了点头,一切都如舒雅所说。 水清漪听着舒雅条理清晰的解释,又有人在场作证,完全撇清了她的嫌疑。微转着眸光,扫向众人说道:“可据我所知,阿香不识字,与你关系有点亲近。家里来了书信,她怕去晚了你与我一同回了侯府,便算着你平日里起床的时辰去寻你。可你并没有在房间里,阿香出来后碰见了我的乳母魏妈妈,魏妈妈识得几个字,便替阿香看了信。” 舒雅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她没有想到阿香会去寻她。怕是阿香感激的时候,向魏妈妈说漏了嘴,道出她不在下人房中的事。莫怪水清漪会问的那样仔细! “不!我没有在回门礼动手脚!”舒雅大声的开口解释,生怕会被误解了!可她先前说自己在下人房,如今被水清漪道破,即使她没有,怕是也难以让人信服!因为当真没有的话,为何要撒谎? 大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讪讪的别开头,她让舒雅去王府,那是膈应水清漪。另外又觉着舒雅孝顺懂事,是自己人,若是得了宠,她也能跟着沾光儿,可谁知却是个祸害!没有勾引上长孙华锦,反倒是害得侯府让人瞧了笑话! 随即,又记起水清漪说舒雅为了讨好长孙华锦,竟然将她要了许久的玉麒麟给白送了长孙华锦,且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 想到此,肝火旺盛,立即掉了脸子道:“你若没有做,缘何撒谎?” 舒雅‘扑通’跪在地上,磕头指天发誓道:“婆母,雅儿感激您的收养之恩,怎得会做出令侯府丢脸的事?雅儿是冤枉的,婆母……婆母您都不信雅儿么?”舒雅心凉了半截,她所有的依仗就只有老夫人,若是老夫人都对她离了心,日后怕就当真是做一辈子的贱婢了! “哦?不是你?”水清漪一步一步,走到舒雅的身后,裙裾掠过光洁的地面,青砖地面被鲜红的裙子映衬得一片红光,淡化了舒雅磕在青砖上的血迹。“那你去了何处?” 舒雅动作猛然一顿,解释的话语被卡在了喉间,一时失语。 见状,众人全都凝神看向舒雅,等着她接下来说的话。屋子里,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微风吹拂着纱幔,摩挲着屋中盆栽枝叶的沙沙声。 舒雅紧紧的捏着拳头,咬住红唇。娇艳欲滴的唇瓣,霎时褪尽了血色。眼底闪过挣扎,她若是全盘托出,等待她的便只有思路一条。若是她沉默承认了她在回门礼上动了手脚,就算不死也会被驱逐出王府。 “记不得了么?”水清漪蹲下了身子,关切的说道:“不急,你慢慢想,若是想不起来……我便让人帮你一起想。” 舒雅蓦地看向水清漪,心底骤然一惊,她到底知道了什么?还是在诈她? ☆、第八十四章 死了 舒雅跪在地上,双目呆滞,里面蓄满了惊恐不安。睁圆了眼睛,盯着水清漪,想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一星半点的心虚,这样证明她在诈她! 可水清漪一袭火红的衣裳,将她脸上浅淡的笑容,映衬的妩媚而娇艳。眸子澄净而不躲闪,那边镇定的仿佛胜券在握。 这样的认知,令舒雅心底‘咯噔’了一下。 “你……你胡说什么?我……我不明白你说什么!”舒雅手心出了一层薄汗,洇湿了她攥在手中的锦帕。浑身紧绷着,期待水清漪如她所想一般,在欺诈她。 可看到水清漪手指上缠绕的东西,神魂俱裂。 水清漪漫不经心的将水绿色的丝带,缠绕在手指上,绕到第四圈突然收手。看着舒雅大惊失色,一副见鬼的模样,微微一笑道:“这根丝带不是表姐遗失,一直不曾寻到的么?” 舒雅脸色惨白,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根丝带,不明白怎么落在了水清漪的手中。同时心底的那丝念想破灭! 看着她绕了四圈的丝带,不知为何,突然冷静了下来。 看着缠绕在她指尖的四圈丝带,不知道她究竟知道多少。思忖道:“这根丝带是莲儿妹妹的,她素来喜爱绿色,叮嘱我给她从府外买一条丝带。谁知一不留神,便给弄丢了,为此莲儿妹妹生了我好一顿闷气呢!”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水玉莲,穿着一身绿色裙装,听到舒雅提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望过去,落在那条丝带上,辨认了一会才点头:“这是莲儿让雅儿姐姐去买的。” 水清漪似笑非笑的说道:“莲儿去买的,可在你手中丢失。而这根丝带,有人在王府侧门外的树上发现了,在树枝上绕了四个圈。”顿了顿,看向众人道:“若是一根丝带,也不会如此的兴师动众。而是守夜的婆子发现,四更天的时候,表姐搬着梯子爬出府外。与外男私会!” 水清漪的一席话,令在座的瞬间变了色。看着舒雅的眼神,透着一丝古怪。若不是水清漪手中有把柄,断然不会凭空捏造这样的罪名。 自然而然的,联想到舒雅四更天爬出府与男子私会。也极有可能,早先将回门礼给拿走了一半,让那男子给带走。 舒雅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乱了心神,求救的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别开了头,她丢不起这个老脸。 舒雅心中感到绝望,私会外男这一项罪名,就足以压垮她!慌乱的看着水玉莲,水玉莲也避开了舒雅的目光。她如今是要对水清漪投诚,而水清漪要对付舒雅,她自然要明哲保身! “你可还有话要说?”水清漪将丝带掷在地上,手拢在了袖中。 舒雅孤立无援,心中陡然一片荒凉。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道:“我没有与外男私会!四更天我出去了一趟,再此之前,我并没有对回门礼动手。守夜的婆子瞧着了,她断然也瞧见我是两手空空罢?” 水清漪没有料到她会突然间坦诚,眼底的诧异一闪而逝,沉声道:“你之前没有,不表示你之后没有!接近五更天,你从外回来,去库房作甚?” 舒雅在水清漪陡然凌厉的气势下,不假思索的说道:“我身为侯府里的人,自然要清点好回门礼,看是否短缺了物件,好有时辰补齐,谁知却是惹火烧身。”说到最后,舒雅话语里带着些微的委屈与怨怼。 水清漪冷笑道:“你去库房,是将金猪拿到厨房,将金猪给毁了。而后你从荒僻的小道绕到下人房,制造成你方才睡醒,匆忙赶来帮忙的样子。又恰好掩饰了你的心慌!可后面太过的凑巧,你在来竹园的时候,半道上碰见了世子爷,而后世子爷吩咐你去整理书房。那个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厨娘大抵也到了厨房,恰好看到碎裂的金猪,命人唤常德去采买。你算好了时辰,堵住了回府打算清点回门礼的常德,让他去竹园复命。一来一回,便没有时辰去清点。” “你说我讲的可对?”水清漪眸子里淬着冷意,回门礼不是舒雅动的手,可她也脱不得干系! 尖利的指甲扎进肉里,尖锐的痛楚令舒雅皱了皱眉头。怎么也压制不住那颗几乎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她没有想到水清漪推测的这么准确!仿佛她全都看进了眼底! “我……” “是或不是?”水清漪步步紧逼。 舒雅是聪慧之人,就是要在她乱了心神的时候,乘胜追击。而不是让她冷静下来,那样断然会给她开脱了! 舒雅倒退了一两步,慌张的看着众人。目光落在长孙华锦身上的时候,眼眶突然湿润了。动了动唇,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长孙华锦看着她的唇瓣翕动,了然她要说的是什么。深沉似海的眸子,睨了下水清漪,垂下了眼皮。 水清漪嘴角讥诮的上翘,舒雅是想要挑起舒家对长孙华锦的恩情,从而放她一马。 “表姐,你为何要这么做?祖母怜你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便好心的将你收留在身边。可你非但不知感恩,处处在给侯府落脸面。你让祖母今后,如何在世家大族面前抬头?”水清漪一改方才的厉色,连连叹息道,话语里带着关切与谴责,似在怒其不争! 舒雅傻眼了,不知道水清漪为何突然转变了。 “嘭——” 不等舒雅回转过神来,老夫人手中的茶杯扔了过来,砸落在舒雅的脚下。 舒雅吃痛的跳开,还不曾松口气,就听到老夫人怒道:“将这贱人赶出侯府!” “婆母!”舒雅难以置信的看向老夫人,没有想到她先开口赶人! 老夫人气得两眼发黑,舒雅做的这些事儿,她想都不敢想。右手大力的按住胸口,适才缓过气来。看着众人的目光,仿佛都在嘲讽着她。厉声道:“别唤我!来人!快来人!将这贱人给打出去!” 霎时间,恐惧笼罩着舒雅。她若出了这个门,必死无疑。 单薄的身姿,摇摇欲坠的站在大厅中央,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可众人的眼底没有了怜悯,反而是充斥着兴奋。静安王府是人人都想攀附的门第,却便宜了名不见正经的长远侯府。 如今,来侯府不是因着侯府攀上了王府,而是带着观望的心思来。倘若王府对长远侯府关照,日后便敬着长远侯府。倘若是轻怠了,日后该怎么着,便还是怎么着。 而如今看来,就算王府对长远侯府有关照之心。被舒雅这一闹,怕是也会歇了这份心思。 水清漪退回了长孙华锦的身旁,目不斜视的盯着眼前的茶盏,仿佛心无旁骛。实则在等,等长孙华锦的开口! 长孙华锦看着她长而卷翘的眼睫,如蝶翼一般的一颤一颤。便知她有心思,且在思虑。手臂一拂,垂落在身侧,低声道:“抛砖引玉?” 水清漪一怔,望着他漆黑乌亮的眸子,仿似一波无澜的湖水,静静的凝视着她。一丝温柔,不期然的流泻而出。水清漪不由自主的颔首:“你不帮她?好歹她家于你有恩。” 长孙华锦无奈的轻叹道:“孰轻孰重,我能拎得清。” 水清漪心头微动,笑着道:“我倒是成了祸水,让世子爷做了忘恩负义之人。” 长孙华锦侧目望着她半面轮廓,笑容并未蔓延至眼角,便瞬间敛去。一时难以分辨她话中是说笑,亦是带着几分真? “若只因是恩人,便放任她肆意妄为,那岂不是乱了规矩?既然做了错事,自是要受罚。何况,你是我的妻,本不该让你受了委屈。此事因我的疏忽而起,全权由你做主。”长孙华锦心中歉疚,她的地位本就在府中不高。王府不能给她涨势,反倒令旁人看了笑话。今日之事,他若开口袒护舒雅,日后旁人断然不会敬她。 水清漪便只当他是个伪君子罢了。 他今日若是袒护了舒雅,今后在他人眼中,形象会大打折扣,适才明哲保身。 正要开口,突然一声‘哗啦’脆响,桌上的碗碟被舒雅撞到在地。几个粗使婆子,一人钳制着舒雅的手臂,往门口拖。 舒雅双手死死的抱着大厅的基柱,不肯撒手:“婆母,雅儿没有做对不住侯府的事。金猪是我抱着放在厨房,是莲儿说金猪放在厨房能纳福……” “你胡说!昨日里我一直在绣楼,不曾与你会面,怎得会叮嘱你将金猪搁在厨房?”水玉莲红着眼圈,委屈的落泪道:“我如今是没有了姨娘,但也不能够让你如此污蔑!”随即,跪在地上,对着水清漪说道:“大姐,至从莲儿与你冰释前嫌,便一心向着你,断然不会让你难堪。你的日子不好过,我也不见得能够翻身。若我要害你,随着你嫁入王府的日子,断然是不会安份。会与舒雅一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去姐夫面前献殷勤!” “你……你含血喷人!”舒雅气得脸色铁青,没有料到水玉莲如此的牙尖嘴利。 “祖母……”水玉莲满面泪痕,哀怨的说道:“她如今还未成型,便敢如此对付侯府。假以时日,她若是一飞登天,记起今日侯府的种种,指不定要覆灭了侯府!” 这句诛心的话,令老夫人勃然大怒:“拖下去!” 粗使嬷嬷心一狠,伸手在舒雅的腰侧,狠狠的掐了她几下。 尖锐的刺痛使舒雅松开了抱着柱子的手,被粗使嬷嬷拖着到了门口。撞到了管家与管家领着的贵客。 粗使嬷嬷连忙松开舒雅,纷纷跪在地上。 众人见到这一变故,看向了门口。 一袭墨色衣裳的男子,大约三十左右,留着八字胡。浑身透着书卷之气,拱手作揖道:“在下文畅,相爷幕僚。” 众人一怔,这男子便是素有铜牙铁齿之称的相爷幕僚文畅? “今日在下是奉相爷之命,来解除误会。”文畅让一旁的粗使婆子,将舒雅搀扶起来,温和的笑道:“相府与侯府是亲家,只是今日相爷脱不开身,便不曾来庆祝。恰好在下办事途径侯府,耳闻了一些个风声,便给相爷递了口信。舒姑娘之事,因相爷而起,便叮嘱在下无论如何也要还舒姑娘清白。” “王府与相府在朝堂意见相驳,外人都道不和睦。可大小姐嫁进侯府,对姑爷并不满意,私下了逃了。舒姑娘手中有大小姐的贴身之物,想要交还给相爷,让相爷留个念想。若直接与我接触,怕有心人做文章,挑拨离间了世子爷与世子妃夫妻之间的关系。才会出此下策,却不料惹人误解。”文畅将事情轻易的化解了。 长远侯府惧怕相府,如今见文畅拿权夜雪的事情说事,好好的一个人嫁到他们府中,说不见就不见了,心里本就虚。如今见相府不追究,哪里会多嘴? 老夫人砸吧了几下嘴,阴阳怪气的说道:“相爷幕僚都亲自上门说解,还有什么化解不了?既然是一场误会,便将雅丫头给放了!”佯装生气的说道:“你也真的是,好好的事儿,敞开了说不就没事儿?偏生遮遮掩掩,平白遭了罪!” 舒雅看到文畅,到嘴的话立即吞咽到了肚子里。浑身虚脱,努力的平复着激烈跳动的心口。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他晚来……后果不堪设想。收敛好神色,虚弱的听着老夫人的说教,跪在地上给老夫人磕了头:“是雅儿糊涂了。” 老夫人哼哼了几声,没有做声。 文畅见事情已经落幕,若有似无的睨了舒雅一眼,便没有寻了个由头,告辞离开。 水清漪看着文畅的背影,若有所思。牧兰并未看清楚舒雅见的是谁,今日这一出,无非是诈出舒雅背后之人。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相爷! 而昨夜里那般的谨慎,今日里不惜暴露了出来。莫不是舒雅有着其他的作用? 就在这时,送走文畅的管家,急急忙忙的跑来:“老夫人,文学士送来了一份贺礼,当作赔罪。” 老夫人一挥手,让人将物件抬上来。 侍从将几大箱笼抬进了大厅,一一打开,里面赫然是不翼而飞的回门礼。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管家一挥手,两个侍卫将一个人给押了过来。其中一个说道:“这是偷走回门礼的贼子,相爷亲自将人给逮来,给侯府赔罪!” 众人看着侍从押着的人,低垂着头,姿势很奇怪。细细的一看,极为的眼生。 而侍从一松手,那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了无声息,俨然是断了气。 老夫人看着满脸黑气的人,脸色当即一沉,这是相府给侯府的一个警告!气得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拼命的压了下去,却又不敢做什么。 水清漪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好一个先礼后兵,以退为进!明着是让侯府三分,暗地里却处处带着警告与威胁。 看着摆在大厅里的箱笼,轻声道:“你可认识地上之人?”拿一个完全陌生的死人来滥竽充数,无非是让侯府终止了这件事。 长孙华锦淡漠的说道:“到时便知。” 水清漪了然,怕是这地上之人也是不简单! 因着回门的事儿,众人全都早早的散了。长孙华锦去了水守正的书房,水清漪告辞了老夫人,前往大夫人的院落。却被水玉莲给拦住:“大姐。” 水清漪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小跑而来,喘着气的水玉莲。 “大姐,你在怨着莲儿么?那个贱人不安好心,在王府不但勾引姐夫。现下更是挑拨咱们姐妹之间的关系,让咱们反目成仇,她好坐收渔翁之利!”水玉莲记起之前的事儿,便尖酸刻薄的一通数落舒雅。 水清漪拿着帕子,给她擦拭着额角的汗水。轻柔的笑道:“我若怪罪你,当即便让祖母赏你板子,还等着你的小嘴儿抹了蜜,来给我说些好听的话?” 见此,水玉莲松了一口气。左右见着无人,偷偷凑到了水清漪的耳旁道:“方才莲儿过来之时,听到祖母在商议,待回门之后,就让人给你调整好身子。从陪嫁当中挑选一个通房,在这期间伺候姐夫。” 水清漪面色没有异常,等着水玉莲继续说。 “经过之前那一闹,莲儿心里为大姐着急。姐夫气质出尘,又有个好身世。虽然说他丑不堪言,可从未拿下面具,反正也瞧不见那吓人的模样,还是有许多攀龙附凤的女子,想要勾引姐夫。莲儿不想与大姐反目成仇,但是看着大姐有难,又不能置身不理。所以偷偷的服用了祖母煎的绝子汤,替大姐守着姐夫。”水玉莲脸色通红,说完这番话,羞赧的看都不敢看水清漪一眼。 水清漪心中冷笑,果然是贴心的好妹妹。“你怎得能这样傻?”水清漪满脸疼惜的握着水玉莲的手。水玉莲泪眼潸潸的说道:“大姐,莲儿与你留着相同的血脉,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咱们姐妹两相互扶持,日后定能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将侄儿扶上世子之位!”水清漪见水玉莲画了个饼给她,笑的颇有深意道:“妹妹说的有理,时辰不早了,我暂且拜访母亲,待会要回王府。”水玉莲见事情已经达成,哪里还会纠缠?立即道:“大姐莫用理会我,快些去见母亲,母亲怕是想你想的紧。”水清漪颔首,转身离开。走了一段距离,停顿脚步,回头看着水玉莲离开的轻快脚步,冷冽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帕子上。洁白的手帕,在阳光下,泛着细碎耀眼的金芒。水玉莲穿着一袭毫无杂质的绿裙,并无熨金粉。而她佩戴的首饰,都是玉质亦或是银质,怎得又会沾有金粉?联想到舒雅的话,那么水玉莲在撒谎。是她让舒雅将金猪从库房移至厨房,然后等无人之际,毁了金猪嫁祸在舒雅身上。可她质问舒雅时,舒雅并不曾解释她没有毁金猪。电光火石间,水清漪心中有了某种的猜想。难道方才文畅的出现,不过是表面的障眼法?舒雅要做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否则她为何甘愿背着黑锅,也不愿透露一分?直至最后老夫人要将她赶出去,她才指出水玉莲,那个时候她是否要全盘托出?最后被文畅的出现,让舒雅收了口?心里想着舒雅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便也没有心思与大夫人话家常,简单的说问候、叮嘱了几声,水清漪便起身打算离去,寻思着要会一会舒雅。却见李妈妈慌张的跑来,脸色煞白的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四小姐她……她死了!” 水清漪一愣,水玉莲死了? ☆、第八十五章 变故 水玉莲死在了后花园,被洒扫的婆子发现。 府中的大喜事儿,因着水玉莲出事,氛围变得冷凝。 大夫人心中极为恼怒,水清漪回门,便出了这等事,于她的名声总归是不好的。当即要去后花园查看,被水清漪制止。毕竟大夫人身怀有孕,去了那地儿怕沾染了阴煞晦气。 “母亲,这件事儿交给女儿处理。您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不为自个想,也要为腹中孩儿着想。”水清漪感受得到大夫人对她的疼爱,只要能有这一份心,便够了。 大夫人急的眼圈儿发红,嘴角翕动,无奈的说道:“你要小心些,这个档口水玉莲出事儿,必定是针对你。” 水清漪岂会不明白? 算算时辰,水玉莲在见过她之后出事,断然是有预谋! “女儿知晓。”水清漪宽慰了大夫人一番,起身去了后花园。 方才走到后花园,便听到悲恸的哭喊声。水清漪循声望去,一排玉兰树下,站满了人。脚步不禁慢了下来,蹙着眉头,看着水守正暴怒的将跪在地上的婆子踹倒。 “是那个婆子发现四小姐没了。”绣橘在水清漪耳侧低语,有点儿担心大老爷会数落小姐。不禁忧心的说道:“奴婢去寻世子爷……” “无碍。”水清漪打断了绣橘,清清冷冷的说道:“侯府的家务事,他插手不妥。” 绣橘咬紧了唇瓣,望了一眼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丫环奴仆,全都被水守正那一脚给吓得退了几步。视野清晰的落在了无生气躺在玉兰树下的水玉莲,跪在她身旁的丫头,跪得上气不接下气。“世子妃,奴婢瞧着四小姐指头发黑,该是中毒。” 中毒? 水清漪揉了揉手中的锦帕,若有所思的看向水玉莲。手指惨白,指甲处黑的似浸了墨,沾了水墨色晕染开的模样。 眉头紧拧,正要上前。这时闻讯赶来的老夫人,在茱萸的搀扶下,径自越过水清漪,停在了水玉莲的身边。浑身发颤,跺了跺手中的拐杖,厉声道:“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妄为,杀害了莲儿?” 水守正指着地上痛的抽搐的婆子道:“你还不如实招来?” 婆子捂着被水守正踹痛的胸口,惊惧的说道:“老奴……老奴也不知晓,只是和往日那般洒扫落叶,看到了倒在树下的四小姐,那个时候已经没有气了。” 水守正哪里会相信?后花园洒扫,都是早早的便有人在了。怎得这个时辰才发现水玉莲?何况,怎得会那么巧?他恰好在寻长孙华锦提议抬水玉莲为姨娘,她就突然见被害了?心里认定了是水清漪做的!而这个婆子,极有可能是水清漪的人! 想到此,心里的怒火更盛,怒道:“可是水清漪使唤你这么说的?” 婆子一怔,显然没有料到这件事怎得牵扯到大小姐了? 而她的诧异,看在水守正眼底,却是他猜中了! 水清漪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意更盛。目光落在看过来的老夫人身上,嘴角弯了弯。走过去,在那婆子的跟前站定,看见水守正见到她那一刹那的慌张,眼底闪过一抹讥诮:“在父亲的眼中,我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水守正并没有发现水清漪来了,蓦地见着,吓了一大跳。对上她那清澈冷然的眸子,心里蓦然有些心虚。一时间,被水清漪给问住。 老夫人见状,冷哼道:“你与莲儿素来不对付,又怎得会有姐妹情谊?”心里也认同了水守正的说法,她方才让茱萸给水玉莲喝了易得子的汤药,好让水玉莲抢先水清漪生下王府长孙,那个时候水玉莲清漪虽然是妾侍,可生下长孙是功德一件,王府断然不会亏待了她。水清漪就算是世子妃,也不敢轻易的对付了水玉莲。 而如今,计划还刚刚开始实施,水玉莲就死了! 原本跪在水玉莲身边的丫鬟英子,突然跪在了水守正和老夫人的面前,哭道:“老夫人,老爷,求求您们给四小姐做主!四小姐今儿个从前厅出来,就去找世子妃,说是怕世子妃误会她,匆匆的追了去。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四小姐遭了厄难。” 英子的这一番话,便是咬定了是水清漪谋害水玉莲。 水玉莲素来是巴结他人,从不曾与人脸红。自莫姨娘死以前,水玉莲也装的与水清漪关系极好,后来因着婚姻之事,与水清漪撕破了脸面,两人不对付的事情人人皆知。而今她最后见的是水清漪,蹊跷的死了,最有嫌疑的便是水清漪了! “我并不曾见到她。”水清漪波澜不兴的说道。 英子睁圆了哭红的双眼,拆穿水清漪道:“你撒谎!奴婢亲眼瞧见你见到了四小姐,而且还用你手中的帕子给她擦拭额头!”哀求着老夫人做主:“老夫人,四小姐虽然是庶出,可她也是您的亲孙女儿。莫姨娘的事儿,因着四小姐而化解了,如今四小姐人没了,莫家那边咱们怎么交代?莫家是商贾,奈何不了我们侯府,但我们侯府不看僧面看佛面,撕破脸总归是不好。” 老夫人怎得不明白英子话里头的意思? 上回莫姨娘死了,莫家没有来找麻烦,那是因为有水玉莲两姐弟。如今,水玉莲也死了,莫家那边断然不会善罢甘休!然莫家不过一介商贾,可当真要与侯府结仇,以侯府如今的境况,也势必不如莫家。倘若英子直言,老夫人听了定会不舒爽,变搬出莫家背后之人说事,老夫人便会有所顾忌。 老夫人想到了这一层,但是水清漪不再是侯府的嫡小姐。眼下还有一层侯府望尘莫及的身份,与三王爷比起来,极难抉择。 王府百年世家,是开国的功臣,根基甚深。 而三王爷,则是受太后恩宠的皇孙。 就在老夫人左右为难之际,英子抽噎着说道:“四小姐在王府极为的安守本分,今日陪着大小姐回门,亦是向着大小姐。可谁知,世子爷与老爷去了书房,四小姐无意间说了老爷有心劝说世子爷抬四小姐为姨娘,今后两姐妹相互扶持,却没有料到大小姐心胸狭隘,害了四小姐!”随即,好似无意的嘟囔了一句:“大小姐出嫁那日,莫家老爷还劝四小姐说好好的伺候大小姐,她们虽不是一母同胞,可身子里流的是一样的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莫家老爷觉得当初的作为太过份,想着待大小姐回门之后,再好好与大老爷商议盐田之事。” 老夫人闻言,霍然开朗。世子爷若是在意水清漪,那时传出水玉莲遇害,他断然会与水守正一同前来。而如今,只有水守正一人来了后花园,不见世子爷的身影,可见水清漪对他来说并不是很看重!而莫家那边是商贾,没有权利却有泼天的财富。如果侯府参与了盐田,那么势必会重新崛起。可这一切,恐怕因着水玉莲的死,而落空。 当即,心里头有了决断。 “莲儿素来与人交好,并无得罪他人。也就和你有过冲突,如今她遇害前只见过你一个。你还有什么话说?”老夫人怎么看水清漪都不顺眼,她嫁进王府,也不见给侯府带来多大的利益,心中更是不喜,只觉得白白浪费了这一桩好亲事。现下若是水清漪谋害了水玉莲,那么水清漪的名声败坏,舒雅那样温婉如水的女子最惹人怜惜,该会在王府出人头地。 越想越得意,俨然忘记了舒雅方才在大厅的事儿。一心想着定了水清漪的罪,将侯府摘清,好拢络莫家争取夺得盐田。 水清漪心中冷笑,并没有理会老夫人,而是看向了满面泪痕的英子,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亲眼瞧见我与四妹妹碰面?” 英子慌忙点头:“奴婢追着四小姐,看见四小姐与你在交谈。” “既然你与四妹妹在一起,为何四妹妹遇害,你却相安无事?”水清漪一双凤目里缀满了寒霜,透着彻骨的冷意。 英子浑身打了寒颤,显然没有想到水清漪会有这一问。目光闪烁,眼角余光瞥到树下的食盒,张嘴道:“奴婢见四小姐与你在一起,放了心。记起四小姐的吩咐,便去厨房给你端药膳。谁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四小姐就没了!”说着,怕众人不信,将食盒提了过来。 水守正掀开食盒,一股清淡的药香飘散开来,证明英子没有撒谎。快速的夺过食盒,砸在水清漪的脚下:“你这个畜生!莲儿是你的亲妹妹,都下此狠手!还有什么事情你做不出?”水守正想着到手的财富,被水清漪这一搅给黄了,怒从心起:“孽障!跪下!” 水清漪岿然不动,看着脚下药膳淋漓满地,冷然的目光看了一圈众人,眼底都是幸灾乐祸。捏着帕子的手,慢慢的松开。心里明白水守正和老夫人敢如此,怕是因着今日回门礼的事儿,与长孙华锦的态度,让他们知晓她在王府并不受重视,所以他们这样对她,不怕得罪了王府! 但他们可有想过?她已然是王府里头的人,即使再不讨喜,他们如此待她,也是打王府的脸面! 水守正见水清漪一动不动的站着,眼底是一片漠然,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挑衅,并不被水清漪放进眼底。面色涨红,当即抽过一旁搁置的扫帚,朝水清漪盖头劈下去。 水清漪看着一道残影朝她挥来,一阵风扫过她的面颊。不等她看清,手臂一紧,被大力拉离,跌进一个结实的胸膛。 不等水清漪回过神来,一只不算温暖,透着丝丝冷意的手掌轻柔的拂过她的面颊。身子不由得一颤,不知是被那一丝冷意,还是这不经意的温柔,令她心颤。 熟悉的冰冷体温,熟悉的清冷暗香,在她跌落他怀中的那一瞬,就知是谁。 正因为是他,这样的温柔,她无所适从。 “啪——” 水守正挥下来的扫帚,打在地上,断了两截。巨大的冲力,震得他虎口发麻。 水守正看着自己的手,怔了怔,随即看向相拥着的两人,又看了看自己握着扫帚的手。虎口震裂,鲜红的液体渗出。 水清漪听到那断裂的声响,回过神来,看向水守正,嘴角翘了翘。水守正被水清漪这一眼,看的瞳孔一缩,怔在了原地。 众人也没有料到长孙华锦会突然的出现,一时也缓不过神来。 气氛霎时有些微妙。 水清漪淡淡的收回视线,推开抱着她的长孙华锦,抬头望着他弧线优美的面庞,冰冷的面具散发着晶莹的清辉。水清漪眉头一皱,觉得有些怪异,仔细一看,面具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冻得他面具下苍白的肌肤上的血管,格外的清晰脆弱,似乎伸手一触,便会断裂。 手下意识的握着他的手,比方才他抚她面颊时,冷上万分。心一沉,有些明白他为何方才不出现,待她危险的时候出手相救。 “饮酒了?”水清漪淡漠的语气里蕴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担忧,却令长孙华锦一愣,微微勾了勾嘴角,看着她不说话。 水清漪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抬头看他:“今日不曾吃药?” 长孙华锦默然片刻,紧绷的面部线条柔软了几分。温和的一笑:“怎得不知躲?” 水清漪不再说话,舒展的眉头微拧。盯着那清秀俊逸的少年,一袭白衣独立在玉兰树下,纤尘不染。似清矍而细小的枝桠上缀着洁白胜雪的花,高贵清雅。唇畔噙着一抹浅淡的笑,如同春日里繁花缓缓绽放,惊艳耀目。 水清漪触不及防的被那淡淡的笑容晃了一下,怔然的看着他。 长孙华锦无奈的说道:“只饮了一杯。”转回头,看向一众人说道:“眼下重要的是处理好这件事,回去我在细细交代。” 水清漪想想是这个理,方一转身,觉察出他的话有些不妥。细细的回想方才她说的话,脚步蓦地一顿,背脊僵挺。 长孙华锦似有所觉,低头看着她,嘴角扬了扬,伸手抚摸着她凌乱的青丝,像是在安抚着一只躁动的野猫:“不用有所顾忌。” 水清漪眼睫颤了颤,脸颊却莫名的有一股灼烧感。不可否认,方才被他的笑容,晃得心口有一瞬的悸动。令她尴尬的是看痴了去,倘若不是他适时的开口,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水守正见二人望来,已经平定了汹涌起伏的心绪。扔下手中的扫帚,将受伤的双手背在身后。下意识指责水清漪的话,在触及到长孙华锦森冷的目光,哽在了喉间。 之前若是因着长孙华锦不重视水清漪,他才敢放肆。若现在再看不出长孙华锦对水清漪的维护,他便白白混迹官场一些年。 老夫人心里头一直在算计,并没有看到长孙华锦与水清漪的互动。脸一沉,冷声道:“你父亲教训你,还敢躲?这些年,你母亲就是这般教导你,不知规矩?” “不知清儿犯了何错,岳丈大动肝火的教训她?如今清儿是我的妻,王府世子妃,即使做了错事,也不劳岳丈代为教导。”长孙华锦眉目清冷,嗓音没有丝毫的起伏,却令人不自觉的头皮紧绷,不寒而栗。 水守正动了动嘴角,半个字也说不出口。长孙华锦话里的意思很清楚,水清漪是王府的人,不关侯府的事,轮不到他教训。 原本沉寂的气氛,透着几分的诡异。 众人都认为水清漪在王府不受宠爱,而如今长孙华锦的作为,却是处处在维护。心下不禁有了几分思量! 老夫人却看不明白,她认为长孙华锦对水清漪的维护,不过是因着水守正那一扫帚打下去,打的不是水清漪,而是王府的脸面,世子才会出面维护。面色微微一变,老泪纵横道:“老身知是这个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她若不做出令我们痛心的事,以她世子妃之尊,我们又怎会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出手教训?”说着说着,倒真的有几分伤心,她疼爱的孙女儿,怎得就没有水清漪命好?偏生不得她心的,就飞上了枝头。 拿着锦帕在眼角按了按,看着躺在地上的水玉莲说道:“这是她的亲姊妹,都下此狠手,可见她有多心狠手辣!” 水清漪替真正的水府大小姐感到心寒,这就是她的好祖母!只因她不得她欢心,便竭力的败坏她的名声,一步一步的逼死她! “祖母口口声声说我害死四妹妹,可有证据证明?”水清漪目光如箭的看向急急的要开口的英子,水玉莲不是聪明的人,她身边的丫鬟也不可能如此伶俐,那么便是有人利用她栽赃陷害她!想到此,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只见四妹与我在交谈,之后的事儿一无所知。你若拿出证据,我便无话可说!可若是信口雌黄,休怪我不留情面!” 英子如芒在背,低垂着头,浑身沁出了一身的冷汗。咬紧牙关道:“四小姐手指有黑气,俨然是中毒而死。大小姐先前给四小姐擦拭额头,四小姐怕是一心当大小姐是姐姐,便不设防,因此中了大小姐的毒手!”说罢,壮着胆子,指着水清漪手中的帕子道:“大小姐手中的锦帕,就是证据!”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水清漪手中的锦帕上,目光有些古怪。洁白的锦帕上,在日光下闪耀着点点的金芒,与水玉莲身上身上的金芒一样。 凶手是谁,不言而喻。 水清漪眸光微闪,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水玉莲为了让她出丑,砸了金猪,却不知金猪早已被人动了手脚下了毒。所以当她砸了金猪的时候,就已经中了毒。而她拿锦帕擦拭水玉莲的额头,是因为就着日光看到她脸上沾染的金粉,那一擦,有毒的金粉便沾在了她的锦帕上,如今便成了英子口中谋害水玉莲的证据! 长孙华锦拿过水清漪手中的锦帕,骨节分明的手指展平锦帕,淡淡的看了一眼:“证据?” “是!这手帕就是证据!”英子一口咬定! “唤府医。”长孙华锦对匆匆赶来的水远琪说道。 水远琪不明就里,吩咐身边的长随,去将府医请来。 一起赶来的还有舒雅,看了眼长孙华锦,目光扫过水清漪,落在了平躺在地上的水玉莲身上。垂落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似乎感受到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松开了手指。带着伤痕的脸上,敷着一层脂粉修饰,此刻布满了担忧:“莲儿妹妹出了何事?” 老夫人冷笑道:“被手足毒害了!” 舒雅一愣,顺着老夫人的视线,看向了静立在一旁的水清漪身上。不过一瞬,便移开了视线。 水清漪若有所思,金猪经了舒雅的手,为何她却无碍? “祖母,事情还不曾查得水落石出,您怎得能如此失言?”水远琪心里恼家里的长辈都是糊涂的人,大姐再不是,她身为王府世子妃未来的王妃,岂能容他们如此的作践?何况,侯府如今的气数,还要多多仰仗王府崛起。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留情面的对付大姐,侯府也该是气数尽了。 老夫人被水远琪一堵,气得两眼发黑。 这个逆子,亏得她平日里那般待他,如今却胳膊肘朝外拐,帮衬着水清漪那个贱人! 真当坐了家主之位,便了不得了? “人证物证皆在,她还想狡辩不成?”老夫人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阴阳怪气的说道:“你年纪小,不曾经过险恶人心,才会如此天真!”所以也不适合继承爵位! 水远琪怎得不明白老夫人话里的意思?直言道:“四姐中毒,毒有急有慢,她随后见了大姐,说不准是见之前便中了毒,大姐遭人陷害。” 老夫人气得怒火翻涌,心口阵阵发痛,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正要开口说话,瞧见府医匆匆而来,冷哼道:“我倒要瞧瞧她是不是清白!” 舒雅搀扶着气得踉跄的老夫人,温柔的劝慰道:“婆母,您别急。表妹性子随了大舅母,是个心善的。在王府对雅儿也颇多的照拂,怎得会害了四表妹?这其中……怕是有误会。”说罢,低垂了头,露出了脸上不明显的伤痕。 老夫人脸一沉,水清漪是个好的,之前在大厅就不会对舒雅咄咄逼人。 水清漪仿若未闻,对一旁的府医道:“我四妹发现时已经遇害,你查看一下,是怎得被害的。” 府医朝长孙华锦拱手,而后放下木箱,给水玉莲检查。不一会儿,皱眉道:“这毒是慢性,慢慢渗透肌肤血液,血液凝固而死。但是见血便封喉,成了急性毒药。”顿了顿,食指与中指并拢的指着水玉莲道:“四小姐手指有伤痕,显然是争斗时弄伤,加速了毒性。” 水清漪走近,蹲在水玉莲的身边,她的手指指甲修剪的圆润尖利,保养得极好。而她的手指中指指甲挨着皮肉断裂,怕是毒素从这里渗透进去,要了她的性命! 这也就是她拿着沾有毒的手帕,现在还相安无事的原因? 那么,舒雅呢? 这毒是她下的,还是她亦没有受伤,适才不曾中毒? 舒雅杏眼如水,泛着袅袅烟波,干净而澄澈的看向水清漪。微微一笑,略带着安抚与鼓励。似乎在说,她信任不是她下的毒手。 水清漪紧拧的眉头舒展,心下莫名的觉得好笑。睨了一眼身旁的长孙华锦,便见他将手中的锦帕递给府医:“这帕子可有疑?” 府医细致的检查了一番,摇头道:“无毒。” 长孙华锦将帕子从府医手中收回,目光凛然的看向惊呆了的英子。薄唇抿成了一线,带着几分凌厉。 英子心惊胆颤,没有料到锦帕上没有毒! 张嘴想要求饶,眼前一白,锦帕堵在了她的嘴里。噎得她翻着白眼,呼吸不上来,极为的难受。一手掐着脖子,一手扯出了锦帕,‘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张口便一阵刀割的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众人看着英子一口鲜血喷在坠落在地上的玉兰花上,格外的鲜艳醒目,干咽口唾沫,朝后退了几步。心下知晓世子爷是动了怒,否则,何须与一个贱婢计较?看来是极为的疼宠世子妃! 看热闹的心思淡了几分,纷纷想着回去后,该如何向水清漪投诚示好。 水守正摸了摸受伤的虎口,知晓是长孙华锦动了手脚,否则他那一挥,怎得能把自个给震伤?可见到英子的下场,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触,幸而长孙华锦不曾废了他的双手。想到自己的手被废,浑身颤了颤。睨了眼已经没有生息的水玉莲,打了退堂鼓。 老夫人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怯了。不明白水清漪有什么好,让长孙华锦如此的相护!可若是放过水清漪,心里却又不甘。 舒雅揉着老夫人的后背,给她顺气壮胆:“婆母,这搬弄是非的刁婢,合该给弄哑了,否则咱们侯府便会乌烟瘴气,哪能和睦?您是这侯爷的祖母,侯爷以您为尊。您方才也是急糊涂了,才会如此失言,表妹是明事理的人,又岂会怪罪您?若当真气您,早早的就……”说到这里,舒雅话音戛然而止。若有似无的看向水玉莲与英子,意思不言而喻。 老夫人浑身发抖,不是因着害怕,而是气极! 若她不是侯爷的祖母,水清漪就想水玉莲那样弄死她!还是如这个贱婢一样的下场,毒哑她? 越想便越觉得水清漪是个祸害,留不得! 咬紧了一口镶银的牙,面色稍显扭曲的说道:“哪敢,只望世子妃高抬贵手,不与我这老太婆计较。只是,这凶手与世子妃无关,刁婢给世子爷弄哑,唯一的线索给断了,去哪里寻凶手?” 舒雅呵呵笑道:“婆母说得哪儿话?表妹断然不是杀人灭口之人,势必会给四表妹一个公道。” 老夫人心里本就害怕,被舒雅这一说,也难以镇定了。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竟是有点不敢看水玉莲。可又不想在水清漪面前落了下风,冷声道:“如此便好!” 舒雅朝水清漪眨了眨眼,仿佛再说她安抚了老夫人。 水清漪啼笑皆非,看了眼水玉莲的断裂的指甲,在地上仔细的搜寻了一番,断甲并没有发现。凝思的起身,走了几步突然鞋底有东西硌脚,抬脚一看,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里,一颗珍珠混杂在草根里。若不是她一脚叫嫩绿的野草给踩倒,倒也难以发现。 弯身拾起,擦拭掉珠子上的草汁,摊放在掌心。眼角余光瞅见舒雅带着浅笑的面庞僵住,笑意渐渐的收敛,眸子里的无措一闪而逝。 视线移动,落在她的头上,发髻完好,并没有松散,显然是刚刚梳理过。心想方才那一闹,舒雅格外的狼狈,想来这样迟赶来,是在厢房收惙了一番。落了珠子的首饰,怕是早已换了下来。 “先将人安置了。”老夫人见到这颗珠子,眼皮子一跳,赶紧说道:“这线索断了,一时半会,又查不出来,将莲儿一直搁置在后花园也不行。我有些乏了,便先回去。”说罢,拄着拐杖离开。 可被水清漪那一吓,双腿不利索,发软的踉跄着向前栽去。 舒雅心中一惊,急忙拉住老夫人。老夫人被舒雅冰凉的手拉拽,吓得拼命的挣扎,两个人一同栽倒在地上。 水清漪目光锐利的看向趴到在地上的舒雅,她的襟口微松,颈项里的链子滑落了出来,只见到一朵花瓣形状的银座子。 舒雅慌张的爬起来,惊慌的看了水清漪一眼,整理衣裳的顺了顺襟口。镇定自若的搀扶着老夫人起身:“婆母,您可有摔着?” 老夫人见是舒雅,本想说无碍,可瞥到水清漪手心的珍珠,立即哀嚎道:“哎哟喂!我的腰……要……要断了……” “您别急,当心一点,雅儿扶您回屋子。”舒雅招手,示意茱萸一同搀扶着老夫人离开。 水清漪冷眼旁观,看着二人做戏到什么时候。 “祖母摔着腰了,你们别轻举妄动,若是错了骨头,祖母便有得苦头吃。府医就在这儿,不如让府医给祖母检查伤势?”水清漪看着走了数步的三人,适时的开口道:“这腰是大事,若轻看了,日后严重路都走不得。” 老夫人原本就没有摔着,被水清漪这一说,浑身都发酸发胀的疼。尤其是腰间,哪里还顾得上舒雅?“赶紧的给我来瞧瞧。” 府医看想长孙华锦,见他颔首,便背着木箱子过去。 舒雅呆立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知老夫人为何突然间变卦了! 抬头间,骤然看到近在咫尺的水清漪,吓得心口砰砰乱跳,强笑道:“表妹……” “表姐可识得这颗珠子?”水清漪捻着一颗珠子,在舒雅的面前晃了晃:“这颗珠子色泽极好,与表姐的肤色气质相衬,倒是可惜了这上好的珠子,染了杂色。” 舒雅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心口,讪笑道:“哪里,表姐如今不过是伺候表妹的婢子,怎得能佩戴这样好的饰物?” “表姐是说我亏待了你么?”水清漪抬了抬眉,意味深长的说道:“表姐比我年长了三岁,你父亲于世子有恩,我便与世子商量着许你一门亲事,也算是回报了你父亲的恩情。免得传出去,让旁人笑话了世子爷,竟让恩人的女儿伺候妻子。就像这颗上好的珠子,若是没有染上杂色,便能买个上等的价钱。可变成这般模样,弃之又可惜了。” 舒雅心底‘咯噔’一下,明白水清漪拿珠子喻人。她若是变成世子的恩人之女,那些为了攀附王府的人,必定会娶她。而她若是甘愿做着一个陪嫁丫鬟,即使她本质好,也被贱婢的身份给掩盖了风华,留下如寻常的奴仆一般毫无出彩的用处,弃之不管又可惜了生的一副好模样。 绣橘插嘴道:“小姐,这样的珠子,虽然染了杂色,可它的本质是好的。丢了倒是可惜,可也有人喜爱它的本质,忽略了它的瑕疵。倒时候世子妃将珠子赠人,岂不是物尽其用?两全其美?” 舒雅攥紧了手心,绣橘这话诛心,她的意思是丢了可惜,但也有人不在意。还不如留着,等有用的时候,再送出去换取利益,物有所值! “有道理!”水清漪舒展的眉宇紧蹙,为难的说道:“可这颗珠子独放便又降了价值,若是有了好的装饰,又提了价值。但是这珠子一般的链子难以配上,可上哪里去寻?”目光落在舒雅雪白的颈项上,那银链子散发着清冷的光芒,水清漪淡淡的笑道:“表姐身上这条链子极为的精致,倒也配得上,不知表姐能否割爱?” “我……”舒雅心里恨极水清漪,这个贱人已经知晓这珠子是她遗落,明里暗里威胁她。步步铺垫,为的就是她主动将证据掏出来!而又不显得她咄咄逼人,将她的恶形给摘得一干二净。不会授人口舌,落实她欺压手足、善嫉的诟病! “表小姐是舍不得么?”绣萍目光落在了她的脖子上的银链子,明白了什么,也附和着说道。 舒雅脸色苍白,后退了几步,摇头道:“不是表姐不愿意给,而是这银链子是我父亲唯一留下的物件,贴身放着只是留下一个念想。”说到伤心处,舒雅眼角湿润,哽咽的说道:“表妹若当真要,表姐给你便是。”咬紧了唇瓣,一手握着银链子,满脸不舍的看着长孙华锦。 长孙华锦开口道:“清儿需要你便给她,玉麒麟是亦是你父亲留下之物,你拿去。” 舒雅杏眼圆睁,满脸的委屈,好一个以物易物! 绣橘趁着她愣神之际,将银链子拽了出来,水清漪看着上面原本空无一物的银座上,是繁冗的花纹图案,镶嵌着细小的琉璃珠。远远的一看,便似空无一物。倘若不是她,她又为何那般慌张? 水清漪沉思,将整件事细细的回想了一下,蓦地,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伸手拨开她的披散在脑后的长发,拉扯下她的衣襟,白若凝脂的后颈上有几道抓痕,中间那道尤为的深,皮肉也被抓了去,留下了一条结了痂的伤痕。 可若是水玉莲抓的,为何水玉莲死了,她无碍? 水清漪陷入了困局,除非她事先服下了解药。那金猪上的毒是她下的,为的是毒害了她。可没有想到她也是被水玉莲利用,背了砸金猪的黑锅,阴错阳差的让水玉莲砸了金猪陷害舒雅,而中了毒。舒雅怕事迹败露,便杀水玉莲灭口?随即有栽赃她? 水清漪想到此,正要开口,便看到舒雅伤口边上那白如凝脂的肌肤,开始泛着黑气朝一边扩散。舒雅双目涣散,身子一软的倒下。 众人面对这骤然的变故,蓦地一怔,就瞧见府医匆匆走来,给舒雅检查了一下,立即拔出银针扎在她的各大穴位上,沉声道:“她中的与四小姐一样的毒。”随即,似乎想到什么,扣着水清漪的手腕,仔细检查了她的手,道:“世子妃手上有毒!” ------题外话------ 看到亲们的留言,烟儿很暖心。今年春节矛盾升级,但是昨天好好的将所有的事情都铺展了说,烟儿也表明了自己的错。他们也在开始改变,都是朝着过好生活的方向发展,达成了共识。 亲爱的说的没错,先家后业,烟儿把家庭和写文的时间都分配好,以后不会再产生任何的冲突。 祝我亲爱的们家庭和睦,幸福安康。 ☆、第八十六章 疑云重重 府医的话,令众人面色大变。 他们方才见水清漪对舒雅步步紧逼,而后瞧见她脖颈上的伤痕时,几乎都认为是舒雅对水玉莲下的毒手! 可下一瞬,结果却令他们瞠目结舌。 难道,这一切都是水清漪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本想拉着舒雅背黑锅,却不料她手中还留有余毒,致使事迹败露? 众人心思各异,纷纷想着既然凶手是水清漪,他们都留在这里。倘若世子爷为了包庇水清漪,对他们狠下杀手灭口该如何应对? 老夫人听了,腰不酸,背不痛了,冷笑连连:“原来并未曾冤枉你!倘若不是你急切的想要拉着雅儿给你背黑锅,兴许当真被你逃过一劫!” 水清漪捏紧了手指,回头看向立在她身后的长孙华锦,对上他温润如水的眸子。心中隐隐明白了他为何要将帕子拿去,莫不是他有此毒的解药? 而她的手一直拿着帕子,适才会沾有毒。在拉扯舒雅的时候,碰上了她的伤口,使她中了毒! 可若是如此,为何水玉莲抓伤她的时候,她却没有一点事儿?她事先服下解药,那么她手指上的毒,未必对她造成得了伤害! “莲儿原本就中了毒,是与人有冲突,伤了自个才中毒致死。而按照舒雅脖子上的伤痕,俨然是她与莲儿发生了争执。若是如此,她早该与莲儿一同丧命。怎得我就碰她一碰,就中毒了?”水清漪迷惑不解的说道。 府医经水清漪一提点,觉得也是这么一回事。水玉莲抓伤人的手有毒,毒素早该随着她的指甲,渗入舒雅的伤口。可舒雅却并无大碍,反倒是后面才中了毒,透着蹊跷! 沉吟了半晌,府医为舒雅把脉,面色微变道:“舒小姐服过解药,药效并未散去。她这毒……解了。”说罢,不顾男女之防,撩开舒雅的长发,伤口上的黑气,果真消散了。 “胡诌!”老夫人陡然提高了音量,厉声道:“她这毒解了,定是你扎针将毒逼出来了!若是她服有解药,便不会被水清漪一碰就倒!”顿了顿,指着昏迷不醒的舒雅道:“若真解了毒,为她还未醒?” 府医也无法解释,舒雅脸上的黑气消散,面色也逐渐红润,根本就不是中毒之人! 水清漪盯着躺在草地上的舒雅,清美的面颊,白皙红润,不复方才苍白中透着青黑。走了上去,忧心忡忡的说道:“你确定我的手有毒?而不是你在表姐身上扎针时,沾染了毒,为我检查时,触碰我的手腕时遗留下来?”水清漪左手拖着右手宽大的水袖,伸出手给府医检查。 府医一怔,未曾料到水清漪会有这一问,检查了自己的手,果然有毒! 心思百转千回,府医立即查看舒雅的衣襟后领口,粗粗一看,并没有什么发现。可看到她脖子上那细小的链子时,心下起了疑。伸手欲拿,便瞧见舒雅卷翘浓密的眼睫颤了颤,悠悠转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避开了府医拿链子的手:“我这是怎么了?” 舒雅眼底一片茫然,伸手揉着额角,一双水雾氤氲的眸子忽闪忽闪的望向众人,楚楚动人的说道:“方才是表妹拉扯着我的衣襟,看到后颈的伤口么?”说到此,舒雅咬紧了下唇瓣,为难的说道:“我怕让你们误会,便没有道出实情。莲儿见过表妹之后,我与她在此处碰上,我便质问她为何用金猪陷害我,她便说我成日里在世子面前献殷勤,包藏祸心,于是起了将我赶走的心思。听了这些,心中自是怒极,与她起了口角之争,不知为何,她动手与我拉扯,挣扎躲闪的时候,被她抓伤了。瞧着她不一会栽倒在地上,心中害怕被旁人发现,误以为是我害了她,便没有声张。如今,表妹已经发现,也没有什么好隐瞒。” “你的解药是从何处来的?”府医询问道。 舒雅沉默了良久,伸手摘下了链子,细腻的嗓音略带着悲伤:“这是父亲留给我的物件,随身携带着,不只是留有一个念想,还有便是能解百毒。”说罢,难为情的偷睨了长孙华锦一眼。 长孙华锦面色无常,这链子是高祖母给他的物件。在南下时遗落,舒雅这一说便知为何眼熟。 水清漪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她既然这样说了,便是有万全之策。 “表妹,虽然我与莲儿有冲突,可她中毒在先,应当审查给她下毒的人才是!”舒雅将落在她头上的包袱,转瞬踢给了水清漪,转移了众人的目光。 水清漪浅笑道:“表姐与莲儿素来交好,今日来侯府一直形影不离,可知她吃食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舒雅面色倏然一变。 水清漪脸色凝重的看向府医:“莲儿来寻我的时候,是怕我误会了她对我有不轨的心思。为了表明她的忠心,她服下了厨房熬制的绝子汤,你给她把脉,瞧瞧可有这一回事?” 府医走到白布遮掩的水玉莲身边,执着她冰冷的手切脉。许久,摇头道:“并无绝子,倒是服用了生子的禁药,怕是这药中出的问题。” 水清漪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一个新过门的新妇,身为王府的长媳,娘家的身份与夫家相比天差地别,为了巩固自身的地位,断然要生下长子。有岂会给陪嫁喝生子禁药,撼动自己的地位?” 众人一想,确实是这个理,除非是个傻的,才会让陪嫁生下夫君的长子。 老夫人不依不饶的说道:“谁知你是不是做贼心虚,为了安抚莲儿,才会哄骗她服下这生子药毒害她?” 长孙华锦眉一皱,清冷的说道:“这禁药出自塞外,当年塞外战乱,有不少塞外女子涌入东齐国。我曾耳闻有一个塞外女子,做了大户人家的丫鬟。可她却有不小的野心,在主子有身孕之际,利用这禁药一举产下了府里的长子。生下长女的主子,生怕被貌美的丫鬟夺了恩宠,撼动了她的地位,便将丫鬟暗地里处决。将丫鬟生下的长子,当作亲生儿子在膝下养大成人。” 老夫人原本镇定的面色,骤然大变。 长孙华锦嘴角微扬,不缓不慢道:“次子比长女仅小九个月,曾经在帝京成了一时的笑谈。” 老夫人脸色惨白,水守正也无法镇定。他比水桂珍恰恰只小了九个月! 倘若不是侯府里发生的事,长孙华锦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闲话来! 这般一想,水守正脑子拐过弯来,真正下药毒害水玉莲的是老夫人? 不等水守正开口质问,茱萸立即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此事与老夫人无关,是奴婢见大小姐不得老夫人的心,时常气坏老夫人的身子,便起了旁的心思。可也不知这禁药是有毒,无心害了四小姐!” 老夫人想要制止茱萸,已经是来不及。紧紧的握着拐杖,别开头不看茱萸。她是给水玉莲喝下生子药,可不曾下毒。但此事若继续争执下去,几十年前的旧事必定会被翻出来。如今虽然二房继承了爵位,但根底终究是还握在大房的手中。若水守正知晓她是害了他生母的人,必定会掀起风浪! 而现在的侯府,禁受不起任何的动荡! 便也只能,放弃了茱萸。 水守正心里极为的不平静,起了怀疑之心,可被茱萸一打岔,便怀疑是不是长孙华锦为了维护水清漪,胡诌挑拨? 水守正怒目圆睁,看着这害死水玉莲的茱萸,怒道:“拖下去,将这贱婢杖毙了!” 茱萸张嘴要求饶,被塞着嘴巴,拖了下去。 老夫人至始至终没有看茱萸一眼,整个人仿佛苍老了许多,佝偻着背,脚步蹒跚的离开。 舒雅看了眼水清漪和长孙华锦,连忙搀扶着老夫人一同离去。 水守正命人将水玉莲抬着回她生前住的屋子,交代好一切,看着长孙华锦,将信将疑道:“你方才所说的是哪户人家?” “既然几十年前帝京人人皆知,父亲去查不就知晓了?”水清漪见水守正还要说些其他,看着天色道:“时辰已经不早了,母亲那边我便不去了,与世子爷先回王府。” 水守正心里头有事,摆一摆手,匆匆的离开。 水清漪嘴角上扬,看着一派淡然的长孙华锦道:“这么隐秘的事,你怎得知晓了?” “只有我不想知,没有我不知的。”长孙华锦浅淡一笑,握上了她的手,看着她白皙的手腕上空无一物,叹道:“高祖母给你的玉镯,为何不戴?” 水清漪看着空荡荡的手腕,没有回答,询问道:“你不是拿到了火莲果,为何还会病发?” “世子爷根本就没要三王爷的火莲果!”常德忍不住的插嘴道,冷哼了一声,算还有点良心,知晓关心世子爷。 水清漪一怔,没有料到他没有拿! “回府。”长孙华锦漆黑的双眸望着交握的双手,眸子里闪过一抹温柔,手指微动,十指紧扣。牵着她出了侯府,坐上马车回王府。 水清漪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 一直到了竹园,长孙华锦松开了她的手。手心一空,水清漪心底也霎时空空落落,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残留着一丝丝的凉意。猛然惊醒,她似乎与他携手回府? 抬头见,便见他修长细白的手指,端着一杯茶水递至她的跟前。 水清漪视线落在他的手指上,冰冰凉凉的手心似有火在灼烧。唇畔一凉,恍神间,他将茶杯抵在了她的唇边,温润的水在晃荡着,直荡进她的心头,泛起了圈圈的涟漪。 慌忙拿过杯子,浅浅的抿了一口,道:“小厨房已经造好,你可以顾一位合你胃口的厨子。” “你决定就好。”长孙华锦换上一身常服,走到门口,回头看向水清漪:“可要对账?” 水清漪侧头,看着站在门口被金光吞没的他,白衣广袖在微风中飞舞如蝶,容颜变得有些模糊。薄唇噙着的那一抹笑,却是那样的清晰,似记忆深处那眉眼如画的人,眼角含笑的对她许下诺言。 心头倏然一动,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我乏了,明日再对。”转身进了净室,不再看他一眼。 长孙华锦敛去唇畔的笑痕,信步去了书房,执着狼毫,龙飞凤舞的写下一封信,扔给常德:“速速去办。” “是!”常德快速阅览完,转身离开。 …… 长孙华锦的那一席话,犹如一颗种子,种在了水守正的心里。开始生根发芽,待人全都离开,便私下里找人去打听几十年前的事情。 等待结果的时候,犹如针扎,坐立难安。 夜幕降临时,外面终于有了消息。浑身穿着黑色衣裳,带着斗笠的人,将一封书信与一叠资料递给了水守正。 水守正迫不及待的看完信和资料,整个人似被抽空了一般,跌坐在地上。这些年来,一直困惑他的事情,拨云散雾的清晰了起来。他只是身份卑贱的丫鬟所生的庶子,老夫人若不是为了巩固自己的身份地位,早已是让他自生自灭,能收养在膝下,让他继承了爵位实属不易,又岂会视他如亲子般疼爱?莫怪老夫人一直不待见他,偏爱二房! “老爷您该有决定才是!爵位在二房,您是庶子,待二房羽翼丰满时,侯府哪有您的立足之地?”黑衣人嗓音沙哑的说道。 水守正浑身一个激灵,霎时想起那夜在老夫人门外听到的话。心里渐渐有了决定,老夫人一直想要铲除他,若他再颓然堕落下去,便如水玉莲一般,悄无声息的死了! “你先下去,我与夫人去商议!”水守正混沌的脑子,突然清明了起来。在这府中,他唯一能够依靠、共度难关的,也只有乔若潇了! 黑衣人见水守正有了主意,便也不再多说,眨眼间消失在书房。 …… 翌日,水清漪方才醒来,便听到侯府传来的消息。 老夫人院子里的人全都被替换出去,安插进来的都是大房里的人。老夫人自是不愿意,大夫人便提议将她送到五台山去静修几月,为儿孙祈福。 老夫人不得已,妥协! 水清漪没有多意外,水守正本就是疑心极重之人。若不是查出他不是老夫人所生的儿子,老夫人一直对他仇视,怕是不会醒悟过来与大夫人同盟。 而大房同仇敌忾,便会让老夫人乱了阵脚,哪里还有心力将手伸到王府? 想到此,询问道:“世子呢?” “还在书房。”绣橘瓮声瓮气的回答,世子除了新婚夜之外,并不在新房留宿,世子妃何时才能生下长子? 水清漪轻叹了一声,岂会不明白绣橘的心思?她已经选择嫁给长孙华锦,若是个聪明的,断然知晓接下来该如何做。这样将长孙华锦推离,对她是极为的不利。 可就这样接纳了,心底的那道坎,始终是过不去。 “世子妃,凤凰湖尾有一片荷花盛开,今日里天气不错,咱们可以去赏荷采莲。”绣萍见气氛低沉,慌忙提议道。兴许这一出游,世子与世子妃的关系更近一步。 “好。”水清漪颔首。 绣橘与绣萍对望一眼,相视而笑。 梳洗好,绣橘将食盒塞进水清漪的手里道:“世子妃,奴婢在收拾游湖的物件儿,劳烦您给世子爷送早膳,询问他可有空闲去游湖。毕竟,咱们都是女眷,没有男眷跟随怕是不妥。” 水清漪知晓二人心中的小九九,侯府里的事,也是幸亏有长孙华锦的帮衬,才会让水守正与大夫人统一战线。这样,少了水守正对大夫人的为难,她的日子相对会好过许多。 当下也不再迟疑,端着食盒去了书房。 敲了几声,水清漪推门而入。便瞧见舒雅跪在地上,梨花带泪的哀求着长孙华锦:“世子爷,奴婢此生不嫁,愿留在王府给世子妃做牛做马,给老夫人赎罪!” 水清漪啼笑皆非,老夫人何时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儿?轮到舒雅来赔罪? 长孙华锦面色苍白,眼底布满了血丝,疲乏道:“许是我整理的世家子弟不合舒小姐的心意,你如今是王府世子妃,可以多与各府走动。若是瞧着合适的,便将她以侯府义女的身份出嫁。” 长孙华锦这话一出,便是将舒雅的终生大事,全权交由水清漪定夺。 舒雅震惊的瞪大了双眼,没有料到长孙华锦翻脸无情! “世子……”舒雅心中不甘,想要争取,却听到长孙华锦道:“世间并无解百毒之物,你父亲于我有恩,这恩情在昨日里便已两清。” 舒雅是聪明之人,长孙华锦说到这个份上,她若再死缠烂打,怕是会被扫地出门!他之所以给她寻个好人家,多少还是顾念着她的父亲。 想到此,便给长孙华锦磕了头,抹干泪水,对水清漪说道:“表姐今后便依仗表妹了!” 水清漪见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答应是长孙华锦的义妹,而是自称她的表姐,便觉可笑。心想难道这样,她便还有机会成为长孙华锦的人? “那是自然,能成为夫君认可的义妹,那是天大的殊荣。消息一出去,还怕寻不到好儿郎?”水清漪不再理会舒雅,将食盒放在了桌案上,端出里面的早膳摆在长孙华锦的跟前:“快些吃点,垫垫肚子。今日天气尚好,可以出府散散心。” 长孙华锦见她突然如此的贤惠,有些无所适从。双目沉沉的看着眼前的银耳粥,一动不动。 “没有胃口?”水清漪轻声道。 长孙华锦摇首,清雅一笑:“很可口。” “……”水清漪脸上的笑容一僵,他都未尝一口,又怎知可口?不想深究他话里的深意,看着强忍着泪水,掩面离开的舒雅,心情竟有些出奇的好:“你若有事要忙,我便不打扰你。” “无妨。”长孙华锦吃了几口,搁下银勺:“想去何处?” “凤凰湖。” “好。” 笑意蔓延至长孙华锦的眸子里,显得他此刻的心情极好。书房方才阴郁的气息一散而尽,似有几分淡淡的暖意。 水清漪笑了笑,收惙好,提着食盒离开。蓦地,想起了一件事,在门口停驻了脚步:“可以带幽儿一同去游湖么?” 书房里浮动的空气,似乎在刹那间,骤然的凝固。 长孙华锦望着浓稠的墨汁,滴落在洁白的宣纸上。面色如常,仿佛方才那一瞬的沉默,不过是被思绪困惑。微微蹙了蹙眉,抬眸探究的看着水清漪,幽幽地道:“我答应你见他,便不会食言。” 水清漪知他多想了,也不曾解释:“你这是答应了?” 长孙华锦澄净幽深的眸子凝视了她片刻,垂头批阅文案:“你去准备。” 水清漪突然发觉,他单薄的身子,透着苍凉孤寂。心头微动,脱口而出道:“我只是觉得,你身子骨不佳,更应多散心走动,这样于你有好处。” 话音方一落下,长孙华锦静静的看着她,似要辨出她话中的真假。 水清漪回望他的双眸,他的眸子深沉而漆黑,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心头猛地掠过一丝暗涌,蓦地惊醒过来,忽然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便有些懊恼。 不待她开口,只见他眸光一闪,飞快地起身掠至她的身旁,将她揽到怀中。她的头重重的撞在他的胸口,耳畔一热,心跳猛地快过一拍。只觉身后疾风掠过,一枚暗器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势,扎进了墙上。 “世子,属下无能,不曾追上。”常青突然现身书房,跪在地上。 长孙华锦面如冷霜,松开水清漪,拔下暗器,手臂微不可见的顿了顿,丝丝寒凉蔓延心肺。拿下纸条淡淡的扫了一眼,摆手道:“下去。” 常青紧绷的背脊松懈了下来,长孙华锦的模样,显然是无碍,便也没有多问,直接离开。 “是谁?”水清漪捂着耳朵,侧头望去,对上他清冷漆黑的双眸。此刻,他的眼神沉而复杂,浓稠的墨一般的眼波中,似是蕴含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感。 水清漪紧了紧手指,目光落在了他修长手指中的那一章雪花般的纸片,不知是什么让他情绪骤变。 “你若有事,便先忙,日后你得闲再去。”水清漪只想快些离开,不想面对捉摸不定的他。 长孙华锦表情复杂的笑了,身上散发着沁鼻的幽暗冷香,眼神清亮的凝视着她的面庞道:“你不想见龙幽了?” 水清漪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长孙华锦看着她裙裾摇曳,渐行渐远,一股浓重的阴寒自心底涌向全身,冻得唇瓣乌紫。双手紧紧的握着桌沿,支撑着他避免倾倒在地。泛着一层白霜的眼睫颤了颤,看着淡金色日光下的双手,苍白如纸。手背上的血管根根浮现,略显得狰狞。 “世子……”常青心里头不安,在水清漪离开后转身回来,看着长孙华锦面具上厚厚的寒冰皲裂,双眸眼睫与眉毛覆上了白霜,心底焦灼:“世子,属下这就去唤无双……” “无妨,书架里有药。”长孙华锦浑身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一头浓密的乌亮的乌发,似落了一层雪花。 常青拿着书架上的药,心里震惊,诧异的看向长孙华锦,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他竟是真的对世子妃动了情,莫怪最近频繁犯病! 心里非但没有松口气,面色更为的凝重。不敢忤逆的将药递给了长孙华锦,扶着他去了书房暗室里浸泡温泉。 而水清漪离开书房,看着手中的食盒,想了想,径自去了厨房。 她相信是老夫人给水玉莲吃了生子禁药,但是没有下毒。她心中怀疑是舒雅,可却也不是百分百确定。或许,去厨房能给她带来蛛丝马迹的线索。 方才走到厨房,远远的便瞧见王妃身旁的桂妈妈,与厨房的管事在角落里交谈。随后桂妈妈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叮嘱了两句离开。 水清漪皱紧了眉头,心下思忖,桂妈妈寻厨房管事作甚? 瞧着厨房管事,东张西望了一眼,去了厨房声若洪钟的训斥了几个厨娘,挽着一个竹篮子绕出去了。 水清漪没有多想,隔得远远的跟了上去。 厨房的管事,极为的谨慎,来回绕了几圈,碰到相熟的便会停下来攀谈几句。间或是从篮子里拿出熟食,给她们尝口鲜。 等到了花房的时候,厨房管事的将篮子放在地上,摘了一些花瓣,装进篮子里离开。一切正常,并没有异样。 水清漪心里的不安却不断的放大,细细的回想厨房管事的举动。很正常,却又透着诡异。她去花房摘花给王妃做糕点,为何在篮子里备放着熟食分与旁人尝鲜?像是一路上预料到会碰到这些人! 预料到? 水清漪面色微变,立即唤出牧兰:“快,去将方才厨房管事有接触的人全都盯紧了!” 水清漪沿着厨房管事在花房的痕迹,寻找了一番。并无异常,蓦地,看到茶花下的泥土有翻动。水清漪蹲下身子,用一旁搁置的铲子翻开,不一会儿,便挖出一个包袱,打开包袱一角,里头埋的赫然是金猪碎片。 ☆、第八十七章 擦背 花房方才只有厨房的管事来过,而且这里的泥土松动,都极为的新鲜,显然是刚刚翻动。 而厨房的管事,只有与桂妈妈接触过,难道在金猪下毒之人是王妃? 那么,舒雅又是怎么一回事? 水清漪敛目沉思,将金猪的碎片掩埋好,回到了屋子里。不到片刻,牧兰便过来回报,厨房管事接触了两个人。一个是负责药房洒扫的嬷嬷,一个是下人房的管事嬷嬷。 她让牧风去跟踪药房的洒扫嬷嬷,自己便去打探了下人房的管事嬷嬷,便发现了嬷嬷偷偷的去了舒雅的屋子,将舒雅箱笼里换洗的两件衣裳全都包走,不到片刻,就送了两件一模一样的衣裳放回了原处。 “那婆子将衣裳全都掩埋了,属下挖了出来,送给府医检查了一遍,里头撒了解药。”牧兰一一将事情回禀了水清漪。 水清漪心中有了底,对舒雅为何被水玉莲抓伤而不曾中毒有了解释。王妃怕是下毒在金猪上,拿不准舒雅要穿哪件换洗的衣裳,便在她几件衣裳上全都放了解药,陷害了舒雅。 如今,把衣裳拿走,怕偶然被旁人察觉,便率先给销毁了。 想到此,药房那边还不曾传来消息,水清漪心里也有了底细。怕是厨房管事嬷嬷,将食物分给二人尝鲜,为的是掩人耳目,将消息放在食物里传递。 倘若今日她不曾去厨房,怕是就发现不了! 一双凤目里缀满了寒冰,她没有料到王妃对她起了杀心!若不是水玉莲抱着构陷舒雅的心思,砸了金猪,如今中毒身亡的怕就是她了! “世子妃,属下该如何做?”牧兰觉得此事不该忍了,倘若不是水玉莲起了坏心,后果不堪设想! 水清漪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啪’的一声,水清漪一掌拍在桌子上,冷笑道:“你暂且盯着她们,待我回府再说!” 牧兰颔首,明白水清漪心中有了主意,开口道:“属下安排人盯着,今日随在您身旁。” 水清漪应下,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皱眉道:“世子爷呢?”都快晌午了,怎得还不过来? 寻思着他手中的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令他波澜不兴的面容瞬间变了颜色。 “奴婢方才久不见您过来,去书房走了一遭,世子爷不在。”绣橘探头看向门口,只有几个丫鬟走动,并不见长孙华锦的身影。嘟囔道:“世子妃,该不是您说了些不中听的惹恼了世子爷?”不然怎得还不见人? 水清漪眼皮子一跳,长孙华锦不见人影,合该是她的错了? “世子妃,您到底与世子爷说了些什么?”绣萍凑了过来,好奇的询问道。 水清漪好笑道:“今日游湖,我想着许久不见幽儿,便央着他带幽儿一同去。” 绣橘与绣萍瞪大了双眼,噘着嘴道:“世子妃!您与世子爷新婚燕尔,正是培养感情的时候。怎得能唤其他的男子跟随?莫怪世子爷生您的气?若是我,掐了您的心都有。哪个男人心里头乐意自个的妻子,心里头成日里想着旁的男人?” 水清漪被绣橘说得一愣,这些她根本就不曾想过。 心底不由的想,难不成他是为此事生气了?可不该的呀?倘若他不愿见龙幽,为何又应下了? 似是瞧出水清漪心中所想,绣橘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世子爷若是不答应,您断然会不理会他。所以即使心中不痛快,世子爷怕您使小性子同意了呗!” 绣萍跟着摊手道:“奴婢若是世子爷,哪里会收留着自个妻子心心念念的男子?早就不声不响的解决掉!” 水清漪瞧着她俩一唱一和,仿佛她做了罪大恶极之事,沉着脸道:“造反了?” 绣橘、绣萍平日里与水清漪随和惯了,便也忘了尊卑。陡然被水清漪这一喝,愣了愣,‘扑通’跪在地上:“奴婢知错!” 水清漪看着二人认错,眼底的倔强丝毫不服气,叹道:“东西都收惙好了?” 绣橘、绣萍闷闷不乐的点头。 水清漪也不理会二人,起身去了书房。 “叩叩——” 门扉敲响,里头并无响动。水清漪眸光微闪,沉默了片刻,推门而入。 一股浅淡的药香味扑鼻而来,水清漪揉了揉鼻子,蹙紧了眉头。目光落在书案上的瓷瓶上,鬼使神差的拿着瓷瓶,药味越发的浓厚。拔开木塞,一颗翠绿色的药丸倒入掌心。 “别动!” 水清漪蓦地听到一声急切的喊声,吓得收紧了掌心。回头望去,便瞧见常青从榻边的暗室里出来。心中诧异,未料到这书房另有玄机。 “别动!”常青生怕水清漪将手中的药给毁了,满脸焦急,阔步走了过来。“您把药给属下。” 水清漪见他紧张的模样,便知这药怕是长孙华锦的。皱眉道:“世子爷呢?” 常青一怔,看着她将药装回瓷瓶,盖上木塞。紧提着的心落了下来:“世子有急事,出府了一趟。让属下知会您先去凤凰湖,他随后就到。” 水清漪也不做他想,探究的看了眼暗室,转身离开。 常青看着桌子上的药,轻吁了口气,就怕水清漪追根问底。可她就这样什么都不问,心里又失落,难道只是世子爷一厢情愿? 这样也好,免得日后两人都痛苦! 想到此,常青便释然了,拿着药进了暗室。 “嘭——”暗室的门合上,书房里恢复了一片宁静。 半晌。 书房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水清漪放轻了脚步进来,看着毫无破绽的墙壁,心下犯了难。她只知道这里有道暗门,可不知机关在何处。 水清漪站在榻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墙壁。目光落在木榻上的柜子,上面摆放着一个古铜兽头香炉。并没有点燃熏香,上面也不曾蒙上灰尘。心思微转,转动着兽头香炉,并无任何的动静。 难道不是? 水清漪四处瞧了瞧,并没有发现开关,就在她打算唤牧风出来查看时,听到了脚步声。面色微微一变,立即藏身进了书房内室的屏风后,拉下帷幔躲藏起来。透过薄纱屏风,水清漪看着身形与常德相似的人,领着一个提着木箱的少年,敲击了几下墙壁,暗门打开。 二人匆匆进了暗室,暗门缓缓的合上。 水清漪来不及多想,在暗门合上的霎那冲进了暗室内。 暗室里一条长长的甬道,壁上镶嵌着几颗夜明珠,清冷的辉芒照耀了暗室。 水清漪顺着狭窄的甬道,一直走到深处。耳畔传来‘哗啦’的水流声,小心翼翼的探头去看,便看里头一片空旷,富丽堂皇的屋子中央一个偌大的温泉池,池内浸泡着身着白色裘衣的男子,背对她看不清样貌,可她却是一眼便知他是谁。 “无双,世子爷近来频繁发作。按理他有服用你配的药,这样炎热的日子,应当不会出现这样反常的事。难道世子爷身上的毒,越发的深重了?”常德急切的询问。 灰衫少年下了温泉池,走到长孙华锦的身旁,拿着银针在他的心口扎了一下。拔出银针,针尖黑了半截。愁眉不展道:“情况不妙。” 常青面色大变:“那该如何?” “随我去长留山,或许我师傅有法子。”无双替长孙华锦切脉,眸色微变,冷哼了一声:“若不去,我也无力回天!” 水清漪背紧贴着墙壁,双手紧捏成拳。不明白那个灰衫少年说的是何意?长孙华锦中毒已深,无力回天? 可为何这与前世不一样? 他们方才新婚,他怎得就不行了? 前世里他们成婚了两年,至少她死之前,他还无碍!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水清漪双手紧紧的攥着胸口的衣襟,企图拭去心口那突如其来的尖锐刺痛。始终难以相信,那个算计她的男人,就这样的不堪一击! “谁?” 水清漪乱了情绪,被常青给发现。随着他一声怒喝,一柄长剑搁在了水清漪的脖子上。 看清了来人,常青一愣,没有想到水清漪没有离开,而是跟着进来了。 “你们随我出来。”无双也走了出来,将一个瓷瓶扔在了水清漪的手中,叮嘱道:“给他擦背!” 常德留下水清漪不放心,可听到无双的话,冰冷隐含焦灼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瓷瓶上,嘴角微微颤了颤,一声不吭的随着无双离开。 常青收回长剑,回头看了眼池中人,抖了抖眉头,紧随着走了。 水清漪将二人的反常尽收眼底,看着手中的瓷瓶,心想这其中有什么古怪不成? 正琢磨着要不要给长孙华锦擦背,却听到无双冰冷不含情感的嗓音传来:“这是疏通经脉的药水,若不给他擦背,他体内的毒怕无法排出。” 水清漪眼底闪过挣扎,最后还是起身去了池边。看着水雾袅绕的池中,他一头墨发倾泻在身后,将一片春华隐去。蓦地,水清漪心里头有些许的紧张。重活一世,她不曾与他有过亲密,今儿个要给他擦背,太过难为情。可她若是不擦,他毒发身亡怎么办? 心里头又怀疑,这瓶药有问题。倘若长孙华锦当真那么严重,无双他们又怎得放心离开? 一时间,两面为难。 ------题外话------ 抱歉,今天烟儿去市里看望阿姨,她突然中风住院。回来又接到朋友怀孕要离婚的消息,赶着过去劝慰,回家很晚了,只来得及更新几千字,真的很抱歉,么么哒~ ☆、第八十八章 温情 温泉池面,平滑如镜,丝丝水雾袅绕。他闭着双眸,静坐在水池中央,飘渺若仙。 水清漪鬼使神差的下了池子,水漫过胸口,激荡着阵阵细小的涟漪。 靠近他的身后,适才发现池中央有一块及腰的石柱,他坐在上面,水与他脖颈齐平。身上的裘衣,已经被无双给褪去。白皙的后背肤美如玉,泛着温润的光泽。 手指撩开他脑后的墨发,不经意触碰到他的肌肤,冰冷的寒气从指尖蔓延至她心底,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蓦地发酸。怔怔的看着他,心中思绪万千。 如藻的墨发,在水中摇曳飘荡,拂过水清漪的手臂,拉回了她的心神。看着手中的瓷瓶,迟疑着不动手。 蓦地,长孙华锦动了。 浑身瑟瑟发抖,原本卡白的唇,一片乌紫。 水清漪看着他的后背,迅速凝结一层寒冰,不一会儿,在温热的水里消融。不过一瞬,便又是凝结了一层冰。 “冷……” 长孙华锦双目紧闭,毫无意识的呢喃。 水清漪感觉到身边的池水,渐渐的冷却,心底骤然一紧。不再犹疑,将药水倒在手心,在寒冰化去的时候,揉搓上他精瘦毫无一丝赘肉的后背。 他身上浓重的寒气,随着肌肤相贴,冻得她浑身不由得一颤。咬紧牙关,水清漪用力的推移,手心渐渐的发热。 半晌,水清漪看着他白皙的肌肤,在她的揉搓下,泛着薄薄的粉。一刻钟后,水清漪感觉到手心发烫。他下颔水滴滴落在水面,浑身的寒气散去,变得一片滚烫。 水清漪吃惊的收回手,感觉到自己心口发慌,呼吸急促了起来。眼睛危险的半眯,看着自己发红的双手,心中隐约察觉到什么。当即转身,朝池边走去。 长孙华锦转过身来,轻轻抱住想要逃的水清漪。双眸灿如星辉,翻涌着暗潮。 水清漪心如擂鼓,整个人像是被一个熔炉包裹。怔怔的靠在他怀中,一动也不敢动。“你快松手。”水清漪浑身紧绷,连呼吸都极浅,生怕重了会打破了现在所维持的宁静。 可,她的身子,却越来越热。心口沉闷,呼吸困难。 “你故意的。”长孙华锦沉默了半晌,嗓音不复往日的清雅淡然,略有些沙哑。 水清漪抬头仰望他,眼底有着明显的惊诧。 长孙华锦对上她的目光,轻声问道:“不是么?” 水清漪心中愠怒,蓦地,扬了扬嘴角,目光狡黠道:“我倒是不知世子的解药,如此的奇特,心下拜服。” 长孙华锦毫不见恼,清浅一笑。柔柔的望着她,四目相对,看着她潜藏在眼底深处的恼怒,与不甘输于人下的倔强,心中忽而一片柔软。 水清漪许久不见他开口,霍然抬头,望进他醉人的眸子里。心中重重的一震,仿佛要被他似水的眸子给融化。 长孙华锦心头微动,揽着她的腰肢,垂头轻啄了一下她娇艳欲滴的红唇。 冰冷的面具触碰上水清漪的面颊,猛地回神,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心口怦然乱跳。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双臂,脸上如火在烧。 长孙华锦嘴角微弯,手指描绘着她的眉眼,氤氲着水汽,娇媚动人。眸色渐深,手指撩开她紧贴在脸颊的青丝,穿过她湿滑的头发,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噙住那一张对他道尽冷漠话语的嫣然唇瓣,吻的温柔而清浅。 水清漪看着他闭上灼灼双目,心底一颤,鼻端萦绕着熟悉的气息,炙热的温度熨烫着她的心魂。缓缓的阖上眼,双手慢慢的攀上他的脖颈,轻轻的回应他。 长孙华锦呼吸絮乱了起来,他揽在腰间的手收紧了几分。细碎的吻一路缓缓向下,落在了她的颈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酥痒颤栗。拥着他的双臂如藤蔓紧紧的攀附着他,心里既慌乱又空落,想要推开他,却又将他拥得更紧。心中对无双低叱了一句,那瓷瓶的药绝对有诈。 “唔……” 一个翻转,水清漪被长孙华锦抵在池边。水清漪惊慌的紧紧的抱着他,二人紧密无缝。灼热的温度,似要将她给融化,看着他迷乱的双目,水清漪心里害怕:“别……” 话还不曾说完,他的薄唇已经吻上她的唇瓣,宽厚的大掌温柔而狂乱,解开她层层衣裙。散落在水里,犹如盛开的莲。 水清漪乱了思绪,面色如潮,就在她以为要攻略城池,与他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时,暗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一根银针飞射进长孙华锦的穴道,与此同时,长孙华锦扯过在水面摇曳的衣裳将怀中的人儿包裹住,喷洒出一口黑色的毒血。 面对这一变故,水清漪有些缓不过神来。被他按着头,紧拥在怀中。感受到他灼热的肌肤,渐渐的恢复了正常,蓦地明白过来,她被无双利用了! 长孙华锦寒毒发作,无双利用催情药抑制住他体内的寒毒,在他情动之际,封住穴位逼出毒素。 “出去!”长孙华锦眼底一片清明,声音冷冽如冰。 无双丝毫没有尴尬,一袭灰衫包裹着他瘦小的身子,平淡无奇的面容,丢在人群中亦不会被看第二眼。可就是这样一个貌平平之人,却是鬼医唯一的传人。 “你想做个风流鬼,就继续。”无双轻嗤了一声,一甩袖摆离开。 暗室里恢复了一片宁静。 水清漪只觉得满心的尴尬,不自在的动了动被他禁锢住的手臂。察觉到他的视线,动做一顿,觉得自己有些扭捏,想了想,抬头道:“还不快些松开。”顿了顿,补充道:“我可不想担上克夫的名声。” 长孙华锦嘴角掠过一抹笑意,揉了揉她的头顶:“换一身衣裳,莫要受凉。” 水清漪眼皮子一跳,瞪了他一眼,究竟是谁害的? 走了几步,想了想,回头看着他侧脸阴影的轮廓深邃而俊美,兀自在凝思。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匆匆离开。 回到屋子里,绣橘看着水清漪浑身湿答答的回来,吃了一惊,忙拿着换洗的衣裳去了净室,絮絮叨叨的说道:“书房离屋子不远,可这几步路也是有点距离。您就这般贸然的回来,若是被旁人给瞧着了,该如何是好……”话音未落,看着她如玉的肌肤上斑驳点点,心中愕然,随即又涌起难言的喜悦:“好好好,就该这样,世子呢?怎得不与您一同回来?” 水清漪面红如血,绣橘的话好似噪音一般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世子爷太不知怜惜,这天气炎热,折腾成这般模样,您这衣裳怎得穿得出去?”绣橘看着裸露在外的痕迹,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水清漪眉头紧拧:“好了,你快将东西备好,咱们去凤凰湖。”见她如此,水清漪只得岔开话题,以免绣橘没完没了。 “您不用休息?”绣橘张大了嘴,诧异的看向水清漪。心想出去游湖,也不在于这一时,改明儿再去也是一样? 水清漪在绣橘暧昧的眼神下,无奈的叹息道:“别让世子爷等急了!” 绣橘一听世子爷一同去,当即来了精神,顾不上水清漪。将准备好的东西全都带上,扬声道:“世子妃,您快些,奴婢在马车上等您。” 水清漪听着哒哒的脚步声远离,紧绷的弦松了下来。望着铜镜中,如凝脂的肌肤上,布满了暗红痕迹,面颊发热。一双秋水烟波的眸子里,蕴含着薄怒。 目光为冷,捎上了一只木盒,出了府。 日上中天,水清漪一行人到了凤凰湖。方才一下马车,便被等候多时的小厮给拦住了路:“这位夫人,我家公子有请。” 水清漪瞧着这小厮面生,冷声道:“可是认错了人?” “小的是奉花公子之命,邀夫人去画舫。”小厮亮明了身份。 水清漪眉一皱,花千绝? 视线落在江边那一艘极为华丽的画舫上,果不其然,瞧见那一身张扬红衣的男子,举杯望来,一双琉璃双目黯然无光,却依旧有股妩媚流溢而出。 水清漪留下绣橘、绣萍,上了画舫。耳侧响起了花千绝柔若无骨的声音:“啧,长孙华锦何时这般大方,将我约你来凤凰湖叙旧之事转告你了?” 水清漪一怔,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花千绝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心知这是巧合罢了。 “他怎得不随你来?”花千绝目光紧盯着她脖子上系着与衣裳同色的丝巾,锐利得似要看透。 水清漪面色无常,沉默片刻,低声道:“他病发了。”探究的看着他,他光洁的面庞在日光下,如玉生辉。水清漪表情格外的认真道:“你邀我来,莫不是永盛坊出了事?” 花千绝嘴角掠过一抹自嘲:“如今见你,都要寻个理由?” 水清漪沉默半晌,摇摇头道:“我如今身为人妇,若时常与你联系,怕是会授人口舌……” “你何时怕了?” 水清漪不语。 花千绝低笑了几声,双目沉沉的凝视她,眸子里盛着异样的光彩,晶亮摄人。又似含着不明意味的笑,语气淡然道:“你嫁给他,并不是被迫。”端着酒杯,一饮而尽道:“永盛坊的事你放心,并没有横生枝节。只是,你小心你那个三婶。” “她怎么了?”水清漪知晓三婶是个不简单的女子,只是她有何问题? 花千绝却没有回答,困倦的闭上眼,纤长的眼睫在玉一般的面容上投下墨黑阴影。犹如梦呓般的说道:“我后悔了……” 水清漪没有接话茬,浅浅的品着手中的茶,道:“我与他的姻缘是天定,无论绕了多大的一个圈,始终都会被绑在一起。” 花千绝翘了翘嘴角,透着讽刺,似对她的话不屑一顾。 “希望他知晓了一切,你还能对我说这一番话,那时……我定会祝愿你。”花千绝端着手中的酒杯摇曳,轻嗅了酒香,微眯着眼望着踏步而来的一抹白影道:“你这样,教我如何相信你是心甘情愿嫁给他?” 水清漪眼睫猛然一颤,凌厉的目光陡然望向他,只见他笑的妖冶张狂,那如琥珀的眸子似看透万事,又似混沌得什么都不知。偏生越是这样,水清漪便越发的琢磨不定,他究竟知道了什么? 还是她假冒的身世? “不论目地如何,我都是心甘情愿下嫁给他。否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水清漪表明了心态,搁下茶杯,起身打算离开,却瞥见接天莲叶丛中那翩然的白衣,身影纤长如玉,迎风而立,远远的看着飘逸若仙。 他的身畔,万千莲花柔美绽放,莲叶一望无垠,娇嫩的荷花倒映在碧水江中,令人觉着一片清透微凉。温婉立在其中的女子,尤为得令人惊艳。 只见她额头光洁饱满,下巴小巧而尖,杏眼樱唇。纤柔的身姿临风而折,裙带飘飞,我见犹怜。 淡金色的阳光下,莲花粉红生晕,二人宛如一对璧人。 水清漪手指微微收拢,遂又放开,唇边漾着一抹讥诮的笑:“你日后不必如此,他身为王府世子,日后要继承爵位,后院断不止我一个。如此美人,能收纳王府后院,也是他的福分。” 花千绝正色道:“她是西越公主。” 水清漪大惊,西越公主? 她耳闻了西越公主来东齐国和亲,但是皇上刚下旨意,命人去迎亲。怎得西越公主却已经来了东齐国? “看样子,西越公主先来一步,按照眼下的境况,怕是瞧上了长孙华锦。”花千绝耐人寻味的说道:“西越公主身份高贵,岂会委身做妾?” 水清漪怎会想不到?皇帝若是为了巩固两国邦交,断然会将她降为侧妃,腾出正妻之位。 看着西越公主,脸上溢出柔美的笑容,与他相谈甚欢,目光复杂。正欲开口,便瞧见长孙华锦向她望来,与西越公主一同踏上画舫。 “这是我的妻子,水清漪。”长孙华锦揽过水清漪的腰,淡漠的介绍。 西越公主微微一笑,两颊梨涡隐现,恬静的说道:“本宫是西越三公主,孟纤。” 水清漪浅笑道:“久仰公主盛名。” 孟纤杏眼蕴含着一波碧水,盈盈闪动,望向一旁静默不语的花千绝,并不在意。可瞧见他那与众不同的琥珀色的眼眸,眼底有着错愕。细看之下,脱口而出道:“大皇兄?” ☆、第八十九章 以命偿命! 西越皇共生育了两子三女,大皇子孟昱,其母身份卑微,在宫中并不受宠。生产的时候,难产而死。大皇子自小便被宫婢带大,并无过人的才智,默默无闻。 二皇子孟绪是皇后所生,是下一任皇位继承人选。 因而,孟纤见到花千绝时,并不曾一眼认出,而是那双标志性的双目,让孟纤仔细辨认,在那绝代倾城的容颜上,依稀的瞧出与浣妃几分相似,便有了几分确认。 “父皇一直在寻你,没有料到皇兄来了东齐国。”孟纤嗓音甜美如天籁,一双水眸澄澈如镜,晶莹透亮,隐含着一丝他乡遇故友的欣喜。 花千绝眉一挑,余光淡淡的瞥了眼水清漪,倏忽起身道:“孟绪一同来了?”这句话,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孟纤与孟绪一母同胞,皆为皇后所生,兄妹感情极为的亲厚。与花千绝,不过同是皇室血脉,在宫中并无交集。只有每年宫宴时才见上一面,而近几年花千绝离开了西越,孟纤这几年并不曾见过花千绝,适才面生得紧。 “父皇龙体抱恙,二皇兄哪里分得开身随我来东齐国游山玩水?”孟纤三言两语,便道出她来东齐国的目地,又指出西越国的局势。 花千绝眸光一闪,并不再多言。 水清漪心中惊诧,没有想到花千绝是西越大皇子。莫怪他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回西越。而且,看到那块令牌,神色颇为的诡异。原来,他早已洞悉,只是不与她透露半分而已。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大小深浅罢了。西越皇对她动杀心,那么他呢? 她从来不知他的动机。 前世今生,都是凭空出现,莫名其妙的对她好。 如今,他是西越大皇子,他的接近是否当真带着目地? 眼底闪过讥诮,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所做的都是于她有利,并没有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孟纤低叹了一声,声音飘忽而清远,异常的悦耳:“皇兄,你在怪父皇对你的疏忽么?皇位素来立长不立嫡,因此到如今都不曾立太子。父皇身子大不如前,你身为皇长子,应当回西越探望父皇,皇妹心想父皇定会极为的欢喜。何况,咱们西越也该要立储君,安定民心。” 闻言,花千绝目光一凛,面色格外的平静。漫不经心的说道:“贤者居之,我向往闲云野鹤的散漫日子,二皇弟是不二人选。”说罢,身影一闪,似火的身影如一道霞光消失。 孟纤对花千绝的回答,始料未及,愣了愣。见他的身影消失在画舫,微微轻笑道:“让二位见笑了,父皇年纪大,想起过往便时常后悔当初那样待大皇兄。想要弥补之际,适才发现大皇兄不知何时离了宫。若不是本宫来了东齐国,今日偶然遇见,倒真的与父皇一般,认为大皇兄遭宫里头宦官的毒手。”言语里透着欣慰:“这会子可算放了心,大皇兄似乎过的还不错。” 长孙华锦对花千绝的身份,并不见怪。淡淡的看了眼水清漪,道:“公主若无事,我们先告辞。”不等孟纤开口,便与水清漪携手离开。 孟纤杏眼微凛,蛰伏在暗中的隐卫现身道:“公主,是否要调查大皇子?” 孟纤饶有兴味的望着一白一紫的两道身影,挥手道:“不用。” 来日方长,不是么? 眼下重要的不是他,花千绝身在东齐国,对西越想做什么也是鞭长莫及。何况,西越国的局势被母后和皇兄掌控在手中,他就算回了西越,也掀不起风浪。 隐卫退了下去。 …… 水清漪已经没有赏荷游湖的兴致,下了画舫,挣开了长孙华锦的手,径自上了马车。 “回府。”水清漪淡淡的瞥了一眼绣橘,绣橘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不知画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世子妃心情不佳,识时务的不再询问世子爷。斟茶递给水清漪道:“今日怪热的,早些回府也好。” 水清漪眼睫颤了颤,阳光忽而刺进眼底,睁眼望去,便见长孙华锦掀帘上了马车。“不见龙幽?” 水清漪收紧了握着茶杯的手,怅惘道:“罢了,今日累了。”顿了顿,询问道:“你早就知晓花千绝是西越国皇子?” “嗯。”长孙华锦颔首。 水清漪搁下茶杯,不解的问道:“那他隐姓埋名来东齐国,有何目地?” “他不会伤害你。”长孙华锦避而不答。 水清漪骤然收紧了拳头,讽刺的一笑。 长孙华锦温柔的执起她的手扳开手指,掌心被长长的指甲掐出了月牙印,轻轻的拂过印痕。水清漪手心一颤,下意识的朝后缩,却被他紧紧的握着。明明他指尖微凉,却又仿佛格外的灼热,熨烫着她的肌肤。 水清漪没有躲避,直直的看着他。看着他温柔专注的抚摸着她的手心,仿佛他的眼中只她一人,散发着令人不可抗拒的魔力。如毒药一般渗入骨髓,无药可解。 他身上淡淡的冷香,在这狭窄的空间,到处充斥着独属于他的气息,避无可避,扰得她心神不宁。想起他的防备,这一丝一缕的清雅香气,仿佛一根极细的丝线,将她的心缠绕勒紧,痛得她不能呼吸。 理智回笼,水清漪挥开了他的手,笑道:“无碍。” 长孙华锦莞尔一笑,似将她当成了置气的孩童,径自端着一杯茶水浅抿了一口道:“孟纤秘密来东齐国,不会住在驿馆,怕是会在客栈落脚。她若给你书信,不予理会便是。” 水清漪颔首,双手环膝,下巴抵在膝盖上,透过飘飞的车帘,看着尘烟滚滚的官道,马蹄踏地声与车辙碾压滚动声不绝于耳,紧绷的身子竟是慢慢的放松。 “没有其他要说的?”水清漪声音极轻,飘渺的好似风一吹便散,透着浓浓的惆怅。为了今后的路,她选择嫁给了避之不及的他。可他不经意的温柔,对她依旧那样的致命。 长孙华锦幽深的眸子,亮如月霜,悠扬的望着她那虚如缥缈的面容,似笼罩着一层薄纱,那样的不真切,仿佛随着清风一吹而散。 心,一下一下的收紧。 垂下眸子,敛去复杂的神色,淡淡的说道:“皇上许诺了西越皇,将一品官阶以上大臣之子,任孟纤挑选。” 水清漪微微一笑:“如此殊荣,可见西越国的实力。也足以瞧见皇上的昏庸,让一个公主如此折辱东齐国男儿。” 长孙华锦眼底讥诮一闪而逝,笑的意味深长。 水清漪缄默不语,最坏不过腾出正妻之位。眸眼微转道:“将公主娶进府,王府名望更甚……” “我若不曾娶妻,倒是可以考虑一番。”长孙华锦不待她将话说完,笑着接茬。 水清漪眉梢一挑,不再理会他。 回到王府,水清漪碰到了将镇西侯夫人送出府的王妃,心中诧异,镇西侯夫人的身份,竟让王妃亲自相送。 “账目可对好了?若无要紧事,莫要在外抛头露面,早些学会打点府中庶务。”王妃眼一斜,看着风尘仆仆的水清漪,脸色微冷。 水清漪福身见礼道:“回母妃,儿媳今日在凤凰湖与西越三公主会了面。” 王妃脚步一顿,回转了身,询问道:“西越三公主?” 水清漪一怔,惊觉说错了话,抿紧唇,牵强的笑道:“儿媳与世子在凤凰湖游赏,便说起了究竟谁有福分娶了来东齐国和亲的西越国三公主。” 王妃眉一皱,沉吟了半晌,摆了摆手道:“好了,赶紧的将账目对好,明儿个庄子上的管事会来府中。” 水清漪柔顺的应承,目送着王妃离开。 桂妈妈搀扶着王妃回了院子,甩上门帘,给王妃端了茶水:“老奴觉着世子妃心眼浅,从她话里头咱们能够推测出今日她与世子爷一道出府,去了凤凰湖见西域三公主。这西域三公主不等迎亲的队伍,率先来了东齐国。这都不要紧,可关键是她谁都不见,偏生见了世子爷……您也听说了,一品大臣之子,任由三公主挑选,莫不是她瞧上了……世子爷?” 王妃也想到了这一茬,她让长孙华锦娶水清漪,看中的是水清漪的身份。虽然她背后有镇国公府,但毕竟是外家,还是隔着一层心。 若是西域三公主要嫁,皇上定会赐婚,而她万万不能从中作梗。那样,便会给长孙华锦涨势…… “你去打听,若是寻到了西域三公主,我们便做地主之谊,请她过府一叙。”王妃叮咛了桂妈妈,便阖眼靠在榻上沉思。 一个时辰后,桂妈妈匆匆回来,凑到王妃耳畔道:“世子今日里果真单独见了西域三公主,恰巧在凤凰湖遇见了世子妃。” 王妃目光微冷,他果然起了旁的心思,冷声道:“查到了西域三公主的住处?” “在悦来客栈,已经遣人去请了。”桂妈妈眼底染着笑意,幸而他们赶巧送镇西侯夫人出府,若不然这一次疏忽,不知要损失多大:“您打算如何做?” “世子爷如今成了婚,倒是咱们仪儿还不曾说亲。这西域三公主的身份,倒也不辱没了。”王妃心里算计着西域三公主若是嫁给长孙仪,以她盛传的美貌,断然是会绝了长孙仪对曲明峰女儿的心思。 桂妈妈心里头一喜,若此事成了……转瞬,满面愁绪道:“二公子对曲家大小姐剃头担子一头热,九头牛也拉不回。就怕成了,二公子心里头不爽快,还惦记着曲家那位。” 王妃不甚在意的摆手道:“那是他不曾瞧见三公主的风姿,若是看见了,保管是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三公主身上。” 桂妈妈有些担忧,正要开口,就在这时,丫鬟进来通报:“王妃,三公主到了。” “快请她进来。”王妃端庄的坐在阔榻上,面容和蔼的看着掀帘而入的孟纤。起身道:“三公主远道而来,与锦儿见了面,怎得还生疏的住在客栈?那地儿鱼龙混杂,难免会有招待不周之处,怎得不来府上小住?” “纤儿任性,喜爱周游列国人文风俗。恰好途经东齐国,偶遇了静安王世子,便说了两句话。住在客栈,是不想叨扰了您。可没有想到,您倒是亲自遣人去请,纤儿便盛情难却的来了。”孟纤在王妃的面前,格外的温和恭谦。 王妃端详的打量了孟纤,含笑道:“果真是西域第一美人儿,模样儿标致,不知哪家儿郎福气好,能够娶了你。” 孟纤娇羞的低垂了头,面若三月桃花,掩面一笑:“王妃才是真真好福气,世子风姿卓绝,声名远扬,世子妃才是第二有福气的女子。” 王妃心一沉,这是中意长孙华锦了? “是啊,怪可惜的,若他不曾成亲,我便厚着脸儿也要请求皇上赐婚,让公主成为王府长媳。可木已成舟,无法逆转……”王妃满脸的惋惜。 这时,桂妈妈端着汤盅进来,道:“王妃,二公子在补习功课,不来与您一同用膳了。” 孟纤盈盈一笑:“原来还有一个二公子,想必他的风采不下于世子。” 王妃听了这话心里膈应,不知那个病痨子怎得就混出了个名堂,在外风头那般的盛,狠狠的盖过了仪儿。 对孟纤的热忱低了不少,端着茶水浅抿了一口,细细的思索。 孟纤见状,也懒怠理会王妃。捧着茶,目不斜视的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搁在唇边,还未碰上茶水,便搁下了茶杯。 “怎么?不合口味?”王妃关切的询问道。 孟纤没有喝外边食物的习惯,歉疚的笑道:“我睡眠极不好,母后不许我饮茶。一直喝的是御医配的茶汤,今日来得急,忘记携带了来。” 王妃点了点头,桂妈妈端上了一杯清水。 孟纤看了一眼,并没有动。 王妃见她始终没有提及要见长孙仪,便知她心中有了人选,也没有谈下去的心思。摆了摆手道:“公主远道而来,想来极为疲乏。我已经吩咐婢子收惙好了厢房,你好好休憩。”说罢,让桂妈妈领路。 孟纤也不想与王妃周旋,当即起身告辞。 孟纤一离开,王妃脸子立即掉了下来。孟纤的态度她算是看明白了,压根没有将她这个王妃放进眼底。区区一个公主罢了,当真以为是一国之母? 就在这时,长孙仪满脸失落的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里,目光呆滞的盯着孟纤没有碰的茶水。 王妃一见长孙仪如此,心疼的问道:“仪儿,遇着不顺心的事儿了?你与母妃说说。” 长孙仪愁眉不展的说道:“母妃,阳儿就要下嫁给镇国公府,您若是心疼仪儿,明日便去曲家下聘。” 王妃脸一沉,敦敦教诲道:“曲家大小姐早已与镇国公府大少爷交换了庚贴,明日王府去下聘,订得是曲家哪位女儿?” 长孙仪见王妃动怒,低垂了头。 “西域三公主住在王府,明日里你与她一同用膳相看,她的身份才能与你相配。至于曲家那位,你就断了心思!”王妃第一次驳回了长孙仪的请求,不容置喙! “儿子明日有事。”长孙仪双目赤红,心中打定主意,非曲娇阳不娶。 王妃气得面色铁青,可见长孙仪倔强的模样,又不忍训斥,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是要气死我?顺从母妃一次如何?难不成母妃会害了你?” “母妃,儿子非阳儿不娶。”长孙仪说罢,拂袖离去。心里郁气难解,不知找谁拿主意,便想到了水清漪。匆匆的去了竹园,待丫鬟通报了,进了屋子,急切的说道:“嫂嫂,母妃让我娶西域三公主。可我允诺了阳儿,明日去曲家下聘,您说该如何?” 水清漪看着焦躁的长孙仪,浅笑道:“西域三公主若是选中你,必定是要娶。可若是不曾选上你,倒是无须忧心。”顿了顿,语气陡然一变,凝重的说道:“男儿不应随口许下承诺,但凡许下的诺言,必定要实现,莫要失信于人。你不曾说服母妃,怎得就敢与曲家小姐私定终身?若是母妃硬下心肠不肯答应,你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我……” “你本是去报恩,最后莫要恩将仇报才是!”水清漪心中冷笑,这也是长孙仪一贯的作风。 长孙仪面红耳赤,被水清漪一番话给刺激,信誓旦旦:“嫂嫂,母妃一向疼我,这次也必定会答应!” 水清漪笑而不语。 长孙仪误以为水清漪瞧不起他,涨红了脸,转身离开。走出竹园,想到水清漪说只要三公主没有中意他,便不必娶他,心中有了主意。忙去了后花园,吩咐小厮在花坛子里挖了几条地龙,装进竹筒,去厨房端了一碗冷却的荷叶粥,将地龙扔进粥里,搅了几下装到食盒里,递给丫鬟道:“给西域三公主送去,就说是我给她送的膳食。” 丫鬟领命而去。 长孙仪在短短的半个时辰里,过的极为煎熬,等待着孟纤喝了荷叶粥,发现粥里的地龙,从而向母妃道出他的罪状,此后对他心生厌恶。 心里焦灼的来回踱步,看着喘气跑来的随从,连忙走上去问道:“怎么样?” “二公子,不好了!西域三公主失踪了!”随从被这个消息给惊吓到,生怕追查起来,此事牵扯到长孙仪身上。 长孙仪欣喜若狂,心想孟纤肯定是被他给吓走了! “公主身边伺候的丫鬟受了重伤,如今昏迷不醒,不知是谁掳走了!”随从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一禀告了长孙仪,让他好想个应对之策。 长孙仪一怔,被劫走了? 面色一白,拢了拢宽大的玄色袖摆,忐忑的说道:“那送过去的食盒呢?” “被打落在地上。” 长孙仪感到不妙,他是在孟纤失踪前送去的膳食,那么他便会有重大的嫌疑! “快!快去寻母妃。”长孙仪穿着松松垮垮的衣裳,跌跌撞撞的跑去找王妃。 方才走出院子,就被常德给扣住:“二公子,得罪了!” 长孙仪挣扎着喊道:“你快松手,我要去找母妃。” “王妃命属下将您带过去。”常德点住长孙仪的穴位,长孙仪干瞪着眼,却不得动弹。 不到片刻,将他带到了孟纤失踪前住的厢房。里面一片狼藉,地上仍旧还残留着来不及收拾的血迹。 长孙仪看到洒在地上的荷叶粥,浑身颤抖,看着已经在厢房里的长孙华锦道:“大哥,不是我……”随即,看向了水清漪,故作镇定的说道:“嫂嫂,你该知晓我与西域公主素昧蒙面,怎得会害她?”见水清漪看着地上的荷叶粥,赶忙解释道:“我怕西域公主要下嫁给我,我便娶不了阳儿,便给她送了一碗加了地龙的荷叶粥,吓她一吓,没有想到她会被人给劫走。” 王妃行色匆匆的赶来,恰好听到长孙仪的话,怒从心起,扬手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蠢货! 长孙仪始料未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捂着震麻的脸庞,难以置信的看着怒火冲天的王妃,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让母妃如此对他! “母妃……” 水清漪目光微闪,朝王妃行了一礼道:“方才府医来查验,这荷叶粥有毒,能够令人迷失心智。” 王妃面色铁青,水清漪说荷叶粥里有令人迷失心智的药。往深处一想,便是西域公主吃了这荷叶粥,丧失心智,便刺伤了贴身伺候的婢子,离开了王府。换言之,便是长孙仪害的孟纤,若是孟纤因此而出事,长孙仪便脱不得干系! 若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倒好,以王府的地位足以抹平。可对方的身份意义重大,是西越皇最疼宠的女儿,带着两国邦交的重任来和亲。若是长孙仪坐实了罪名,那么便只得以命偿命! ☆、第九十章 计中计 王妃冷静下来,精芒暗敛的眸子,注视着长孙仪白皙面颊上的五指印,怒火消失于无形。低叹了一声,到底是被她保护得太好,心性太过单纯,并不曾让他见到人心的险恶,才会在长孙华锦面前不设防,捅出了大娄子! 倘若他一来不说荷叶粥是他所送来,倒还有法子为他开脱。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唯一的途径便是寻出证据! “粥是仪儿送来,这毒不证明是他所下!倘若他要下毒,便不会承认粥是他所送来!”王妃精致妆容的脸上,一派冷静镇定。挑高眉梢,扫了一眼屋子道:“公主性子柔顺,曾经在寺庙长大,悲天悯人,一只蚂蚁都不舍得碾死,又怎得会随身带着凶器。中毒后,刺杀侍女?” 水清漪看着屋子,除了前厅一片狼藉之外,内寝干净整洁,并无脚印,看来孟纤来不及到内寝便出事了。 而前厅的混乱,也只有桌上的食盒与粥洒了一地,一旁柜子上的香炉砸落在地上。其他倒也规矩得摆放在架子上,不曾碰触。 孟纤若是丧失了心智,不可能只有这些遭殃。想到此,水清漪目光一顿,拾起地上断裂的勺子,上面只有飞溅的几滴浓稠的粥,若是孟纤食用,这勺子必定是脏了。 眸光微转,不待她开口,就听见长孙仪慌张的开口道:“不是我!母妃不同意我娶曲家大小姐,心里郁气难以纾解,便去寻嫂嫂拿主意。嫂嫂说我身为男子不能失信,而后提点了一句,朝中大臣之子任由公主挑选,我怕被公主选上,送来加了佐料的荷叶粥吓唬她,以此对我产生厌恶,谁知她却不见了踪影!” 说罢,忐忑不安的看向水清漪,急切的说道:“嫂嫂,你可得为我作证,倘若你不曾说,我也不会这般做!”言语中,将责任推脱给了水清漪。 水清漪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的说道:“我的确说过此事,但只是教导你为人处事。人生在世,讲的便是一个信字。你若满嘴胡言,不讲究信誉,日后如何在仕途走得长远?第二,你过来问我西域公主的事,我便将听来的话,说与你听,兴许二弟开窍,学着花样讨西域公主欢喜,为王府添增喜事儿,并未曾劝诫你恐吓西域公主。何况,我并不知西域公主住在府上,又怎知你会做混账事?若是知晓,断然会阻止你!” 长孙仪傻眼,仔细一回想,水清漪都是在他询问的时候,才回答。 可正是因此,她不顺着他的心意,将他激怒,才会昏了头。 “嫂嫂……你若不说这番话,我又岂会做糊涂事儿?”长孙仪呐呐的说道,气势全无。 水清漪惊诧的说道:“二弟,母妃素来疼宠你,年少便在帝京披露头角,机智过人。应当明白怎样做,才会对王府有益。我不过是一介妇孺,并无多少见识,又岂能鼓动你?” 长孙仪语塞,脸色涨的通红。 水清漪这番话着着实实的在捧他,若他一口咬定是她唆使,那么便是连个妇孺都比不得的庸才。心下当即不敢低瞧了水清漪,不明白母亲怎得给大哥寻了个聪敏的妻子? 母妃素来厌恶大哥,这会怕是看走了眼。 “仪儿素来聪慧,却太过单纯。咱们都是王府里的人,都肩挑着王府的兴衰。俗话说长嫂如母,你身为他的大嫂,他自是对你没有设防。你教导他,那是应当的,他若做的有不当之处,你该悉心教导。今日之事,他势必将我提议让他娶西域公主之事告诉你,寻你拿主意。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是推脱责任,而是该如何处置!”王妃话里话外,都暗指水清漪也是要担负责任。这样一来,长孙华锦就算将长孙仪推出去,也要考虑一二。 水清漪唇边掠过一抹冷笑,王妃心里的打的什么算盘,她岂会不知? “我不过是刚进门的新妇,二弟连母妃的话都听不进耳,又岂会听我的劝?今日二弟来寻我,心中极为惊奇,平素与他没有往来,怎得突然寻我拿主意?”水清漪满脸的疑惑。 王妃气得咬牙切齿,水清漪这是说长孙仪想要害孟纤,怕被人察觉端倪,便拖着水清漪垫背。 “眼下并不是追究谁的过错,而是找回西域公主。根据我方才的观察,西越公主并不曾食用荷叶粥,排除了她是丧失心智,独自离府。不过,我心中有几个疑问。西域公主被母妃请回府做客,她的身份高贵,万万疏忽不得,母妃应当派人暗中保护公主的安危。第二,母妃一时忘却,这厢房的位置靠近您居住的主院,东西砸落,侍女受伤,断然会发出声响,为何并无人察觉?”水清漪目不转睛的盯着王妃,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王妃紧紧的捏着锦帕,水清漪反手将烫手的山芋抛进了她的手中。 “我耳闻西域公主与锦儿走得极近,你们二人方才大婚,怕传出不好的。仪儿不曾说亲,便动了心思。如今,却是没有落得个好。”王妃眼底闪过伤痛,失落的说道:“就算此事是仪儿所为,西越公主有个好歹,西越皇怕是不会轻易的饶过王府。” 水清漪听着王妃为她考量的话,讥诮的一笑。侧头看向身边的男子,意味深长的说道:“不知母妃得知消息可有封锁?若是传到宫中……” 王妃面色骤变,她听到消息,便匆匆赶来,俨然忘记了镇压消息。正要开口,便瞧见管家匆忙的赶来:“回禀王妃,宫里头太后身旁的公公带来了太后的口令。” 王妃目光凛然,冷若寒霜的看向水清漪。 水清漪毫不退怯的与王妃对视,从王妃对她起杀心的那一刻起,她便没有打算忍让。而今日,她是刻意命人放出西越公主在王府失踪的消息。而,迎接西越公主回府小住的王妃,断然会要给太后一个交代! 太后与王妃关系算是亲密,若是她瞒下西越公主来东齐国的消息,不知太后会如何呢? 毕竟,她可不认识西越公主。 王妃冷哼了一声,从容不迫的去了前厅。 长孙仪也紧跟着去了。 长孙华锦拉着水清漪的手,神情漠然的说道:“你知晓孟纤缘何失踪?” 水清漪目光一闪,他这样问,怕是也觉察出蛛丝马迹。笑道:“孟纤身为西越国受宠的公主,她独身来东齐国,身旁怎得会无人保护?她若是被劫持,断然会现身出来与人打斗,可屋子里并无打斗的痕迹。而方才那个受伤的侍女,府医查探了伤口,刺得并不深,也没有扎刺在她的死穴,目地并不是想要她死,只是制造成被劫持的现场。倘若当真是被劫走,劫匪断然不会留下活口,下手亦是会极为的狠辣。”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赞赏,观察入微,分析得极对。温润道:“熟人作案?亦或是自导自演?” 水清漪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另一个发现道了出来:“府医说荷叶粥里下了紫迭花,而这花盛产在西越国与南州国交界处,排除了王妃与长孙仪。”顿了顿,浅笑道:“我又不是知府,怎得知晓是熟人,亦或是西越公主刻意陷害?” 长孙华锦笑而不语,收紧了握着的手。 “咝……”水清漪吃痛的吸了口凉气,嗔怒的斜了他一眼。 长孙华锦浅浅一笑,犹如高山之巅不可攀附的霜白之花,幽然绽放于日光下,遗世独立。 “之前为何不说?”长孙华锦睨了眼她葱白纤长的手指,视线落在她食指与中指间那一颗红痣,轻轻刮了下。 水清漪手如过电,猛然一颤。 长孙华锦笑容更盛,蔓延至眼底,在她发怒前,状是无意的询问道:“你不怕将你牵扯其中?毕竟,长孙仪来寻过你。” “嘘!”水清漪瞧见王妃领着太后身旁的女官,上官琪过来,示意长孙华锦闭嘴:“你不许插嘴。” 长孙华锦颔首。 水清漪眉宇舒展,上官琪给水清漪见了礼,对身后的大理寺卿林云中道:“林大人,此事关系两国邦交。太后将此事委托与你,你定莫要教她失望。” 林云中凝重的点头道:“微臣定会全力以赴。”说罢,朝长孙华锦与水清漪点了点头,让属下在屋子里勘察。得出的线索,与水清漪所说的差不离,只是勺子不曾放在粥里,不代表西越公主不曾拿其他的器皿用膳,没有排除公主未曾食用荷叶粥,这一点与水清漪的分析相驳。但是荷叶粥里的毒产自西越与南州国,排除了长孙仪作案的嫌疑,王妃与长孙仪二人霎时松了一口气。 不是就好! 只是,线索也由此中断,众人完全没有思绪。就在这时,林云中的属下刘全在临窗摆放的盆栽底下发现了油纸包,确定里面装的便是紫迭花粉,与少许的迷香灰。 “大人,公主极有可能在用膳之际,被人用迷香迷晕,晕厥过去失手打落了食盒。”刘全推测道。 王妃见状,走上前,被林云中阻止:“王妃止步。” 王妃眼底闪过不悦,心里明白太后插手,正是水清漪泄露的消息。就算查明了真凶,太后怕是也会对她有芥蒂。心里不胜厌烦,想着如何向太后解释。 “大人,这里有鞋印,按照尺寸是男子的脚印。”刘全盯着盆栽旁凌乱的脚印,从木箱里拿出树脂,跟着最清晰的鞋印画了出来。 看着鞋印,长孙仪面色一变,眼底布满了震惊之色,目光凌厉的看向了身后的随从。 ☆、第九十一章 联姻人选 噗通—— 随从立即跪在地上,惊恐不安的看着长孙仪,磕磕巴巴的解释道:“二……二公子,不是奴才,奴才只是站在那儿打探消息,并未曾在粥里下毒!” 长孙仪面色铁青,满目阴霾的盯着随从,双手紧握成拳,极力的压制扼其喉的冲动! 王妃瞧出长孙仪的异样,目光落在随从脚上的靴子,瞳孔紧缩,暗恨在心。她怎得就生了如此愚钝之人?将自个不喜爱的衣饰全都赏给属下,犯下大错! 水清漪看着二人脚上穿着一样做工精细的靴子,唯一不同之处便是随从脚上的过于陈旧,而长孙仪脚上黑色缎面银丝绣海水图腾的靴子崭新。 微微一笑,长孙仪嫌弃下人穿着粗糙,可王妃虽然纵宠他,在银钱用度上极为严苛。若是太过放纵,长孙华锦没有异议,其他的几房也会央求一样的用度。到时候公中账目支出极大,与收入难以持衡。 于是,长孙仪便将自个穿旧的衣裳赠给下人。 林云中精锐的目光看了眼鞋印,复又将视线落在长孙仪与他的随从脚上,尺寸大小相近。皱眉沉思,判断此事是长孙仪的随从暗下毒手,或是长孙仪忤逆王妃之意,为娶曲家大小姐,起了除掉孟纤的心思。 “大人,此事与二公子无关,是小人……啊……”随从为长孙仪开脱的话,还不曾说完。便被长孙仪一脚踹倒在地,怒喝道:“我待你不薄,却不想是你栽赃构陷于我!”心里终究是害怕,林云中将罪名定夺在他的身上! 林云中见长孙仪的作为,眉峰紧蹙,他这样欲盖弥彰,更显得有嫌疑。 长孙仪只是想让随从闭嘴,怕他越说越陷他于不利。却没有想到,起了反的效应。 “劳烦二公子将脚踩上去。”林云中一脸严肃,心里不免为难。他倒不怕王妃,若当真是长孙仪谋害公主,将他缉拿归案,静安王世子是否会…… 水清漪似乎瞧出了林云中心中所想,立即道:“二弟,林大人是公平公正之人,从不徇私枉法。只要你是清白的,他定不会冤枉于你。”同样的,若凶手真的是你,我们也束手无策。 林云中听出了水清漪话里的意思,眼底的光芒一闪而逝。 长孙仪后退了几步,白净的脸上布满了惊慌。那是他的鞋印,他踩上去便就此定罪了!水清漪是何意?明知如此,还要逼迫他上前去认罪! “嫂嫂,我是被冤枉的。是你提点我这般做,我吩咐他给公主送膳食,这个脚印怕是他那个时候留下来的。”长孙仪电光火石间,将所有的希望都投掷在长孙华锦的身上。他知晓大哥有手段能力,但是母妃对他太过偏心,他定不会救自己。只要拉着水清漪垫背,大哥固然不会不管他! 水清漪心中冷笑,长孙仪的本性暴露无遗。他素来就爱名利,自私自利。小厮随从穿着他的衣裳出去,旁人瞧见了,定会吹捧他一番。他的虚荣心从中得到满足!却也为他日后留下了莫大的后患! 而今日,只不过是开始罢了。 “二弟说的为何我听不明白?”水清漪挑高了眉头,疑惑的问着长孙仪。 长孙仪张嘴欲说,余光瞥到长孙华锦冷冽如霜的目光,心底心虚,到嘴的话梗在喉中,一字也吐不出来。 王妃见状,冷笑道:“仪儿自小便心思单纯,在粥里下地龙,无非是捉弄公主罢了。只是这个下作的东西,在粥里下毒构陷仪儿。这般欺主的东西,合该是要严惩!” 王妃三言两语,将所有的罪过归咎在随从的身上。 林云中并不买账:“王妃,这随从若不是受命行事,他为何要毒害公主?” “内宅腌臜之事,大人并不知晓。谁知这下作的东西听信于谁?若是一个本分守己的奴才,断然不会将珠子赏赐的衣裳饰物穿戴在身,这本就是对主子的大不敬!而今日,他并不曾穿仪儿赏赐的衣裳,独穿了靴子,可见他居心不轨!”王妃一口咬定是随从构陷长孙仪。 林云中冷笑了几声,王妃说随从听命于他人之时,意味深长的看向水清漪,便是暗指水清漪谋划这一切! “肯定是嫂嫂!若不是你,为何要与我说那一番话?为的便是让我恐吓公主,你再下手!”长孙仪立即跳了出来! “我与西域公主素昧蒙面,无冤无仇,为何要暗害于她?何况,母妃将她请进王府,我一无所知,又怎得策划这一出好戏?”水清漪面色冷若寒霜,心里钦佩着长孙仪能如此的不要脸面。 “西域公主与锦儿关系密切,你今日在凤凰湖畔与西域公主会了面。我之所以知晓西域公主暗里来了东齐国,也是从你口中得知。说不定,你是防备西域公主相中锦儿,适才布局!”王妃越说越觉得是如此,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白牙。她有胆便冲着自个来,却没有想到这个贱人对长孙仪下手! 长孙仪直接拖着随从到盆栽处,拉出他的脚,盖在鞋印上,完全吻合。 林云中思绪纷乱,不知为何又扯上了水清漪。 “你说,是谁在暗中指使你?”长孙仪为了脱罪,便将罪名推脱到水清漪的头上。 随从从长孙仪的眼色中回过神来,跪在地上道:“饶命……二公子饶命,小的……小的是受世子妃的指使。” 林云中面色一变,骤然看向长孙华锦。 长孙华锦看向水清漪,方要开口,水清漪宽大的水袖拂动,与长孙华锦的袖摆交织,快速的握着他的手制止。巧笑倩兮道:“哦?你受我的指使?我何时吩咐你?” 随从语塞,忽而,灵光一闪,吱吱唔唔的说道:“是二公子去寻你的时候,你命丫鬟将这药包给的我。” 水清漪眼底的笑意浓郁,高深莫测的看向王妃。 王妃看着水清漪这神色,心一沉,有着不好的预感。这个贱人既然敢唆使长孙仪,必定会预料到后果,严加防范,又岂会陷她自己不利? 果然,下一刻,水清漪双手拍击。绣橘和绣萍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嬷嬷给推了进来,嬷嬷扑通跪在地上。看到王妃,眼底骤然闪过亮光,求救道:“王妃,您救救老奴,救救老奴……” 王妃见到这打理药房的嬷嬷,面色倏然一变。攥紧了手中的绣帕,没有想到水清漪这个贱人将她安插进药房的暗线给揪了出来! 看着嬷嬷的态度,王妃心中的不安扩散。心下知晓,水清漪怕是查明了金猪上的毒,不然未必能揪出药房嬷嬷。 “你可认识这个?”水清漪从刘全的手中,将药包纸扔在了她的脚下。 嬷嬷见到药纸包,看了眼王妃,眼底充斥着恐惧,连连摆手道:“不……不认识。” “当真不认识?”水清漪掏出一块杏色的丝绢,擦拭着青葱般的手指。 嬷嬷盯着水清漪手上的丝绢,浑身一颤,咬紧了牙关。 “看来你当真是不知。”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寒芒,尖利的指甲,‘咝’的一声,划破了轻如蝉翼的丝绢。 丝帛的撕裂声,犹如一柄利剑,贯穿了嬷嬷的耳膜。仿佛身临其境,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一阵尖锐的刺痛。脸色煞白,张嘴道:“是……是奴婢自己……”说到这里,低垂了头。 “你可要想清楚,这是谋害公主的大罪,要株连九族。”水清漪漫不经心的说道,却令人感到刺骨的冷意。 闻言,嬷嬷浑身一颤,眼底闪过挣扎。许久,攥紧了拳头,似乎有了决定。觑了眼王妃身后的桂妈妈,指着桂妈妈说道:“奴婢给……给了她。” 桂妈妈睁圆了眼,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震惊。她见都不曾见过紫迭花粉,怎得就给了她? “你胡诌!”桂妈妈脸一沉,满目怒火。没有想到关键时刻,居然背叛了王妃!且,反咬她一口! 嬷嬷被桂妈妈尖利的目光,刺的脖子一缩,呐呐的说道:“奴婢一共给了桂妈妈三包紫迭花粉。” 林云中目光微动,拿了三包,而这里用了一包。倘若是真的给了桂妈妈,那么她手里头还有两包。沉声道:“来人,去搜!” 桂妈妈面色惨淡,这个贱人敢如此说,势必是有了准备。手指紧紧的捏成拳头,无措的看向王妃,希望王妃能够拿主意。 王妃看到这里也明白了过来,水清漪的目地为的是给她一个警示,她不是那般的好拿捏。所以,她的目标不是长孙仪,而是有参与在金猪上下毒的桂妈妈! 心里权衡了一番,若是她要保桂妈妈,那么势必要将长孙仪给踢出去。桂妈妈再如何的得力,与长孙仪却是不能够相比。当即,有了选择。 面色阴沉的说道:“桂妈妈,当真是你做的?”心里不甘,推出桂妈妈,那么这一局她便是输给了水清漪! 可不得不如此为之! 桂妈妈心里凉了半截,明白王妃这是要她顶了罪!心里难掩失望,可到底也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跪在地上道:“不用搜了,老奴认罪!” 林云中没有料到桂妈妈如此的爽利,思索道:“你为何要暗害西域公主?” 桂妈妈讽刺的笑了几声道:“不过是一个公主罢了,王妃好生招待,透露出让她嫁给二公子,可她却丝毫不领情。为人倨傲,老奴看不过眼。便想给她下紫迭花,乱了她的心智做出丑事,瞧她那时候如何嚣张!”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我一个奴仆,怎得给她下毒?没有主意的时候,正好瞧见给西越公主送吃食,便将药包给了他。” 林云中看向长孙仪的随从。 随从一脸赴死的模样,点了点头:“是桂妈妈所说的那样。” “为何冤枉静安王世子妃?”林云中心中依旧疑惑。 桂妈妈沉默了半晌,冷笑道:“我是王妃身边的老人,就算是府里头的主子见着我都礼让几分。可她不过是新进门,不得世子爷宠爱的世子妃罢了,出身又不高,对我极不敬重,言行举止都不配王府门楣,我便想着给她一些排头吃。” 水清漪感受到身旁的空气骤冷,收紧了握着他手指的手,给身旁的人递了一个眼色。 长孙华锦目光深若寒潭,冷声对林云中道:“母妃对下人管教不严,让刁奴欺主昧下。如今已经查明,任由林大人处置。” 林云中有了长孙华锦的一句话,没有了顾虑。审问桂妈妈道:“西越公主在何处?” 桂妈妈目光躲闪:“不知。” 林云中想起桂妈妈说西越公主不愿嫁长孙仪,才被桂妈妈报复,心思一转道:“刘全,去长孙仪院子里搜。”说罢,看着王妃道:“得罪了!” 王妃气得浑身发抖,可这是太后的命令,她能如何? 刘全立即领人去搜。 不到片刻,方才去桂妈妈屋子里搜查的人过来复命,在壁柜里找到了另外两包紫迭花。 桂妈妈虽然知晓,可当真看到从自己屋里头搜出来,心里忍不住发寒。 林云中命人收起来,要呈堂证供。 大约一刻钟,刘全一行人匆匆走来,身后的粗使嬷嬷抬着昏厥过去的西越三公主过来。拱手道:“大人,在二公子荒废的后院里找到了西越三公主。” 桂妈妈心头一急,连忙道:“这与二公子无关,是老奴让他送过去的!” 随从慌忙附和道:“对对对!是奴才将公主迷晕后,扛到了二公子的院落里。” “押下去!”林云中一挥手,对王妃道:“虽然此事与二公子无关,可他也牵涉其中,本官要带他进宫交差!”不等王妃开口,便让人将桂妈妈、随从和长孙仪押走! 长孙仪惊慌失措的冲长孙华锦道:“大哥,我是被冤枉的,你救救小弟。” “清者自清,与你无关,太后断然不会难为与你。”说罢,长孙华锦牵着水清漪的手离开。 二人并肩走着,到竹园门口之际,水清漪停下脚步,望着院子里葱翠摇曳的青竹道:“你没有要问的?” 长孙华锦松开她的手,认真的说道:“我未能护你周全,你能够自保,我很欣慰。” 水清漪抿紧了唇瓣,收回视线,看着淡雅如兰的他,目光的寒冰化却,幽幽如古井,一眼望不进底。可她却感受到,这一刻的他是真诚的。 点了点头,并不再言语。 长孙华锦目送她进了屋子,转身去了书房。常德忍不住的说道:“主子,世子妃看似蠢笨没有心眼,谁知她不声不响的将了王妃一军。恐怕王妃以为世子妃要对付的只是桂妈妈,给她一个警告。没有想到世子妃是个心大的,斩断了王妃的得力干将,又拿王妃心爱的儿子开刀。”若是世子妃心里向着世子倒无碍,可却摸不准世子妃心里到底有没有世子。 不过,能够让王妃吃瘪,心里还是很高兴。蓦地,脸上笑容一收,道出心底的疑问:“可这药是谁下的?西越公主是自己失踪的,还是世子妃动的手脚?” 长孙华锦目光晦涩,抿紧的唇,微微上扬:“倒时便知。” …… 王妃回到院子,大发雷霆,打砸了几件器皿泄愤。 翠珠将碎片收惙好,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 王妃怒气攻心,面色稍显扭曲。她没有想到,今日会栽在水清漪的手里。 她要桂妈妈的命,怕是如今不能够动她,便只能先拿桂妈妈出了金猪的气。 “王妃,您先喝茶,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翠珠见王妃冷静了下来,慌忙说道:“方才有人来报,药房嬷嬷的老家人走楼空了。” 王妃冷哼了一声,什么人走楼空?莫怪药房嬷嬷会背叛她?原来是水清漪这小贱人将她的家人捉走,要挟药房嬷嬷交代出桂妈妈。 回想起药房嬷嬷被押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松口。自从水清漪掏出杏色的丝帕,适才松了口。 “王妃,那咱们该如何?”翠珠小心翼翼的询问。 王妃眼底布满了寒霜,她能如何?暂且要想法子打消了太后对她的芥蒂,适才能够为长孙仪开脱。可这打消太后的猜忌,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若西越公主不是在长孙仪的屋子里搜出,她还能开解一二。 但事实却是从长孙仪的屋里找出,太后必定会疑心她心大,想让长孙仪娶西越三公主。虽然她想是一回事,可被太后知晓,却极为的不妙。 王府本就风势太过,若是还觊觎西越的公主,难免会猜忌王府有旁的心思。 想到此,心里头对水清漪的恨意更深了一层。这个贱人,分明是一箭三雕,除了桂妈妈,用离间了她与太后。就算长孙仪无碍,太后也会立即给长孙仪赐婚,到时候娶的人必定身世不高。若是个没有城府的,如何斗得过水清漪? “给本宫更衣,进宫!”王妃板着脸,宫里势必是要走一遭! …… 王妃进宫的时候,太后已经让人将桂妈妈与长孙仪的随从乱棍打死。 长孙仪虽然没有直接害西越三公主,可仍旧有动机。但是碍于王府的根基,太后不知该如何处置。 就在这时,宫婢进来通报道:“静安王妃来了。” “不见!”太后眼睛都未睁开,摆了摆手。 宫婢不敢多言,婉转的对王妃说道:“王妃娘娘,太后今日头风发作,已经就寝休息。” 王妃岂会不知这是说词?颔首道:“劳烦了。”并没有离开,守在这里,等太后的召见。 日暮时分,太后睁开眼,看着点着火烛的宫殿,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她竟是睡了过去。抚顺了鬓角花白的发,接过宫婢递上来的茶,漱口道:“还在?” “王妃一直不曾离去。” 太后皱了皱眉,打算召王妃进来。守在偏殿伺候孟纤的宫婢,神色焦灼的跑来:“太后娘娘,不好了!西越三公主情绪激动,一直趴伏在床榻边哭泣。” 太后轻叹了一声,她的名节也算是毁了。清白的姑娘家,遭人陷害,在男子的院落里找出,传出去她如何择夫? “她如何说?”太后收敛了心思,询问道。心里终归是不相信王妃起了拉拢孟纤的心思,猜忌着王妃是否被水清漪陷害。 “三公主一直在说王妃好狠的心思,好高明的手段。她不愿顺着王妃的心意,嫁给长孙二公子,便辱她名节,逼迫她下嫁王府。”宫婢将孟纤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给太后。 太后闭了闭眼,搁下茶杯道:“传哀家懿旨,孟尚书之女孟菲儿天资聪慧,贤良淑德。与静安王之子长孙仪甚为般配,择吉日完婚!” 上官琪明白太后是要绝了王妃的心思,拟好懿旨,匆匆到殿外,对王妃说道:“您请回,太后已为二公子指婚。” 王妃一怔,果真如此:“谁家女儿?” “孟家。” 王妃头脑发昏,脚下一个踉跄朝后栽去。 上官琪利落的搀扶住王妃,关切的说道:“娘娘,身子要紧。” “太后……”王妃怎么能够甘心?当初太后要给长孙仪指婚,她那时候便有了打算,向太后要了恩典,长孙仪可自行婚配。谁曾料到,水清漪一出手便化为泡影。 孟家? 孟家也就是孟尚书之女,他只有一子一女,一子早已废了。剩下的一女,也毁了容貌,成不了气候。 “娘娘莫要忤逆了太后懿旨,体恤太后的一番苦心。方才三公主已经醒来,经历了今日这一茬,大受打击。若太后不安抚,二公子毁了她的名节,也该要以死谢罪。幸而三公主通情达理,并不曾深究,否则引发两国战火的罪名,二公子要背负一生。”上官琪好言相劝。 王妃明白这个理,若当真是他们做的,她也认了。可这都是被水清漪算计,这个哑巴亏,她如何咽得下去? “皇贵妃呢?她如何了?”王妃明白这节骨眼,想要说服太后收回成命,怕是很难。 上官琪皱眉:“王妃,皇贵妃犯得是重罪,若不是皇上保她,早已是在冷宫老死。”如今这地步,已经是格外开恩。 王妃捏紧了手中的娟帕,与上官琪一道回了王府。 长孙仪接到了太后的懿旨,萎靡不振。低垂着头,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自己的屋子。 王妃心里担忧,亲自端着补品送去,却被长孙仪砸在了庭院,大声怒斥:滚! 王妃望着满地的的汤汁伴随着灰尘流淌,终于意识到水清漪的好手段。如今长孙仪怕是连她这个母亲也给恨上了! “王妃……”翠珠惴惴不安的唤道。 王妃回过神来,看着竹园的方向,目光狰狞。 …… 翌日 水清漪带着牧兰去了茶楼,进了雅间,看着一袭藕色衣裙的孟纤,在她对面坐下。 “我果真没有看错人!”孟纤率先开口道,一双水润的眸子,上下打量了水清漪好几眼,微笑道:“这一招,我都不曾想到。开始我没有看好,毕竟王妃太过精明。可你看人的心思不错,抓住了王妃的心理和弱点,才让她吃了败仗。” 水清漪也吃惊孟纤会让隐卫给她送信,各取所需。“你太过冒险,用产自西越与南州国的紫迭花。” “不觉得更刺激?”孟纤眨了眨眼。 水清漪笑而不语。 “你为何要藏在长孙仪的屋子里?倘若太后应了王妃的请求,将你许配给长孙仪,岂不得不偿失?”水清漪佩服孟纤的大胆,敢用自己的声誉名节去赌。 “富贵险中求。倘若我不利用长孙仪,又如何达到自己的目地?”孟纤眼底一片坚定,看着水清漪笑得极为诡异:“今夜太后为我摆宴,接风洗尘。我将会在夜宴,宣布我联姻的对象。” ☆、第九十二章 册封 水清漪与孟纤告别之后,带着牧兰去了一趟永盛坊,酒楼已经装潢得差不多,再过一些时日,便可开张。 站在街道上,望着她盘下来的铺面,只留下一半的铺面,其他都租赁出去,林林总总的已经在营业。不禁想到花千绝的话,让她小心防备三婶娘! 那个面容温和,对她多次帮助的三婶娘? “主子,回府么?”牧兰看着前方有一圈人包围着在起哄,怕有意外的状况发生,伤及水清漪。 水清漪步伐一顿,就听见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怒吼声:“贱人,老子打不死你!”随着话落,一根粗木棍打在娇柔隐忍的女子背上。 女子满面泪痕,眼角、面颊多处淤紫。趴跪在地上,被粗壮的大汉打得动弹不得。 “主子,可要相助?”牧兰痛恨打女子的男人,看他下手这么狠,说不定会将女子给打死! 路过二人身边的大婶闻言,看了混乱的场面一眼,低声对牧兰说道:“姑娘,你有所不知。这女人生得一副好模样,弱不禁风惹人怜惜。平素又是个勤快的人,话也不多。可就是这样的人,杀害了自己的婆婆,与小叔子有私情,今日被撞破了,想要逃走,这不被逮着了?” 水清漪目光一敛,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且都是不熟悉的人,何必惹了一身骚? “回吧。”水清漪转身离开,她从来都不是爱多管闲事之人。何况,她不清楚内幕,对错是谁不得而知。 牧兰眼底闪过挣扎,总觉得这女人不似大婶说的那般。 大婶似瞧出了牧兰的心思,并不在意,笑道:“她出身风尘,就是相貌出众,才会被二虎给赎身娶回家。虽然脱离了红尘,但是水性杨花却并没有改了。这不,闹得二虎家破人亡。要送了见官,断然是死罪!你莫要瞧着二虎下手狠,他是真心疼爱这婆娘,指不定出了这一口恶气,会顾念着几年的夫妻情谊,放她一条生路!” 闻言,牧兰便歇了心思。 水清漪上了马车,突然间就想明白了。三婶娘好与坏,与她并无关系,只要不招惹她,自个平日里谨慎些便好。 回到府中,水清漪远远的就瞧见等候在竹园门口的舒雅。一身淡紫色的丝绸长裙,阳光洒在缎面上,泛着一层淡淡的银光,熠熠生辉。 水清漪嘴角微扬,不知舒雅穿成这般模样,是要作甚? “世子妃。”舒雅见到水清漪,端庄的见礼。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倒也有几分大家闺秀。 水清漪璀然一笑,温和的说道:“外边日头大,你怎得不去屋子里等着?” 舒雅摇了摇头:“不了。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一双杏眼含着水雾,跪在地上道:“世子妃,是我痴心妄想,误以为是您的陪嫁,便对世子爷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世子爷对您一片深情,许诺此生都不纳妾。这一言,敲醒了我,断了对世子爷的念头。” 水清漪眸光微闪,轻叹道:“你这是何苦?你若当真对世子爷情深意重,我便劝说世子爷,让你留在他的身旁伺候。” 舒雅慌忙的摇头,急切的说道:“我身份卑微,世子爷重情重义,念在父亲的救命之恩,收我为义妹,我又怎好得寸进尺?”顿了顿,咬着唇瓣,为难的说道:“我这些时日做了许多的混账事,已经没有颜面留在王府,既然世子爷将我的婚事交给世子妃处理。我便来求世子妃,将我许配给花公子。” 水清漪仿似听了笑话一般,眼底布满了戏谑之色。 身份卑微,便退而求其次的嫁给花千绝?倒是异想天开!心里有些疑惑,上次回门的事件,指向舒雅是相府的人,花千绝是相府的表亲,她为何还要选择嫁给花千绝? 相爷的指示? 舒雅见水清漪没有开口,怯怯的抬头,哀怨的说道:“是我强求了么?” “知晓强求了,又何必开口?”牧兰霎时想到方才在街上的女子,冷若寒潭的眼底盛满了厌恶之色。 “我……”舒雅紧张的捏紧了裙摆,惊慌的开口道:“我……我便不为难世子妃,这就去向世子爷告辞。”话虽是如此说,却是没有动一下。 牧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水清漪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牧兰收住了出鞘欲出的匕首,森冷的目光看向了一旁。 “此事我暂不能给你答复,你先回吧。”水清漪心中冷笑,这里不为难她,随即向长孙华锦告辞。而后‘不小心’的道出方才之事?不忍留下给她增添麻烦?挑拨离间她与长孙华锦的关系? 舒雅见水清漪同意,神色一变,感激的说道:“谢谢世子妃。” 水清漪看都不看她一眼,便进了屋子。 舒雅见达到了目地,对水清漪的行为毫不介意,起身拂落裙摆上的尘土。抬起头,脸上扬着拿捏得恰到好处的笑容,看向对面树荫下一袭红衣如天际高高挂起的那一轮烈日的男子,眼底布满了惊讶之色,仿似才发现他。耳根微红,羞赧的低垂着头,嗓音细如蚊蝇:“花公子。” 花千绝冷哼了一声,满眼嫌恶:“既知身份卑贱,就该请求她将你下嫁寒门。” 舒雅面红耳赤,未料花千绝如此嘴毒,咬紧唇,不甘道:“世子妃身份低下,却也嫁入高门。足以见得,只要花公子点头,门第之见不过是空谈。” 花千绝一双妖媚的眸子半眯,饶有兴味的打量了她一眼。 舒雅心口‘怦怦’跳动,心想花千绝被她说动了?想到此,面颊一片酡红。 “够不要脸!” 舒雅一怔,骤然收紧了拳头。脸色青紫,看着远去的花千绝,眼底布满了阴狠。 …… “嘭——” 水清漪合上窗棂,端着茶水饮了一杯,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舒雅也就这点本事了?为了对付她,瞧着花千绝来的时候,请自己做主,成全她嫁给花千绝,以此来挑拨自己与花千绝的关系!让花千绝误以为自己为了防备觊觎长孙华锦的人,不顾对方身份尊卑,扔给他! 倘若她不是觉得舒雅行为古怪,倒也不会生疑。 舒雅平日穿着简约整洁的素色衣裙,今日却穿得格外的隆重。请求她一件事情,却突然的说要嫁给花千绝。若是如此,她断然不会穿着贵重的衣裳。这身衣裳,只有出席宴会才会穿。 心思微动,莫不是舒雅原是想要今晚进宫?见到花千绝来,临时改了主意? “绣橘,你去知会舒雅一声,今夜她随我一道进宫参宴。”水清漪冷笑,倒要瞧瞧她心怀什么鬼胎! 绣橘愕然:“世子妃,您今夜带她入宫?” “嗯,你与绣萍留在府邸。”水清漪见绣橘不情不愿,附耳叮嘱了几句,绣橘闷闷不乐的点头。 …… 圆月高悬,繁星如织。 木槿殿在月光弥漫的夜色里,似披着一件银衣,富丽堂皇。 水清漪步下轿撵,看着三两扎堆的贵妇小姐话家常,阿谀奉承,敛去眼底复杂的神色,换上了一副笑颜。 “你怎得才来。”萧珮见到水清漪,从人群中走来。脸上的厌烦之色尽褪,喜笑颜开道:“不知今夜谁会是西越国女婿。” 水清漪拂去被风吹散,沾粘在她面颊上的青丝。眼底隐隐有着担忧:“太后有意将你册封为皇后,你可有应对之策?” 萧珮松开挽着水清漪臂膀的手,拨弄着腰间的配环,叮叮当当作响,更加的心烦意乱。“我能如何?父亲愚忠,即使皇帝昏庸无道,他又岂会为了保我,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若他不做,我不愿入宫,便是抗旨不尊!父亲手握重兵,皇家被就觊觎许久,落下了把柄,岂不是给皇家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收回兵权?”她怎得会不知,太后册封她为后,目地为的不过是父亲手中的兵权? 水清漪见她心里头明白,微微颔首,心疼的说道:“你顺了太后之意?”若是如此,将军府怕是要卷入泥沼。 萧珮苦笑了一声,还能如何?她可惜,她父亲虽然重权在握,却不是权相那般奸佞之人。 “不说这些个扫兴话,怎得不见静安王世子?”萧珮目光扫过水清漪身后的舒雅,皱眉道:“绣橘怎得不带在身旁?” 舒雅脸上的笑容一僵,低垂了头。身上穿着的还是之前见水清漪的那一身衣裳,是她陪嫁的时候,老夫人特地为她做的衣裳。 “她是老夫人的远亲。”水清漪淡淡的说明舒雅的身份,不愿多说其他。 萧珮了然的点头,嘀咕道:“今日来的都是世家贵胄,绣橘从小在镇国公府训练长大,大多你不曾见过的也能提点一下,未免得罪了人。行,待会我便留在你的身旁引荐。”说罢,目光瞥到从轿撵上下来的人,掩嘴笑道:“我倒是白操心了。” 水清漪瞧着她笑的意味深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他穿着一袭烫金边白衣,乌发金冠,在朦胧的宫灯照耀下,温润如玉。四目相触的瞬间,他眼中浮起微澜,向她信步而来。 “我先走了!”萧珮见到长孙华锦,眼底闪过复杂的光芒,小跑着离开。 水清漪来不及拉住萧珮,便见她似老鼠遇见猫儿一般,迅速的蹿离。忽而,一双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冰凉的肩膀,微微侧头,对上他幽深漆黑的眸子。只见他忽而轻笑道:“夜里凉,怎得不进去?”修长的手指拢紧她微散的襟口,遮掩住那一片如雪肌肤。 “外头空气好。”水清漪心不在焉的说道,猜想着萧珮做了什么对不起长孙华锦的事,至于那般躲着? “世子妃在等您。”舒雅与水清漪异口同声的说道。 水清漪蓦地看向舒雅,舒雅似乎意识到说错话。手足无措的立在原处,楚楚可怜的看了眼长孙华锦,歉疚的说道:“我会错了意。” “开宴了。”长孙华锦手一带,揽住水清漪的肩膀,朝宫殿内走去。 水清漪感受到肩膀一片火烧火灼,不自在的动了几下,微微仰头看着他。深邃的眸子里蕴含着一丝笑痕,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水清漪抿紧了唇,脚步慢了半拍,拉开与他的距离。 长孙华锦似乎不知她所想,亦是放慢了步伐。 水清漪眉头紧拧,轻声道:“你先进去,我还有要事。” 长孙华锦点了点头,松开了手,叮嘱道:“你小心一些。”便去了内殿。 水清漪轻吁了一口气,对舒雅道:“你在这里等着我,我片刻后过来。” 舒雅瞧见了不远处的花千绝,牵强的笑道:“好。” 水清漪朝花千绝走去,望着他明灭不定的眸子,水清漪扯着嘴角,询问道:“相爷没有来?” 花千绝低叹了一声,终究是没法对她动气。“压轴!” 水清漪一怔,明了于心。 “你可有话与我说?”花千绝眼底的嘲讽一闪而逝,把玩着手中的羽扇,宽大的衣襟松开滑落,露出白皙细腻的肩膀。 水清漪转身,就看见长孙华锦站在身后,皱紧了眉头。 “舒雅说与你走散,没有寻到你。”长孙华锦一双眸子宁静无波,姿态娴雅的立在花影绰绰中,隐有几分失望寥落。 水清漪心中惊愕,长孙华锦即使被人冤枉误解,都不会解释半句。如今,他竟然向她开口解释!当真是稀奇! “嗯。”水清漪颔首,示意她知道了。 长孙华锦睨了眼花千绝,淡淡的说道:“快开宴,你们有话,散宴后再说。” 水清漪点头,也没有要紧的事。便与长孙华锦一同去木槿殿。 “你表姐央求你替她与我做媒,你不打算说么?”花千绝忽而开口,目光沉沉的盯着水清漪的背影,似要将她给看穿。 水清漪脚步一滞,仿若未闻的继续向前走。 “你难道不想顺势除掉一个妄想爬上长孙华锦床榻的女人?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乎?”花千绝咄咄逼人。 水清漪清冷的双目似缀了寒霜,冷声道:“我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去处,不劳你操心!” 花千绝攥紧了手中的羽扇,长而浓密的眼睫半垂,掩下眸子里的痛色,低笑道:“如此便好。” 水清漪紧了紧手指,与长孙华锦一起离开。 舒雅在木槿殿门外焦急的来回踱步,见到水清漪与长孙华锦过来,目光微微一变,焦急的迎上去,紧张的问道:“世子妃,您去了哪里?我等了许久不见你来,便焦急的去寻了世子爷。” 水清漪安抚的一笑:“无妨。” “那……” 水清漪看向长孙华锦,长孙华锦回避的去了殿内。水清漪看着门口人来人往,四处张望,领着舒雅站在回廊转角处道:“他出身尊贵,而你身份低下,他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你如今虽然是王府义女,身份上或许可行,但他中意西越公主。” 舒雅心中难堪,呐呐的说道:“他不过是一个……”寄养在相府的远亲罢了,有何可嫌弃她? “可他出生皇室,太后也不会同意。”水清漪苦口婆心的说道:“以你的才学姿色,会有如意郎君,凡是莫要强求。” 舒雅心中一震,没有料到花千绝大有来头,只是这么隐秘的事,水清漪为何告诉她? “咔嚓——”树枝断裂声。 水清漪目光凛然:“谁?” 舒雅心中惊怕,走到水清漪的身后,看向传来声响的地方,空无一人。 “世子妃……”舒雅惴惴不安的唤道,生怕方才的话被人听了去。 “怕是恰巧经过这里的人。至于你要的婚事,我言尽于此。”水清漪扔下这句话,便回了宫殿。 宫殿里已经开宴,皇上并未出席,太后在高座上主持大局。 水清漪从偏门入,匆匆走到座位上。 长孙华锦给她斟了一杯清茶:“你晚膳未用,先吃点心垫垫肚子。” 水清漪看着眼前的清茶与点心,眼波微动,优雅的尝了一口。糕点细腻,入口即化,是她喜欢吃的咸味。 “不合胃口?”见水清漪蹙眉,水清漪询问道。 “太后喜吃甜,宫中糕点都是甜味,这怎得是咸的?”水清漪搁下点心,拿着丝帕擦拭嘴角。 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吃多了会腻,许是换了口味。” 水清漪抿紧了唇瓣,微微浅笑道:“还行。” “不吃了?” “莲子糕沾玫瑰糖好吃。”水清漪随口提了句。 闻言,舒雅忙道:“世子,我去给世子妃拿。”说罢,唤了旁边的宫婢,领着她去拿玫瑰糖。 长孙华锦目光晦涩,定定的看了水清漪一眼,执杯饮了一杯。 水清漪按着他的手,面色不好道:“你身子不好,不该饮酒。” 长孙华锦眉宇舒展,眼角堆积着浅笑:“这是茶。” “……” 太后看着二人的互动,眼底眉梢都似含着笑,对坐在身侧的孟纤说道:“你瞧着他二人可登对?” 孟纤目光盈盈,斜睨了二人一眼,掩嘴笑道:“静安王世子是位体贴娘子的好夫君,静安王世子妃是个有福气的。” “哦?”太后挑眉,不知孟纤何出此言。 “可不是?伺候世子妃的婢子都穿的如此华美,更遑论是世子妃?况且,那婢子明艳动人,世子爷都心如止水,可见他一心相待世子妃,难道这不是福分?身为女儿家,只是希望觅得像静安王世子这样的夫婿。”孟纤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微光,视线一一扫过坐在下面的人,端着桌子上的琉璃酒杯饮了一口,拧紧眉头道:“东齐国酒水辛辣,太过刺喉。” “来人,给公主换上茶水。” 宫婢从内侍公公手中接过茶水,替孟纤换上了一杯。 孟纤迫不及待的喝了一杯,缓和喉间的刺激。 太后见孟纤神色自然了,满面微笑的对诸位大臣道:“为结两国秦晋之好,纤儿公主不远万里从西越到东齐国。皇上为表诚心,特恩赐纤儿公主亲自择夫,延续西越与东齐国百年邦交。” 孟纤面颊绯红如朝霞,份外的明艳动人。目光璀璨如星光,晶莹透亮。从侍女手中拿过从西越国带来的联姻圣旨,双手呈给太后道:“太后娘娘,请您过目。” 太后笑容更盛,展开圣旨,对上面的人选并没有多大的意外。扬手给孟纤身后的内侍公公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孤闻朕三皇女,今以及笄,才貌双全,恭谨端敏,朕躬闻之甚悦。特封为瑞敏公主,与东齐国三皇子乃天造地设。一来为成佳人之美,二来为两国结百年之好,特将瑞敏公主许配东齐国三皇子为皇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尚书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众人哗然! 显然对联姻之人大出意外! 水清漪抬了抬眉,唇瓣含笑的看向面不改色的李亦尘。忽而,‘啪——’的一声脆响,萧珮手中的酒杯落地,酒盏滚了一圈,停在了李亦尘的脚边。 李亦尘目光温和的看着在脚边打转的酒盏,一派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水清漪担忧的看着萧珮,萧珮脸上的血色褪尽。苍白如纸,目光空洞的盯着前方,似是无法接受这意外的消息。 太后不悦,脸色冷沉。手一张,内侍公公将另一份圣旨放在太后的手里。太后展开,赫然是册封诏书。 “宣。”太后声音陡然凌厉,隐有威仪。 内侍公公接过圣旨,看了萧珮一眼,正欲开口宣读。 “嘭咚”一声,孟纤猝然倒地。 ☆、第九十三章 她的手段 孟纤的突然昏厥,令人淬不及防。 内侍公公拿着手中的圣旨,无声的询问着一旁的太后,是否要宣读? 太后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若是孟纤有个好歹,此事西越不会善了。沉声道:“快传太医!” 好在殿内便有太医院院使,行了一礼,替孟纤检查诊脉。看着孟纤口吐白沫,端着她方才用过的杯子轻嗅了一下,开口道:“茶水里加了砒霜。” 太后脸陡然一沉,未料到有人如此大胆,敢在宫宴上公然对孟纤下手! “将人拿下!”太后手一挥,方才给孟纤换茶的宫婢与端来茶水的内侍公公全都被侍卫押下。 内侍公公与宫婢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哭喊道:“冤枉啊!太后娘娘,奴婢(奴才)冤枉!” 太后眼底布满了寒冰,让宫婢将孟纤搀扶到偏殿解毒。吩咐侍卫彻查一番,究竟有谁在茶水里动过手脚。 水清漪看着殿内混乱的一幕,若有所思,却也松了一口气:“因祸得福,经方才的突发状况,太后怕是不会再提及册封之事。”孟纤选择李亦尘,怕是奔着皇后之位而来。以太后对李亦尘的宠爱程度,皇位非他莫属。这也是她为何会远嫁东齐国和亲,进一步的提升她的地位。 倘若萧珮册封为后,对她也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倘若萧珮有孕,产下皇子,以将军府的地位,怕是又给孟纤树立强大的对手! 太后错过今日的机会,日后若要册封萧珮为后,孟纤定会从中作梗。 “威武大将军是迂腐愚忠之人,萧老夫人却不是,你莫要担心。”长孙华锦掏出锦帕,擦拭着她手背上的水渍,清雅道:“萧珮,你要信得过。即使她入了后宫,心里有了信仰,便不容人欺。” 水清漪知晓他说的含蓄,萧珮性子火辣,在后宫若是有人敢挑衅她,她背后有将军府做后盾,自然是无人能惹。 心里想通是一回事,却并没有轻松。若是没有嫁给心爱之人,那么嫁给谁都会是一样。忧心忡忡的看向萧珮,她已经渐渐的镇定下来。轻叹道:“爱一个人太苦,萧珮已经耗尽了她所有能够付出,却依旧没有能够得到所爱。” 长孙华锦执杯的手一顿,若有所思道:“不尽然,只是不曾遇上命定之人罢了。” 是啊! 只是不曾遇到命定之人! 长孙华锦看着她嘴角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心底蓦然一慌,想要深究这惊慌根源,那种心惊、酸涩、疼惜的感觉在心底荡然无存。 漆黑的双眸定定的凝视着她,似要看清她的模样,可眼前仿佛陇上了一层薄纱,模糊不清。 水清漪并不知道他方才经历过何种复杂的心情,微微一笑道:“在这庭院深深的大宅内,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心,做到真正的心如止水,方能安然无恙。”只是,心如止水,又是何其的难? 长孙华锦低头看着她,眉峰紧蹙,轻轻地叹了口气。眉眼间,染上疲惫之色。清隽的面容仿佛蒙着一层冷霜,凄清寂寥。 水清漪别开了眼,克制住心头的不忍。 大殿里寂静无声,全都屏息等候着太后揪出凶手。 就在这时,舒雅端着一小碟子的玫瑰糖从偏门入,搁置在水清漪的眼前。还不曾站定,便被侍卫用刀架在脖子上。 舒雅大惊失色,求救的看向水清漪,眼底一片茫然与惊恐。不明白为何她一个转身,便被侍卫给扣押。 水清漪还不曾开口,便听到侍卫说道:“负责茶水的六人已经全都扣押在殿外,而她是曾接近过茶水。” “不……我没有……”舒雅脸色惨白,拼命的挣扎。 侍卫被她抓痛了手,将她推倒在地。 “啊——” 舒雅重心不稳的跌坐在地上,额头‘嘭’的撞击在地上,脖子上的银链不知为何断掉,坠落在地上。 “啪嗒——” 镶嵌着琉璃珠子的银座摔成两半,散落出一些细小的白色粉末。 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太医机警的不待太后吩咐,便用手指捻着粉末,尝了一丁点,跪在地上回禀道:“太后娘娘,这粉末确是瑞敏公主服用的砒霜。” 人证物证俱在! 舒雅心里震惊,被吓得魂飞魄散。她身上怎得会有砒霜?她出去一会的功夫,怎得就成了谋害西越公主的凶手了? “太后娘娘饶命,我是被冤枉的……啊……”舒雅话不曾说完,一旁的侍卫用刀鞘挥在她的嘴巴上,一片红肿。 “哪里来的贱婢?如此不知尊卑?”太后心头恼怒,一个卑贱的奴婢竟敢在她面前自称‘我’! “世子妃,救救奴婢——”舒雅一个激灵,慌忙向水清漪求救。 “清儿,她可是你身旁的丫头?”太后目光冷冽如刀,阴寒充斥着杀气。 水清漪怎得不明白舒雅的用意?自称是她的丫鬟,那么她一个丫鬟敢对孟纤下手,必定是受了她的指示! 那么,她若要自保,断然不会冷眼旁观。 可,就在这时,太傅夫人轻声道:“听说是长远侯府老夫人的远亲,父母双亡来投奔。老夫人怜她是个孝顺的女子,替父守孝三年,耽搁了说亲的年纪。静安王世子妃素来心善,怕是带在身旁是为了给她说一门好亲事,莫辜负了她。” 水清漪不着痕迹的睨了太傅夫人一眼,极为的眼生,她并不认识。心中诧异,人人自保之际,她与自个毫无干系,为何冒险为她说话? 太傅夫人似乎察觉到水清漪的目光,微微一笑:“太后,我与长远侯府大夫人有些交情,是以对长远侯府的一些事儿,有些个底细。” 水清漪恍然,是母亲的手帕交?可为何不曾见过? “当真是如此?”太后将信将疑的看着水清漪。 “的确如此,我曾在侯府巧遇太傅夫人一次。”长孙华锦眸子冷若清霜,淡漠的瞥了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舒雅道:“她祖籍在江南清灵,当年洪灾我曾路过,恰在她家中借宿。念在这份恩情,我便收她为义妹,为她觅得佳婿。” 水清漪心中一震,他明白利害关系么?此话一出,所有的罪责,都尽数揽在他的身上!王府本就因着长孙仪毁孟纤清誉,太后对王府有意见,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忽而,手背一凉,他宽厚干净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心里头,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太后脸色阴郁,条条皱褶都似带着几分凌厉。眼皮半垂,仿佛在思索着长孙华锦话里头的几分真假。 “太后娘娘,我是世子妃的陪嫁,是她的陪嫁。我与瑞敏公主无冤无仇,为何要冒死加害她?”舒雅心底大惊,长孙华锦为她说话,她丝毫不感到欢喜,反而越发的恐惧。他在替水清漪摘清责任,他一己承担,可以他的身份太后压根不会责罚他,她必死无疑! 可她不想死! 看到地上碎裂的银链,舒雅心里骤然醒悟过来。原来水清漪早已就容不下她了!怕是她在回门的时候,手碰触她的链子,就在那个时候动了手脚。而今,她强求水清漪替她说亲,嫁给花千绝,怕是触及到水清漪的底线,她更加无法容忍自个,今日里便动手了! 是了!她怎得那么傻?莲子糕是咸味,怎得要配玫瑰糖?无非是寻着借口将她支开,制造她有下毒机会的嫌疑! 太后冷笑一声,看向上官琪。 上官琪恭敬的说道:“长远侯府的老夫人将她送做静安王世子妃的陪嫁,机缘巧合,静安王世子认出她是恩人之女。世子爷素来性子寡淡,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便将她认作了义妹。” “即是义妹,那又为何充当静安王世子妃的奴婢?”太后对上官琪的话,隐有几分质疑。 “太后娘娘,世子爷与您的女官所言不假。”孟纤面色苍白毫无一丝血色,扶风弱柳,被两位宫婢搀扶着走出来,目光平淡的看向舒雅道:“本宫今日来木槿殿,恰好听见世子妃与这婢子在隐蔽处谈话。大抵是这婢子借由自己是世子的义妹,便央着世子妃为她做主说亲,要嫁给三王爷。世子妃便劝说她身份卑微,虽是世子的义妹,可嫁给三王爷亦是高攀了,若是寻常的世家子她倒可以去说道说道。” “许是这番话说得不中听,她心里便记恨着世子妃。因此,在大殿见本宫联姻对象是三王爷,便起了旁的害人心思,嫁祸给世子妃出气。” 若孟纤所言是真,那么舒雅害人的动机昭然若揭。 太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水清漪与孟纤,雷厉风行道:“来人,将发配到西北军营。” 众人一怔,转眼便领悟了太后的意思。 舒雅面如死灰,西北军营……军营之中皆是男子,女子便只有慰藉士兵的军妓……双目圆睁,拼命的挣扎。不,她不要……来不及开口,便被堵着嘴巴,被侍卫拖了下去。 孟纤眼底闪过满意的笑意,看了眼内侍公公手中的圣旨,眸光微闪道:“太后娘娘,纤儿身子虚弱,便先退下,明日再向您赔罪。” 太后摆了摆头,关切的叮嘱了几句。随后,将与此事有牵连的宫婢与内侍公公全都杖毙。看了眼册封的圣旨,因着孟纤的事,自是没有再宣读,散了宫宴。 水清漪看着权相空空的座位,目光深幽,怕是孟纤的事一出,权相便改了主意不曾现身。起身,与长孙华锦一同出宫。走出大殿,便碰上了等候他们的花千绝。 花千绝讥诮的说道:“这就是你的打算?” 水清漪抿紧了唇,她是早就有了除掉舒雅的心思,可她不能直接动手,便刻意拉着舒雅到孟纤途径之地,说出一番含糊不清的话,误导偷听的孟纤以为舒雅要嫁给李亦尘。依照孟纤的性子,她断然会铲除一切的绊脚石,更不会留下可能得到静安王府做靠山的舒雅。所以自己在暗中推波助澜,只看孟纤如何把握。 果真,孟纤没有令她失望。 长孙华锦清冷的说道:“你若要娶舒雅,我便命人速去拦截。” 花千绝一噎,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你莫要与他计较。”水清漪淡淡的说道,便率先坐上了轿撵。牧兰立即现身道:“主子,静安王已回府。” ☆、第九十四章 摄政王 静安王回府,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动,府中之人对外都守口如瓶。 水清漪与长孙华锦回了王府,便被等候在角门下的丫鬟,领到了书房里头。 水清漪感受到王府随着静安王的到来,气氛似变得格外的压抑。 “静安王是什么样的人?”水清漪前世到死都不曾见过静安王,不知这一世他为何回了帝京?关于西越与东齐国和亲之事么? 长孙华锦凝神,仿佛在回忆。良久,淡漠的说道:“不知。” 水清漪一怔,千百种回答在脑海中一一闪现,唯独不曾料到会是‘不知’! “我自小便极少见到他。”长孙华锦语气极淡,毫无起伏,似在谈及与他无关之人。 水清漪心头微微揪痛,鼻尖有些微的涩意。她自诩爱他,可对他并不曾了解。莫怪,他不曾爱上她。 各怀心思,去了书房。 水清漪目光落在身着一袭墨色常服,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五官俊美,棱角分明线条,因常年征战沙场而面色黝黑。一双眸子如鹰一般锐利深邃,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儿媳见过父王。”水清漪欠身给静安王行礼,收回打量他的视线。岁月并不曾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但浑身却透着一股子沧桑。 长孙宏淡淡的应了一声,将一份奏折扔在书案上,对长孙华锦道:“明日将这份奏折呈递给皇上。” “边关鞑子来犯,父亲突然来京,怕是不妥。”长孙华锦睨了眼桌子上的奏折,嘴角凝着一抹冷笑。 长孙宏对长孙华锦的语气颇为不满,沉吟了半晌,嘴角微动,犹豫不定的说道:“西越这次来者不善,瑞敏公主嫁给三王爷,居心叵测。以她一己之力,不足为惧。据探子来报,西越大皇子潜伏在东齐国已久,若是里通外合,是一大祸事。我这次回京……” “捉拿西越国大皇子?”长孙华锦冷声道,言辞间并无对长孙宏半丝的尊敬。 长孙宏气鼓了双眼,‘啪’的一声,一掌拍在书案上,檀香木的书案从中裂开一道缝隙。 “你来京怕不止是为了此事。”长孙华锦随意的翻开奏折,眼底的冷意更甚。 长孙宏怒火顿收,捧着一杯茶啜了口,幽幽的说道:“西越国摄政王秘密来了帝京。” “你怕了。”长孙华锦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要如何?” 长孙宏被长孙华锦那一句‘你怕了’刺激得双目赤红,双拳紧握,手背青筋爆鼓,极力的在克制体内的怒火。阴鸷的双目落在水清漪的身上,沉声道:“有来无回。”几个字从齿缝间碾磨而出。 水清漪不知长孙宏怎得与摄政王有深仇大恨,为了让他死,不顾边关的防守回了京都。 “近期我要去一趟长留山,你好自为之。”长孙华锦似乎早已料到他的目地,听后并无意外,却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水清漪狐疑的看向长孙华锦,不知为何,他与静安王之间关系极僵。 “你——” 长孙宏面色铁青,拍案而起。 长孙华锦眸子里平静无波,并没有被他的怒火而威慑,淡淡的说道:“时辰不早,若无要事,我们便先告辞。”说罢,不等长孙宏开口,便转身离开。 长孙宏气血上涌,可终究没有求人的习惯,生生的隐忍下唤住他的冲动。 水清漪被长孙华锦牵着手,一直回到竹园。 心里琢磨着长孙华锦与长孙宏之间的关系,明明是亲父子,却疏远如陌路人。忽而,眉一皱,王府中唯独武氏待他好,所有人几乎都厌恶他,这是为何? “你极少见他,因此对他毫无父子之情?”水清漪问出疑问。 长孙华锦摇头:“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松开水清漪的手,温润的指尖拂过她的面颊,温和的说道:“明日起,便莫要向母亲请安。” 水清漪颔首,看着他眉宇间染着的倦色,微微有些不忍,伸手抚向他的眉,似要拂去那一抹淡淡的清愁。 忽而,手指被他握住。一阵旋转,便被他揽入怀中,紧贴着他的胸膛。 长孙华锦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冰冷的面具,冷得水清漪浑身一颤,却是没有推开他。耳畔传来他的低喃声:“清儿,不论发生何事,你要相信我。” 水清漪背脊陡然一僵,许久,缓缓的放松紧绷的身子,轻轻的点头:“嗯。” 长孙华锦圈着她的手臂力道重了几分,轻如鸿羽的吻落在她的颈项,水清漪不可抑制的一颤。酥痒的感觉,只钻心底。 长孙华锦似感受到她身体上的抗拒,并没有逾越,松开了她。揉揉她的青丝道:“今日在宫中受了惊吓,明日怕是身子会不适,好好休憩,莫要离府。” 水清漪疑惑不解的看向他,今日在宫宴比以往发生的事儿,小巫见大巫,怎得就受惊身子不适了? 抬头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白袍逶迤拖地,拂过光洁的地面,踏着月色离开。 眉头拧成结,仿佛从他得知静安王回府,便极为的古怪。 却也想不通其中缘由,水清漪便懒怠去想,唤绣橘进来伺候她洗漱,上床睡觉。 翌日 水清漪幽幽醒来,绣橘伺候水清漪起床道:“世子妃,方才王爷身旁的小厮来请您去前厅用早膳。” “为何不唤醒我?”水清漪觉得她身为儿媳,虽然有长孙华锦的命令,却也不能做得太没有规矩,否则便会授人口舌。 “世子爷让奴婢对外声称您身子不适,要静养。”绣橘端详着水清漪红润的面颊,撇了撇嘴,不知世子爷的用意。 水清漪揉了揉额角,放弃去琢磨长孙华锦的心思。昨夜里想了大半夜,以至于今日头脑胀痛,依旧没有理出半分的头绪。 “世子妃,王爷身旁的小厮又来了,请您去书房一趟。”绣萍脸色不大好看,她按照世子爷的吩咐说了几遍,那小厮就仿似听不见,笑嘻嘻的看着她,不断的重复:劳烦这位姐姐替小的通传。 烦不胜烦! “让他等着。”水清漪穿戴好,便去偏厅用膳。透过打开的窗棂,看着外面日头高照,暗叹今儿个睡过了头,若不是长孙华锦对外声称她身子不适,今日之事怕是又会有人嚼舌根。“世子爷可有用膳?” “世子爷一大清早便出府了。”绣橘并没有因水清漪问及长孙华锦而开心,她算是明白了,世子妃的心压根不在世子爷身上。否则,怎得与世子爷分榻而眠,依旧不慌不忙呢? 水清漪点了点头,草草的用了膳,便起身与小厮一道去书房。毕竟他是长辈,三番四复的遣人来请,她若不去便说不过去。 到了书房,水清漪让绣橘在外等候,独自进了书房。 檀木书案已经换了,上面摆放着一摞摞的公文。水清漪一扫而过,看向伏案办公的长孙宏:“不知父王唤清儿过来,所为何事?” 长孙宏头也不抬的说道:“永盛坊是你的铺面?” 水清漪心中诧异,转瞬便镇定了下来。长孙宏这般问,怕是掌握了足够的信息,知晓瞒不过他。便顺势说道:“三婶娘要与三叔南下赴任,无法监管永盛坊。毕竟是一大笔银钱,若是亏空了心中难免不舍,便脱手给我经营。” 长孙宏点了点头,仿佛只是为了确认此事。 “啪——”长孙宏合上公文,搁下狼毫,起身到到书房角落里摆放着的木架旁,在铜盆里净了手,拿着搭在架子上的布巾擦手:“那么新开的那家酒楼便是你名下的产业?如今毫无背景,怕是会有人闹事。你暗中命人去官府打点好,免得闹出事儿。” 水清漪点头,闹大了,怕会牵扯到王府么? “女人家莫要强出头,好好在府中相夫教子,莫要招惹了祸事。”长孙宏摆了摆手,示意水清漪离开,至始至终,都不曾看她一眼。 水清漪感到奇怪,唤她过来,就是为了交代这件事? “世子妃,不好了,方才林掌柜的递来了口信。酒楼出事了!”绣萍慌张的跑来,大口的喘着粗气,满脸担忧的说道:“世子妃,咱们酒楼今日才开张,怎得就出事了?” “花千绝呢?”水清漪脸一沉,开张之际,花千绝应当在场才是。 “花公子不见踪影。”绣萍心里急的团团转,她早就问过了,花公子派人主持酒楼开张,至始至终没有现身。 “走!”水清漪苦笑,长孙宏前脚叮嘱她,后脚酒楼就出事了! 匆匆赶到酒楼,官府里的人在她们之前赶到,闹事之人一哄而散。水清漪到了酒楼,里面被砸得一片狼藉。 “主子。”林掌柜得见到水清漪,愁眉莫展的走过来道:“那一群人是故意寻兹挑事,点了咱们的火锅,说咱们将汤料熬煮得翻滚,是要烫死他们,当即就发怒打砸。” “谁报的官府?”水清漪觉得此事刻意冲着她来的,酒楼方才开张,生意如何还没有见效,同行并不会挑事打压,而与她有过节之人,并不知永盛坊是她名下的产业。 难道,又是一个试探她底细的人? “是那位公子。”林掌柜面色不自然的指着倚窗而坐的白发蓝袍的男子。 ☆、第九十五章 损失惨重 男子背对着水清漪,看不清楚模样。 水清漪想着对方唤来官府,制压住那些个闹事之人,于情于理都该上前道谢。方才挪动步子,只见他身影快如闪电般自窗口跃出,银发蓝袍在空中摇曳飘逸,似湛蓝天际那飘渺的几缕云絮。瞬间,将站在马路中间吓呆的小女孩儿抱开。一辆疾驰的马车飞速掠过,人群里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喊声。 “哇——”小女孩惊吓过度,此刻回过神来,大哭出声。 薄暮微光倾洒在他身上,仿佛将男子身上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给化却。精美绝伦的容颜,似从画中走出。隐约间,水清漪觉得有几分熟悉感。不惊不扰的望着他,极有耐心的轻哄着小女孩。蹲在地上,从袖中拿出蓝色的锦帕替小女孩儿擦拭眼泪。一双冷傲冰寒的眸子里,蓄满了柔情,柔情中夹杂着几分痛苦与凄清。 水清漪转身走出酒楼,请二人进酒楼。常德在门口拦截住水清漪,急切的说道:“世子爷遭遇埋伏!” “情况如何?”水清漪怎么也无法想象,他竟也会遭人暗算!旋即,不禁叹息,他位高权重,并不如表面那般光鲜亮丽。连亲生父母都如此待他,可见他凶险的处境,必定有不少人想置他于死地! 只不过是前世,他给她制造的阴影太过深刻,适才让她忘记,他也不过是凡胎肉骨。 “世子爷催动内力,病情发作,陷入了昏厥。”常德急的双目通红,无双说他的毒已经深入骨髓,这次倘若无法醒来,便药石无医。水清漪打从遇见世子爷开始,便没有好的脸色,心里对她多少有成见。而今,他愿意摒弃前嫌,希望水清漪能够有法子唤醒世子爷,日后他定当以性命相护她!“世子妃,您随属下去一趟庄园。” 水清漪见他如此,便知事态的严重。也顾及不暇那位男子,叮咛林掌柜好生招待,代他聊表谢意。提着裙裾,掀帘上了马车。 “芙儿。” 恰好这时,男子将小女孩交给她的父母,目光虚空的看着几人,直至见不到身影。一双幽蓝似裹着冰晶的眸子,冰寒的冷意蔓延冻住了那丝温柔,黑洞洞的犹如深不见底的深渊。只那么一眼,便能将人的魂魄给吸附进去。不经意的一瞥,眼底迸发出奇异的光彩,仿佛一潭死水,忽而决堤,漾着波澜的潭水汇入了奔腾不息的海洋,充满了生机。看着掀帘上马车的水清漪,脱口而出道:“芙儿……” “啪——” 水清漪甩下帘子,隔绝了外界,连同那一声饱含思念与痛苦的呼唤。 马车疾驰,龙珏飞掠而来。龙魂骤然出现在龙珏的面前,单膝跪地道:“主子,已经查找到与主母相似的人。” 龙珏犹如冰封的眸子落在龙魂身上,暗涌翻滚。 “长远侯府大夫人乔若潇!”龙魂话音方落,眼前的身影如烟如电般消失。 …… 庄园门前,水清漪步下马车,五脏六腑似被颠簸得移了位置,胃里不断的翻滚想要呕吐。 扶着马车,一手压在胸口平息胃里的翻腾。 “世子妃,世子爷在那天您住的屋子里。”常德说罢,便急匆匆的率先去了。想要看看长孙华锦如今是什么状况! 水清漪一阵恍惚,适才发觉这个庄园极为的熟悉。根据之前的记忆,寻到了长孙华锦所在的屋子。 屋外没有人守候,推开门,屋内静悄悄的,并没有瞧见先她一步来的常德。绕过屏风走进内室,便瞧见他披着件外裳,侧身依靠在床柱上翻阅账目。 听到脚步声,美如清辉的眸子望向屏风处。见到来人,眼底闪过些微的诧异:“你怎得来了?” 水清漪看着他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白,眼底有着明显的乌青,透着病态。眉头微拧,他是病了,却没有常德说得那样的严重,不知他骗她来有何用意? “王府没有你,也不见得会支撑不下去。病得这样严重,怎得不好生的休养?”水清漪瞧着他如此的不爱惜身体,心里升腾着莫名的怒火。 前世里,不见得他这般的上心,这辈子怎得就如此的劳心劳力了? 长孙华锦微抿的嘴角上扬,温声道:“闲来无事罢了。” “莫不是王爷将你逼得躲在庄园来了?”静安王对她丝毫也没有防备,不知是太过自傲,亦或是对她太信任了? 水清漪摇了摇头,否定了后者。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无奈,他若是不愿,无人能够逼迫得了他。合上账目,搁置在床头:“那你作为我娘子,可要与我一同留在庄园?” 水清漪没有料到他会顺势接话,一时怔愣住。捕捉到他眼底的戏谑,便知他是在戏耍她,浅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常青,回府将绣橘接回庄园伺候世子妃。”长孙华锦眼底笑意浓郁,若他神态认真,她必定会打太极,避重就轻的岔开话题。“你作为世子妃,一言一行被人瞧在眼里,切不可食言而肥。” 水清漪错愕的看着长孙华锦,他是认真的?听着他后半句话,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索性不理会他。翻看着账本,越看越心惊,光是这庄园名下的良田山地便比得上长远侯府一半的产地。还不说其他地方的庄子田产,可见王府里的财富有多惊人!莫怪四夫人那般的不甘心,时常想着分家。若是分出去,到手的财产也极为的可观,而且由她自个做主,不必要听令王妃的命令! “王府人口繁多,就数你身子骨弱。这偌大的家产,够王府用几辈子了,你何必这般劳累?”水清漪语气里含着淡淡的讥诮,仿佛在讽刺王府少了他并不会就此衰败,不会运转。 长孙华锦眸子深幽,一瞬不顺的凝视着她。虽然她语气带刺,却难掩其中的关心。“王府家大业大,可人口众多,倘若坐吃山空,王府又如何有如今深厚的地位?”至于为何他要着手账房之事,只是想要为她奠定在王府的地位,日后即使他不在了,王府里的人也不敢欺她!“王府少我一个,依旧过得很好。在外声望极高,可内在你我都极为的清楚。各怀心思,如今是大房掌家,依旧有人暗中刁难陷害于你,若是权势旁落,府中又怎得有我们立足之地?” 水清漪被说得心口一滞,她自是知晓这一层,不过是想要他有个度量,莫要太过操劳。合上了账本,缄默不语。 长孙华锦见状,眉头微蹙,生气了? “你若不喜,我便不管了。”长孙华锦命常德将账目撤走,端着常德顺便带来的汤药,一口喝了下去。苦味蔓延口腔,已经麻痹了他的口舌。 解下外衣,撩开被子,躺下去,锦被搭在胸口,阖眼养神。忽而,唇瓣抵着一颗甜腻的蜜饯,睁开眼,便瞧着她立在床头,一手端着白玉碟子,一手拿着蜜饯倾身喂他。目光微动,张唇吃了下去。 甜腻的味道化去了唇齿间的苦味,似有一股暖流,化去了心底的寒凉。 水清漪紧紧的捏着身侧的手,指尖似残留着他唇瓣上的温度。半垂着眼睫,转身手腕被扣住。侧头看着他那深幽的眸子,里面绽放着异样的光彩。 “你陪我睡一小会。”长孙华锦幽幽的看着她,带着令人不可抗拒的魔力。 水清漪躺在他的身侧,愣愣的回神,也不知自己怎得鬼使神差的就睡下了,懊恼的闭上眼。腰间一紧,他的手臂揽着她的腰肢,下颔抵在她的头顶。心跳平缓而有力的跳动,呼吸延绵,他已经睡去。 水清漪不舒适的动了动,腰间的手臂更紧了一分。皱紧眉头,无奈的靠近他:“我换个姿势。” 长孙华锦毫无所动。 水清漪绷着脸,头靠在他的胸膛,依偎在他的怀里,手亦是搭在他的腰上。并没有发现,拥着她的人,嘴角缓缓地上扬,勾勒出一抹迷人的弧度,浅浅的笑意流泻而出。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落西山。 长孙华锦看着依偎在怀中的人,目光温柔似水。可想到她对自己的成见,无奈的叹息,不知他做了何事,令她对他有如此之深的芥蒂。他感受到她待他的不同,关于男女之间的爱情,可每当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恢复理智的时候,便会满目挣扎,强行克制。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长孙华锦怜惜的拂过她眼睑下的青影,心里知晓她在王府不开心,适才想带着她在庄园住上几日,散散心。 不舍的拿开她搁在腰间的手,心知她若醒来,瞧见这般亲密,好不容易踏出的这一步,怕是又要缩回原地。轻手轻脚的下榻,自个穿上衣裳,出了屋子。 许久,屋子里淡淡的幽兰冷香散去。水清漪睁开了双目,眼底是一片的清明,并没有刚刚转醒的迷糊。显然是醒来多时。 手搭在额头,耳畔仿佛还回荡着他方才的叹息,心里百味陈杂。 “吱呀——” 绣橘推门而入,看着水清漪穿着单衣坐在床头,碎碎念道:“世子妃,晚间起风,您穿得这样单薄容易受凉。” 水清漪怔怔的看着绣橘,看着她眼底的关怀,是那样的真切,一眼便能够看穿了她的心思。而长孙华锦,却是深沉似海的人,还不曾看穿他,自个便仿似被他的目光给剖析了! 不明白他是早已发现她醒来,有意说与她听,还是当真在感概? 心乱如麻。 “绣橘,世子爷呢?”水清漪起身穿着衣裳,坐在铜镜前顾自梳妆。 “世子爷出去了,奴婢不知他的去处。”绣橘眼底的喜色尽显,她来时恰好瞧着世子爷从屋子里出去,看来二人的关系更亲近了一步。“奴婢听到世子爷吩咐常青,将龙公子接到庄园,怕是知晓您心里挂念着,便将人给请了来。” 水清漪笑了笑,推开绣橘为她画眉的手。淡淡的说道:“庄园里可有马车?”她的那句龙幽,赫然让水清漪记起为何觉得酒楼男子面熟。他的轮廓与龙幽有*分的相似,静安王提及西越摄政王秘密来京,那么他定是摄政王龙珏了! 绣橘蓦地睁大了双眼:“世子妃,天色已晚,您要马车作甚?”难不成去寻世子爷?这个念头一起,便被绣橘打消。世子妃是什么性子,她怎能不知?而今对世子爷心生抗拒,能够共处一室,已经是极为的难得,又怎得会愿意去寻世子爷呢? 想到此,不由得心里头发愁。 水清漪并不知绣橘的心思:“回府。”不知龙珏可还在酒楼? 绣橘才不会轻易的让水清漪和长孙华锦培养感情的好机会溜走,要她说,世子爷也是木鱼脑子,龙幽缠世子妃缠的紧,放着这大好的时机不好好与世子妃独处,偏生还将龙幽请到庄园! “庄园只有一辆马车,其他就是采买的牛车了。那一辆马车,已经给世子爷用了。”绣橘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 水清漪看了眼天色,估算了进城与庄园的距离,沉声道:“去备牛车。”她还有许多疑问,兴许龙珏能替她解惑。 绣橘毕恭毕敬的说道:“世子妃,您代表着王府的脸面。怎得能坐牛车呢?这不是有损王府的脸面么?若是教王妃或是四夫人知晓,又不知要翻起什么风浪!” 水清漪揉了揉胀痛的额头,叹道:“你去备晚膳。” 闻言,绣橘眼底迸发出光彩,知晓水清漪是同意留下来了! “好的,奴婢这就去。”绣橘匆匆的离开,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加快了脚程去厨房! 屋子里一片空寂,水清漪起身推开窗棂。看着天际夕阳沉沉欲坠,红霞灼灼烧天。整个帝京,笼罩在暮霭霞光中,血红一片。 晚风拂面,水清漪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少许。感觉到丝丝的冷意,半关着窗棂,将木棍支着。 “啪嗒——” 窗棂木棍不曾放好,打在屋子里摆放的瓷瓶,砸在临窗而放的盆栽上,压断了盆栽里细小的枝干。 水清漪弯身捡起有缓冲而没有磕碎的瓷瓶,拨弄着压断的花树。拿着剪刀修剪枝桠,蓦地,发现盆栽泥土里露出一点白,流转着光芒。拨开泥土,一块上好的玉玦映入眼帘,水清漪拭去泥土,看着玉佩直直的发愣。她认识这块玉玦,前世里长孙华锦从不离身的佩戴,而今生去掩埋在泥土,不见天日。当看到玉玦上的字时,眼底满是震惊之色。 清漪 水清漪不懂他为何将她的名字刻在他视若珍宝的玉玦上,最后却埋在了泥土中,若是盆栽花草枯萎,便会被清走而消失。 目光微闪,他是弃了,只因上头雕刻了她的名么? “世子妃,这花枝断了,就莫要修剪了。世子爷叮嘱过,这屋子里的盆栽,每三月换一次。这盆栽也该快要换了!”一个婢子将一个托盘端进来搁在梳妆台上,看着水清漪脚下的盆栽,含笑道。 闻言,水清漪一怔。电光火石间,似乎想起上次她与长孙华锦来过一次,和这盆栽日期相近。莫不是那回,他将玉玦掩埋了? 想到此,心底仿佛被银针轻微的扎痛。 “不用了。”水清漪回绝,将婢子挥退下去,本想将玉玦给埋回原处,最后却是收入了袖中。 “世子妃,您快些用膳。”绣橘提着食盒进来,看着水清漪盯着手心的玉玦出神,不禁舒了口气,她真怕水清漪趁着她离开之际,吩咐其他的人备马车离开。 庄园里虽然主子们不常在,可也有管事的在打理。管事的时常要四处奔走亦或是去王府报备近况,断然不可能坐牛车,她只是瞎诌得罢了! 水清漪敛好了心神,吃了几口,没有什么胃口。撤退了绣橘,独自一人在院子里走动。 夜色浓重,庄园里已经点起了灯火,在这微凉如水的夜里,并不曾添上一分暖意。夜色深处,一道蓝色的身影屹立。身姿笔挺如松,远远的望去看不清楚他惊天的容颜,清晰的感受到他周身肃厉冷漠的气息。仿佛是寒梢陡峭的冰山,冷冽中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水清漪不禁停驻了步伐,不明白好端端的,他怎得来了庄园里?难道他已经探查到龙幽会来庄园? “前方不知是哪位贵客?”水清漪语气平静从容,目不转睛的看向龙珏。 龙珏已不在原地,缓缓朝她院子的方向而去,背影在冷寂夜色下,格外的孤寂。 听到她清脆的嗓音,龙珏停下了步伐。 水清漪追上了他的脚步,接着屋檐下挂着的宫灯,看清楚了男人的模样。大约三四十岁左右,容颜依旧如少年,并不曾在他的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却沉淀出成熟内敛的气质,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 俊美而冷峻的面庞在清冷的月色下更为的清晰,狭长的凤眼冷傲而幽邃,宛如这墨色渲染的天空,浓郁黑沉,显得高深莫测。 而这一双凤眸,却令水清漪心中大震。这样一双漂亮的眼,摒弃眼底的幽冷深邃,便是她看了十几年的眸眼。旁人即使与她一样的凤眸,却是形似神不似,却不像现在眼前这双如同一个模子雕刻而出。 “你是世子邀来的客人?”水清漪盯着他的眼睛,笑道:“这是后院女眷的居所,男子擅入。” 龙珏目光疏淡的睨了她一眼,并无异色。“我来寻人。”声音与他冷漠的外表不同,温和而低沉。 水清漪挑眉,缄默不语的望着他。 “你是长远侯府嫡小姐?”许久,龙珏开口打破了沉寂。 水清漪颔首,并没有开口接话,想要看他来此的目地。 “是你救了幽儿?”龙珏目光如炬,似燃烧了一团火焰,似沉寂已久的某种力量要迸发而出。 水清漪浅笑,果真是来寻龙幽:“机缘巧合。” 龙珏看着她青稚的脸上带着面具,清澈的眸子里隐有戒备,夹杂着历经千帆的沧桑,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犹如含苞初绽的娇嫩花朵的年纪,眉目间该是涉世未深的纯净天真。而不是她这般染着淡淡清愁与自然而然的隐去真性情带着厚重的面具,对世人充满了浓重防备,俨然是失去了信任。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你与幽儿一般大的年纪,应该无忧无虑的活着。”龙珏手指轻点她的面颊,那堆积的假笑已然敛去。 水清漪面容如霜,他修长的手指带着沁心的冷,侧头避开,沉声道:“请您自重!” 龙珏收回手,适才发觉失态。一头银发如雪,月色下散发着清泠的光泽,映着他白皙的面容更加苍白了几分。 她不是芙儿。 亦不是芙儿为他所生的卿儿。 她只是与芙儿有着相似容颜的小女孩儿罢了。 一如长远侯府里的那个女人,可终究都不是他的芙儿。 “幽儿劳你照拂,他日必当重谢。”龙珏眸子里转瞬一片冰封,消失在庭院里。 水清漪敏锐的捕捉到他眼底的沉痛,滔天怒意之后,透着毁天灭地的杀气。她知晓,怕是那一刻龙珏想起了他心上人。 手指抚上面颊,他方才看着她的眼神,分明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那是谁? 摄政王妃么? 当真是个怪人! 看着空寂的庭院,水清漪转身回屋子,这才想起她忘记问龙珏那块令牌的事儿了! 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就离开东齐国吧? “刺客,快抓住他!”一声呐喊,水清漪看到数十个黑衣人,提着散发森冷寒芒的长剑向屋顶那白发飞舞的龙珏刺去。根本看不清楚他是怎么动的,瞬间便到了对面的屋顶。心里震惊,当真是好高的修为。 “牧兰,你看到他是怎么动的么?”水清漪问着藏身在暗处的牧兰。 牧兰摇头:“主子,西越摄政王是玄门筑寂老人唯一的弟子,尽得真传。他本是南州国的皇子,当年南州国与西越战事吃紧,眼见就要被攻破收纳南州国囊中,摄政王下山助西越一臂之力。他的才智谋略与出神入化的武功,击退了南州国。因此,即使他身为南州国的皇子,西越先皇仍旧不顾众议,封他为摄政王。” 水清漪顿悟,莫怪他一个异姓能执政多年,皇家权势旁落。 只是,史书记载摄政王击败了南州国,并且攻克下南州国边城易守难攻的几座城池成为西越国的土地。他这样做,不禁令人深思,他与南州国到底结下什么仇怨,才令他帮助自己国家的敌国,并且让南州国分割了土地! “嘭——” 一声震天响,金丝网劈头朝龙珏盖去。 水清漪只见一道残影,龙珏已不知去向。洒出的金丝网,蓦地朝水清漪四面掷来,牧兰武功虽高,却无法带着水清漪全身而退。 金丝网不是普通的网,上面布满了倒钩,倒钩上泛着幽蓝的光,明眼人一瞧便知涂抹了剧毒。眼看着要将水清漪束缚住,龙珏将水清漪推开,金丝网将龙珏束缚住。 水蓝的衣袍瞬间漆黑。 水清漪看着黑衣人将刀架在龙珏的脖子上,惊魂未定,脸色发白的说道:“他的武功出神入化,为何不能逃开?” 牧兰摇了摇头:“这是静安王苦心钻研的金丝网,依属下的拙见,它与摄政王的武功相克。”能够救出您,已属不易。“金丝网静安王用在战场上,无往不利。至今,天下间无人能够挣脱。” 水清漪疑惑不解,便听到牧兰道:“静安王当年与摄政王出自同门,后犯了门规,被逐出师门。因而,玄门便只有摄政王一个弟子。” 水清漪脸色当即变了几变,回想起今日里静安王对她的叮嘱。莫不是龙珏一进京,他便派人跟踪。知道龙珏在她的酒楼,而后便安排人闹事,让她亲自出面? 而龙珏看她的目光,显然是看着心爱之人的痛苦悔恨的神色,难道她与摄政王妃长得相似?所以,静安王让她将龙珏引来? 看着这些黑衣人,想来是埋伏庄园已久。长孙华锦将她留在庄园,莫不是他与静安王联手? 那日当着她的面忤逆静安王,只是为了打消她的猜忌么?所以,他们才能够顺利的完成接下来的事! 倘若真的如她的推测,她长的与摄政王妃相似,那么摄政王断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金丝网毒死。那些黑衣人,才会将金丝网朝她掷来。 眼底一片冰冷,她仿佛听到心口的碎裂声。若是龙珏没有救她,她早已是被毒死。 长孙华锦……你当真是好得很! 水清漪只觉得眼睛干涸,心口麻木,袖中的玉玦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他若诚心想要丢弃,又为何露出玉玦的一角呢? 她当真是傻透顶了! 看着龙珏玉白的面色泛着黑气,水清漪对着牧兰耳语了一番。 牧兰领命离开,水清漪整理好情绪,冷声道:“放肆,敢在王府庄园行刺,罪当该死!来人,将这刺客押进暗牢,待世子爷回来后处置!” 牧风出现,将龙珏带走。 黑衣人包抄住水清漪三人,为首的冷声道:“世子妃,这次多亏了你配合,王爷必有赏赐。”一语道出这是替王爷办事,轮不到世子爷处置。随后,又感谢水清漪的配合,显然是把她当成同盟,说给龙珏听! 龙珏至始至终没有睁开眼。 水清漪冷声道:“这刺客方才预备刺杀我,理该由我处置。既然你们是奉王爷之命办事,捉拿刺客必要护我周全。可方才却无一人上来保护,这是你们的失职!”语气陡然一变,冷若寒冰道:“身为王爷部下精锐,该知失职之罪该如何处置?” 黑衣人首领面色倏然一变,失职是重罪! 他明白水清漪的意思,他今日若带走了龙珏,她便会以失职要这几十个人的性命!心思一转,今日抓到了龙珏,王爷必定会给他们将功折罪的机会。 “老大,何不……”后面的一个黑衣人做了抹脖子的动作,这样便可以封口。若世子爷问罪,便说是遭了龙珏的毒手! 首领眸子里染上了凶光,拔出长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水清漪。 “嘭——” 霎时,蓝光大盛,水清漪被抱着退开数米,看着金丝网破碎,凌厉的刺向几十个黑衣人,全部倒地! 水清漪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看着被射成筛子的黑衣人,面色苍白。 龙珏放下水清漪,冷声道:“一命抵一命!” 水清漪看向龙珏,面容上的黑气褪尽。倾城如画的容颜,令天地万物都失去了色彩。此刻,布满了寒霜,周身萦绕着铺天盖地的煞气。 水清漪被他强大的气息释放,压迫得呼吸困难。 “嗯。”水清漪知晓他说的是她救了龙幽一命。心里头疑惑,他之前脸色明显是中毒,而现在根本就一点事都没有!“你可认识这个?”水清漪从怀中掏出那块令牌,递到龙珏的面前。 龙珏淡淡的瞟了一眼,袖摆拂动,水清漪手中一空,已经被他收入袖中:“我会给你一个交代!”说罢,踏着夜色离开。 水清漪双腿一软,虚弱的靠着树枝,稳住身形。 匆匆而来的牧兰,看着满地的黑衣人,目光幽深。摄政王……果真名不虚传。 金丝网越挣扎,便束缚的越紧。倒钩上的毒,更是见血封喉。而他却安然无恙,还将金丝网震破,这是何等的功力? “主子……”牧兰看着水清漪面色苍白,担忧的轻唤。 “无碍。”水清漪摆了摆手,看着满地的黑衣人,麻木的心阵阵的抽搐,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冷声道:“将人清理了。”心中冷笑,想来长孙宏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有料到损失惨重吧! “是。”牧兰应声。 …… 水清漪静静的坐在床榻上,盯着桌子上的火烛半宿。婴儿手臂大的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多。 绣橘站在窗棂外,看着世子妃从遇到刺客后,就一直呆呆的盯着火烛出神。空空洞洞没有焦距,令人心底不安。转身想进去,却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长孙华锦,连忙上去说道:“世子爷,世子妃今夜遇刺,受到了惊吓。” 长孙华锦满目阴霾,推门而入,看着呆坐在床榻的水清漪,心生怜惜。 “清儿。” 水清漪听到呼唤,抬头定定的看了他半晌。忽而,开口一笑道:“你回来了?”起身走到长孙华锦的身旁,端茶倒水道:“今日去了哪里,怎得这麽晚才回来?你的身子怕是吃不消。” 面对水清漪态度骤然的改变,长孙华锦愣了愣。低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焦急:“你可有受到惊吓?” “无碍,幸好府里有侍卫救我。”水清漪神色落寞的说道:“只是刺客武功高强,侍卫全军覆没了。” 长孙华锦轻轻的拥着她,感受到她真切的在怀中,提着的心落了下来。当他得知她遇见刺客,有多悔恨将她独自留在庄园。幸而……幸而她无事。 感受到她对他的态度转变,手臂的力道更紧了一些。 “我吩咐厨房给你熬了温补的汤药,你喝完再去洗漱。”水清漪放在他后背的手握紧了拳头,不过一瞬,便松开了。温柔的推开了他,拿着搭在屏风上的锦帕,替他拂去衣裳上的风尘。 长孙华锦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拧紧了眉头。心里蓦地发慌,骤然一阵紧缩的刺痛。头脑有一瞬的空白,记忆霎时间凌乱。慌忙从袖中拿出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服下。心里的疑惑,随着痛感消失而散去。 目光落在她腰间晃动的玉玦上,眸光一沉。还不待他开口询问,便见她从绣橘手中端回一碗药,递给他柔声道:“药要趁热吃。” 长孙华锦接过药,抵在唇边欲饮。忽而,手一顿,目光晦涩。 ☆、第九十六章 库房失窃 长孙华锦目光晦涩的盯着浓稠黑色的药汁,熟悉的药味萦绕在鼻端,熏染他漆黑的眸蒙上了一层薄雾,高深莫测。 水清漪嘴角弯弯,含笑的凝视着长孙华锦。见他许久都不曾饮下去,看了一眼药汁道:“怎么了?药汁有问题?”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拿出一根干净的银针在药汁里试一试,并没有变色。眉宇不禁舒展:“幸而没有动手脚。” 长孙华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仰头饮尽。这碗药没有毒,可里面补气养血的黄芪与人参,对他来说却犹如剧毒之物。 水清漪看着药碗里面的残渣,笑容满面:“你手足时常冰凉,大夫说是气血不足,多多进补,好好将养便会好。” 长孙华锦薄唇抿成一线,不去猜测她有几分真心,带着什么样的目地。只为她这一刻的关切,就算是毒药,他亦甘之如饴。 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虚咳了几声:“时辰不早,明日便回府罢,早些休憩。”长孙华锦交代了一番,去了净室洗簌。 二人躺在床榻上,水清漪睁开眼,望着白羽鲛纱帷帐。耳畔是他平缓延绵的呼吸声,似乎累极了,已经沉沉的睡去。水清漪侧身下榻,穿好外裳,去了书房。点燃火烛,将长孙华锦搁置在书案上的账目,一一翻看对账。 天色微亮,晨光破晓。 水清漪揉了揉酸胀的脖颈,合上最后一本账目。经过这一夜的对账,她对庄园里的景况大致了解。起身去了屋子,看到长孙华锦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水清漪拿着丝帕替他拭去,轻声唤道:“夫君,夫君。” 长孙华锦双手紧握成拳,眉头紧皱,面露痛苦之色。仿佛做了噩梦,在睡梦中挣扎。蓦地,听到水清漪的轻唤声,霍然睁开眼。眼底布满了血丝,显然一夜不曾睡得安稳。 “做噩梦了?”水清漪忧心的询问道。 长孙华锦久久盯着她,清澈而茫然的眸子逐渐幽邃,手搭在额上垂了几下,哑声道:“不妨事,梦境与现实相反,你无须担忧。”疲倦的起身,一只柔软的手握着他的手臂,拉着他起身。 长孙华锦一怔,看着她将白色锦袍展开,替他更衣。“我自个来,你先洗漱。” 水清漪脸上染着淡淡的笑,并没有因他的拒绝而放弃。摇头道:“你是我的夫婿,伺候你衣食住行本就是我该做的,你要尽快习惯才好。” 长孙华锦心中一震,眼底染着浓浓的笑意。她面容娇俏,粉面含羞。两颊似涂抹了薄薄的胭脂,宛如云蒸霞蔚的华光,迤逦动人。 心中微动,拉着她的手在铜镜前坐下。“自新婚起,不曾见你画眉。”细细的为水清漪梳洗,一手轻抬她的下颚,一手执着眉笔细细的为她描眉,神情极为认真专注。 水清漪望进他如墨玉般愧丽的眸子,捏紧了手绢,二人距离很近鼻息相融,心里有些微的不安。“我不喜画眉。”话落,屋子里陷入静默之中,只余二人轻缓的呼吸声。 长孙华锦仿若未闻,神态认真,描完最后一笔,缓缓的直起身。细细的端详一番,面容柔和,唇畔含笑。轻轻挽起她那乌黑如瀑的青丝,白玉钗别在发间。 窗外暖阳倾泻在二人身上,周身似笼罩着淡淡的金光。一室寂静,一世温情。 水清漪看着镜中的情景,美得仿佛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呼吸都不由得轻了几分,怕惊扰了这一份宁静和谐。 “这一耽搁,都快巳时了。”水清漪嘴角微勾,起身再不看镜中一眼。 长孙华锦点了点头,吩咐绣橘将早膳送到马车上,回府途中可给她吃一点。 …… 回到府中,已经将近晌午。 水清漪一行人到了院子里,便瞧见管家早已在竹园门口等候。见到二人,见礼道:“世子爷、世子妃。”随后,对水清漪说道:“王妃今日晨,便去了国寺进香。按照往日规矩,怕是要住上半个月。府中的大小事务,便交由世子妃打点。”顿了顿,补充道:“王妃说您初初执掌庶务,若是忙不过来,可在府中找一人帮衬 。” 水清漪看着眼前一大串的钥匙,点了点头:“还请方管家多加照拂!” “奴才定当为世子妃效劳。”说罢,管家拱手窮身退了下去。 水清漪前世跟在王妃的身边学过一段时日,对王府里的事物都极为的熟悉,且有自己管理的一套方式。面临这突然的变故,并没有乱了手脚。 昨夜一夜未眠,进了屋子就打算睡一觉。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四夫人尖利的嗓音:“世子妃可在?今日都这个时辰了,已经过了晌午,怎得厨房那边还不曾开火烧饭?是想饿死我们好独霸了这王府?” “四夫人,世子妃方才回府,厨房的事儿一无所知。还请您莫要含血喷人,污蔑世子妃!”绣橘满肚子的火气,早就看四夫人不是个好东西。今日王妃将庶务交给世子妃打点,她怕是来找茬! “哟!昨儿个一宿没回府啊!”四夫人音量陡然提高,意味不明的笑:“好好一个正经人家出身的姑娘,偏生整的和烟雨巷里的人一样。昼伏夜出!丢了自个名声是小,莫要牵连了王府。嫂嫂素来是宅心仁厚之人,可事关王府声誉,断然是不会心慈手软!”说罢,探头朝屋里瞅:“莫不是这会子在睡觉?” 四夫人暗喻水清漪和勾栏里的女人一样,绣橘气红了脸,恼怒道:“四夫人,端庄矜贵的夫人,又有几人知烟雨巷是什么地儿。您如此明白,莫不是常去?” 四夫人被绣橘噎的胸口发闷,目露凶光,便见水清漪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裙,自屋里走来:“昨夜里四老爷不曾回府,与人抢了小娘子,被人从醉雨楼扔下来。令帝京权贵戏弄耻笑,丢尽王府脸面。四夫人这般为王府声誉着想,理该知晓如何做。母妃素来宅心仁厚,四婶娘亦是知情达理之人,断然是不会让母妃破戒。” 水清漪将了四夫人一军,既然你口口声声败坏王府声誉,王妃顾念王府名声,不会心慈手软。那么四王爷早已将王府门风败尽,理该为了保全王府声望而搬出王府。最后,用四夫人的原话堵回去,王妃宅心仁厚,你便不用等着她来赶了,识趣的早些离开,若是不离开,就打了自个的脸。 四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随即想到自己来此的目地,忍气吞声的笑道:“侄媳妇儿说的什么话儿呢?四婶娘就是管不住这张嘴儿,老喜欢说笑。今儿个也是被厨房那群狗奴才气急了,这都什么时辰,午膳都不曾做,我这个肚子饿得发疼。平日里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过两日镇西侯府有宴会要参加,疼出个好歹出不了席,旁人还以为我仗着王府拿乔,便也就腆着脸来了!” 水清漪心中冷笑,四夫人话里的意思很清楚,我不是存心来寻事儿,实在是逼于无奈。 “昨日里我随着世子爷去了庄园查账,世子爷身子骨弱,劳累奔波病倒了,便今日才回府。我也是方才接到母亲的消息,厨房那边并不知。”水清漪不与四夫人计较,淡淡的睨了眼四夫人。身材娇小丰腴,脸上涂抹着厚重的脂粉,一说话白粉儿籁籁往下落。头上堆金缀银,显得格外的繁冗。一支金光闪闪的金步摇,斜插在发髻上,摇摇欲坠,似不堪承重。 四夫人讪笑道:“侄媳妇怎得知晓厨房的事?你自个小厨房随时备着吃的,自然不会关心大厨房。” 绣橘心中恼火,四夫人蹬鼻子上脸。话里话外说水清漪有小厨房,只管自己,不管他人的死活。“四夫人说得哪儿话?世子妃今儿个还不曾用膳,就算是小厨房备着吃食,也是从她体己的银子扣。四夫人若想要大厨房时刻为您备着吃食,也可以掏腰包垫着,保管饿不着。” 四夫人本就吃了水清漪的暗亏,何时被一个丫鬟顶撞过?当即将气撒在绣橘身上:“你个贱婢!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的份儿?”扬手就朝绣橘脸上扇去! 绣橘闭上眼,等着被四夫人打。 “啪!”牧兰甩出鞭子,将四夫人的手卷开。 “啊——”四夫人握着右手,手背上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痕,吓得她面色惨白。倘若那贱人再用几分力道,她便皮开肉绽了! 心中恨得暗自咬牙,没有想到水清漪这贱人如此强势,敢对她动起手脚! 水清漪淡淡的看了牧兰与绣橘一眼,轻叹道:“四婶娘,你未出嫁时,在府中掌管庶务,打得一手好算盘。母妃这事情交代得仓促,我怕是有些地方倒腾不过来。库房那边便劳烦你打点,可好?” 闻言,四夫人眸光微闪,忘记了要找牧兰的茬。干笑道:“这……我能行么?这都许多年不曾打点过,倘若出了纰漏……” “四婶娘尽心了,母妃会谅解。”水清漪含笑道,将手中的钥匙交给四夫人。 四夫人也不再推迟,喜滋滋的离开。 绣橘皱着脸,哀怨的说道:“世子妃,奴婢逞口舌之快,给您添麻烦了。” 水清漪无奈的说道:“日后就该这样。” 绣橘一怔,明白水清漪话里的意思,喜笑颜开。难道世子妃在嫌弃她们平日里太嘴拙了? …… 四夫人拿到库房的钥匙,看着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瞪圆了眼珠子。她知晓王府家大业大,却不知家底如此的丰厚!手心里的钥匙,都在发烧发热,烫得她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心想这钥匙到了手,怎么着也不能轻易的交出去。到时候,府里谁敢再轻怠了她? 想到此,便亲自清点与登记,忙碌了一日,腰酸背痛。心情却极好,逢人便炫耀水清漪不会算账,怕出了错处,仰仗她打点库房。 一些个丫鬟,便见风使舵,纷纷巴结四夫人。 二夫人的丫鬟玉蝉得到风声,立即匆匆的回去禀报:“夫人,世子妃将库房交由四夫人打点了。瞧她那招摇样儿,恨不得大肆宣扬得王府里头的人都知晓去巴结奉承她!”语气含酸,透着不屑。 二夫人浅抿了一口茶水,睁开眼,露出一双精芒暗敛的眸子。淡淡的看向窗外枝桠上蹦跳的雀儿,淡声道:“你且看她……”话不曾说完,雀儿坠落了下去。 “孙小姐,您小心点,莫要打碎了屋子里的瓷器。”屋外响起七七乳母焦急的声音。 玉蝉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梳着双丫髻的七七手里拿着弹弓,将树上的雀儿给打了下来。双眼晶亮,捡着小石子儿对着藏在茂密枝叶里的另外一只雀儿,却怎么也打不着。 玉蝉心神微动,看着二夫人的目光,又看了看地上和树上的雀儿一眼,心里头明白二夫人要说的是何话了。 自古以来,便是枪打出头鸟。二夫人不喜争抢,二房没有捞着什么油水,什么腌臜事儿也不曾惹到二房的头上,这才是二夫人的高明之处!若二夫人如四夫人一般,二老爷又是个庶出,哪里有如此的地位? …… 晚间,水清漪方才掌家,便唤了几房里的人到大厅里用膳。 水清漪率先在前厅等候,绣橘凑耳说道:“世子妃,三夫人身子不适,不来了。” 水清漪颔首,若不是重要家宴,三夫人足不出户。 这时,四夫人与二夫人一同走来。 水清漪起身给二人见礼,二夫人笑道:“你二叔今日里被同僚请去商谈要事,便不来了。” 四夫人心里泛酸,一个庶出的也混个官位二出来。反倒她家老爷,是正经的嫡子,却养成了个废物出来,心下越发的瞧不起。讥诮道:“将军都不见有二哥那般忙碌。”转而对水清漪说道:“侄媳妇儿,你四叔见都是女眷,他也就不来了。” 二夫人对四夫人的行径已经司空见惯,径自入了席。 “二位都是我的长辈,我过门时间尚短,见地不如二位婶娘。母妃将如此重任托付与我,我自是不能够令母妃失望。今后,劳烦二位婶娘多多照拂。”水清漪端着小瓷杯,敬了二人一杯。 二夫人温和的说道:“二婶娘素来喜爱清静,亦不精通管家之道,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水清漪笑容不变,搁下了酒杯。 四夫人冷笑道:“你若有不懂的,可以问四婶娘。四婶娘虽然知晓的不多,但凡是晓得的,定会提点你!”说罢,将几本厚厚装订成册的本子递给水清漪:“这是入库登记。” 二夫人看着几本册子,目光明灭不定。 水清漪粗略的翻看了一眼,将册子递给绣橘收下。 几人寒暄了一番,便散了席。 水清漪困极,回到屋子里洗漱一番,便睡了去。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听到外边有人敲锣喊道:“库房失窃,库房失窃!” 水清漪蓦地惊醒,漆黑的窗外,一片火光。 “绣橘,发生了何事?” 绣橘听到响动,披着衣裳走进内室,焦急的说道:“库房失窃了。” 水清漪眸子里骤然闪过冷光,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侍卫举着火把到处搜查。赶紧套上衣裳,去了库房。 库房钥匙完好,并不是被撬开。屋子里的青石地砖上的灰尘被清理干净,并没有留下脚印。里面除了大件搬不动的物件儿,其余的奇珍异宝与金银珠宝都给搬空了。 水清漪想着书房里几本册子,心中冷笑,若要半空整个库房,断然需要花费几个时辰。而王府里每隔一刻钟,便有侍卫巡逻。定会发现库房的异常! 可结果却是无人察觉! “是谁率先发现库房被盗?”水清漪冷声看向敲锣的小厮。 小厮哆嗦的跪在地上道:“世子妃,奴才在打更,路过的时候看到库房的门是打开的,门口看守的侍卫倒在地上,便凑过来瞧了一眼,晃醒了他。他看到空荡荡的库房,便喊着失窃了。奴才便敲锣吸引侍卫,让他们快速去缉拿贼子,二来顺道知会主子。” 水清漪看向跪在地上的侍卫,侍卫立即道:“奴才喝了一个芳儿送来的酒水,提一提神,没有想到昏倒了。” “去抓人!”水清漪厉声道,看着匆匆赶来的四夫人,水清漪沉着脸询问道:“四婶娘,库房的钥匙呢?” 四夫人脸色灰白,虚弱的说道:“钥匙……钥匙不见了……”见水清漪冷沉的脸,慌忙说道:“我就寝的时候,你命丫鬟给我送来一碗燕窝答谢,我喝了小半碗,便沉沉的睡去了!”说到这里,四夫人蓦地睁圆了眼道:“我素来睡眠极浅,重来不曾唤不醒过。莫不是,那燕窝有问题!” 越想便越觉得如此,冷笑道:“我就说呢,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旁人紧抓着库房账房这一边儿不肯撒手,你倒好,二话不说的交与我!你我二人平素针锋相对,你又岂会这般好心的便宜我?就算是寻人帮忙,怕也是便宜了二房三房!原来在这里挖个坑,等着我自个喜滋滋的往下跳呢!” 话音方落,霎时间陷入了宁静。 众人蓦地看向水清漪,目光古怪。 水清漪面色一变,没有想到四夫人倒打一耙,咬定是她栽赃陷害! “我不曾吩咐人给你送燕窝,你可还记得那丫鬟?”水清漪脸若冰霜,环顾了一眼众人,众人纷纷后退,生怕受到牵连。 四夫人皱眉,还不待开口,侍卫匆匆的过来,跪在地上道:“世子妃,人已经投井自尽!” 身后的两个侍卫,将人给抬了过来,放在地上。 掀开白布,四夫人看着芳儿尖叫道:“是她!就是她给我送的燕窝!”脸色苍白如纸,颤栗的指着水清漪道:“定是你杀人灭口!” 面对四夫人的指责,水清漪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的说道:“请府医。”顿了顿,看着失态的四夫人道:“去四夫人屋子里,将那剩下的燕窝端来。”随即,询问一旁的管家道:“将芳儿的资料拿出来。” 四夫人精致妆容的脸上,稍显扭曲。愤恨道:“芳儿就是在你屋子里任职的下人!” 芳儿是她屋子里的人?水清漪疑惑的看向绣橘,绣橘点头道:“世子妃,她在小厨房。” 水清漪眼底闪过阴霾,看来还是有人安插进她的屋子里来。“家生子?” 绣橘看了眼二夫人道:“她的母亲是二房的人。” 二夫人吃惊的看向绣橘,这才仔细看着咽气的芳儿。抿紧唇,半晌才说道:“她母亲确实在二房,是七七的乳娘。”说罢,吩咐身侧的丫鬟,去寻芳儿的娘。 水清漪眼底闪过暗芒,吩咐赶来的府医,给芳儿检查。 不多时,府医开口道:“她手臂上有抓痕,与人发生过争执。” 水清漪蹲下身子,皱眉看着浑身湿漉漉的芳儿,伸手在她身上翻找。企图找到线索,蓦然,手一顿。在她腰间按了按,硬的,硌手。 水清漪解开她的腰带,吩咐绣橘给她剪刀。将缝好的粗布腰带剪开,一支金光灿灿的金步摇坠落在地上。 “叮咚——” 众人屏息盯着地上金光四射的金步摇,齐齐看向四夫人。 四夫人瞳孔一缩,心中慌乱,忙不迭的说道:“这个贱人不但给我下药,偷去了库房钥匙,连带着将我的金钗一同给偷走!” “你撒谎!”方家嫂子赶来,看到惨死的女儿,悲从中来。蓦地,听见四夫人的话,豁出去道:“是你!是你用金钗收买芳儿,陷害世子妃。可没有料到这丫头眼皮子浅,落到如今的下场!” “她是世子妃的人,我怎得收买她?倘若是如此,何不自个下药栽赃她?”四夫人心里惊怒交加,没有料到姓方的将脏水泼在她的身上! “造孽啊!奴婢本是二夫人的人,怎奈又回没有照看好孙小姐,致使她误吃了毒草。是四夫人恰好碰见,她手里头有解药给孙小姐解了毒,但是此后她便以此来要挟我。芳儿是四夫人安插进世子妃屋子里头的人!你为何不自个下药,偏要绕弯子收买芳儿,那是你将蒙汗药给芳儿,塞在世子妃的屋子里头,来个人赃俱获!” 方家嫂子本就是怕一大家子人被赶出王府,适才被四夫人拿捏在手里,对她唯命是从!如今,女儿落得如今凄惨的下场,心中悲凉,她若是戳穿了四夫人,兴许一大家子还有活路。可若是继续帮衬着四夫人,保不齐日后会重蹈芳儿的覆辙。 水清漪冷笑连连,除去四夫人,又会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偌大的家产给搬走? 她那日四处宣扬自个将库房交给她打点,怕就是为了她晚间挪空库房做铺垫。即使有人瞧着响动,误以为她在收整库房! 谁知四夫人如此的大的野心,妄想独吞! “我……我不明白你们……你们说什么!”情势陡然间反转,原本胜券在握的四夫人面色惊变,朝后退了几步,打死也不肯承认她私吞了那些个家产! 水清漪心中完全确认是四夫人监守自盗! 就在这时,牧风将一个人给绑着扔在地上。四夫人面色骤然惨白,浑身几不可查的发颤!怎……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拿了银子潜逃出京了么?怎得落在了水清漪的手中? 眼珠四转,闪烁不定的看着周围的人,最后落在水清漪的身上。看着她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临危不乱。顿时恍悟,这一切根本就是这个贱人布的局,引她上钩! “夫人,救救奴才……”被捆绑住的人,已经受了刑罚,满身的血迹,惊惧的向四夫人求救! 四夫人头皮发麻,紧紧的捏着拳头,不敢看那侍卫皮开肉绽的伤痕。深吸几口气,故作镇定,目光喷火的指责水清漪道:“你屈打成招!公道自在人心,休要栽赃我!” 水清漪一挥手,牧风将人拖下去。侍卫想到暗牢里的刑具,吓得肝胆俱裂。脱口而出道:“夫人,你不能不救奴才!” 四夫人眼底布满了狠毒之色,咬紧了牙关,不知水清漪怎得将他给抓来了!心里害怕那侍卫全都交代出来,心里急的团团转,想法子封住他的口。 可就在这时,侍卫已经开口向水清漪求饶:“世子妃,奴才是被逼无奈。一家老小全都被四夫人抓来,要奴才与几个兄弟将库房里的东西,全都藏在四房荒废院子里的枯井下面。” 四夫人如遭雷击,身体虚弱的瘫坐在地。 水清漪命人去枯井里搜找,随后撤退了众人,库房门口,只留下四夫人与她身边的丫鬟,还有二夫人与玉蝉,其他的人全都散了。 “我原以为你只会做做假账,却没有料到你如此贪心。”水清漪居高临下的望着四夫人,仿佛她只不过是能一脚碾压的蝼蚁。四夫人心毒善妒,却谋略不足。贪墨了这偌大的家产,难免心底惊惶不安,说话处处露出马脚。之前的证据证人,只是在扰乱她的心神,使她心底的不安不断的扩大。而侍卫最后出场,则击溃了她心底的防线。 四夫人目光狠厉,咬紧牙根道:“你早就想对付我!” 水清漪摇了摇头:“你太聒噪了,而我喜清静。” “你这个贱人……唔……”四夫人见水清漪承认,破口怒骂,话不曾说完,水清漪将擦手的帕子塞进了她的嘴里。 “你若踏踏实实的打点库房,我又如何能整治得了你?说到底,是你的贪念害了你!”水清漪不紧不慢的说道,绝美的容颜露出淡淡的浅笑,天际的一轮圆月霎时都失了光芒。却让二夫人,心底倏然发紧。 水清漪在二夫人身旁顿了顿,颔首离开。 翌日,水清漪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的送到国寺,请示王妃如何裁决。 亲自清点了库房的物品,一件不落后,才舒了口气。 回到屋子里,净手吃了几块糕点,萧府便来人请她去茶楼。 水清漪收惙了一番,便去茶楼赴约。 进了雅间,看着倚窗而坐的萧珮,水清漪眼底闪过心疼。那样开朗活泼的女子,如今被情所伤,整个人变得沉郁。瘦得脱了形,下巴尖得似锥子,两眼无神,眼睑青影浓重。哪见当初的明媚俏丽? “你可真能折腾,短短几日的光景,你瞧瞧你变成什么模样了?”水清漪心底蓦地升腾着一股子火气,将萧珮推到铜镜前,语重心长道:“你为了不值得之人,将自个伤成这般模样,可曾想过关爱你的亲人?他们见你这般,该是何等的伤心?” 萧珮脸色苍白,转身抱着水清漪垂泪。“他说我不是他心中之人,适才不能够娶我。而今,若他娶的是心上人,我断然不会如此不甘。可他即将娶过门的是西越的公主,叫我如何咽下这口气?” “珮儿,他不是你的良人。”水清漪隐约有印象,她前世死的那年,萧珮与镇西侯府说了亲事。“明日镇西侯府有家宴,你到时候与我一同去。” 萧珮犹豫,水清漪不容她反驳的说道:“你也该散散心。” 萧珮点了点头,想起了要紧的事,神色凝重的说道:“最近这段时日,玉媚兮时常在皇上必经之路弹唱凄婉悲歌。皇上心中本就对她有情,碍于太后的威仪,适才无奈降了她的位分。如今,每夜都宿在玉媚兮的寝宫。看着这个势头,她怕是又要出头了!” 水清漪拧紧了眉头,玉媚兮的手段,她素来都知。只是因着她性子高傲,太过轻视自己,才会吃了大亏。经过大起大落后,玉媚兮怕是会谨慎得多。只是,她若恢复荣宠,势必不好对付。 “我听父亲与大哥在书房议政,再过半个月,便要祭天。皇上有意让玉媚兮与他一同祈福,倘若出现了祥瑞之兆……”后面的话,萧珮没有点明。 水清漪心领神会,恐怕这个主意,是玉媚兮提议。 “她对你积怨已深,切不可让她翻身!”萧珮眼底闪过狠绝,附耳嘀咕了几句,难得的露出一抹笑颜:“我同意了父亲的提议,在圣旨下来之前嫁人。” 水清漪心里有着浓浓的不安,忧心忡忡的询问道:“你可想仔细了!” “这样不好么?”萧珮心里很难过,李亦尘喜爱的是她最好的姐妹,她也曾经嫉妒过,甚至有过其他不该有的念头。幸而她喜欢随祖母打坐诵经,压住了心里的心魔。 水清漪无奈的叹息,她若是想通了、放下了,她自是喜闻乐见。 “你上回为何见着长孙华锦便躲开了?”水清漪好整以暇的看着萧珮,她性格直爽泼辣,并不曾有怕的人,见到长孙华锦便躲的极快,倒是头一回见。 萧珮面露尴尬之色,不知该如何启口。吱吱唔唔的说道:“没得事!我怕过谁呢?” “那好,待会长孙华锦会来茶楼。”水清漪话音方落,萧珮一溜烟的跳窗而逃,不过转瞬不见了踪影。 水清漪心中愈发的狐疑,临窗而站,恰好看见萧珮跳落在一袭白衣胜雪的长孙华锦跟前。 萧珮宛如受惊的兔子一般,飞快的蹿开。 她快,他更快。 雪白的锦帛如闪电般缠绕上萧珮的腰间,轻轻一拉,萧珮便退回到他的跟前。眼底蓄满了寒冰,看着举手投降的萧珮焉吧的低垂着头,长孙华锦眸子里的寒冰碎裂,似要化成利箭戳进她的要害:“她视你为好姐妹,你便是这么回敬她?” 萧珮干笑道:“谁让你奇丑无比,又是个活不长的。她屈于你们王府淫/威,逼于无奈嫁给你。镇西侯府的公子郑一鸣品行样貌身世样样不差,又是你的好兄弟,她嫁过去,你断然是不会为了抢夺她毁了手足情。” 长孙华锦眸光微暗,原来是逼于无奈么? 袖摆微动,锦帛收回袖中,信步进了茶楼。 萧珮揉了揉腰肢,忽而发觉她似乎做错了什么。看他的模样,显然是对清儿有情。 她当初让祖母认水清漪,是起了旁的心思。一来可以给她做后盾,二来萧府与镇西侯府有婚约。水清漪成了祖母的义女,那么她可以选择嫁给郑一鸣。镇西侯府不如王府那般复杂,镇西侯夫人是个好相与的,亦不会为难清儿。可谁知被长孙华锦识破,生生坏了她的算盘,嫁入了王府。 …… 转眼间,镇西侯府的赏花宴到了。 萧珮早早的来了王府,接水清漪去镇西侯府。 水清漪乌鸦鸦的发间插着垂银丝流苏翡翠七金簪子,身着烟霞色洒丝月蓝合欢花弹绡纱裙,白皙的肌肤欺霜赛雪,乌眸灵动传神,似深幽古井宁静无波。 清风吹拂,吹卷着裙摆飞舞,清冷的气质似空谷幽兰。 萧珮心想只要长孙华锦不揭开面具,与水清漪倒是一对璧人。想到此,便想到自个的目地。朝她招手道:“快些上来。” 水清漪掀帘而入,在她对面坐下。斟茶浅饮了一口道:“今儿个怎得这么早?” 萧珮呵呵笑了几声,悄悄的凑近水清漪耳边道:“昨日里你们家世子爷可有对你说什么?” 水清漪摇首,昨日他去茶楼是办事。 “当初我让祖母认你做义女,是想要你嫁入镇西侯府。那时,我并不知你是李亦尘心上人,所以……”萧珮生怕水清漪误会,急急解释。 “行了,我都明白。”水清漪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她若是为了李亦尘,自己嫁给长孙华锦才是正确。因为镇西侯府威望虽高,却是不及王府,不足以与皇室抗衡。 萧珮松了口气,呐呐的说道:“他不曾告诉你,成亲之时,他同时给将军府下了聘?你与他回门的时候,送你回了府,他便去了将军府,给祖母敬了两杯茶。当初见你抗婚,我误以为你不喜欢他,便没有与你说。可是昨日里……我突然觉得他有几分可怜。” 水清漪眸光微动,没有想到他背着她做了这麽多。 可若是去将军府敬茶,为何不唤她一同去? 萧珮似乎看穿了水清漪的心思,笑道:“他兴许是防着我,怕我教唆了你。” 水清漪眉一皱,正要开口,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小姐,镇西侯府到了。”马夫将木梯搬了下去。 萧珮率先跳了下去,水清漪弯身走出马车,目光落在长身玉立在石狮门前的那一抹白影上,宛如遗世独立的霜白之花,飘逸若仙。 长孙华锦似有所察,微微侧头,四目相对,清浅一笑。 萧珮掩嘴偷笑,小声道:“他果然不放心你,今日邀请的都是男眷,独他一人。” 水清漪嗔怒的瞪了萧珮一眼,萧珮笑着说道:“你们之间怕是有误会,他为你做到这个份儿上,你该给他一次机会,两个人敞开了说。” 水清漪紧了紧手指,点了点头,下了马车,朝他走去。 ☆、第九十七章 宴会风波 此时初夏,天气闷热却又有些微的潮湿,夹杂着一丝寒凉。 水清漪与长孙华锦并肩进府,幽静小道通往碧月池,碧绿水面上粉白莲花层层叠叠,淡雅清香扑鼻。 长孙华锦踏上九曲石桥,通向河心小巧精致的朱色凉亭,亭内摆着一张白玉桌,是赏景的极好位置。放眼望去,碧蓝的天空与延绵起伏的山峦相接,山脚下便是满池荷花齐齐绽放的景致,美不胜收。 长孙华锦为水清漪拂去白玉石凳的浮尘,一方洁白如皎的锦帕铺展在石凳上,笑容清浅,少了往日的几分冷漠,却又透着种深深的无奈:“郑一鸣唤我来有要事相商,今日宴会上怕是不平静,萧珮性子莽撞,你得盯紧了她。” 水清漪一怔,他处处在为她着想。那日龙珏遇刺,如今冷静下来回想,怕是误会了他。早前他便几次三番的叮嘱她莫要出府,并且装病不见人。可她终究是违背了他的好意,见了他的父亲,因此而遭了算计! 心中瞬间颇为感慨,一瞬不顺的望着他。清风拂面,吹散了她的青丝,遮掩了她的视线。他忽而伸手替她将散发捋顺,别至耳后。指尖温润,触碰上她冰冷的面庞,有种异样的舒适感。 “那日常德说你病重,让我去庄园。”水清漪轻声道,心里生出了歉意,为了对他的误解。怕是他早已料到她出府,便吩咐人将她带到庄园,放在眼皮子底下。 长孙华锦睨了她一眼,眼中闪过释然,轻轻一叹:“因此,龙珏遇刺,你认为是我与静安王联手算计了你?” 水清漪点了点头:“是。” “你今日与我坦诚,萧珮功不可没。”长孙华锦心思复杂,不知该高兴亦或是伤怀。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好坏,旁人一句话便起到至关作用,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 心底升起了一阵无力感。 水清漪怔怔的看着他,冰冷的面具泛着清辉,一双眸子却温柔似水,夹杂着一丝悲凉。迎风而立,月白广袖在清爽的微风下飞舞如蝶。 “当初是你为何娶我?”水清漪问出尘封在心底的问题,历经两世,终究是说出了口。“我要听实话,无论如何我都已经嫁给你,人小力微,对你起不到任何的威胁。” 回想起前世,水清漪感到疑惑。以长远侯府的地位,根本就对王府起不到任何的帮助。长孙华锦就算要对付长远侯,以王府的权势根本就没有必要娶她。他不能够从她这里得到任何的利益,并不需要演戏欺骗她。 想到此,水清漪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样的想法,推翻了所有的认知。 长远侯府覆灭,他的确是为了明哲保身,将她休弃出府。最后将她抓进大牢砍头! 所以,她想知道为何他愿意娶她! “我发现对你上心了。”长孙华锦直言道。 水清漪一怔,千万个念头在心里一一闪过,却唯独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不是没有想,而是不敢想,亦或是绝无可能。 “去侯府下定,那时不过是娶谁都行。可你却极不愿嫁给我,我也断不会勉强。但后面所发生的纠缠,始料未及。而你亦让我懂何是喜,何是悲。”长孙华锦目光悠扬的望着笼罩在云雾中的山峦,面色平静无波的叙说。 水清漪心中一震,呆呆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便沉默不语。 原来他当初愿意娶她,只是因为娶谁都一样。 正在这时,一个身着湖绿色丫鬟装的女子过来,盈盈行礼:“世子妃,已经开宴了,萧小姐吩咐奴婢来请您过去。” 水清漪颔首,看了长孙华锦一眼,转身随丫鬟离开。穿过花架,水清漪脚步微微一顿,一个黑色锦袍的男子慌张的从一条僻静的岔道离开。眸子微眯,背影有些熟悉。 “花架另一头是什么地方?”水清漪状是不经意的问道。 “那是观星台。”丫鬟毕恭毕敬的回答。 水清漪了然,镇西侯祖上会观星卜卦,开国皇帝因此为他在府上兴建了观星台。 到了宴会,贵夫人领着小姐围着镇西侯夫人寒暄,萧珮则坐在一旁,三三两两的贵夫人亲切的在她身旁与她交谈。 萧珮满脸的不耐,看到水清漪进来,连忙起身过来,厌弃道:“我不喜参宴,每回出现都围着我问候,变着法子打探大哥二哥的婚事。” 水清漪轻笑:“今日镇西侯夫人不曾邀请男眷,为何我来时瞧见了旁的男子?” “怕是镇西侯世子,他喜爱舞文弄墨,时常邀人在府中吟诗作对。”萧珮说到郑一鸣,语气难得的有了几分温柔。“爹爹是建立了战功,适才有如今的地位。当初我还小的时候,那些小姐公子并不屑与我们将军府,时常骂我是个粗鄙蛮横的人,一起欺负我。也只有郑一鸣在这个时候,拉着我去他的书房,教我识字作画,我哪里有这等雅兴啊?将墨汁洒在他做好的画上,毁了他不知多少书籍,也不见他生气,只是笑着说我若不做他的媳妇儿,他就告诉我爹爹请家法。” 水清漪会心一笑,笑容有些微的苦涩。将军府与镇西侯府有婚约,萧珮若是嫁给郑一鸣,怕是琴瑟和鸣,又怎得会被李亦尘给毁了? 萧珮目光毫无焦距,似乎陷进了回忆里。嘴角弯弯噙着浅笑,忽而,变得有些伤感:“我与他算得上青梅竹马,我不顾世俗目光,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到了十三岁。后来离京去边关,他嬉笑着说总算甩掉了我这个祸害,气得我跳脚,将他打了一顿。”说到此,萧珮咬牙切齿的说道:“那日我离京,他站在城门上,放了几千响的鞭炮,险些没将我气死。若不是大哥压着我,当时就将他一同绑着去边关!” 水清漪目光微变,看了一眼怀念过往的萧珮,带着些许的深意。但凡与她深交,断然知晓她是什么样的性子。而陪着她一同长大的郑一鸣不可能不知!显然他是故意激怒她,想要她回来,可造化弄人,最后让萧珮碰见了李亦尘。 “你为何不嫁给镇西侯世子?”水清漪希望萧珮能够嫁给郑一鸣:“你与他一同长大,这份深厚的情谊,你们会很幸福。” 萧珮眸光一暗,苦涩道:“小时候我时常说要嫁给郑哥哥,那时并不知男女之情。他比我长七岁,他及冠之时我还是个小姑娘。他喜欢上了如烟,正是因此我便歇了心思。他与如烟日渐亲密,我便越发的疏远他,因此结识了你。后来我出了京城,不久便传来他迎娶如烟的消息。” 水清漪心中错愕,镇西侯世子成亲了?为何她不曾听说过? “如烟在过门后,便死了。镇西侯夫人怕他难过,不曾提起。而攀附镇西侯府的人,不敢得罪,把好口风。门第高的不喜拿这些个晦气的事儿说事,久而久之,便无人得知。”萧珮心里把郑一鸣当成大哥哥,小时候扬言嫁给他,不过是长辈拿她寻开心。本就有婚约,自是也乐见她嫁进镇西侯府,谁知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 若是郑一鸣没有喜欢上南宫如烟,她怕也就当真嫁给了他。 感情之事,水清漪也是个失败者,她不知该如何劝解萧珮放手。打趣道:“他如今孑然一身,你亦未嫁,倒可以凑成一对。”语气却极为认真。 萧珮怎得不知水清漪的心思?苦笑道:“祖母与我说亲的人,就是他。”绕了一大圈子,终究最后还是嫁给他。 水清漪抿嘴浅笑,这也就是缘分了。 “你同意了?”水清漪心里没底,不知她好端端的为何提及郑一鸣。难道是不愿意? 萧珮心里很复杂,自从郑一鸣成亲后,她就一直躲着他。而后,她喜欢上了李亦尘,一直追着他在跑,更是没有机会相见。中间隔了这许多年,她不是当年的她,郑一鸣怕是也变了。 正要开口,眼角余光忽而瞧见假山旁,一袭藏青色锦袍的男子坐在轮椅中,侍卫在后推着他,与瑞敏公主并肩而行。 目光似被刺痛,瑞敏公主精心打扮了一番。身穿水红色绣花轻纱广袖对领短襦,银色芙蓉织锦外衫,下穿杏红色薄绸拽地长裙,腰间系着烟雾色蝴蝶结缎带,一侧佩带着玉佩。清爽微风吹卷着水袖,似飞舞的彩蝶。 水清漪眸光微沉,起身道:“我们出来的时辰太久,大约要开宴,快些回吧。” 萧珮垂目,点了点头,顺从的与水清漪一同离开。 可就在这时,孟纤看向回廊中的二人,盈盈浅笑道:“王爷,那是靖安王世子妃呢。我与她有几面之缘,去与她说几句话。” 李亦尘侧目望去,只见到她一个背影。眉一皱,温润如玉的说道:“你此不熟,我与你一同去。” 孟纤含笑点头,脚步轻快的追上二人的步伐。细声唤道:“静安王世子妃。” 水清漪听到这声音,下意识的看向萧珮,萧珮面色些许的苍白。身侧的双手紧捏成拳,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再度睁开眼已经平复了情绪。微扯着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弧,示意水清漪她不妨事。 水清漪轻叹,却也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孟纤已经来到二人的身后。 孟纤看了一眼脸色不好的萧珮,转而笑道:“静安王世子妃,方才我来镇西侯府想要寻你,怎奈王爷不放心,与我一同观赏侯府景致。” 萧珮松开的手指骤然收紧。 水清漪意味不明的说道:“这是自然,公主是东齐贵客,定是要好生招待。若是有个万一,谁也担当不起。”顿了顿,浅笑道:“镇西侯夫人身为主人要招待各府夫人,而侯府只有镇西侯世子一人个子嗣,他身为男儿,招待公主怕是不妥。若是遣个熟知府里的丫鬟,却是轻慢了公主,王爷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孟纤眼底的笑意渐深,掩嘴娇羞的说道:“难为王爷了。”似想起了什么,孟纤面颊飞上了两抹朝霞:“太后已经定下了婚期,我来了东齐,东齐前往的队伍带着西越备好的嫁妆回程,还有半月,便是婚期。” 萧珮脸色更是白了几分,呼吸都有些短促。心中明白孟纤是来找茬炫耀,她不能落了下风,让她得逞! 水清漪心中一急,忧心萧珮。仔细看了孟纤一眼,猜测她是否知道了什么,刻意说与萧珮听? “呀!这位小姐怎么了?脸色怎得那么难看?”孟纤掩嘴惊呼,黑黝黝的水眸里透着关切:“可要唤府医?”说罢,转身对过来的李亦尘说道:“王爷,这位小姐怕是病了,脸色不大好。你快命人去寻府医!” 萧珮目光直直的看向李亦尘,心里难受得如刀割。扬唇苍白笑道:“染了轻微的风寒,不妨事。” 李亦尘温润如水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怜惜,从轮椅的扶手中拿出一个瓷瓶,递给身后的侍卫,对萧珮道:“这是治风寒的良药。” 萧珮不接。 “将军日理万机,素来爱女心切,你若病倒怕是没有心思操练士兵。为了东齐百姓安危,你该照料好自己。”李亦尘眸子里透着悲天悯人的大爱,并没有因为唐突赠药而有何不妥。 孟纤脸色稍霁,劝说道:“原来是萧小姐。王爷素来是慈悲心肠,你若不接受他的赠药,怕是会心头不安。”话里透着些许的深意。 萧珮虽然爱李亦尘爱到失去了尊严,当他要成婚,心痛得几乎要停止跳动。可她断然不会死缠烂打,将最后一丝尊严扔在他的脚下。 “王爷连一只蚂蚁都不忍踩死,何况我是个人呢?当初王爷曾拒绝太后赐婚,寻觅有缘人。如今看来,王爷与公主甚为般配,不枉公主不远万里而来。”萧珮收拾好情绪,不动声色的反击。 孟纤面色微变,萧珮暗指李亦尘为了东齐黎明百姓,迫于无奈才与她成婚! 李亦尘听出了萧珮话中的讽刺,眼眸半垂,指尖把玩着一块光泽莹润的玉佩。颇为伤怀的说道:“你何必如此?” 萧珮讥诮的一笑,忽而发觉他根本就是个伪君子! “珮儿不喜无故受人恩惠,怕我误解了!”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传来,一位身高八尺的男子立在萧珮身后。 只见他穿着一身月牙色的锦袍,锦袍上青丝绣着凤尾竹,清俊儒雅。大约二十七八左右,下颌方正,目光清朗,剑眉斜飞,十分俊朗。 郑一鸣。 水清漪看出了一丝不寻常,怕是郑一鸣不像萧珮所说的那般,对她毫无感情。 李亦尘面色无异,唇瓣凝笑,温润道:“是在下唐突了。” “已经开宴,王爷与公主快些入席。”说罢,郑一鸣便牵着萧珮离开,顾自责备道:“天气闷热,晚间还是很凉。又踹被子了?怎得就不能让我省心?”语气里带着无奈和心疼。 萧珮也来了火气,素来与郑一鸣吵嘴惯了,伸手在郑一鸣的腰间拧了一把:“你不给我盖被子之后,我自个会盖。若不想你省心,我索性就卷着铺盖住到你府上!” 郑一鸣皱眉,眼底含笑:“不用如此麻烦,你的屋子一直留着。自你回京,乳娘时常将你的被子拿出去晒,等着你回来。” 萧珮一怔,眼眶霎时泛酸。 “唉!好些年未见,还是爱哭鼻子……”郑一鸣话不曾说完,萧珮提脚朝他屁股踹去。 郑一鸣动作敏捷的躲闪开。 萧珮见此,挥舞着鞭子追赶了上去。 水清漪看着追打的二人,不禁失笑。就是不知这镇西侯府,等着萧珮回来的人是乳娘,还是谁了? 李亦尘望着萧珮追逐的身影,目光幽邃,酝酿着不知名的情绪。 孟纤若有所思,不经意的说道:“这萧小姐举止未免太过轻浮,男女有别,她竟住在了镇西侯府。” 水清漪睨了眼李亦尘,浅笑道:“公主有所不知,将军府与镇西侯府素来便有婚约,婚期怕是与你和王爷相近。” 孟纤面色微微一变,她若继续说下去,那也把自个给搭进去了! “公主初来东齐,不知是常事。”李亦尘为孟纤解围,目光颇为复杂的看向水清漪,欲言又止。 自萧珮的事儿后,水清漪对李亦尘心有芥蒂,笑了笑,转身离开。走出回廊,‘嘭’的一声,与人迎头碰撞。水清漪肩膀剧烈疼痛,后退了几步,看向对面之人。 莫寅捂着胸口,拧着眉头看向水清漪,歉疚的说道:“在下莽撞了,世子妃可有大碍?” 水清漪不语,冷冷的盯着莫寅,一言不发的走到莫寅的跟前。冷笑道:“幸好你撞上的是我,若是瑞敏公主你的命怕是……不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莫寅脸一沉,看着水清漪的背影,眸子里布满了阴霾。 水清漪到了花厅,屋子里的人神色各异,镇西侯夫人并不在。 江氏见到水清漪,神秘兮兮的走过来,凑耳说道:“镇西侯府要倒大霉了,南州国使臣在侯府遇害,身上的密令不见,听说事关两*机要事。若是处理不当,怕是气数要尽了!”话音刚落,男眷一行人也来了花厅。 水清漪目光落在莫寅身上,随后看向长孙华锦。他的目光平静,令她莫名的心安。 就在这时,镇西侯带着几个侍卫进来,面容严肃。看了眼水清漪对长孙华锦道:“府中有人看见世子妃经过花架,事关重大,老夫不得不谨慎为之,若有得罪之处,世子莫要怪罪!” 长孙华锦眼底蓄满了寒星,沉吟道:“莫非侯爷怀疑是王府所为?” “这……”镇西侯语塞,面露焦色。王府不能得罪,可南州国的使臣同样是大事。倘若密令泄露,镇西侯府会招来灭顶的祸事!“世子,使臣在观星台遇害,而给世子妃领路的侍婢曾说过世子妃询问过她观星台之事,且我们在观星台下的矮桃树上发现了一块锦帕。”说罢,将一块绣着清字的锦帕拿出来。 江氏面色一变,离水清漪远了一些。 众人看向水清漪与长孙华锦的目光,透着异样的古怪之色。 水清漪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笑道:“无妨。”安抚的看了一眼长孙华锦,清冷的说道:“清者自清,侯爷请便!倘若我是清白,还请侯爷亲自登门赔罪!”挥手间,浑身骤然散发出凛然的气息,令人生畏。 “得罪了!”镇西侯自然不会因此而放弃,挥手让身后的侍婢去搜身。 侍婢脚步轻盈,是习武之人。朝水清漪点了点头,在她的身上搜查。蓦地,从她的袖中搜出一封折叠的信件。 倏忽,大厅霎时一片寂静,只余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第九十八章 添丁 众人的视线落在侍婢手中的信封上,屏息等着她确认,是否就是失踪的那封密令。 水清漪目光凛然,一瞬不顺的盯着信封,眼底有着不可置信。 镇西侯见搜出了信,目光晦涩,脸色阴沉的看了眼水清漪。 水清漪目光闪烁,目光落在信上,微抿着唇瓣,迟疑的说道:“这并不是密令。侯爷拿出的那块丝帕上绣着是我的名字,但却不是我的。这封信,还请镇西侯还与我,莫要与我为难。” 镇西侯吃不准了,他并不曾见过密令,怎得知晓这个信是不是密令?可若还给水清漪,这信封里装的的确是密令呢? “世子妃,老夫查看是否是密令,不将里头的内容公布。倘若不是,必定会归还给你。”镇西侯好生与水清漪商量,毕竟她背后是静安王府,不是能够轻易得罪。 水清漪颇为为难。 长孙华锦淡淡的睨了眼布满褶皱的信封,走到水清漪的身旁道:“此事是清儿所为,密令断不会留在她身上。” 镇西侯很为难,看了眼手中的信封,神色肃穆。长孙华锦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倘若是我们做的,不会给你们机会抓到把柄。若他拆开了信,他怕不会就此善了。 但是信封都已经被搜出来,就这样放手,他心底到底是不甘心。心中权衡了一下利弊,镇西侯打算拆开信封,若是手里拿的是密令,便可以将功折罪,免去镇西侯府的灭顶之灾。虽然因此得罪了王府,可能够保侯府安危。 仿佛看出了镇西侯的心思,水清漪沉吟道:“南州国使臣是男子吧?我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够得逞?偷密令之人,断然是男子,且在侯府不曾走远。侯爷若是信得过我,可以搜查一番!” “世子妃说的如此轻巧,倘若没有搜到镇西侯将人得罪狠了。为何要放弃到手的机会,相信你这莫须有的话?岂不是自咽苦果?”一袭蓝色衣裳的莫寅,讽刺的说道。 水清漪勾唇道,还不曾说话,长孙华锦冷声道:“倘若不曾抓到凶手,密令丢失一事,王府承担全部责任!” 镇西侯心里天人交战,难道当真不是水清漪所为,是遭人陷害的? “世子爷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密令上的内容,定会让你们王府有一番大作为。不交出来,你们承担责任,以王府的权势,皇上定然不会重罚。虽然免去了镇西侯的罪名,却也因此而损害侯府的声誉。”莫寅目光阴柔,踱步到镇西侯的面前,低低的笑道:“侯爷何必如此纠结?世子妃方才不是说了,若不是她,你亲自上门赔罪即可。孰轻孰重,侯爷焉能拎不清?” 长孙华锦周身散发出阴煞之气,被水清漪制止。杀了莫寅轻而易举,可这里是镇西侯府,那些人奈何不了王府,定然会暗中作梗,挑拨镇西侯府与王府的关系。 “莫公子信笃定是我暗害南州过使臣,偷了密令。为了证明王府清白,不得不让侯爷将这封信给拆了!倘若不是我所为……” “王府铁骑定当踏平辱我妻者!”长孙华锦满目寒星,寒凉彻骨。 镇西侯拆信的手一顿,拿不准长孙华锦在威胁他,还是水清漪当真是清白的?毕竟,水清漪说的对,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怎得能杀了使臣? “世子爷当真好气魄。”莫寅意味不明的说完,退了回去。 镇西侯目光微变,镇西侯的权势不敌静安王府,可在帝京亦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岂是他说踏平就踏平? 脸色陡然一沉,拿着密信,撕掉蜡印,抽出里面的宣纸。水清漪想阻止,也来不及。 镇西侯快速的阅览了一番,面色骤然一变。慌忙原封不动的装好,呈递给水清漪:“世子妃,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说罢,朝长孙华锦窮身作揖,后背冷汗涔涔。 众人心中颇为惊奇,信中内容究竟是什么,令镇西侯态度如此大的转变? 方才,都在心底认为是静安王府所为。水清漪不过是仗着王府的后盾,在做最后的挣扎罢了!可谁知,凶手当真不是她,那么是谁? 不禁人人自危,面带惊惶之色,生怕凶手将密令藏在他们的身上脱险。 莫寅目光微闪,垂在身侧的手指捏紧。 江氏背脊发凉,想到方才她靠近水清漪,水清漪不会将东西藏在她的身上了吧?想到此,心中一阵后怕,慌忙在身上搜查。 镇西侯见到江氏的动作,递了眼色给侍婢。 侍婢领命上前搜查,江氏惊叫:“你……你这个贱婢快松手……你们要干什么!”疯了一般的挣扎,还有两旁的袖口她自个来不及搜呢! 镇国公府地位虽高,镇西侯府却是不惧。两个粗使婆子上前钳制住江氏,搜查好掏出一张纸,江氏险些没有吓晕过去。 侍婢看了一眼,是一张地契,归还给了江氏。 粗使嬷嬷松手,江氏瘫软在地。看着手中的地契,恨得咬紧牙根!这地契上写的是莫家的商铺,攥紧地契的双手发抖。指着莫寅说道:“是他!肯定是他偷的!” 莫寅阴柔的眸子里迸发出浓烈的戾气,凶狠的似要刺穿了江氏。 江氏瞳孔一缩,瞪了回去。这个贱人定是要陷害她,错弄了地契塞给她了?想到此,浑身一个激灵,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镇西侯看向莫寅,方才他极力劝自个搜查水清漪…… 这时,侍婢凑耳低语了一番。 镇西侯沉吟了半晌,让侍卫搜查。 莫寅眯起了眸子,心里莫名的不安。后退了半步,言辞诚恳道:“侯爷,在下随一直与郑兄在一起……” “我若不曾记错,镇西侯世子在招待三王爷与西越公主。”水清漪忽而开口,言外之意,莫寅在撒谎! 莫寅身上穿着的是蓝袍子,可在他撞上她的时候,就发觉那个黑衣人是他! 莫寅目光狰狞,预备动手,一道压迫感十足的罡风朝他扑来。浑身似乎被束缚,动一动手指头,都极为的困难。 心中惊惧,未料到长孙华锦有如此高的修为! 侍卫在莫寅右边腰带里发现了一张白纸,呈递给镇西侯,莫寅看着宣纸上印有南州国的水印,面色大变。方才镇西侯的态度转变,他原以为是镇西侯发现了密令里有了不得的消息,包庇水清漪。而今,他想到了水清漪在他肩膀上的那一拍,怕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趁机将密令塞进他的腰带! 镇西侯看着宣纸上空白一片,并没有任何的字迹,摇了摇头。 莫寅瞧着纸张上无字,松了口气。心里到底是不甘,他费尽周折,原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么,真的密令在何处? “且慢!”水清漪与长孙华锦异口同声道。 水清漪看向长孙华锦,示意他先说。她认为这张纸另有玄机!莫寅撞她的时候,在她后退时,无意间双手拉了她的手,将密信塞进了她袖中内袋。那个时候,她察觉出他就是慌张离开花架处的黑衣人。而后,他手掌有厚茧,特别是虎口处,那是习武所致。习武之人,定会有一身力量,拉扯她一个女子,一只手足以,他却出奇的用双手,心中更加疑惑。便在袖中搜了一番,找到了信。她双手拢在一起,将密令拿出来,将另外一封早先牧风调查来的名单塞进信封中。到时候事情若是爆发,莫寅看到了信封,定然会心安。而后自己狡辩几句,以王府施压,莫寅断然会站出来煽风点火。 适才,她拍他的肩膀,将密令塞进他腰带中的同时,拿走了他的一张地契。一时不知放在谁的身上,挑动与莫寅的矛盾。恰好,江氏出现在她的身边,她便将地契塞到了江氏的袖中。 江氏素来欺软怕硬,心性高傲,睚眦必报。镇国公府给了她优越感,一直瞧不起低嫁进长远侯府的大夫人,更遑论是商贾。因此,今日里莫寅将她‘得罪’狠了,断然是没有好果子吃! 长孙华锦结果白纸,用勺子舀了茶水倒在上面,不一会儿,便出现白字。 众人惊奇,不知其中缘故。 长孙华锦解释道:“我曾在野史上的记载发现有人传递重要机密,便会用特制树脂书写,待晾干之后,便是方才我们看见的白纸。而浸了水,纸张变了颜色,便会显露出字迹。” 莫寅看着镇西侯将宣纸收拢藏在袖中,面色发白,心知那是密令无疑。 “将人拿下,关押大理寺!”镇西侯面无表情,原来是贼喊捉贼,险些着了他的道,得罪了王府。转身对长孙华锦道:“明日老夫定亲自登门赔罪!” “无妨,侯爷也是忧心侯府安危,遭歹人糊弄,适才谨慎为之。贵府世子爷与世子是至交,您若上门赔罪,未免说不过去!”水清漪通情达理道。 镇西侯面红耳赤,倒也是爽快之人,当即斟了三杯酒,给长孙华锦与水清漪赔罪! 水清漪也不矫情,受了这一杯酒。 长孙华锦眼底堆积着笑意,举杯饮酒。倏忽,一只玉手伸过来,夺了他手中的酒杯,只听她道:“世子身子不适,不能饮酒,我代他一杯。”说罢,仰头饮尽。 镇西侯脸上笑意浓郁,看着被压制的莫寅,脸色阴郁:“带走!” 水清漪与长孙华锦对看了一眼,长孙华锦向镇西侯夫人道:“府中还有要事,我们便先告辞。” 镇西侯夫人歉疚的看了二人一眼,亲自将人送到了府外。 上了马车,长孙华锦目光落在她宽大的袖摆上,询问道:“你信中装的是何物,令侯爷见之变色?” 水清漪将名单拿给长孙华锦。 长孙华锦看后,嘴角微微一颤。里面全都是记载着贪腐官员的名单,其中包括在何处置办了宅院与养了几个外室。 “现如今能有几个两袖清风?他不过是怕被将我得罪狠了,揭了他的底细罢了。”水清漪将最后一张纸放在最前面,指着中间的记载道:“我倒当真以为他只有郑一鸣一子,却不想外边还有一两个。” 仿佛记起了什么,水清漪靠近长孙华锦,鼻端萦绕着他身上幽冷的暗香,心不在焉的问道:“我瞧出郑一鸣待萧珮不同,为何当年他还要娶南宫如烟?” 长孙华锦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看了水清漪好几眼,眼底带着些许的深意道:“莫怪萧珮将你与郑一鸣凑一对,仔细瞧瞧,你们二人倒有一些相似。” 水清漪一怔,摸了摸脸,难道这张脸就这样大众,谁都能挨着边? “南宫如烟祖家江南,性子温婉如水。”长孙华锦点到即止。 水清漪面色一红,捕捉到他眼底的促狭,横了他一眼,看向了窗外。良久,才听他温和的说道:“他与南宫如烟是知己,南宫如烟对他有救命之恩,她体弱多病,本就活不长久。不想做那孤魂野鬼,便让郑一鸣娶她过门。郑一鸣用错了手段,娶南宫如烟是为了试探萧珮是否对他有情,逼迫萧珮回来。” 水清漪眉宇间染上了清愁,惆怅的说道:“感情最是试探不得,即使珮儿对他有情,以珮儿的骄傲,断不会做出抢婚之事。” “郑一鸣并不曾与她拜堂,只是纳她做小。”长孙华锦知晓郑一鸣的用意,不想要南宫如烟死了在名份上亦是压了萧珮一头。 水清漪轻叹,造化弄人罢了! 忽而,淡雅清香扑鼻,腰间倏忽一紧,跌落在长孙华锦的怀中。他的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嗓音泠泠如冰泉击石般悦耳沁心:“高祖母来信,问何时给她添个玄孙。” ☆、第九十九章 欢喜冤家 水清漪背脊一僵,心中很不自在。 虽然有些个误会是解除,到底对他芥蒂太深,没法子太过亲近。可她也明白,要想在王府立足,必须生下长子。 长孙华锦察觉到她的异样,手指轻轻的抚着她的后背。纤细的背脊在他的安抚下,渐渐的放松,却对圆房生子之事闭口不谈。方才他也不过是征询她的意思,倘若她不愿,也就罢了。松开她,从马车壁柜里拿出一个锦囊递给水清漪:“你好好收着,日后府中出了大事,你便可拆开。” 水清漪看着手心的锦囊,眼底布满了疑惑。倘若不曾记错,前世他在许下诺言后,也给了她一个一模一样的锦囊,只是后来发生了那些事,等她记起之后,却是不见了。 心里有种打开的冲动,想要瞧瞧里头装的是什么。 长孙华锦在将锦囊送出后,颇有些个后悔,给她给的太早,如今不合时宜。“你如今在府中还不曾站稳脚跟,知晓得太多于你不利。当有一日,你能够主持大局再打开。”他若一味不许她拆开,必定会让她疑心加重。 闻言,水清漪打消了心思。随手将锦囊塞进了袖中,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体内有寒毒,我询问过太医,并不适合有孕。若是不慎,你体内的寒毒会传给孩子。” 长孙华锦点了点头,只是今日里的事,让他险些昏了头,要她生下子嗣傍身。未免日后他不在,无人可欺她,却忘了这件事。澄澈如一汪湖水的眸子里,闪过遗憾。 一前一后,去了竹园。 四老爷带着嫡女早已在门外等候了多时,见到二人回来,匆匆迎了上来。“侄儿、侄媳妇儿,你们可让四叔好等。”四老爷涎着脸直勾勾的盯着水清漪,越看心里越发痒痒。若是旁人他早就欺霸了去,只可惜遇见佳人时,她早已为了人妇。 长孙华锦眸一冷,长孙凌赶忙拉了废物父亲藏在她的身后,楚楚可怜的说道:“大哥,大嫂。母亲一时糊涂,犯下了大错,还请你们看在血脉至亲的份儿上,小惩大诫。母亲吃了一番苦头,定会改正。” 长孙华锦沉吟道:“四婶娘早已有了分府而居的意思,母妃如今在国寺祈福,待她回府再划分家产!” 四老爷心下慌乱,他生性荒唐,对自己几斤几两十分清楚。他在外花天酒地耗费不少银钱,平素手头的银钱用光了,他还能去王府名下的铺子变着法子支银子,王妃对他的作为十分恼火,却也没法制止。倘若分出去,定会败光家产,极为潦倒。 若是他那婆娘善钻营,倒是可以分府。可除了拈酸吃醋外,也是个散财之人。 不妥!不妥! “侄儿,四叔今儿个也不是替你那四婶娘求情,你们只管教训教训!至于分府……咱们王府从不曾有过先例,若是分了,旁人怕也会嚼舌根子,议论咱们王府的光景大不如前,难免造成不好的影响。都是自家人,团结一心。我还有事儿,还有事,就先走了。”说罢,四老爷挥甩着袖子,大摇大摆的离开,生怕长孙华锦动真格的。心底对四夫人有了极深的意见,没事儿老招惹大房作甚?这会子尝到苦头了? 水清漪听四老爷维护王府声誉,啼笑皆非。看似无脑,在涉及自个利益之际,倒有几分精明。王府根基虽然深厚,倘若当真分府,四老爷也分不到多少的家产。以他挥霍的程度,用不了多久便会败尽。 长孙凌却没有四老爷那般审时度势,四夫人时常在她耳旁碎碎念,想要分家自个掌管家产。而今,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王府嫁女的嫁妆都有规矩定例。若是分家了,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嫁妆肯定比王府还要丰厚,她在夫家也有脸面。长孙华锦提议分家,正中她的心意。 她可不想被人压一头,可有什么办法?她母亲是个不中用的,大房暂且不说,就连一个庶出的都争不过。这也就罢了了,偏生庶出的二伯,还在朝堂混出了名堂,她正经嫡出的父亲却无半点的作为,她是都指望不上了! “伯母与嫂嫂打点偌大的王府,确实是辛苦。父亲是闲散之人,并未曾给王府出一份力,母亲因着父亲的关系,有些会来事儿,多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哥哥嫂嫂莫要怪罪。兴许……分出去倒也好些,教他们吃点苦头,便会收敛了。”长孙凌说着便落了泪,为摊上这样的父母亲。虽然有着得天独厚的身份,却令她在外抬不起头来,常常受到人的指点。 水清漪明白长孙凌的心思,这辈子她没有来得及……不!没有机会欺压自己。前世里她与四夫人狐假虎威,没有给自己少吃排头。 “此事暂且不急,待母妃回府再说。”水清漪说罢,便进了屋子。 长孙凌满心尴尬,不好跟着进去,只得告辞了。 翌日,长孙凌早早的就过来寻水清漪,将自己纳好的鞋底搁在桌子上道:“听闻嫂嫂会的一手好针线,尤其是做鞋子。妹妹愚笨,鞋面做的不好,故来请教嫂嫂。”羞涩的睨了水清漪一眼,见她面色苍白,精神不济,忧心的问道:“嫂嫂身子可有不适?” 水清漪端着茶浅抿了一口,叹息道:“母妃将王府交由我打点,那是对我的信任。临走之际,将各位小姐婚配备选夫婿的名单,全都交给了我。按说这都是好事儿,可二弟中意曲大人的大女儿,死活不肯娶孟尚书之女。可曲府大小姐与镇国公府华哥儿有婚约,这不是令人为难么?” 长孙凌心思微转,试探的说道:“二哥的婚事恐怕由不得他,那是太后娘娘亲自下旨赐婚。” “可不是?”水清漪满面愁苦,无奈的说道:“曲府大小姐我见过一回,倒是与二弟极为般配,可半道却突然冒出个孟菲儿。” “嫂嫂,太后若不赐婚,怕也是不能成。曲家大小姐早已与镇国公府有了婚约。”长孙凌目光落在桌子上散落的宣纸上,当看到她的名字后边写的是莫家之后,脸色变得很难看。 水清漪似乎也发现了,状是不经意的将宣纸收叠起来。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你有所不知,舅母见我嫁入王府才一些个时日,通身气派都改变了许多,便对曲家大小姐有些偏见,曾经戏说她若有个王孙贵胄的媳妇,定当放在心尖儿娇宠着,可她没有那个福分。”察觉到失言,水清漪浅笑道:“瞧我这张嘴,与你说这些作甚。”说罢,便拿出长孙凌纳的鞋底,教她如何做面穿着柔软不磨脚。 长孙凌一心沉浸在王妃替她选的夫家上,心不在焉,戳了几根手指后,实在坐不住,便向水清漪告辞。 长孙凌一走,绣橘就进来了,收拾桌上的名单道:“世子妃,这样妥当么?” “等着消息”水清漪笑的高深莫测,长孙凌比四夫人聪明一些,心却也很大。自是瞧不上莫家! 绣橘眉开眼笑的报喜道:“世子妃,萧小姐与镇西侯府的亲事定了下来,与三王爷和瑞敏公主是同一日。” “哦?”水清漪有些意外,不知这日子是谁定的。蓦地,心一沉,水清漪起身道:“梳妆,我要出府一趟!” 绣橘立即给水清漪换妆,一主一仆,立即出了府。 水清漪吩咐牧兰给萧珮送信,在上回会面的茶楼见。 水清漪到了茶楼的时候,恰好萧珮也到了,她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一袭黑色劲装,长及腰的青丝高高束在脑后,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英气,颇有些英姿飒爽! 翻身下马,冲水清漪灿笑道:“怎么样?可要我载你去兜风?” 水清漪摇头道:“你今日怎得这般模样?镇西侯世子不管着你!” 萧珮不屑的轻嗤了声:“凭他?手下败将!” 水清漪正要开口,就瞧见郑一鸣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颇有些凶神恶煞的冲萧珮喊道:“快些过来!” “你当我傻呀?过去给你收拾?不就是一匹破马,追我三条街!”萧珮一见郑一鸣,立即炸毛。 郑一鸣整了整衣冠,正色道:“今日恰好我将你这些年破坏侯府财务的账单全都搬到马车上,原是想我另加的聘礼给你做私房。现下看来是谈不拢,我便将东西赠给将军夫人。”云淡风轻的语气,摆着一副别说我不给你机会的神色。 萧珮气炸了!私房个鬼!她要一堆账单有什么用? 而且,郑一鸣对她威胁之意浓厚!都知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了她娘亲!若知晓她那些年毁坏镇西侯府那么多的财务,不打折她的腿? “我心想南宫姑娘福大命大,怎得嫁给你成了短命鬼,定是你小气行径发作,每回煎药给她送去一摞账单,吓死她的吧!”萧珮咬牙切齿,恍然大悟道。 郑一鸣面色微变,眼底闪过凄清,忧伤的垂下了车帘,仿佛戳中了他的心伤。 萧珮拧紧了眉头,咬紧唇瓣,满心懊恼。想要上去查看他怎么样了,却又拉不下脸来! “你快去看看。”水清漪心思比萧珮细腻,自是看见郑一鸣眼底闪过的精芒。 萧珮半推半就下,上了马车。 水清漪眼角堆积着笑容,完全放了心。那日子同定一天,怕是巧合罢了吧? 转身上了马车,忽而马匹躁动,水清漪身形不稳,差点栽下了马车。幸而马夫会武,立时制住了马匹。 “好狗不挡道!还不快些给本小姐让开!”伴随着一道娇喝声,皮鞭抽在了水清漪的马车上。 水清漪看着立在马车外的孟菲儿,眼底凝结的寒冰,寒冷彻骨。 孟菲儿被水清漪摆出的气势吓了一跳,很快镇定了下来。水清漪出身比她低,不过是依仗了静安王府罢了。自个如今也被太后赐婚,嫁进静安王府,水清漪也不见得比她高贵不少!据她打探得知,静安王世子并不受宠,她未婚夫婿才是王妃的心头好!是以她并不怕水清漪! ☆、第一百章 下狱 水清漪目光骤冷,孟菲儿如今敢对她这么嚣张,无非是因为嫁进王府! 孟菲儿还没有嫁入王府,对她这般挑衅。日后同住一个屋檐下,可想而知要生出多少幺蛾子。 水清漪看着孟菲儿脸上佩戴着薄纱,嘴角微微上扬,淡声道:“孟小姐为何还不让开?” “你——”孟菲儿脸色微变,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指着水清漪。 水清漪脸上笑意浅浅,轻抬手臂,水袖掩面轻笑了一声:“我不是洪水猛兽,孟小姐要让道,切莫要将自个比作它。毕竟你不止是尚书府的小姐,还是王府二公子的未婚妻,这样岂不是有失王府的脸面?”素手指着茶楼门前走动的大黄狗。 孟菲儿要气疯了,这个贱人装傻充愣,将她比作畜牲! 扬手将手中的鞭子凶狠的抽过去。 水清漪快速的进了马车,马车飞快的驶离。 “嘭——”鞭子抽在了迎面驶来的马车上,马匹吃痛,举高前蹄嘶叫。马车里跌出一个人儿,栽在了马车下,滚在了乱踏的马蹄下。 人群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丫鬟惊恐的睁圆眼睛,死死的看着犹如千金重的马蹄落下来。 蓦地,两颗石子飞射而来,击在了马腿上,马膝盖弯曲,重重的跪在地上。丫环见状,一个激灵,翻身滚开。 “轰”马匹倒地! 丫鬟惊魂未定,她那时候若不是反应快,不被马蹄踩死,就是被马匹给压死!想到此,双目圆睁,浑身止不住的颤栗,想要起身跑到马车前去救主子,可她双腿发软,根本就站不起来,高声喊道:“快救救公主,公主在马车里!” 孟菲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若木鸡。看着马车轰然倒塌,丫鬟马蹄下逃生,原本松下来的一口气,随着她的呼喊,骤然提到了心口。 公主? 哪位公主? 孟菲儿看着丫鬟的穿着,脑袋里一阵嗡鸣声。 西越公主? 脸色倏然一白,就见巡逻的侍卫疾步而来。丫鬟慌忙将事情的经过一一交代清楚,满目狠厉的看向孟菲儿,对侍卫说道:“就是手执鞭子的女子,拦截公主的马车。她刻意行凶,这是谋害公主,在西越是要受石刑!” 全天下的人都知晓西越瑞敏公主要与东齐国贤王联姻,更何况是在天子脚下的侍卫,消息更加灵通。自然知晓事态的严重,走到孟菲儿的面前,要将她扣押! “不……不是我!”孟菲儿语无伦次,知道对方是西越公主,她就六神无主。倘若是其他的人,她倒是无惧,毕竟她马上就是王府里的人,谁敢拿她如何?可是西越公主,人家如今身份比她高,背后站着的是西越国,岂能是她一个小小尚书之女能够得罪?就算她嫁到了王府,因此损害了两国联姻,怕是王府也会护不了她! 心里恨死了水清漪,这个贱人与西越公主有过几面之缘。恐怕远远的就知晓这辆马车是西越公主的,适才刻意激怒了她动手! “是水清漪,是她,都是她做的!你们抓我做什么?快去捉她!”孟菲儿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水清漪的头上,祈求着这些人别将她给捉走! 这条街道极长,一眼就能够望到尽头。而水清漪离开的时候,就拐弯进了一条狭窄的胡同,刚好能过一辆马车。 适才,瑞敏公主的婢女回头看了一眼长街,冷笑道:“你休要狡辩!难不成静安王世子妃在你的马车里,拿着你的手抽打公主的马车构陷你?”想到自己险些因此丧命,心中对孟菲儿大恨! 孟菲儿一怔,看了一眼街道,果真不见了水清漪的马车。咬紧了牙关,暗恨在心!这个贱人是要置她于死地,才会如此的算计她! “你们还不快将人拿下!公主若是有个好歹,定要东齐皇给个交代!”侍婢是孟纤身边的一等宫婢,极有几分气势。 侍卫闻言,不敢耽搁,当即就将孟菲儿给抓走! …… 国寺里,王妃一身素色的衣袍,跪在蒲团上,拨动着念珠诵经。 玉芝得到了消息,匆匆来到禅房,通知王妃:“王妃娘娘,孟小姐行凶伤及瑞敏公主,如今看押在大理寺,等待公主的审问。” 王妃拨念珠的手一顿,若无其事的继续拨动念珠,并没有张开眼,轻声道:“瑞敏公主代表着西越国,诚恳与东齐国交好。遣世子妃备上厚礼去问候,送上一张药方给公主压压惊!” 玉芝一愣,便领会到王妃话里头的意思,不打算插手管孟菲儿。 “给国寺多添些香油钱。”王妃拜佛的心更虔诚了,怕是佛祖听到她心中所求,便应验让孟菲儿生事。心中冷哼几声,命里没有富贵,便莫要强求,帝京之大,惹谁不好偏生惹了瑞敏公主? …… 水清漪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净面,对此毫不意外。 她本就挑拨了长孙凌去长孙仪的跟前煽风点火,并不打算与孟菲儿在街头对上。瞧见孟纤的马车时,便改变了主意。这会若非孟纤松口,孟菲儿便是没法翻身! 绣橘换了一盆子水进来,伺候着水清漪更衣道:“孟尚书与孟夫人来了府邸拜访。” “谁在接待?”水清漪有些吃惊,二人来的这样快。 “孟尚书求见了世子,孟夫人在花厅等候您。”绣橘心里呸了一声,孟菲儿若不作,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世子妃,您可千万别犯傻,寻公主求情饶了那个女人。”生怕水清漪被孟夫人说道几句便心软了! 水清漪不禁失笑,她是大好人么? “去回了,我已经歇下,不见客。”水清漪穿着丝绸里衣,躺在床榻上午睡。 “嗳!”绣橘脸上露出一抹轻快的笑容来,脚下生风的离开。 孟夫人听到绣橘的回复,脸色阴郁,咬牙淬了口。心道什么下作东西,倘若不是打听到她与贤王有几分交情,她岂会委身来求这个贱人? 怒气冲冲的拉着翘首等着世子的孟尚书,一同回了孟府。进了屋子,关上门,咬牙切齿道:“这贱人也就敢在咱们面前耍横,这事儿菲菲说是水清漪所为,咱们昏了头才去找她。指不定她心里头现在多痛快,巴不得咱们菲菲出事儿,不嫁进王府!” 孟尚书在屋里头来回踱步,想着王府里的形式,颇为赞同孟夫人的分析。愁眉不展道:“那该如何?王妃如今在国寺,远水就不了近火……” “你当真以为王妃就乐意帮忙?以王府的人脉,这当头王妃怕是早就知晓了!以她护着长孙仪的劲儿,从来不心急替他说亲事,定是极为的挑剔,又怎得会瞧上菲菲?太后突然赐婚,怕是王妃得罪了太后!”孟夫人对静安王妃嗤之以鼻。 孟尚书却不认同:“太后素来对王妃极看中……” “呸!打探来的消息属实,王妃那样疼爱长孙仪,就怕是公主下嫁王府恐怕也瞧不上眼。你当真是榆木脑子,这西越公主来东齐和亲,太后转眼就赐婚,恐怕是王妃瞧上了西越的公主。如今王府权势滔天,皇室本就要打压,却又惧怕,傻了才会让王府娶了西越公主这样的媳妇儿,更上一层楼!”孟夫人说到最后,压低了声儿。心里已经有了眉目,却也更为的烧心,孟菲儿怕是凶多吉少了! 孟尚书醍醐灌顶,也愁坏了。 “叩叩——” 孟尚书清了清嗓子:“进来。” 小厮风尘仆仆的进来,拱手作揖道:“大人,小的在大理寺蹲了半日,王府二公子身旁的长随去了大理寺。小的打点了一番,才打听到消息。那二公子拿着写好了一份口供,让里头的人对小姐动刑,逼着画押!” “老爷,他们屈打成招,是要逼死菲菲啊!”孟夫人大惊失色,眼珠儿滚落了下来。啜泣道:“我们儿子已经没了,我不能再失去菲菲,否则我不要活了!” 欺人太甚! 孟尚书额角青筋跳动,满目阴霾。沉吟了半晌,阔步离开孟府。 月上柳梢,万家灯火通明。 孟菲儿被放出了大理寺,呆在里面一天,身上有着一股子酸臭味,整个人狼狈不堪。目光呆滞,看着眼前华裳丽影,眸子里闪烁着惊惧,慌张的后退了几步,慌忙摆手道:“不……不是我……” 孟纤绝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清浅的笑,轻柔的说道:“你别怕,已经查明,是马儿受惊与你无关!”倾身握着孟菲儿的手,扶着她起身。 孟菲儿挥开孟纤的手,惊恐的搅着手指。 “你不必惊怕,我本就无碍,凭着你与我同姓孟的缘分,我亦不会定你罪。说不准啊,咱们以前是本家呢!”孟纤浑不在意,拂了拂袖摆,两张宣纸如雪花片一般飘然落在地上。 孟菲儿急忙道歉:“公主,对不起……对不起。”慌忙蹲下身子来给孟纤将宣纸拾起来,当看到上面的字迹时,微微一怔,忍不住的看了一眼里头的内容,面色惊变,骤然捏紧了宣纸。 ☆、第一百零一章 晴空霹雳 时光飞逝,转眼便过了半月,到了启程去国寺祭天。 水清漪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看着前面宛如游龙的队伍,心里颇为的感叹。根据史书记载,牲口要用二十八头牛,三十三只羊,三十四口猪,两只只鹿,十二只兔,祀前一个月供养于牺牲所。祭祀前三日,皇帝开始斋戒。前二日,书写好祝版上的祝文。前一日,宰好牲畜,制作好祭品。 祀日前夜,由太常寺卿率部下安排好神牌位、供器、祭品。可这回皇上为了将玉媚兮恢复荣宠,便将这一次的祭天仪式安排在国寺。 皇上在宫中便开始斋戒,宰杀好牲口,适才启程。皇上出行大驾卤簿队列中,最前列的是四头大象,名曰导象,后面再跟五头大象,名曰宝象,其身披珠宝做成的垫子,上面还要背上宝瓶,宝瓶里放着火绒、火石等,待祭祀时抬出来,以示不忘本。后面是乐队、金辂、玉辂、象辂、革辂、木辂五种马车,后面又是一百八十人的乐队。之后才是皇上正式的队伍,再次便是百官家眷,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水清漪看着这极尽奢华的阵仗,心里莫名的不安。这次是为了玉媚兮,皇上专程来国寺祈福,以她为民请福祉,将她册封为国母! 这些日子以来,她与玉媚兮结下了不少的恩怨。她重夺荣宠,对她并无半点好处。 “身子不适?”长孙华锦搁下手中的书卷,凝视着满面愁绪的水清漪。苍白的面容在阳光照耀下,愈发苍白透明。“还有一段路途,休息一会?” “无碍。”表面上长孙华锦是帮着她对付玉媚兮,可到底玉媚兮于他有过恩情,水清漪岂会告知他心中所想?“这次祭天回去,便是瑞敏公主与贤王大婚,珮儿也要嫁进镇西侯府。难免心里头有些感伤罢了。” 长孙华锦知她没有说真话,也不强迫勉强于她:“郑一鸣不会亏待了她。” 水清漪眼睫颤了颤,收紧了捏着锦帕的手。从古至今,女子元贞看得极重。她先前以为郑一鸣娶过妻,以他与珮儿的交情,定是不介意。但是后来才知晓,郑一鸣只是纳了妾侍,珮儿嫁过去并非是填房。而她已经失贞,倘若郑一鸣介意…… “嗯。”水清漪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郑一鸣对她的疼爱,已经超出了对元贞的在乎。“母妃在国寺,你可要见她?” 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不见。”顿了顿,含笑的握着她冰凉的手指道:“她若遣人请你,你便去见一见她。” 水清漪颔首,心想王妃定然会遣人来寻她去过问。孟菲儿安然无恙的出来,但是孟尚书暗地里却似少了往常对待王府的热忱。暗地里勾结党羽,对付王府。这些小动作她都知晓了,更何况是王妃? 果不其然,队伍到了国寺,各自回到安排好的禅房。王妃身旁的玉芝便来请水清漪过去。 水清漪收惙了一番,便去了王妃的禅房。屋子里极为的简陋,只有简单的用品。王妃跪在蒲团上,诵经念佛。 水清漪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下,虔心磕了三个头,便直起身来,看着供台上的佛像,等着王妃开口。 许久,就在水清漪以为王妃要诵经完毕才会问话,正想要起身,便听到王妃厉声道:“本宫离府才半月,便发生那样大的事情!孟菲儿是王府未来的儿媳,她出了事,你作为世子妃应当去打点妥当!孟菲儿现在承了瑞敏公主的情,孟尚书倒是怪罪咱们王府不曾出力,与王府离了心!” 水清漪心中冷笑,王妃遣人通知她备礼去安抚瑞敏公主。如今,倒是怪罪她不曾替孟菲儿说话。 “母妃,我按照你的要求行事。至于为何孟尚书与王府离心,你该问问二弟。”水清漪起身,福身行礼道:“倘若无事,我便退下了。” 王妃一怔,长孙仪也插了一手?冷厉的看向玉芝,玉芝‘扑通’跪在地上,神色惊慌的说道:“奴婢得到消息,二公子写了一份口供,逼迫孟菲儿画押。” 王妃神色莫测,脸上似乎隐有薄怒,最后化成了一声低叹。 水清漪的禅房离王妃的住处有一段路程,绕过一条小道,瞧见一个丫鬟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提着食盒蹿进了一条僻静的小路。小路两旁栽种着葱郁的泪竹,转眼便隐去了纤小的身影。 鬼使神差,水清漪跟随了进去。转出竹林,里面一片空旷的平地上,搭建着一座小竹楼。穿着青布缁衣芒鞋的妇人,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端出里面的膳食。 水清漪看着她端出的膳食,并非是斋饭素菜,而是色香味俱全的荤菜,心里有些狐疑,这妇人是出家人的装扮,怎得能吃肉食? “公主,您可算要熬出头了。这次祭天仪式后,您可以借机与皇上一同回宫。”秋菊声音里掩不住的雀跃,站在一旁近身伺候着妇人用膳:“太后娘娘虽然心狠了一些,可到底是为了大局着想。再如何生气,也只有您一个女儿,如今西越国与东齐国交好,太后定会召您回宫。” 妇人神色淡淡,不以为然:“她恐怕早已忘记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这些年的清苦,早已磨平了她的菱角,再也寻不出一丝往年的娇纵霸道。 秋菊也气馁了,这些年太后确实没有来过旨意。公主初初到国寺,虽然没有受到欺压,却也不见得多舒坦,该做的活儿一件不能落下。日子转好,也就是近几年,三皇子来了口信关照。 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兴奋的说道:“公主,三皇子也来了国寺,一同祭天。他对您是个好的,您可以要他去向太后求情!” 妇人眼底闪过微澜,凝思沉吟。 水清漪听了这一番话,已经知晓这妇人便是被太后贬到国寺的长公主了!蓦地,耳畔传来‘咝咝’声,水清漪倏然抬头看过去,一条通体绿色的的蛇,缠着与它同色的竹枝,伸长了头对她吐出蛇信子。 水清漪屏住了呼吸,后退了一步退开,脚下踩在铺落在地上的枯黄竹叶。长公主侧头看过来,目光落在水清漪的脸上,神色大变,失态的将手中的酒杯挥落在了地上。 水清漪见已经给发现,顺势走了出来,避开那条翠青蛇。福身给长公主见礼,盈盈浅笑道:“方才迷了路,唐突了师太。” 长公主惊觉失态,已经恢复如常。可脸色依旧有些发白,冷眼看着水清漪,目光极为的复杂。不知她听去了多少!还是当真如她所说迷路,方才才闯了进来。 “明日祭天,寺中来了不少贵人,不知施主是哪家夫人?”长公主打量着水清漪,看着她的梳妆,便是做妇人打扮,显然是已经嫁人。 “母妃在寺中祈福有些时日,我今日初来,便去拜见母妃,回禅房时迷了路,叨扰了师太。”水清漪打量着长公主,她是剃度了的。年纪与母亲差不多,可却显得老态,眼角处已经布满了皱纹。原本一双养尊处优的嫩白双手,如今粗砺长满了茧子,可见吃了不少的苦头。 长公主已经知晓了水清漪的身份,乔若潇的女儿么?有意思!她心底倒是钦佩极了阮馨,成日里面对着这张脸,不膈应么? “秋菊,送这位施主回去。”长公主转身回了竹屋。 “施主,请随我来。”秋菊替水清漪引路,心中是不相信她迷路闯进来,既然长公主没有多问,她这个下人自然不能多嘴! “有劳了。”水清漪跟着秋菊,回到了禅房。心底思索着长公主看她的古怪眼神,难道她与母亲有旧怨? 绣橘端着斋饭进来,摆放好碗筷。轻唤着水清漪:“世子妃,世子爷来了口信,与您一同用膳。” 水清漪颔首,长孙华锦已经进来,绣橘拿着白巾给长孙华锦掸去灰尘,伺候着水清漪去净手。 “我今日碰见了长公主。”水清漪在长孙华锦的对面坐下,端着碗,夹着一块土豆放在他的碗里:“她见着我失态的打翻了酒杯,你可知里头有什么缘故?” 长孙华锦目光深幽漆亮,看着碗里的土豆片,失神了片刻。“西越与东齐联姻,皇室只有长公主一个适嫁公主。长公主已经有了倾慕之人,自是不愿离乡离母远嫁他国。便让你母亲代嫁,可你母亲下嫁长远侯。”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水清漪心里越发的不安,长孙华锦显然有事瞒着她。她的母亲不曾代替公主嫁到西越,必定要有一个人嫁过去。虽然不知什么缘故,长公主相隔几年嫁过去,却被西越皇冠上失贞的名头,将她遣送回来。 这其中,必定有发生其他的事情! 蓦地,水清漪脸色微变道:“你撒谎!” 长孙华锦搁下碗筷,抬头看着她。 水清漪冷声道:“母亲嫁给父亲,不过一个年头就生下了我。而西越与东齐联姻,要早上几年!”所以根本是联姻在前,母亲下嫁给父亲在后!长公主不是因着这件事而与母亲结怨! 长孙华锦眼睫半垂,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青瓷碗上,散发着晶莹如玉的光泽,与眼底碎裂的寒冰相辉映。良久,缓缓说道:“你恐怕早已猜透其中的缘故,又为何要问我?”眼底片刻的黯然,闪过一抹失望:“还是,你在试探什么。”平和无波的语气,透着无以言说的凄凉。 水清漪不敢去想,以她如今的实力,早已能够将过去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在查探到母亲有一个孪生妹妹,被册封为公主,远嫁西越后,她便终止了查探。她怕结果比她如今的生活还要复杂,挖掘出真相,她就无法抽身! 可是龙珏的出现、长公主的出现,不得不让她多想。 长孙华锦忽而转头看向她,面上神色淡淡,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那双狭长深邃的眸子里暗沉一片,令水清漪心中莫名的不安起来,便听到他说:“镇国公府嫡长女被册封为和悦公主,远嫁西越。可嫡长女心中有倾慕之人,妹妹替姐姐出嫁。好景不长,传来噩耗。西越皇听闻和悦公主有胞姐,便再次求亲。而镇国公府不愿两个女儿最终克死他乡,便下嫁给侯府。而长公主在得知西越皇就是她倾慕的男子之后,说服了太后嫁去了西越,不到一年的光景,便以失贞之名将长公主遣送回来。” 水清漪神色怔然,呆呆的看着他。片刻道:“你早就知晓。” 长孙华锦淡淡的嗯了一声,澄澈而宁静的眸子转过去不再看她,显得态度淡漠疏离。 “那我……”水清漪话不曾问完,长孙华锦起身,将常德留下保护水清漪,便离开了。 水清漪抿紧了唇瓣,他这是生气了? 水清漪揉了揉额角,轻叹了一口气。她心里有了一丝怀疑,世上哪有那么像的两个人?倘若是母亲有一个孪生的姐妹,那么她极有可能是母亲姐妹所生的孩子。可根据现在的情况看来,她有些茫然,难道她是西越皇的女儿? 长孙华锦早前便知晓她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难道是知道她的身世?所以,才愿意娶她? 随即,水清漪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若是如此,前世长孙华锦便不会那样的对她。 莫名的,水清漪竟有些想要相信,他是因为对她上心了,所以才娶她…… 看着桌子上的膳食,都不曾用多少。水清漪起身,亲自去厨房。看到灶台上有一些新鲜采摘的链子,便做了一碗莲子羹,吩咐绣橘给送过去。 长孙华锦心里到底是有些难受,为着水清漪的不信任。可看到绣橘送过来的莲子羹时,长孙华锦气笑了。莲子是降火之物,她特地送来莲子羹,在暗示着让他消消火? 深幽的眸子里,蓄满了无奈。 绣橘也是怕世子爷心里气世子妃,便小心翼翼的说道:“世子爷,世子妃这些日子有些不顺心,说话难免有些不中听。可世子妃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您便莫要与她计较!” 长孙华锦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绣橘见长孙华锦盯着莲子羹,并没有让人扯下,舒了一口气。回去了,将方才的事儿回禀了水清漪,语重心长道:“世子妃,大夫人说的对。这男人啊,就是得哄着。世子爷方才可是被你给气着了,这不你先服软,世子爷被你收拾的服服帖帖,没事儿人一般。所以,日后可千万别与世子爷犟着。” 水清漪淡淡的睨了绣橘一眼,随意道:“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世子妃!”绣橘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咬牙道:“您可劲作,到时候别后悔才是!”说罢,转身就跑开了。 水清漪心乱如麻,和衣躺在了炕上。 这一睡,便是等到了寺庙钟声响起,方才醒来。睡眼朦胧的望着窗外,天色蒙蒙放亮,大师小沙弥都起来做早课了。 “世子妃,皇上下旨,众人都一起去做早课。”绣橘端着水进来,伺候水清漪起身。 水清漪颔首,收惙好,用完早膳,出门就瞧见长孙华锦长身玉立在廊檐下,白衣胜雪,飘逸若仙。侧目看着她,唇畔悠然绽放出一抹浅笑,似夜空破晓的一缕曦光。 “早课枯燥,你怕是坐不住。后山有一片桃园,我领你去赏景。”长孙华锦信步而来,抚了抚她被风吹散的几缕青丝。目光温柔,隐隐透着宠溺。 水清漪点了点头,与他一道去了后山桃园。桃花漫山遍野,花开不败。浅白粉色的桃花瓣随着清风零落,层层叠叠的铺垫在泥泞的土地上,水清漪拽地的长裙掠过,花瓣飞舞。 “真美。”水清漪没有想到这国寺后面有这么美的桃花林,一眼望不到尽头。 长孙华锦折下一根花枝,别在水清漪的发间。 水清漪伸手触碰了发髻上娇嫩的花瓣,将手中的花枝插在他的玉冠上,笑道:“你若换上女儿装,这世间女子无人能及。” 长孙华锦握着她的手腕,将花枝拿了下来,温柔的说道:“这满山桃花与你相比,尽失颜色。” 水清漪看着他眼底的戏谑,伸手就去揭他的面具。方才碰上,便听到一道娇柔的嗓音传来:“玉妃娘娘,静安王世子与世子妃当真是伉俪情深,让我好生羡慕。”看着花影绰绰下的一对璧人,宛如神仙眷侣。眼底的嫉妒,一闪而逝。只留下满心的遗憾,可惜长孙华锦不是皇子皇孙。 水清漪手一顿,皱眉望去。不远处,一袭金色宫装的玉媚兮,左右伴着同样盛装打扮的孟菲儿与孟纤,压得桃花失了几分颜色。 “可不是?贤王性子温和谦逊,与公主极为般配,也是一对璧人。”孟菲儿恭维着孟纤,看到水清漪与长孙华锦恩爱的模样,生出了几分恶毒的心思。倘若不是水清漪,她岂会落得如今尴尬的地位? 孟纤听到孟菲儿说的一个‘也’字,心中不悦,面上却是一派温婉:“我不求其他,只求有玉妃娘娘这份恩宠便可。” 玉媚兮轻笑了一声,野心倒是不小!走向水清漪,目光落在长孙华锦的身上,略有些痴恋哀怨。“静安王世子妃怎得不去做早课?不曾收到皇上的旨意么?” “玉妃也不曾做早课。”水清漪看都不曾看玉媚兮一眼,拂去长孙华锦头上的花瓣。 玉媚兮见水清漪将她无视彻底,紧紧的捏着手心,心中对她的恨意更深了几分。倘若不是这个吧贱人,她又何至于从最尊贵的皇贵妃,沦落到一个不受待见的妃子? “本宫奉皇上的旨意,来桃林寻上好的桃花给他煮茶,免去早课。”玉媚兮媚眼如丝的看向长孙华锦,颇有些眷念,似怀念着往日在王府的时光。 “清儿受命寻上好的桃木,为今日祭天做准备。”长孙华锦眉头微挑,目光冷冽的看着她。漆黑的眸子布满阴霾,黑沉沉一片,仿佛泯灭了一切的光亮,带着强烈的压迫。 玉媚兮面色微变,看着长孙华锦对水清漪的维护,心中大恨。妩媚的眸眼里,闪过不易觉察的杀意。掩嘴娇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先行一步。”意味深长的看了水清漪一眼,转身离开。 水清漪敏感的察觉到方才有一瞬玉媚兮身上释放出的危险气息,眸光微转,望着那三道渐行渐远的背影,已无多少的兴致。 …… 祭天仪式本在午时开始,由于镇西侯卜卦问天,巳时为佳,便提前了一个时辰。 天坛设法,百官磕拜,天子携国母祭拜。可东齐国并无后,李孝天便携着玉媚兮踏上天坛迎帝神、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行亚献礼、行终献礼、撤馔、送帝神、望燎等九个步骤。 每个祭祀环节,都有丝竹乐器与舞蹈。 水清漪跟着众人磕拜,太阳晒得她头脑发晕。长孙华锦在她的身旁,搀扶着她,适才又好了一些。等全部仪式完成,过程冗长,礼仪繁缛,恐怕要到日落。 “已经到那一步骤了?”水清漪眼前阵阵发黑,擦拭了一下额角的汗水,眯着眼望着天坛上,再念祝文的大师。 “行初献礼。”长孙华锦将她整个身子靠在自己的肩上,眸子里闪过一抹怜惜:“若受不住,便先回去?” “无妨。”水清漪摆了摆手,她若回去了,便授人以柄,到时候才当真是麻烦。 “轰隆!” 蓦地,天空一记晴空响雷,震耳欲聋。随即,陷入了无边的沉寂。倏忽,有人高声嘶喊:“天坛起火了!” 百官抬头望去,烈日炎炎下,天坛蹿着一人高的火蛇,将献礼之物全都吞噬在火海中,向一边蔓延。 “快!快灭火!灭火!”李孝天面色大变,将跪在蒲团上献礼的玉媚兮拉起身,拂落她手中之物,向后跑。 众人见李孝天跑,也忙不迭的起身跑。整个场面陷入了混乱,甚至有人跌落在地上,被人踩踏。 长孙华锦揽着水清漪的腰,脚尖点地,几个起落,便到了安全的范畴。 “你不去救驾?”水清漪站在树荫下,整个人稍微好受了一些。 长孙华锦摇了摇头,抱着她去了禅房。 天坛遭雷劈,而后起火之事,不过一瞬,犹如蝗虫过境般,传到帝京百姓耳中。人人猜测玉媚兮是妖女,适才她献礼之际,天坛被雷劈,这是遭天谴啊! 玉媚兮听到百姓的话,六神无主。晴空响雷,这是极少出现过的事。而今偏巧在祭天这一日,她献礼之时打雷,当真是可恨! 就算最后与她无关,恐怕也将与后位无缘! “皇上呢?”玉媚兮心里焦躁,询问着醉雪。 醉雪惴惴不安的说道:“皇上被大臣劝谏,其中有位大臣提议,将您进献给雷神,以求雷神息怒,保东齐国风调雨顺。” 玉媚兮面色凄惶,捏着锦帕的手指泛白。蓦地,眼底闪过冷芒,故作镇定的说道:“带路。”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 “寻皇上。” 醉雪不敢再多问,慌忙在前头引路。 玉媚兮推开紧闭的禅房,诸位大臣全都跪在地上。眼底一片冷芒,盈盈走到李孝天的身旁,昂着头,睥睨着跪在地上的镇西侯道:“此事怎得能全都推脱在本宫的身上?今日倘若不是镇西侯将时辰改了,或许不会遭天谴。怕是因着窜改时辰,激怒了天神!” 镇西侯不曾料到玉媚兮将罪责推脱到他的头上,沉声道:“微臣今日算出会有此劫难,便改了时辰,将危害降低到最少。如午时开始,便在迎帝神之时……”后面的几个字镇西侯没有说出口,可大家都心领神会。 “你——”玉媚兮愠怒,雷神、风神便是让东齐国风调雨顺,而帝神便是让东齐国百姓福禄安康。倘若是触怒了帝神,便预示着百姓要遭受天灾*,流离失所。 这是要遭受战争之苦警示。 历史上有记载,某朝有一位皇帝荒淫无道,凶残暴戾。祭天之时,触怒了帝神,紧接着国家被灭亡了。因此,镇西侯非但无罪,反而立有大功! 闻言,玉媚兮咬紧了牙关,此事怕是针对她而来! “镇西侯既然预料会有此劫难,为何不驱灾避难化解了?若侯爷无法化解,可以将时辰推迟,为何要将时辰提前?”玉媚兮心知镇西侯世子与长孙华锦相熟识,而萧珮与他更是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萧珮对水清漪那可是一片赤诚,难免为了对付她,让镇西侯整出幺蛾子! 可事实的确是如此,只是她没有证据证明罢了! 嗓子眼堵着一口恶气,吞不下去,吐不出来,气得玉媚兮险些发疯。原本是想要借机登上后位,却不想成了覆灭她的利器!如何能甘心? 镇西侯并不言语,倒是其他的大臣道:“娘娘有所不知,祭天是有讲究。必须在正午之前,阳气极盛之时。” 玉媚兮冷眼扫去,方才说话的大臣立即噤声。 李孝天也随着先帝祭天,对时辰上有一些了解,知晓他所言不假,便安抚着玉媚兮道:“此事怕有蹊跷,天坛恐被人做了手脚。大理寺卿你去调查一番!” 林云中点了点头,李孝天话中之意他明白,务必将此事‘调查’清楚,与玉妃无关。 玉媚兮却没有因此松口气,就算是人为,经历过这么大的动荡,那些蛛丝马迹怕是都荡然无存了。最后,就算李孝天要维护她,也敌不过百姓的舆论。 何况…… “皇上,此事是遭了天劫,媚儿命中有此劫难。您若让大人去查天坛,若是再次触怒了帝神可怎得是好?媚儿想要以死谢罪,可如今万不能死。明日西越迎亲队伍便来了,还是先将臣妾贬为庶民,待贤王大婚后,臣妾再由皇上处置!”玉媚兮递了个眼色给李孝天,她不确定天坛那边是否能够查出什么,但是她不敢冒险。当时她自以为算计得太好,在天坛动了手脚,要水清漪无法翻身,可谁知旁人也会在天坛动手脚,让她吃了个哑巴亏! 李孝天心领神会,玉媚兮如今是带罪之身,倘若太子大婚,便可大赦天下。而她便又是无罪之身! “也只能如此。”李孝天感伤道,挥退了众人。 而就在这时,御林军统领范崇德将黑衣人给推了进来。 黑衣人一个趔趄,跪在地上。见到玉媚兮死水一般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亮光。想要开口说什么,最终闭上了嘴。 玉媚兮见到他面色大变,攥紧了手心。 醉雪站在玉媚兮的身后,凑到她耳畔道:“卸了下巴。” 玉媚兮背脊僵直,莫怪他还活着跪在地上。虽然知晓从他们死士口中套出消息极难,却不代表套不出来。一时间,方寸大乱。 “回禀皇上,属下在天坛下抓到这刺客。是经过训练培养的死士,属下抓到之际想要咬毒自尽,已经卸掉了下颔!”范崇德没有想到这此刻命如此之大,遭雷劈都无大碍,被火烧更是毫发无伤。倘若不是被废墟压住,早已是逃掉了! “范统领,你卸掉他的下颔,皇上和诸位大人如何审问。”玉媚兮想要为死士寻找机会,让他自尽!莫要将自个给交代出去! 范崇德面容冷酷,并不将玉媚兮放进眼底。 玉媚兮气绝,却又无可奈何。 李孝天沉吟道:“给他吃软筋散。”心道这下不用如此麻烦,只要逼供交代出天坛失火,是否是他所为,供出背后指使的主子,便可摘清了玉媚兮。 玉媚兮眼底闪过错愕,失声道:“皇上,为何要给他吃软筋散?时辰不早了,岂不是耽搁了诸位?明日还要早些回宫,替西越迎亲队伍接风洗尘。” 李孝天拍了拍玉媚兮的手,安抚道:“不妨事,只要他交代了,你就无碍了。” 玉媚兮两眼发黑,强作镇定。张口道:“皇上……” “玉妃三番四次阻扰,天坛失火,与你有关?”范崇德出了名的冷面阎罗,不惧任何高官权贵之人。唯一一次,却是在水清漪的手里头吃了败仗! 玉媚兮心口一滞,冷笑道:“范统领何出此言?本宫不过是替皇上体恤众位大人罢了,却被你如此含血喷人!” 范崇德不再理会玉媚兮,不过是以色事人的主罢了。拿出软筋散喂黑衣人吞下,待他发作后,配好他的下颔:“你受何人指使,藏身天坛?天坛之火,可是你放的?” 黑衣人闭口不答。 范崇德出手极快,将黑衣人身上的骨关节全都卸掉。痛的他冷汗涔涔,却没有痛呼出声。 范崇德隔着皮肉,掐住他的一条筋脉,不知用什么手法,黑衣人浑身抽搐蜷缩成一团。见他承受得差不多了,范崇德将他浑身拆卸的关节给安装上。 寂静的室内,一阵‘咔嚓’‘咔嚓’响。 众人看着头皮发麻,只看着就觉得受不住,更何况亲身体验这样的逼供,怕是早已痛死过去。 玉媚兮心里头直打鼓,生怕他承受不住,全部都交代出来。 黑衣人被卸骨,浑身犹如针扎。骨头都配好之后,更是痛得生不如死。 “你若不交代,我自有法子让你生不如死。”范崇德嗓音森寒。 黑衣人牙关紧咬,半声不吭。 范崇德正要动手,蓦地,虚弱的说道:“静……静安王……世……世子妃……” 玉媚兮松了一口气,嘴角缓缓的上扬。只要坐实了是水清漪所为,那所为的天谴也是人为罢了。 “传静安王世子妃!”李孝天震怒,没有料到水清漪三番五次的构陷玉媚兮!这次就算有王府给她撑腰,也势必要将她除之! 不到片刻,李公公便将水清漪给带来,随行之人还有长孙华锦。 李孝天看到长孙华锦,多少有些顾忌,瞪了小李子公公一眼。小李子公公心里委屈,世子爷与世子妃在一块,他宣世子妃过来世子爷陪同,他怎得阻止? “水清漪,你可知罪?”李孝天眼底布满了怒火,叱道。 水清漪满脸茫然,不解的问道:“民妇不知犯了何罪。” “你指使死士藏身天坛,纵火栽赃玉妃,你可知罪?”李孝天一掌拍在小几上,小几上的茶杯与茶盖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却令众人心口紧提在嗓子眼。 水清漪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心中冷笑,意味深长的睨了眼玉媚兮。玉媚兮被这一眼看得莫名的心不安。 “民妇并不认识他。”水清漪目光无畏的直视李孝天,冷冽的嗓音带着一丝轻嘲:“不知是谁审问?如何从死士口中逼问出凶手是我?作为死士,宁可付出性命,也不会交代出背后的主子,又何意轻易的将我托出?恐怕他藏身在天坛,是想要构陷我,却没有来得及得手,老天爷开眼,率先出手免去了我灭顶之灾!” 范崇德冷酷的面容极尽扭曲,水清漪这一番话是对他能力的质疑。可却又指不出水清漪哪里说得不对,确实是他草率了。 “死士身上都有特殊的标致,范统领查看了么?”长孙华锦淡淡的开口,目光阴沉的扫过玉媚兮。 玉媚兮浑身一颤,他那一眼,自己仿佛就是一个水晶般的人儿,能够看穿一切。 范崇德立即撕开黑衣人的衣服,在他的后颈处,看到一团炽焰。 长孙华锦倾身蹲在黑衣人身旁,仔细辨认了印记。冷笑道:“想必瑞敏公主与贤王的婚事怕是一波三折了,他是……” “我是受玉妃娘娘指使,在祭天仪式之后。静安王世子妃上香之际,毁了天坛。”黑衣人如数交代。 玉媚兮脸上的血色褪尽,做梦也不曾想到长孙华锦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令不畏惧生死的死士将她交代出来。 长孙华锦不足为奇,这死士不是玉媚兮亲手培养而出。在没有威胁到真正的主子之时,断然不会如实交代。 李孝天骤然看向玉媚兮,玉媚兮摇头道:“不……不是我……皇上……臣妾是冤枉的……” 黑衣人掏出了玉媚兮传令的密信。 李孝天看到字迹,满脸的失望。沉痛的说道:“将玉妃贬为庶人,拘禁在幽兰宫。” 玉媚兮仿佛受到打击,颓然的跌坐在地上。蓦地,跪在地上,抓着李孝天的龙袍道:“皇上,他撒谎!他方才污蔑了静安王世子,指不定他受到静安王世子的威胁,构陷臣妾!” “皇上,此等妖女,断然要严惩。天坛如此重大之事都敢胡乱为之,日后若是心中不满,羽翼丰满,岂不是会打着清君侧?”诸位大臣早已不满玉媚兮,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又岂会放弃? 李孝天挣脱她的手,示意御林军将她带下去。玉媚兮是怎样的人,他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想到她胆子如此只大,竟敢在天坛动手,因此失误引发‘天谴’一事。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皇上……”玉媚兮惊恐的大喊,李孝天无动于衷,生怕玉媚兮会对他下手!历史上,有不少的君主死于女子之手,他不得不防。 水清漪看向玉媚兮,触及她那吃人的眼神,微微扬唇。李孝天虽然是昏庸,天坛失火若玉媚兮没有插手,即使与太后撕破脸,李孝天也会设法护住玉媚兮。在李孝天的心目中,玉媚兮是一个只有美色的人,虽然会点小计谋,却不敢插手大事。而今敢对天坛动手脚,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 更何况,这个死士的出现,让李孝天心里产生了危机。玉媚兮,不止是一个霸占皇宠的宫妃。 看着被拖走的黑衣人,水清漪眉头微皱,他是李亦尘的人? 想要询问长孙华锦,可想起之前的不愉快,便也就没有问出口。 二人回到禅房,长孙华锦在黑暗中,凝视着水清漪良久。语气中透着倦怠与疲惫:“天坛之事,是你所为?” 水清漪毫不避讳的点头:“是。”她一直就知玉媚兮翻身不会轻易饶了自己,在桃林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杀机,所以在长孙华锦离开禅房的时候,秘密的去见了镇西侯。镇西侯算出午时一刻会有晴空响雷,便将推算了整个祭天环节,将时辰提前了。而后在天坛上放多一些易燃之物,恰好在玉媚兮献礼的时候打雷,众人被分了心神,而后在一旁伺候的宫婢,趁机推翻了烛台,燃烧了大火。 事后扑灭了火,想要追查导火线,恐怕极难。而且,玉媚兮要对付她,肯定也会在天坛动手。玉媚兮怕事情暴露,自然会竭力阻止皇上去天坛勘察。 心中冷笑,当真是天要亡她,那样大的火,即使没有将死士烧死,应当也会被浓烟呛死。可偏生活了下来,却又被废墟给压住了逃生之路,被范崇德给抓住了! 长孙华锦笑了,眼底浓郁的笑意,揭露出他此刻很愉悦。揉了揉她的青丝,叮嘱道:“早些就寝,明日一早便要回程。” 水清漪颔首,唤绣橘进来伺候她净身。 …… 玉媚兮被幽禁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国寺。 静安王妃满面凝重的坐在炕上,思虑着她将水清漪许配给长孙华锦是对还是错!她如此的有心计,处处与她错对!早已是不该留水清漪,可她偏生命大,几次要她的命都没有成功! 可玉媚兮的事,给了她一个警告。 如今水清漪虽然有心机城府,可羽翼未丰。待她长成后,再要对付可就难了! 日后她若生下王府长孙,就算长孙华锦死了,王府的爵位也轮不到长孙仪来做! 不行! 王妃拿起炕上的一件斗篷,穿戴在身上,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匆匆的出了禅房,去了寺庙后的功德殿后殿出口。看到等在那里的一名身着道袍的男子,二人隐匿在夹道而长的竹林中。 “太后与皇上极为器重你,我要你祸水东引,破局而出!”王妃压低了声线,极为冷厉道。 道袍男子轻叹了一声:“你何至于牵连无辜,馨儿你本性善良,为何变得如此心狠手辣?若要破局而出,即使牺牲掉你的儿子?” “仪儿?”王妃声音带着颤:“你疯了么?” “静安王世子。” 王妃攥紧的手松开,长吁了一口气,冷声道:“无妨,只要能除掉水清漪!” 道袍男子眸子里布满了深深的无奈与浓浓的痴恋,他终究是不想那个能够谱出‘长生恨’的女子,就此消逝。可面对阮馨的固执,他无可奈何。 “你若下不了手,此后莫要再与我相见!”说罢,王妃转身离开竹林。 道袍男子在王妃离开后,若有似无的睨了眼竹林深处。顿了顿,提步离去。 良久,水清漪从竹林中走出,心有余悸。那一眼,他仿佛知晓自己藏身再此,却没有点穿离开。她没有想到在离开前,想要来长公主这里来看一看,碰上了王妃与道袍男子在交谈。 当听到王妃下令让道袍男子除掉她时,脑子里似乎多出了许多即熟悉,且陌生的记忆。 皇宫中,她不知因为何事,心急的误闯了国师所在的长生殿。撞见一袭盛装的王妃与道袍男子耳鬓厮磨。她当时吓得惊呼,被王妃厉声要挟她若敢声张,便杀了她。 匕首抵在脖子上,冰冷的刀刃冷进骨髓,她吓得浑身发颤。流泪向王妃点头,她不会声张出去。可王妃眼底的杀气那样的明显,是随后来请国师参宴的李公公出现,她才劫后余生。 水清漪捂着脖子,那冰冷的触觉,似要割破动脉的冰刃仿佛还抵在她的脖子上。 被尘封的记忆,纷沓而至。水清漪头痛欲裂,依旧对王妃与国师的关系而感到震惊!莫怪国师几次三番的出手相助玉媚兮,原来是与王妃关系匪浅! 长孙华锦他知道么? 长远侯府的灭门之案,是否也是王妃为了灭她之口而为? 休书可以造假,但是她亲耳听见他与常生的对话,也是假的么? 水清漪越想脑子便越痛得几乎要爆裂,强迫自己不去想,浑浑噩噩的回到禅房,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等到天明,却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水清漪已经回到了王府。 脑袋里的记忆已经捋清,不再疼痛欲裂。看着桌子上的一个信封,水清漪拿起来撕裂,里面装的是一块她给龙珏的令牌。 里面装着一张宣纸,水清漪快速的阅览完,便撕裂成碎片,扔进地上的火盆中,拿着火石点燃烧毁。 方才起身,看到站在身前的长孙华锦,吓得水清漪朝后一跳,脸色苍白如纸。 长孙华锦搁下手中的汤药,关切的询问道:“怎么了?” “你走动都没有声响么?”水清漪心口怦怦的剧烈跳动,惊魂未定。 长孙华锦愣了愣,下意识的道:“你想的太入神了。” 水清漪扶额,她的确想得太多,心里太乱了。歉疚的说道:“对不起。”想到昨夜的事,水清漪脱口而出道:“国师什么来历?” “不知他从何而来,听说出身大历。”长孙华锦语气淡淡,浑不在意。 大历? 被东齐国侵占的一个小国? “先帝为何敢用他?”水清漪心中诧异,一个灭亡国家的人,难免会心怀仇恨,不怕报仇复国么? 长孙华锦仿佛没有意料到,怔了怔,点头道:“莫怪他做出长生恨那首曲子。” 长生恨…… 一个念头从水清漪的脑子里飞快的一闪而过,却没有捕捉住,不禁懊恼。聚精会神的想,脑子里一片空白。气馁的不去想,国师知晓她藏身在竹林,却没有点破她,想来并不会听信王妃的话加害她。 “你染了风寒,快些将这碗药喝下。”长孙华锦将手中的药递给水清漪,看着她满面愁苦的皱眉,轻声道:“我备了玫瑰糖。” 水清漪拧紧眉头,颇有些哀怨道:“我要蜜饯。” 长孙华锦面部线条柔和,变戏法一般,不知从何处拿出一碟子蜜饯。水清漪苦大仇深的将苦涩的药汁一口饮尽,塞了一口蜜饯,甜丝丝的味儿散去了舌尖上浓郁的苦味。 “去西越迎亲的队伍到了,今夜宫宴,你身子不适,不去也可以。”长孙华锦宽厚的手心紧贴着她的额头,透着一丝凉意,提着的心落了下来。 “去也无妨。”水清漪有些事想要去宫中弄明白,怎么可能放弃了这个机会? …… 夜凉如水,新月如钩。 水清漪与王妃共乘一辆马车,缓缓朝宫中而去。马车里,气氛微妙,王妃合眼假寐,并没有出口刁难她。 水清漪若不是无意间偷听到王妃对自己下杀手的话,恐怕也会以为二人相处算还可以。 到了皇宫,水清漪下马车的时候,王妃冷声道:“皇宫可不必国寺,由着你胡闹。你切莫要忘记了自个的身份,给王府丢脸。” 水清漪淡淡的嗯了一声,乘着轿撵,去了瑶水池。 三三两两的大臣聚在一起,推杯换盏。水清漪没有看到面熟的人,便在池畔的柳树下坐着。 晚风拂面,有些微的凉意,却更为的舒心。水清漪看着手臂上挽着的薄纱,飘荡在湖面上,湖里的几条鱼儿张嘴嬉戏,清冷的面容上绽放着一抹清丽的笑,宛如出水芙蓉。 “姐姐!姐姐!” 一声声欣喜的呼唤声传来,逗弄鱼儿不亦乐乎的水清漪,并没有侧目望去。提着薄纱,将薄纱的水拧干,沁心的凉令水清漪舒服的喟叹一声。 “姐姐!” 由远及近的轻唤声,水清漪抬头看去,一袭墨袍的俊美男子,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朝水清漪快步走来。 “幽儿。”水清漪起身,龙幽一个健步,已经撞进她的怀中。 水清漪赶忙推开龙幽,四处张望了一下,沉声道:“不可胡乱。”瞧着他委屈的神色,轻叹道:“男女有别,你我若有亲密解除,我怕是会惹人非议。你父王可来了?” 龙幽摇了摇头:“我偷偷跟着队伍进宫来了!” “胡闹!”水清漪沉声呵斥。 “幽儿不进宫,见不到姐姐。”龙幽手臂缠上水清漪的臂膀,水清漪慌忙挥开,沉声道:“你若再胡来,我便不再见你。” 龙幽被水清漪吓唬到,再也不敢对她动手动脚,规规矩矩的坐在她的身侧。 水清漪侧头看着他拿眼角觑她,她一看他,他便转开眼珠儿。不禁觉得自个对他太过严厉了,正要问他这些日子过得如何,那方绣橘走了过来:“世子妃,已经开宴了。” 水清漪示意龙幽跟上,去了宴会。 宴会上的人已经到齐了,龙幽也坐在了西越使臣的队伍。水清漪在长孙华锦的身旁坐下,看着王妃身边的位置是空的,长孙仪没有到。 “母妃幽禁了二弟,不许他来参宴?” 长孙华锦眉眼疏疏淡淡,目光却份外的锐利:“他与我一道进宫,怕是有了一个时辰。” 水清漪一怔,那为何没有出宴?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便瞧见一个身着异服的侍婢,匆匆到西越使臣曹大人耳边嘀咕了一阵,只见曹大人面色大变,起身对高坐上的皇上、太后道:“瑞敏公主方才在偏殿休憩,如今不见了踪影,还请东齐皇上遣人帮忙寻找。” 李孝天脸色难看,心里责备孟纤不知事,这当口不见人影。可毕竟是西越之人,事关重大,便让人去搜找。 蓦地,有人开口道:“孟小姐与瑞敏公主关系交好,她也不在,恐怕是二人游赏忘记了时辰。” 众人将目光看向孟尚书的座位,果真孟菲儿不在。 原本气定神闲的王妃,听闻孟菲儿也失踪,眸光微闪,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众人,端着桌上的热茶浅抿了一口,也差人暗中去打听。 不到半刻钟,前去找人的侍卫,面色惊慌的走来,跪在大殿中央道:“回禀皇上,已经在甘露殿寻到人了。” “如何?”李孝天心中不妙,若人完好,定是带来了。 “孟小姐与静安王二公子在甘露殿……”侍卫难以启齿。 王妃面色大变,焦急的朝甘露殿而去。 太后生怕瑞敏公主出事,上官琪搀扶着去甘露殿。见状,众人也紧跟着过去。 离甘露殿有段距离,远远的便听到王妃悲恸的哭声。众人加快了脚步,到了甘露殿,看着眼前的情景,也不免头皮发麻。女眷全都转身避嫌! 长孙仪寸缕不着,躺在血泊中。而他身边同样是躺着赤/裸的孟菲儿,她的身上布满了青紫的淤痕,可见是经历了一场huan爱。 水清漪还没有看到,就被长孙华锦蒙住了眼睛。挣扎了一下,挣扎不脱,似乎想到了什么,询问道:“发生了何事?” “二弟被阉割。” ------题外话------ 嘤嘤,哭瞎,还是少了一千字。(┬_┬) ☆、第一百零二章 验身 长孙仪被阉割,且与孟菲儿*的躺在一起,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猜想是长孙仪非礼了孟菲儿,孟菲儿一怒将其给阉割。 王妃哭的撕心裂肺,抱着倒在血泊中的长孙仪,嘶声喊道:“太医……太医……救命……”沾满鲜血的手,拿着地上的一件衣裳给长孙仪遮掩。心中悔不当初,她不知为何长孙仪与孟菲儿厮混在一起,眼前的情景犹如五雷轰顶! 她的仪儿……她的仪儿是个阉人? 这是绝了后啊!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仪儿他有远大的报复,如今犹如宫中阉人一般,教他如何能苟且偷生的活下去啊! 王妃悲从中来,再也不复往日的端庄矜贵,跌坐在地上衣钗散乱,哭得几欲昏厥过去。 太后冷静的将女眷挥退,命令侍卫将长孙仪抬着躺在阔榻上,吩咐太医诊治。看了一眼孟菲儿,还不待她开口安排去处,孟夫人大哭着扑了过来,抱着不省人事的孟菲儿:“儿啊,我可怜的儿啊,怎么发生这样的事,教我二老如何活下去?” 孟夫人的婢子将撕裂的衣裳给孟菲儿遮羞,跪在一旁期期艾艾的哭泣。 “你放心,你爹爹没有多少的本事,可你如今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就算拼了命,母亲也要为你讨回公道!”孟夫人目光凶狠,如刀子一般的眼神刺向阔榻上的长孙仪。心中甚是痛快,如此欺辱她的女儿,就该遭了报应,断子绝后! 看着女儿身上凌虐的痕迹,恶毒的诅咒长孙仪这杀千刀的就该死了! “啪——” 一声脆响,大殿内一片寂静。 孟夫人捂着痛得发麻的左脸,耳朵里还一阵嗡鸣声。 “来人!将这小贱人拖下去乱棍打死!”王妃牙龇目裂,恨不得将孟菲儿给生撕活拆了!灭了孟府九族,都难解心头之恨! 孟夫人当即就不干了,她平素惧怕王府的权势,可更是爱女如命。生的一个儿子没了,如今只有孟菲儿一个独女。倘若孟菲儿也不在了,她也不会苟活在世上。 “太后娘娘,臣妇请求您做主!菲儿她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子,今日随我进宫之时,就郁郁寡欢。我便询问了缘由,她说她不受王府的喜爱,只是因着您的指婚,王府不能抗旨。恰逢瑞敏公主出事,王府却由着歹人构陷菲儿。甚至……甚至……”孟夫人从怀中掏出几张保存极好的宣纸,呈递给太后:“这是长孙仪亲笔写的口供,而另外两张是静安王世子妃代王妃给瑞敏公主的致歉信。” 抹着眼角的泪水,接着说道:“她说嫁到人人攀附的王府,她恐怕是没有好日子过,心里头想要退婚。臣妇劝说她这是太后娘娘给的恩典,是天大的恩赐,该欢欢喜喜的嫁到王府。这孩子心里头不顺,进了宫便去散心,谁知……谁知发生这等事儿!” 孟夫人突然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泪湿衣襟道:“太后娘娘,臣妇恳请您还菲儿一个公道,王府的门第……咱们孟府高攀不上!” 众人见孟夫人这作势,便知是被王府给逼急了。倘若是旁人攀上王府,巴结奉承来不及,又何至于急着撇清? 纷纷猜测,怕是孟菲儿不愿嫁给长孙仪,长孙仪怕是自尊心受损,便强要了孟菲儿,结果落到如此的下场! 太后沉吟了半晌,看着满目凌厉的阮馨,心中不悦。“林云中,你彻查此事!”太后十分明白阮馨的为人,她极为偏向长孙仪,自然不满长孙仪娶品行不端的孟菲儿。今日这件事,怕是有蹊跷! 果真,有人嘀咕了一句:“长孙公子,孟小姐已经找着,瑞敏公主她在何处?” 西越使臣心下大惊,生怕瑞敏公主也被染指!匆匆离开去找。 方才踏出大殿,便瞧见孟纤施施然走来,身后跟随着李亦尘。 太后敛去眸子里的厉色,和蔼的询问道:“瑞敏公主去了何处?” 李亦尘转动轮椅,走近了太后身前两步,含笑的看了孟纤一眼道:“公主原是进宫了,可瞧见各位小姐穿着极为的艳丽,她反而素净不引人注目,便私自出宫去驿馆换衣裳。” 孟纤满面羞红,歉疚的说道:“太后娘娘,纤儿疏忽,不曾顾虑到私自离开,给诸位引来这么大的麻烦。” 太后见孟纤的确是换了一身衣裳,提着的心落了下来。“公主来东齐出了两次事故,哀家忧心你的安危。日后若有事儿,定要知会大家一声。” “纤儿谨听太后娘娘教导。”孟纤谦卑受教。 太后满意的颔首,看向已经给长孙仪诊治完的太医。“情况如何?” “长孙公子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太医迟疑的看向情绪失控的王妃,神情凝重的说道:“日后无法延续香火。” “庸医!太后,仪儿他没事,请您将太医院院使唤来为仪儿诊治……不,不,无双公子,来人……快去请无双公子!”王妃语无伦次,心里紧绷的那根弦,被太医的话给压断。 太后看着疯癫的阮馨,神色复杂。长孙华锦是她的嫡长子,自小便被断定活不长久,也不见她如此伤心。而如今,长孙仪不过成了一个阉人,便仿佛天塌了一般,将她整个人给压垮了! “将王妃带下去!”太后环顾着凌乱的寝殿,希望林云中能够查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我不走!”王妃挣脱宫婢的钳制,踉跄的扑向了躺在阔榻上的长孙仪。脸色苍白,目光凄厉。看着了无生气的长孙仪,目光霎时一片柔和。伸着不断颤抖的手抚上长孙仪的面颊,唇瓣颤动,仅她自己听到的声音道:“仪儿,你乖乖睡一觉。母妃定会为你报仇,手刃害你之人。” 孟夫人一直防备的盯着阮馨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做出伤害孟菲儿的事。 而林云中,勘察了现场,拧眉深思。随即,将勘察得来的结果,回禀太后:“内寝摆饰碎裂一地,可见发生过争执。长孙仪在殿外被伤,昏迷的时候脸色呈现狰狞,极度痛苦使得他昏厥。若是孟菲儿所为,她理不该昏厥在长孙仪的身旁。其次,她伤了长孙仪,身上应当会有喷溅的血迹。” “殿中只有她和仪儿,不是她是谁?”王妃猛然走来,咄咄逼人的说道:“难不成是仪儿自宫?” 林云中面色微变,未料到王妃也是如此难缠之人,蛮不讲理! “孟菲儿后颈有淤痕,是受到重击。”林云中冷声道。 王妃一脸颓然,孟菲儿受到重击,便是另有其人! 孟夫人冷笑连连:“菲儿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怎得敌得过堂堂七尺男儿?以王妃不分青红皂白的作风,怕是得罪了不少人。当真是人在做,天在看。幸而老天开眼,让人替我儿报了大仇!” 王妃气得个仰倒,厉声道:“谁知是你女儿想要攀上王府不撒手,便私下里勾引仪儿。仪儿是个读书之人,怕是嫌弃她行事太过孟浪,让她受到刺激对我儿下了毒手,伺机逃跑。却被人瞧见,未免惹祸上身,便直接敲晕了她!” “你……”孟夫人见王妃将孟菲儿说的如此不堪,脸色铁青。 忽而,太后瞧着孟菲儿身上的淤紫痕迹似乎反常,沉声道:“嬷嬷,去给孟小姐验身。” 孟夫人却是不肯,今日之事孟菲儿饱受屈辱,倘若给嬷嬷验身,岂不是令她更加难堪?而王妃在太后跟前都如此气焰嚣张,保不齐太后偏袒王妃,就算孟菲儿是清白之身,暗下毒手毁了菲儿的清白那该如何是好? “太后娘娘,菲儿受了天大的委屈,若是给嬷嬷验身,她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林大人方才都证明了菲儿的清白……”孟夫人想要争取,可王妃见她这样,越发觉得她是做贼心虚,怕坐实了无法狡辩:“怎么,难道怕了不成?” “太后娘娘,纤儿觉得孟夫人的顾虑有理。何况……”孟纤偷偷觑了孟菲儿身上的痕迹,脸色胀红的说道:“即使孟小姐与长孙公子有夫妻之实也无妨,他们有婚约在身。我们若给孟小姐验身,对二人都是不尊重!”看向王妃说道:“事已至此,长孙公子遭此厄难,纤儿深表同情,可却无法挽救。孟小姐出手……怕是与长孙公子有误会所致。王妃心里痛心,却也要想想,倘若孟小姐腹中有了长孙公子的骨肉,也不至于绝了香火。” 王妃神色微动,已经是镇定了下来。意味深长的看着孟纤。沉吟半晌,仍旧说道:“嬷嬷给孟小姐验身,倘若她非完璧,本宫便认了这个儿媳!”心里恨不得将孟菲儿生吞活剥,可想到她就这样死了,当真难解心头恨。她废了仪儿的一生,那么就将她留在仪儿的身边伺候,让仪儿折磨她生不如死。 孟夫人也不是个蠢的,她方才那么闹,无非是要替孟菲儿争口气。王妃她退了一步,认了孟菲儿做王府儿媳,便是还了孟菲儿的清白。当即,也不再僵持,与嬷嬷一同将孟菲儿抬着进了内寝。 王妃见状,给身旁的玉芝递了眼色。 玉芝当即跟了进去。 不到一刻钟,嬷嬷便出来复命:“太后娘娘,孟小姐是清白之身。” 王妃面色陡然一变,来不及发问,便听到嬷嬷继续说道:“老奴进去之时发现床榻被褥上有落红。” 言外之意是与长孙仪私通,暗害长孙仪是另有其人。孟菲儿被人敲晕了扔在这里,显然是遭人陷害! ☆、第一百零三章 指证   线索全部断了,陷入了死局。   床榻上有落红,证明长孙仪与人有了私情。可与他躺在殿中的孟菲儿,却又是完璧。   “被褥上的落红,会是仪儿伤处……”王妃心里猜忌是不曾突破最后一层,孟菲儿废了长孙仪的命根。至于最后为何躺在大殿,兴许是长孙仪跑出来求救,孟菲儿怕事迹暴露,追随了出来。仪儿心里着急,下手将孟菲儿给劈晕,可他也失血过多昏厥。越想便越觉得极有可能!   孟夫人却打断了王妃的话,冷笑道:“若是在床榻上遇害,恐怕流了一地的血。况且,林大人方才也说了,若是菲儿所为,她身上不该这么干净!”   王妃眸子里的怒火几乎要迸发出,嬷嬷开口道:“的确是落红。”   王妃深吸一口气,极力的压制住心口的怒火。   “每个宫殿都有看守的侍卫,且常有侍卫在外巡逻。这里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为何无人发现?”孟夫人突然记起,询问着太后。   太后看向上官琪。   上官琪解释道:“文苑阁离主殿有些偏远,当初是文小主的宫殿。自从文小主得天花逝世,这里便成了禁地,宫妃都不愿意住在文苑阁,便空了下来。”   闻言,众人神色各异。   “那为何这里的摆设不曾收走造册登记?床榻被褥全都是铺陈好的?”孟纤提出了心里的疑问,看着宫殿的眼神有些许的怪异。   “回禀公主,文小主逝世两个多月,丽妃是文小主的姐姐,便向皇上求了恩典,将这里保存成原本的模样,思念妹妹的时候,便来这里小坐一会。因此,这里并没有侍卫看守。”上官琪将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   孟纤眸光闪烁,撕扯着手中的锦帕。   王妃脸色大变,她没有想到这个宫殿是得天花死的宫妃住处:“床褥呢?都是换新的么?”   上官琪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太后,期期艾艾的说道:“丽妃与文小主关系极好,因此将文小主的被褥浆洗晒干铺陈在床榻上。她说这样,便感觉文小主依旧还在,因此这里平常不会有人来。”   众人感觉毛骨悚然,神态极不自然。   孟夫人脸色发白,想起她方才将女儿抱着放在床榻上,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内寝。   王妃面如死灰,天花是传染性极高的病,长孙仪在床榻上与人翻云覆雨,极有可能被传染。   “公主,您怎么了?”宫婢搀扶着脸色惨白的孟纤,焦急的左右瞧了瞧,生怕她哪里有个不适。   孟纤摇了摇头,声若蚊蝇道:“我有个皇弟也是得天花死的,照顾他的宫婢内侍,全都因此病去世。有些粗使宫婢,见着里头有些个好东西,便偷拿了去,没有几日,也染上了天花。我们今日在这殿中停留许久,就怕……”说到此,唇瓣颤动,不再开口。   众人心领神会,头皮发麻。奈何太后在,不好开口离开。   太后心里也觉着晦气,很不舒服。看了一眼四周,目光突然一顿,看到其中一个宫婢,脸色惨白,浑身颤栗。递给上官琪一个眼神,上官琪立即将宫婢带到太后的跟前。宫婢心里头慌张,上官琪拉着她的时候剧烈的挣扎了几下。   宫婢的衣襟被上官琪无意间拉滑下来,露出白嫩的肩头,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吻/痕。   宫婢大惊失色,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太后娘娘饶命,太后娘娘饶命……”   太后脸一沉,凌厉的视线紧迫宫婢。   宫婢吓得手脚发抖,她是新进宫的宫婢,并不知道这宫殿里住着的是得天花病的主子。心里害怕得天花,但是更怕太后,太后凌厉的视线落在身上,如芒刺背,浑身沁出了冷汗。在宫中有私情,是要被处死的!   “太后娘娘……奴婢……奴婢……”宫婢紧紧的捏着胸襟的衣裳,语无伦次。   “是你与长孙公子有了夫妻之实?”太后冷声询问,可经过方才的打量,这个宫婢并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耐!   果真,宫婢懵了一下,脸色灰白,涕泪涟涟的说道:“太后娘娘开恩,奴婢并不认识长孙公子。”   “那你身上的痕迹,如何而来?你若不如实交代,便将你送到慎刑司。”上官琪代太后质问出。   宫婢胆战心惊,眼底闪过惶恐,咬紧牙关道:“奴婢……奴婢被人强迫,并不是与长孙公子。”   “那你为何心虚?原来是你个贱蹄子构陷菲儿!你是哪个宫里的宫婢?”孟夫人走出来,听到这一番话,脸色铁青。    “不……不是,是那人将奴婢拖到这个宫殿……他说无人发现。今日里宫里宴会,主子都不在。他便将我邀到此处,若是不来他便要揭发我淫/乱宫闱。来了没有 多久,就有人过来了,他翻窗逃走,我要走已经来不及。就听见一个男子喊着曲小姐,随后就是娇阳,娇阳的喊着。”宫婢惨白的脸色,瞬间一片通红,吱吱唔唔的 说道:“大约一刻钟,便听见女子叫骂声,随后就是一阵打闹,我吓得藏进了屏风后。听到男子一声惨叫,就没有声响。我打算逃走,看到满殿的血,吓得双腿发 软,紧接着又有人来了。就是把孟小姐放在长孙公子的身旁,没有多久你们便来了,我趁机混在人群里,想要随着一起走。可是……”宫婢咬紧了唇畔,她被天花给 吓着了。   曲娇阳?   众人一怔,纷纷看向曲夫人。   曲夫人脸色青紫,怒道:“休得胡言,娇阳一直在我的身旁。”随即,看向太后道:“太后娘娘,方才臣妇带着娇阳在您的身旁,一直不曾离开,怎得会和长孙公子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曲娇阳羞愤,一副受辱的委屈模样。   宫婢偷偷的看了曲娇阳一眼,摇头道:“不是这位小姐,身段儿不像。”   太后眸光微闪,沉吟道:“你识得?既然如此,你瞧瞧这里头,谁的身段儿像?”   诸位千金纷纷变色,深怕被这宫婢信口污蔑!   宫婢紧张的吞咽了一口涂抹,睁圆了眼睛,一眨不敢眨,生怕认错了。可一圈瞧下来,身段儿几乎都相似。霎时,急的满头大汗。   她若胡乱指一个,若是错了,她便必死无疑。   孟夫人冷笑连连:“这贱蹄子胆大妄为,敢淫/乱宫闱,本就是死罪一条,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恐怕被抓现行,是想要将功折罪吧!至于那不曾说出名讳的男子,估计是信口胡诌。”   孟夫人话里头的意思很明显,谁敢和宫婢私通犯下死罪?恐怕是怕剪了长孙仪的命根,被王妃灭了九族。便心口胡诌了那么一段儿出来,找出个替死鬼顶替,免去她的死罪!   宫婢脸色愈发白了几分,头大如牛,豆大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蓦地,视线在其中一人身上落下,指着她道:“是她!就是她!”急切的说道:“奴婢记得那位女子的绣鞋上有颗硕大的珍珠。”   众人顺着她手指望去,掩不住的错愕。 ☆、第一百零四章 西越来客 瑞敏公主? 众人的视线从她苍白的脸上,落在她的脚上。孟纤身着绯红拽地的宫装,清风吹拂裙裾摇摆,隐约露出一双精美的绣鞋,鞋头缀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有眼见的一眼便识出这是东海珍珠,华贵非凡。 可更令他们震惊的是当事人竟是瑞敏公主!明日便正式拜堂,编入皇室族谱。而今这一出戏,当真是打了皇室的脸。按道理迎亲的队伍到了东齐,瑞敏公主算得上是贤王之妻,与她洞房的却是王府二公子。 孟纤脸色惨淡,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捏成拳。身子僵直,木桩子一般伫立着。 身旁的侍女百香近身伺候着,能觉察到孟纤身子微微颤栗。咬紧了唇瓣,眼角觑了眼那指控孟纤的宫婢。不动声色的站在孟纤的身后,给孟纤做支柱,生怕她会倒下。 王妃并没有多欢喜,倘若长孙仪没有发生这样的惨剧,或许她会乐见其成。眼下她更关心孟纤是不是残害长孙仪的凶手! “你可瞧清楚了,这人是瑞敏公主?”太后目光凛然,如冰凌一般刺向宫婢。 宫婢吓得魂飞魄散,没有想到她被逼急了,看着身段有几分相似,指着的女子却是西越的公主!倘若验明正身,不是瑞敏公主,她就犯了欺君大罪,被诛灭九族! 顿时冷汗涔涔,双目开始有些涣散,哆嗦的说道:“奴婢只记得无意间瞥到了地上的绣鞋,有珍珠!” 孟纤仿佛现在才缓过神来,听到宫婢的话。长而卷翘的眼睫忽闪忽闪的眨了眨,半垂着眼睑,遮掩了眼底的神色。半晌,美目睁开,水雾氤氲的眸子隐约夹杂着一丝委屈:“太后娘娘,旁人都知我素来喜爱珍珠,珠钗、衣裳、绣鞋都缀有珍珠。” 孟纤点到即止。 太后明白她话里头的意思,孟纤说她喜爱珍珠不是秘密,怕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她! “尘儿,你是在何处碰见了公主?”太后询问与孟纤一道前来的李亦尘,她觉着孟纤的反应,不像是局外人!即使受害人不是她,但她定是有参与! “在宫门遇见。”李亦尘秀逸双目中带着一丝微笑,如涓涓细流的溪水,洗涤着孟纤心里头的不安。“公主若是当事人,并不可能离宫。” 太后沉吟,孟纤不是孟菲儿,能够随意的验身。这事关西越一国的尊严,也关系着东齐国的皇室尊威! “太后娘娘,何不让瑞敏公主与菲儿一般验身?否则,没有抓出凶手,不能还瑞敏公主一个公正的清白,怕是也会遭人背后非议。”孟夫人心中冷笑,难道就她菲儿身份低贱?能够随意的被算计处置?她早前便瞧着孟纤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今次过手果然是如此! 心中百分之八十断定是孟纤对孟菲儿下手! 上次孟菲儿那般的得罪于她,她冒着与王府对着干的风险,放了菲儿,便知她心中定然有鬼! 孟纤脸色微变,她若是随着人进内寝验身,那么她便丢了西越皇室的脸面! “我堂堂西越公主,即将成为东齐贤王妃,遭人暗算几回,如今更是如此糟践。依本宫看来东齐国怕是没有诚意与西越联姻,若是如此便直言,何必行小人行径?”孟纤恼了,水眸里蕴含着一丝怒火。“本宫愿想东齐国是礼仪之邦,最是通情达理,如今看来未必!” 太后脸色骤冷,西越是降于东齐。否则,何至于联姻示好?如今被一个公主如此奚落,成何体统! “公主是金枝玉叶,国母的身份更是尊贵显赫。连贵国皇后验身,都不觉得不妥,如今公主却说这是作践你……”孟夫人讥诮的说道,话里话外都带着刺。 你母后都验身,何况区区一个公主罢了。若是这算是作践你,那岂不是皇后也遭受过侮辱? 太后颇为赞赏的看了孟夫人一眼,淡淡的瞥了孟纤一眼,缄默不语。 孟纤心凉了半截,太后是默认了孟夫人的话。 委屈的看向李亦尘,希望李亦尘能为她说说好话。 李亦尘心中思量,还来不待他开口。便听到内寝一声尖锐的叫喊声,孟夫人神色大变的冲进去,已经来不及,孟菲儿穿着一件中衣神色惊惶的跑了出来。 孟夫人死死的抱着孟菲儿落泪,抽泣道:“我苦命的儿啊,你告诉娘亲,是谁害你的?” 孟菲儿脸色惨淡,猛烈的摇头,喃喃的说道:“我不知道,公主将我约到瑶水池,等了大约一刻钟,便有人将我敲晕了。” 孟夫人高声质问道:“瑞敏公主还要狡辩么?倘若凶手不是你,我鲁氏便吞金谢罪!” “瑞敏公主,以示你的清白,你便随哀家的嬷嬷去验身。你是被陷害,哀家必定还你一个公道!”太后环顾了一圈众人,凉凉的开口。 孟纤心知是躲不过这一劫,咬牙道:“本宫若不愿呢?” “哀家便退了这门亲事,东齐国高攀不起西越尊贵的公主。”太后放出了狠话,她这次顺从了孟纤,便是代表着东齐国向西越国服软。 孟纤见太后态度强硬,心中生出了几分恨意。她若是被遣送回西越国,西越国与皇兄母后敌对的势力,必定会借题发挥。而她很快就成了当年父皇遣送东齐国长公主的下场! 想到此,浑身一个激灵。太后对自己亲生女儿都狠下心,何况是她一个他国公主? 进退维艰。 孟纤面临着这样的境地。 “皇上已经拟旨册封贤王为太子,太子妃需验明正身。” 就在此时,长孙华锦出言推波助澜。 孟纤脸色紧绷,冷冷的瞥了长孙华锦一眼,岿然不动! 寝殿里陷入了一片宁静,两方僵持不下。 而此时,内侍公公焦急的跑了进来,对上官琪耳语了一阵,随即将一个包袱递了过来。 上官琪将原话一字不漏的说与太后,并将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件烧毁的衣裳,有些人一眼便认出了衣裳是谁的! 太后目光沉沉的睨了李亦尘一眼,别有深意。这件衣裳是孟纤进宫时所穿,若是如她所言,出宫换衣裳,为何这件换下来的衣裳在这宫殿西北角的假山后发现?并且急于烧毁? “公主,你可还有话要说!”太后拿过上官琪手中的衣裳,掷在了孟纤的脚下。不是发生了见不得人的事儿,为何要隐瞒作假? 孟纤脸色骤然大变,看着这件衣裳,被她拼命压下去的记忆,纷沓而至。脸色苍白如纸,泪水籁籁落了下来。双手紧紧的环在胸前,目光空洞而无神。 “是我做的又如何?以长孙仪对本宫的所作所为,罪当该死!”孟纤双目憎恨的看向躺在床榻上的长孙仪,她被宫婢带着去见太后,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突然毫无知觉的昏厥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便已经是被长孙仪压在身下,没有缓过神来,xia身便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那一刻,她恨意深种,所以在她脱身的时候,将长孙仪给废了! 等她逃出去的时候,才发现暗中保护她的暗卫被人使了调虎离山之计。未免事迹暴露出去,她便心生了一计,让孟菲儿做了她的替罪羔羊,没有想到孟夫人是一个厉害角色! “当真是你!”王妃闻之变色。 孟纤讽刺的一笑,眸子里燃烧着炽烈的恨意:“王妃你会不知么?” 王妃心神一颤,唇瓣翕动,没有再多说什么。终究是她不死心,不想让长孙仪娶了孟菲儿。便心里生出了一个主意,设计孟纤与长孙仪有夫妻之实。虽然她已经成了名义上的贤王妃,可是还没有拜堂。太后碍于王府的权势,还有孟纤背后的西越国,也不敢对二人如何,最后也不过是将孟纤赐给长孙仪,安抚贤王。 可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是这样的一种结局! 太后能走到今天,足以见得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从孟纤针锋相对的口吻,便知这件事由阮馨所起。淡淡的睨了眼孟纤眼底浓烈的恨意,疲乏的说道:“今日之事,哀家甚为痛心。既然木已成舟,哀家便成全你们。修书一封送去西越,将此事来龙去脉向西越皇道明!” 孟纤尖利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刺破了嫩皮都毫无所觉。这里不是西越国,她没有丝毫反驳的能力。她若是不顺从,等待她的只有一条路,那便是遣送回国。 而她想要活着! 更想要将害她沦落至此的人,千刀万剐! 孟纤向太后行了一礼,便带着随从匆匆离开。 王妃赔了夫人又折兵,带着长孙仪灰败的回了王府。 而宫宴依旧进行,一派欢乐笙歌,这样的一个插曲,仿佛并没有发生。 水清漪早已是见识过人心的冷酷,对孟纤的结果,她是乐见的。至少如今这样,孟纤便不会与她为敌! 安静的退出了歌舞升平的宫宴,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囚禁玉媚兮的冷宫。虽然是幽禁了,可周边的景致倒是不错,可见皇上对她是存了一份真心! 只是,为了玉媚兮特地册封李亦尘为太子,不知又会掀起什么样的风云。 水清漪仿佛见到了这冷宫的血雨腥风,转身打算离开。却瞧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鬼祟走来,水清漪来不及避开,与他撞了个正着。 水清漪攥紧了手心,极为的紧张,心里想着全身而退的法子。 来人一怔,看了眼四周。极为的安静,没有半个人影。细致的打量了水清漪一眼,眼底的防备之色渐渐的隐去,袖口不动声色的露出一块令牌。 水清漪目光深幽,紧紧的锁着来人手中的令牌。沉默了半晌,从袖中内袋掏出那块给龙珏研究的令牌。 黑衣人见状,跪地道:“清风参见媚主上。” ☆、第一百零五章激烈 媚主上? 毫无疑问,此人将她当成了玉媚兮。听着他的口音,与孟纤身旁的婢女百香相似,想来是来自西越。怕是方才他露出令牌,是试探身份的暗号? 所以,当她拿出令牌的时候,他将她当成了玉媚兮? 水清漪沉吟了半晌,觉得事情令牌之事有古怪。怕是每一块令牌都是不相同的,而极有可能她手中的这块令牌是属于玉媚兮! 那么,当初在云景山上刺杀她的刺客,是玉媚兮的命令? “主上有何指示?”水清漪笃定了这侍卫并不认识玉媚兮,便想从他的口中套取消息。 侍卫迟疑了几分,目光盯着水清漪手中的令牌。想到主上说媚主上容貌艳绝无双。而眼前的女子容貌较之瑞敏公主都有过之,定是媚主上无疑了。 “媚主上,主上让您尽快完成。”侍卫将一封信递给水清漪,环顾了一眼四下道:“贤王册封之时,便是您贵为国母之期。” 水清漪心中凛然,面上却露出一副倨傲的神态。冷哼了一声:“替本宫拜谢主上。”水清漪转身进了屋子,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水清漪慌忙将信藏进了袖中,转身镇定的看着来人。 “你来作甚?”玉媚兮见到是水清漪,目光狰狞。若不是这个贱人,她怎得会沦落到冷宫?想要东山再起,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权相已经弃了她,莫寅被关押在狱中,生死不明。 她的依仗,一夕间似乎全都倒了! 水清漪看着眼前的玉媚兮,身着一袭冰羽薄纱裙,肤白胜雪,脸上精致的妆容不在,稍显几分病容。怕是宫里的人苛待了她,日子过的比往常清苦,受不住了吧。 “我来看看你过的如何。看在过往的交情上,来知会你一声。瑞敏公主下嫁王府二公子,因此册封太子的大典怕是要取消。与其心里想着如何算计我,倒不如先想想如何获得皇上的恩宠,免得在这屋子里老死。”水清漪颇为友善的提点玉媚兮。 玉媚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水清漪会说这样一番话。不以为然道:“不劳你费心。” 水清漪恍悟,怕是玉媚兮从来就没有担忧过她会死于非命!方才那样的质问她,怕是误以为皇上过来,所以刻意打扮得弱不胜衣。 水清漪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玉媚兮皱眉,今日的水清漪太过古怪了一些!还来不及深想,便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醉雪踏进屋子,焦急的说道:“娘娘,西越使臣全都回西越了!” 玉媚兮面色一变:“怎么可能?”那人都不曾联系她,怎得就走了? “原先是瑞敏公主与贤王联姻,可不知发生了何事,突然变换了联姻的人选。因此激怒了西越使臣,问太后要个说法,引发了矛盾,不知怎得西越使臣倏然拂袖离开。”醉雪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一转述给玉媚兮。 玉媚兮神情恍惚的跌坐在阔榻上,事出意料,慌了心神。 “可有人来过这里?”玉媚兮似乎想到了什么,焦急的询问道。 醉雪摇了摇头,蓦地,点了点头:“来过一个侍卫,极为眼生,不是看守这里的侍卫。” “啪!”玉媚兮挥落了小几上的杯盏,目光深幽,沁出戾气。 水清漪! 字字在唇齿间磨辗,带着浓烈的杀意。莫怪她突然之间闯进了屋子,恐怕是早已冒充了她,与西越那头的人接头了! 玉媚兮对醉雪耳语了一番,挥手示意她即刻去办。 …… 散了宫宴,水清漪与长孙华锦回到王府,便将袖中的信拿出来,拆开阅览里头的内容,面色大变! 灭乔氏满门! 长孙华锦拿过她手中的纸张,放在烛火上点燃烧成灰烬。 “西越皇与镇国公府有何深仇大恨?”帝京乔氏便只有镇国公府,水清漪不明白西越皇一而再再而三的对镇国公府,对她动手! 难道是因为他点名要母亲和亲西越,母亲提前得知了消息,下嫁给水守正,因此让西越皇怀恨在心? “玉媚兮恐怕没有能耐,此事不简单。”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镇国公府地位不可撼动,若不是犯了大罪,根本就不可能被灭! 玉媚兮与西越皇联手,也只有通敌卖国这一条罪名! 而镇国公府素来忠心耿耿,府中有开国皇帝御赐的空白圣旨一张,关键时刻仍旧可以保乔氏一族项上人头。 水清漪亦是想到了这一点,心神一动,难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长远侯府覆灭? 怔怔的呆看着剑眉凤目,面如冠玉的男子,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心里头升腾。或许前世是误会一场,真正的刽子手是玉媚兮和阮馨? “一切有我。”长孙华锦握着水清漪的手,目光温柔得似要滴出水来。 水清漪望着交握的双手,心中百味杂陈。她不知道凶手是谁,可到底他最后松开了她的手,背弃了诺言。 “嗯。”水清漪抽出了手,微微笑道:“时辰不早,早些歇息。明日里二弟醒来,府中怕是又要闹翻天了。”将换洗的里衣递给长孙华锦。 长孙华锦含笑的点头,从水清漪接过里衣,去了净室。 …… 长孙仪昏迷了半月,半月里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玉媚兮被太后处死,皇上拿皇位与太后做交易。册封李亦尘为太子,太后退让一步,将玉媚兮幽禁在国寺,终生不得出。 随后,又传出一道懿旨,将长公主给接回宫。 王府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是暗潮汹涌。 瑞敏公主早已搬进了王府,住在了长孙仪的院落里。平素无事便来寻水清漪小坐一会,聊些无关紧要的事。 水清漪却没有这么清闲,忙得焦头烂额。成日里在外边跑着,筋疲力尽的回了王府,应付了孟纤,又要敷衍时刻提醒她要记得分家的长孙凌。 终于,王府的宁静在长孙仪醒来而打破。 “啪嗒——” 一尊玉石佛像劈头朝王妃头顶砸来。 王妃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堪堪避过了祸事。玉石佛像砸在她的脚边,看着满地的碎片,心有余悸。 “贱人!滚!你滚!”长孙仪嘶哑咆哮的嗓音传来,充满了浓烈的恨意。双眸赤红,面容扭曲而狰狞,仿似厉鬼,要将阮馨生吞活剥。 他最尊敬信任的母妃,到最后是算计害他至斯的野心家。为了娶到瑞敏公主壮大王府权势,不择手段。 他当初可怜大哥,被母妃冷漠对待,完全当成了工具。随后,便感概他是母妃的次子,不用经受这样的对待。而今,他才是彻头彻尾的可怜虫!一个大笑话! 他成了一个抬不起头来的阉人!最卑贱低下的阉人! 想到此,浑身充满了戾气。 王妃脸色惨淡,一手按在胸口,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双眼阵阵发黑。 “王妃,您莫要心焦,二公子只是没法接受打击,才对您口出恶言。”玉芝慌忙替王妃顺气,安抚着王妃。 阮馨听后眼角盈满了水雾,整个人憔悴不堪。看着对她打砸咆哮嘶吼的长孙仪,心口一阵阵绞痛。她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儿子,最后和她反目成仇,她如何不痛心? “仪儿,母妃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好……” “你心里从来就只有你自己!为我好?为我好就是让我成为一个阉人?”长孙仪仿若一头癫狂的野兽,凶狠的要将王妃给撕裂。指着门口道:“走!这辈子我不想再看见你!” 阉人两个字刺痛了阮馨,泪水决堤一般的落了下来。 “王妃,世子爷与世子妃来了。”玉芝小声嘀咕。 阮馨拭去泪水,满目阴霾的看着相谐而来的二人。完好无缺的长孙华锦,让王妃想到躺在床上的长孙仪,眼眶湿润:“锦儿,你去规劝你弟弟,母妃怕他想不开。” 长孙华锦从来不曾见过王妃失仪,在她面前冷若冰霜,没有丝毫的表情。在长孙仪面前,便是和蔼慈母。如今,不再端庄矜贵,而是为了儿子愁苦的慈母。 可这一切,都不是为了他。 淡漠的越过王妃,进了内寝。水清漪留在了外边,她是长嫂进去不合时宜。 王妃心里头惦记着长孙仪,见长孙华锦进去,里头没有动静。思虑了片刻,不放心的进去。 长孙仪神情激烈的低吼道:“大哥,我如今不是一个男人,不能够传递香火,活着也是被人指点嘲笑,有什么意思?” 长孙华锦薄唇微启,便听到王妃焦急的抢先开口道:“仪儿,你与你大哥是亲兄弟。待他生下长子,便过继到你的名下,不会绝了香火。”看着长孙仪不如方才激烈,温柔的安抚道:“你若要娶曲家大小姐,母妃便替你张罗,明日……不……立即让人去曲府提亲。” 长孙华锦目光森冷的看着这一幕,拢在袖中的手指根根收紧,咔嚓作响。 “母妃难不成忘了,我早已绝嗣?”长孙华锦目光闪过一抹悲凉,而后渐渐泛起寒光,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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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这是将我置于何地?”裙裾如霞的掠进屋内,一道俏丽的身影从屏风后走出。孟纤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笑里透着嘲讽:“驸马有本宫伺候着就是,又何必拖累旁的清白姑娘?”旁若无人的坐在临窗的软榻上,好整以暇的看着王妃。 王妃被刺激得气血翻涌,可孟纤的身份不如水清漪低下,任她随意拿捏。孟纤方才唤长孙仪为‘驸马’,便是直接宣告身份地位。 “纤儿,你说的是什么话?仪儿娶那曲家姑娘,是她的造化。你是千金之躯,自是不能劳烦你伺候仪儿,便将曲家小姐抬进门为你分忧。”阮馨自己种下的苦果,再难下咽,也只能吞下去! “曲大人在朝中地位不低,他的女儿也算是金枝玉叶,断不可让曲小姐委身为妾。难不成母妃想让驸马效仿缪大人?”孟纤目光清澈而无辜,听进王妃耳中却极为的刺耳。“闭嘴!”阮馨捂着绞痛的心口,慌忙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吞咽下去。青白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许。 缪大人已经灭亡的穆雪国太监,曾经掌管穆雪国精锐军队,在穆雪国可谓是只手遮天。一同迎娶了三位夫人,以此来弥补他因身体残缺而扭曲的心理。当时,成了天下人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长孙仪脸色涨红,孟纤那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水清漪随着孟纤一同进来,蓦地听见孟纤的话,嘴角微微上扬。目光落在长孙华锦身上,颇为的复杂。方才在外边,她隐约听见里头的谈话。难掩心中震惊,隐隐有种直觉,这一切都是王妃所为。 但这个念头太过荒谬,王妃是他的亲生母亲,饶是待他再如何冷漠,亦不会下此毒手! 孟纤冷笑了几声,不择手段将她弄做长孙仪的妻子,那就该做好承受她报复的心理! “本宫不过是说笑罢了,母妃这般为本宫着想,本宫自是要替母妃分忧才是。方才已经以你的名义,向曲府下聘提亲。”孟纤眸光微转,含笑的说道:“至于镇国公府那头,本宫也命人打听给曲府送了哪些聘礼,也一同代替曲府退还了过去。” 王妃面色骤然大变! 孟纤这贱人是给王府树敌! 王府虽然权势滔天,可她也知树大招风,早已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后快!可奈何王府根基深厚,无从着手。镇国公府虽然不及王府,却也是有深厚底蕴,能够与王府共存,屹立百年不倒自是有底牌。如今不但招惹了曲府,且得罪了镇国公府! 这个煞星! 王妃气了个仰倒,压下心底翻腾的怒海。便听到孟纤说道:“西越与东齐素来都是一妻,没有过男子娶两房妻子,因而本宫将曲府大小姐聘为良妾。” 王妃脸色青紫不定,指着孟纤,一句话说不上来,朝后栽倒。 玉芝手忙脚乱的将王妃搀扶住,焦急的唤道:“王妃,王妃……” “这些没有眼见的东西,王妃身体不适,还不快快搀扶回屋子,请御医来诊治!”孟纤云袖一荡,威严气势浑然天成。 玉芝看着王妃喘着粗气,情形不太乐观,慌忙将王妃搀扶着离开。 孟纤心中冷哼了一声,看向长孙仪,眉宇间染着愁绪,无可奈何的说道:“母妃倒是好厉害手段,镇国公府里头的小将军在边关与蛮夷打仗,只因你要娶曲家小姐。便立即向镇国公府施压,可惜镇国公府大夫人没有老夫人半点气势,吓得当即加急一封家书送去边关,那小将军快马加鞭的回京与曲家小姐成婚。这样一来,曲家小姐嫁进了王府,怕是名声也不是好的了。”伸手替长孙仪掖好了被角,宽慰道:“事情已经发生,你多想也无用,只能顺应天命。若是旁人,你还能够杀了个痛快,泄心头之恨。可惜,那人却是……”似乎察觉到失言,孟纤住了嘴。 长孙仪神色恍惚,不知他有没有将这一番话听进耳里。放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揪着身下的床褥。 水清漪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眼底异彩闪烁。王妃这次当真是搬石头砸自个的脚,孟纤的身份摆在这儿,她不能摆婆婆的谱,让孟纤立规矩。又不能悄无声息的弄死她,若是孟纤‘暴毙’,怕是西越那边不会轻易罢休。 而孟纤对王妃和长孙仪恨之入骨,自然会将王府弄得乌烟瘴气,让他们不得安生。她没有想到孟纤也挑拨离间! 长孙仪如今心中痛恨王妃,怎奈如孟纤所说是他的生母,不能够杀了报复,心中郁气难解,极为苦闷。若孟纤日日在他耳旁提点,怕是总有一日会昏了头。 …… 王妃回到屋子里,玉芝搀扶着她躺在阔榻上,在一旁宽慰着王妃:“瑞敏公主也是在气头上,这件事对她的名声极为的不利。西越使臣并不参加婚宴便匆匆回程,她心中定是会难过。而且,二公子也遭受了祸事,她心里怕也是不甘,王府又没有摆婚宴,就这样将她迎进府算是成了亲。以她公主的身份,怎得能忍下这委屈?今日针对你,兴许是出口气罢了。” 王妃听了觉得有理,堵在心头的一口闷气松散了。 “曲府那边有何消息?”王妃想到孟纤做的事,颇为头痛。“镇国公府那边怕也是不能善了,本宫原先是想要好好与镇国公老夫人说道说道,谁知被孟纤抢先了一步,只望别得罪得太狠了!” 玉芝脸色不虞,吱吱唔唔的说道:“镇国公老夫人在二少奶奶走后便气昏了,江氏穿着诰命服进了宫。曲小姐羞愤得悬梁自尽,幸而被发现的及时,捡回了一条命,曲大人匆匆去了相府。” “你说什么?”王妃坐直了身子,这个祸害到底做了什么! 她是要弄垮王府! 玉芝心里嘀咕这事王妃做得欠考虑,瑞敏公主不是一般的女子,岂会被她玩弄于股掌?原本是太子妃,日后的皇后。被王妃这一搅合,便成了一个名不见正传的少奶奶,而且还是要守一辈子活寡的,岂能善罢甘休? 这番话,万万不能够说的。眼底闪过流光,漫不经心的说道:“瑞敏公主原先性子柔弱,不如现在这般烈性。听闻她进府后,时常去竹园走动。” 王妃目光骤然一冷,水清漪么? 自个怎得能忘记这个煞星?怕就是她整的幺蛾子!孟纤再如何的能耐,也是远嫁的公主。如今没有了清白,也只能认命与仪儿好好过日子,可事情并不如她想的这般,倒是离经叛道的想要整垮王府,定是被水清漪这妖孽蛊惑了! 玉芝细细的打量着王妃的神色,将一叠资料递给王妃道:“这是玉妃娘娘命人送来的。”随后,将一个精致的锦囊放在王妃手里:“锦囊是世子爷给的世子妃,听说世子爷让世子妃待遇到难题他不在的时候方能打开。我们的人从箱笼里拿了出来,您瞧瞧里头是什么。” 王妃拆开锦囊,里面拿出一张宣纸,看着里头的内容。眼底精芒闪烁,计上心头! ☆、第一百零七章 踩踏 相府 在帝京最繁华的地段,极为的奢华。围墙有近乎两米高,正门矗立着华丽威严的玉石狮子,左右两边各站了两名佩刀侍卫,戒备森严。 曲明峰因愤怒而额角青筋鼓动,等着侍卫通报。 不一会儿,沉重的朱漆铆钉大门打开,一个侍卫出来,恭敬的说道:“曲大人,请随属下进来。”领着曲明峰一路到了相府书房。 曲明峰弓身给权相行礼,愠怒的说道:“相爷,王府简直欺人太甚!谁人不知曲家是您手下的人?今日竟上府寻兹挑事,羞辱于我。如此也就算了,却拐弯抹角的将您也给拉扯进来!” 曲明峰想到方才的事,便满肚子的火气。那群奴才竟是一副开恩施舍的模样,将女儿嫁进王府,曲家阖府上下都要感恩戴德的嘴脸。‘呸’不过是个阉人,偏生还妄想娶他的女儿,莫说是嫡女,就算是庶女也休想! 更可恨的是王府擅作主张替曲家将聘礼归还给镇国公府,这亲事黄了,相爷这边难以交差,适才急匆匆的赶来。 权相坐着没动,端端望着眼前茶汤里沉浮的茶叶,空气中流转着一抹诡异的气息。 气氛紧绷,曲明峰额头上渗出了大滴大滴的冷汗。看了看权相,沉声道:“相爷,阮馨她遣人说属下是您的走狗,您的女儿都只是嫁做他人续弦,属下的女儿能嫁进王府,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行了!”权相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厉声喝道。此时脸上的表情不甚严厉,却极有震慑力。 曲明峰噤若寒蝉,不敢再多嘴。心里懊恼得恨不能甩自个几嘴巴子,明知权夜雪是权相心里的禁忌,偏生哪壶不开提哪壶! 权相扫了曲明峰一眼,淡淡的说道:“王府权势滔天,在帝京谁人能盖其锋芒?进宫觐见皇上,都免去行跪拜之礼,气焰如此嚣狂,不将尔等放进眼底也在情理之中。”话虽是如此说,眼底却是布满了阴霾。 曲明峰心一沉,权相这是要避其锋芒?又觉哪里不对,权相素来便与王府不和,虽然是新晋权贵,却深得太后器重。当年协助太后将乱党清除,暗中收复了一些势力,顺道将自己人安插进朝堂。只府中根基不如王府深厚,势力却是旗鼓相当。 想通此节,曲明峰单膝跪在权相面前:“盛极必衰!王府早已是太后喉中刺,只是苦无王府把柄,适才迟迟未能动手。据属下所知,王府并非固若金汤。”脸上云开雾散的露出一抹笑。 “哦?”权相眼底精芒闪烁。 “玉妃。” 权相微微一怔,眯了眯眼,不动声色:“说说看。” “玉妃是以静安王妃侄女的名义送进宫,实则是她安插进后宫的眼线。可静安王妃千算万算,没有预料到玉媚兮是个有野心的人。被她捧到高处,便生出了不甘的心思,不想这一辈子受制于人。适才暗中与相爷您合作,想要跳脱王妃的掣肘。可惜是个蠢物,不善谋略。依仗着有您与王妃撑腰,又有皇帝的宠爱,便目中无人,将太后得罪狠了,适才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话里头不无可惜,只是玉媚兮能够背叛王妃,又怎得不会对他们阳奉阴违呢?幸好她腹中的孩子未能保住,否则一朝羽翼丰满,怕是他们的劲敌。 “她如今对王妃是一颗废棋,对我们却还是有用的棋子,只要利用得当,王府湮灭不过吹灰之力。”曲明峰眼底闪过一抹狠绝。 “她有何利用价值?”难道玉媚兮的身份另有隐情? “王府收留穆雪国皇室遗孤,罪当如何?”曲明峰直起身来,意味深长的说道。 权相眼底精光一闪,眸子里霎时风云涌动,低沉的笑了几声。捻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此事莫急,须得慢慢筹谋!” …… 烟雨楼 水清漪坐在一叶扁舟上,纤纤素手在水里贪凉,随着扁舟游行,激起小小的水浪,溅在她皓白的手臂上,如珠如玉。 “你还是这么喜欢玩水。”李亦尘盘腿坐在她的对面,目光温润,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你为何避着我不见?”话里带着一丝感伤。 “我若避你不见,今日便不会赴约。”水清漪淡淡的说道,冰凉的水驱散了心底的燥热,一阵沁心的凉。舒服的喟叹了一声,倘若这里不是人来人往,她想像以往在海边一样,褪掉鞋袜将双腿搁在水里。 心念如电,水清漪记起了在云景山的温泉池。她见四下无人,便褪掉了鞋袜将双脚浸泡在泉水里嬉戏,最后却是将病发作的长孙华锦踢得吐了血。 柳眉微拧,心乱如麻。她刻意避开不去想他,却满心满脑都是他的身影。 昨日在二房的那番话,给她带来了冲击。他从小便被人下毒谋害,却没有想到王妃更为的阴毒无情,早早的便给他下了绝子药!是这样,所以前世他不喜与她亲热?她哀求着要替他生一个孩子,他没有答应。被她逼迫到无奈,适才将另一个男人推到了她的床榻之上? 手慢慢的揪紧胸口的衣襟,里面犹如针扎,细细密密的疼痛朝四肢百骸蔓延。 “你已经不如当初,还是莫要贪凉。”李亦尘掏出一方锦帕,递至水清漪的跟前。见她走神,脸色苍白。目光微敛,轻轻的替她拭去她手臂上的水珠。 水清漪侧身避开,顾自抽出腰间的锦帕,匆匆抹去水渍。“今日你寻我来有何事?” “衣儿,你对我是否有误解?”李亦尘思索了良久,轻叹道:“你我几年的情谊,竟是抵不过她对你的几面之缘?让你这般不信我?” 水清漪看着眼前清隽秀逸的男子,如邻家大哥哥一样平易近人。可这一切的表象,是他伪装出来。即使被他骗了,可在渔村的那些年,到底是他救济了她。 若是没有他的出手相救,便没有如今的生活。或许,她早已不在了人世。 “我不是当初的百衣,你也不是以前的你。我们少见为好,我感激着你的救命之恩。这份恩情,日后你若有所求,我力所能及之处,必定会帮助你!”水清漪脸色清淡,没有了初见时的热忱。 李亦尘感觉到她的淡漠疏离,眸光微微黯淡:“珮儿嫁给我会害了她,镇西侯世子会好好待她。” 水清漪知道萧珮嫁给郑一鸣是最好的选择,可李亦尘既然知晓他不能给萧珮幸福,又为何要毁她清白,让她在夫家难以做人? “珮儿已经嫁做人妇,过得极好。”水清漪很欣慰,目前二人过得很和睦。虽然时有争吵,却不过是小打小闹。 李亦尘点了点头,目光悠扬的望着河岸延绵起伏的高山,怀念着当年在渔村浩瀚的大海。而今,正如她所言,都回不去了! “他……待你可好?”李亦尘眷念的看着她熟悉的眉眼,搁在腿上的手,渐渐的收紧。良久,似讥似讽的说道:“你比以往丰腴了一些,想来他待你不错。”说罢,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浅笑道:“这是火莲果。” 水清漪目光平静无波的盯着锦盒,当日他胁迫长孙华锦,可长孙华锦并没有拿走火莲果而娶了她。她并不认为李亦尘会看在往日的交情,轻易的将火莲果给她,必定是有所求。 “我拿着也无用,你得到这个也破费了一些心神,自个留着罢。”水清漪起身,清风吹拂着她身上的轻纱飞扬,立在这碧水晴天下,清绝如莲。 李亦尘眼底闪过幽光,并不勉强她,摇曳着竹篙靠岸。 水清漪回到王府,太阳西下,如血残阳笼罩着府邸,散发着灼灼红光。 王府近日来比较平静,长孙仪醒来,脾气格外的暴戾。王妃全副心思围绕着他,今夜曲家小姐便会抬进门,长孙仪总算是消停了一些。 “世子妃,今日贤王与你说什么了?”绣橘瞧着水清漪气色不佳,脸色苍白,忧心问道。眼见着到了竹园,打起门帘。 水清漪进屋,看到长孙华锦靠在屏风处,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塞进嘴里。 拧紧眉头,水清漪走过去,看着他脸色苍白如纸,唇泛着淡淡的乌紫,握上他的手透骨的凉。心中一沉,伸手去拿他手中的瓷瓶。长孙华锦率先一步收纳袖中,轻声道:“回来了?快些去洗漱,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水清漪一动不动,执拗的盯着他。 长孙华锦伸手抚上她的眉眼,清澈透亮的眸子里,蕴含着倔强。轻轻叹了口气,冷硬的面容柔和了几分:“老毛病犯了,无妨。”舒展的眉宇紧皱,抿紧了唇。 水清漪几乎是靠在他的胸膛,感受到他胸腔震动,便知他在隐忍着咳嗽。不由分说的握着他的手,伸手去摸他的内袋。 长孙华锦手指微动,水清漪握紧了他的手指,瞪了他一眼。 长孙华锦无奈的放弃了躲闪,手扶着屏风站立。 水清漪打开瓷瓶,嗅了嗅,清雅药香与她上回在书房拿到的药丸是一样的。目光微闪,摇晃了一下瓷瓶,里面没有几粒药,盖上塞子,放回他的袖中:“当真无碍?可要唤无双来瞧一瞧?” 长孙华锦摇首:“无双方才回京,在药房钻研丹药,不见人。” 水清漪点了点头:“你身子不适,多休息为好。等你好了,在带我出去。” 长孙华锦美如清辉的眸子闪过一抹流光,手指拂过她略有些潮湿的袖摆,清雅笑道:“今日是赏莲节,百姓请荷花仙,整个长安街都点满了莲花灯,极为热闹。” 水清漪一怔,莫怪回来时,许多人都提着莲花灯。 二人用完晚膳,便乘坐着马车去了长安街。 长安街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水清漪掀开帘子,看着拥挤的人群:“马车进不去,我们在这下马车。” 长孙华锦看着她回眸浅笑,潋滟生辉。喧嚣非凡的长安街都似失了色彩,独她一人风华灼灼。 “你快下来!”水清漪站在挂着宫灯的树下,催促着长孙华锦。小心翼翼的避开来往的人群,生怕被冲散了。 长孙华锦含笑的走到她的身旁,一道道声浪涌起,扎堆的人群朝他们这边涌来。长孙华锦将她护在身前,轻声道:“我们来的刚刚好,现在请荷花仙。许多女子将愿望装进锦囊,扔在荷花仙身上,来年荷花节前便会实现。” 水清漪好奇的看着人潮涌动的地方,果然许多人朝坐着荷花仙的轿撵上扔锦囊。嘴角微微上扬:“不过是给人留有派头罢了,求仙倒不如求靠自己。” 长孙华锦心神一动,带着她走到一个铺子前,吩咐掌柜的拿来笔墨纸砚,轻轻推了她一下:“既然出来了,你便也凑凑趣。” 水清漪倒也没有矫情,行云流水的写了一行字,装进他递过来的锦囊,恰好荷花仙经过二人,水清漪将锦囊扔出。 “放一盏莲花灯。”长孙华锦变戏法一般,手中出现一盏莲花灯。 水清漪微微一怔,伸手去接,蓦地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推着朝后退,撞到墙壁才堪堪没有跌倒。 “轰隆” 震耳欲聋的炸裂声在耳畔响起,水清漪捂着耳,抬头便看到荷花仙的轿撵一阵冲天的火光。她方才所站的位置,一片哀嚎惨叫声。 百姓惊惶乱跑,被挤压跌倒的人被踩踏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水清漪心中慌乱,踮起脚尖,目光四处搜寻都不见那清逸身影。焦急的下来,水清漪被人挤着险些栽倒,后背涌来一堆人将她向前推动,适才没有倒地。 “长孙华锦!”水清漪呼喊的声音被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掩盖,攥紧掌心,无措的退回了原处。心里担忧长孙华锦出了事,今日他身子不适,倘若是平时他断然不会将她推开。 “长孙华锦!” 水清漪目光落在方才的店铺,咬紧了唇瓣,一步一步的挤着人群,爬上了柜台。 有人看到水清漪站在上面,蜂拥而上,水清漪的脚被人抓着,跳着躲开。倏忽,不远处有一抹白影向这边靠近,眼底闪过异样的光彩,挥手道:“长孙华锦……”话音戛然而止,水清漪瞳孔缩成一点,看着那抹白影被撞击推搡着倒下。霎那间想起了方才在屋子里,他靠在屏风上的虚弱模样。心口一滞,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攥着心脏。 来不及多想,跳下柜台,焦急的朝长孙华锦走去。心里祈祷着他无事,可脚下却有几个被踩死的百姓,脸色愈发的苍白。向前挤了几步,又被挤了回来。 水清漪急的几乎要落下泪来,心里后悔没有坚持让他带着常德一同前来。蓦地,看着那抹皎白的身影侧倒在地上,挣扎着起身,却又被踩倒。水清漪心脏紧缩,不知哪里生出来了力气,将人大力的给推开,伸手想要拉起他。 “嘭——” 背脊被人重重的一推,水清漪不稳的跪倒在地上。伸手不断的推开要踩在长孙华锦身上的脚,一手护着他的头,自己被来往的人挤压得心肺都几乎要爆裂。可她却无暇顾忌,心知这样是没有办法,水清漪托着他的头,脸上带着一副银白面具,脏污不堪,辨不清样貌。 水清漪没有了力气,头上玉钗被挤落,墨发如瀑的散落,不知被谁用力的一拽,水清漪仰倒在地上。脚踝一痛,眼睁睁的看着几只脚落在身上。 忽而,手臂被人一拽,一股大力将她拖起身来,跌进旁人怀中,熟悉的清冷暗香萦绕在鼻息间,水清漪的泪水决堤一般的落了下来,紧紧的抱着他。“你方才在何处?”想到方才的动乱,心有余悸。 长孙华锦目光阴冷的看着倒在地上被踩成肉泥的白衣人,抱着水清漪飞身而起,落在屋顶上。“刺客趁着动乱行动,那白衣人是有人刻意乔装成我的模样,引你过去。”望着她狼狈的模样,心疼的抚顺她散落的青丝。 水清漪看着黑压压的街道,动荡已经慢慢的平息了下来。想到自个方才中计差点被踩死,脸色惨淡:“荷花仙爆炸是针对 我们?”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戾气,良久,才点了点头。“等一下常德过来,你先回府。今夜怕是不安宁!” 水清漪眼睫颤了颤,顺从的点头。暗中之人为了要他们的命,不惜祸及无辜之人。今夜本就人满为患,怕是死伤惨重! “你自己小心一些。”水清漪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衣裳被灼烧,怕是轿撵爆炸的时候,残片落在他的手臂上烧的。 长孙华锦颔首,将水清漪送到马车上,叮嘱了常德几句,便闪身离开。 水清漪揉着踩伤的脚踝,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沉声道:“去永庆街。” 常德拉着缰绳的手一顿,目光复杂的盯着黑布帘子,看不见水清漪的神色。嘴角翘了翘,没有半刻的迟疑,赶着马车飞奔而去。 ☆、第一百零八章 自尽 马车在永庆街尾深处停了下来,水清漪掀帘望了一眼四周。清清冷冷,并没有行人,街道却是洒扫得极为干净。 常德破天荒的将木梯搬放好,面色也稍稍缓和了许多,恭敬道:“世子妃到了。” 水清漪缓缓的步下马车,常德已经上前叩门。 穿着灰布褂子的小童打开门,瞧见常德皱眉道:“公子在炼丹,不见客。”瞧着水清漪极为面生,思索了一番,便知晓她的来路。 常德瞅了水清漪一眼,抵着小童即将关上的门:“你去禀报。”难得世子妃心里记挂着世子爷,怎得能无功而返? 小童沉吟了半晌,请他们进去,转而去了药房。 宅子是两进两出,空旷的庭院里摆满了几个木架子,木架子上搁着盛满药草的簸箕。“你回去护着世子爷,事情办妥了回来接我回府。” 常德诧异的看着水清漪,心知世子爷的事情极为棘手,可是这样扔下她,出了事儿世子爷岂不是又要劳累奔波? “这里是无双公子的院落,你该放心才是。”水清漪看出了常德心中所想,叹道:“我不四处乱走。” 常德想了想,叮嘱道:“那行,待会我来接你回府。”说罢,便转身离开。 水清漪顺着小童离开的方向缓步走去,脚踝阵阵的抽痛,兴许扭伤了。一瘸一拐的走到药房前,恰巧小童走出来:“公子请你进去。” 水清漪颔首,进了药房。 药房中堆满了药材,一袭灰色布衫的青年男子,坐在药炉前,朝炉子里添加药材。须臾,搅拌了一下炉子里的药材,皱了皱眉,顷刻全都倒在了一个装废弃药材的缸中。伏案将写下来炼丹添药材的步骤,重新排列。 水清漪顾自在椅子坐下,安静的等着无双做好手里头的事。 大约过去一个时辰,无双疲乏的搁下狼毫,适才想起屋子里有来客。侧目望去,女子临窗而坐。衣白如雪,身上星星点点染着血迹,不显狼狈,通身透着淡雅清贵。袒露的手臂,宛如玉色入骨,晶莹剔透。乌发蜿蜒垂落,犹如泼墨,映衬得她的面色苍白近乎透明。 水清漪察觉有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侧头看来,见无双已经忙完。低声道:“公子可有空闲?” 无双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弓身收惙脚边散乱的药材。曼声道:“世子妃造访,不知有何事?” 水清漪伸手,掌心躺着一颗碧绿药丸:“这药治何病?” “寒毒。” 水清漪目光幽动,波光荧荧,笑容里蕴含着一丝不易捉摸的意味:“他寒毒发作极有规律,近来常常吃这药丸,怕有其他作用吧。” 无双幽然冷笑,不以为意道:“他寒毒已入心肺,时日无多,你知晓这药丸的用处,又有何用?不过是做无用功罢了,何不劝解他随我一道去长留山。” 水清漪心中一惊,毒入肺腑,药石无医。 她一直以为,他的病在渐渐的好转。 “可有解?” “三成把握。”无双冰冷面瘫的脸上,染着淡淡的清愁。他是一成把握也无,修书给了师傅,他也不过三成。“拖下去便一成也无。” 水清漪背着月光而立,雪白的面容隐在阴影里,黑眸中绽放着清冽华光,下一瞬缓缓沉敛,幽幽一叹。心中已经知晓该怎么做! “叨扰了!”水清漪摇晃着,直起身子,艰难的一步步朝外走去。 冷风卷起她的衣袂,清瘦纤弱的身影,融入夜色中。 蓦地,无双无波的眸中微起波澜,唤住了水清漪。看着她的右脚踝,肿如馒头,稍稍一碰,水清漪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脚下意识的朝后缩。 无双带着手套,面无表情的抓着她的脚,一扭,咔嚓一声,骨节复位。 水清漪痛得浑身打颤,额头上渗出了豆大滴的冷汗,双手紧紧的握着扶椅隐忍着那剧烈的疼痛。 无双诧异的睨了她一眼,涂抹好药膏,缠上纱布:“脚不能着力,静养半月。” 水清漪虚弱的点了点头,面色苍白如纸,嗓音沙哑道:“今日长安街动乱,我与世子爷走散伤了脚。无双公子医术无双,与世子爷颇有交情,适才劳烦你为我治伤。” 无双心中一动,她先道明脚伤,之后便谈起他的医术与长孙华锦的交情,闭口不谈方才长孙华锦的病情。心领神会,便知她的用意:“明日将诊金送来。” 水清漪悠然一笑:“自是少不了。” 夜色深沉,圆月高挂,院中宫灯摇曳,满庭寂静如水。 水清漪扶着墙走出药房,看着疾步走来的常德,询问道:“世子爷那边可好?” 常德森冷的面色稍霁,看了一眼闭上的药房门扉,点了点头:“世子爷再过半个时辰,便会回府,属下先接世子妃回府。”走了几步,回头看着水清漪欲言又止,没有询问她都问了无双关于世子爷哪些事。 水清漪嗯了一声,提醒道:“明日将诊金送来。” 常德脚步一滞,不明就里道:“无双公子给世子爷治病无须诊金。”何况只是问几句话而已。动动嘴皮子就收银子? “我脚踝扭伤,听闻无双公子医术了得,便寻他来治脚伤。”水清漪晃了晃手中的药包。 常德眼睛瞪圆,噎了一口气。看着水清漪一瘸一拐的走在前边,陡然高声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治脚伤?”质问的语气,仿佛受到了她莫大的欺骗! 水清漪挑了挑眉梢,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径直上了马车。 常德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脸色瞬息万变,咬紧了牙关。他就知道这个狠毒的女人长了一副铁石心肠,怎得会好心的为世子爷着想? 亏得他还兴奋的想着世子爷知晓定然很高兴,卖关子的告诉世子爷回府后会有惊喜! …… 一顶粉色小轿从曲府侧门而出,清清冷冷,无一人相送,摇摇晃晃的朝王府而去。 曲夫人隐身在树荫下,看着小轿走出自己的视线,哭成一个泪人。 以曲府的身份地位,随随便便嫁做人为嫡妻。王府权势遮天,可长孙仪不过是受王妃庇护的书呆子。如何能与静安王世子做比较?虽然静安王世子名动九州,怎奈又是一个病秧子。如何看,王府大势已去。 她的女儿成了镇国公府的嫡长媳,自有她的风光。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沦作他人妾!且这一辈子守活寡,没有自己的子嗣,孤独终老! “好了!阳儿有她自己的造化。”曲明峰眸子明灭不定,望着王府的方向闪过幽冷暗芒。 “老爷,阳儿岂能平白受这等屈辱,你可要为她做主!”曲夫人心里头怨恨,目光似淬了毒,闪烁着幽绿光芒。 曲明峰点了点头,心中自有他的考量。曲娇阳嫁给长孙仪这阉人做妾,王府垮了,他日后便将曲娇阳嫁给他的门生为妻! 曲夫人望着曲明峰的背影,心中不甘,眼底闪过愤怒转身回了屋子。 王府里,长孙仪难得的脸上带着笑,紧张的扯了扯大红的衣裳。想到立即能够将曲娇阳娶回府中,心里即兴奋又担忧。害怕曲娇阳怪异的眼神。 孟纤坐在阔榻上,看着面颊泛红,如同毛头小子的长孙仪,眼底泛着寒光,冷笑连连:“这是我为夫君准备的新婚礼物。”将一个楠木盒推到长孙仪的面前。 长孙仪一怔,敛去脸上的笑容,眼底有着明显的诧异。显然是没有料到孟纤会如此大度!心中对她极为复杂,即惧怕她又怨恨她! 沉默了半晌,在孟纤的注视下,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脸色胀红,眼底跳跃着熊熊怒火,梗着脖子愤怒的将楠木盒摔落在地上:“你这是何意!”心里似有一团火在燃烧着,烧心烧肺! “我这是为了夫君好,免得妹妹进门便门庭冷落,与夫君同床异梦呐!”孟纤意味深长的扫过长孙仪的下身,掩嘴轻笑道:“穆雪国谬大人便是用此物,将他三位夫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一股血气从脚底直窜向长孙仪头顶,凶狠的瞪着孟纤,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孟纤瞧着他这懦弱的模样,嗤笑了一声,起身去了隔壁的屋子。 “二公子,新娘子来了,请您被她跨火盆。”嬷嬷过来通知长孙仪,心里直犯嘀咕,不明白长孙仪为何多此一举。明明是纳妾,却又行的是正妻之礼。可正妻之礼,却又少了排场,当真是看不懂! 长孙仪极力的控制住心里头排江倒海的怒火,扯了扯嘴角,带着一抹浅笑,跨出屋子,来到侧门在轿子前停住脚步。僵硬的面庞柔软了几分,掀开轿帘:“阳儿……”脸上的笑容一滞,脸色瞬间惨白:“阳儿!”却没有上前一步。 丫鬟与侍卫瞧着情形不对,赶忙上前,看到新娘子歪身倒在轿子里,手腕上一道极深的伤痕,鲜血汩汩流淌,将粉色的轿撵染成了鲜红。 “公子,您快些将曲姨娘抱起来,奴婢这就去请府医!”赶来的玉芝瞧着眼前的情形,暗叹不妙,脸色苍白的吩咐长孙仪。 长孙仪脸色煞白,一动不动。 “公子……”玉芝瞧着长孙仪在发抖,神色凛然,便听到长孙仪磕磕巴巴的说道:“我……我怕……”看着曲娇阳满身的鲜血,迈不开脚。 玉芝心一沉,立即吩咐其他的几位丫鬟将曲娇阳抬出来,送到新房。随即命令侍卫去请府医,自个匆匆去向王妃禀告。 王妃听到消息,脸色不虞,沉声道:“当真是晦气,死在王府门口,便将人送回去!” 玉芝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颤声道:“奴婢擅作主张,将曲姨娘抬进府里,请府医医治。” “嘭!” 玉芝话落,一个盛着滚烫茶水的茶杯砸落在她身上。笔挺的跪着,丝毫不敢躲闪。茶水淋在头上,冒着白烟,水嫩的肌肤一片绯红,冒着颗颗水泡。 玉芝紧紧的咬着唇瓣,不敢吭声。 “你将这煞星抬进府,若是死在府里头,曲府岂肯善罢甘休?”王妃满肚子的火气,若不是孟纤一搅合,怎会落到这样的局面?曲府迫于王府的权势,不甘不愿的将女儿嫁过来,心中自是有怨。如今,曲娇阳死了,恐怕事情不会就此善了! “王妃,那该怎么办?”玉芝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焦急的问道。 王妃心燥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心中也没有谱。眼底闪过厉色,冷声道:“暂且瞒着!” 玉芝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方才请府医的动静,怕是阖府上下都知晓了。岂能瞒得住?这话却不敢和王妃说,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慌忙起身去补救。 而水清漪一回到府,牧兰便将长孙仪房里的事禀报给她。 倒是个烈性的。 水清漪心下惋惜,沉吟道:“通知曲大人见曲小姐最后一面罢!” “世子妃,瑞敏公主早已遣人去曲府送了口信。” 水清漪拧紧了眉头,孟纤比她想象中更要恨王妃与长孙仪。完全没有任何顾忌,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这样明目张胆的与王妃对着干,并不是明智之举。 王妃虽然忌肆她的身份,可她若处处激怒王妃,时日一久,王妃定会出手。 毕竟,这是东齐,而不是西越。 “曲府那边有什么动静?”水清漪将药包递给绣橘,斟一杯茶水浅啜了一口。 “已经朝这边来了。”牧兰神情凝重的说道:“权相一同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 解药 墨云阁 长孙仪守在曲娇阳的身旁,一瞬不顺的盯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庞,眼底满是怜惜之色,隐约夹杂着一抹痛苦。宁死都不愿嫁给他,到底是为何? 镇国公府不如王府,他又哪里比乔顺华差了? “二公子,恕老夫无能为力。倘若早些发现,兴许还有得救。”府医神色凝重,看着一身粉红的曲娇阳,摇了摇头。 “什么叫无能为力?她还有气息,伤口已经包扎,不再流血,怎得没救了?”长孙仪双目赤红,难以接受从大喜到大悲的起落!拖攥着府医站在床榻边,颤声道:“你若治不好,给阳儿陪葬!” 府医脸色骤变,曲娇阳的心脉已经没有跳动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你治好了,我……我重重有赏!”长孙仪浑身发颤,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治好曲娇阳。下一瞬,又蹿出了孟纤的话。母妃是将他当成工具,真的疼爱他,定不会忍心让他伤心难过,早在他提议娶曲娇阳之际,便点头同意。待他成了阉人之后,将曲娇阳娶回府,不过是为了安抚他,而后又能拉拢曲府。 毕竟,母妃只有他和大哥两个儿子。大哥命活不长久,他遭受打击自尽,母妃在府中地位定会不保。除了父亲之外,王府还有其他两房!人人都能够继承爵位! “公子要了老夫的命,老夫亦是无能为力。” “啊——”长孙仪一把推着府医栽倒在地,是她!是她害死了阳儿!“是她……是她……”长孙仪嘴里喃喃自语。 孟纤看着长孙仪精神恍惚,勾唇一笑。“夫君,曲小姐性子柔弱,不如表现的这么刚烈。我听说母妃今日请教习嬷嬷去了曲府,怕是说了不中听的……” 长孙仪霍然瞪向孟纤,凶狠的目光,似要将她给吃了! “夫君若不信……可以请人去查探。”孟纤懒懒的睨了长孙仪一眼,上前看了曲娇阳一眼,伸手在鼻息处一探,惊呼道:“夫君,曲……曲小姐断……断气了!”孟纤后退了几步,面色惊惶不定。 “嘭!” 门扉霎那间被推开,曲明峰与曲夫人匆忙进来,曲夫人显然是听到孟纤的话,悲恸的哭倒在曲娇阳的身上。 曲明峰眼底闪过悲恸,背转着身,眼眶湿润。 长孙仪心中一跳,悲恸的看着曲娇阳,面色哀伤,却是不敢上前一步。他心里认定是阮馨害了曲娇阳,可潜意识里也觉得是自己逼死了曲娇阳,所以不敢靠近曲娇阳。 “我好好的女儿,方才嫁到你们王府就没了!你赔我女儿!把我的女儿赔给我!”曲夫人冲上来撕打着长孙仪,手下丝毫不留情,不一会儿,长孙仪满面淤青。 王妃看到曲夫人疯了一般打长孙仪,长孙仪呆瓜一样伫立着不还手。当即脸一沉,给玉芝递了眼色。玉芝上去扯开曲夫人,横挡在长孙仪的身前,挨了曲夫人两巴掌。 脸上本就被王妃烫伤,被曲夫人一打,玉芝忍受不住的尖叫。 曲明峰满目阴霾,一挥手,随从上前将玉芝拖了下去。“我好好的女儿,前脚嫁进王府,后脚就没了。如今她人已经不在,这婢子却胡乱喊叫,扰了她的清静,成何体统!” 王妃心口一滞,气得浑身发抖。“她还不曾进门,便已经断气。仪儿素来心肠软,瞧着人命关天的事儿,怎能袖手旁观?谁知却被你们倒打一耙!” 曲明峰怒指长孙仪:“若不是他,阳儿岂会走上绝路?阳儿被逼无奈,同意嫁到王府。给你们王府欺人太甚,请青楼妓/子来府中羞辱她,怕就是如此,她才想不开!” 长孙仪想到孟纤的话,母妃请了教习嬷嬷……原来竟是请了青楼女子……瞬间想到自个的隐疾,羞怒交织,惨白的脸憋的紫红:“是你!是你害死了阳儿!是你!”长孙仪指着王妃,步步逼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害了我!还要害死阳儿!为什么!” “仪儿……”王妃心中惊跳,看着长孙仪牙龇目裂,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恨意,心里难以承受,不断的后退,被逼进死角,退无可退。 长孙仪害怕承受他害死曲娇阳的事,将全部的责任归咎在王妃的身上。接二连三的打击,致使他神智混乱,忽而伸手掐上了王妃的脖颈。 “仪……仪儿……”王妃呼吸困难,挣扎着扳开长孙仪的手。心里恨极了孟纤,恐怕那个青楼女子是她请人以自个的名义送过去! 这个女人,好狠的手段,让他们母子反目成仇! 她越挣扎,长孙仪手上的力道越大。 王妃感受到窒息,胸腔难受得几乎要炸裂。死亡的恐惧笼罩着她,挥舞着双手向一旁的人求救。 王府的奴仆丫鬟想要上来,被孟纤一瞪,便全都驻足不敢上前。 王妃慌乱下,踢蹬到长孙仪的伤处。长孙仪惊痛,骤然松开了掐着王妃的手。 王妃得以呼吸,靠着墙壁,捂着火辣辣发痛的脖子大口的呼吸。 长孙仪看着掐着王妃的双手,双目圆睁,不可置信他会对王妃下手!“母……母妃……我……我不是有意的。”心里陡然升起了惧意。 王妃阴厉的目光如刀子般射向长孙仪,想到方才离死亡那样的近……事隔多年,这种面对死亡的惧意,仿佛来自地狱一只森冷的大手缠上她的双足,将她拉下地狱,森寒的恶意席卷四肢百骸,肝胆俱裂! 长孙仪浑身一缩,他心底龌龊的小心思,似乎在王妃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王妃心凉了半截,冷笑的看了眼长孙仪:“当真是我阮馨的好儿子!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要弑母!”眼底缀着寒星子扫过孟纤,落在曲明峰与曲夫人身上,冷哼道:“你们素来不愿将曲娇阳嫁进王府,突然答应,谁知其中是否有诈!” 曲明峰脸黑如墨,阮馨话中之意是曲娇阳早在上花轿之前出了意外,将人送来是讹诈他们! “你……” 曲明峰话不曾说完,便被王妃打断:“曲大小姐有了婚约在身,若是谨遵礼教之人,便不会在外抛头露面,而是在闺中绣嫁衣。仪儿也不会对她动了心思,落到这步田地!今日之事,不过是给二位一个警醒,好生教导其他二位姑娘!” 曲夫人脸色青紫,王妃这是将过错全都归咎在他们没有教导好女儿! “王妃这番话,有*份。”一道浑厚低沉的嗓音自屏风外响起。 王妃心一沉,她也是气急,才与二人争辩。如今静下心来想想,到底是降了身份,失了涵养! “不知相爷造访,怠慢了!”王妃收敛了神色,睨了眼内寝几人一眼,整理了衣裳出了内寝。看着一袭青色锦袍的权相,背手立在屋子中央,脸上露出端庄的浅笑:“王爷不在府中,不知相爷有何事。” 权相目光炯炯,人到中年额头上有几道深深的抬头纹,非但不显得老态,反而生出几分凌厉的气势。“阳儿与雪儿关系要好,雪儿如今已不知去向,我早已将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保媒与镇国公府的嫡长孙结亲,可婚期在即,却横生枝节,无法给镇国公府一个交代。” 王妃目光一敛,权相话中的意思是他将曲娇阳当亲生女儿,又是他保媒与镇国公府做亲。而王府却横插一脚抢亲,他自然要过问一番! 心中冷哼,来者不善,怕是来问罪! “相爷要如何?”王妃在阔榻上坐下,端着丫鬟递过来的茶水浅抿了一口。喉咙似有火烧一般,撕裂一般火辣辣的痛。眉一皱,不动声色的搁下茶杯:“亲事你情我愿,曲大人不同意,王府也不会强抢。放眼帝京,想与王府结亲的不在少数,何须强求?” 权相一双眸子颇有深意的看向王妃,忽而起身道:“王妃的意思本相明白,这一切都是曲大人咎由自取了。” 曲明峰与曲夫人在屏风后听到屋外的消息,心中气愤难当,曲夫人当即要冲出去。被曲明峰按住,一记厉眼扫去,曲夫人心中到底是怕曲明峰,再不甘心,也只得忍着。 “夫人,我定会替阳儿报仇!”曲明峰许诺。 曲夫人心中这才稍稍舒坦了些。 “来人,将小姐带回府。”曲明峰沉声道,与权相一同离开王府。 王妃想要留下玉芝,便听到权相开口道:“本相听闻是这个丫鬟将曲小姐抬回内寝,曲大人痛失爱女,不予追究。王妃素来便是通情达理之人,不至于舍不得一个婢子?” 王妃看了眼权相,他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再多言。如今不是与相府撕破脸的时候! 权相看着曲明峰的侍卫将玉芝带走,也不再多留。站在王府外,望了一眼王府,摇了摇头。曲明峰满面阴霾的说道:“相爷,我家阳儿……” “莫急,本相自会给你一个交代。”权相一拂袖摆,上了轿撵。 曲夫人面容憔悴,双目红肿,忧心忡忡的问道:“老爷,王府权大势大,您要如何替阳儿讨公道?” “明日你邀静安王世子妃前去国寺上香,请大师替阳儿做法。”曲明峰眼底闪过寒光,看着那顶粉红色的轿撵,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捏成拳,闭上了眼睛。折了曲娇阳他颇为的心痛,可也算是趁机将王妃手下的丫鬟给带了出来。倘若相爷没有来,怕是难以带出来。 “可是……”曲夫人为难,她与水清漪非情非故,她怕是会生疑? “你只管去便是。” 曲夫人点了点头,看了眼曲娇阳的轿子,泪湿眼眶的回了府。 翌日 水清漪接到曲夫人的邀请函,带着绣橘一人,出了府应约。 她前脚方才出府,便有人将她的行踪透露给了王妃。王妃躺在床榻上,额头上搭着一块湿巾,脸色极为的难看。闻言,霍然起身:“消息准确?” “千真万确!” 果真与这个贱人有关!看来国师是靠不住了!这都好些日子,水清漪还好端端的活着。眼底闪过阴狠,敲击了几下床柱,咔嚓弹出一个暗盒,递给心腹:“这是断情蛊的解药,给世子爷送去!” ☆、第一百一十章 秘闻 国寺内,水清漪虔诚的跪拜进香后,立在一旁陪着曲夫人烧抄写的经文。 不过一夜之间,曲夫人苍老了许多。垂泪烧着连夜抄写的经文,心里不断的向曲娇阳忏悔。昨夜回到府中,她才知晓曲明峰拿她的女儿作引! 心中有怨恨,却抵不过现实。王府要的人,岂能不给?曲家如今是倚草附木,相爷不愿相帮,他们在王府的屈压下,如何能抵抗? 水清漪明白曲夫人的无奈,从她的模样看来,心底是疼宠曲娇阳。 心中不免有些感伤,长远侯府眼下的光景不如曲府,老夫人又是看不清时务之人。除了大夫人颇有些手段,其余都是如同生长在朽木之下的白蚁,衰败是必然之事。 “曲大人有何吩咐?”水清漪见曲夫人烧好了经文,一同与曲夫人朝禅房走去。 曲夫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丫鬟,让她们守在门口,关上禅房的门扉。静坐在炕上,整理了一下思绪,方才开口道:“老爷不曾与我多说,只是叮嘱此行莫要多言,听你的话行事。”顿了顿,满面愁容道:“昨儿个带出来的丫鬟让我交给你,你便知如何做。” 水清漪心神微动,劝慰道:“夫人节哀,曲小姐这样未尝不可。她心性单纯,在王府过得不如人意,对她是一种折磨。夫人您看见了也心疼!” 曲夫人也自个这般安慰自个,可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一时半会无法接受。“王妃若不横插一脚,阳儿如今倒成了你的表嫂。”语气里透着无限的惆怅感伤。 屋子里的氛围陡然变得冷寂、哀伤。 水清漪不好接过话茬,曲夫人怕也是一时生出的感概。沉默了片刻,水清漪替曲夫人斟茶:“丫鬟放在何处?” 曲夫人不知道曲明峰与水清漪做了什么交易,却对水清漪的态度心知肚明,怕也是个与王府有恩怨之人。想到此,曲夫人恍然大悟,当初坊间曾流传水清漪不愿嫁入王府,不过是迫于王府权势罢了。 看着水清漪的目光和蔼慈祥了几分,与阳儿同是可怜的女子,当即心底的戒心消散。“厨房。” 水清漪眉梢染了丝笑意,曲夫人倒是有些个心眼,莫怪曲明峰放心她! 曲家与王府的事情使曲夫人成为了众人的焦点,没有随水清漪一道去厨房。而是让丫鬟与绣橘对换,指引着水清漪去了厨房。 国寺厨房有地窖,玉芝被关押在地窖里。 “世子妃,劳烦您与奴婢一道去地窖。”丫鬟塞了一袋银子给看守厨房的师傅,瞧着四下无人,打开了地窖木板,利落的顺着木梯子下去。 水清漪不曾犹豫,紧跟着下了地窖。砰的一声,师傅将木板盖严实。丫鬟从袖中掏出一颗夜明珠照明,走到堆满番薯的墙角,扒拉开稻草,捆绑倒在地上的玉芝映入水清漪的眼帘。白净的脸上并没有伤痕,嘴角却有明显的血污,怕是被动刑受了内伤。 “世子妃,地窖有一条暗道,通向玉妃居住的屋子。”丫鬟蹲下身子给玉芝松绑,从怀中掏出梳子与银钗,利落的替玉芝绾发。 收惙好了之后,上下端详了玉芝一眼,瞧着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笑道:“倒是标致的人儿,倒是可惜了!” 玉芝眼底布满了恐惧,经过一夜的折磨,她自然知晓那句‘可惜’是何意。 “你只管配合就是,我放你活着离开,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水清漪睥睨着玉芝,抚弄着手腕上的玉镯道:“你母亲桂妈妈是王妃的乳母,一辈子对王妃忠心耿耿,你亲眼瞧见了最后落得怎样的下场!王妃丝毫不顾念你母亲伺候她的情谊,险些毁了你这张脸儿!我知你是个聪明人,知晓什么选择对你最有利!” 玉芝眸光闪烁,她阿娘对王妃忠心耿耿,王妃为了自保将她的阿娘推了出去。虽然明着是替阿娘照应她,才将她提拔到王妃身前伺候,可却时常讨不得好。今儿个若是没有帮着水清漪,就算她带着功劳回王府,怕是王妃也不会信任她!而若是投靠了水清漪,将事情办成,她便成了自由身,不用过着卑躬屈膝的低贱生活。 可是…… “我们一家子都是王府家生子,除非我死,否则如何能够自由?”玉芝不傻,她的卖身契还在王妃的手里头! 水清漪从袖中掏出薄薄的一张纸,在玉芝的眼前轻飘飘的一闪而过。 玉芝脸色大变:“怎得在你手中?” “我忘了告诉你,王妃昨夜里怒急攻心,今儿个病倒了。为了平息王府与曲府的恩怨,将你的卖身契交给我转交给曲府。”水清漪摇了摇手中的卖身契:“我不是非你不可,但我喜欢你的机灵,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玉芝脸色灰白,王妃将她的卖身契给曲府,就是让她做替死鬼!这样的事情,王妃做的不是一次两次,由不得她不信!何况,她们的卖身契,王妃都是锁在匣子里,钥匙贴身放着。若是没有她的口令,水清漪又怎得拿得到卖身契? 信与不信,在心底打着拉锯战! “世子妃,她靠得住么?”曲夫人的丫鬟适时开口道。 见状,玉芝心一横,咬牙道:“玉芝铭记世子妃的恩情。”跪在地上磕了头。 这就是同意了! 水清漪却是没有唤她起身,反倒是寻了一块干净的稻草墩子坐下。 玉芝咬紧唇瓣,心底闪过挣扎,支吾道:“奴婢伺候王妃不久,知晓的并不多,只是从母亲的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王妃每月固定的去一封信到皇宫,并且秘密的进宫,从来都没有断过。奇怪的是每年中秋节,王妃都会独自去小树林里烧纸钱,回来都是双眼通红,三日不见客。” “等等!”水清漪拧紧了眉头,打断了玉芝的话,询问道:“最近一两月,王妃依旧秘密进宫?” 玉芝颔首。 水清漪心中了然,王妃是见国师,而不是玉媚兮!若是这两个月王妃不曾进宫,那么极有可能是见玉媚兮。可玉媚兮被贬,根本就没有必要进宫! 至于中秋节烧纸钱……若是祭拜逝世的亲人,也是只有在鬼节。蓦地,心念如电,水清漪醍醐灌顶,穆雪国国破之日,便是中秋佳节! 她之前只是根据龙珏提供的消息,猜忌玉媚兮极有可能是穆雪国的遗孤。而如今看来,怕是王妃了! “王妃为何对世子爷冷漠,却对二公子极好?”水清漪问出心底的疑问,有一个念头,在心底欲破尘而出。 “奴婢不知。”玉芝怕水清漪误以为她有所隐瞒,慌忙道:“阿娘曾说过世子爷去了王妃的屋子,王妃都会命人将世子爷走过的地儿洒上粗盐,并将他坐过的垫褥撤去烧毁。瞧着世子爷的背影,就像是看着仇人一样。” 仇人…… 水清漪骤然收紧了手中的锦帕,王妃是穆雪国的遗孤,身份必定是一国公主。而当年静安王少年成名,便是因为他带兵攻破了穆雪国的城池,这简直就是血海深仇! 王妃为了报仇,隐而不发,日日与仇人共枕眠,却不能得报大仇,心中夜夜被仇恨腐蚀,又如何能疼爱得了与仇人生下的孩子? 她呢? 她开始的目地与王妃又有什么两样? “世子妃,奴婢其余都不知,知晓的全都说了!”玉芝诚惶诚恐的看着水清漪,生怕她觉得她没有了利用价值,将她给灭口! 水清漪冷笑了一声,幸而玉芝自小不是在王妃身旁长大,对王妃并没有多深厚的主仆情谊,才让她得到有用的消息。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王妃能够面不改色的对长孙华锦下毒手! 心头酸涩,若是如此,他何其的无辜?承受上一辈人的罪孽! “行了!”水清漪将手中一封信递给玉芝,叮嘱了她几句,便示意曲夫人的丫鬟领着玉芝去玉妃的屋子。 而王府竹园内,长孙华锦眸光忽明忽暗的盯着桌子上的锦盒。那抹淡雅馨香,是他寻了十几年而不得的药物。如今,这样轻而易举的便到了他的手中。 阮馨以成大事者,当断情绝义,莫为儿女情断了前程为由给他种下断情蛊。 摊开手掌,干净宽厚的手心纹路清晰分明,一颗晶莹剔透的药丸如水滴子一般,躺在他的手心。 嘴角泛着一抹冷笑,福祸相依。 阮馨解了他的断情蛊,怕是有后招等着。 “世子爷,无双公子来了!”常德听闻自家主子说王妃送来了解药,立即去请无双,生怕药丸上动了手脚。 无双检查了药丸,微松的眉宇骤然一紧,细细的为长孙华锦把脉,如墨挥成的浓眉似要拧成麻花。 长孙华锦眼睫一眨,慵懒的微掀眼皮睨了无双一眼,淡漠的说道:“是祸。”略微薄凉的语气,丝毫不见起伏,仿佛已经司空见惯。 “是祸!”无双将药丸掷在锦盒,嗓音幽冷森寒:“你寒毒入肺腑苟延残喘不死,得感激那毒妇给你种了断情蛊。你要解了,必定会祸及性命。”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休书 天空中漂浮着白云,丝丝缕缕的阳光如流水一般,悄然倾泻进在这寂静冷凝的屋中。薄薄的金芒如晨雾在空中弥漫浮动,化却了长孙华锦周身萦绕的冷漠气息,温润如玉。 手指捻着药丸,漆黑清亮的眸子里泛着繁冗复杂的情绪。嘴角弯弧勾勒着淡淡的讥讽,她防患于未然,却误打误撞,使他得以苟延残喘,存活于世。 “这样罢!”长孙华锦眉宇间染着淡淡的清愁,轻荡的云袖,皎白如云。秀逸清隽的身姿,临窗而立。高洁如遗世独立的霜白之花,沧桑寂寥。 生死有命,他早已看透,度之身外。 如今却心有所牵系,这样离去,难免惋惜留有遗憾。胜在她对他并没有生情,便不会徒增伤怀。 无双双眸闪耀着幽蓝的火光,仿佛森然地狱之火,冷笑道:“你实在好命!本就命该早绝,到如今却是命不该绝!倘若那毒妇知晓她的多虑多疑,让你求得了救命药,怕是又要寝食难安!” 长孙华锦澄澈如湖泊的眸子里,无波无澜,无悲无喜。 并不是他全然无动于衷,而是想了二十几年,念了二十几年,就在他放弃了所有的生机,听天由命之时。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一夕间全都出现,恍若置身梦中。 内心的喜悦,仿佛波涛撞击着岩石,汹涌澎湃。这种情愫对他太过陌生,不知该如何表达。待他面庞微动,这种激动的情绪已然平息,笑意未绽而敛。 无双却是恨不能搅浑了他平静的双眸,掀起波澜。唇角翕动,终究是压下了这个冲动。“我手中有寒毒解药,可你寒毒已深,即使有解药,以我一人之力也并没有多少把握。京中怕是不太平,你拖着这副残躯恐怕也护不了那女人。趁着京中不曾变天,你今日便随我去长留山。” 常德一听长孙华锦有救,脸上的寒冰皲裂,咧嘴一笑:“属下这就去准备!”直接无视了长孙华锦。 长孙华锦悠然长叹,对常青道:“将常生唤来留在王府。” “遵命!”常青几个起落,消失在王府。 —— 水清漪给了玉芝一袋银子,将她给放了。暗中命人监视玉妃,与曲夫人一道回城。 回到王府,方一下马车,水清漪莫名的心悸,右眼皮子跳个不停。抚着心口,喃喃低语道:“左眼跳喜,右眼跳灾。 眸光微微黯淡,竭力的回想着近来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却如何也想不到头绪。今生随着她的行事作风,早已脱离了前世的轨迹。对于未来之事,她全然预料不到。 方一踏进竹园,绣萍哭得双眼肿成核桃儿,要晕了过去。眼皮子一跳:“绣萍,发生了何事?”她方才离府一日而已。 绣萍惊慌的将坏事儿告诉水清漪:“世子妃,您前脚刚走,侯府便传来了消息。有人将侯府与西越国内外勾结,通敌卖国,已经全部悉数收押,长远侯府被封。”绣萍眼底喷出浓烈的火焰,咬牙愤恨的说道:“奴婢想要追赶上去给您递口信,那些个仗势欺人的奴才,不许奴婢出府,这才给耽搁了!” 水清漪心中咯噔一下,这原是要过一年多才发生的事情,提前这么早发生了么? “母亲送来的口信?”水清漪看着被汗水洇湿的信纸,墨迹已经被晕染开,有些个字眼模糊不清。 “是!皇上下的圣旨。”绣萍脸色煞白煞白,真的是这样怎得是好?不知会不会连累了世子妃与镇国公府? 绣橘听了也沁出了一身冷汗,一会子的功夫,竟闹出这样大的事儿! “世子妃,这该怎么办?大夫人有身孕,收押大牢不知她可受得住?有人逼供动刑,会伤着胎儿。”绣橘知晓伤着胎儿,以大夫人罪犯之身,岂有府医医治,弄个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水清漪没有料到节骨眼上,横生枝节。她步步筹谋,为的是在此事发生之前,将危害杜绝。 “去镇国公府!”水清漪咬紧了唇瓣,这一回长孙华锦并没有休她,那么她‘舅舅’就不敢对她如何。她暂且与老夫人商议,看能否还有挽救的余地。倘若没有,她便跪请老夫人拿出开国皇帝赐给镇国公府的圣旨,救大夫人一命! 主仆几人一出院子,王妃身边的玉堂窮身见礼道:“世子妃万福,王妃请您过去一趟。”态度却不怎么恭敬,因为水清漪不受王妃的待见,所以连着府中的下人都有了深浅。 更何况,长远侯府遭此劫难,不知她会不会被王妃给推出去! 以免长远侯府通敌叛国这等诛九族的大罪,祸及王府。 水清漪仿若未见,眼皮子也懒怠抬一下。心里思量着王妃唤她去有什么吩咐,难道是将她逐出府么? 玉堂被水清漪轻慢,心中怒意顿生。冲着水清漪的背影,淬了一口唾沫。暗骂道:呸,真当自个是正经的主子?待会儿有你好看! 水清漪一进门就见着正堂对着门口的阔榻上,王妃头上缠着黑丝绒头巾,腰间塞着一个宝蓝色缠枝富贵牡丹大迎枕,倾斜的靠坐在上头,略有些病态。 也是,长孙仪变成阉人,备受打击。又逢心爱之人被害,对王妃心怀憎恨。她今晨出府的时候,便听到下人来话天光放亮,长孙仪就大闹了一场。 被当作眼珠儿一般护着的长孙仪,这般戳她的心窝子,又怎么能好过? “母妃万福。”水清漪行了礼。 王妃眼皮子微掀,瞧着水清漪一身素白的装束,面带寒霜,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发冷。让她想到了水清漪陪着曲夫人去寺庙的事,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十分厌恶。若不是她,长孙仪何至于和她母子反目成仇? 差一些,就差一些,她便被长孙仪给掐死!精心保养染着蔻丹的尖利指甲,深深的嵌进手心。 水清漪却是恍然未见,垂着眼皮子,双目盯着地面。 王妃动了动身子,端坐在炕上。半垂着眼看着她的头顶,目光寸寸冷凝成冰。须臾,慈眉善目。“长远侯府的事你大约听说了,你回府前,我托人进宫打探消息。侯府造反的事,铁证如山。你嫁进王府已经有了几月光景,与侯府早已是一家人。就算是拼命,也要尽一份力。可我将这些话转述给锦儿……”王妃颇为无奈的叹息:“锦儿素来是薄情之人,他对我误解颇深,与我并不亲近。原以为你与他是夫妻,应当会对你有几分情义。可他二话不说,便提笔写了一封信给你。” 玉堂心里记恨着水清漪,将一封折叠的信递给水清漪。 水清漪打开,入目的便是休书二字。字迹苍劲有力,笔走龙蛇。是她熟悉的字体。 前一世,落入她手中,便是这一封休书。 长远侯府锒铛入狱,王妃赐她一封长孙华锦亲笔写的休书。所有的事情,仿佛都是按照原先的套路,不曾有变。却又好像……全然不是按照过往的轨迹。 紧紧的攥着手中的这一封休书,她今生没有开口要给他生子,他并没有将她推给旁的男人。他没有向她许诺,却还是给了她一封休书。 王妃不再如同前世那般恶言相向,相反和颜悦色,让长孙华锦彻底的做了恶人。 而她,只不过是逼于无奈! 脸上的血色褪尽,再也难以维持那份淡然。强作镇定的说道:“不会的……母妃,这其中可有其他的误会?夫君不会无故休妻!我要见他当面问清。”眼睛微红,蒙上了水雾。 她是要问清楚,重新走到了这一步,她想要死得明白一些。 他为何要如此狠绝! 那日他说对她上了心,如今犹言在耳,却是无比的讽刺。 幸而,幸而她不信。 所以,她没有那么痛。没有前世那么的绝望! “他不会见你,被太后传召进宫,怕是这几日都在宫中。”王妃端直了腰背,俯视着水清漪,露出抹端庄的微笑:“他若不休你,便要搭上王府几百条人命。要背负灭族的罪名,他承受不起,放弃了你。”王妃眸子里陡然生出了寂寥与哀伤:“你是我要他娶的,他本就喜欢与我做对。如今这地步收场,我很痛心。” 水清漪身子微微一颤,仿佛难以承受。王妃话里很明白的说清楚长孙华锦娶她是为了和王妃做对,断然不会为了她而搭上王府几百条人命。 “父亲早已不是侯爷,成日醉生梦死,在朝堂没有他立足的余地,绝非有这个能力通敌派国。若他有这份心智,长远侯府也不至于如此衰败。我心中起疑,听到你方才那番话心中顿悟。长远侯府落得这样的下场,怕是与王府脱不得关系!”水清漪目光陡然一变,森冷阴寒的看向王妃。 王妃一怔,没有料到水清漪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指责是王府陷害长远侯府。气得七窍生烟,立时寒了脸:“休得胡说!若非念着这几月的婆媳情份,我早已是将你叉出去交由宗人府!”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妃心中很清楚,不是么?”水清漪见王妃面色大变,冷笑几声,“清漪多谢王妃手下留情!”说罢,转身离开。 绣橘瞧见水清漪出来,连忙问道:“世子妃,王妃与您说什么了?”看着水清漪脸色不好,怕是王妃不愿帮助长远侯府,立时噤了声。 水清漪看着天空洁白的云絮,想到了永远一身比云还洁白无瑕的锦袍男子。蓦地,脚步一转,匆匆去了竹园。 王府听了王妃命令的侍卫,将水清漪拦住,将她驱逐出府。水清漪冷声道:“牧兰,将人挡了!”一路小跑着回了进了竹园。在箱笼里翻找了一通,长孙华锦在马车上给她的锦囊不见了。 那个时候,他说他不在她身旁,才能打开锦囊。前一世她没有看,不见了踪影。这一世,同样也是不见了。 电光火石间,水清漪心里升腾着一种诡异的念头。无双说他命不长久,毒入肺腑,药石无医。他说的不在……难道锦囊里装着的便是休书? 想到这个念头,水清漪心口一松,吐出了一口浊气。“绣橘,收拾箱笼。”水清漪将休书妥善折叠收好,打算去一趟镇国公府。看着已经等候在外的牧兰,心神微动,沉吟道:“你去一趟永庆街,无双公子可还在那里。”若不在,长孙华锦必定是在他那里,那么王妃说他在宫中,怕是笃定她不敢进宫找长孙华锦,自投罗网! 绣橘将值钱的首饰全都带走,其余只带了几套换洗的衣裳,跟着水清漪离开。 “世子妃。” 水清漪走出王府,便被人给唤住。回头望去,目光一紧。常生! ☆、第一百一十二章 王妃被囚 常生样貌清俊,不如常德粗犷,比常青白净。说出来的话,直戳人心窝。 他与长孙华锦的对话,历历在目。 常生一袭黑色劲装,腰间挂着佩剑,阔步朝水清漪走来。“世子妃,属下是世子爷安排照看您。” “不用,我身边有人。”水清漪心中庆幸,好在重来了,局面有所改变。她不是独自一人,身后还有大夫人留给她的一些人,不会孤立无援。就算求助失败,牧兰、牧风也有能力助她逃出东齐国。 常生睨了眼水清漪身边的绣橘、绣萍,不动声色的挡在水清漪的身前:“世子妃,京中不太平,世子爷让属下寸步不离的保护您的安危。” 水清漪心中冷笑,这是要监视她么? “我要去将军府,你跟在身后,怕是不妥。”水清漪眉梢一挑,唇瓣掠过一抹冷笑。 常生面不改色:“属下在将军府门口候着。” 水清漪意味深长的深深看了他一眼,忽而从绣橘身上扯过包袱。拍了拍她的肩膀,叮嘱道:“你去替我去将军府递拜帖。” 绣橘接到水清漪递来的眼色,觑了常生一眼,点头小跑着离开。 常生打算拦住绣橘,水清漪一甩包袱,常生避开包袱,错过了拦住绣橘的机会。 “你替绣橘去递拜帖?”水清漪见他目光阴鸷的盯着绣橘,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弯弧:“劳烦你了。”打算唤绣橘回来,常生告罪:“世子妃,您如今身份不一般。属下只是怕敌人将绣橘姑娘掳走,要挟您。” 水清漪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 常生想了想,打发走了车夫,亲自为水清漪赶车。 水清漪坐在马车内,目光冷沉的望着小几上的茶杯。金黄的茶汤,微恙着涟漪。就如她此刻的心,也不平静。 “世……小姐,我们怎么办?”绣萍见常生在赶马车,紧紧的捏着衣角,忐忑不安的询问。心里觉得世子爷很奇怪,明明休了小姐,为何还遣人来保护小姐的安危?若是他不休,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敢对小姐不利。 水清漪莞尔一笑:“不用心急,该来的总该回来,咱们着急也无用。”水清漪打开壁柜,里面有准备长孙华锦取暖的银丝碳和一个小炉子。拿出小炉子,水清漪点燃,将铁皮茶壶放在上面烧水。 绣萍心里头更加不安了,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水清漪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蓦地,水清漪睁开双眼,开口道:“停车。” 常生仿若未闻。 水清漪看着车厢里弥漫的雾水,提着茶壶起身,掀开车帘,看着前面是熟悉的三条岔路口。目光森冷,惊叫一声:“你不停下来,我就跳了!” 常生心头一紧,回头看向水清漪,还不待看清楚,脸上火辣辣的痛。沸腾的热水溅进眼珠子里,常生闭上了眼睛。水清漪一脚将他踹下马车,蛰伏依旧的牧风迅速将常生抓住。 随即,跳上马车,稳住受惊的马匹。 水清漪看着一动不动倒在马车上面目狰狞的常生,冷笑了一声,能潜伏在长孙华锦的身边,多年不被识破,自然有了不得的本事,所以她不敢轻举妄动。示意绣橘离开,让她去找牧风。 听到牧风暗示的声音,她便将准备好的沸水泼向常生。 “世子妃!你这是何意?”常生强忍着面皮撕裂一样的痛楚,狰狞扭曲的瞪向水清漪。他没有想到他是长孙华锦的人,水清漪敢这样对他下手! 而不是看在长远侯府下大狱,见到他是长孙华锦的人,就像溺亡的人应该紧紧的抓住他这根救命稻草才是! 水清漪嗤笑道:“让我猜猜,你是阮馨的人吧!” 常生挣扎的动作一顿,活见鬼一般惊恐且愤怒的瞪着她:“世子妃,您就因为胡乱猜测,这般对我?你不知大理寺的人到处在寻你?你快些将我松绑,我可以带你逃出城。”仿佛记起了什么,沉声道:“世子爷在大理寺有人,我可以让人通融,你见一见侯府里头的人。” 水清漪将茶壶搁在他的胸膛,云淡风轻的说道:“大理寺的人在四处寻我,你安排我去大理寺见侯府的人,不是自投罗网么?” “啊——” 烧红的铁皮茶壶将常生胸前的衣襟烫出了一个洞,胸膛上的皮肤焦黑,散发出一股臭味。 常生眼底闪过恐惧,水清漪如此狠辣的手段,与调查来的资料显示不符! 水清漪仿似看出了他的心思,看着满脸水泡的常生,她也不知为何心变得越来越冷硬!越来越心狠手辣。 以往让她做这样的事,她看到他如今的惨状,都会直接吓昏了过去。 “你不说不打紧,我将你扔在王府门口,便知你的主子是谁。”水清漪放下茶壶,掏出锦帕擦拭了手指。吩咐牧风拐个弯,将牧兰接回来,随后一同去王府。 牧兰上了马车,对水清漪说道:“人去楼空。” 水清漪眉头一松,眼底笑意盈盈,出奇的心情好转。“将他手筋脚筋给挑了,扔到阮馨的院子里。” 牧兰心一沉:“主子,这样岂不是会打草惊蛇?” “就怕她不惊!”水清漪眼底泛起了寒光:“手脚利落些。” 牧兰颔首,等水清漪到了镇国公府下车,适才开始动手。 水清漪进了镇国公府,远远的便看到江氏甩着帕子走来:“哎哟,这倒是稀客。”江氏眼底满室嘲讽,心里恨得要命,可依着水清漪的身份,不敢有所动作。如今长远侯府满门下狱,水清漪也风光不了多久。“怎得不见世子爷陪你一同前来?” 水清漪素来就知江氏刻薄,听着她刻意挤兑的话,挑眉道:“不知舅母亲自迎接,便独自来探望祖母。” 江氏咬紧了牙根,水清漪话里的意思是若早知道她来门口迎接,就唤长孙华锦一起来。这样摆明了是自个抬举了她! “我偶然听闻世子爷说长远侯府之事,与大舅舅也多少有些个牵扯,便焦急的来询问外祖母。”水清漪脸不红气不喘的吓唬江氏。 江氏一听,表情骤变:“休得胡说!”左右瞧了一眼,看着周边并没有人听见,冷哼了一声:“你还是顾好自个,老爷的事断然是因为与长远侯府有姻亲的缘故。”随着帕子,扭着腰走了。嘴里嘀咕着:“不知小姑怎得磕坏了脑子,皇亲国戚不嫁,偏生嫁给一个衰败的破落户。这下子可好,本事没有多少,摊上个杀头的罪!这会子连累了镇国公府!若是生在江家,早些将这不省心的女儿给逐出族谱!” 水清漪心一沉,莫不是大舅舅将母亲逐出族谱,是江氏在一旁煽风点火的缘故? “小姐……”绣萍听见江氏的话,心里惴惴不安。 水清漪收回视线,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长远侯府事出突然,老夫人惊闻噩耗,受不得打击病倒在榻上。见到水清漪,招了招手:“清儿,你来了。” 水清漪握着老夫人的手,在床榻边的绣墩上坐下,忧心忡忡的说道:“母亲会无事,外祖母您且放宽心。若是母亲知晓您因她病倒了,会难过。” 老夫人点了点头,看着水清漪的脸,神色微微恍惚。枯瘦如老树皮的手,摸着水清漪的面庞,泪湿眼眶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水清漪抿紧了唇,试探的问道:“母亲有个姐妹,嫁到西越联姻了么?可有留下子嗣?” 老夫人神色一震,眼底露出悲伤。落寞的背转了身子,良久,长叹道:“并无。” 水清漪强颜欢笑道:“如此便好。” “清儿……”老夫人忽而有些不忍。 水清漪松开了握着老夫人的手道:“您放心,我感念母亲这两年的养育恩情,定会竭力救她出狱。” 老夫人嘴角翕动,看着水清漪的背影,沉声道:“清儿,树倒猢狲散。长远侯府早已被人瞧不起,这杀头灭族的大罪,谁会愿意站出来替他们洗涮冤屈?”转而从床榻壁柜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递给水清漪道:“手心手背都是肉,祖宗留下来的圣旨,就是用来保镇国公府子孙后代的性命。你母亲有难,便拿去用罢!” 水清漪万万没有想到这回老夫人将圣旨拿出来给她,前一世怕是她所作所为伤透了大夫人的心,或许对老夫人也有不敬之处,适才没有拿到圣旨。 水清漪道了一声谢,并没有推诿的收下。 水清漪出了镇国公府,牧兰一身干净利落的在门口等着。见到水清漪,恭敬的说道:“处理妥当,玉妃已经秘密带进京。” 水清漪颔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相爷呢?”水清漪望了眼布满阴霾的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水雾霭霭的空中仿佛陇上了灰褐色帷幕,与泥泞的小径相辉映。 “进宫了。”牧兰眼底有着凝重,隐约夹杂着一丝兴奋。 “东西都送去了,那也该有消息了。”水清漪喃喃低语,蓦地,听到有人惊喜的呼喊道:“小姐,长远侯府的人全都已经被放了出来,林大人查明了真相,是遭人陷害!” 绣橘淋着雨跑了来,满脸笑意的说道:“王妃带着人打算离开王府,在门口被赶来的御林军被带走了!太后请人唤您进宫!” ☆、第一百一十三章 水清漪霍然抬起头来,眼底闪过惊诧。林大人查明了真相? 林大人素有铁面阎罗之称,刚正不阿,可她知晓林云中是长孙华锦的人。而林云中洗刷了长远侯府的冤屈,且将王妃抓起来。这代表着什么? 他是得到了长孙华锦的默许! 心里极为的微妙,这样大的逆转,恍若置身梦中。 她识破了王妃的诡计,并且将她安插在长孙华锦身旁的人,揪出来废了扔在她的屋中。得到的却是长孙华锦默许她对付王府! 她心里下定的决心,微微有些许的动摇。 为了成全她救出长远侯府的人,他大义灭亲。虽然王妃对他残忍,可王府终究是他的祖业,能够做到这一步,她是万万不曾想到。 林云中的出动,足以证明他知晓了她的动机。 “林大人在何处?”水清漪改变了主意,打算先去会会林云中。 “林大人在王府。”牧兰眸光微动,面无表情的说道:“押解王妃进宫,便奉太后之命,查封王府。” 水清漪点了点头,去了王府。方才一下马车,便被守在王府的侍卫包围。林云中从府邸出来,伸手制止:“她已经不是王府世子妃。”侍卫撤了下去。 林云中步伐稳健的走到水清漪的身边,沉声道:“王府暂且被封,水小姐的物件怕是取不出。” 水清漪苦笑道:“林大人素来便是耿直之人,说话不拐弯抹角。”径自朝王府旁的一条小道走去。 林云中目光幽深,阔步跟上。 “世子爷在何处?”水清漪在小池塘边上停驻脚步,看着杨柳被清风吹拂着掠过水面,宛如一面平镜的水面漾着微澜。“长留山?” 林云中手背在身后,微眯着眼打量着水清漪,半晌道:“京中这么大的响动,他如何能留在长留山。” 果然! 水清漪微抿着红唇,这件事有些棘手。 “水小姐无需顾虑,世子错算这一着,无非是无双公子手中的解药,与他一日不如一日的身子,容不得他观望。他若不出京,这些事恐怕不会这么突然的发生。显然是王妃刻意将解药给他,引他出京。”林云中觉得水清漪该知道这些,什么也没有隐瞒:“你在嫁入王府所做的一切,资料都在今晨落在了世子爷的书案上。他想要长远侯府灭亡,轻而易举。而你提供给权相与曲大人的资料,远远不足以扳倒王府。” 水清漪面色微变,林云中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若不是长孙华锦,救出长远侯府与扳倒王府两件事,哪一件她都做不成。 而之所以王妃顺利被抓,其中有长孙华锦提供的证据。 “为什么……”水清漪无法理解,她当初嫁进王府,的确是为了报前世之仇。所以一步一步的引发王妃对长孙华锦的不满,激发他们母子间的矛盾。这些他都知道了,在不知道她为何要报复王府、报复他的情况下,他依旧顺着她的心意。 虽然在相处中,逐渐发现他对她的好。报复的心思并没有那么的强烈,对他的设计却是收了手。可王妃对她心存杀机,她不得不自保而出此下策。 “水小姐无须多想,世子这么做,定有他的缘由。”林云中说罢,便转身离去。 水清漪紧了紧手心,焦急的询问道:“他如今在何处?” 林云中头也不回的说道:“世子要见水小姐的时候,自会出现。水小姐恐有要事在身,某便不送了!” 水清漪知道林云中不会透露出长孙华锦的下落,缓缓的垂下了眼睑,敛去了眼底的失落。 “小姐……”绣橘惴惴不安的唤道,有些时候她也不明白小姐在做什么。明明提防相府,与相府有恩怨,可最后却因为相府的势力能够与王府相抗衡,还是和相爷合作。小姐虽说敌人在有的时候可以是朋友,但她总觉得太过冒险! 倘若相爷在最后的时候,顺便摆了小姐一道,该怎么办? 水清漪叹了口气:“进宫。” 绣橘欲言又止,水清漪忧愁的面容,让她住了嘴。 宁和宫 太后冷肃的端坐在高位上,皇上靠在龙椅上打盹。王妃与玉媚兮跪在大殿中央,权相与曲大人则站在大殿的左侧。 “权相之意是真正与西越有勾结的是阮馨?”太后翻着手中一沓资料,上面罗列着阮馨的罪证。翻到最后,太后眼皮子一跳,目光如炬的盯着其中一段:窝藏穆雪国遗孤。面色骤然一变,陡然凌厉,当年穆雪国的确有几名皇室成员逃跑。最后鸠杀了几位,还有两位至今没有音信! 权相拱手作揖,窮身道:“回禀太后,资料上已经详情说明,并无半点假话。若需要考证,可以传静安王世子妃。” “谁不知相爷最擅弄虚作假,本宫若愿意,拟定你一百条大逆不道的罪名都不在话下!”王妃蓦地抬头,阴沉的瞪向权相。她没有料到会栽在水清漪和权霄的手中!本来对付长远侯府,她计划在年后,而水清漪的种种作为与长孙华锦的态度,令她心里不安。恰巧长孙仪出了这等大事,她怕对王府心怀恨意的孟纤和水清漪联手,逼死她的儿子,所以提前动了手! 明知计划部署都不成熟,其中有许多的纰漏,她还是不顾反对的行动。 果然,中了水清漪的计。可已经为时晚矣,长远侯府里的人全都下了大牢,那些留下的马脚来不及抹去,便被人察觉。她打算补救,可就在这时收到了玉媚兮传来的消息,水清漪已经对她逼供,大约知晓了她们的身份。当时便想要暂时撤离,可却是晚了一步! “王妃这是承认构陷长远侯府?”权相眼角都不曾撇阮馨一下,淡淡的说道。 “你……”阮馨面色青紫,气得话也说不出口。她知晓自己的处境,多说多错。恨透了水清漪,可随即心里阴暗的冷笑了几声。王府若是倒了,这个小贱人也休想好过! 太后摆了摆手,请人去唤水清漪。 大约一个时辰,水清漪到了宁和宫。宫殿内气氛凝重,王妃狼狈的跪在大殿中央,玉媚兮则是哭哭啼啼,梨花带泪,想要引起高坐上李孝天的恻隐之心。 太后心中更是一阵厌烦,见到水清漪来了,不待她行礼,便沉声道:“这这些罪证都是你收罗来的?” 水清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随即开口解释道:“这些资料都是我查长远侯府冤案时,多亏了相爷与曲大人提供的线索,才得以洗涮了侯府的冤屈。当时并未曾多想,只一心想要揪出母亲。” 王妃听了,咬紧了牙根,这个贱人当真是要气死她! “清儿,你可要想明白仔细了!长远侯府的事儿,母妃的确做得不对,你我都是一家子人,不该袖手旁观。” 水清漪心中冷笑,阮馨的这席话说她是因为她对长远侯府的不闻不问,自个心中生了怨,所以置气的冤枉王府。 “清儿不明白王妃话中之意,这资料上的事儿,都是你身边的玉妃娘娘透露。”水清漪一脸无辜的看着阮馨,表示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王妃两眼一瞪,却听到太后询问道:“王府潜藏穆雪国皇室遗孤,你可有证据?” 王妃拢在袖中的手骤然收紧,唇色发白的看向玉媚兮。 玉媚兮浑身颤栗,她没有想到王妃没有将她救出来,反而自身难保。听到潜藏穆雪国遗孤之事,心中更是震惊。 “这是灭门的大罪,我王府待你不薄,竟让你信口雌黄,如此心狠的要王府几百条人命!”王妃急忙开口愤怒、失望的呵斥水清漪。 水清漪一怔,语出惊人道:“我曾经听闻王妃是孤儿,嫁给王爷的时候,轰动了整个帝京,一时成为了佳话。看着王妃一身贵气,浑然天成,当真瞧不出半点落魄人家遗留下的孤儿模样。” “你血口喷人!本宫在王府养尊处优多年,又得太后指点,自然会端庄高雅些。就凭这点,你就死咬着我是穆雪国的遗孤?”阮馨心慌意乱,手指紧紧的掐着大腿,剧烈的疼痛让她时刻保持着清醒! 玉媚兮绞着发白的手指一松,瘫坐在了地上。她一直知晓自个是王妃收留的孤儿,原想着她会是穆雪国皇室遗孤。眼下看来,似乎不是。 抬头对上水清漪似笑非笑的神色,玉媚兮眼底闪过恨意。十分的明白怕是水清漪并没有相信她说的话,反而她中了水清漪计,将纸条传递给王妃,让她称心如意! 水清漪看向权相,权相拍了拍手,两个侍卫将一袭藏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押解到大殿。 太后眼底闪过疑惑,便听到权相道:“国师大人诸位都不陌生,而他的另一重身份,太后比认识,可殿中有一人更熟悉。”顿了顿,权相微笑的看着脸色惨白的阮馨道:“他是穆雪国勋贵王朝阳,大公主的未婚夫。穆雪国灭亡之后,王朝阳与大公主一同消失……” “你胡说!倘若我是穆雪国的公主,又为何要嫁给灭我国家的大将军静安王?而他若是我的未婚夫,又为何入宫替东齐国出谋划策?”王妃厉声辩解。 “你说得对!因为静安王不满如今的地位,娶你这穆雪国的长公主,日后寻得了时机,可以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复国!这样,恐怕更加名正言顺!”权相冷笑着应对,看着阮馨满脸恨意,诡异的笑道:“将长孙仪带进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逼宫 长孙仪穿着丝绸底衣,被两名侍卫扣着双手带到殿内。满面怒火的长孙仪,看到阮馨和玉媚兮跪在大殿中央,极为的狼狈,微微一怔,目光错落在水清漪的身上:“嫂嫂,这是怎么回事?” 水清漪目光锐利的看穿他眼底深处的惊惶,强作镇定。心想这么大的动静,他又岂会不知?所以知道阮馨救不了他,甚至会牵连他。而自己又是平安无事的立在一旁,恐怕可以脱身,因此长孙仪询问她,企图让她救下他。 “王妃的身世不明,恐怕与穆雪国有牵扯,太后在查明真相。”水清漪简短的说道。 长孙仪面色大变,东张西望,没有见到长孙华锦,猛然甩开侍卫的手:“大哥呢?为何大哥不在?” 水清漪冷笑,他是死也要带上长孙华锦。 倘若兄弟情深,极力的想要帮助长兄脱身才是。而他,却是生怕旁人忘记了长孙华锦! 太后眉一皱,看向权霄,不知他卖什么关子。现在不足以证明阮馨就是穆雪国的遗孤,所以不能够定罪,家眷亲属暂且无须抓来。 王朝阳的名讳她倒有耳闻,曾经断言穆雪国会灭亡,穆雪皇非但没有定夺他的罪名,反而将与他青梅竹马的大公主指婚给他。因此,扬名天下,被世人所知。 他当真是王朝阳,那么阮馨是穆雪国的公主属实了! “回禀太后,这是穆雪国王家宗卷。”权相从幕僚文畅手中将一卷资料呈递给太后,这是当年灭了穆雪国,将藏书阁的书籍一律归纳东齐国藏书阁。他无意间在里面发现有许多勋贵宗卷,其中也包含了王家。 王朝阳看见太后手中翻阅的宗卷,眸眼微闪。睨了一眼阮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被仇恨迷了眼,其中与他的放纵有极大的关联。落到如今的境地,就算是狡辩也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反倒会……看了长孙仪,跪在地上请罪道:“微臣是穆雪国王家之后,静安王妃却不是穆雪国大公主。当初国破我带着大公主逃难,她没有遭受过最难,一病不起故去了。后来带着最小的公主遇上了遭逢变故的静安王妃,我将所有的盘缠给了她,助她回到京都安置下来,她便答应我收留了玉儿。机缘巧合我进了宫,为了让大公主最疼爱的妹妹过上好的生活,我安排她打入勋贵圈中。” “那么相爷所说全都属实?意欲谋反篡位!”太后脸色阴沉,没有想到她千方百计要找到的人,却栖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微臣并无大志,潜进宫中不过是想要替心爱之人报仇罢了。”王朝阳正值壮年,却头发花白。淡淡的扫了阮馨一眼:“她并不知情,所有的事情都是微臣一手策划。” 阮馨怔怔的看向王朝阳,呜呜咽咽的哭出了声:“原来你是个亡国贼子!坑骗我好凄惨,险些累及整个王府!太后娘娘开恩,臣妇并不知玉媚兮是亡国后裔!” 王朝阳如死水的眸子闪过一抹悲痛,凄清的说道:“微臣愿一人承担罪名!” 太后瞧出了王朝阳一心求死,心下狐疑的打量着阮馨,并不相信他的话,恐怕是为了掩护阮馨而急切的认罪。 “穆雪国皇室都有记号,手臂内有一块形似雪花的白斑。”王朝阳心里早已明白阮馨不再是当初天真无忧的穆雪国大公主,她的心早已被仇恨腐蚀,变得丑陋而扭曲。 他对这世间早已没有眷念,之所以还苟活着,只是心里放不下她。而今,他错了。错得极为的离谱! 若不是他一手将她推到这个地位,纵使她有满腔恨意,也无计可施! 太后看向权霄,权霄点了点头。 太后让人去检查阮馨和玉媚兮,果真玉媚兮手臂内侧有这个雪花白斑,而阮馨的手臂内光洁无瑕。 水清漪嘴角微勾,这在意料之中。国师要保阮馨,自然不会将她推出去,恐怕阮馨手臂上,另有隐情! 只是玉媚兮也是穆雪国的遗孤,倒是出乎意料。 “你撒谎!我不是穆雪国小公主,手臂上的白斑是他给我种上去的!”玉媚兮面色惨白的指着王朝中,她是孤儿,在茶馆里卖唱,遇见了王朝中! 听到王府私藏亡国后裔,她误以为就是因为这样的身份,王朝中才将她领导阮馨的面前,请专人教导她。 而今听清楚事件始末,便知她成了阮馨的替死鬼! “她才是那个穆雪国的大公主,不然为何要私下遂养兵马,拉结党羽?我也是被她安插在宫里头的棋子,我不愿意,可是逃不出她的爪牙。只有不断的向皇上邀宠,想要成为国母,脱离她的控制。”玉媚兮将所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突然,指着长孙仪道:“他就是王妃和国师有染生下的孽种!长孙华锦是王妃想要嫁进王府时,勾引静安王生下来的。所以,她从小就不喜长孙华锦,在他的吃食里下毒,怎奈毒不死他。将长孙华锦关在冰窖里几天几夜,险些要了他的命,救回来的时候她在药里下毒,虽然解了毒,他却体内留有寒毒。在生下长孙仪后,改变了主意。将他培养成一个工具,替长孙仪夺得皇位铺路。” “她不是穆雪国的后裔,为何要这般汲汲营营?为何对待自个的亲子如同仇人?”玉媚兮不断的托出阮馨的罪行,将她的所作所为公诸于众。 太后心下大震,完全没有想到阮馨会如此狠毒! 她心底是喜爱长孙华锦,没有想到那个孩子吃了那么多的罪,全都是阮馨动的手! 可更加错愕的是阮馨胆大妄为的与人私通,瞒天过海的生下旁人的子嗣,当作静安王府后人赡养。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并没有能力救你出来,你便如此扭曲事实的污蔑我!枉我对你这些年的养育之恩!”王妃气得七窍生烟,原本差一点她就可以相安无事,没有料到这个贱人将她拉下水! “我手臂上的白斑本就是假的,他说我若肯烫出印记来,日后便不用吃苦,我才答应。”玉媚兮急红了眼。 “验明长孙仪是不是国师之子,倘若是的,那么静安王府是穆雪国大公主无疑了!”权相缓缓的说道。 长孙仪也懵了,他的母妃是亡国后裔,他的父亲不是静安王,而是国师? 而母妃不喜大哥,是因为静安王是她的仇人?长孙仪的脑袋转不过弯来,指着玉媚兮破口大骂:“贱人!母妃从不曾亏待你,为了活命,你这般污蔑人!我的爹爹就是静安王!” 玉媚兮闻言,面色一沉,眼中冒出一簇怒火:“我说是真是假,你与他滴血验亲就知了!” 阮馨始料未及,玉媚兮会如此对她!以往她说一便是一,玉媚兮从不敢说二。如今她不像往日那般在她面前伏低做小,骤然凌厉起来,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滴血认亲,万万做不得。 王朝阳闭闭眼,此事到了这个地步,若没有滴血认亲,便不能善了。认了难逃一死,不认也让人明白心中有鬼。 进退维艰。 “王妃既然说是遭玉妃娘娘冤枉,那何不如滴血认亲?这样可以还你清白。”水清漪直视着阮馨,正对着她眼中的怒意:“王妃素来光明磊落,岂会做这些个下作之事?若是今日里退怯了,维护尊严而拒绝,传进了坊间怕就说不清了。到时候王爷进京归来,与王妃心中有隔阂呢。” 阮馨面色惨白,水清漪将她往死路上逼! 惊惶无措的看向王朝阳,王朝阳却是不看她,又看了看太后,一滴冷汗从鬓角缓缓的流淌下来。 太后手一挥,宫婢准备一碗清水与匕首端了过来,站在王朝阳的身旁。 王朝阳沉静了良久,岿然不动。 阮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瞪圆了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 长孙仪认定了玉媚兮是撒谎,听了水清漪的话,信以为真,认为阮馨不肯答应是顾忌脸面。怒气冲冲的到王朝阳的身旁,抓着他的手拿着匕首划破王朝阳的拇指,一大滴血渗出来,滴在碗里。 “仪儿!”阮馨陡然厉声唤道,想要冲过来制止,可长孙仪已经割破了食指,滴进了碗里。 两滴血在碗里沉浮,碰触在一起,又分开了。 “哈哈。”长孙仪大笑了几声,看向太后道:“太后娘娘,这个贱人在撒谎!我并不是国师的儿子!” 王妃半站的身子跌坐在地上,惊疑不定的看着王朝阳。他漆黑的眸子里有种复杂难言的情感,阮馨忐忑不安。他此刻的静默波涛汹涌,却全都隐匿在恍若无事的表情下。越是这样,阮馨心中越害怕不安。王朝阳心中正直,淡泊名利。她利用他的爱,以死相逼让他进宫协助她复仇。可最后,他厌倦了,让她好好生活。她怎么可能会放手?从成亲以来,长孙宏从未碰过她,将她扔在府上远赴边关极少回来。王朝阳在她嫁人后,不愿对她有逾越,她便私下里遂养了面/首。 为了留住王朝阳帮助她,便将他约到了别院,将他灌醉了,自个与遂养的面/首有染,并未服用避子汤。有孕之后,她便说这孩子是他的,用这个孩子牵制他至今。而为了防止事情败露,她鸠杀了面/首。至此后,再也不敢与人有染。紧张的唤道:“王……”生怕他知晓了孩子不是他的,而将她托出来。 王朝阳颇为痛心,可这个女人是他一生挚爱。这一切,都是由他最初心软造成。 “太后娘娘,此事已经查明,与静安王妃无关。”王朝阳再不看阮馨一眼。 玉媚兮满心不甘,可王朝阳不承认,她说破嘴又能如何? 阮馨见王朝阳没有因此而将她推出来,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水清漪与权霄对视一眼,水清漪半垂了眸子,她没有想到阮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国师也骗了。那么长孙仪是长孙宏的孩子?可她的态度并不可能! 那么会是谁的? 长孙宏在边关,并不可能唤他来滴血认亲。眼下只有长孙华锦可以,但若是定了王府的罪,他也难以逃脱。何况,长孙华锦为她做得已经够多了,她不能为了扳倒王妃而自私的将他一同推到风口浪尖。 权相错算了,也低估了王朝阳对阮馨的袒护。事情峰回路转,显然有些无力。 这样放过好不容易扳倒王府的机会,他断然是不想错过。精芒闪过,看向水清漪。“长孙华锦能为了你烧了对王府有力的证据,足以见得他会是第二个王朝阳,背上一身的罪名也会护你。何况又不用他死,只是要他出面供奉一滴血罢了。” “恕我无能为力。”水清漪毫不犹豫的拒绝。 “难道你不想要报仇?” 水清漪摇头,就当这是天意。 权相眼底喷薄着怒火,拳头咔嚓作响。 “平山土匪猖獗,烧杀掠夺数个村庄,太后可以派兵去剿灭。”水清漪忽而转移了话题,缓缓的说道。 权相眸光闪烁,明白个中缘由,收敛了怒气,看着水清漪眼底有着丝丝的赞赏与探究。 阮馨面色铁青,这个贱人见不得她好:“清儿,你莫要意气用事。你是我王府的媳妇,王府遭受厄难,你也难逃其责。” 水清漪微微一笑:“王妃忘了?我已经被休,与王府毫无关系。” “你……”阮馨正欲开口,禁军指挥使王涛面色如霜的进来,眼底布满了焦灼:“太后娘娘,静安王调动了皇城五万兵马逼宫,另有一万兵马从平山过来支援,扬言要我们放了静安王妃。” 闻言,阮馨傻眼了,长孙宏的兵马是怎么回事? 听到后半句,气得两眼发黑。她早已下了命令,没有她的口令切不可轻举妄动!如今怎得过来逼宫? ☆、第一百一十五章 水清漪若有所思,阮馨不是这么无知的人。在没有任何的胜算下,彻底的暴露出自己的底牌。探究的看向她,阮馨乱了阵脚的表情,验证了她的猜想。 这逼宫,究竟是何人所为? 电光火石间,水清漪面色一正。蓦地侧头看向殿外的某处,心下暗想:王涛方才说明有人调动了静安王留在帝京的五万兵马,静安王的兵符怕是隐秘的藏着,而要拿到兵符,关系必定匪浅。难道是他? 水清漪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敛去眼底的慌张。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 替她将王府赶尽杀绝,落实谋逆重罪,岂不是也将他逼上了死路? 权霄仿佛也猜到了什么,见水清漪站立不安,频频望向殿外。未免她沉不住气,跑了出去游说长孙华锦。仅以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静安王世子才盖九州,心有沟壑,他这样做想必有了全身而退的万全之策。你若劝说他放弃,错失了这上好的机会,阮馨怕是不会放过你。” 水清漪心底焦灼,她心里头有强烈的预感,他怕是将生死度之身外。没有任何的顾忌,才会如此的心狠,不留一丝的退路。 权霄看着她无动于衷,冷笑道:“你当日嫁进王府,为的是什么?放虎归山,长远侯府恐怕难以安生!” 水清漪心中一震,咬紧了唇瓣。她为了护大夫人周全,为了报仇! 可眼下她发现没有想象的那么恨他……不,误会一场,她已知晓真相,此事与他无关,心中本就无恨。他对她的所作所为早已感化她,又怎得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背负谋逆之罪? 那样一个如谪仙神祗的男子,渴求的就是能够好好活下去,病痛磨灭了他的雄心抱负。 她并不值得他如此付出。 终究还是按捺住冲出去的冲动,静立在一旁,悠然说道:“王大人错了,平山共有两万三千兵马。” 阮馨的目光凶狠,似要将水清漪给生吞了! 太后恍然明白水清漪为何突然提起平山土匪猖獗,原来在暗示平山藏了阮馨遂养的兵马!如今倾巢而出逼宫,是要奋力一搏,不成功便成仁么? “王涛,你速调集精兵清剿逆党!”太后震怒,将虎符交给王涛。 王涛领命而去。 “来人!将阮馨押入大牢!查封静安王府,将人全都捉拿归案!”太后冷眼看向水清漪,王府根基甚深,如今拔除不是最好的时机。关键长孙宏不再帝京,而远在边关,稍有偏差,后果不堪设想。 水清漪接收到太后的讯息,跪在地上道:“太后娘娘,王府其余之人是受害者。受到亡国贼子的利用,险些铸成大错。静安王与王妃是枕边人,兵符恐怕是被王妃所拿。静安王想要造反,也鞭长莫及。” “他掌管兵符不利,也该受重罚。何况,阮馨是王府的当家主母,犯下谋逆大罪,罪当诛连!”太后释放出上位者的威压,阴晴不定的扫视众人。宫中旧人全都跪在地上,仿佛又看到几十年前,血洗皇宫的惨剧! 水清漪争对的素来就只有王妃,王妃次次对她赶尽杀绝!前世又是她将长远侯府置于死地,是害死她的凶手。至于其他人,都是无辜的而已。 并且,长孙华锦也脱不得关系。 从袖中将镇国公府老夫人给她的圣旨掏出来,举在头顶道:“王府其余人等都是无辜,太后娘娘宅心仁厚,念在静安王为东齐国立下赫赫战功,便免去诛连之罪。” 太后露出满意的神色:“不愧是镇国公府里的姑娘,赤诚忠心。”格外的意味深长。 水清漪心中咯噔,怕是太后早已对镇国公府的圣旨动了心思,如今她拿出来,怕是凑巧化去了镇国公府的危难。 太后了却了一桩心事,如今时机不成熟,不能将王府连根拔除。水清漪拿出圣旨求情,她倒也可以借势削弱王府的权势。“铸成如此大错,静安王难逃其咎。搁去静安王主帅头衔,收回兵权与封地。” 太后拟定的罪名,令阮馨挣扎了起来,共有七万兵马围攻皇宫,她也有几分胜算。可没有等她开口,便看到镇国公府的乔顺华提着一颗鲜血淋淋的头颅进来,吓得阮馨捂胸作呕。 “回禀皇上、太后娘娘,臣救驾来迟,已经拿下叛党将领,其余士兵全都归顺。”乔顺华跪在地上复命。 太后颔首,紧绷的身体松懈了下来。皇城不足三万兵马,她原以为会被攻克,幸而镇国公府出了位有勇有谋的乔顺华,将叛贼将领宰于马下。 赏赐了乔顺华,册封他为忠武大将军,冷厉的看着阮馨道:“将他们处以极刑,千刀万剐!”随即,看着长孙仪道:“将他留在宫廷内侍,看守冷宫。” 阮馨猛然侧头看向长孙仪,她原以为水清漪求情后,太后只是抓了她、王朝阳和玉媚兮。突然挣开押着她的侍卫,向水清漪冲去。 水清漪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砰!” 阮馨跪在水清漪的身前,哀求道:“清儿,母妃知错了,你用方才的圣旨替仪儿求情。他是你的二弟,在府中待你亦不错,最是信任你。他如今够凄惨了,若是看守冷宫不是要逼死他么?” 水清漪冷笑连连,她对长孙华锦下手毫不留情。长孙仪却是百般的袒护,即使她面临着杀头之祸,依旧不忘替长孙仪争取。 “你处处置我于死地,对我的亲人赶尽杀绝。你觉得我会救你最疼爱的儿子?”水清漪蹲下身子,凑在阮馨的耳畔道。何况,长孙仪也不是个好东西,她为何要出手相救? “你……”阮馨扑上来想要抓打水清漪,水清漪利落的后退站定。太后不悦道:“还不将人带下去!” 阮馨被塞着嘴,拖了出去。 玉媚兮魂飞魄散,她知道这会子真的是死路一条,泪水弄花了妆容,妩媚的眸子里迸发出濒临绝境的死寂,凄楚悲戚的看向李孝天:“皇上……” 李孝天却是整个人缩在龙椅里,阖着眼打盹。 玉媚兮绝望了,仿佛想到了什么,冲水清漪喊道:“你救救我,我告诉你,关于你的秘密……啊……”话不曾说完,被太后身边的嬷嬷捂着嘴拽了出去。 水清漪皱眉,方才玉媚兮要告诉她,关于她的秘密。难道是关于她的身世么? 想到玉媚兮也是西域皇的人,便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方才那个嬷嬷太过凑巧,像是刻意在制止她说出来。难道太后也知晓? 探究的看着太后,太后疲乏的揉着额角,摆了摆手:“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下罢!” 水清漪敛去心思,到了宫门处,隐约能嗅到漂浮在空中的血腥味。青砖地板都被水一遍遍的冲刷干净,没有留下一丁点血痕。 回头望着巍峨的皇宫,依稀间看到宫中太极大殿的宫阙之上,笔挺的站立着原先呼呼大睡的李孝天。他穿着明黄色金银线交错绣龙袍,乌发金冠,在朦胧的白雾中,隐约有几分为帝者的威严。 水清漪心中触动,她感受到浓浓包裹在李孝天周身的孤凉。 “表妹。”水清漪转身,蓦地听到有人唤她。侧头望去,便瞧见一身戎装的乔顺华,立在宫墙之下。身上的血迹成了暗红色,他脚下周边的地已经干了,方才站立的地方有两个大大的湿脚印,显然是等了有段时间。 “表哥,外祖母可安好?”水清漪不明白乔顺华找她有何事,她与他素未蒙面,并无多少的交情,让他特地等她。 乔顺华点了点头,面色僵硬。黑如点漆的眸子的没有看着水清漪,盯着她身后红色的宫墙:“今日逼宫是虚张声势,叛军将领早已被静安王世子割了头颅。在宫门口被杀的将士,都是不肯归顺的穆雪国士兵。” 真的逼宫,没有一场恶战,难以平息。 水清漪缄默不语,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乔顺华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口气僵硬的说道:“你做错了。”随即想着这话有点不对,下颚绷紧,冷硬道:“这回。” 水清漪喉间一哽,轻轻的嗯了一声。 “道歉。”乔顺华作为长兄的身份,教导水清漪。虽然只有小时候见过她,可心底真真将她当作家人。 水清漪愕然,道歉? “好。”水清漪深吸口气,的确她不对,可她并不知长孙华锦在何处。 “曲小姐,你也不对。”乔顺华剑眉微蹙,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权相与曲明峰将曲小姐嫁给我眼线,可她心性善良,不会做这样的事。你要阻止,也不能弄出一条人命。” 水清漪听着他絮絮叨叨的数落她,颇有些怪异。对她来说乔顺华是全然陌生的人,他生性耿直,将她视作亲人,才会循循教导。曲娇阳这件事,她不认为有错:“她心性是善良,却也是极为孝顺之人。父母之命不可违,她倘若嫁进镇国公府,必定会是祸端!” 乔顺华眉峰蹙得紧了几分,唇瓣抿成一线,忽而道:“他在云景山。” 水清漪感激的对他一笑,提着裙摆,上了马车,前往云景山。 ☆、第一百一十六章 琴瑟 时值八月,天气开始转凉,枯黄落叶翩翩。脱离枝头飘零而下,落在铺缀在青砖石板上的洁白衣摆上,越发让人觉得萧瑟。 “咳咳……咳……” 长孙华锦躺在摆在树下的贵妃椅中,捂着嘴连续的咳嗽,苍白的面庞上带着几分病态,整个人憔悴瘦弱了许多。 凉风吹拂他的衣角,露出修长苍白的手,削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冷风吸入肺腑,喉间发痒,断断续续的闷声咳嗽,喉头一甜,白巾紧捂着口,再展开时,一抹触目惊心的红。 “世子……”常德这几日领命在外奔波,没有想到不过几日的光景,世子竟是如此孱弱了。喉间一哽:“无双公子手中有解药,您为何不用?太后不问罪王府,您怎得不爱惜身体?” 他认识无双十年,他手中有解药,早已解了毒,又何须面对他的毒愁眉不展束手无策? 忽而间手中有了解药,且是他动用无数人力财力都寻求不到下落的火莲果。这火莲果天下间仅此一颗,落在李亦尘的手中。 李亦尘向来视他为眼中钉,怎得会轻易的给他?长孙华锦眸子黑瞳一动不动,望着层叠山峦,嘴角露出一抹涩笑,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仿佛全都清晰了起来。呼吸急促了几分,苍白的面容嫣然,一抹不正常的红光。 “京中如何了?”长孙华锦宛如七彩锦墨的眸子里流溢着微光,稍纵即逝,一片黯然。王府对她的威胁已经除去,他归还了她自由身,想必会过得快乐些。 常德眼眶泛着红,他不知那妖女如何蛊惑了世子。为了她不惜性命,甚至灭亲! 如今,病得这样严重,还惦念着她! “事态平息。”常德别过头,心中涩然。 长孙华锦摆了摆手,微阖了眼。 常德眼底闪过坚决,冷若寒玉的离开,脚步却犹如千斤之重。 …… 水清漪到了云景山,迫不及待的提着裙摆跳下马车,神色焦灼的朝王府别院跑。到了长孙华锦居住的庭院,推开门,瞧着躺在椅中神态安详宛如沉睡的容颜,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千斤巨石,沉重的难以呼吸。 他乌黑的发如瀑凌乱的在风中飘荡,洁白无瑕的衣袂伴随着落叶在地上染上了尘埃。面容苍白透着一丝灰白,若不是那起伏的胸膛,瞧着便似没有了半分的活气。 水清漪泪盈于睫,缓缓的在他的身旁蹲下,抚摸着他的脸庞,冷得如捧着一块冰。 “世子。”水清漪嗓音轻盈,仿佛大了会惊扰到他。“秋日里凉,你回屋去睡。”凝视着他的面容,只觉得心痛如绞。 长孙华锦身体疲乏,小憩了片刻。听到轻柔的嗓音在耳畔低喃,睁开了眼睛。他凝视着她,两人挨的这样近,彼此触及对方的气息。 目光温柔,对她的到来并没有惊起波澜,仿佛在意料之中。 “累了吧。” 良久,长孙华锦开了口,语气淡漠,却不难听出里头的关切。 水清漪心里头酸涩,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病容,心中升起一抹怒意:“无双为何没有给你解毒?”难道是李亦尘骗了她,给假的火莲果? 长孙华锦微抿了薄唇,缄默不语。 水清漪看着他不将生死放在心上的淡漠,心口一窒。拂去他发间的落叶,微微笑着,将手放进他的掌心,宽厚干净的手掌削瘦,却正好将她的手包裹,极为的契合。 “我冷,我们回屋可好?”征询的话,水清漪并没有等他同意,就将他拉起身。 长孙华锦无奈的与她一道进了屋子,水清漪将他牵进卧室:“你躺着休息。”为他盖好薄被,在床头的凳子上坐下。 “你留在王府的东西我已经遣人送去了水府,花千绝是西越大皇子,西越皇室太过混乱,你不喜玩弄权术,恐怕会难以应付。但他对你情真意切,你若与他情意相投,嫁给他他亦有能力护你周全。我已修书给他……”长孙华锦将她的去处都安排妥善。 水清漪心里难受得紧,见他说个不停,手指与他的相握,俯身唇齿相碰,话音戛然而止。 重重纱幕低垂,随风飘散间拂动屋中挂饰,清脆作响,更显得满室寂静。 “休书是你母妃给的。”水清漪清澈如镜的眸子,执拗而倔犟,丝毫没有方才轻薄他的尴尬。心里仿佛有什么重要的将要流失,心慌意乱,反扣住他的掌心。 “我写的。” 长孙华锦嗓音温润,犹如清泉击石般悦耳。却似利刃一般将水清漪的心撕破了一个大洞,汹涌的冰水席卷而上来将她给淹没,四肢冰冷僵硬。 “我并未犯七出,乃太后娘娘赐婚,你休想轻易的休弃我!”水清漪从袖中将休书拿出,撕了粉碎:“除非你吃了火莲果……当我的面写一封休书。”水清漪别开头,一滴泪落在手背上,双手交叠死死的绞着:“我便信了。” “常青,备笔墨纸砚。”长孙华锦起身,揭开薄被下床。 水清漪陡然抱着他的腰身,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哑声道:“你混账!当初你不顾我之意强娶我,如今将我弃之敝履。要休我,你以何名义休我!”漫天的悔恨铺天盖地而来,压得她没法喘息。紧紧的抱着他,生怕这一松手,就将彻底的失去他。 她错了! 错的太过离谱。 前世今生都太过蠢钝无知,才会认为他对她在做戏。以她的出身,与他是云泥之别,他为何要做戏骗她? 可真相大白,她醒悟的时候,他却要放手。 长孙华锦抬着手臂想将她纳入怀中,终究是在触碰上她的手臂时,将她推开。 水清漪不依不饶,继续抱进他不撒手。 长孙华锦无奈的轻叹:“无出。” 水清漪背脊一僵,水光潋滟的眸子瞪着他,难掩其中的诧异:“我与你成亲才……” “我命不久矣,一日好比一年。你嫁给我几月,却没有孕,我只好另娶传递香火。”长孙华锦打断她的话,眸子与往常一般清冷无波,若是细致一些探究,便会发觉眸子幽光深处蕴藏着一抹温柔。 心中隐约明白她往日怕是对他有误会,如今对他误会解除,待他和颜悦色。心里是愉悦的,可更多的是凄凉,怕是他为了助她一臂之力,不惜大义灭亲,她心中生愧,想要报答、弥补他。 与他在一起她并不开心,为何要将她束缚在身边? “你不是绝子嗣了么?”水清漪质疑的看着他,心里涌起了一阵委屈与酸涩。他为了休她,无所不用其极。 “骗她的。”长孙华锦言简意赅,云淡风轻。 “你不与我圆房,我如何给你传递香火?”水清漪苍白的脸色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红,隐有几分羞赧。心里暗忖,他许是对她心灰意冷了。亦或是以为她在为他的举动而心生愧疚,弥补于他。“对不起,我心里对你有芥蒂,后来才发现不过是误会。我若对你无意,并不会因为你的举动,而以身相许的报答你。只会将你的恩情记在心底,日后你有困难,尽全力相助。”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复杂的光芒,她从李亦尘手中拿来火莲果,怕是做了交易。 “你把火莲果给他送回去。”长孙华锦心里有了主意,轻轻的抚顺她鬓角散乱的发。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塞在她的手中。 水清漪咬紧了唇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而,伸手解他的衣裳,不留一丝的退路。 长孙华锦一怔,按住她的手,不让她胡来。无双师傅说他中毒已深,即使寒毒解了,吃了断情蛊的解药,依旧会将她给忘记。 他不想她与李亦尘做的交易,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索性便没有食用火莲果,以免她欠了李亦尘的人情。 更不想忘了她。 “你要休我,是不想要拖累我。没有王府的庇护,侯府根本就不能与李亦尘抗衡。你当真就要看着我被他强逼着给他做妾么?”水清漪手没有停,她来云景山的时候就想清楚了。已经错过了一世,这辈子无论如何不会再与他分开。 他能够说要与她和离,不过是想着她是亲白之身,两个人没有羁绊。她还能够嫁个如意夫君,定会有人会好好待她。 水清漪不敢看他的眼睛,心一横,闭着眼,踮着脚尖,温热的唇贴上他的薄唇,淡雅莲香入鼻,水清漪整个人陷入了混沌中,胡乱的啃咬。 长孙华锦吃痛得眉一皱,扶住了她的身躯。水清漪顺势双手攀上他的脖颈,整个人贴在了他的身上。 “清儿……”长孙华锦保持着理智,不想她清醒后后悔。看着她如玉的容颜上染着红晕,水雾氤氲的眸子宛如一池春风吹皱的碧水,令人心神荡漾,眸子幽邃了几分。 “我很清醒。”水清漪咬紧唇瓣,低垂着头,解开腰帛。双手陡然被他的大掌握住,他的呼吸微微絮乱,暗哑醇厚的嗓音紧贴着她的耳根响起:“你莫要后悔才是。”手臂重重的箍紧她的腰肢,将她一带,二人跌入床榻上。 重重帷幔垂落,玉钩在清风中晃荡作响。 屋外打起了响雷声,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大雨,屋子里却是一片浓浓温情。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心怀鬼胎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一道幽蓝白光闪电似将夜幕撕裂,倾盆大雨如注。 水清漪倏然睁开紧闭的眼睛,扭头看着身侧的人,呼吸均匀的沉睡。水清漪眉头一松,嘴角微微上扬。身子虽然酸痛,可心底泛着丝丝的甜。想到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敛目收笑。往日若是外头有这样大的响动,他怕是早已睁眼醒来,如今却睡得这样安静,毫无所觉。 水清漪趴在床榻上,拾起落在地上的底衣,将滚落在桌脚下的锦盒捡起来。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火红果子,散发着馥郁果香。 水清漪坐在床榻上,静静的看着他。咬了一口果子,吻上他的唇,舌尖将他紧咬的唇齿撬开,把果子推送到他的口中。 长孙华锦睁开眼,察觉到她在做什么,眸光幽邃,伸手将她推开。 水清漪死死的抱着他,蕴含春水的眸子幽幽的望着他,委屈的说道:“疼。”见他的手臂放松,水清漪唇齿与他纠缠,见他抗拒着不愿吞下,恼了。重重咬了一下他的唇瓣:“果子都进了你的嘴,你不吃,吐出来它也不能变得完整。难不成让我白白忙活?” 长孙华锦长叹一声,将果子吃了。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低头吻了下来。急切的需索,没有了方才的温柔。 水清漪陷入柔软的床褥上,双手抱着他的肩背,努力的回应着他。 长孙华锦手指穿过她铺散的长发,紧紧的扣着她的后脑勺,粗暴得似要将她拆吞入腹。墨色弥漫的眸子里压抑着几分绝望的暴虐,失去了往日的温柔。 水清漪倒吸了一口凉气,紧紧的抓着他的后背,心底蓦地升起了一股子恐惧。“长孙……你住手。” 长孙华锦仿若未闻,手往下移,探索着。 急促纷乱得毫无章法的亲抚,伴随着屋外倾盆大雨声燃烧起来。霎时间,水清漪意识空白,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响,只闻二人粗重的喘息声。虽然不是初/次,可接/纳仍旧痛苦,他并没有温柔可言,对她算得上是一种折磨。 水清漪想要弓着腰背,却被他压制动弹不得,蓦地咬上他的肩颈,力道极大,血腥味在她口腔里蔓延,吞咽下他的鲜血,紧紧的贴在他的耳畔道:“我不知你在怕什么,现下好了,我喝了你的血,便与你一同承受你所承受的痛苦,就算你自暴自弃的要死,最坏我也不过是随你去了而已。”水清漪笑的妖媚,伸舌舔去了唇角的鲜红。 长孙华锦紧紧的禁锢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汲取着她温暖的体温,眸子里充斥着一丝希翼却又深深的带着玉碎的绝望。 雨声渐歇,屋子里恢复了平静。 水清漪浑身酸软无力,睁眼望着头顶上的青鲛纱帐,一滴细碎的泪珠从眼角滚落。 长孙华锦伸手将她揽进怀中,两人依偎在一起温存。拭去她眼角的泪痕,长孙华锦低声道:“哭了。” 水清漪摇了摇头,翻身靠近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感觉两个人的距离拉进,心里十分熨贴:“现在你还要瞒我么?”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块玉佩,搁在他的手心:“为何将我的名字刻在你的玉佩上?”当初误会他,将玉佩扔了,心下却是舍不得,将它找了回来。 长孙华锦微微一怔,沉吟了半晌,就在水清漪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开口了:“她将我当成复国的工具,怕我被儿女之情所累,认为断情绝爱才能成大事。”抱着她的手力道大了几分:“给我种下了断情蛊。” 水清漪抚摸着他胸膛肌理的手一顿,震惊道:“你在玉佩上刻下我的名讳,是未免将我忘记?” 长孙华锦颔首。 水清漪心里难受,没有想到其中有这个缘由。所以他才会努力的压抑住对她的情感,生怕浓烈了,他无法控制而将她给忘却。 阮馨未免太过心狠了! “可这与我给你火莲果有何关联?”水清漪摸着他没有几两肉的手,心疼的同时又多了几分气恼,恼他不爱惜自个的身子。 “我不想辜负你的心意。”长孙华锦话落,水清漪推开他,抓着里衣挡在胸口下榻。倏然被他拽住手臂:“你去哪里?” “去没有你的地方,不给你辜负了!”水清漪觉得她要气炸了,冷着脸将衣裳穿好。回头见他已经穿戴齐整,靠在床柱上脉脉的注视她,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人。 长孙华锦默默无言的跟随在她的身后,许是火莲果起了功效,气色好了一些。 只是体内一冷一热的两股气流在冲撞,五脏六腑仿佛被挤压在一团,极为的痛苦难受。面上却不显半分,额头隐隐渗出一层薄薄的虚汗,走得慢了许多。 水清漪上了马车,知晓他跟在身后,并没有吩咐马车走,静静的等着他。 小半柱香的时辰,长孙华锦适才追上水清漪。掀帘上了马车,水清漪摆着脸色给他。蓦地,察觉到他脸色透着一股诡异的嫣红,身子有些虚。顾不上与他置气,抚摸着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一片冰凉。 “你怎么了?”水清漪焦急的询问,他方才好好的,怎得又病了?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一抹幽光,萎顿的说道:“难受。”顺势靠在她的肩头。 水清漪忧心他的病情,哪里有往日的精明?并没有瞧见他眼底的精芒。 “方才不是吃了火莲果?怎得还不见好?”水清漪忙吩咐车夫去永庆坊。 长孙华锦松了口气,倒真的是很不舒服。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这是火莲果发挥了药效。“娘子,为夫知错了。”他想要自私一回,争取一回。对她,是无法放手了! 在与她有夫妻之实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想过要放手。 水清漪回过神来,便知他是故意示弱求和了。心中酸涩,知晓他是真的难受,可他哪回不是独自一个人咬牙挺过的?心里百味杂陈,握着他的手紧了几分。 “嗯。”水清漪应了声,过往种种都譬如昨日死。 …… 长远侯府里,老夫人命人将她的院落里全都撒满了白花花的粗盐,祛除晦气。 吃完了猪蹄子,锦帕擦拭着嘴角,阴阳怪气的说道:“真是个祸害,老身就知她嫁进王府准没有好事,这会子应验了吧?得罪了王妃,让王妃整得侯府差点就被灭门!幸而太后娘娘英明,林大人耿直,这才查清楚这是冤案。”语气里透着对水清漪的不满。 芍药有了茱萸的前车之鉴,更为的谨慎,对府里头的主子都不敢点评碎嘴。何况,这本就是老夫人对水清漪心存了偏见,适才将所有的事情都归咎在她的头上。这回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没有大小姐,怕侯府上下都被砍了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夫人何必在说那些个晦气事儿?”芍药收惙着杂物,伺候着老夫人漱口。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的确晦气,这会子倒好,被世子爷休回府,咱们侯府也落得个没脸。”唉声叹气道:“府里头又没有嫡女,旁支里也没有机灵的,机灵一些的又不得心。舍弃了王府又着实可惜了些,静安王世子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救侯府的事儿上也搭了一把手。” 芍药飞快的低头,隐忍着笑意。老夫人将王府当什么了?王府岂是你什么人都能往里头送?虽然经过王妃的事儿,削弱了权势,但是她一个做丫鬟的都明白,瘦死的骆驼,根基与声望都在!有眼见的都明白,以王府这般的光景,仍旧会有一品大臣的嫡女往里头送。 何况,世子爷只是缓兵之计,并没有说休了大小姐。只是说王府在修葺,世子妃回府修养。 端着残羹出门,撞见了大夫人身旁的李妈妈,心神一动,上前道:“李妈妈,大小姐可回府了?” 闻言,李妈妈往了一眼老夫人的院子,心想定是老虔婆又说了大小姐什么。“与姑爷在一块,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怎么?有事?” 芍药讪笑道:“没事,老夫人吩咐奴婢大小姐回来的时候,在大门口撒盐水儿……”见着李妈妈脸色陡然一变,立即噤了声,惊怕道:“李妈妈,奴婢……借奴婢十个胆儿也不敢做,是……是来请示您……” 李妈妈怎得会不明白芍药在示好?经过这一闹腾,老夫人气焰矮了不少,却仍旧不安份! 无非是想要借着大小姐被休之事,借题发挥,将大房赶出侯府! “这事儿老身给你兜着!这是夫人赏的。”李妈妈说完,塞了一个钱袋子给芍药。 芍药掂了掂,瞧了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已经遣人去了寺庙,将二少爷给接回来。” 二少爷? 李妈妈一怔,可不就是水远之?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不太好,匆匆的去了大夫人的院子。 大夫人的腹部已经高隆,将近六个月,整个人精神不济,面色蜡黄,手脚都水肿了。 “小姐回来了?”乔若潇见着李妈妈气喘吁吁,脸上带着几分笑,探头朝门口瞧了一眼。 “小姐来了口信,她与姑爷在一块。”李妈妈满面愁容的说道:“方才我听人说老夫人将二少爷接回府,他心胸素来狭隘,被大小姐弄得他与侯爷的爵位失之交臂,且送到了寺庙过了几月清苦的日子,怕是心里记恨着。他若回了府,怕是又不会太平!”王尚书因着二夫人的事,对侯府本就不满,水远之煽风点火一阵,就怕矛头都指向大房了! 大夫人抚了抚鬓角,若有所思,恍然明白老夫人的打算。冷笑了几声:“此事告知老爷。” 李妈妈眼底精芒闪烁,连忙嗳了一声,脚下生风的离开。 水守正满腹怒气,他成为侯爷,将她当成亲母,事事依顺,可最后她不过是杀他生母夺他来巩固地位的仇人罢了! 他与乔若潇关系不亲近,也有她的几分功劳。 知道了一切,他也就明白老夫人离间大房的关系,全是为二房步步筹谋。 而今,她想要将大房赶出去……阴冷的笑了几声:没门! 经历波折,他也彻底的醒悟,不管乔若潇如何,有她在他便能安宁度日。就算她对他没有感情,念在他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孩子的父亲,也会善待他。过去,是他太过混账听信了奸人的挑拨离间,对她极为的苛刻,夫妻两落得个貌合神离。 怒气冲冲的去老夫的院子,半道上被长随拦住了:“老爷……不好了,二老爷去了夫人的院子里,让咱们大房搬出侯府!” 水守正满脸阴霾,折回了大夫人的院子里,果真里面传来水守义的声音:“大嫂,侯府的族规便是成年之后都要分府而立。母亲却是希望一家子不要四分五裂,和和睦睦的都住在一块儿。可如今不同,经过一场浩劫,二弟也自省了一番。日后倘若再出个差错,侯府里的人都会被一锅端,彻底的断了血脉,分开也有分开的好。更何况,侯府日渐不如过往,大侄女被休弃回府,侯府雪上加霜。旁人怕得罪了王府,只会越发远离了侯府。思来想去,便只有分府一试。” 大夫人气得咬紧了牙根,他话里之意便是因为清儿害得侯府险些满门抄斩,败坏了侯府的名声,所以不得已才开口提分府。 水守义瞧着大夫人脸色难看,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她高隆的腹部上,暗忖最好是出个好歹。若是真的生下个儿子,就算将他们赶出侯府了,以乔若潇的手段,怕是也会借助镇国公府卷土重来。 “琪儿是侯爷,便只得请你们腾地儿。”水守义不容商量的说道。 “放你娘的屁!”水守正破口大骂,冲上来就揍了水守义一拳。 水守义吃痛得闷哼了一声,捂着眼角,面色扭曲。凶狠的瞪着水守正,被打破的眼角直抽搐,痛得他面色狰狞,指着水守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滚!”水守正推搡了水守义,冷声道:“别忘了我是侯府的老侯爷,虽然在府中承袭给水远琪,朝廷那边却还没有正式造册登记。我要收回或者换人,不过一句话!” 水守义被水守正给唬住了,愤恨的瞪着他。 “好大的气性!”老夫人被芍药搀扶着进来,满脸寒霜的说道:“你教女无方,还有理了?她这个祸害险些让我们丧命,如今败尽门风,咱们走出去谁不是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你若不肯分家可以,立即和她断绝关系!”反正王府也靠不住了! 反正不是亲生的!水守正张口就要答应,脚背被大夫人用力辗踩了一下,闭了嘴。 “侯爷的出生素来便没有庶出的道理,老爷当了长远侯府二十年的侯爷……” “你住口!”老夫人惊魂不定的看着乔若潇,那个‘庶出’二字,让她知晓乔若潇怕是知道了水守正的真正身世。若是她一意孤行的要分家,逼迫乔若潇与水清漪断绝关系,他们便要将那个贱人请旨抬为平妻,那是在打她的脸! 心中的恨意更甚,那个贱婢当真是死了也在作怪! “我身子不适,便不招待母亲了。”乔若潇心中冷笑,老夫人在意脸面,却又时常做着不要脸的事儿。以镇国公府的声望,请旨抬水守正的亡母为平妻,追封诰命也不在话下。 老夫人不敢赌,当真抬了水守正的生母,过往的旧事都会被翻出来,她便会成为旁人的笑柄。饶是心中不甘,却不得按捺下。 水守义见老夫人走了,恶狠狠的瞪了水守正一眼,跟着离开。 “母亲,您怎得就轻易的妥协了?日后他们只会更加不惧你!”水守义不断的煽风点火,心中极为的懊恼,原以为攀上了权相,却没有想到权夜雪失去踪影,不知死活。却又得罪了原来的老丈人王尚书,王尚书成了重臣,儿子个个都身居要职,在京中冒出了头来。可惜得罪得狠了! “我心中自有数!”老夫人咬牙切齿的说道,目光晦涩,忽而想到什么,笑道:“远之怕是要到了,你老泰山对咱们颇有些误会。王氏人已经不在了,可到底是留下了血脉。你领着孩子上门去赔罪,将原委道来,他定会原谅咱们。” “母亲?”水守义颇为费解,明明是他们逼死了王氏,有何原委? “王氏在何处摔断了腰?半身不遂,导致病情加重?”老夫人意味深长的说道,她已经忍不下大房了。何况,水守正的身世都暴露,更加没有做戏的必要!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兑现交易 水守义是急性子,拿定了主意,就去了城门口亲自接了水远之一同去王府。 守门的门仆瞧见是水守义,关上门跑着去向王亥通报。 王亥咬紧了牙,微笑的模样像极了捕食的饿狼,一旁的王珩心里直打突,不明白水守义怎得还敢来王府! “父亲,不必理会。”王珩心里很疼惜大姐王氏,越恨水守义的无情无义。当初侯府落魄,是他们助侯府度过危难,最后为了攀上相府的大树,将大姐给逼死! 王亥眼中寒霜密布,分明是暴露至极。原先还顾念着王氏留下的两个孩子,可水远之的作为令他失望:“让他们等着。” “是。” 王亥身边的长随出去告知门仆老爷的意思,转身进来,微眯着眼道:“老爷,依奴才拙见,水守义来向你投诚,借您的手修理了水守正那一支。” 王亥点了点头,侯府本就不景气,这一闹腾人人避而远之。水清漪看似被休回水府,但是她出嫁前的作为令水守义与老夫人生了惧意,生怕她再度兴风作浪。适才在她回府前,将这危难给终结。 王珩气定神闲的端着一杯茶水,冷笑道:“父亲,您莫要插手,交给儿子处理,定会给大姐报仇!” 秋季天气干燥,且变化多端。 不过转眼间,便下起了丝丝细雨。 水守义看着紧闭的大门,紧握着袖中的手。曾几何时,他被这样拒之门外过?倘若有求于他们,早早的甩袖走人。 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看着从到门口一直跪着的水远之,讥诮道:“起来!他们若将你当外甥,岂会将你关在门外?见都不见一下!”对王家充满了愤怒和不满,再怎么着他也还是王家的女婿! 王氏虽然是被他另娶气死,但他也是为了他们两个外甥的前途!就算他不娶旁人,王氏也熬不了多少天! 水远之一动不动,低垂着头,背脊挺直的跪着。 雨越下越大,仿佛天被捅了一个洞,倾盆而下。水守义心里越发的恼火,正打算走人。王家的门打开了,水守义赶忙换上了一副笑脸,看着站在门口的王珩,几步走了过去:“小舅子,你可算出来了。今日远之从寺庙回来,都不曾回府便赶来给你们赔罪。” 王珩看着水守义手中空空荡荡,嘴一勾,透着鄙薄。 水守义脸上的笑容一僵,空着的手很尴尬不知怎么摆放。索性低着头,拧干袖子的水。赔罪都会备着薄礼,可见他们的诚意不够。经过之前那一茬,水守义明白决计是不能错过这一次机会,否则得罪得只怕更狠了。讪笑道:“来的匆忙些,将备好的礼落下了。” “水老爷为何事来赔罪?”王珩皱了皱眉,仿佛不记得了一样。 水守义眸光一闪,悲恸的说道:“为了夫人之事……” “水老爷来错了地儿。”王珩指着相府的方向:“水老爷该去那儿才是。” “舅舅。” 水远之抬头任由雨水在他身上冲刷,将这些屈辱一一记在心底。他父亲是无用之人,侯府落在他胞弟手中。他唯一的靠山,也就只有王家。 “舅舅,远之忍辱负重,只因没有替母亲报仇!真正害死她的并非父亲,而是水清漪!”水远之敏锐的察觉到王珩眼底深处的一丝温和消散不见,心一沉,不紧不慢的说道:“父亲是断送了母亲最后的一丝生机,可将母亲逼到凄惨的下场是她!纵使父亲没有另娶,以母亲的心性断不会活下去!” 王珩目光微动,他大姐一直被娇宠着长大,心性高傲了些。落到半身不遂,一辈子躺在床上给人伺候着,她的确会无法忍受。 可水守义却是加速她死亡的人! 捏紧了袖中的一个荷包,眼底闪过阴鸷,转身进了府。大姐生下的不过是两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倒要瞧瞧今日他们的目地是什么! 水远之见大门没有关上,连忙起身跟着王珩进去。 …… 沉香木打造的黑蓬马车缓缓停在水府门口,过了一会,厚重的帘子掀开,绣橘下来打开油纸伞,伸手扶着水清漪下马车。 水清漪站在马车下,看着长孙华锦要下马车,制止道:“外边雨大你别下来。”想起无双的话,不放心的叮嘱道:“你身子要好生调养,莫要由着性子来。我将绣橘留在你身边照料你!” 长孙华锦不知水清漪的心思,婉拒道:“你身旁没有几个信得过的人,绣橘不用随我走。” 水清漪抿了抿唇,递了眼色给绣橘。从她手中接过油纸伞,等她上了马车才退开了几步:“我身旁有绣萍和魏妈妈就够了。”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转身进了府。 绣橘生怕世子将她赶下马车,苦巴巴的说道:“世子爷,这是世子妃的一片心意,您若是将奴婢留下,世子妃怕是会多想。”打蛇要捏七寸,世子爷与世子妃感情不易,都会极为的珍惜,她话说到这份儿上,世子爷该不会拒绝才是。 长孙华锦执卷翻阅,没有再开口。绣橘松了一口气,替他沏了一壶茶。小心翼翼的觑了靠在柔软裘皮上的长孙华锦:“世子爷可还记得与世子妃的初遇?” 长孙华锦盯着手中的书卷,一个字也看不进,被绣橘一句话扰乱了心神。场景记得不大清楚,只记得是随母亲去侯府相看她。身子不适打算离开,恰巧碰见了她。 那日的会面并不算愉快,可他却因着她一句‘我命格极硬,是要做最尊贵的人’记住了她。 眼底笑意浅浅,心中生出了几分挂念。 “嗯。”长孙华锦淡淡的应了声,心情却是极好的。 绣橘松了一口气,世子爷已经服下了断情蛊的解药。世子妃脱不开身,无奈中只得将她留下伺候世子爷。以免被别的不怀好意之人钻了空子。弯身从包袱里掏出一本用麻线装订好的小册子递给他:“世子爷,这是世子妃交给您的。务必放在枕边,每日晨起翻阅一遍,就寝时翻阅一遍。” 长孙华锦眉头微蹙,漫不经心的翻阅,蓦地,坐直了身子。眼底的笑意渐深,如获至宝一般将册子放在袖中。 水清漪回到府中,在前厅碰见了一身湿透的水远之。微微一怔,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长姐。”水远之出乎意料的恭敬唤了一声水清漪,目光阴雾霭霭,仿佛淬了毒汁。 “何时回来的?”水清漪只得询问几句。 “方才回来,这些日子多谢长姐照拂三弟。”水远之露出一抹笑,阴柔的面容显得乖戾。 水清漪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笑了笑没有接话,去了大夫人的屋子里。大夫人躺在床上,额上搭了一块湿巾,气色不好。“母亲,发生何事了?”水清漪担忧的看向李妈妈。 李妈妈张口道:“小姐,老夫人与二房闹着要分家,将夫人气病了。夫人上了年纪,怀这胎有些吃不消。又经了牢狱之灾,在里头吃不好睡不好,忧思过重,这才削瘦的厉害。”李妈妈说着红了眼眶,大夫说若是没有调养好,生孩子那一关怕是挨不过去。 水清漪眼底闪过厉色,真当他们是粉面团儿不是?细细的过问了李妈妈事情经过,李妈妈一字不漏的全都交代。 “他们要分家……便分了就是。”水清漪面色冷清,全然不当一回事。 李妈妈一惊:“小姐……”难道真的要重新建府?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们?蓦地,李妈妈品出了味儿来,小姐不像是会忍气吞声之人。她这样说……莫不是有底牌?心安了不少:“小姐,二老爷去城门接了二少爷,直接去了王家。定是没有安好心,您要小心一些。” 水清漪心里一顿,霎时明白为何见着水远之的时候,他浑身湿透了。 “不必忧心。”水清漪让绣萍给老夫人传话:“你去回禀老夫人,我们同意分府。她只管和二老爷商量该如何划分,然后再来一起共议。” 绣萍踌躇的看了一眼李妈妈,为难的说道:“世子妃……若是给他们安排,怕是一个子儿都舍不得给我们。”她是少数中的人,得知小姐不是大夫人亲生的。这事关大夫人的利益,她怕小姐擅作主张,惹了大夫人不快。 水清漪笑的意味深长,并没有回话。李妈妈瞧着眼皮子一跳推搡着绣萍:“小姐吩咐你去,你照做便是!” “是。”绣萍得到李妈妈的话,兔子一样飞快的跑了。 水清漪静坐了片刻,大夫人仍旧在昏睡,起身回了清漪居。里面清爽干净,与她未出阁时一样,大夫人是花了心思请人在打点的。 想到她躺在床榻上,毫无生气。水清漪写了一封信,让牧兰给无双送去。 牧兰神色凝重的说道:“主子,贤王请您去王府一趟。” 水清漪一愣,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玉质细腻,触手温润柔和,却觉得它透着丝丝的冷意。 终于还是来了么? “备马车。”水清漪望着雨后青色的天空,心思格外沉重,该来的也避不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分家 水清漪到了贤王府,外头早有婢子候着。上前来给水清漪行了一礼:“水小姐,贤王在落枫亭等您。” 水清漪眉一皱,她被休之事倒是满城皆知了。 婢子见水清漪抿紧红唇,颇有些不悦,心里咯噔一下,惴惴不安的在前头领路。莫怪她如此小心翼翼,而是有次不小心听见贤王与镇西侯世子妃谈话,得知贤王心里头是有水小姐的。自个若是冒犯了……顿时感觉到脖子里有一股寒凉之气,打了个哆嗦。 “水小姐,到了。”婢子恭谨的立在月亮拱门边上,请水清漪进去。 水清漪走进拱门,方圆几里都栽种着红枫树,大约是新种不久,只有一米多高。一枝枝红黄斑驳的树叶伸展着,地上绿草萋萋。一路上去,仿似头戴五彩云锦,脚踩翠缎。 李亦尘坐在石凳上,腿上盖着薄毯,闲适的煮茶。听见婢子的声音,抬头望去便瞧见一道清丽的身影翩然而来。 温润一笑,眼底流光闪烁:“府中一切可安好?”烫杯,斟一杯花茶递给她:“这是茉莉花茶。” 水清漪垂眸看着水中沉浮的茉莉花瓣,宛如白雪飘零。浅浅的抿了一口,香味淡雅沁心,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 李亦尘便知她是喜欢,眼角晕开了浅淡的笑:“你若喜欢,等下我命人送去你府上。” 水清漪摇头:“我更喜欢绿茶。” 李亦尘顿了顿,眼角笑意顿收。长孙华锦喜绿茶,这是人尽皆知之事。琉璃双眼中闪过一抹寂寥,叹道:“衣衣,你变了。” 水清漪瞥了他一眼,冷然道:“你又何曾不是?”不!或许他并没有变,在她眼前的那个谦谦君子,不过是他伪装的罢了!“说说你的条件。”水清漪露出倦色,懒怠与他周旋。 李亦尘侧头望向别处,清隽的面容笼在阴影中。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我在你心中,就是卑劣无耻的小人?趁机压迫你达到目地?” 根本就是。 当然,这句话水清漪不会说。 “当日我来取火莲果,你说是有条件。”水清漪猜不透他想要什么?若当初在渔村是刻意伪装对她好,那必定是有所目地。但那个时候她不过是以个小小的孤女……电光火石间,水清漪蓦然明了,怕是他知晓她的身份! 李亦尘浅笑,一抹淡淡的苦涩在嘴角晕开,修长的手指执着骨瓷茶杯,惆怅道:“今日唤你来是叙旧,许久都不见你。经历了这许多事,想见见你过的如何罢了。” 水清漪哂笑,她偏生就不信他没有目地!心里猜测大夫人得知她与她的女儿相似,特地找去,怕就是他传递的消息! 小渔村极为穷僻,几乎算得上与世隔绝,并不曾有陌生人去过。至少除了李亦尘,大夫人是她见到去小渔村的第二个陌生面孔。 他恐怕早就安排好她的去处,那么若是如此,真正的‘水清漪’便是必死了! 想到此,水清漪浑身一个激灵,深想下去,便越觉得他可怕。 萧珮便也是他刻意接近的人,他知晓‘水清漪’与萧珮是好友。而她若是有心计之人,必定会拉拢身份强势的萧珮,会脱离了他的掌控。因此,他让萧珮对他生情,而他若即若离,暧昧不清的表示对她的感情。萧珮对她生了嫉妒,断不会与她交好。 如他所料,萧珮对她生了嫉妒之心,可被理智压制,与她关系一如既往的好。适才,他另辟他道。 心中冷笑,不知她对他有多大的筹码,以至于他如此步步为营的算计? “母亲身体抱恙,我要近身伺候,便不多留了。”水清漪起身,便听到他说:“我要你脖子上的香榧坠。” 水清漪抚摸着香榧坠,这是长孙华锦送她回府时给她佩戴上的…… “我救他一命,一个木头坠子你都不舍?”李亦尘嗓音骤冷。 水清漪只觉万年的冰雪凛然袭来,透骨寒凉。闭了闭眼,伸手猛然将坠子扯下。绳索勒得她细嫩的肌肤出现一条红痕,将香榧坠子扔向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亦尘接过香榧坠子,上面似残留着她的余温,放在鼻端深嗅,目光明灭不定,将之收纳袖中。 水清漪回了水府,写信告知长孙华锦,她将香榧坠子做了人情,给他换了解药。 “世子妃,老夫人遣人来唤您去前厅。”绣萍忧心忡忡,知道老夫人唤水清漪准没有好事。恐怕是为了分家! 水清漪嘴角一勾,去了前厅。 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左边水守义身旁坐着水远之与水远琪。右边水守正身旁是大夫人与水远希。 水清漪在大夫人的身旁坐下,大夫人低声道:“世子送你回来的?” 水清漪颔首,看着大夫人脸上绽放出一抹淡笑,颇为的心酸。“母亲身体不适,应当多休息,怎得也来了?”老夫人是个不要脸的,就怕说了不中听的话,激怒了大夫人。 “不妨事。” 老夫人手中捧着茶,瞧着交头接耳的两母女,脸沉了沉。眼底泛着一丝冷意,他们话都说出来了,断不能给他们反悔的余地。心底庆幸没有到门房打招呼,不许这煞星进门。否则,乔若潇又怎得会松口分家? “我本想着你们不肯分家,一大家子也就这样过得了。清儿回府嚷嚷着分府,我也很无奈。瞧着大媳妇病恹恹的,兴许换了地儿会好了,和老二一家子商议一番,同意分家。”老夫人把手头上檀木盒子打开,里面装着地契:“我让账房先生算了账,粗略估计了咱们府中近年来收支不平衡,庄子那边收成年年下降,铺子上收益甚微,有几个还处在亏损,全部兑成银子,大约也就两三万两。” 水清漪暗忖老夫人这上头倒是没有撒谎,铺子都是牢握在老夫人的手中,她不善经营,不指望有大笔银子的进项。 “琪儿是你们举荐的侯爷,自是要住在侯府。也只好请你们搬出府……”老夫人翻出一张泛黄的地契:“这是城南的一座两进两出的宅子,不曾住人,你们要修葺打扫一下,也是极好的宅子。” 水清漪拉住水守正,示意他莫要吱声。 水守正哼了一声,甩开水清漪的手。若不是她作怪,怎得会被人给赶出去! 大夫人冷冷的瞥了水守正一眼,水守正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的坐着。 窝囊! 老夫人不屑的冷嗤了一声。 “这些是给你们的。”老夫人索性将事先分好的那一份,搁在小几上,从芍药手中拿了一个盒子:“这里头有一千两,是分给你们的。账房一直是你在管,该晓得账上现银只有六七千两。这府邸处处都是开支,丫环仆从多要银子养活。你们一家四口,只有几张嘴吃饭。这些个铺子也是地段儿好的,每个月都有进项,你们过的也宽裕。” 水清漪翻了翻芍药递来的地契,两间香料铺子,都还是亏损的铺子。另外是一百亩田产,只有二三十亩的水田,其余都是旱田,用来种棒子,没有多大的收成。这里头折合成银子,撑死了一千多两。 “清儿当初出嫁的时候,府里是出了嫁妆。你如今被休回来,嫁妆也要造册入库。”老夫人浅抿了一口茶水,露出一副刻薄相。偏生还端着一副很善待你们,该对她感恩戴德的模样。 的确,相比三房,她的确很‘大方’,一个子儿都没有出。 “老夫人说的话……为何我听不懂?”水清漪神色迷惘,身后的绣萍掩嘴笑道:“世子妃,老夫人说您被世子爷休了,让您归还嫁妆呢!老夫人真真是耳目灵光,奴婢在世子妃身旁贴身伺候,都不知世子爷何时休了世子妃。” 水清漪恍然大悟,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老脸一燥,火辣辣的。她也是听人说水清漪被休,而后世子爷将她的物件儿全都送了回来,便越发的相信了。心中狐疑,若是不曾休她,没有道理将她的东西悉数送到水府啊! “老夫人,奴才今儿个瞧见世子爷送大小姐回府,大小姐身旁的绣橘姑娘留在世子爷身旁伺候。”芍药将她看到的说了出来。 老夫人面色僵硬:“我……我听了传言……” “老夫人都说了是传言,那便是不可信。”水清漪宛然一笑,似乎对她的误解并不气恼。“世子爷给我休书是缓兵之计,怕我因此受到牵连。” 没有休啊?水守正脸色稍霁。 老夫人骤然抓紧了手中的锦帕,水清漪是王府的世子妃,王妃已经倒台,那么王府被她抓到手中。水清漪是侯府出去的姑娘,又极为的袒护大夫人,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正是侯府翻身的大好时机。可她这当头做得这么绝,岂不是自断了前程? 越想越憋屈,悔恨……各种情绪在心里交织,心口阵阵的绞痛。惧怕水清漪记恨他们,暗地里报复! 不禁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水清漪起身,将手里头的东西放在老夫人的跟前,温婉的笑道:“老夫人的意思清儿明白,侯爷是二房的人,所以我们拿着这些东西搬出去。但倘若是侯爷是大房的人,老夫人可是要拿着你分出来的东西与二叔一同搬走?” 老夫人脸一白,心中惊乱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二十章 宴无好宴,故人重逢 水守义听了这半日话,把方才水远之叮嘱他的话,抛掷脑后。听见水清漪问老夫人的话,连忙说道:“可不是?倘若今儿个侯爷还是大哥,我们二房立马就搬。”气性极大的拍了一下大腿根子。“分家之事原是我们提起,你们不愿,我们顾念着兄弟情谊暂且作罢。怎得现在都摊开了说,你们又磨磨唧唧?” 水守义就怕水清漪这妖女半道里反悔!适才听到她传话要分家,立即张罗着几个账房先生把账都算清楚了。 水清漪眼角微挑,漫不经心的说道:“分家定是要分的,只是有些个事总得问明白了,这样才不会留下隐患!” 老夫人心里一紧,水清漪这人素来不会吃亏,她怎得会好心的提起要分家? 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起了退缩的心思,没有料到水守义的嘴巴没有把住门,顺着她的意一通说。 “母亲先前将事儿都说明白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懂?我们二房什么都没有,要管理着这偌大的侯府,养活这么多的人。大哥做了这么多年的侯爷,身边总归是有些积蓄。大嫂出身镇国公府,当年那嫁妆轰动了帝京,就算咱们不分半个子儿给你们,不消说你们日子也会过得舒坦。”水守义眼馋大夫人的嫁妆,可不管如何,他是拿不着的。所以老夫人要给他们分家产,心里极不乐意。 大夫人闻言气笑了,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觊觎她的嫁妆! “二弟说的什么混账话?你大哥素来清廉,身旁怎得会有积蓄?倒是二弟在江南任上,那里是个肥缺,过手的银子断是不少。”大夫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叠宣纸,上面全都是记载水守义在任上贪污的罪证。 水守义眼尖,一眼便瞥清了,捏紧了膝盖上的手。脸上阴晴不定,心想乔若潇怎么得会有这些? “大嫂,你别浑说。银子是从我手中过,可都是笔笔都有清楚的账!你们不想要分家,如今捏造我的罪证威胁又是作甚?”水守义满目阴鸷,心知这家没有这么好分! 水远之始终低垂着头,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膝盖,不知在思索什么。 老夫人也不急躁了,静静的品茶观战。若有所思的看着水清漪,她没有被休,倒是可以考虑不分家。心里却又有别的顾虑,王府被太后打压,不成气候。就怕哪日王府做了什么冲撞皇室的事儿,侯府被受到牵连。 畏首畏尾,两面为难。 水清漪仿佛看穿了老夫人的心思,眼底露出一抹嘲讽:“二叔是否清白,都与大房没有牵连。我心中的疑问都已经清楚。那么……请二叔与老夫人在明日晌午前搬出侯府!” 水清漪的一番话,如平地惊雷,二房的人全都抬头看向她,眼底满是错愕之色。 “你说什么?”水守义咬牙切齿,眼底迸出凶光。 水清漪并不理会他,目光温和的看向水远琪。 水远琪搁下手中的茶杯,理了理袖摆,温吞道:“当初长姐问我要做侯爷么?我说要。她说好,但是有一个要求,便是过继在大伯的名下。”慢条斯理的从袖中掏出契约:“外祖父已经在上面签字。” 水远琪如今还是十四岁,稚气未脱,可却显得成熟老态。清润的目光看着水守义与水远之,并没有波动。水清漪却知晓他平静的双眸深处,隐匿着对他们的怨恨。 所以,才会选择和她同盟。 水守义惊愕的看着水远琪,当瞧见王亥的印章时,一股热气从脚底蹿到头顶。怒目圆睁,暴怒道:“你个逆子!我是你父亲,没有我的认同,你怎得过继在他的名下?”上前夺过水远琪手中的契约,撕了粉碎:“我不会同意,你死了这条心!” 水远琪并不在意,好心的提醒水守义:“族谱上已经更改了。” 水守义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处在震惊之中。完全不知情,一样被蒙在鼓里。 水清漪浅笑道:“衙门也是备了案的。” 老夫人摆在膝盖上的手发抖,这就是不能够更改了?呼吸蓦地急促,紧紧的揪着胸口的衣襟,想要缓过剜心的痛。 “二叔若不信,可以去衙门查一查,是否属实。”水清漪脸上笑意渐深,却不达眼底便敛去。 水守义见水清漪脸蓦然沉下,眼底闪着危险莫测的光芒,看得心底一颤,升起了警惕—— 只听水清漪巧笑倩兮道:“二叔与老夫人马不停蹄的将账目整理清楚,念在这份功劳,我们便给你们在原先分配好的财产上多加一千两,母亲是慈悲心肠,断然会同意。”水清漪含笑的看着大夫人,大夫人点了点头:“你们可以从府里带走几个贴身伺候的婢子奴仆。” 水守义心慌意乱,事情的走向完全与他料想的相反,六神无主的看向水远之。 水远之淡淡的说道:“我们搬,祖母留下。” 怎么能搬?水守义正要反驳,随即想到水远之的用意,没有做声。老夫人也是水守正的母亲,他们断然不能将老夫人赶出府去! “老夫人,你可愿意留下?”水清漪怎得不知水远之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清冷的面容上浮现一抹诡谲的微笑,却令老夫人汗毛倒竖:“不……不用……”她又不是水守正的生母,她将大房得罪得狠了,留下指不定水清漪如何折辱她! 水守正笑的一脸得意,拍了拍水守义的肩膀:“兄弟,大哥给了你们机会划分家产。兄弟到底是兄弟,你这样关照大哥。” 水守义脸上的笑容绷不住,脸涨成猪肝色,压制住心底的怒火,干笑道:“大哥,这是兄弟与你开的玩笑。” 水守正哈哈大笑:“二弟可真会开玩笑。”轻描淡写的将水守义那句玩笑话给化解。 水守义怎么会甘心?给水远之递了眼色,水远之却是起身离开去收拾东西。水守义咬紧了牙关,暗骂了一句狗东西,也跟着离开。 水守正很开心,没有想到水清漪不声不响的与水远琪暗渡陈仓,将他们狠狠的摆了一道。 将乔若潇送到了院子里,水守正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夫人,你看希儿都五岁了,我打算请西席给他启蒙。” 大夫人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就着水清漪的手将一碗汤药给喝了下去。 水清漪抬头看了水守正一眼,拿着一颗蜜饯塞大夫人嘴里。 水守正颇为的尴尬,搓着手嘿嘿说道:“希儿的姨娘与庶姐都不在了,按理说是要抱养在你的名下,可那时候……”大夫人不冷不淡的瞥了一眼过来,水守正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当初是他怜爱莫姨娘,才将孩子留在莫姨娘的身边养着。可今时不同往日,梗着脖子道:“他到底是我的儿子,你也是他的母亲。我想把他寄在你的名下,给他请好一点的西席。” 水清漪听明白了,水守正想要把水远希寄在大夫人名下,当成嫡子养活。 “你也别打这主意,当初生怕我会害了他。如今我自个身子不妥,也没有精力去管教。”大夫人眉目冷淡,水清漪搀扶着她躺床上歇息。 “乔若潇,你可还知点规矩?我是你夫君!你这样不给我留颜面,传出去旁人都要笑话!”水守正被大夫人无视,气不打一处来。 大夫人冷笑道:“规矩?你宠妾灭妻可想过规矩?那莫贞儿害我儿时,你可想过王法?我若忘了你是我夫君,早就将那贱人生养的孽种给打发了!都说生子肖母,他留着长大了也是个祸害!你如今怕旁人笑话咱们这样的人家?侯府声名早就败尽了!” 水守正半天吱不出声,心下不甘,嘟囔道:“难道你就要把家业传给了侄儿?若说我无子也倒好,可偏生有个庶子,这样我岂不是太过窝囊了些?” 大夫人懒怠理会他,冷嗤了一声,翻身背对他。 “你若生了子,我又怎得会打你的主意?”水守正心里对大夫人是不满的,把他吃得死死的也就算了,可偏生生不出儿子。又心眼狭隘,容不下庶子。 说到庶子,更加不是滋味,他本身也是庶子。 大夫人气的心口痛,揉着心窝子,冷声道:“将他轰出去。” 李妈妈沉着脸没好气的说道:“老爷,你往日十多年难有几日去过夫人的房中?哪回不是来去匆匆?夫人若是能生个儿子出来那才叫怪事儿,如今倒是怪可笑,你嫌弃夫人生不出儿子。”李妈妈将水守正往外头请:“夫人肚子里有个孩子,您就发发善心,莫要给夫人添堵!” 水守正面子挂不住,斜着眼乱恍,希望水清漪说句话。 水清漪恍若未见,垂眼给大夫人揉捏肩膀。 水守正恼了,冷哼了一声,甩袖出来。瞧见水远希挺着小身板,跪在冰渣上,脸色青白,怒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水远希小嘴儿抿得紧紧的,一声不吭。 水守正心里怒海翻腾,将水远希拉起来,浑身冻得跟冰凌似的。攥着他走到屋子里,冲大夫人喊道:“他姨娘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也不必这么对他,他只是一个孩子,你的心肠未免太狠毒!”摸着水远希湿透的袍子,撩开裘裤,膝盖青紫,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动。 大夫人腹部绷紧的疼,闭了闭眼,平息了怒火,冷笑道:“我对他做了什么?” “难道不是你罚他跪在你院子里?”水守正看着水远希,水远希浑身发抖,张了张乌紫的唇道:“父亲,不是母亲责罚。希儿……希儿替姨娘向母亲请罪。” 水守正心疼水远希,心里对大夫人越发的不满。才五岁,便如此懂事。乔若潇没有丁点的同情心,红着眼眶道:“他过继在你名下这事没得商量!”水守正抱着水远希阔步离开。 水清漪若有所思,水远希这样小怎得会有这么深的心机?他恰好在这时跪在院门口……水清漪起身到门口,看到丫鬟在清理地上的冰渣,心一沉,怕是有人在后面指点! 水远希夜里发了高烧,水守正命人去请府医。 大夫人动了胎气,用完晚膳,肚子针尖扎一般的痛。心焦的命人请府医过来,水守正的随从扑了空。 水守正满目阴沉,磨辗牙根的声音,仿佛野狗啃骨,令人毛骨悚然。 随从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将人劫回来!”水守正拳头捏得咔嚓作响,下午的时候他抱着希儿离开她无事,怎得这样巧?希儿出事,她也肚子不适? 随从应了一声,抄着小道,将快到大夫人院落里的府医给抢了过来。 府医给水远希切脉,确诊为染了风寒引起发热。随即检查他的膝盖,神色凝重的说道:“老爷,小少爷身子弱,冻伤了腿骨,幸而我发现得早,还能治。”替水远希针灸,活络筋脉。 水守正眸色暗沉,双眼风云涌动。心想乔若潇是要废了水远希! 若他不是担忧心切,守在水远希的身旁。今日怕是这府医请不来,不烧成傻子,也会变成残废! 当真是好狠的心! 而大夫人腹部犹如万根钢针扎刺,一*密密麻麻的痛褪去,又汹涌的一波推上来。冷汗洇湿了床褥,双手紧紧的揪着床褥,指骨泛白。 “啊——” 大夫人忍受不了的疼呼出声,脸色苍白如纸,痛苦的咬紧了唇瓣:“府……府医怎得还没来?”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双手抱着肚子,生怕这个孩子保不住。 李妈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在门外张望一下,回来替大夫人擦拭额间汗水:“夫人别急,府医快来了……” 就在这时,丫鬟面色惨白的进来通报:“夫人,府医被老爷身旁的随从给抢走了!” 大夫人脑子一轰,一片空白,眼底近乎绝望。 他们这是要逼死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李妈妈急红了眼眶,牙一咬,亲自去找水清漪。 水清漪闻言,脸色骤变,原以为水守正知悔改,惦念着大夫人的好,想要好好过日子。眼下为了一个庶子,对大夫人怨恨深重!倘若是大夫人责罚,倒也情有可原。可他着实混账!不问清楚缘由,便将所有过错推到大夫人的身上! “李妈妈,你带上玉牌出府,去永庆街尾的冷府将无双公子请来。”水清漪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水远希好端端的跪在大夫人的庭院里请罪。 而后寒气入体病倒这是必然的,关键是大夫人用完膳偏巧腹痛发作请府医。 背后之人算得精准,推算了水守正的人心,必定会认为大夫人是装的。这个时辰极难出府,甚至难以请到大夫,大夫人腹中的胎儿必定不保,甚至祸及性命! “牧兰,你速速去请无双公子。”想到利害关系,水清漪心想李妈妈是出不了府。 水清漪去了大夫人的屋中,询问了红豆:“夫人晚膳吃了什么?东西可还在?” 红豆知晓出了大事,磕巴道:“夫人吃了一点,剩余许多,奴婢想着倒了可惜,都留着呢。”说罢,脸颊通红。 水清漪让红豆将膳食端过来,等下无双来了,给他检查。绕到内室,大夫人被疼痛折磨得面无人色,痛苦的低吟。 水清漪扳开大夫人的手,手心已经被她掐破,她也毫无所觉:“母亲,您忍一忍,大夫马上就来了。” 大夫人听到水清漪的声音,泪水滚落了下来,喘着气道:“清儿……莫贞儿那个贱人死了,留下这小孽障在报复我。捱过这一劫,我……我要和离……” 水清漪点了点头:“您会无碍的。” 大夫人蜷缩着身子,紧紧的抱着肚子,企图缓解了越来越痛的腹部。倏忽,肚子一松,下身有一股暖流涌出,大夫人悲恸的喊道:“孩子……我的孩子……”心里对水守正升起了恨意! 水清漪脸色发白,掀开大夫人的被子,床褥上染着一大片的红。心慌意乱,不知该要怎么做。 大夫人感觉到浑身的热气都全部顺着下身涌去流失,似有刀刮她肚子里的血肉,剧烈的疼痛一阵胜过一阵,她觉察到孩子慢慢的剥离了她。心死如灰,瞳孔涣散,没有焦距的盯着帐顶。 水清漪看到大夫人的异样,掐着她的人中,不断的呼唤道:“母亲,您醒醒。女儿让人去请神医无双公子,他会保住孩子。” 大夫人双耳嗡鸣,只听见有人在耳畔说话,却完全听不清楚。声音离她越来越远,意识陷入了混沌。 水清漪急红了眼,感觉到大夫人的手寸寸冰凉,眼角湿润,心里几乎要崩溃。她的气息越来越虚弱,显然是快不行了的征兆。 “牧风,你快去将无双带来……”水清漪嗓音嘶哑,这一刻她感到害怕,害怕大夫人就这样离去,浑身控不住的发抖。 没有听到动静,水清漪后知后觉的想起牧风没有在身边。 “世子妃,无……无双公子来了!”红豆欢喜的奔进来,后面跟着眼睛哭红肿的李妈妈,李妈妈跪在地上道:“小姐,老奴无用,没能出府……” 水清漪早已预料到了,点了点头,紧绷的身子一松,适才发现自个的手脚冰凉。 无双抖落了一身雨水,进了内室,闻到满室的血腥味,眉一皱。将锦帕盖在大夫人的手腕上,把脉道:“滑胎之象。” “孩子可能保住?” 水清漪希翼的看着无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夫人有多在意腹中的胎儿。 无双从小童提着的木箱里翻出银针,银针蕴含着内力扎在大夫人身体上各大穴位。拿着瓷瓶扔给水清漪:“喂四粒。” 水清漪慌忙点头,扳开大夫人的唇,将药丸喂进去。 “迟上一刻钟回天乏术。”无双收拾了家什,写下了药方子,递给李妈妈:“三碗水煎成一碗水,给她服下。” 李妈妈拿着方子匆匆走了。 水清漪忙将大夫人用的膳食给无双:“母亲用膳后肚子不适,你看里头可有问题?” 无双看了一眼,指着半笼饺子:“里面加了马齿苋,这肉末粥用的肉与麝香一同放在水里熬煮,肉吸收了麝香,剁成末,熬粥时添加了香味掩盖了麝香味。” 水清漪闻到了肉末粥里放了一滴香,与麝香味混合,变了一种味道,莫怪大夫人没有闻出来。 “孩子稳定了么?”水清漪面色越发的阴沉,这件事得利的是二房,然有这心计之人,怕是水远之了! 无双颔首,带着小童离开。 …… 翌日 水守正到大夫人的屋子里来兴师问罪,由于守了水远希一夜,精神不济,颇为的憔悴。 “夫人呢?”水守正瞧着屋子里静悄悄的,径自朝内室走去。掀开珠帘,瞧见大夫人端坐在铜镜前,李妈妈为她梳妆,冷哼道:“希儿差点丧命,你倒是问都不问一句,还有闲情雅致在妆点!”摆出了一家之主的气魄。 大夫人抚了抚鬓角,脸上依旧苍白,腹部仍旧残留余痛。按理说不该下床,可今日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刻不容缓! 摆了摆手,示意李妈妈出去。 李妈妈不放心,忧心的睨了眼水守正,踌躇不肯离开。 大夫人眉微拧,掉了脸子。 李妈妈无奈,不敢走远了,守在门口,紧贴着门扉听里头的响动。 屋子里剩下二人,大夫人却不急着开口。遮了口脂涂抹唇瓣,鲜艳的红唇映衬得她的面色更加苍白。 水守正心里烦躁,不知乔若潇搞什么鬼! “昨夜,我腹中孩儿差点离我而去。”大夫人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存着一口气说一句话,身子极虚。 水守正一怔,屋子里弥漫着雅致的檀香,驱散了血腥味。他第一个念头便是乔若潇在唬他!可瞥到床榻上没有换的床褥,那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褐红,使他瞳孔一紧。喃喃道:“怎……怎么会……” 大夫人瞧着他的反应,眼底充斥着嘲讽:“我若要动他,还会给你救他的机会?罚跪?后院的池塘可要了不少人命。” 大夫人清清冷冷的嗓音,令人心底发怵。 屋外凉风如缕,无声无息的透过窗子吹拂而来,拂得水守正后背凉飕飕的。所有质问的话,看到大夫人虚弱的身子,哽在喉中一字也吐不出。蓦地,一阵心虚:“我并不知。” “你自然不知。”大夫人冷笑道:“你总怕我会害了莫贞儿两个孩子,若你护她的孩子,护着我的孩子。清儿也不会出事,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有闪失!他已经经不起任何的风浪,为了保他平安,我定然要杜绝一切隐患。” 水守正背脊一僵,呆呆怔怔的看着大夫人。 “这是和离书,这是禹城余家学堂的信,你选一个。”大夫人将东西推到水守正的眼前,不容他退缩。 水守正一样都不想选! 和离,他的日子不好过! 水远希是他唯一的儿子,送走了,就怕回不来。虽然乔若潇有孕,谁知她腹中是不是儿子? “你若不会选,我便替你做了决定。”大夫人咄咄逼人,随手拿着一封和离书,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正欲开口,却被水守正打断:“送走!送他走!” 大夫人讥诮一笑,没有糊涂啊?触及他的利益,倒是难得清醒。 “红豆,给小少爷收拾行装,今日上路。”大夫人一锤定音。 水守正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开口。他知道,在侯府他过得如鱼得水,全是仰仗了大夫人。 大夫人对他的反应,在意料之中。留着他,还有一点用处。至少……大夫人目光柔和,抚摸着腹部,嘴角溢着一抹浅笑。至少也要等他出生了,再解决! 大夫人容貌绝丽,虽然三十好几,但是保养得极好,岁月并没有在脸上留下痕迹。水守正一时看痴了,目光紧紧的盯着她白皙晶莹的脖颈。喉咙一紧,别开了视线:“你好好养胎。”说着,转身离去。 “咔嚓” 大夫人捏断了桃木梳,木屑扎破了掌心,鲜血滴滴落下。 “夫人!”李妈妈进来看到这一幕,连忙拿着丝绢缠住大夫人的伤口,责备道:“您莫要动气,身子要紧。” “事情查好了?”大夫人眉宇间一片冷然之色,她定要将迫害她孩儿的凶手,千刀万剐! 李妈妈心肝一颤,紧张的说道:“二少爷。” 大夫人冷笑了几声,果真是这个祸害!当初设计她的清儿,如今又打她腹中孩儿的主意。 …… 水远之等着大房传来令他满意的消息,几乎一夜都不曾阖眼。 晨空破晓,窗外第一缕阳光撕裂了夜空,照耀了黑漆漆的屋子。水远之坐起了身,打开门,外边跪着一个小厮。 阴柔的面容陡然暗沉,他等了一夜,希望早已降到了最低,在看到跪在门口的小厮,便知失败了! “府医昨夜在何处?”水远之阴恻恻的开口,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按理——不该失手! “府医被大老爷请去给小少爷治病,大夫人都快不行了,可谁知静安王世子妃将无双公子请来,孩子保住了!”仿佛想到什么,小厮立即解释道:“李妈妈拿着玉牌出府,被拦截了下来。无双公子来得突然,奴才不知是怎得通的口信。” 水远之阖眼,千算万算算漏了水清漪身边有暗卫,且认得无双! “收拾东西。”水远之抛下这句话,朝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去。晌午前搬出去……诡谲的一笑,时辰未到,谁知会发生什么变故? “二少爷,今儿早大夫人将小少爷送走了。”小厮追了上来,将得到的消息如数告知。 水远之脚步一顿,扔了一锭银子给小厮。 …… 艳阳高照,用过午膳,大夫人请人督促他们搬家。 老夫人磨磨蹭蹭,拖延时辰,想要耍无赖不搬。 大夫人请来的奴仆,都是在马圈做粗活的婆子。腰圆膀粗,三两下将老夫人的箱笼搬出府外。 老夫人哭倒在前厅,婆子抡起拳头挥了两下:“夫人有交代,若是有人找晦气,不用客气,直接打晕了就是。” 吓得老夫人立即闭了嘴。 水清漪坐在前厅的圈椅上,悠闲的品茶看老夫人演戏。 老夫人嫉恨的看着水清漪,恨不得撕了她!若不是她,又何止于搬到那个败落的地儿?昨儿个遣人去看了,两进两出的宅子,与贫民窟交界,极为的混乱。而且年久失修,摇摇欲坠。修葺要花费不少的银子,在这期间他们还要住客栈。 水清漪将老夫人的心思看得分明,眼底泛着寒霜,等着久久没有出来的水远之。 “二少爷可是出了意外?你们去帮忙。”水清漪让牧风去。 就在这时,水远之信步而来,身后只有一个箱笼,摆在大厅边角。“不劳大姐费心。” 水清漪淡笑道:“二弟该知晓,大姐喜爱助人为乐。” 水远之目光一沉,水清漪又说:“时辰已经到了,你们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整理好?” 水远之并没有理会,气定神闲的在她对面落座。 水清漪手支在小几上,托着腮,嫣然笑道:“莫不是……二弟在等何人?”水清漪拍了拍手,牧兰将两个黑衣人扔在大厅中央:“长姐怕你耽搁了时辰,便将这二人给你带来了。” 水远之脸色骤然一变,阴鸷的盯着水清漪,阴晴不定:“多谢长姐。”前面二字几乎从牙缝挤出。 水清漪冷哼了一声:“二弟安份些,长姐也不必如此劳心劳力。” 水远之脸上的肌肉抖动,掩在袖中的手指紧紧的扣住扶椅,蓦地起身,带着人上马车走了! 老夫人连忙跟了去。 水清漪嘴角露出一抹冷冽的笑,幸而她猜到水远之不会善罢甘休,便吩咐牧兰护送水远希。果真,逮住了暗杀水远希的人。 水远之上了马车,愤恨的一拳砸在马车壁上。这个贱人!眼底翻搅着浓烈恨意的火光,仿佛岩层里翻滚的岩浆,要迸裂岩石喷薄而出,将水清漪焚烧成灰。 老夫人掀帘上来,不悦的说道:“你不是说有法子留下来?怎得没有动静?” “闭嘴!” 水远之阴鸷的扫过老夫人,老夫人吓得心脏扑通扑通的急促跳动。白着脸看着凶狠如野狼的水远之,呐呐的说道:“你父亲呢?” “他昨夜就出去了。”水远之心里颇为的担忧,父亲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他在江南任上贪污了一笔银子,可都被他输了精光。昨日将银子放在他手里,就怕去赌博了! 他在寺庙,身边没有几个银子,别输了银子,他们温饱都成问题。 王家那边虽然对他态度稍有改善,却不知他们有没有信那一套说词。 “他定是去赌了!”老夫人咒骂了几声败家子,唉声叹气:“那宅子无法住人,我们得先去找家客……啊……”马车突然颠簸起来,吓得老夫人惨叫,紧紧的抓着水远之不撒手。 水远之挣开老夫人,老夫人力劲大,几下都挣不脱。从风吹开的帘子看着马车不知何时驶来到城郊,来不及多想,看到前面驶来长长的队伍,几辆马车后跟着士兵,心一沉,打算跳车。可对方去先动了,弓箭手搭着箭羽射死了发狂的马匹,马侧倒在地上。水远之与老夫人滚了出来,几支箭羽对准二人破空而来。 水远之紧绷着脸,心知躲不过,抓着老夫人挡在前面。 “啊——”水远之推开老夫人,抱着中了两箭的大腿在地上打滚,面目狰狞! “大胆!竟敢冲撞了王爷!来人!将这两人扣押下去!”侍卫长指使两个侍卫,将水远之与老夫人押了下去。 “是何人?”华丽的马车里,传来邪魅慵懒的嗓音。 “王爷,看马车上的物件,应当是长远侯府的家眷。一名十四五的男子与七八十的老太太。” 马车里一阵寂静,须臾,冷笑声传出。宛如闪着寒芒的利刃,狠狠的划过众人心头:“剁了!” “主子,这二人险些冲撞了您,剁了惩罚似乎轻了一些。奴才们最近研究了一种新的刑罚,一刀一刀的割肉,能割几千刀!直到最后一刀,他才会咽气。”侍卫长说的极为兴奋,丝毫没有觉得手段残忍血腥。 “赏!” “奴才谢王爷赏赐!”侍卫长吩咐了下去,一队人马启程朝帝京城门而去。 …… 偌大的侯府空空荡荡了起来,水清漪心里放不下长孙华锦。收惙了一番,便去了无双云景山。 别院里,芬芳的桂花树下,长孙华锦闭眼晒着太阳。绣橘搬着绣墩坐在一米远的地儿,手里捧着与长孙华锦身边私藏的那本册子相差无几,唾沫横飞的说着长孙华锦与水清漪的事儿,给他温故知新。 长孙华锦一字不漏的耐心听着,仿佛这秋日里的阳光比夏日都要暖和几分。也只有她奇思妙想,将二人的相处编成戏本,每日他看上两遍,闲暇时绣橘在一旁说,生怕他会忘了。 指腹揉着额角,与她在一起的记忆,若远是近。仿佛都记着,但是要清晰的放大某一件事,却极为的遥远,宛如在远端,飘渺无可触及。 眉宇间拢着一抹淡淡的清愁,忽而,想见她了。 “世子,世子,世子妃来了!”门仆进来通传。 水清漪翩然进来,身上穿着烟紫色的纱裙,青丝绾成髻,斜插着一根碧玉钗。清渺高华,风华无双。 长孙华锦起身立在桂花树下,温柔浅笑的看着她袅袅走来。抚顺她被风吹乱的发,牵着她的手走进屋中:“怎得来了?” “见你还要寻个理由?”水清漪嗔怪的斜了他一眼,担忧的说道:“你身子如何了?” “好了许多。”长孙华锦伸手将她揽进怀中,下颔抵在她的肩上,淡雅清香萦绕在鼻端,那样的令人心安。“今日不走了。嗯?” 水清漪放心不下大夫人,可也想要多陪陪他,见到他愉悦的心情散去。依偎在他的怀中,把玩着他散落在胸前的墨发,闷声道:“真希望不再分开。” 长孙华锦眸光黯然,这是要走的。柔声道:“快了。”臂膀的力道大了几分,清雅的笑道:“京中出事了?” 水清漪摇头,不想他忧心:“侯府分家,不知王府现如今怎么样了?”她与长孙华锦不在,长孙宏还在边关,不知是谁在掌家。 “无须烦心,咱们回府便知了。你那时将是王妃,他们也掀不出风浪。”长孙华锦嘴角勾出一抹冷冽的笑,王府现如今为争夺掌家权,乌烟瘴气。等见了分晓,他们在回府也不迟。 仿佛猜出了他的心思,水清漪娇笑道:“他们若知你打的这主意,指不定气得吐血。”眼底满是促狭之色。 长孙华锦看着她明媚的笑,有一瞬的晃神。在他的身旁,她从不曾笑得这般畅怀开颜。淡薄的金芒映照得她的容颜无双。喃喃的说道:“你开心,告诉他们也无妨。” 若有似无的湿热气息拂面而过,水清漪面颊微红,秋水剪瞳盈盈望着他弧线优美的下颔,触手没有往日那样寒凉冻骨。手指下滑,停留在他的喉结。手一碰,喉结便上下滚动。水清漪温软的指腹摩挲了几下,蓦地手腕被他扣住,整个人被他压在高几上。 水清漪闷哼一声,心知坏事。手撑在他的胸膛,嗓音轻软的说道:“不行,待会我便要走了。” 长孙华锦呼吸粗重了几分,轻轻的含/住她的耳垂,啃/舐着她的脖颈,流连而上,噙住她粉嫩的红唇。 水清漪本能的环住他的脖颈,上身紧贴着他的胸膛,靠得更近一些。迷离间,看着他的清亮的目光迷乱,心脏‘怦怦’的跳动着,几乎要从胸口跳出。 长孙华锦将她抱起到床榻边,两人顺势倒下去。水清漪抱紧了一些,脚似乎踢倒了什么东西,哐当一声响。二人无暇理会,密不可分的纠/缠。 他的手指温柔而娴熟的宽解她的衣带,秋日里虽然有阳光,水清漪肌肤呈露在空气中,依旧忍不住一颤。可却从心底涌出一股灼热的气息,令她狂乱。 水清漪弓着腰背向下缩了缩,长孙华锦温柔的控制她,细碎的吻在她身上流连安抚。水清漪紧绷的身子松懈了下来,奇异的感觉充斥在心底,忍不住低/吟。睁开媚眼看到他眼底的怜惜与疼爱,莫名的心安熨烫。 水清漪醒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长孙华锦在沉睡,伸手替他掖好被子,穿上衣裳站在窗前。 清风拂面,卷着阵阵馥郁桂香,高大的桂花树被夜风吹拂摇曳,飘起了无数的细小花瓣,铺缀在青砖地板上,如霜如雪。 手一张,风卷着一朵细小的花瓣落在她的手心,凑在鼻端深嗅,花香过于浓郁,不如他身上染着的淡香好闻。 回头望向床边,他已经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侧,想起方才的狂乱温情,面颊羞红。后仰着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闻着她熟悉的气味:“不管你变成何等模样,闻着你身上的香味,我也会找到你。” 长孙华锦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伸手拥住她的肩头,揉着她的发:“不会的。” 水清漪福至心灵,浅浅一笑,一颗心仿佛泡在了蜜罐里。 长孙华锦看着她满足的样子,眸光微动,俯身贴近她的颈侧的脉搏,轻轻的说道:“今生来世,永不相弃。” 水清漪后背一僵,眼角泛着细碎的水花。被落花带来的不安与寂寥,在这一刻,被他的誓言给驱散。 不畏前途坎坷,这一生,只认定了他。执这一双手,相守到老。 晨光破晓,水清漪亲自下厨,给长孙华锦做了早膳。 长孙华锦目光温和的看着她端来膳食,替她拭去额间的薄汗,轻柔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宠溺:“有厨娘怎得自己动手?别累着了。” 水清漪摇头,她这一手厨艺前一世便学得精进,只是没有机会做给他吃罢了。 “你不能大补,今日给你做的是山药小米粥,肉丝香菇饺子。”水清漪很喜欢这样不浓烈却温馨的相处,很舒服,很暖心。 长孙华锦颔首,替她盛了一碗鸡汤:“西域魅王来了,今日我与你一同下山。” 魅王? 水清漪不解的看着长孙华锦:“我资料上没有魅王的记载,他是新晋王爷?” 长孙华锦淡淡的嗯了一声,西域魅王突然凭空出现,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就知他手段极其的残忍。留她一人在帝京,心难安。 水清漪心里欢喜,可是…… “你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下山恐怕又不能好好休息。魅王他来帝京必定有目地,他如今目地尚未明确,先交代常青、常德去调查,你先修养好再回京也不迟。”水清漪不想也知道王府现在乱成一团,他回去恐怕不会安生,反正已经乱了,不如养好身子再去。 眼底闪过深思,这个魅王太过神秘了些。手段残忍,怕是个有能耐的人,否则也难以嚣张得起来。 长孙华锦摇头,事情就这样定了。 …… 皇宫 太后端坐在榻上,面容忧愁,看着身旁的李亦尘,眉头紧皱道:“刚刚削弱了王府的势力,将长孙宏召回京。西域便蹿起一个魅王,手段狠厉,雷厉风行的收服了周边的几个小国。如今来京,怕是不怀好意。” 李亦尘也得到了消息,长远侯府的二少爷与老夫人惊扰了他的马车,一刀一刀的削掉双臂与双腿的肉,只剩下生生白骨,扔在驿馆门口,丝毫不怕招惹麻烦,态度极尽嚣张。 “他们住在驿馆,我们作为东道主,该接风洗尘。”李亦尘拨弄着手腕上的紫檀珠,魅王大张旗鼓来,他们又何惧?不会一会,怎知深浅? “王府有一支精锐,倘若能归顺我们所用,那便没有顾忌了!”太后整个人都苍老了十多岁,两鬓白发丛生,只希望在有生之年,替他将障碍扫平。 李亦尘眸光微闪,两指摸着香榧坠子,意味深长的说道:“太后无须顾忌,不过是一个区区小王罢了!” 太后欣慰的一笑,触及殿内摆放着的蜀绣屏风,眼底露出一抹自责:“你可见过长公主?” 李亦尘目光温和的摇头:“不曾。” “她想见你。”太后指着榻上男子的衣裳,和蔼的说道:“这是她给你缝制的。” 李亦尘目光凝视着榻上藏青色的锦袍,针脚细密,做工精致,可见是花费了心思:“不见。” 太后长叹了一声,摆了摆手:“你去准备,今日正午宴请魅王,替他接风洗尘。”顿了顿,让上官琪去王府传懿旨:“让孟纤来参宴。” “是。”上官琪带着宫婢去静安王府宣旨。 …… 水清漪与长孙华锦直接回了王府,没有惊动任何人。可却又口谕传来,宣二人进宫赴宴。 水清漪与长孙华锦对看一眼,皆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出了深意。水清漪摩挲着白玉瓷杯,冷声道:“怕是一场鸿门宴。” 魅王在西域的名声,令他们忌肆,有了危机感。 长孙华锦款款起身,清浅一笑:“不与我们为敌,观戏便是。” 水清漪看了长孙华锦一眼,颇为的无奈:“若是你想的如此简单就好了!”她心里有一种预感,即使魅王与他们没有关联。李亦尘恐怕也会设法将她拉进局! “那个香榧坠子是什么?”水清漪觉得古怪,李亦尘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一颗珍异火莲果,换取一个普通寻常的坠子?说出去也无人可信,除非……这坠子有别的玄机! “它是印章。”长孙华锦并没有透露太多,神色淡然,仿佛无关紧要。 可水清漪却觉察到有大作用。知他不会说,也没有再问。 烈日当头,水清漪穿着一袭烟紫色绣花轻纱裙,腰间佩戴着一块玉佩,简约不失雅致,映着她绝美动人的面孔如月下霜花,清冷高洁。 看着水清漪与长孙华锦一同走下马车,难掩众人眼中的诧异。 水清漪斜睨了长孙华锦一眼,眼底有着揶揄。 长孙华锦不以为意,众目睽睽下,揽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缓缓的朝宫门走去。 “不是说静安王世子已经休了水清漪么?我还寻思着托关系,将我女儿嫁给他呢!”一位穿着华丽的贵妇,不无惋惜的说道。 “莫怪你要休我,原来是有娇美娘子等着你挑选。”水清漪饶是知晓她们说说罢了,心里依旧觉着不是滋味。他的寒毒解了,断情蛊还有并发症,若是忘了她该怎么办?想到此,心头一紧,脸陡然沉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车轮滚动声,马蹄声急骤,‘吁’的一声,精美华丽的马车停在水清漪半米远的位置。 只见马车七彩云锦做的帘子缓缓的掀开,一个身材高挑的公公的下了马车,从马车下的隔层拿出一卷红毯,从马车下直铺垫到宫门口的轿撵旁。 “爷,请下车。”公公双手拍打两袖,伏身跪在地上。 另一个侍卫将帘子打起,一道紫色身影缓缓走出,散落未束的发遮掩了他的容貌,浑身却是散发出不可逼视的贵气,浑然天成。一双金线绣着腾龙的靴子,踩踏在公公的后背上,下了马车。 仿佛感受到有人在注视他,抬头望去,精致愧丽的五官,宛如浓墨重彩的画卷,此刻如覆寒霜,削薄的唇紧抿,透着不耐。 看清了他的容颜,水清漪却震惊的攥紧了长孙华锦的手。 “大胆!敢直视冒犯爷!来人,剜了她的眼珠!”公公起身看到水清漪明目张胆的盯着魅王看,并且失礼的指着他,当即心里不痛快,扯着尖利的嗓子吩咐侍卫将水清漪的眼珠子抠下来。 ------题外话------ 啊哈哈,是不是很震惊,这懒死的作者菌良心发现更新肥章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阴谋构陷,故布疑阵 侍卫腰间插着两把锃亮的弯刀,气势凛然,步步走近水清漪面前。刀还没有拔出,便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掀飞,跌落在魅王的脚下。喷洒出的几滴鲜血,溅在流溢着水光的紫色袍摆。 魅王眸子骤然冰封,不怒自威。 侍卫吓得魂飞魄散,不顾身上的内伤,跪在地上自裁谢罪。 公公惊叫一声,将两个打算自裁的侍卫撞开,掏出云锦跪在地上替魅王将血渍擦去。指挥着其他二位公公:“作死的奴才,杵着作甚?还不快些拿换洗的衣裳给爷更换!” 一块黑幕将魅王围起来,公公利落的替魅王换好衣裳。挥着拂尘,指着长孙华锦道:“大胆!你可知触了咱爷的尊威?你们东齐国人,简直太粗暴!”仿佛长孙华锦做了罪大恶极之事。 水清漪眼皮子一跳,他们动不动将人千刀万剐,剜眼珠儿,举止温和规矩么? 长孙华锦看都不看他一眼,袖摆微动,揽着水清漪朝宫内走。 公公脸色扭曲,掐着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水清漪拉扯着长孙华锦的袖摆,停驻了脚步。回头看着俊美绝伦的魅王,微蹙了眉头,不知他为何离开一遭东齐,性格大变。 且,也不傻了! “幽儿。”水清漪看着倒在地上的侍卫,被公公一冲撞倒是没有再想着要自裁。从中可以瞧出往日在他面前失仪,冒犯他的人,都是以死收场。 龙幽双眸幽深似海,似有一抹幽蓝光焰跳动,更显邪魅。修长的手指,撩开垂落在两颊的墨发,白皙细腻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清冷光晕,与眸子里的寒光相辉映,布满肃杀之气。 伸手指着她,绯红色薄唇微启,脑子里闪过一抹零碎的片段,模糊看不清女子的容貌,可那一声‘幽儿’极为的耳熟。 蹙眉深想,脑子里似有一柄锋利的刀刃搅动,撕裂般的尖锐痛楚传来,零碎的画面支离破碎。 水清漪敏锐的捕捉到他眸子里的痛楚与迷茫,心一沉,他的痴病好了,可却忘记了那段犯病时候的记忆。 他忘记了她。 两人之间并没有深厚的情谊,可仍旧心里有些难过。昔日缠在她身旁,唤她姐姐的天真少年,不过一夕间,变得这般的残暴。 收敛了心思,与长孙华锦一同乘着轿撵去了宫宴。 “爷,他们……”公公见爷这么轻易的饶了他们,仿佛受到了打击,指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龙幽摆手,锐利如鹰的眸子盯着渐行渐远的轿撵,微微沉思:“本王来过东齐?”水清漪给他的感觉,很舒服。 隐隐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小凳子公公不敢有所隐瞒,谄媚的说道:“爷来东齐私访。” 龙幽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小凳子公公脖子一缩,阴飕飕的冷风灌入心肺,哆嗦的跪在地上说道:“借奴才千万个胆子,万不敢在爷面前造次。” 龙幽知晓他练功走火入魔,必定是那时来的东齐。 小凳子见龙幽进了宫,连忙起身追上,将轿撵里里外外都擦拭了一遍,适才打帘请他乘轿。 身后的官员家眷,瞧着龙幽的做派,心思活泛了起来:“好大的排场,他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魅王?方才水清漪这般得罪他,直呼他名讳都相安无事,传言当真不可尽信。” “可不是?说不准是旁人见不得他的好,便污蔑败坏他名声。” “可是你们没有瞧见长远侯府老夫人与二少爷的下场么?” “你们会不知长远侯府老虔婆的禀性?定是将他得罪狠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都争辩着为龙幽说好话。寻思着若将女儿嫁给他,便是得了那泼天的富贵。相互看了一眼,各怀心思的入了宫。 水清漪真的没有想到,就是龙幽对她‘高抬贵手’,便将他残佞暴戾性子洗/白,全都是旁人诽谤污蔑他,才令人闻风丧胆。 不禁苦笑,龙幽放过她,怕是她唤他那一声,牵动了他尘封的记忆。 心里稍有担忧,倘若他记起曾经在自个面前,那么的幼稚,会不会为了护住他的威名,杀人灭口? “龙幽他的痴病好了,为何性格大变?” 的确,身为握住西域大权的摄政王之子,他有嚣狂的资本。 长孙华锦沉吟道:“当初我察觉到他体内真气絮乱,怕是走火入魔导致。” 水清漪点头,这回怕是他不见了,摄政王亲自来寻他,将他给治好了。 “不舍?”长孙华锦看着她眼底的落寞,抚摸着她柔嫩的手指,圆贝般的指甲淡淡的浅粉,泛着珠光般的水润光泽。 水清漪点头:“他给我的感觉,像亲人。” 握着她的手一紧,长孙华锦眸子里闪过复杂的光芒。终究是长叹一声,松开她的手,揉着她的发:“他会记起来。” 水清漪浅笑,不管是真还是安慰,都好。“你不要忘了我,就够了。” 长孙华锦浅淡一笑,并没有回答。 宫宴设在瑶水池,长孙华锦一露面,便被朝中重臣给包围,密谈政事。 水清漪便独自走出来,望着瑶水池,水面宁静无波如一面镜子,在晕黄的宫灯照耀下,将金碧辉煌的深宫内院全都纳入其中,就好比荣宠富贵,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微风拂过,夜空中一轮圆月倒影在池水中,清泠的银光洒在水面,化为一块流转水光的璀璨美玉。 水清漪缓缓踏上水榭,远远望去,一袭潋滟紫袍的龙幽站在湖心亭,夜风吹拂他的长袍,背影挺拔俊朗。仿佛察觉到有人,他侧头望来,倾泻如瀑的墨发掩去了他的表情。 水清漪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龙幽一瞬不顺的俯视她,黑如点漆的眸子如浩瀚夜空,一眼望不到尽头。一掠而过的幽光,透着丝丝诡异。 水清漪敏锐的察觉到危机,利落的向后退了一步。 她快,他却更快。身手如电,扼住她的下颔。双手温热。却仿佛是地狱之手,随时能够取了她的性命。 “你是谁!” 龙幽看着她吃痛的皱眉,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松了力道。 水清漪也察觉到了,紧绷的身子松懈了下来:他不会伤害她。 虽然忘记了她,可他潜意识里对她还是有些熟悉。 “静安王世子妃。”水清漪伸手一根一根的扳开他的手指,指着他的胸口道:“这里的伤好了么?” 龙幽眸子里的情绪瞬息万变,她知晓他胸口的伤,难道那模糊记忆中的女人是她? 水清漪暗叹真是个坏家伙,还是以前的样子可爱些。从袖中摸出他的玉佩,背面是腾龙驾雾的图案,前面是一个龙飞凤舞的‘龍’字。 龙幽袖中的手一紧,玉佩在她的手中!脸色倏然阴沉,仿佛乌云罩顶,透着浓烈的煞气。掐着她的脖子:“你伤的本王?” “我救了你!”水清漪没有挣扎,由他掐着,淡淡的拂开他宽大的袖摆,看着他手腕上的红绳:“这是你受伤的时候,我给你带上了挡灾的玉珠手绳。”红绳已经不复她编织时鲜艳,泛着浅浅的白,可见他一直随身戴着。语气颇为轻快的说道:“你当时躲藏侍卫,睡在我的床榻上,见到我便喊姐姐,缠着我不肯离身。” 龙幽面色微变,神色古怪,却是松开了她,踏波离开。 水清漪却没有错漏他面颊上诡异的薄粉,摸了摸被他掐疼的脖子,吁了一口气,真怕他翻脸无情。 “世子妃,开宴了。” 这时,宫婢寻着她的踪迹,来唤她去参宴。 水清漪颔首,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恐怕是察觉到有人来了,他率先离开的吧。目光一顿,看着婆娑树影下一道纤细的身影慌张的逃走。 回到宴会,长孙华锦坐在楠木长桌旁,对面坐着浅酌的龙幽。他的目光触及水清漪清亮的水眸,不着痕迹的移开。 水清漪别开视线,看到长孙华锦左手边坐的是李亦尘,眸光微闪,盈盈走到长孙华锦的身旁落座。 就在这时,太后与皇上一同到来。 霎那间,大殿一片沉寂。 水清漪看到太后眉宇间透着一抹凝重,便知她也是忌肆龙幽。 太后与皇上落座,诸位大臣起身行跪拜之礼。 而龙幽懒洋洋的坐在座位上,饮着清酒,并没有行礼的打算。大殿中的气氛紧绷,僵持了下来。 龙幽仿若未觉,晃动着手中的酒樽,朝同样坐着没有行礼的长孙华锦举杯。 长孙华锦并没有动。 龙幽也不在意,径自独酌。 一时间,大殿静寂得有些诡异。 太后没有摸清龙幽的底细,心中虽然不悦,还是压制了体内的怒气。给李孝天递了一个眼色,李孝天抬了手臂:“诸位爱卿平身。” 众人见太后与皇上也不敢得罪龙幽,心底更是升起了敬畏。 水清漪睨见看着龙幽嘴角的讥诮,微微一叹,他身为尊贵,倨傲卷狂,目空一切。仿佛是掌控芸芸众生命脉的天帝,藐视一切。 这样,终归是要吃亏。 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覆上了长孙华锦的手,他又太过隐忍。“我在瑶水池水榭,偶遇了他。”水清漪见他目光冷冽的盯着她脖子上的红痕,一言不发,便知他是动力怒,开口解释:“他误解我是伤他的人。”倏然,水清漪有一种荒缪的念头,龙幽大张旗鼓的来东齐,就是为了报仇。 不由得啼笑皆非,伤他之人是玉媚兮,玉媚兮如今已死,他想要报仇也迟了。 可他并不像如此狭隘之人。 而她不知,她猜中了!龙幽来东齐,的确是来报仇。匕首上毒素依旧残留在他身上,而这毒出自东齐国宫廷,所以他追了过来。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无奈,她肤如凝脂,那条红痕盘旋在脖颈中央,触目惊心。可见当时掐着她的人,动了杀念。温润的指腹揉着那条红痕,眼底掠过一抹杀机,低吟道:“不用将自己的脖子落入敌人之手。” 水清漪颔首,这次是大意了。 扼住了脖子,便是连逃的机会都丧失了。可这回也是因着对方是龙幽,所以失了防备。 “不知魅王来使东齐,没有安排大臣迎接,今日特设宫宴接风洗尘。”李孝天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时隔几日,李孝天面色憔悴得厉害,眼眶深陷,颧骨高耸,可眼睛却格外的有神。仿佛使臣造反,他极为的兴奋。 龙幽动也未动,并不将李孝天放进眼底。整个东齐,也就长孙华锦入了他的眼。 李孝天丝毫没有觉得尴尬,指着坐在水清漪旁边的孟纤道:“这是贵国的公主,魅王可是领了西域皇的命令,来探望公主?” 太后脸霎时一沉,阴沉沉的扫了李孝天一眼。 李孝天意识到说错话,不再吭声。 龙幽唇微勾,有点意思。晦涩的看了李孝天一眼,笑得意味深长:“本王听闻东齐国水土育人,女子都温柔水灵,前来寻找伴侣。” 李孝天眼底闪烁着熠熠光彩,碍于太后,没有开口。 太后却是没有心龙幽的这套说词,一双眼犀利的打量着他:“东齐女子是温柔贤良,魅王可有中意的人?” 龙幽托着腮,挑着细长的凤眼:“本王欣赏太后这样风采的女人,若早生个几十年,定要迎娶你。”言语间透着浓浓的遗憾。 噗呲—— 大殿里传来低笑声,众人瞧着太后骤变的神色,全都低垂着头憋笑。 水清漪嘴角露出浅笑,他倒是胆子大,调戏太后。 太后脸上的笑容僵住,这龙幽分明是拿她寻开心!眼底闪过阴冷的暗芒,抬头间,露出和蔼的笑:“就知浑说,哀家做你祖母的人。”随手指着几个臣子的女眷:“这几位小姐品行优良,是不错的人选。” 其中一位是镇西侯府的庶出,自小被抱养在镇西侯夫人膝下长大,便是嫡小姐。若是配龙幽,身份上是差了一大截。 郑媛娇羞的用锦帕掩面,偷偷的用眼角余光看了龙幽一眼,脸红似朝霞,明眸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亮,俨然是动了春心。 龙幽但笑不语。 太后微眯着眼,心下已经知了他的底细。看着水清漪的方向,笑道:“静安王世子妃风采斐然,年纪与你相差不了多少,可惜已经嫁做人妇。”着重的点出郑媛,温和的说道:“这丫头身上有静安王世子妃的几分影子。” 龙幽这才吝于看了郑媛一眼,的确有一两分相像。 水清漪不明白太后的用意,郑媛的姨娘是镇国公府的庶女,与她有一两分相像并不稀奇。 “太后知道他是摄政王之子,当日刺杀他的是宫中之人,太后定也有所觉。适才将你做饵!”长孙华锦眸子里无波无澜,水清漪却感受到他心底的怒涛。 龙幽冷嗤了一声,似乎不屑。遥指着坐在角落里的长公主道:“她倒是不错,可叹生不逢时,不知可有生女儿?” 龙幽这一句话,仿佛当众重重的扇了太后一个耳光。他指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国寺接回来的长公主。 众人噤若寒蝉,似乎瞧见了太后与魅王的刀光剑影。谁都知长公主是太后的禁忌,虽然已经暴露在日光下,可依旧容不得旁人提起。 而龙幽却在这时揭开了太后的伤疤! 李亦尘眉一皱,冷冷的看向坐在珠帘处的长公主。穿着华丽,气质高贵,清冷的珠光映进她的眸子里,淡漠平和,与世无争。 长公主与李亦尘对视,眼波中似乎有什么微微一动,随即移开视线,看向龙幽冷漠的说道:“本宫皈依佛门,并不曾成亲。” “原来你就是被遣回国的长公主,倒是可惜了。”龙幽这一句可惜不知是说她不曾成婚而感概,还是说她并没有继承太后的风采。 长公主看向太后,这件事并不光彩,虽然人尽皆知,可被人当众说出来又是另一番滋味。而她在意太后的看法,生怕太后丢了颜面,重新将她送进国寺。 太后带着的指套,划破了手心,咬紧了牙根。深呼吸,按捺住心底的怒火。感叹道:“世间难有西越摄政王那般痴情的男儿。”轻描淡写的将长公主被遣返回国,是因为没有遇见良人。 龙幽脸色变化莫测,冷笑了几声,透着几分嗜血。 孟纤知道龙幽的手段,心里大感不妙。连忙错开话题:“龙哥哥,父皇身子如何了?” 龙幽沉默半晌,孟纤心紧紧的提在嗓子眼,他发怒得罪了太后,她会很难生存。 “嗯。”龙幽淡淡的应了一声。 短短的片刻,孟纤仿佛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那么久。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渗出薄薄的冷汗。 太后看到了龙幽两指间的薄刃,见他将薄刃滑入袖中,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背后一片刺骨的凉,皂色宫装被汗水洇湿。 龙幽忽而站起身,冷声道:“本王来东齐,是对贵国的胭脂红极有兴趣。” 太后目光一紧,骤然看向了长公主。 长公主目光躲闪,收紧了摆在膝上的手。 “魅王殿下该知这药是宫廷禁药……”太后思索了一下,可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龙幽打断:“西越国将公主都送来东齐,这小小的禁药都难道不舍给本王研究?”顿了顿,龙幽拿过小凳子手上的瓷瓶:“本王很好奇这半边月与胭脂红谁更胜一筹。” 他这是威胁! 太后一挥手,上官琪立即离去。 不到片刻,上官琪便将一个瓷瓶呈递给龙幽。龙幽看着眼前的瓷瓶,并没有伸手接。小凳子机灵的拿着柔软的丝帛包着瓷瓶递给龙幽。龙幽拿到东西,转身离席。 主角走了,宫宴散了。 水清漪思索着龙幽的行径,句句针对皇室,难道太后与长公主曾得罪过他?蓦地,想起他讨要胭脂红,这种毒药会让人皮肤光洁细嫩如初生,面颊红润娇媚,仿佛只是睡去了,极为的安详。 可身上却散发出一种体香,吸引毒物,将其啃蚀殆尽。 “世子妃……世子妃……你等一等。” 郑媛提着裙裾,小跑着追上水清漪。樱桃小口微张着喘息,抚着胸口平定心跳道:“我是嫂嫂的妹妹,仰慕你许久了,一直没有机会与你结交。”湿漉漉的眸子透着赤诚。 明明说着奉承的话,可她软糯的语气与真诚的眼睛,令人相信她没有夸大。 “你嫂嫂与你说什么了?”水清漪好奇,是不是萧珮在这小姑娘面前鼓吹了她? 郑媛清丽的脸上露出羞色,绞着手指,吱吱唔唔的说道:“嫂嫂说你绣技高绝,我女红做得不好,时常被姐妹们笑话,我想请你教我女红。” 水清漪态度疏离了些,方才大殿上她的神色看的分明。之前她进宫的时候,听到有人在传龙幽喜欢女红做得好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贤惠。而她的绣技虽好,但是没有镇西侯夫人给她请的绣娘好。从她的闪烁的目光可以窥出她在撒谎,并不是害羞才脸色通红。 至关重要的一点,怕是方才在水榭偷看的人是她。因为自己与龙幽在一起,她便想要借她接触龙幽。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今日的龙幽并非往日依赖她的人。 郑媛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唾沫,有一种她在水清漪眼前是个水晶做的人儿的错觉,一眼便被她看了通透。 “镇西侯夫人请的绣娘是我的老师,绣技精湛,我不过学了她的*分,你不必请教我。”水清漪婉拒。 郑媛眼圈一红,怔怔的看了水清漪一眼,捂着面哭着跑了。冲撞了前头的与郑一鸣闹别扭的萧珮,萧珮看着哭得伤心的郑媛,询问道:“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郑媛咬着唇,一味的哭,不做声。 萧珮看着心疼,柔弱天真的女子总是惹人心怜。郑媛嘴甜会讨人欢心,极受镇西侯夫妇喜爱,萧珮也不例外。“你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郑媛回头委屈的看着从另一端离开的水清漪,摇了摇头。 萧珮心中了然,快开宴的时候,这丫头说她想要请教水清漪女红,难道遭到拒绝了? “清儿她是面冷心热,与你不熟才会拒绝你。改日我替你寻她说一声。”萧珮笑了,这鬼丫头,这丁点大的事儿也值得哭? 郑媛眼泪掉得更凶了,抽抽噎噎的说道:“不是的,她说教我女红的师傅也是她的师傅,不必请教她。我是看她是嫂嫂的好友,所以想要结交,可是她拒绝了。” 这句话,颇有些深意。她是看水清漪是萧珮的好友,所以才去交好。可水清漪拒绝了,便也是不给萧珮脸面。 萧珮是耿直的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听话也是浅面。“所以她只有我一个好友!”萧珮心里可高兴了,若谁都能成为她的好姐妹,自个倒是会心里失落。 郑媛难以置信的看着萧珮:“嫂嫂,我……我瞧见她和魅王两个人在水榭,举止颇为亲密,都搂在了一起。”最后的声音低不可闻。 习过武的萧珮耳目聪慧,听得清楚明白。她见过龙幽,所以并没有什么。心里觉得今日的郑媛极为古怪,比往日聒噪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瞧错了!” 郑媛一副做错事的模样,绞着锦帕,亦步亦趋的跟着萧珮离开。 …… 过了几日,萧珮耐不住郑媛软磨硬泡,将水清漪邀到镇西侯府。 水清漪许久未见萧珮,收惙了一番,带着绣橘去了镇西侯府。 萧珮亲自在门口等着水清漪,看到她的马车缓缓驶来,拉了拉身旁的郑媛,叮嘱道:“那日的话你说给我听听也就作罢了,万莫要在她面前提。我知你心思浅,肚里藏不住话,可别招惹了祸事。” 郑媛张了张嘴,恹恹的说道:“晓得了。” 水清漪下了马车,看到郑媛朝她微微点头,笑着对萧珮说道:“你想念我,怎得不去王府寻我?” “我瞧你府里的痒痒树开得极好,王府又没有。镇西侯府倒是稀奇,旁的都谢了,它才开!”萧珮拉着水清漪入府,倒是忘了郑媛。 郑媛咬紧了唇,看着消失在门口的二人,跺了跺脚,跟着进去。 水清漪失笑,痒痒树是紫薇花的别名,萧珮总与旁人不同。看着纤细的枝干上缀着一簇一簇的紫薇花,淡淡的说道:“我知你做不来这么雅兴的事儿,今日寻我来是有事么?” 萧珮脸上的笑意僵了僵,随意的坐在长廊倚栏上,盯着娇艳的花儿出神道:“他母亲催我生孩子,成婚才多久?怎得这样急躁?”萧珮整个人有些暴躁,她怕他失望,在新婚夜告知他自个失了贞洁。他及时收了手,对她再没有逾越过。 心里有点难受,她就知没有男子不在意。就连从小呵护她,顺从她的郑一鸣,都在乎得要命,再未碰过她。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恐怕他已经将她当作了妹妹疼爱。 水清漪下意识的抚摸着小腹,看着难过的萧珮,便知她心里是有郑一鸣。“这事儿也不能急,你放宽心一些。镇西侯夫人才他一个儿子,瞧着旁人都抱上了孙儿,自然着急了些。生孩子,这也是讲究缘分。” 萧珮晓得是这个理,想起郑一鸣的态度,抿紧了唇。悠悠的说道:“我倒是耽误了他,他心底到底是介怀我不是清白之身。这样日日同枕而眠,他心里也像扎刺一样的难受。倒不如……小哥将去边关,那边蛮夷凶悍,我索性随他一道去。” 水清漪知道她困进了死胡同,所以想要逃避。“这样也不是一回事,你们终究是夫妻。许是他不在意,只是迁就你呢?可要找个时机,两个人好好谈一谈?” 萧珮捧着脸不吭声。 水清漪在她身边坐下,将垂在她膝盖上的马尾放在她背后:“他与南宫如烟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给她一个名份,未免她成了孤魂野鬼,全了一场情份。他这些年不曾成婚,我猜想他是在等你。” 是么? 萧珮甩了甩马尾,微眯着眼,掠过一抹精芒。霍然起身道:“好,那我就给他这一次机会!” 水清漪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拧眉道:“不许动粗,有话好好说?” 萧珮点了点头,瞧着朝这边走来的郑媛,对水清漪说道:“她请教你女红,你拒绝了?” 水清漪见她对郑媛的事这么上心,直言道:“我在皇宫水榭偶遇了龙幽,她瞧见了。学女红是假,见龙幽是真。可你也知龙幽变化极大,他并不认识我,就算我同意她跟在我身旁,见不着龙幽岂不是做白工?平白耽搁了她。若是心思深沉一些的,怕会因此对我生恨。你也知我如今琐事缠身,为何要做这些个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萧珮恍然,莫怪郑媛三两句不离龙幽。“是我欠考虑了。” 水清漪摇了摇头。 郑媛踩着细碎的步子过来,看着沉默的二人,心底一怔,嫣然巧笑道:“嫂嫂,为何你们二人瞧着我来,倒是不说话了?” 水清漪睨了萧珮一眼,淡淡的说道:“你手上丝帕上的兰是你绣的?”目光落在一朵栩栩如生的兰花上。 郑媛点头,脸上的笑意还未绽开便敛去,紧咬着唇,泪光闪闪的看着水清漪与萧珮,极为无措。 水清漪似笑非笑,倘若昨日她只是怀了小心思,她权当没有这回事。但她若是利用了萧珮,挑拨离间,她便也无须要客气。 萧珮也意识到不对,自己不会女红,都知她的绣工极佳。便当真是为了接近龙幽?眼角下敛,没有说郑媛一句。 郑媛心里更是忐忑不安,急的都要哭了,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嫂嫂,媛儿知错,你别与我动气。”飞快的瞅了水清漪一眼,带着怨怪。 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水清漪无奈的摇头,恐怕她并没有意识到错误,只是怨她不该当着萧珮的面揭穿她的小心思。 萧珮挣开了郑媛的手,她极为讨厌表里不一的人。原以为郑媛心思单纯,却没有想到也是有城府。 “嫂嫂……”郑媛泪珠如雨一般的落下,楚楚可怜。 萧珮挥开她抓着的手,郑媛身子失重的向前倾倒。萧珮一惊,伸手去攥,有人比她更快的将郑媛抱着,退开了几步,清隽的面容轻染薄怒:“你在干什么!” 萧珮看着郑一鸣质疑的目光,背脊僵直,唇瓣抿成一条线,倔强的看着他。 郑一鸣紧张过后,便知他口气重了。看着吓得惊魂未定,紧紧抱着他的郑媛,眸子里满是怜爱。叹道:“你方才为何要推她?” 萧珮听不得他质问的口吻,仿佛她犯了十恶不赦的大错。方才她挣开郑媛抓着她手臂的手,力道控制得极好,她根本就不会摔倒。 “我不许她碰,难道有罪?”萧珮吃软不吃硬,郑一鸣的误解,让她透不过气来。 郑一鸣见她不认错,且不知悔改,沉声道:“道歉!” 萧珮倔脾气上来,就会与他对着干。“我若不道歉,你要如何?”目光冷冽如冰锥一般刺向郑媛,郑媛浑身一颤,朝郑一鸣怀中躲了躲,拉着他的袖子,细若蚊蝇的说道:“哥哥,嫂嫂没有推我……是我不小心跌倒……” 萧珮冷笑,拉着水清漪离开。 郑一鸣了解她的性子,松开郑媛,攥着她的手腕,紧蹙着眉头:“觉着委屈了?我分明瞧着你推了她一下,她都在维护你,你还要闹什么?” 萧珮甩开郑一鸣的手,冷嗤道:“我就是个鲁莽的人,无理取闹。你若觉得无法忍受我,咱们便和离!”心里本就受到他的冷落觉得委屈,可她不敢怨,也不敢闹!是她不洁身自爱,活该! 可就是因此,她就要忍气吞声? 凭什么? 若觉着娶了她受了委屈,便一拍两散! 郑一鸣脑仁痛,温和的说道:“你怎能轻易的和离?” “郑一鸣,你母亲想要抱孙子了。我就不耽误你了,咱们好聚好散。”萧珮强忍着心头的涩意,带着水清漪离开。 水清漪没有劝萧珮,她在气头上,越劝只会越遭。“你随我去王府。” 萧珮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摇头道:“不了,我回将军府。” 水清漪不放心:“你这模样回去,他们都是直爽的性子,知晓你受了委屈,定会去镇西侯府教训郑一鸣。疼子如命的镇西侯夫人瞧着你娘家人这样痛打郑一鸣,心底对你会生出不满,影响两家关系。” 萧珮点了点头,到了王府,回了水清漪安排的厢房,便始终没有出来。 而镇西侯府里,郑一鸣关在书房里练字静心。想到他攥着她的手腕,被她甩开的刹那,蓦地,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 可想到郑媛无辜纯真的模样,叹了口气。 一时间,不知谁对谁错。 难道,当真是她甩开郑媛的手,郑媛没有站稳? 想到此,郑一鸣扔下了毛笔,牵了一匹马去寻萧珮。 而镇西侯夫人遣人来寻郑一鸣夫妻俩去前厅用膳,看到郑一鸣匆匆离府的背影。回去向镇西侯夫人禀报:“夫人,世子爷匆匆的出府了,世子妃也不在。” 镇西侯夫人给郑媛舀了一碗野参乌鸡汤,含笑道:“他们这二人又去哪里了?” 郑媛捧着瓷碗,呐呐的说道:“哥哥怕是去寻嫂嫂了。” “两人又闹别扭了?”镇西侯夫人看着补汤叹了一口,愿想给萧珮补补身子,好早些有孕。这样二人心性也稳重些,不会成日里胡闹。 郑媛放下碗,起身跪在地上道:“母亲,是女儿的错。女儿今日寻嫂嫂,嫂嫂在招待静安王世子妃。女儿便缠着嫂嫂玩闹,嫂嫂推开我的时候没有站稳,被哥哥瞧见,央着嫂嫂道歉,嫂嫂恐是受了委屈,便要与哥哥和离。”眼泪哗的落了下来,啜泣道:“嫂嫂说您要抱孙子,让哥哥找旁的人去生。” “母亲,都是女儿的错。倘若女儿没有缠着嫂嫂玩闹,也不会使哥哥与嫂嫂争吵。”郑媛哭成一个泪人,不停的道歉。 镇西侯夫人脸上笑容敛去,布满了寒霜。“她当真如此说?” “女儿不敢隐瞒。”郑媛睁大红肿的眼睛,清澈的眸子如水洗过一般,没有任何的杂质。 ‘砰’镇西侯夫人将碗掷在桌上,竖眉冷道:“她哪里有一丝闺阁女子的做派?她不喜掬着我由着她四处乱跑。给她体面,没有说她半句不是,便是如此的作践我。”镇西侯夫人捂着心口道:“她与鸣儿说我抱孙子,这话中听。可让鸣儿与旁人去生,这话仔细去想,岂不是我苛待了她,让鸣儿与我生分?” 康嬷嬷低眉顺眼道:“夫人如此迁就她,还如此胡来,太不知好歹。” 镇西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忙让人备车,去了将军府。 …… 萧珮关在王府里,对镇西侯府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 直到—— ‘哐当’一声巨响,门扉撞击着墙壁,又弹了回去。 将军夫人手里拿着藤条,气势汹汹的进来。瞧着趴在八仙桌上的萧珮,拿着藤条,劈头朝她后背抽去。 “啪——”鞭子打在肉背上的声音,听着让人觉得骨头都是疼的。鞭尾扫到的圆凳,四分五裂。可见抽打在萧珮身上的力道! 萧珮面庞狰狞,后背火辣辣的痛,直不起腰来。从这下手的狠劲,她知晓是她母上大人来了。心中冷笑一声,郑一鸣本事了,敢去府上告黑状! “啪——”又一鞭子甩下来,萧珮不躲不闪的受了。这下比方才的力道大,衣裳都撕裂。 将军夫人一怔,她第一鞭子,出其不意,力道控制得好。虽痛但是不会打得她皮开肉绽。她瞧见她有了反应,按照惯例虚张声势的抽一鞭再问罪,便没有收力,谁知她竟是没有如往常一般利落的躲开。衣裳撕破,鲜红的液体洇湿了底衣,那一条鞭伤触目惊心。 饶是萧珮被她打大,可将军夫人心立时软了。这才发觉萧珮恹恹的,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手柄戳着她的脑门道:“怎么不知躲了?” “郑一鸣与你说什么?让你大义灭亲?”萧珮话中带刺。 将军夫人将鞭子缠在腰间,看着没有活力的萧珮很刺眼:“你婆婆找上门了。老娘与你说过,小心那个小白兔的庶妹,你偏生不长记性。这会子她搬弄是非,吃了排头了?”看了一眼背对着门口的水清漪,继续说道:“这个义妹倒是仁义,你留在王府,跟着你小姑学习学习。” “我是你捡的吧?”萧珮摸了一下后背,看着满手的红,面无表情的起身去了净室。 将军夫人跟了进去,看着萧珮身上的伤痕,麻利的上药,语重心长的说道:“为娘这回也是气急了,你栽在那个小贱人的手中!今日还来寻我晦气,跪在门口请求为娘原谅她!你婆婆瞧着她哭得快昏过去,那个心疼劲。可好在知礼,并没有口出恶言。原想我嗑完那一捧瓜子儿就来寻你,谁知嗑一半她就捂着心口昏过去了。” “镇西侯夫人给你放狠话了?”萧珮佩服镇西侯夫人,能忍受嗑瓜子的柳氏,毫无形象可言。就像山寨里的强盗,满身匪气。可瞧出镇西侯夫人修养是极好的,往日她常说生女肖母,今儿个瞧着柳氏的真面目,心里定是反悔了。 咝—— 萧珮倒吸了一口凉气,忍受着药效发作后皮肉钻心的疼痛。 “她倒是没有,你婆婆瞧着郑媛昏了,想着快些将事儿解决好,便说了要你留在将军府好生休养身子,若是一个月没有动静,便是没有身孕,到时候便两家坐一起解决了。”柳氏冷笑了几声:“郑媛是个厉害的,不知怎得又醒了,跪在地上替你求情,说郑一鸣没有与你圆房。你婆婆自然要问个明白,她被逼的无奈说听着伺候郑一鸣的丫鬟道你不是清白身。” 萧珮静默不语。 柳氏睨了萧珮一眼,心一沉。来不及确认,便听到萧珮淡笑道:“您教训得好。” 柳氏一怔,询问道:“郑一鸣知了?” 萧珮点头。 柳氏心思沉重的坐在椅子上,叹道:“都是我的错,由着你猴子样的野,没有教导好你。倒真的是对不住亲家,和离便和离了。”郑一鸣没有再碰萧珮,定是极为的介意,委屈了他,也耽搁了萧珮。 萧珮穿戴好,苦笑道:“我事先瞒了他,若是提前告知他兴许不会娶我。就让他休了我,我明日与小哥一同去边关。” “你的伤……”柳氏心疼,她脾气燥,信奉棍棒下出孝子,没少打萧珮。比这狠的还有,可这回却格外的揪心。 “不妨事。”萧珮稍稍收拾了,走出屋子,冲水清漪点了点头,便与柳氏一道回了将军府。 水清漪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仔细。轻轻一叹,没有想到他们走到这一步! 日落西山,水清漪屋子里点着烛火,拿着针线篓子替长孙华锦做袜子。 窗外冷风呼呼的吹刮着,烛火忽明忽暗。水清漪揉了揉眼睛,便瞧见绣橘急匆匆的走来,脸色发白的说道:“世子妃,出事了!” 水清漪淡淡的说道:“何事?” “镇西侯府那边传来消息,郑小姐被吊死在屋中。脸上用刀子刻了‘贱人’二字。镇西侯世子妃恰巧在附近,被认定是她杀的。”绣橘没有想到郑媛死了!且是萧珮所杀!她知晓镇西侯世子妃是真性情,可也不会因着这些事儿怒杀郑媛,这件事定是有蹊跷。 水清漪搁下手中的针线,望着窗外萧瑟的夜风。几不可闻的一叹,想来是遭人陷害!只是萧珮明日便要去边关,怎得又回了镇西侯府? “身上还有伤?”水清漪忍不住担忧,不知是谁的算计,针对萧珮还是……整个将军府? “鞭伤!” 水清漪神色凝重,将军府的人不善计谋,拳脚功夫能占风头。她是萧老夫人认下的义女,自然也能够去镇西侯府看个究竟。 “你要去镇西侯府?”长孙华锦风尘仆仆的进来,拂落身上的灰尘,温润的说道:“我与你一道去。” 水清漪颔首,长孙华锦在她又方便了许多。 二人赶到镇西侯府,气氛凝重,丫鬟奴仆在府里穿梭,将挂着的红绸全都摘下来。有人瞧见长孙华锦,认出他是镇西侯世子的友人,便领着二人去了事发点。 丫鬟奴仆全都躲在一边,远远的看着。 镇西侯夫人悲恸的落泪,手中紧紧的抱着郑媛不肯撒手。 萧珮被人压着跪在地上,郑一鸣没有在,将军府的人还没有赶过来。 “屋里煞气重,你身子虚,在外等着我。”水清漪看着外边风大,出来的匆忙他并没有带披风,便让他去隔壁的屋子里等着。进了屋子,抬头看着悬挂在房梁上的白绫,目光落在脸色青白的郑媛身上。脖子上有着深紫色的淤痕,看着格外的瘆人。 “是怎么致死的?”水清漪询问着在勘察现场的仵作,萧珮身份不凡,即使她有重大的嫌疑,甚至旁人都笃定了是她,都要调查出确凿的证据,否则将军府也不会善罢甘休。 仵作认识水清漪,沉吟道:“脖子被掐断导致死亡,将她悬挂在房梁伪造成自尽。若是悬梁自尽,窒息而亡,脖子处会有血印。但她这是喉咙中间断了,且被重力捏碎,是人为!”将记录递给水清漪指着其中一条道:“她身上有鞭伤,可皮肉无伤,却伤及内脏,严重的内出血。” 水清漪明白仵作的意思,鞭法要熟稔,才能控制力度,不伤皮肉震伤内脏。 “你认为是谁?” 仵作讳莫如深的说道:“镇西侯世子妃嫌疑重大,若拿不出有力的证据……世子妃您经历不少这样的事儿,应当知晓结果。” 抓不到人,萧珮就要认了! 仵作调查的出来的结果,对萧珮极为的不利,都是针对她的。 水清漪面色凝重,眼底闪过一抹暗芒。走到萧珮的身旁,握着她的手道:“来镇西侯府搬东西?” 萧珮见到水清漪,心里大定。莫名的不慌不乱了:“我来这里是接到了郑媛传来的信,郑一鸣将我的私章落在了她屋中。我想着还有行囊在镇西侯府,都是要和离了,便打算在走之前将东西都搬走。收拾好东西后,我便去寻郑媛,还没有走到她屋子,便听到惊叫声,随后便有人说我杀了她。”萧珮不动声色的将纸条递给水清漪。 水清漪仔细检查了纸条,没有任何的痕迹。摇了摇头:“这个无用,只会坐实你来了她屋子。” 萧珮眸子一暗,知晓今日是掉到了陷阱里。 “起来。”水清漪要拉萧珮起身,却被萧珮拒绝:“我这里是屋子的机关,若是动了就会射出利箭。”指着镇西侯夫人的位置:“刺死她。” 水清漪眼底掠过一抹精芒,机关……抬头看着随风飘动的白绫,看了看萧珮跪的地方。眸子微眯,快步走到镇西侯夫人身边。墙壁上没有任何的痕迹,细致的检查座椅,都没有痕迹,掩不住的失望。 环顾着屋子的四周,水清漪目光落在窗台,上面残留着泥土,手指捻起一块磨辗,带着湿气显然是新落不久的。“这里怎得有泥?” “回静安王世子妃的话,这里原先摆着一个盆栽。”一个丫鬟回答道,随即惊呼道:“碎了。”指着窗户外走廊上的碎片。 水清漪一怔,垂目凝思。心里计算着机关角度,眼前一亮,吩咐丫鬟去隔壁将长孙华锦唤来。对镇西侯夫人道:“夫人,令嫒不是珮儿所杀,我能证明她的清白!” ☆、第一百二十二章 胭脂红,破局 镇西侯夫人、萧珮和窗户的几个地,呈三角形。 水清漪忙让人将镇西侯夫人扶开,拉着长孙华锦站在原先镇西侯夫人的位置。在他耳旁嘀咕了几句,长孙华锦颔首。水清漪让萧珮起身,萧珮利落的起来仰身,咔嚓一声响。 咻—— 一枚暗器从萧珮头顶飞射到长孙华锦的胸口,长孙华锦本能拂袖挥开,暗器钉在窗户上。 丫鬟脸色惨白:“盆栽方才就是摆在那个位置。” 长孙华锦没有运功,便还原了水清漪的猜测的暗器走向。而那丫鬟的指证,确认水清漪的推测是正确的! “夫人,你该知珮儿跪的位置是有暗器。原先是在桌子底下,而今桌子移开,有人恰巧将郑小姐悬挂在这正上方,必定会踩到暗器。而他躲开了,暗器就是射在您方才站的位置,可那里并没有留下暗器刺进去的痕迹。若是刺中了旁人,那么地上会有血迹,这个可以排除。而窗台上的盆栽却破碎了,只有那个人挡开了,暗器落在了盆栽上。”水清漪有理有据的说道。 镇西侯夫人本觉得荒谬,可方才长孙华锦他们做了测试,由不得她不相信。“你说暗害媛儿的时候,屋子里还有帮凶?” 水清漪点了点头:“若只有一个人,暗器必定会落在墙壁上,留下刻痕。” “若是刺中了凶手呢?”镇西侯夫人目光落在萧珮的后背上,鲜红的液体洇湿衣裳,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水清漪看向长孙华锦,他手臂挡了暗器,划破了手臂,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袖。眼底闪过懊恼,咬唇道:“地上有鲜血,他们并没有时间清理。”指着窗台上的泥土道:“他们若是有时辰,便不会留下泥土,还有窗户下遗留了一片盆栽碎片。怕是有人来了,他们匆匆捡起东西逃了。” 镇西侯夫人一怔,看着怀中冷却的郑媛,伤心的说道:“怎的不是她将媛儿挂在梁上,走开的时候,暗器刺在她的后背之上?从窗户离开,不小心弄掉了盆栽?”目光如刀一般的落在萧珮身上,她极为的伤心,她待萧珮如亲生,最后她却是这样的回报她! 漫说她在鸣儿身边搬弄是非,却也没有料到她心胸狭隘,记恨着媛儿将她置于死地! 水清漪低声道:“珮儿这是鞭伤。您去将军府回来后,嫂嫂将她打了一顿。”水清漪示意男眷离开,将门窗关好,小心翼翼的解开萧珮的衣裳。 方才折腾了一下,萧珮背上的伤口裂开,黏稠的鲜血将她的底衣粘在伤口上,这一脱下衣裳,萧珮痛的浑身打颤,却没有吭一声。 镇西侯夫人看着萧珮原本光洁的后背,一条皮开肉绽的伤口从左腰至右肩胛。不忍看的别开头,便听到水清漪说道:“她这伤口根本就不能用鞭子鞭笞郑小姐,您抓到她的时候,她身上并没有血迹。是方才她起身仰着身子的时候,开口崩裂。” 丫鬟见萧珮穿戴好,打开门。 仵作听到水清漪的话,点了点头:“方才勘察现场,镇西侯世子妃背上的确没有血痕。”顿了顿,蹙眉道:“她伤口深,若是凶手,鞭笞了郑小姐,又将郑小姐抱着悬挂在房梁,随即躲开暗器逃离,她后背的伤口早已崩开。那么在附近将她带过来的时候,早已露出破绽。” 这句话,是排除了萧珮作案的嫌疑。 “不是她,那么会是谁?媛儿心性单纯,从来不曾与人脸红。只有这一回,得罪了萧珮。随后……就遭了毒手。”镇西侯夫人心里还是认为是萧珮动手杀了郑媛,不然她想不到有谁与郑媛有深仇大恨! 水清漪将纸条递给镇西侯夫人:“珮儿原是想明日去边关,可却收到了郑小姐的纸条。她要将珮儿的私章还给珮儿,必定会拿出来放在身上,不会深藏着。若在其他的地方,仵作也早已寻到。可是并没有,只证明了她是故意以此事将珮儿诱来!” “郑小姐已经逝去,按理说我们该尊敬她,不该非议。此时我必定是要说句不中听的话!郑小姐恐怕没有您想的那样单纯无害!”水清漪见镇西侯夫人变了脸色,并没有畏惧,开口道:“镇西侯世子与珮儿说的私密话,也是关在屋子里二人说,就算传出去也只有贴身的伺候的婢子才知晓。咱们这些高门大户,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忠心耿耿,有岂会将二人之事对外言传?郑小姐又岂会偶然间听见?一次是偶尔,两次是巧合,多了恐怕就未必!怎得会那么凑巧,她走到哪里就有婢子嚼舌根给她听见?” 自然不可能! 镇西侯夫人心底有些微的动摇,俯身看着了无生气的郑媛,咬紧牙根道:“许是伺候鸣儿的婢子听见,说与她听,想借她之口传给我呢?” 不! 媛儿是她一手带大,绝不会是心机深沉之人! 等的就是这句话! 水清漪似笑非笑的说道:“夫人何不遣人去将伺候世子的婢子唤来问话?”萧珮身边的人,镇西侯夫人信不过。而郑一鸣身边的婢子,都是由镇西侯夫人亲自挑选,她不会起疑。 镇西侯夫人想要就此罢了,可脑子里不断的回想水清漪说的话。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挑起这闹剧的便是郑媛了! 郑媛是她陪嫁丫鬟所生,那个丫头对她忠心耿耿,可却是难产而死。她顾念过往的情份,便将她当作亲生女儿疼爱。她会是这样搬弄是非之人么? 终究,镇西侯夫人摆了摆手:“康嬷嬷,你去将那婢子给唤来。” 康嬷嬷嗳了一声,忙去请人。 不过片刻,康嬷嬷将香琴带来了。香琴杏眼红唇,模样姣好,穿着嫩黄色的丫鬟装也遮掩不了她婀娜的好身段。细小的手腕上带着两个绞丝银镯子,腰间挂着一个香囊,随着她走动间散发着桂花香味儿,收拾得极为妥帖干净,咋一看比一般深闺小姐都要讲究。看了一眼众人,福身请安:“不知夫人请奴婢来,有何事要吩咐?”眼角瞅了郑媛一眼,紧盯着地面,不敢乱晃。 镇西侯夫人放开郑媛,让婆子将郑媛好生抬着放在床上。站起身来,双腿一软,康嬷嬷连忙搀扶着她坐下。揉着膝盖:“你平日里伺候世子与世子妃,将他们的私房话说给了大小姐听?” 香琴面色一白,‘噗通’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的说道:“夫人,奴婢冤枉啊!借奴婢十个胆子,都不敢乱嚼主子舌根!” 镇西侯夫人脸一沉,极为不悦:“那为何大小姐说是你说的?” “奴婢没有!大小姐每回来世子院里,奴婢通报她很不高兴。有一回世子与世子妃在作画,吩咐奴婢不许让人进去打扰。大小姐便威胁奴婢,奴婢便不敢再拦着大小姐,都没有通报过。”香琴眼角泛着细碎的水花,削弱的肩膀瑟瑟发抖,生怕镇西侯夫人会降她的罪。“大小姐给奴婢金钗金镯子,要奴婢将世子的事儿告诉她,奴婢怕大小姐会惩罚我,所以捡了几件无关紧要的事儿说了。大小姐并不满意,拿着火钳子烫了奴婢的手腕,说奴婢拿了好处没有办事!” 撩开袖子,皓白的手腕上,大拇指大小的伤疤。 镇西侯夫人没有料到郑媛如此狠的心肠,看着跪在角落里哀哭的丫鬟,冷声道:“大小姐可有说过这些话?做过这些事?你若胆敢隐瞒,将你发卖到窑子里去!” 丫鬟吓得面无人色,磕磕巴巴的说道:“小……小姐……她……”手指紧紧的抓着衣角,指骨泛白。她怕大小姐!虽然大小姐死了,可往日狠辣的手段依旧在深刻在记忆中。 镇西侯夫人心里陡然凉了半截,这丫鬟眼底布满了惊惶,显然是忌肆郑媛。倘若她当真有表现的那么单纯无害,这丫鬟定是指责香琴胡诌。 “将她带下去!”镇西侯夫人敛目,掩去眼睛里的失望。 “夫人……我说!奴婢说!”丫鬟吓得哭出声来,婆子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吓得她浑身颤栗:“香琴姐姐手上的伤疤是大小姐用火钳烫的……大小姐也是自己跌倒的……” 镇西侯夫人瘫在太师椅上,当真确认了,很痛心。 “她为何变成这样?”镇西侯夫人喃喃低语,心脏仿佛被丝线紧紧的勒着,血肉模糊。 丫鬟说出口了,后面倒也没有那么害怕,比起死去的郑媛,她更怕掌握她命运的镇西侯夫人,连忙说道:“奴婢有次无意间听大小姐说您害了她的姨娘,所以她不想您过的安稳。” 镇西侯夫人霍然睁开了眼,冷芒乍现。 丫鬟吓破了胆,脸色煞白的瘫软在地。“我……我没有撒谎。” 镇西侯夫人摆了摆手,示意这丫鬟出去。 丫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离开。 水清漪拿着锦帕替长孙华锦包扎了伤口,看着镇西侯夫人呆呆的望着内寝,仿佛感同身受一般。她将郑媛当亲女儿,郑媛却将她当仇人! “夫人……”水清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为了还萧珮清白,她将事情真相剖析出来,对镇西侯夫人何尝不是一种残忍?郑媛已经不在人世,不会再弄幺蛾子,将一切都掩埋也好。 镇西侯夫人仿佛感受到水清漪心中所想,擦拭掉眼角的湿润,自嘲的笑道:“枉我活了大半辈子,却被一个孩子戏耍股掌。真相让人难受,可我也不希望不明不白。”看向萧珮的目光和蔼中透着愧疚:“珮儿,让你委屈了。” 萧珮摇头,一言不发的离开。 镇西侯夫人嘴角翕动,看着萧珮背脊笔挺,一步一步的融入夜色中,直到再也看不见。收回视线,苍凉的说道:“清儿,你还了珮儿一个清白,可知晓凶手是谁?” 水清漪垂目道:“不知。若不是珮儿,我并不会插手。这件事并不如表面那么简单,直觉郑媛是受人指使。他们的目标是将军府疑惑是镇西侯府,您若是治了珮儿的罪,将军府也有能力将珮儿救出来,那时候两家必定会反目。” 镇西侯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厉色,没有往深处想。如水清漪所说,那么此事并没有落下帷幕。 “你觉得会是谁?” 水清漪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沉吟道:“没有头绪。” 镇西侯夫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吩咐人将郑媛埋了,身子有些佝偻的离开。 “等等!”水清漪心里有了主意,看着屋子里的人,镇西侯夫人吩咐康嬷嬷将仵作送出府。水清漪看着空下来的屋子,缓缓说道:“郑小姐遇害便被发现,凶手肯定藏起来没有出府。您安排人手去搜查,莫要让人逃离出府,我自会有法子引蛇出洞!” 闻言,镇西侯夫人立即让人调集护卫去搜。 长孙华锦看着水清漪胸有成竹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常德,你调集人手去帮忙。” 镇西侯夫人感激的看了长孙华锦一眼,觉得这个屋子晦气,便将两人请到了前厅。 大约一个时辰后,常德回来复命:“世子爷,凶手已经自尽。” 镇西侯夫人霍然站起了身,看向水清漪,有些怔愣。人死了,还如何查找凶手? “夫人让人去给仵作送酬金,感谢他严谨办案,查出暗害郑小姐丫鬟的死因。”水清漪指着站在门口,方才告诉她窗台上摆着盆栽的丫头沉香:“她是郑小姐。” 镇西侯夫人眼底闪过一抹精芒,明白她要做什么。而后立即吩咐下去,将人封口。若是有人敢透露出半字,便将他们充军! 镇西侯府里人人守口如瓶。 摘下来的红绸彩带,全都重新挂了上去。 水清漪向镇西侯夫人要了伺候郑媛的丫鬟,然后带着沉香去了花厅。 …… 水清漪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子夜,长孙华锦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晕黄的烛光摇曳,他周身笼罩着一层光晕,却能隔着这一层光晕感受到丝丝的暖意。 “好了?”长孙华锦听到脚步声,抬头看着痴望他的人,目光温柔宠溺,细致的擦拭着她手上的脏污。 “嗯,回府。”水清漪反握住他的手,忽而道:“可有发现我极聪慧?日后你若背对着我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可要小心一些。”指着她晶亮的眼睛,暗示长孙华锦她有一双火眼金睛。 长孙华锦失笑,揉着她的头道:“不好。” 水清漪挑眉。 “聪慧的人做的事多,想的也多,这样容易老。”长孙华锦希望她是不谙世事的人,在他的羽翼下安逸快乐的生存。 可他无意中给她带去太多的伤害,使她不得不坚强,被迫成长! 水清漪掐着他腰间的软肉,三百六度旋转,感受到他浑身绷紧,呵呵笑道:“嫌我老?” 长孙华锦嘴角微颤,握着她的手,不动声色的搓了搓被她掐的肉,清雅的笑道:“无妨,我很丑。” 水清漪瞪了他一眼,甩手上了马车。 长孙华锦不知她怎得使性子了,在她旁边坐下,轻声哄道:“我又岂会嫌弃你?待你红颜老去,我早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叟。” 水清漪心里气他还带着面具,没有在她面前展露真颜。虽然见过他没有带面具的模样,可那毕竟是前世。 伸手揭开他的面具,长孙华锦措手不及,水清漪拿着面具藏在身后,来不及得瑟,眼前一黑,红唇被他吻住。 “唔……”水清漪摇着头要挣开他覆在眼睛上的手,咬着他的唇,却又不敢用力。索性放弃了挣扎,闭上眼睛迎合。他的吻很温柔,在她唇瓣间流连,并没有在深/入。水清漪细细的吸/吮他的薄唇,见他没有任何的动静,耳根一红,伸手要推开他。 长孙华锦低低的笑出声,觉得她呆呆的模样,极为娇俏动人,目光逐渐变得深邃,低头攫住鲜艳欲滴的红唇,激烈的吻几乎不给水清漪喘息的机会,热情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瘫软在马车软垫上,任由他探取掠/夺。 长孙华锦双手牢牢将怀中纤柔的身子纳进双臂之中,将面具从她身下取出,松开她的柔软香甜的红唇,戴在脸上。 水清漪气喘吁吁的睁开迷蒙水雾的双眼,凤眼如烟,盈盈晃荡着秋水。面颊因情/动而酡红,嗔道:“难不成你要一辈子不将这面具摘掉?” 话落,马车里一片寂静,只有‘得、得’的马蹄声与车辙滚动声。昏暗烛火映衬亲密相拥的二人,极为的暧昧。长孙华锦看着她一嗔一怒,都透着别样的风情,喉结滚动,轻浅温存的吻细细密密落下来,在她耳垂、脖颈间流连,轻声道:“会吓着你。” 骗鬼呢! 水清漪被他折腾得浑身酥软,伸手挡在耳侧,长孙华锦啃咬着她的掌心,水清漪咯咯一笑,手心在他身上蹭蹭,缓解轻微的刺痛带着的些许痒意。 水清漪整理好衣带,坐在车窗旁,掀开窗帘,便瞧见不远处一间茅草搭建的茶馆里坐着郑一鸣,手撑着脑袋,滑下来脑袋要磕在桌子上,他又猛地坐直了身,反复两次,水清漪断定他喝醉了。推了推长孙华锦:“郑一鸣在茶馆喝酒。” 长孙华锦望过去,眉一皱,唤车夫停下来。正要下车,被水清漪猛然攥着,静静的看着她。 “珮儿在。”水清漪指着对面巷口,萧珮站在墙角下的阴影处,一动不动的望着郑一鸣。“他怕是在珮儿走后一直在这里喝。” 所以郑媛的死,他也不知道。 长孙华锦淡漠道:“回府。” “不管了?”水清漪诧异,一个醉汉,一个负伤的人,能彼此照顾么? 长孙华锦意味深长的一笑:“这是他们夫妻间的事,你我插手只会添乱。”郑一鸣看着文弱,可喝酒却是海量。萧珮走的那一日,他也是坐在这个茶馆喝了一日一夜,虽醉,意识并没有混沌。 他们若下去,萧珮定会离开。 无人管郑一鸣,萧珮又岂能扔下郑一鸣不管? 果然,看到静安王府马车驶离的萧珮,从黑暗中走出来,安静的看着打瞌睡的郑一鸣。走了过去,推了他一下。 郑一鸣睁了睁眼,昏黄的灯火刺眼,不适应的微眯着,见到萧珮面无表情的站在身后。端着桌上的酒坛子递给她:“我是在这里答应娶南宫如烟。” 萧珮一怔,听着他娓娓道来:“那一日是你去边关的时候,我如今日一般在这里喝了整整一日酒,她坐在我后面,天快亮的时候,她走过来,像你一样推我一下,那一瞬我以为是你回来了,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苍白失去生机的脸,恍惚间我看成你的模样,可她眼底浓烈的感情刺醒了我,那是你没有的,你永远不会那样看我,永远不会……” 萧珮脸色一白,所以他答应娶了南宫如烟? “珮儿,不是你冷血,而是你对我无情。所以才能肆无忌惮的伤害我,那么轻易的离开我。”郑一鸣扔下一吊铜钱,摇摇晃晃的离开。 擦肩而过的瞬间,郑一鸣轻声说了一句话,轻的一出口被风吹散。萧珮却如遭雷击,紧紧的攥着酒坛。 那人是李亦尘吧。 脚步声越走越远,萧珮脸白的几乎透明。喝了一口酒,苦,一直苦到了心底。 蓦地,萧珮扔下酒坛,跑着去追郑一鸣。 看着他扶着墙壁弯身呕吐,上前拍着他的后背。郑一鸣吐得一干二净,一只手按在胃部。萧珮残掉他嘴角的污秽,生硬的说道:“你还是自以为是的很!” 郑一鸣缓缓的侧头,他漆黑的眼珠格外的清亮,一瞬不顺的看着她,透着丝丝的疑惑,似乎不明白她说什么。 “我自小就顽劣,别的女子在做女红,我爬树掏鸟蛋。别的读女戒女训,我下湖捉鱼打猎,每日都要吃娘亲的鞭子。又岂会因着小小的婚约,就嫁给你?我若不想嫁给你,早在成婚前便告知你我不是清白之身,何必存着侥幸,想要在新婚夜蒙混过去?可我终是不忍欺你。”萧珮眼底有着失望,也悔她从小不是在闺阁生长,那样她便做不出离经叛道之事。 郑一鸣心思翻涌如潮,萧珮话中的意思,让他细细的琢磨了几遍。可被酒精控制的大脑,并不如往日活泛,迟钝了许多。 萧珮耐心的等着他,看着他眼珠子微微转动,嘴角微勾,转身朝将军府的方向走。 郑一鸣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扣着她的手腕,嘿嘿喊道:“珮儿……” “嗯?”萧珮脚步不停,却是放慢了步伐。 “珮儿……” “嗯。” “珮儿。” “……” “我好幸福。”郑一鸣笑容灿烂,仿佛种下的果实,有了收获。 萧珮嘴角弯弯,两颊梨涡深陷。 “就是来的太快,像在做梦。” “……”萧珮心想莫不是喝酒喝傻了?毫不手软的掐了他的脸颊。 郑一鸣抽了一口凉气,揉着脸儿道:“不是在做梦,梦里的珮儿很温柔……” 萧珮脸一沉,转身踹他一脚。 “哦……唔唔……”郑一鸣捂着肚子,忍受着疼痛,追着萧珮。 …… 翌日,镇西侯府发出邀请函,邀请各府小姐去赏枫叶。 文成侯夫人收到邀请函,精致秀气的眉头微皱:“不是说郑小姐死了?怎得还邀请各府小姐去赏枫叶?” 文成侯坐在书案后,翻阅着典籍,低沉的说道:“许是刻意放出的风声,死的是郑小姐贴身丫鬟。” 文成侯夫人动了心思:“咱们文晋还没有说亲,你说这郑小姐如何?”人她见过一次,样貌身世都还可以。乍一听闻她过世了,心里还觉得极为可惜。 文成侯面无表情的摇头:“不急。” 文成侯夫人不依,正要劝说,文成侯不耐道:“菁儿要踏青,你去给她准备,今日落枫谷有不少世家小姐。” 文成侯夫人眼前一亮,她倒要去好好相看,忙去准备了。 水清漪早早的来到落枫谷,身边是做郑媛打扮的沉香,看着花枝招展的诸位千金,更是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世子妃……我……我想去如厕。”沉香脸色通红的说道。 水清漪颔首,让牧兰护着她去。 沉香离开人群,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扶着一颗枫树,抹着头上的冷汗。 “郑小姐——” 听到有人唤她,沉香心里的那根弦紧绷了起来。 “郑小姐怎得没有与她们一起吟诗抚琴啊?”文成侯夫人瞧着沉香走了出来,便跟了上来。这么多人,她就觉得郑媛合眼缘。 沉香福身见礼:“夫人。” 文成侯夫人瞧着满心满眼的喜欢,就是有些小家子气。兴许是害羞了,熟识便不会了。“上回我要你绣一个福包,你绣好了么?” “啊?”沉香怎么会知道?看着殷情的文成侯夫人,向牧兰求救。 “文成侯夫人,小姐将福包做好了,一直没有机会拜访您,便放在府上。”牧兰开口替沉香解围。 文成侯夫人脸上的笑意一僵,看了沉香两眼,握着她的手道:“菁儿一直想见你,你随我去见她,她定会开心。” 沉香摆了摆手:“夫人,我眼下有事,待会去找菁儿姐姐。” 文成侯夫人笑意敛去。 牧兰手中的剑柄戳了沉香一下,沉香噤若寒蝉,知道怕是说漏嘴了。 “文成侯夫人,静安王世子妃在小姐,我们便先去了。”牧兰恭敬的说道。 文成侯夫人摆了摆手,脸色有些古怪。上回她让郑媛绣福包,郑媛亲口答应了。可方才她询问郑媛,她却仿佛不记得了,向一个下人求助。而她试探的说菁儿,她竟唤菁儿姐姐!菁儿比她小,且二人不和。 “怪事了,郑小姐短短几日不见,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文成侯夫人自言自语,并没有发现戴着斗笠黑袍男子的脚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本是去落枫谷深处,却换了方向朝落枫谷口而去。 …… 沉香战战兢兢的回到水清漪的身旁,担忧的说道:“方才碰见文成侯夫人了,她好像看出了破绽,该怎如何是好?” 水清漪看向牧兰,见她颔首,脸色凝重:“只希望她没有宣扬。” 沉香更紧张,如履薄冰。 水清漪落枫谷里,诸位千金彩衣纷飞,身轻如燕的在枫林里穿梭着扑蝶。 “谁放的蝶?”水清漪目光凛然,看着许多彩蝶被踩辗在地上,清冷的脸上染着薄怒。 “属下去打探。”牧兰离开去调查。 水清漪在石亭里坐下,沉香寸步不离的跟着水清漪,生怕等下走散了,她又会碰上应付不了的事儿。 水清漪端着茶水,手一顿,看着清澈的水中,倒影着一抹人影。似乎发觉自己已经看到他,身形一闪,朝枫林深处逃走。 水清漪搁下茶杯,给沉香递了眼色,起身朝黑衣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沉香捏紧了锦帕,等着水清漪。蓦地,头顶上笼罩着阴影,沉香抬头看到戴着斗笠的黑衣人,睁圆了眼睛张口大喊。 黑衣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她的嘴,抓着她的肩膀,将她带走。 沉香浑身抖得如筛子,拼命的挣扎。咬着黑衣人的手,黑衣人吃痛的松开她,沉香撒腿就跑。突然整个人前倾,呈大字型摔倒在地,手紧紧的抓着地上的落叶。 黑衣人一步一步的靠近沉香,沉香一动不动。 黑衣人俯身钳制住沉香的手臂,沉香突然一个鲤鱼打挺,拉开钉在泥土里的树杈。 “哗!” 一张大网将黑衣人与沉香束缚住,吊在半空。黑衣人脸色沉郁,手掐着沉香的脖子。 “真的是你啊。” 一声清亮的嗓音响起,黑衣人松开了沉香,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水清漪,目光复杂。 “若不是这熟悉的脸,我当真不知你是瘫坐轮椅的贤王呢。”水清漪在得知沉香在文成侯夫人面前露出了破绽,按照李亦尘的心思推测,他心里会起疑,定会想抓走郑媛一探究竟。 所以她故意以蝴蝶为借口,吩咐牧兰去查是谁放的蝶,将诸位千金引开。随后,她故意装着中计被引开,让沉香不论如何,都要将人引到陷阱的地方。 果真,如她所料! 李亦尘卸去了温润的外表,他的眸子里一片阴沉,冷若寒潭,不含一丝感情。冷笑了几声:“你比我料想的聪明,我后悔了。”后悔将你送到长孙华锦的身边! 以至于她将利刃挥向了他! 水清漪之所以怀疑他,是因为她之前想到他利用萧珮对付她,可他低估了萧珮,也错漏了长孙华锦对她生了感情。所以,她没有投靠他,被他控制在手里。 第二,镇西侯选中的未来皇上是先皇后生的大皇子,如今仍在封地,而萧珮嫁给了镇西侯世子,便是带着整个将军府的力量,李亦尘想要登基,更难了一些。所以,他定要破坏了镇西侯府与将军府的同盟,瓦解镇西侯府的势力! “我庆幸你将我送到长远侯府,送到他的身边。”水清漪嘴角挂着淡淡的浅笑,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李亦尘双臂一震,大网四分五裂,落在水清漪的跟前。“世事无绝对,你当真以为长孙华锦对你一往情深?他在利用你罢了!若没有对你好,你会为他从我这拿火莲果?”阴森的大笑了几声:“不知他对脸上的蛛纹可满意?” 水清漪心一沉,长孙华锦前世不丑,风华无双。 可昨夜他说他很丑,怕吓着她,难道是李亦尘搞的鬼? “你在火莲果上动了手脚?”水清漪想到这个可能,像兜头倒了她一盆冷水。 李亦尘晦暗不明的看了水清漪一眼,倏然伸手,狞笑着要扼断沉香的脖子。 水清漪脸一沉,黛眉紧蹙,一挥手。一支箭羽凌厉的射出,李亦尘心下大惊,忙收回手躲避。箭羽碰到树干,折返回来,绕着李亦尘飞速旋转。 李亦尘阴鸷的目光迸出寒光,凌厉如刀,仿佛要将水清漪迎头劈开。 挥出腰间的玉佩,只听叮的一声,玉碎,箭落。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天空阴雾霭霭,太阳不知何时已经隐匿在乌云中。大风吹刮着枫林,火红色的枫叶如洪涛波浪起伏,暗潮汹涌,令人凛然生寒。 李亦尘阴森一笑,袖中飞出白绫,缠绕上水清漪纤细的脖颈。刹那间,地上枫叶飞旋而起,凝成一道长虹,朝李亦尘的面门直贯而去。 李亦尘目光一紧,收回白绫,翻滚着避开。 轰隆—— 他身后的枫树轰然倒塌,树干粉碎。 李亦尘面色紧绷,颇有些狼狈的起身,虽然他躲闪及时,手臂依旧被锋芒所伤,鲜血顺着他的手背手心落在地上。 他眼中火焰与寒霜交织,额角青筋突突跳动,暴怒到了极致。看着如惊鸿一般飞掠而来的白影,眼底闪过一抹凝重,他肺腑刺痛,被长孙华锦给震伤,无法与他较量,权衡了一番撤离。 长孙华锦并没有追李亦尘,打量着水清漪,见她毫发无伤,松了口气,沉声道:“简直胡闹!” 水清漪微微一笑,明艳的脸上露出恬静安然的笑容:“我知你会来。”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无奈,拿她没有法子。“日后小心一些,如今你与李亦尘撕破脸,他恐怕不会在你面前伪装。” 水清漪点头,今日的确冒险了。不禁苦笑,她证明了是李亦尘,又能如何?反倒将自己推入险境。“他不装才好,他若一直温文尔雅,谁知那一日突然变脸,防不胜防?这样见着他,总该不会松了防备。” 长孙华锦抡起拇指与食指,弹了她光洁的额头:“诡辩!” 水清漪揉了揉额角,看着他脸上的面具,眸子一暗。轻哼了一声,回身走了。 不服呢? 长孙华锦失笑,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水清漪回到石亭,诸位千金都已经围着牧兰,缠着她舞剑。牧兰被缠得脑仁疼,见到水清漪,如获大赦,起身走到水清漪的身边。 文菁噘着嘴道:“她是你的下人么?” 水清漪拧眉,看向文成侯夫人。文成侯夫人尴尬的说道:“世子妃,小女鲁莽了。”随即,朝水清漪的身后看了几眼:“郑小姐呢?” “她身子不适,在马车上休息。”水清漪淡淡的回答。 文成侯夫人察觉到水清漪话中的疏离,点了点头,拉着文菁离开。 文菁却是不愿,撒开文成侯夫人的手,指着牧兰娇蛮的说道:“我喜欢她,我拿两个婢子跟你换!”心里恼母亲不争,不就是一个世子妃?她在凤城的时候,那里的王妃都不敢给她脸色。 文成侯一家来京一月多的时间,文成侯夫人却将京中的势力都大约摸了个底。水清漪看着柔弱,却是个狠角色。她还没有进京就听说了她!自家女儿在凤城被养的娇惯,因着老爷的身份,全都捧着奉承她,才如此的目中无人。 “女子天真可爱,天真过头,便不是什么好事。”水清漪的话,令文成侯夫人心头一紧,还来不及说几句好话,文菁将文成侯夫人拉开,怒道:“你这话是何意?不就是区区一个下人而已,你偏爱与我做对!”说罢,直接去拉拽牧兰。 牧兰长剑出鞘,寒光乍现,刺得文菁眼睛一痛,怒从心起。“你……”蓦地,瞧见白衣胜雪,宛如伫立在雪山之巅的莲,气质高洁出尘。眼底燃着的一簇怒火浇灭,拉着文成侯夫人的手摇晃道:“母亲,菁儿要他做夫君!” 文成侯夫人知道女儿的禀性,看到长孙华锦,脸僵了僵,不悦的说道:“他是静安王世子。” “那个丑八怪?”文菁口无遮拦,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错愕。 文成侯夫人心口一滞,厉声道:“住口!”随即,歉疚的对长孙华锦道:“小女冲撞世子,还望世子海涵。” 文菁不服,张嘴要说话。文成侯夫人凑到她耳旁低声道:“你莫要胡闹,再敢把不住嘴门,仔细我不管你,任由世子处置你!” 文菁不甘不愿的闭了嘴,瞪了水清漪一眼,一甩广袖,转身跑了。 文成侯夫人再三赔礼道歉,忙追着文菁离开。 经过这一闹,众人的兴致不高,水清漪达到了目地,便也善解人意的散了。 回程的马车上,水清漪闭目养神,身子酸软无力,胸腔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恹恹的靠在长孙华锦的身上。 长孙华锦触碰到她的额头,滚烫灼手,看着她的手臂上长着红色的包,心一沉,焦灼的抱着水清漪骑马回城。去了无双的宅子里:“无双,清儿高烧,身上长红块。” 无双检查了一番,淡淡的说道:“风寒之症,红块过敏。”开了药方,递给小童去熬药。 长孙华锦却是放心不下,没有带着水清漪回府。而是想等她高烧退下来,观察一下看看。 喂水清漪喝下一碗药,长孙华锦坐在床榻边上守着她。大约半个时辰,水清漪脸上泛着潮红,容颜越发娇艳明丽,宛如娇嫩的花儿。手臂上的红包迅速消退,皮肤光洁白嫩如初生。 长孙华锦黑瞳幽邃,将无双唤了进来,水清漪的转变,处处透着诡异。令他心里不安,心里生出一个念头。 “胭脂红!”无双冷酷的脸上有了一丝表情,沉重的说道:“先皇后就是死于胭脂红,成了东齐国的禁药。而西越国摄政王妃,同样死于胭脂红。” 长孙华锦内心如沸,浑身充满了毁天灭地的煞气,阴冷的逼视着无双。 “我师傅是龙珏师叔。”无双知长孙华锦无法承受,可他无解是事实。 ------题外话------ 《农门药香之最强剩女》纳兰小汐 简介:她是风光无限的高级中医师,却被一块鸡骨头卡喉而亡。 一朝穿越,医师变古代剩女,面临穷的掉渣的家,和即将被赶出的家门的命运。 她决定大干一场。 医治嫂嫂坏心肠,保住自己有家归。 医治娘亲狠心肠,保住自己不被卖。 医治哥哥实心肠,保住自己有靠山。 发家致富难上难,好在咱一技在手,天下咱都会有!还有了一只腹黑大灰狼,诱惑自己陷情网。且看咱如何与狼携手,发家致富,苦尽甘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活死人 秋阳杲杲,南风和煦。 屋子里水清漪躺在床榻上,绝艳倾城的面容似天际被落日渲染的晚霞。曦光下,泛着水润光泽。嘴角微扬,睡颜安然恬静。 长孙华锦如雕塑一般静静的倚在床榻上,凝视着她的娇颜。心中剧痛浪潮一般,一波一波的汹涌而来。仿佛一把利刃插进他的心口,大力的转动,血肉翻绞,寸寸凌迟着他。 他经历的这一生,命运多舛,原以为就这样不甘的在寒毒的折磨下死去。命运将她推到他身旁,他几乎看到了眷顾他的曙光。 的确。 他所有的不顺,都极为的顺畅。他身上的毒因她而解,他的仇人被她拔除。她就像一束光,不容他抗拒的照亮他的世界。 至此,因她喜而喜,因她悲而伤。 可他对她来说,却是梦魇。他想将她纳入羽翼,好好疼惜、保护。可她却因着他深陷污泥,几度涉险。从不曾舒心畅快过,而今更是性命垂危。 不禁悲从中来,紧紧的握着她光滑的手,细嫩得彷佛重上一分力道,她肌肤就会脆弱的损伤。小心翼翼,如捧珍宝的将她的小手裹在宽厚的掌心,贴在脸侧。这一瞬,多希望她能坐起来,揭下他脸上的面具。 “清儿,是否我的厄运悉数让你承受了。”长孙华锦怜爱的拂过她的面颊,心疼如潮水般侵润而上。 若不是他自私的将想要逃离他身旁的她强困在身边,她是否就不会承受这一切?而今无忧快乐的生活在侯府,耍点小聪明戏耍心存恶念的姨娘庶妹? 可即使知道这个结果,他仍是会不顾一切将她强留在身旁。 感受到她的脉搏越来越微弱,无边的悲凉与绝望在这一瞬席卷而来,长孙华锦再也抑制不住胸口的积郁,撕心裂肺的咳嗽,一缕殷红顺着指缝溢出。 无双推门而入,看见他手心的血迹,脸色凝重:“你不要命了?” 长孙华锦无动于衷,仿佛听不见他的声音一样。 无双冷笑道:“你要与她殉情,也该揪出凶手替她报仇再死。免得在地下,你没法给她交代!” 长孙华锦死寂的眸子里,注入了一道光束。 无双将药搁在桌子上:“摄政王势力几乎遍布天下,摄政王妃中毒他也束手无策,摄政王妃逝世之后,几乎一蹶不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无须自责,胭脂红世间本就没有解药,开国皇帝的宠妃风华绝代,视容貌如命。韶华易老,她想要美貌永驻,研制了胭脂红。却被流传而出,成了害人的毒药。” “胭脂红在宫廷,不曾流传出。”长孙华锦不由冷笑,胭脂红中毒毫无征兆,发作极为的迅猛。并没有潜伏期。 今日踏青的官宦小姐,全都排除,剩下的她只有接触了李亦尘。 李亦尘…… 长孙华锦冷冷的弯起嘴角,水清漪对他来说注定要死,但也不会让她这样快死去。他的目标是百年公卿与门阀士族全都屈于他的脚下。 而静安王府对他是一个威胁! 除去他,今日接近水清漪的便只有沉香与文菁! “你有了目标?”无双示意他喂水清漪喝药,在圆凳上坐了下来。 “文成侯府你可有印象?”长孙华锦抱着水清漪入怀,一勺一勺的将药汁喂进她的嘴中。喝了小半碗,褐色药汁从她嘴角溢出。无双摆手道:“够了。” 长孙华锦蹙眉,却是依言放下了药碗。 “她喝不下,继续喂反而会将喝下去的给吐出来。”无双上前给水清漪切脉,脉搏时强时弱。收回了手,掏着锦帕擦拭着手指,随意扔在桌子上:“文成侯不过是新晋世家,只是势头过猛,在凤城为大。就连身为凤城之主的大皇子都要在他面前礼让三分。”语气里颇为的不屑:“帝京世家随手一指,根基都比他深厚。文成侯收敛了锋芒,进京并没有大张旗鼓。” “不足为惧。”长孙华锦唇角掠过一抹冷笑,文成侯大约是太后培养的新血液,想要打磨成一把锋利的刀刃,只是他的女儿…… “常德,去调查文成侯府所有的资料。”长孙华锦看着怀中的人儿,眼底冰封的寒意瞬间化去,将她放平在床榻上。 常德领命离开。 无双冷漠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表情,不容乐观的说道:“她只有三日期限。” 长孙华锦手背上青筋根根鼓动,极力的克制心底暴戾。陡然睁开眸子,光芒乍现。“替我照看好她。” 无双冷冷的哼了一声,让小童守着水清漪,径自去了药房。 长孙华锦去了驿馆,并没有走正门,而是飞掠墙头,落在了龙幽的院子里。 龙幽将浓艳的玫瑰花瓣碾成汁,徐徐涂抹在书案上的画像上。听到屋中动静,并没有抬头看一眼,心无旁骛。 长孙华锦并没有出声,等着他收工。 大约过了半柱香,龙幽拿着拿着薄如蚕翼的蚕丝织锦轻轻按在上面,吸干了多余的水渍,举起手,小凳子端着玉盆给龙幽净手。 长孙华锦远远的瞧见画像上是行走少女的背影。一袭水红纱衣,浓墨般的青丝如瀑散落在身后,步伐轻盈,画的栩栩如生,仿佛要跃出纸上。 龙幽斟了一杯茶,推到长孙华锦眼前,将画卷收起来。“当真是稀客。” “你手中有胭脂红。”长孙华锦道出来意:“我娘子中了胭脂红,当年摄政王耗尽人力财力,都不曾研制出解药。却自创一套针法,能将毒素压制腹部,延长半年性命。” 龙幽低低一笑:“本王为何要相助?” “你会救她。”长孙华锦幽邃的眸子里有着笃定,从怀中一根凤翎。 龙幽面色骤变,紧盯着他手中的凤翎,绳索上一颗琉璃珠,里面用朱砂刻着一个芙字。冷声道“就凭这个?”一双凤眸里逼人的寒意几乎沁出冰来,红丝涌现。 “你当清楚凤翎的含义。”长孙华锦将凤翎收回怀中,没有再强迫于他,淡淡的说道:“她只有三天期限。”语气里流露出悲绝伤痛。 龙幽望着长孙华锦的背影,蓦然开口道:“凤翎。” 长孙华锦并没有理会,转眼便消失在驿馆。 “嘭!” 龙幽手下的桌子四分五裂,眼底墨色翻涌,仿佛要将所有令他不痛快的人给吞噬绞碎。 长孙华锦一到,龙幽后脚就到了。 小童见着长孙华锦来了,睃了龙幽一眼,匆匆去唤无双。 龙幽淡淡的睨了长孙华锦一眼,率先进了屋子。 长孙华锦失笑,再如何残忍暴戾,终究还是十四岁的少年。性子与她极像,别扭! 长孙华锦让龙幽在屏风后等着,将她的外衣褪去,翻转身子趴在床榻上。薄被搭在她的腰际:“进来。” 龙幽拿着无双的银针,食指按了按几个穴位,确定位置精准,快速的下针。水清漪浑身抽搐,龙幽冷着脸道:“按住她。” 水清漪在睡梦中,意识极为的飘忽,整个人如身置云雾间。倏然间,似有人扎刺她的后背,剧烈的痛疼席卷全身,灵魂仿佛被抽离*。 “痛……”水清漪想要挣脱,躲开那一针一针的扎刺,身子却被按住,动弹不得。 长孙华锦眼底光华一盛,看着她已经有了意识,按住她的手竟是微微颤抖。 龙幽手一顿,扎针的动作慢了下来。 长孙华锦用内力替她缓解疼痛,水清漪僵硬的身子慢慢的放松,陷入了昏睡。 “这毒压在腹部,你莫要让她有孕,否则你就节哀顺变!”龙幽目光复杂的看着水清漪,嘴角隐有一抹苦笑。她长得与母妃极为相像,身上又有母妃的凤翎,极有可能是他的姐姐。 怎奈造化弄人,竟中了与母妃一样的毒! 就在这时,常德将文成侯府的资料调查了过来。龙幽眸光一闪,嘴角有着淡淡的讥诮,冷声道:“胭脂红出自宫廷,却也不是人人都有。全都由太后掌管,除她之外,也只有当朝长公主。” 长孙华锦颔首,翻阅了资料,眉头紧紧的蹙着,文晋……一个纨绔子弟么? …… 倚香楼 一袭墨绿色锦袍的少年,手中搂着两个身着薄纱的美人,袒露一半的胸口中间,夹着一个酒杯。少年低头就着酒杯饮尽杯中的酒水,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故意磨蹭了美人的浑/圆,愉悦的大笑道:“好!好酒!” 吟月掩嘴咯咯娇笑,整个身子都软软的偎近少年的怀中:“文少爷,奴家为您跳一支舞。”说罢,素手推开文晋,翩然起舞。 吟霜端着酒水递到文晋的嘴边,不依的说道:“文少爷,您偏宠姐姐,怎得不喝奴家的酒?”媚眼流转,突然将文晋嘴边的酒杯撤回,尽数灌进嘴里,吻上文晋的唇瓣,以口度酒。 文晋邪笑,抬着她的下巴,霸道的将加深了这个吻。 吟霜面颊羞红,靠在他胸膛喘息。“文少爷,奴家伺候得您可满意?” 文晋笑而不语,三指提着酒杯,食指与中指指着体态轻盈,翩跹起舞的吟月道:“你得有你姐姐的舞姿,本少爷就将你抬进府。” 吟霜嗔笑着推开文晋,褪去身上的薄纱,盘膝坐在古筝前抚琴。 文晋微眯着眼,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第三杯的时候,忽而搁下酒杯。一挥手:“你们退下。” 吟月、吟霜相互看了一眼,虽然心里不甘,却也不敢忤逆文晋,翩然退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从窗而入:“主子,小姐闯了大祸。” 文晋眼底闪过一抹嫌恶:“她又做了什么好事?” “今日参加踏青,得罪了静安王世子妃,冲撞了静安王世子。”黑衣人将落枫谷的事情悉数说与文晋听,凝重的说道:“有一股不明的势力在探查咱们的底细,依属下之见,极有可能是静安王世子。” 文晋颔首,那个女人没有脑子的冲撞了静安王世子,不足以令长孙华锦查探。靠在椅背上,不耐烦的说道:“她又干了什么好事?” “落枫谷里只有小姐接触了静安王世子妃,静安王世子妃中了胭脂红。” “啪——” 随着黑衣人的话落,文晋手中的瓷杯碎裂。 “主子……”黑衣人觉得此事极为棘手,文成侯府出来帝京,并没有站稳脚跟,便将在朝野只手遮天的静安王府里的人得罪了! 虽然前一阵子静安王妃被斩,削弱了静安王府的势力。可他们调查了一番,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果真,是静安王世子动的手脚。如若不然,以静安王府盘根错节的人脉,朝廷想动都要格外三思。 文晋摆了摆手,薄凉的说道:“将人送到静安王世子手上,让她吃点苦头,以免日后生事。” “是。” 文晋颇为头疼的捶着脑门,屋子里的袅袅香气,令他心底一阵厌恶。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兴致,给老/鸨扔下一锭银子,将吟月带回了文成侯府。 文成侯府的门仆,对文晋三两日的从窑子里带女人回府司空见惯。 吟月却极为的好奇,以往有客人将她们带走,都是用一顶小轿子从侧门抬进一间空房。头一回从正门进,且这些个奴才都没有惊讶,显然他并不忌肆家里的人。脸上的笑意更深,若是她抓着今日的机会,定有可能留下来做他的姬妾。 东张西望的打探府里的景致摆设,拉扯着文晋的袖口道:“文少爷,您堂而皇之的将奴家带着从正门进,不怕老爷夫人责骂么?” 文晋摸了一把她水灵的脸儿,假正经的说道:“本少爷带你回府,敬献给父亲大人,尽孝心。” “讨厌!”吟月迭怪的说了一句,再也不敢多舌。心中暗暗惊叹:果真如传言一般浪荡不羁。 文晋带着吟月穿过画壁,到了前厅,便听到文菁撕心裂肺的哭声:“母亲,我不要!不要去!那个丑八怪会将女儿打死!” 文成侯夫人也不知儿子搞什么鬼,虽然菁儿得罪了静安王世子,可静安王世子却没有追究菁儿的过错,怎得他不知心疼小妹,将她往火坑里推呢? “母亲,您去给大哥求情,我不要去给那个丑八怪赔罪!他算什么东西?大皇子妃茶水滴在我身上都跪在地上赔罪,何况他一个犯了谋逆大罪的乱臣贼子?”文菁口无遮拦,吓得文成侯夫人脸色煞白,连忙捂着她的嘴。 “你活腻了!当心祸从口出!你也知静安王府谋逆,却相安无事,足以见得他的手段。若他要你的命,你父亲也不敢如何。”文成侯夫人恨铁不成钢,心里悔不当初,若知老爷要回京述职,她定不会如此娇纵她,让她如此无法无天! 倘若老爷有些本事,在帝京只手遮天,她倒也由着她。 文菁冷笑道:“我可全都听说了,静安王府能够幸存,多亏了静安王世子妃拿了她外祖用命换来的圣旨救了他们的命!”阴阳怪气的嘟囔道:“老镇国公倒真死的值当,一条命抵百来条性命。” “啪——” 文成侯夫人一巴掌刮向文菁刻薄的脸,气得浑身发抖。这个煞星冲撞了静安王世子,如今竟是口无遮拦的讥讽镇国公府!她是要害死文成侯府么? 文菁捂着脸,错愕的看着文成侯夫人,眼泪夺眶而出。 文晋走进屋子,看着狼狈不堪的文菁,冷笑道:“你看你这副模样,可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言行举止,简直就是市井泼妇。” 文菁不甘示弱的说道:“你言行不端,有何资格辱骂我?这又是哪家娼/妓?” 吟月脸一白,垂着头盯着脚尖。 “带走!”文晋俊秀的脸上带着薄怒,看着欲言又止,想要为文菁求情的文成侯夫人道:“你若想文成侯府给她毁了,你就护着她吧!” 文成侯夫人别开脸,不忍看文菁。 护卫拖攥着文菁离开。 文菁尖锐的叫喊挣扎,文晋拿着吟月手中的锦帕,塞进了文菁的嘴里:“你若不向静安王世子赔礼,我明日就将你送给钟大人做继室!” 文菁立即住嘴,阴狠的目光就像看着仇人,恨不能将文晋给撕了。 文成侯夫人看着兄妹俩这般模样,伤心的垂泪。看了一眼吟月,回了院子。 文晋搂着吟月去了后院,看到坐在凉亭。一个长得颇为漂亮的女子身穿水蓝色衣裳,鬓角别着一朵开得正艳的粉菊,弹奏着琵琶。 听到丫鬟的请安声,亭子里的女子侧头望来,看到文晋脸上漾着一抹浅笑。当看到他身旁的打扮妖娆妩媚的女子,笑意未达眼底便散去。 盈盈起身,屈膝见礼:“文公子。” 文晋抿紧了唇,半晌,目光露在她低垂的容颜上,轻蔑的说道:“日后见着本少爷你便躲开。”眼前的女子在他的眼中,仿佛是沾染在他袍摆间的灰尘。 女子站在盛开的秋菊旁,艳丽娇嫩的花瓣映衬着她的美丽的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我是来向你辞行,多谢你这些时日收留了我。”女子抬头直视着他,清冷的眸子里如夜色下的湖泊,深幽无澜。 “伏筝!”文晋低吼,咄咄逼人的说道:“寻到新主子了?” “是!”伏筝浅浅一笑,将所有的愁绪掩盖。清丽出尘的容颜,宛如出水芙蓉。举止优雅有礼的福身,退了下去。 文晋被她的笑容刺痛,忽而推开吟月:“滚!” 伏筝东西不多,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是一套换洗的衣裳。什么也没有带,从后门出府。看着偌大的帝京,眼底有着茫然。询问一名路人:“请问静安王府往哪边走?” “去去去。”路人匆匆走了。 伏筝被推的向后退了两步,心知是问不到路了。摊开掌心,白皙的手掌上躺着一两碎银和几个铜板,这是她全部的盘缠。咬了咬唇瓣,雇了一辆牛车,去了静安王府。 看到在门口哭闹撒野的文菁,伏筝一怔,押着文菁的是文晋的护卫。眼底闪过一抹深色,没有打算接近王府。“砰”伏筝吃痛的捂着鼻子,来人穿着火红色的锦袍,妖冶的容颜雌雄莫辨。 花千绝一双桃花眼潋滟,透着一丝疲倦,看着眼前的女子眉梢微挑:“抱歉。” 伏筝摇头:“我自己也没有看路。” 花千绝错过伏筝,朝王府里走去。门口的门仆认识他,并没有阻拦。 伏筝小跑着追上去,清脆的唤道:“你等等。” 花千绝侧头看她,眸子里透着不耐。 “你能带我进府么?我是来找静安王世子。”伏筝觉得她有些强人所难,毕竟两个人素昧平生。 “你是谁?”花千绝眼底掠过一抹暗芒。 “我……”伏筝难以启齿,若不是她被逼无奈,也不会背井离乡来认亲。寄人篱下的生活,她很不喜欢。她本是靠做针线糊口的人,哪里敌得过知县?可与嫁给欺男霸女的知县之子,她才决定上京。 花千绝眼底闪过厉色,他才离开这里多久,长孙华锦养外室了? 伏筝见他误会了,忙说:“我……我是来认亲,静安王世子是我大哥。” 花千绝一怔,上下打量着伏筝,她的五官算不上漂亮,至少没有令他惊艳。她一双清亮明净的双眼,让人觉得很美,仿佛是雪山化去的冰泉,镶嵌在她清丽脱俗的面容上,与长孙华锦并无相似之处。倏然间,花千绝便明白这是静安王在外的私生女。 念头兴起,花千绝笑道:“你随我来。”妩媚的容颜在盈盈笑意中更为妖娆,仿佛雪里绽放的红梅。 伏筝感激的说道:“谢谢。” 二人一前一后的去了前厅,收拾水清漪包袱出来的绣橘瞧见花千绝,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落了下来,抽抽搭搭的说道:“花公子,我……我们世子妃在无双公子的住处。” 花千绝看着绣橘哭红肿的双眼,心一沉:“发生何事了?” “世子妃她中了胭脂红,至今未醒。”绣橘仿佛看到了曙光,希望花千绝能有法子就世子妃。 花千绝快步的去永庆街,看着在门口哭闹的文菁,眉头皱的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绣橘忙说:“这位小姐冲撞了世子妃,方才还在门口谩骂。” 花千绝眼底闪烁着寒星子,一拂袖,隐在暗处的冷傲出现,将文菁拎走了。 伏筝心想世子妃在那个无双公子的住处,想来世子也会在那里,便快步追赶上花千绝的步子,攥着他的衣袖。花千绝冷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伏筝收回了手,冷静的说道:“若你们方才说的是开国皇帝宠妃研制的胭脂红,我大约知晓如何解。” 花千绝眼底闪过一抹亮光,拉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方才一停下,花千绝不顾男女之防,拉着伏筝的手,匆匆赶到水清漪住的屋子。人未到声先至:“长孙华锦,你给我滚出来!” 一脚踹开门,看到长孙华锦一脸憔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冷笑道:“你当初信誓旦旦说能够照顾好她,这就是你的照顾?”花千绝恨不得拆了他!对着他的脸挥了一拳,毫不留情! 长孙华锦没有躲,生生受了这一拳。面具被打落,整张脸密布着黑色的纹路,仿佛脸上出现了裂纹。 伏筝吃惊的瞪大了双眼:“蛛毒!” 长孙华锦手指擦了下裂开的嘴角,目光一凝,似有凛然杀气拂面而出。 伏筝并没有惧怕,指着他的脸道:“你脸上的纹路就像蜘蛛网,我们叫它蛛毒。” 长孙华锦敛去眼底的寒芒,伏筝松开了手心,怦怦跳动的心也缓了下来。 长孙华锦弯身捡起面具,慢条斯理的戴在脸上,看着花千绝惊愕的神色,沉声道:“她快醒了。”转而淡淡的睨了伏筝一眼:“你的人?” 花千绝冷嗤道:“你妹妹。” 长孙华锦面无表情,随后听花千绝说道:“她说有解胭脂红的法子,我便将她带来了!” “你们无法研制出解药,那是因为不知胭脂红的配方。错了任何的步骤,少了任何的一样东西,都无法练出解药,反而她吃下去会让毒发生改变,那便当真无解了!”伏筝略一思索道:“我母亲是那位宠妃的嫡系。” 闻讯赶来的无双,听了伏筝的话,叱道:“宫廷中能研制出胭脂红,便知道工序,又怎得没有解药?” 伏筝脸上的笑容更盛:“你有所不知,宫廷里的胭脂红,全都是出自她之手,没有人能研制出。如今有几个人中过胭脂红,宫中不出两瓶。” 无双微微皱眉,没有说话,示意她将解药所需要的东西列出来。 伏筝却没有动,看向了长孙华锦:“你若让我顺利认祖归宗,我便写。” 她能救水清漪,莫说是认祖归宗,就是要整个静安王府长孙华锦都会眼都不眨的同意:“嗯。” 伏筝略微凝思,执笔将解药炼制的步骤写出来,并且将炼制胭脂红的工序与材料一概写下来。“你们信不过我,可以按照上面的法子制作胭脂红,再寻药材炼解药。” 无双看完,脸色越发的古怪。莫怪师傅穷尽一生,也不曾练出胭脂红的解药。其中有两味材料,是毒物的排泄物与赤蛇蛇胆。每一味材料都是至毒,相生相克。 “我缺几味药,待我将解药研制好,送到你的府上。”无双说得极为轻松,心里却很沉重,其中要有赤蛇的血,极其难办。赤蛇生长在苗疆,他需要去那里寻找。 长孙华锦过目不忘,早已将药方所需的材料记在心中。没有阻拦无双,而是吩咐常青组织人一同去苗疆寻赤蛇。 花千绝站在水清漪的床榻边,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里似有密密麻麻的虫蚁在啃噬,疼痛向四肢蔓延。 “许久不见,你愈发懒怠。睡了这样久,怎得还不舍起来?”花千绝眸子里闪过一抹沉痛,伸手抚摸她的面颊,将要触上的一刹那,收回了手。轻轻的抚顺她脸侧粘着的青丝:“你快些醒来,我就与你说说这段时日在西越的趣事。若是舍不得起来,我便杀了他陪你一起睡可好?” 进来的伏筝感受到他说这句话时,毫不收敛的杀气,令她的呼吸微微一滞。侧头看向身旁的人,见他眸眼宁静无波。倏然凝聚在眸子里的阴霾散尽,流露出一抹幽光,带着难以言说的温柔。 只见他如风如电般掠向床榻,欣喜的看着眼睫缓缓颤动的水清漪。在她睁开眼的刹那,沙哑的嗓音略带着一丝颤音:“清儿……” 水清漪难受的嗯了一声,动了动身子,僵硬得不受她的控制。只能转动着眼珠子,蓦地睁大了眼:“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何动不了?”沙哑的嗓音极其难听,粗嘎的如同鸭子的叫声。 整个人如电击一般,失语了。 她没有想到只不过是睡一觉,她就变成一个活死人一般,瘫在了床上。就连说话,都极为费力且难听。除了思维,整个身体都仿佛不是她的一样。 “清儿,你别难过。”花千绝看着她备受打击的模样,心像被生生剜去一样的疼痛。蓦地,弯身将她抱起:“我带你回西越,你的后半生由我来照顾。” ------题外话------ 呜呜~今天烟儿有点事,少更新两千,明天继续一万三,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四章 自断手腕,大夫人之疯 水清漪这才发现花千绝回来了,转动着眼珠,看着他倾城绝代的面容,眼底泛着水雾,眨了眨眼,长而卷翘的眼睫上沾染着水珠,颤微欲坠,令花千绝心里一紧,心头陡然涌上涩然,抱着她的手臂紧了一分。 水清漪扯了扯嘴角,她明白,花千绝懂她。 是的,花千绝看懂了她的抗拒。她眼底的痛苦与挣扎,他无法狠心的拂了她的意,强行将她带走! 若他有一分的强硬,早已在明白对她的心意之后,将她带走。 或许,便不会有今日来所发生的种种。 长孙华锦脸色阴沉,将水清漪从花千绝的手中抱回,冷冽的说道:“她不会跟你走。”动作轻柔的将水清漪放在床榻上,生怕会碰坏了一般,转而声音陡然阴寒的对花千绝说道:“下不为例!” “你在我面前逞能作甚?你照顾得好她,我定不会为难你们。上一回我便说过,你若再无力护她周全,即使违背她的意愿,我也会强抢走她!”花千绝语气坚定,显然这一次不打算放手! 水清漪想要坐起身,可头脑眩晕,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意识渐渐的混沌,困倦上头,眼皮子阖上猛然睁开。目光衰暗的说道:“千绝,此事不怨华锦,是我瞒着他出去才出的事。你也知下毒是防不胜防……饶是强大如摄政王龙珏,他亦是不能护住心爱的女子,总有疏漏失算之处。”说到最后,声音飘忽微不可闻。 长孙华锦焦急的让人去唤无双:“清儿,清儿……”看着她闭上眼睛,将她整个揽进怀中,轻轻的抚摸着她面庞,柔声说道:“清儿,莫要再睡了,睁眼好好看我一眼可好?” 水清漪的眼皮宛如千金重,她无法睁开眼,可意识却越来越清晰。感受到他贴在脸上的手,微微颤抖,心口一酸。想要握着他的手,但是垂落在身侧的手,已经一动也不动。 长孙华锦手指仿佛被灼伤一般,迅速的弹开。看着她眼角的泪水,他眼角似乎滴落了液体。 一滴、两滴、三滴落在水清漪的额头,水清漪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生生的撕裂,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来折磨她? 经历了前世,他们两个好不容易心意相通的在一起,却又要残忍的将她与他分离。 因为她伤了太多人的性命?若是因此,她不甘心! 花千绝看着落泪的长孙华锦,心底震动,没有想到他已情深至斯。可看着面部抖动变幻的水清漪,忙将他推开:“你影响到了她。” 长孙华锦也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即使内心悲恸,却不得不强行压下。爱怜的抚着她的青丝道:“清儿,你会好起来的。方才忘记告诉你,我们已经找到了解毒的方法,无双去炼制解药。你现在是被龙幽施针,所以不能够动弹。” 水清漪知晓是在安慰她,心里百味陈杂,她隐约能够察觉到身子的状况,很不乐观。 长孙华锦急红了眼,病急乱投医的唤伏筝过来:“你说给她,我们没有骗她!”方寸大乱,俨然失去了往日的镇定。 伏筝一怔,将方才的一切看进眼底。艳羡着静安王世子妃遇到两个这样爱她的男子!目光不由的看向花千绝,缓缓的走过去,轻声说道:“你是中毒,这毒是容贵妃研制,我母亲是她那一脉的嫡孙,适才有了这解毒的法子。” 水清漪听见一道女声在耳畔想起,清灵宛如山中潺潺清泉,温和的抚平了她心中的不安,让她莫名的相信她所说的话。 长孙华锦看着她脸上激烈的情绪缓缓的平息下去,深深的看了伏筝一眼。给暗处的常德递了眼色,看到无双过来,示意他把脉。 无双切脉后,眉头舒展,正要开口,却被长孙华锦制止,率先朝外走去。 无双看了一眼水清漪,恐怕出了他不知的变故。 花千绝想要了解水清漪的状况,想要出去,可身旁却没有人,有些放心不下。忽而,手臂被碰触了一下,抬眼瞧见伏筝站在跟前。指了指她,随后,指着床榻边的绣墩坐了下来,她可以留下来照看。指着他又指向屏风外,摆手示意他出去。 花千绝犹豫了,伏筝他心中信不过。 思虑再三,花千绝威胁着伏筝,若是她胆敢动水清漪一根毫毛,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凌迟! 伏筝却没有被他的眼神吓到,她并非心虚之人。看着他出去了,替水清漪掖好了被脚,看着她眼珠子在眼皮子转动,笑道:“你要保持好心情,这样有利于你病好。你该知道中了胭脂红的人,会在半个时辰与一个时辰内陷入昏睡,直到身亡也不会醒来,在睡梦中死去,并没有半点的痛苦。可你看你方才醒了过来,足以说明你身子的毒被压制了,能够撑到无双炼制出解药。” 水清漪心中惊诧,没有料到她中的是胭脂红。听闻她的话后,心头陡然一松。胭脂红的功效她是知晓的,自己能够醒来,是一个好消息。 长孙华锦承受了二十几年病魔折磨,绝望之际,柳暗花明。她相信他,定会将她治好。 伏筝听着她呼吸均匀,舒了一口气。握着她的手,微微僵硬。便学着伺候母亲的那一套,给她疏通筋脉。 而外面,长孙华锦神色凝重的说道:“清儿醒来了大约一盏茶的时辰,又昏睡了过去,可却仍旧有意识。”顿了顿,声音极为沉重:“她不能动弹。” 无双眉头一松,淡淡的说道:“我配一副药煎给她喝,试一试。” 长孙华锦颔首,看着花千绝道:“那里的事情办妥了?” 花千绝嗯了一声。 “西越局势动荡,你这时回来不会生变?”长孙华锦冷睨着花千绝。 花千绝冷笑,他话中之意是‘那边你不曾摆平,回来添什么乱?’ “我等到你休她的消息,便赶回来,娶她为妃。”花千绝不为所动,冷声一笑,声音愈发的低沉:“怎得反水不休了?” “夫妻间的小打小闹罢了。”长孙华锦嘴角一勾,悠然回了内室。 花千绝目光凛然,似要凿穿了他的背影! 长孙华锦见伏筝替水清漪按摩,神色一缓,适才记起她是来认亲:“你家中可还有亲人?” 伏筝手中动作不曾停顿,摇头道:“母亲已经故去,只有我一个人。”神色落寞的说道:“我原是开了一家小绣纺,足够维持生计。可凤城知县的儿子,欺男霸女,强抢了不少的女子,逼死许多清白的姑娘。我为了躲他,想要逃走,怎奈他盯得紧,慌乱间我躲在一顶轿子里,被抬到了文成侯府。我胡编了一个身份,请求文公子将我带来帝京。” 长孙华锦沉吟道:“我安排你住在王府,其余事情等静安王回来再议。”说罢,修书一封差人快马加鞭送往边关。 伏筝没有想到这一切这样的顺利!在她的影响中,钟鸣鼎食的静安王府定是极为在意名声,她来认亲,恐怕不会认随意将她打发走。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有料到轻易的进了静安王府。 眸眼微敛,感激的看着昏睡的水清漪。她知晓一切都是因着自个救了她,若没有她中毒,自己没有献药,恐怕没有这么风顺。 “伏筝多谢世子爷。”伏筝不卑不亢的行礼。 长孙华锦点头,吩咐花千绝道:“你将她带来,便将她送回王府。”对他的到来,心中着实不安。“清儿身子有恙,的确需要人手帮忙打点王府。你自然不愿瞧着清儿受苦劳累,这段时日便有劳你了。” 花千绝哼了一声,秋风拂动他火红的衣摆,与他跳跃着火焰的眸子相辉映,霎那间,所有的戾气迸发而出:“你的算盘打的精。我不过是个外来客罢了,不如你对王府了解。我留下来照应清儿,你去将那些魑魅魍魉拔除了,清儿方能安妥的休养生息。” 伏筝看着互不退让的二人,含笑道:“静安王世子是静安王世子妃夫君,照料中有许多事儿公子不方便……”敏锐的捕捉到花千绝陡然阴沉的面孔,立即噤声。 花千绝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伏筝立即跟了出去,一同上马车去了王府。 路途中,伏筝掀开车窗帘子,看着繁荣的街道,清丽的面容微皱。看了自个身上的衣裳,摸了摸袖内的碎银。她听出了长孙华锦的意思,要这位公子栽培她,清除了府里生事的人。自个一身粗布麻衣,会有损王府的脸面。咬了咬唇,指着前面一个小小的铺面道:“在前面停一下。” 花千绝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不耐,这个女人太麻烦! 伏筝下了马车,转身进了成衣铺子,看着里面流光溢彩的华裳丽服,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的波澜。反而角落里一袭水蓝色的纱裙引起了她的注意,样式极为的简单,裙摆散落着茉莉花,简约雅致。 “小姐,您可真有眼光,这是本店最新的样式。今日才做好,方才挂着没有半个时辰呢。您可要试一试?”掌柜的看着伏筝笑得见牙不见眼,方才他没有错看,这姑娘从王府马车下来。“这件衣裳价格实惠,只需要三十两银子。”竖了三根手指。 啊?太贵了! 伏筝没有料到一件纱裙便要几十两银子,她在凤城半钱银子就能买一件纱裙。何况,她囊中羞涩,根本就买不起。慌忙摆手道:“我看一看其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一匹布上,伸手正要去拿,却被人抢先一步拿走:“掌柜,给我包了。” “是是是,吟月姑娘。”掌柜的笑得一脸奉承,忙将一匹兰色碎花布匹包上。 伏筝回头看了笑意盈盈的吟月,将旁边的一匹天蓝色的布拿出来,询问道:“这匹布多少银子?”抚摸着布料,是寻常普通的棉料,应当不用多少银子。 “二两。” 伏筝摸着面料的手一顿,听到吟月道:“掌柜的,将这匹布给这位小姐包上。”吟月付了银子。 伏筝将布搁下,冲吟月点了点头,便走了。 吟月抚摸着纤细的手指,冷冷的嗤笑了一声。摸了摸料子,眼底闪过鄙夷,扔给身后的丫鬟道:“赏你了。” 伏筝看着掌心,上面一两碎银,一个铜板。眼前一暗,收紧了手心,看到是花千绝,浅笑道:“走吧。” “不买了?”花千绝看着她两手空空,蹙眉道。 “嗯。”看着旁边有家钱庄,伏筝想了想,走了进去,将一两碎银换成了一吊钱。在街上摆着的地摊上找卖布的。没有走多远,果真看到一家,虽然料子比方才铺子里的差了许多,却也比身上洗得发白的好了许多,且只要十五文钱。 随后,又挑选了一些丝线,便上了马车。并没有瞧见二楼的茶坊里,文晋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收进了眼底。 花千绝看着她手里的布,眸光微闪,讥诮的说道:“王府下人穿的都比你手中的好。” “这是我自己赚的银子买的,不论好坏,都心安理得。”伏筝便知他怕是瞧见了方才铺子里的事。 花千绝便不再言语。 …… 调养了几日,水清漪手指能够微微动弹,气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长孙华锦拿着资料翻阅,上面是记载着伏筝在府里的动静。眼底有着赞赏,不管多穷困,都不受嗟来之食。并没有动用府里的一针一线,每日拖采买的婆子给她购买丝线,利用她裁衣剩下的碎步做一些针线,而后让采买的婆子替她拿出去卖换取银子。 水清漪躺在长孙华锦的怀中,自然将资料尽看在眼里:“她如今打点王府,按照管事的月例给她。” 长孙华锦点头:“可要将她留在你身旁伺候?” 水清漪摇头:“她是有风骨节气之人,伺候我倒是折辱了她。何况,极有可能是你的庶妹,哪有小姐来照料我?” 长孙华锦捏着她的手背,低哑的说道:“见你如此受罪,我倒希望你腹中有了孩子。”温热的大掌抚摸在她平坦的小腹。 水清漪却不赞同:“无双虽说我若有孕,毒悉数会被孩子吸取,生下来他便会活不了。这样何尝对我不是一辈子的痛苦?那是我们的孩子,我又怎会让他吃这样的苦?” 长孙华锦喉中一哽,沉默良久。 “我知你是担忧心切,但这些话,日后切莫再说。”水清漪觉得她现在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少,再调养几日,恐怕就能动弹了。 话落,龙幽逆光而来,金芒照耀在他俊朗挺拔的身姿上,一袭紫衣散发着潋滟光芒,透着逼人的贵气。 走到床榻边,看到水清漪面色白皙红润,似三月桃红一般嫣然。“将她翻转。” 长孙华锦依言将水清漪翻转趴在床榻上。 水清漪看到龙幽,心肝儿一颤,仿佛那剧烈的痛疼涌上来,眸子里闪过一抹惊怕:“还要施针?” 龙幽没有回答,上一回他成功将她的毒素压在腹部,却因着她抽搐一下扎偏了穴位,致使她浑身不能动弹。便修书给了父王,今日收到回信,惊颤的心平定了下来。生怕他的失误,致使她一辈子瘫在床榻上,不能够自理。 龙幽按照龙珏的方法,用火焰真经替水清漪疏通堵塞的经脉。一个时辰后,龙幽收回功力,解开水清漪的穴位:“你动一动。” 水清漪浑身肌肉酸麻,抬了抬手臂,真的可以动了!眼底闪烁着亮光,抱着长孙华锦喜极而泣:“动了!我能动了!” 长孙华锦拥紧了她,眼角堆积着笑容:“可有不适?” 水清漪摇了摇头,哑声道:“僵太久,有些不灵活。”手虽然可以动了,但是完全不受她的控制,想要拿杯子,却是拿不起来,肌肉有些无力。 龙幽察觉到了这一点,眸子里闪过愧疚,冷硬的说道:“每日我替你调息一个时辰。”说罢,便离开了。 水清漪觉得龙幽态度转变了不少,却透着一丝古怪。 长孙华锦看着水清漪询问的目光,抿紧了唇瓣,将她的头按着靠在他的胸膛上。原谅他的自私,并不曾告诉她关于她的身世。不是他不愿告之,而是怕她离开他的身旁。 可这次迫于无奈,终究还是透露给了龙幽。不知他是否告诉了龙珏? 嘴角露出一抹涩笑,龙珏若是知晓了,怕这次来的便不是龙幽。许是龙幽心里有所顾忌,要确认了水清漪的身份,才会将消息传递给龙珏。 “你扶我起来走一走。”水清漪浑身难受,想要动一动,或许恢复得会快一点。 长孙华锦给她披上一件外裳,搀扶着她下地走动。方才走了一炷香,水清漪便大汗淋漓,喘息的说道:“我……不……不行了。”示意长孙华锦扶她坐下休息。 “世子爷……不好了,夫人出事了!”绣橘匆忙的从外边气喘吁吁的跑来,脸色苍白,惊惶的说道:“夫人肚子里的胎儿……胎儿没了。” 水清漪巨震之下,手腕的玉镯晃动,在妆台上几乎磕出裂痕。难以相信她的耳朵:“你说什么?” 绣橘心惊肉跳,没有料想世子妃已经醒了。脸色更白了一分,惊恐的看着长孙华锦。 长孙华锦示意她开口,他知水清漪极重视大夫人。若是这件事瞒着她,日后心底怕是会自责生愧。 “大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保住,没了。”绣橘唇瓣颤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险些吓昏。世子妃身子本就不好,在这个档口大夫人出事,怕是又难以承受! “抱……抱我回去。”水清漪木然说道,脚下发软,身子向前倾。一头乌鸦鸦的青丝散落,娇弱的身躯更显孱弱。 长孙华锦抱着她上了马车,从马车壁柜里拿出她的衣裳,替她穿上。随后,给她上了妆,将散落的青丝绾起。 水清漪看着铜镜里脸色苍白的人儿,拿过胭脂盒,在颧骨处涂抹了一下,整个人容光焕发,不见一丝病态。 “孩子怎么没的?”水清漪声音出奇的冷静,没有方才那般乱了分寸,一双凤眼里覆上了寒霜。 “老爷与夫人起了争执,将夫人从阁楼上推了下来。”绣橘说着眼泪落了下来,镇国老夫人听到后,气晕了过去。 水清漪捏紧了手中的桃木梳,梳齿深陷手心皮肉。 长孙华锦扳开她的手指,看着手心的伤口,疼惜道:“再如何气愤,切不可伤了自己。” 水清漪缄默不语,马车不曾停稳,便急着要下去。可却忘了,她连站都站不稳,如何走?险些栽倒在马车下,吓得长孙华锦脸色微白,紧紧的攥着她的手,拉拽进怀中。 “抱我进府。”水清漪心里只有大夫人的事,其余一片空白,恨不能剁了水守正那个畜牲! 水府里,仿佛笼罩了一层阴霾,气氛凝滞昏黑。 大夫人的院落里,传来哀恸的哭声。撕心裂肺,直击穿众人耳膜。 水清漪却能从那凄然悲沧的哭声中,听出大夫人的绝望。 水清漪心紧紧的揪成了一团,进了屋子,便是浓重的血腥味。水守正独自一人站在屋外,水清漪伸手狠狠的掌掴他一耳光,寒声道:“你暂且等着!” 阴厉的声音,使水守正心下一震,无边的寒凉从心底升起,泛起了畏惧。捂着震麻的脸,看着长孙华锦抱着水清漪要进内室,开口道:“男子不可进那污秽之地。” 水清漪替大夫人感到悲哀,他竟是因着这可笑的理由,即使孩子没有了,他都不曾进去看一眼。亦或是,安抚丧子的大夫人。 长孙华锦脚步不停,将水清漪放在床榻边的绣墩上,便走出了内寝。 内寝里,地上跪着李妈妈与大夫人身旁伺候的两个丫鬟,全都面容悲戚,屋子里的空气都流动着悲伤与绝望。 大夫人披头散发,穿着底衣,哭得悲痛欲绝。手里抱着用襁褓包着的孩子,脸完全被蒙在襁褓里,一点也看不到。 “母亲。”水清漪轻轻的唤着大夫人,伸手想要抱孩子,却被大夫人躲开,阴戾的瞪着水清漪,水清漪只觉得那眼神冰冷得令她遍体生寒。 “清儿,我的孩子……他没了!”大夫人声音凄厉如鬼,眼睛通红得几乎要泣出血。 水清漪拥着大夫人,安抚的说道:“母亲,他只是去和他姐姐做伴了,不会孤独。您莫要坏了身子,会有一个与您有缘的孩子。” 大夫人眼底闪过阴狠:“是那个畜牲害了我的孩子!若不是他,我的孩子还有几月,便能安然出生,我定要他给孩子偿命!”大夫人魔怔了一般,呐呐自语道:“不!死了太便宜他了,我要他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字字句句从牙齿里磨辗而出,阴森瘆人。 水守正听到大夫人的话,拢在袖中的手一抖,看着长孙华锦阴寒的面容,笑得若无其事道:“这个贱人她疯了,是个疯妇!” 长孙华锦低低一笑,眼底光芒大盛,让水守正后背发寒:“水老爷认为她疯了么?可知她为何而疯?” 水守正嘴里发苦,捏紧了手,是这只手推了她。看着她滚落下去,他后悔了,可是来不及救她!当听到生出来的是个男孩,他更是悔青了肠子! 屋子里阴风阵阵,白炽的光照在他的后背,如芒刺背。冷汗洇湿了衣裳冰冷的凉意直冷到了心底,牵强的笑道:“我岂会知?她拿腹中的孩子要挟我,我不依她她就自己滚下了阁……”最后一个字,看到如厉鬼一般的大夫人,卡在了喉中,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我不曾听清!”大夫人怀里紧紧的抱着孩子,忽而冲水守正一笑,缓缓的走到他的身边,对着他掀开襁褓,温柔的说道:“你看,他长得多漂亮,多像你。你说,他会不会怨恨你剥夺他活下来的机会,日日去找你索命!” 水守正脸色灰白,头皮发麻的别开眼,不敢看。可脑子里却自动的幻化出他缩小版的脸,凄厉的问他为何要害死他,吓得一把将大夫人的手推开。 “你看,你就是这样推的我们母子。”大夫人阴森的话,如魔音贯耳,水守正疯癫的摇头:“不是我,是你!是你自己跌落的!” 大夫人冰冷的手抓了他的右手,水守正惊蛰了一般跳开。那丝丝凉意还残留在他的手腕上,仿佛是他那夭折的儿子在拉扯。瞳孔涣散,左右不断的拉扯着他的右手,语无伦次的呓语道:“你放开,不是我,不是我推的。不是我——” 大夫人看着水守正陷入了癔症,残酷的一笑,凑在他的耳畔,轻声说道:“是你,就是你。” 不…… 不是他…… 走开…… 水守正双手挥舞,仿佛看到许多长得和他相似的婴儿围着他,拉扯着他,要将他一起拉入地狱。浑身沁出冷汗,左手里不知被谁塞进了一把菜刀。牙龇目裂的将右手搁在长案上,挥刀下去—— “啊——” 水守正断腕处鲜血喷薄而出,惨烈的叫声冲破云霄。剧烈的疼痛令他清醒了过来,看着自己左手上滴着鲜血的菜刀,仿佛是脏东西一般,飞快的扔在地上,按住不断抽搐变冷的右手腕,哀求的说道:“救我……救我……”伸手想要去捡起地上的断手。 忽而,不知从哪里蹿出一条狗,咬着水守正的断手走了。 水守正想要追过去将断手拿过来,大黄狗凶狠的朝他扑过来,咬着他的断腕处撕咬。 水守正痛得在地上打滚,绝望的看着大夫人:“救我……” 大黄狗‘汪汪’叫了几声,叼着断手蹲在水守正的面前,根根咬断了手指,仿佛在示威。 水守正眼前阵阵发黑,他的右臂被咬得血肉模糊。大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这是休书,你可以滚了!” 水守正一个激灵,痛苦的呻吟了几声,冷笑道:“这是水府,和离是你带着这群人滚!”眼底充满了恨意。 若不是这群人逼疯他,他又怎得会自断手腕?又怎得会被一只畜牲如此欺辱? 大夫人冷笑了一声,温柔的摇晃着手中的孩子,仿佛在哄他睡觉:“你当真不走?” 水守正心下一颤,却仍旧孤注一掷的说道:“这是我水家的府邸,你我和离,你头上便不再冠着我水家的姓,岂有你还占据水府的道理?” “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大夫人喃喃的说道:“若是你死了呢?”蓦地拔下头上的金钗,抵在水守正的脖颈上:“这样我岂不是名正言顺了。” 冰冷的金钗抵在他的咽喉,他听到皮肤刺破的声音,仿佛见到了那个因他失手夭折的孩子对他升出手,要把他接走,吓得小腹一紧,失禁了,空气中漂浮着难闻刺鼻的尿臊味。 左手握着大夫人的手,嘴角发颤的说道:“我……我走。” 大夫人不想现在就杀了他,脏了自己的手。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害了我两个孩子,你说我是否要杀了你的孩子,替我的孩子们报仇?” 水守正松下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骤然道:“你的孩子都是因你而死,倘若你答应我将希儿接回府,你又怎么会跌下去!” “你不说我还忘了,原来害死我的孩子,他也有一份!”大夫人眼底布满了寒霜,看着侍卫押着水远希上了她方才滚落的阁楼,冷笑道:“你将他推下去,或者他将你推下去,我就放你们离开。” 水守正瞳孔一紧,没有料到乔若潇这个疯子又改变了主意! 水清漪安静的偎近长孙华锦的怀中,看着大夫人宣泄心里头的恨意。心里知道她有多恨水守正,心里便有多恨。 “父亲……救我……希儿不要死……”水远希听到大夫人的话,小小的身子颤抖的宛如秋风中的落叶。 水守正看着他唯一的儿子,咬牙道:“我滚!”脚步踉跄的上楼,一步一个血印。 站在阁楼上,正要吩咐水远希推他下去,可瞧见大夫人命令人将倒刺摆放在地上,倒刺上森寒的冷光刺得他睁不开,若是滚下去,必定会没有活路!乔若潇根本就不打算放他们离开!恨不能将乔若潇生吞活剥了! 大夫人轻笑道:“考虑好,谁推谁了么?” 水守正一点也不想推,也不想被推。可若是要选一个,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命只有一条,但活着定然能够再生。 念头一落,腰间被重重的一撞,水守正重心不稳,倒栽葱一般滚落了下去。 长孙华锦一拂袖,倒刺移开,水守正胸口硌在楼梯上,一阵刺痛涌来,咳嗽着吐出一口血。 水远希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没有死的水守正,双腿发软的跌坐在地上。心里害怕极了,饶是心肠再狠毒,可也不过是几岁的孩子,水守正要捏死他轻而易举。 水守正悲凉的大笑,这是他的儿子! 笑得眼角泛出了眼泪,抬手抹去了嘴角的血沫,颤颤巍巍的起身,扶着墙壁离开水府。 大夫人脸上的薄霜化去,嘴角漾着一抹温柔的笑,哼着小曲儿哄着孩子去了院子里。 水清漪看着这一幕,心一沉,大夫人这是得了失心疯了。 “华锦,母亲她怕是承受不了打击,意识衰弱了!”她把对真正水清漪的爱,都倾注在了腹中孩子身上。也成了她精神与心灵的寄托,可最后却是被水守正亲手害死,她又如何能不崩溃? 长孙华锦蹙眉:“要将她手里的孩子换下来。” 水清漪点头,让长孙华锦将她抱进去,拿着针线让人缝制一个玩偶,装进襁褓里。让李妈妈诱哄大夫人放下手里的孩子,进去净房洗簌,而后将孩子调包。 水清漪心里不是滋味,百味杂陈,所有安慰的话,在这一刻,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长孙华锦看着大夫人抱着孩子躺在床榻上,一会哼着小曲,一会说着趣事,一会又怒骂水守正。心头一紧,不免觉得他今日生出的感概而心凉,不敢想水清漪腹中当真有了孩子,生下来却不健全,她怕也会如同大夫人一般,承受不住打击,陷入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那比失去她,还要可怕而残忍。 …… 水清漪离开水府,并没有再回无双的宅子,而是去了静安王府。 伏筝得到消息,早早的在门口等着二人。瞧见马车停了下来,打起帘子让长孙华锦抱着水清漪下来:“我将屋子都准备好了,厨房里温着膳食。” 水清漪牵强的一笑,浑身无力的靠在长孙华锦的身上。今日所发生的事,使她身心疲倦。“劳烦你了。” 伏筝甜甜的一笑,不知为何,她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静安王世子妃。她性子如水般温柔,不如寻常世家小姐如酒那般烈性。 伏筝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极为的贴心。知晓水清漪不能久坐,便重新布置了一下竹园的屋子,将屋子里多余占地儿的东西一应都搬走了,角落里摆着一张贵妃榻,旁边一个矮几。上面摆放着散发着清雅香气的桂花鱼。 水清漪躺在榻上,长孙华锦净手,接过伏筝手头上的海参汤:“我来。”放在案几上,亲自将鱼刺剔除。小心翼翼的检查一遍,这才喂给她吃。 鱼肉鲜嫩香滑,口腔里溢满了桂花香味,不如庭院里的桂花那样浓郁。 水清漪握着银勺,将他剔完刺的鱼肉舀起,手臂发抖的递到长孙华锦的唇边。可力道不够,下一瞬便滑落了下来。长孙华锦眼疾手快,手臂搭在她的手臂下轻轻扶着,俯身吃了银勺里的鱼肉。 “好吃么?”水清漪眸子里凝聚的点点光芒如火星子一般,慢慢的黯淡下去。抬头时,露出一抹嫣然的笑:“不像厨娘做的。” 一旁静静看着二人的伏筝,浅浅的说道:“这是我做的。”她拿了府里的月例,便只有做事,拿得起这一份工钱。 “府里有丫鬟,你不用凡事都亲力亲为。这几日府里你打点的极好,可有人为难你?”水清漪想到四老爷,便觉得之前将她一个人送到王府不妥,幸而四房被她收拾得老实了不少。 伏筝摇了摇头,她来的第二日,四房的嫡小姐来寻过她,打探了口风。并没有套出有用的话,也没有刁难她,只是每日来与她一同做针线,且给她时下帝京流行的花样。 想了想,伏筝便将这件事儿给说了:“她有些小心机,世子妃要多多提防。” 水清漪没有料到长孙凌还不死心,心中冷笑了一声道:“你若不喜便不必理会她,说来你还是她的长姐。府里每个小姐身边都有规格,你若不喜人多,便挑选两个粗使婆子,四个三等丫鬟,分别两个一等丫鬟与二等丫鬟。每月月例是三十两银子,一季四套衣裳。” 伏筝惊愕的看着水清漪,连连摆手道:“我只是要个容身之处,不必遣这么多人来照顾我。” 水清漪打断她的话道:“你是王爷的女儿,自然要过得好些。穿戴体面,出去也能打开圈子。” 伏筝明白水清漪话里的意思,她是王爷的女儿,自然不能过得寒酸。心里酸甜交织,她能得到这些待遇,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合了水清漪的眼缘。酸涩的是她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她能够认祖归宗。可她有她的志气,始终不能明白母亲嫡出的小姐,为何要给人做外室?到死都没有得到一个名份,且激怒了外祖父,将母亲赶了出来。她宁愿饿死,也不愿随着母亲进京,让母亲折了一身风骨委身给人做妾! 伏筝叹了一口气,事与愿违,她终究是来了。 …… 水守正走出侯府,看着头顶当空照的烈日,茫然不知归处。 他浑身是伤,除了怀里的一百两的银票,便再无多余的家当。当务之急去了医馆,包扎好伤口。而后去了成衣铺子,换了一身像样的衣裳,满意的走出铺子打算找一家酒楼,被一个及腰的小女孩冲撞了一下。 水守正举起受伤的手臂,不悦的想要破口大骂,可想到那无缘的孩子,噤了声。 点了一桌子膳食,狼吞虎咽的吃干净,看着还剩下半只鸡,着实吃不下去,正要结账走人。可想到身上只有几十两的银子,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日,他没有进项,便让小二包起来带走。 小二动作利索的包好,递给水守正:“客官,一共八两银子。” 水守正一怔:“这几盘菜就八两银子?怎得不去抢?” 小二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起来,看着水守正穿得极好,却是个吝啬鬼。当即掉着脸子道:“这位客官,咱们满香楼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酒楼,您吃的这几盘菜都是本店的招牌菜,光是这一品香的酒便要三两银子。” 水守正黑着脸摸着荷包,空的。脸色一变,摸了摸怀里,还是空的。蓦地想起他从成衣铺子出来,冲撞他的那个小女孩儿,恐怕是被她给偷走了! 小二瞧出了名堂,冷笑道:“客官莫不是没有银子结账?混吃混喝来着?” 听着小二嘲讽蔑视的话,水守正摆出了架子,沉声道:“笑话!我堂堂水府老侯爷,怎得会混吃混喝?只是出门的急,来不及带银子了。你随我一同去……”话不曾说完,便听到小二一声吆喝:“来人,这里有个吃白食的人,将他打出去!”说罢,抄起凳子,狠狠的砸向水守正的后背。 水守正的脑袋被打懵了,倒在地上,左手抱着头,承受着酒楼护卫的拳打脚踢。 “别打死了!” 迷迷糊糊见,停止了对他的痛殴,浑身像是被钝刀子一刀一刀的割了肉,碰一碰就浑身颤抖。 护卫看着口吐白沫,双眼涣散的水守正,啐道:“再有下回,便备好一副棺材!” “嘭——”将水守义扔在了街上。 水守正躺了半天,才活了过来。捂着震伤的胸口狼狈的爬起身,看着一身脏污的衣裳和裂开的伤口,流露出一抹苦笑,没有想到他有一日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惆怅的看着水府的方向,心里悔不当初。心底升腾着回去的念头,想到乔若潇瘆人的笑声,生生打了寒颤,去了城郊的破庙里。 破庙里结满了蜘蛛网,推开门扉,厚厚的一层灰籁籁落下。 水守正呛得打了个喷嚏,前庭里长满了荒芜的草,中间被踩出了一条路,显然可见最近有人在这里落过脚。 挥了挥灰尘,水守正走进破庙。殿中供着一尊佛祖的金身,褴褛的纱幔被阴风吹拂着飞舞。水守正背脊一凉,看着大殿左侧地上铺着一层稻草,还有一卷破席子,便朝这边走来。微微掀开席子,看到两截森白的骨头,吓得后退了几步,席子被拉扯的散开,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庞。 水守正一怔,仔细瞧了一眼,认出了是谁。哈哈的大笑出声,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老夫人的惨状让他心里痛快,莫名的得到了一丝慰藉。 老夫人气若游丝,饿的只剩下一堆皮包骨。浑浊的眼珠子看着癫狂大笑的水守正,嘿嘿一笑:“你的下场比我好不了多少,何至于让你笑得这样痛快?” 水守正面部狰狞,老夫人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左右不过一死,有何可怕?”老夫人说的轻松,仿佛看破了世事。可天知道她有多怕死,说这些话,不过是怕水守正将她杀了。 “闭嘴!”水守正目光阴鸷,走到老夫人的身旁,阴冷的说道:“你既然不怕死,那我便成全你,让你快些解脱。”脏污的左手掐上了老夫人的脖颈。 老夫人不挣不扎,任由水守正掐着,眼底却是淬着毒汁,笑得极为瘆人:“你就甘心被那个贱人害得你这样落魄?日日手冻挨饿?看着她霸占着你的府邸,吃穿你的,对你赶尽杀绝,断送你的香火?” 水守正脸色扭曲,掐着她脖子的手一松。捂着剧烈疼痛的头颅,嘶声嗷叫。 他不甘! 老夫人嘴角掠过一抹诡异的笑,乔若潇……即使我死也不会让你们逍遥自在! “你手里拿捏着她的把柄,你好好利用,便能一生富贵,何至于落魄的死在这破庙里喂了野狗!”老夫人意味深长的说完,便呼吸急促的咳嗽,胸腔仿佛要炸裂。呻吟着想要缓解那痛苦,却更加撕心裂肺的咳嗽。挥舞着森森白骨的手骨,却不能缓解半分。 水守正被老夫人点醒,眼底光芒一盛。 ------题外话------ 哭瞎,烟儿明天继续补,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五章 身份揭穿 水清漪每日都会回水府一趟,大夫人瞧见她的时候,似乎会恢复神智,询问着她的身体状况。但是没有多久,她惊慌的抱着襁褓摇晃着轻哄。对水清漪竖着食指,示意她噤声。 水清漪心中酸涩,大夫人出身名门,却命运坎坷。 这一切都是命定之事,她上回胎儿差点不保,若是依言与水守正和离,孩子兴许不会出事。 “小姐,夫人太过可怜。她把您当成亲生,如今神智不清,心底却惦念着您。昨夜里忽而清醒了过来,她说后悔将水守正放出去,怕他会掀起风浪。这一辈子,她对不起三个人,一个是夫人姐姐,一个是您。她恐怕不能够给您更多,日后您莫要再来侯府。”李妈妈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大夫人交代的这些话,仿佛在嘱咐身后之事。 水清漪看着大夫人喂襁褓里的玩偶羊乳,鼻尖一红,眼底发涩。别开头道:“我感激她还来不及,不是她我如今还在小渔村,食不饱腹,她又怎得对不住我?”并没有问出心底的疑问,大夫人亏欠的第三个人是谁。 李妈妈欣慰的点头,抹干眼角的泪水,哽咽的说道:“小姐今后莫要再来了,镇国老夫人在开河有一所别院,明日我们便动身搬走。”或许换了环境调养,大夫人的身子又恢复了呢? 水清漪觉得搬走也好,大夫人过的太压抑。这里的一景一物,都让她睹物思人,加重她的病情:“明日我来送母亲。” 李妈妈摇了摇头:“天微亮就走,您身子不适,就莫要再送了。”忙将水清漪送出府门。“这是夫人的意思。” 水清漪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李妈妈一路送到了府外,看着水清漪上马车的背影,急忙上前两步。绣橘打起帘子,李妈妈见四下无人,忙说道:“夫人说她不会归京,这里的事儿算是尘埃落定。她也不想拘着你,当初是镇国公老夫人透露你的消息给她去寻你。老夫人知晓您的身世,大夫人哀求了老夫人,您若想知晓大可去问。” 水清漪颔首,她心中大致有了数,她的亲人恐怕是在西越。 回到王府,水清漪还不曾坐热,便听到庭院门口有人喧闹。水清漪拧眉:“发生何事了?” “世子妃,是四小姐的婢子来寻您做主,恰好在院门口碰见了伏筝姑娘。不知缘何,便争闹起来。”绣橘瞅了一眼窗外,脸色有些不好的说道:“平日里四小姐无事便去伏筝姑娘的屋子里,有说有笑。奴婢晓得伏筝姑娘心里是个明白人,甭管四小姐说什么,她都不说什么。怕是近来您给伏筝姑娘安排了伺候的人,四小姐听了些风声,便拿伏筝姑娘扎筏子了!” 长孙凌早已想要分府出去,王府遭逢变故,此事便耽搁了下来,一直没有动静。她瞧着伏筝是长孙华锦请回府的人,便想着拉近关系,拐弯抹角的说一些她不中听的,与伏筝套近乎,一同对付她。可没有料到,她如意算盘打错了,心里怨恨着伏筝没有与她表明身份,让她赔尽笑脸,却没有料到又是一个与他们平分家产的人! 如今,怕是乘着伏筝在府里没有站稳脚跟,便率先出手了! “当真是好利害的人!我们小姐平素对你不见差,怕你一人方才进府,便日日陪着你解闷儿,讲解一些个府里的事儿,免得你犯错。可谁知,你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旁的什么不拿,竟是将小姐二十四颗东珠打的金头面给偷拿了!”可儿指着伏筝的鼻子大骂。 “你少满嘴浑唚!我们姑娘性子软,你便别以为她好拿捏!我们姑娘平日里可忙着,倒是你们家小姐紧赶着贴上来,扰得我们姑娘做不得活。今儿丢了东西,反倒是那我们姑娘作筏子,这事儿没完!”莲心听着可儿的数落,脸一红,冷笑道:“谁不知你们小姐将那套头面当作心肝儿宝贝,旁人多瞧一眼,便觉得怀揣着占她便宜的心思。比起世子妃送姑娘的好东西,差了十万八千里,谁稀罕!” 可儿气急,咬紧牙根,撸起袖子上前就要收拾她。 莲心也不是吃素的,往日里她是三等丫鬟,常被可儿拿着出气。今时不同往日,她可不能让姑娘没脸! 伏筝脸一沉,道:“住手!” 莲心听着伏筝的话,忙停下了手,可儿素来泼辣惯了,伸手在莲心清秀的脸上抓了几条抓痕。 莲心捂着脸,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不肯罢休了。 两人扭作一团时,只见长孙凌打发人来唤可儿。九儿老远瞅着水清漪出来,小跑着过来:“你这偷奸耍滑的死丫头,杵在这里作死,四小姐四处在寻你,还不快回去!” 可儿已经气昏了头,俨然忘了长孙凌的交代,添油加醋的好一顿说。九儿拉扯不住,还见她竹筒倒豆子,说个不停,心头起火:“四小姐何时说东西是伏筝姑娘偷拿了?那是过几日及笄要用的头面,她只心里头着急上火,心里不记得放在何处,差你问一声伏筝姑娘,东西可是落在她屋里头了!”手指狠狠的戳了可儿的脑门,随即福身给伏筝赔礼道歉:“伏筝姑娘莫要见怪,她心直口快,肚里藏不住事儿,让你受气了!” 可儿心里不甘,被九儿戳了脑门,醒过神来,吓得沁出了冷汗。 伏筝毕竟是在大宅里长大,只是母亲一直不肯说出她的生父是谁,适才被赶出来了。那些日子,她在容府可不知受了多少罪,腌臜事见得也不少。 这丫鬟说的中听,可暗地里的话却没有半句顺耳。她虽数落可儿,东西不是她拿的,可字里行间却不是这个意思。反倒是将长孙凌抬举得心眼好,她却是忘恩负义,贪墨了长孙凌的头面。 水清漪心里冷笑了一声,好生厉害的丫鬟! “四小姐的头面她好好收在屋子里,伏筝不曾去过她屋子,怎得是她拿的?何况,昨日里我送她一套红玛瑙头面,她何须要拿四小姐的物件儿?”水清漪目光锐利的看向九儿,九儿缩了下脖子,辩称道:“小姐瞧着她是个心灵手巧的,昨日里拿着头面去询问她意见,走的匆忙,将东西落下了。” 听着九儿笃定的口吻,水清漪笑道:“你方才不是说四小姐记不太清放在何处了,怎得现下倒是改词儿了?” 九儿一愣,低垂着头说:“小姐统共也就是去了伏筝姑娘的屋子,回去便一直没有再去哪儿。若是落在自个的屋子里,早已是找了出来,可翻遍了没有影儿。那东珠都是朝廷贡品,所用的金子足足有二十几斤,价格不菲,保不准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动了心思。” 莲心听着九儿奚落嘲讽伏筝姑娘,心内又气又委屈。呜呜咽咽的哭道:“世子妃,我们家姑娘是被陷害的!您给的那一箱子东西,姑娘都不曾带在身上,嫌太贵重了。一直好好妥帖收着,若是换成银子,可值十来副东珠头面。”瞪着九儿道:“平日里四小姐来便是变着法子套姑娘的话,说一些世子妃不好的话。姑娘心里不耐,又怕她是无心之言,便没有说给您听,怕伤了一个好人的体面。有听了她说有一个游手好闲专惹事的父亲,母亲又是个搬弄是非的主儿,姑娘便愈发的怜她,每回来都没有做活,等她走了再做,常常熬到半夜三更眼睛熬得通红。谁知这盆脏水泼在姑娘的身上,没得姑娘又因她的事儿怄气!” 九儿面红耳赤,莲心的一番话,令她心里膈应!她们小姐当作宝的物件儿,被她全然不放进眼底。 “你——”可儿上前要争辩,被九儿拉住了。可儿剜了莲心一眼,委屈的说道:“世子妃,还请您给四小姐做主。那头面及笄便是要用,若是寻常的物件儿,丢了便丢了。那时候若是拿不出体面的头面,怕是会丢了王府的脸面。” 水清漪看向伏筝,听她如何说。 伏筝敛目,沉默了许久道:“便将世子妃送与我的红玛瑙头面赠给四小姐,当作她的及笄礼。”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不追究,不是我心虚。你们也心知肚明,比起红玛瑙的头面那副东珠的着实差远了些,我不过是不想生事罢了。”转而对水清漪说道:“世子妃,我若要为我好,就让我去你的修房利做针线。我本就不是富贵命,也不想认祖归宗,只想平平顺顺的过了这后半辈子。” 水清漪沉默了片刻,看了眼可儿与九儿,冷声道:“此事我定会彻查到底!” 可儿与九儿心头一紧,面面相觑。 恰在这时,长孙凌匆匆走来,头上的金步摇碰撞得叮当作响。脚程走的快,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面颊晕红的说道:“大嫂,不过是一副头面,既然没有找着便算了。免得弄得人心惶惶,伤了和气。”意味深长的觑了伏筝一眼。 伏筝见长孙凌是打定主意要欺压到她的头上来,便也没有再忍让:“你昨日将头面给我瞧了一眼,便装在锦盒里交给了你的丫鬟保管,随即与我一同打络子。如今不见了,你该拿你的丫鬟问罪才是!” 可儿脸色一白,那锦盒是交在她的手上。 长孙凌一怔,没有想到伏筝方才一贯隐忍,反倒她来了便牙尖嘴利的辩解。难不成之前是以退为进,让水清漪给她讨公道么? “东西我先前是交给了可儿保管,可你那里缺了一根丝线,便唤她去我屋子里拿……”长孙凌话不曾说完,便被伏筝打断道:“你遣她回去拿丝线,以你对那副头面的上心,她定然是一同拿回了屋子,又岂能随意搁在我的屋子里?何况,我屋子里的人手杂,进进出出的也多。怕就是有心人瞧见了,便钻了这空子。”高深莫测的看了可儿一眼道:“若是在她手头上丢了,便是失职,难逃其咎!” 可儿心头一紧,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说道:“你浑说!我怎得会拿小姐的头面?分明就是你偷拿了!而今顺水推舟的将红玛瑙头面给小姐,恐怕是想要息事宁人,掩盖了自个的罪行,又讨了一个好名声,反倒是显得我们小姐气度小!” 伏筝见可儿这般刁钻,冷笑道:“那你说说,昨儿个将东西搁在何处了?” 可儿一愣,呆怔的看向长孙凌,她压根就没有留心伏筝的屋子。不知格局,倘若她当真将东西搁在了伏筝的屋子里,定是知晓的。不由得心里着急,吱吱唔唔的说道:“我是顺手搁在伏筝姑娘炕上的小几上。” “你扯谎!”莲心哼笑道:“姑娘屋子里压根就没有炕,而且每日接待你们都是在偏屋,你怎得将东西搁在姑娘的炕上了?恐怕不知是搁谁屋里的炕上了!” 水清漪脸沉如水,目光森寒的看向可儿,可儿双腿一软,险些跪在了地上。 长孙凌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陡然厉声道:“可儿,原是你从中作怪!亏得我如此信任你,你却……”长孙凌伤心的垂泪道:“幸而真相大白,不然我倒是错怪了伏筝姑娘。” “小姐……”可儿盈盈闪烁着泪珠的眸子里布满了惊恐,长孙凌这是将她推出来顶罪! “你当真是罔顾我的信任,在府里生事,挑拨主子关系,这是触犯了家规。念在你往日尽心照料我的份儿上,便不将你发卖了!”长孙凌趁着水清漪发话之前,赶紧的定了可儿的罪,赏她吃一顿板子。 水清漪却说道:“四小姐就是如此心善,才让这些奴才欺主,倘若这次轻饶了她,没有震慑其他的下人,恐怕下次又会再犯!给她黥面,杖责四十大板,逐出王府!” 四……四十大板,那可是要人命! 就算她侥幸活了下来,她脸上的黥面,也会将她逼上绝路,没有哪家主顾会用犯了大错的婢子! 可儿傻了一样跪在地上,泪水刷的滚落了下来。蓦地回过神来,忙抓住长孙凌的裙摆求救:“小姐……我没有……您救救奴婢……” 长孙凌见她险些说出口,扔了一记刀子眼,可儿吓得浑身一哆嗦,忙含糊不清的打岔过去了。 长孙凌脸色极为难看,水清漪拂了她的话,便是落了她的脸面。这样重罚可儿,怕是在给她警告!咬紧了一口细白的牙齿,掩不住失望,柔柔的说道:“可儿,不是小姐不愿救你,实在是你……”似乎不忍说出口,别开了脸,重重一叹道:“家规不能废,念在这些年的主仆情谊,若你有个好歹,我便替你照顾好你的父母。” 可儿背脊发凉,明白长孙凌的威胁,泪水流的更加凶猛,被人拖了下去! 水清漪安抚的拍了拍长孙凌的手背:“你就是这么心善,莫怪被这些个下人给爬在了你的头上。方才我也瞧清楚了,你院子里的人都是机灵的,有些小聪明。婶娘如今也身子身子不适,管不了那么多。我这做大嫂的也不好插手管,便给你拨一个嬷嬷去调教调教她们。” 长孙凌眼睫颤了颤,福身道:“凌儿谢过嫂嫂。”颇为责备的说道:“嫂嫂身子也不适,凌儿还要劳烦嫂嫂来操心,心中极为难受。经过这一茬,心里也明白主子是主子,奴是奴,纵不得。饶是再不忍心,未免他们犯下大错,也是要好好整治一番,便不劳烦嫂嫂费心了!” “一家人客气作甚?长嫂如母,我辛苦些,家里安宁也是值得的。”水清漪不容置喙的说道,随即将魏妈妈安排到长孙凌的院子里。 长孙凌自然知晓魏妈妈是水清漪的奶娘,脸色倏然一变,撕扯着手中的帕子,咬牙忍了。领着自己的婢子,拂袖离开。 水清漪望着她的背影,眼底闪烁着寒星子。沉声道:“有些事无须忍让,你退一步,他们便得寸进尺。你强硬一些,暗地里防备着,他们也不敢轻易对付你。” 伏筝只是觉得她寄人篱下,不好大动干戈,给水清漪添乱。轻叹一声:“我日后会小心。” …… 水清漪回了屋子,便瞧见花千绝倘若无人的躺在炕上,挑剔的捡着盘子里的果子,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样酸?”拿着丝绢包着吐了出来,扔在了篓子里。 水清漪看着碟子里的荔枝,淡淡的说道:“现在荔枝的节气已经过了,这些剩下的是放在冰窖里冰冻的,口感自然是不好。”她只是突然记起还有一些个荔枝,便差人从地窖里搬出来。 花千绝眉梢一挑,嫌弃的说道:“长孙华锦当真是小气,收着都成精了,才拿出来给你吃。”琉璃双眸里闪过一抹潋滟光泽:“随我去西越,好吃好喝的供奉你,也不会有这些个闹心事。如何?” 水清漪拿着账单翻阅,并没有理会他。 花千绝自讨了没趣,却并没有气馁,叹声道:“索性我也不走了,你给我收惙一间屋子出来,我要住在你隔壁。以咱两的交情,不会比不上李亦尘?”语气里透着一溜酸味。 水清漪冷笑道:“你是比不上。” 花千绝蓦地扑了过来,一张脸倏然凑在水清漪的眼前。看着他突然放大的脸,吓得水清漪站起来身,心跳急促的跳动,惊魂未定的看着他脸上露出欠扁的笑,沉声道:“他和我有四年的交情,你算算你多久?” 花千绝双臂枕在脑后,浑不在意的说道:“他也就那四年了,我可是一辈子的!” 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却不露分毫,不动声色的说道:“你若怀着不轨的心思,恐怕朋友都没得做了!”随即,面色沉静,严谨认真的说道:“我不想他难过。” 花千绝伸手盖在眼睛上,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他就是来找虐的! “我先认识你……”花千绝喃喃自语,似乎在寻找着一丝他能胜过长孙华锦的优越感。 “我先认识他。”水清漪驳回了花千绝的话,这辈子她的确先认识长孙华锦,而后才见到他。 屋子里一片寂静,香炉里的檀香,熏得花千绝头脑发晕。理智让他离开,可他却偏生犯贱的一动不动。厚颜无耻的留下来,且控制不住的继续犯浑:“这世间,对你好之人,你都十倍偿还。唯独对我,一如既往的那么狠心!”语气里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与自嘲。 水清漪也不知为何对他能够如此的心硬,随即,眼底闪过一抹释然。“是你不肯断了执念,我早已为人妇。若要与你结成连理,早已随你走了,定不会另嫁他人。我早已与你说清楚,我们只能做友人。否则,见面只有尴尬。我对你不强硬,对你的伤害会更深,也不想让他难过,我自己为难的处境。” 花千绝呼吸都轻了几分,这些话,他早已听得耳根发腻。他也想要控制对她的情感,可若是能够控制得了,又怎得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惹她不快? 时间并没有冲淡了对她的感情,反而是如酒一般,随着时间的流逝,对她的感情愈发的浓烈。 “你最先紧近我,怕是带着目地。我也不知为何最后你会对我生出这样的心思,但这也是你输给了他。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利用我分毫。”水清漪知道她太过份了,虽然花千绝是抱着目地接近她,却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反而,几次替她排忧解难。 屋子里的空气陡然冷冽下来,花千绝浑身散发着戾气。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当真是想掐死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心底除了长孙华锦,恐怕是再也装不下其他。” 水清漪感受到脖子上微凉的手掌,缓缓的收紧,并没有挣扎:“你知我心小,又为何要撞得遍体鳞伤也要强塞进来?我是如此不知好歹,根本就不值得你如此耗费心思的对待。” 花千绝蓦地松开手,嗤笑道:“想要我打退堂鼓么?可惜你用处了方法,我这人最会知难而上。你若顺从了我的心意,恐怕我就此腻烦你了。”花千绝脸上的笑容熠熠生辉,妩媚的桃花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情意,张开双臂道:“不信,你试试。” “牧风,将人打出去!”水清漪觉得些许时日不见,他脸皮厚的愈发自然了。 花千绝轻叹道:“我今夜再来。” 水清漪看着他红如烈火的背影,眸光渐深,他的心思愈发的深了。原以为他去了西越,两个人的关系便淡了,他也有自己的生活。可眼下看来,怕是纠缠越深了。 水清漪坐在窗前,静静的出神。长孙华锦来了,也毫无所觉。直到肩膀上搭了一件衣裳,适才拉回了思绪。 “回来了。”水清漪起身,却被长孙华锦制止了:“想什么呢?” 水清漪摇了摇头,不安的说道:“花千绝他回西越,如今情况如何了?” “他在朝中有自己的势力,能与二皇子一较高下。”长孙华锦说的是保守估计,二皇子是孟纤的胞兄。 “西越皇没有让她娶妃么?”水清漪寻思着他成婚了,或许就会歇了对她的心思。 长孙华锦品出了一丝不同寻常:“他来过了?” 水清漪颔首:“你有法子将他弄回西越么?”一只手抚着胸口,那里的心跳絮乱,心慌感弄得她极为难受:“我自从见到他后,做过几回梦,情景都是一样的,他为了救我受了重伤。这个梦太过逼真,我宁可信其有,事先防备,避免发生。” 长孙华锦幽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深思,沉吟道:“好。” …… 水远琪从学子监出来,便听到有人在唤他。回头望去,瞧见一身邋遢褴褛的水守正冲他挥手。微微一怔,略微思索,走了过去。 “大伯。”水远琪温和礼貌的唤了一声,凝思道:“四弟他在水府过的好,您不必担心。” 水守正一愣:“那疯妇没有虐待他?”说到水远希,水守正感觉腰际发寒,他的那一推令他心凉。他还是五岁,这样小。为了活下去,将他这个亲生父亲给推下去! 如此的心狠手辣,不知是像谁。 水远琪眼底闪过不悦:“大伯母并没有亏待他,给他请了西席启蒙。” 水守正心底生疑,并不相信水远琪的话。生怕他对自个生了间隙,适才替乔若潇说话。小声的说道:“琪儿,我们才是一家人。乔若潇她与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却掌管着水府的大权。而你是水府的侯爷,却要事事听信她,我们水府迟早要被她折腾得灭亡。”顿了顿,满脸颓丧的说道:“大伯这辈子子嗣单薄,也就只有生下希儿一个,自然心底是放心不下。水府里的香火,还是要靠你开枝散叶,毕竟只有你一个嫡子。” 水远琪眉头微蹙,温和的说道:“大伯,您还有大姐。” 水守正眼底布满了伤痛,眼角竟是有些湿润:“不瞒你说,你大姐早已是死了。而今嫁到静安王府这个,是你大伯母寻来假冒的,为了巩固她在侯府的地位。若不是如此,你母亲也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水远琪震惊的说道:“大伯,此事切不可乱说,这世间哪有如此相像的人?侄儿还有要事,便先回府了。”说罢,便越过水守正匆匆离开。 水守正三两步的追上来说道:“你如此对她言听计从,可不就是因为惧怕静安王府?你若是揭穿了,那么整个水府就是由你当家作主!你可以将你的父兄接回府,不必让他们流落在外!” 水远琪觉得荒谬,摇头说道:“大伯,你这话若是乱说出去,便是会给侯府惹来灭顶之灾!到时候水府就当真走到了尽头!侄儿权当没有听过这一席话,您好自为之。” 回到府邸,水远琪脚步一转,去了大夫人的院子里。瞧着丫环奴婢忙进忙出,在打包箱笼,询问道:“这是要作甚?” 李妈妈笑着说道:“明日我们便要搬走了,你年纪还小,身边没有中用的人。往后啊,这偌大的侯府便要靠你操持了。”将一个包袱塞到他的手中:“这是账房、库房的钥匙和私章,还有田产地契,夫人全都留给你了,若是能经营得到,日子也极好过。你若考取了功名,便能给水府光耀门楣。” 水远琪眸光一闪,觉得手上的包袱沉甸甸的。 “李妈妈,方才我下学碰见了大伯。他与我说大姐不是大伯母亲生的女儿,你让大伯母小心一些。此事若是传出去,不论真假,大姐怕是难过。”水远琪简单的复述了水守正的话,随即便回了院子。 李妈妈心一沉,心里觉得不妙,便将此事说与了大夫人听。 原本坐在梳妆镜前梳妆的大夫人,手一顿,眼底闪过一抹暗芒。若无其事的继续梳着长及迆地的发,描好了精致的柳叶眉,染了红脂,换了一袭大红的牡丹缠枝锦裙。眼底涣散的光芒凝聚,精神极佳的说道:“李妈妈,你快些将东西收拾好了。我先去看一看姐姐。” 李妈妈欲言又止,随即想夫人每回去看大小姐,都没有带人过去,便叮嘱了一声:“你小心。” 大夫人颔首,独自上了马车离开。 不过短短的一个时辰,水清漪是野鸡变凤凰的消息,如星火燎原,从角落里传遍了整个帝京。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镇西侯夫人,难掩眼中的诧异,忙将萧珮唤来:“外边的传言你可听见了?她是你的好姐妹,你应当最清楚。”心里觉得此事有大古怪,若当水清漪当真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女子,怎得会有那样好的气度? 就算是一般的世家千金,都显得小家子,不如她那般大气。 萧珮最近与郑一鸣和好,两个人日日关在书房中培养感情。并没有听到半点的风声,乍一听镇西侯夫人的话,惊诧道:“母亲,我有两年时间不曾见到清儿。可这回相见,并没有不同之处,怕是有人在暗中污蔑她。” 镇西侯夫人也觉得极有可能,想到她帮助自己府上的事儿。沉吟道:“珮儿,你与鸣儿去封住传言,看能否挽救。” 随后,听到消息的是将军府,萧老夫人震怒,命人传出消息:“散播谣言者是与将军府为敌,若是谁揪出恶意中伤水清漪的人,重金酬谢。若谁跟风传递谣言,别怪将军府不手下留情!” 这一招极为管用,强劲的势头被压制了下来,可私底下仍旧有人传得沸沸扬扬。其中听到这个消息最高兴之人,莫过于文成侯府文小姐。摸着肿成猪头的脸,眼底布满了阴毒之色。心想老天爷可算是开了眼,这贱人遭了报应。 “杏儿,你快去!将这消息想方设法传到太后娘娘的手中!”文菁心里极为的兴奋,仿佛看到了水清漪的惨状。她可不傻,水清漪是太后亲自赐婚,她这是犯了欺君之罪!越发的得意起来,想来这个贱人得罪了不少人,那么多人盼着她死! “小姐……”杏儿眼底有着为难,皇宫那是什么地儿,岂是什么人都能够进去? “死在这里了?还不快些去!”文菁横眉竖眼,她断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以水清漪的人脉,怕是许多人会封锁了风声,宫里也有人压下了消息。她怎么能不推波助澜呢?脸上不由得露出狞笑,极为的阴毒渗人。 心里畅快极了,不用等着她出手报复,就有人率先替她报了仇了! 水清漪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她一觉醒来便发现周遭的气氛压抑,胸口闷得有些透不过气。看着一旁盯着脚尖出神的绣橘:“你在思考什么问题?莫不是想嫁人了?” 绣橘难得的没有反驳,脸色惨淡,跪在床榻边道:“世子妃,外边已经在传您不是水府的大小姐,而是一个山野丫头冒充。甚至有些人传得很难听,说是您想要嫁进王府,害了真正的大小姐,假扮她嫁给世子爷。” 水清漪紧揪着床褥,眸子里有一丝慌乱。随即镇定了下来,他是知道的,别慌!别乱! 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的说道:“世子爷可知道了?”心里知道他知道是一回事,但此事并没有戳破。突然的爆发出来,水清漪怕长孙华锦失望、责备的眼神看着她。 绣橘连连点头道:“世子爷让奴婢好生照顾您,他出去应付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绣橘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怔怔的看了水清漪一眼,急忙凑到窗前去看,瞧见是萧珮来了,松了一口气。 萧珮一阵风似的进来,看着坐在床上的水清漪,她脸色苍白不见血色,担忧的说道:“清儿,你别怕。这件我们会尽快的摆平,揪出造谣者。” 水清漪看着萧珮,心里平和了不少。清冷的眸子定定的望向萧珮,伸出手握着她布满茧子的手掌,浅浅的笑道:“珮儿,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可我也很抱歉,欺瞒了你。”嘴角露出一抹涩笑,极为平静的说道:“我原以为可以瞒过去一辈子,可没想到还是被揭发了。这样快,快的我没有一点准备。”或许她早已预料到了,只是心底一味的在逃避,她不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所以宁愿放之任之。 不管她如何躲避,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萧珮脸上的笑容一僵,她这话的意思,不得不令她多想。 “我的确不是。”水清漪望进了萧珮的眼中,看着她清澈的眸子里除了错愕外,慢慢的凝聚着复杂的情绪。水清漪眼底闪过自嘲,她如今得来的一切,都是偷来的。缓缓的,松开了萧珮的手。 倏然,萧珮反手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无比笃定的说道:“不论你是谁,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水清漪眼底凤眸里盈盈闪烁着水光,脸上绽放着一抹浅笑。有他们这几个这样的信任,对她不离不弃,就算生活对她有再大的考验,她都坚信她能够跨过去! 皇宫里,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坐在榻上久久沉默。 李亦尘端着茶杯,望着里面金黄的茶汤,目光平和,里面的宽容仿佛能容纳百川。倘若没有见过他真性子的人,轻易的被他的外表给蒙蔽。 “此事你怎么看?”太后思绪乱了,原本她心里有了一个打算,突然水清漪被揭发不是水府嫡女,此事极为的棘手。 李亦尘略作沉吟,低声说道:“她知晓了太多,对我们已经没有多大的用处。”说罢,拿掉棋盘上的一颗白子,随意的扔在棋笥里,薄唇轻启道:“可弃。” 太后眸光微闪,明白李亦尘的意思。水清漪的身份不凡,而恰好龙幽在东齐国之际,水清漪的身世被质疑,不得不令她生疑,这件事是否是水清漪自己别有用心的散播出去。 手指极有节奏的敲击着案几,显示她还拿不定主意。 李亦尘对太后有一定的了解,淡淡的说道:“听闻水清漪中了胭脂红,龙幽亲自给她施针,延长了她的性命……” 李亦尘点到为止,意思极为清楚。龙幽阴晴不定的性子,大家都明白。只听闻他杀人,断然没有救过人。若不是他猜忌水清漪的身世,恐怕水清漪就是惨死在他眼前,他都不会眨一下眼。 太后心中主意已定:“来人,传静安王世子妃入宫!”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殿对峙,大夫人之死? 承乾宫 水清漪站在大殿中央,目不斜视,给太后行了参拜之礼。 太后睥睨着水清漪,目光复杂,闪过让人看不清的神色。水清漪只捕捉到她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憎恶,微微一怔,她似乎不曾与太后交恶。 甚至,一直维系着表面上的平和。 心里蓦地一沉,太后如今情绪外露,显然是不打算再做表面功夫。这么说来,恐怕是要弃了她。心绪翻涌,水清漪率先开口道:“不知太后娘娘请臣妇来所为何事?” 太后自水清漪进来,便一直盯着她瞧。看着她走路,步伐极慢,身子隐隐在颤抖,显然是身子不舒服。皱了皱眉,看着殿外的宫婢,见她微微点头。目光微转道:“哀家听闻皇城外的传言,你并非水府嫡长女。今日请你进宫,是来验证此事是否属实。”顿了顿,淡淡的扫了李亦尘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事儿可巧,尘儿外出游学,在那个被烧的小渔村里,旁边屋子里便住着一个女孩,与你长相相似。只是小渔村被烧,那女孩也已经失去了踪影。” “太后娘娘也说了是传言,传言素来不可信。”水清漪面无异色,镇定自若的说道:“当初小渔村的事,已经在太后娘娘面前说清道明,那个时候贤王也做了见证。小渔村被烧,所有的人被烧死,那个与我长相相似的女孩,自然是已经死了!另外,我是母亲所生,容貌与她七八分相似,太后娘娘也说贤王在小渔村见到的女孩与我相似,证明这世间相似的人并非没有。若非,那个小女孩与我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太后一噎,没有料到水清漪如此牙尖嘴利!能言善辩! “哀家记得小渔村有几个活口……”太后话不曾说完,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李亦尘,淡淡的出声道:“那个女孩早在渔村烧毁前,便已经离开。” “贤王言外之意,我就是那个女孩?若是如此,你与他比邻而居,第一回见我之时便能够认出。莫非,贤王也是听信传言,跟风趋势?”水清漪暗讽李亦尘没有脑子,听风是雨。 李亦尘面色微微一变,满目阴鸷。看着她苍白面色没有丝毫的血色,站这么一点功夫,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显然是身子太虚,承受不住。眼底闪过一抹微澜,轻叹道:“本王本非没有认出你,倘若与你不相识,为何轻易的将火莲果给你?只是怜你往日生活贫苦,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不忍将你逼上绝路。而今,外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未免掀出大风浪,我们只得尽快息事宁人。” 水清漪心中冷笑,李亦尘话里的意思是之前是因为她没有揭穿,他念在过往的交情,不忍心揭穿。而今,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只好从事情的根源解决! “臣妇记得并非贤王所言!当初将火莲果给臣妇,不过是看在臣妇是静安王世子妃的身份,便同意你一个要求,交换火莲果。因此,你要走了静安王府的传家之宝,这是交易!倘若你当真与我相识,恐怕不会以物易物!”水清漪紧攥着手指,站得太久,她双腿已经开始打颤,力气渐渐的被抽空,她要在倒下前,尽快将此事解决好:“贤王说的事,矛盾重重,含糊其词,显然是混淆事实。臣妇不知何事得罪了贤王,让你如此信口雌黄的颠倒是非!” 李亦尘骤然收紧了手中的茶杯,显然没有料到被水清漪倒打一耙! “百衣脚背有一道伤疤……”李亦尘将水清漪的在小渔村的特征说了出来。 水清漪冷笑道:“贤王是知晓我的脚背当初被刁奴所伤,因此点出这件事定我的罪?”水清漪看着李亦尘目光凛然,里面淬着寒冰,似要化成冰凌刺进她的心口,淡淡的笑道:“贤王不信,大可询问水府里的人。”心里不禁庆幸,当初在众目睽睽下,她的脚‘受伤了’。 李亦尘眸子里寒光逼人,没有料到她将所有的退路早已先想到了! 心里想着滴血验亲是不可能,她的生母与乔若潇是一母同胞的姐妹,血缘极有可能有一半相似的机会。另外一半,他不敢赌! 水清漪显然是想到了,兀自开口道:“若是不信,大可唤母亲进宫验血!”她只能破釜沉舟,赌一把! 李亦尘却不想让她称心如意了! 既然将她唤进宫,便是没有打算再将她放出去。所以,不会拿没有百分之百的事来做赌! 太后却没有想到李亦尘这么深层,命人出宫将大夫人传召进宫! 而就在这时,萧珮带着萧老夫人进宫! 萧老夫人给太后福身行礼,看了水清漪一眼道:“太后娘娘,这个孩子心眼实诚,所以容易招小人。她自小与珮儿是好友,老身看着长大。若是有半点不同来,自然是看得明白!况且,老夫听闻若潇与水老爷和离,将水老爷赶出了府。水老爷为了夺回侯府,因此散播谣言!” 萧珮不顾太后扎人的眼神,看着水清漪极为吃力,将她扶着靠近怀里。“就是!先前惙撺着长远小侯爷,长远小侯爷是个聪明的人,并没有听信他的话,且将这件事儿告知了大夫人。没有想到,他这个人丧失了人性,为了达到自己的目地,不择手段,自个捏造事实说了出来!若清儿是旁人假冒的,我自然一眼便认出来。当初我与她可是一同泡过温泉,身上有什么印记都是一清二楚。” “此话当真!”太后冷声道,眼底的充斥着浓浓的杀机。 萧珮睨了眼事不关己的李亦尘,想到此事他也脱不得关系,高深莫测的说道:“此事贤王最清楚不过,可要贤王亲自验证一番?” 李亦尘一怔,没有料到萧珮如此厚颜无耻,竟敢将私事公之于众! 他知萧珮离经叛道,只要他敢回一个字,她便敢说出来! 强压下心底的怒火,目光阴寒的盯着她,阴冷的笑道:“镇西侯世子妃记性的确极佳。”似讥似讽的语气,令人觉得气氛凝滞,能够察觉出二人之间有些不为人知的事。 萧老夫人侧头看着萧珮,萧珮吐了吐舌头,萧老夫人无奈的叹息,这个鬼丫头! 萧珮挑高了眉梢道:“既然事情已经问清楚,清儿的确是遭人陷害,太后可否让我们出宫?清儿身子染了风寒,大夫叮嘱好生修养,可不敢忤逆懿旨,强撑着进宫。若是有个好歹,我可没法向静安王世子交代。” 听着萧珮抬出了长孙华锦,太后脸一沉,目光凌厉的看向萧珮,最后落在水清漪的身上:“等乔若潇进宫再做决断!” 太后心里生恼,原以为有李亦尘在,定然能揭穿了水清漪的身份。谁知全都被水清漪三言两语的化解,而且将军府的萧老夫人也出面! “衣儿,你当真是忘了我们那几年的情谊?忘记了咱们的约定?”李亦尘忽而开口道,眼底有着深深的无奈。“你毕生的愿望就是寻找亲生父母,难道有了眼前的富贵,你就忘了初衷?我知你是心善的女孩,定不会被富贵迷了眼。你知道以我们的情谊,就算揭穿了你的身世,我也会将你安然送出帝京。莫不是,有何难言的苦衷?” 水清漪全身的力气靠在了萧珮的身上,她实在是抵不住了。李亦尘如今用柔情攻势,恐怕还将她当成傻子吧? “曾经调查小渔村的事,我看过地图,那里几乎与世隔绝,且很落后。我很好奇贤王怎得去那儿游学?据我对村民的了解,你口中的百衣是个穷苦孤儿,她离开渔村若是如你方才所说寻找亲生父母,她身为分文,又怎能跋山涉水的来到千里迢迢的帝京?”水清漪捡李亦尘话中的空子。 李亦尘微眯着眼道:“是你走出渔村,被长远侯府的人接回帝京,冒充他们的嫡女。” “长远侯好端端的为何要寻找旁人冒充他们的嫡女?你怎得不说他们是在寻找失散的女儿?就算如你所说我是你认识的百衣,我与母亲长的相似,你怎得就确认我不是她失散的女儿?”水清漪咄咄逼人的说道。 “因为他们的嫡女死了,想寻人冒充,攀上静安王府的亲事。本王之所以确认,是因为长远侯只有一个嫡女。”李亦尘语气冷冽,充满了不耐。 “贤王倒真是无所不知,连长远侯府的辛秘之事都一清二楚!我出生的时候,你也才几岁,怎得知晓大夫人只生了我一个女儿?或许你说的百衣,就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水清漪话音陡然一转道:“还是贤王如此笃定百衣不是长远侯府的女儿,是因为你知晓她真实的身份?” 李亦尘语塞,水清漪的巧言善辩,超出了他的预料。说到最后,即使断定她是冒充‘水清漪’,她也给自己找到了退路,另外一重身份——长远侯府自小丢失的女儿。 其中有种种缘故,她不得不委屈的以别人的身份而活着! 只要她是长远侯府的小姐,且是乔若潇所生,不管她是不是‘水清漪’都不重要。 倘若两者身份都否决了,那么水清漪必定会拉他垫背!因为他早已知道她的身份,且策划她顺利的代替‘水清漪’而活。那么,他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太后瞧出了李亦尘的为难,原本是他们问她的罪,最后反倒是被她牵着鼻子走。 如今,只得等。 乔若潇进宫,她自然有法子要水清漪承认她是冒牌货!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了,出宫传乔若潇进宫的内侍公公,匆匆忙忙的进来,脸色灰白的说道:“回禀太后娘娘,长远侯府大夫人在城郊破庙点火*。” 太后心中震惊,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说什么!”水清漪脸色煞白,她今日才见了大夫人,怎得转眼不见,她……她就做傻事了? “大夫人听了传言,便去了城郊的破庙,随后与住在破庙的水老爷发生了争执,她一怒下就烧了破庙,与水老爷同归于尽!”内侍公公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萧珮冷笑道:“太后如今可放心了?大夫人见水老爷丧心病狂,为了还清儿一个公道,不惜与水老爷同归于尽。若清儿不是大夫人亲生女儿,她又何必为了一个外人,而送了性命?珮儿斗胆说一句,若是太后您是大夫人,可会为了一个外人,如此决绝?” 答案自然是不会,太后对自个亲生的女儿,都狠下心肠! 太后脸色变化莫测,万万没有想到乔若潇*了!那么便死无对证?紧紧的掐着黄金扶手,看向李亦尘。 李亦尘也没辙。 他若顺着水清漪的话说,便跳进了她设下的圈子。如今的情况,她看来是隐约知晓了自个的真实身份。若是逼她说出她是乔若芙的女儿,那就对她更加莫可奈何。 毕竟,魅王龙幽在东齐国驿馆住着。 到时候动了她,事情便不是那么简单。想到摄政王龙珏,李亦尘长叹了一口气,来不及多说,便瞧见风尘仆仆而来的长孙华锦,却依旧不失风度。将水清漪揽进怀中,环顾了四周,冷声道:“原以为贤王读圣贤之书,明大理。如今看来只会欺压妇孺,难以堪当国之大任。你们一言咬定清儿不是长远侯府的嫡长女,便拿出确凿的证据,再将人宣进宫顶罪!她从不曾受过这样大的委屈,若是气个好歹,我也不知会发什么疯!” 说罢,带着水清漪扬长而去! 萧珮对着长孙华锦的后背,竖着大拇指。而后,搀扶着萧老夫人离开。 简直岂有此理! 太过目中无人!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拂袖将案几上的茶杯拂落。眼底闪过狰狞,狠唳的看向李亦尘:“你不是信誓旦旦,水清漪进了宫门,便活不出去了!如今,倒是被一个臣子给威胁上!” 李亦尘松开捏紧的掌心,瓷杯已经碎成了粉末。长孙华锦话中的威胁,让他不得不放在心上!如今,他羽翼未丰,不能与他硬碰硬! 毕竟,为了水清漪,他能将他的母妃给推出来。谁知逼急了,他又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来? “我不过是一个王爷,东齐国是您在做主!”李亦尘讥诮的说道,随即,起身离开。与水清漪撕破脸后,也不再伪装腿疾。 太后气绝,这就是她栽培的人!如今,翅膀硬,敢给她摆脸色! “太后娘娘,恕奴婢直言,今日之事,您的确唐突了。反而错过了整治水清漪的机会,又让他们对您起了防备之心。”上官琪摇了摇头道:“得不偿失。” 太后对李亦尘难掩失望,扶额道:“扶哀家去歇息。” “喏。”上官琪点到即止,恭敬的搀扶着太后回了寝宫。 …… 水清漪坐在马车上,宛如一个木头人,难以置信大夫人会如此决绝!她知晓大夫人伤透了心,唯独没有想到她不想活下去! “母亲,她当真没了?” 良久,水清漪嗓音沙哑的问道。喉间仿佛哽了一根鱼刺,说一个字,都刺刺的痛。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一抹伤痛,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抹去她眼角的泪水,看着她空洞的眸子里刻着浓烈的悲伤,不忍的说道:“发现时,已经来不及。” 水清漪紧紧的揪着长孙华锦胸前的衣襟,失声道:“你骗我……你是骗我的,对么?她今日才与我说要去开河疗养,怎得……怎得会……”最后几个字,水清漪再也说不出口。 她是真的已经将她当成了生母对待,听闻她的噩耗,心如刀绞。 长孙华锦没有安慰她,任由她宣泄心里积压的情绪。 马车疾驰,驶向了城郊的破庙。 远远的看去,那一片的天空都被滚滚浓烟熏烟黑。可见当时的火势有多大,偌大的破庙已经烧成了废墟。 马车停了下来,水清漪眼睛已经哭得红肿,睁开眼有些刺痛。推开长孙华锦,跳下马车,看着破庙外守着几个官兵。有几个人抬着担架出来,上面蒙着白布。水清漪冲了上去,却被官兵给拦住。水清漪嘶声道:“我母亲在里面,我要见见我母亲。”没有见到大夫人,水清漪始终没法相信,方才活生生的人,转眼之间便没了! 官兵得到了消息,里面是水府的大夫人与大老爷。若大夫人是眼前悲痛欲绝的女子母亲,那么她就是静安王世子妃了。当即也不敢在拦着,瞅到她身后的静安王世子,浑身一个激灵,谄媚的说道:“里面搜出了四副骨架,其中有一个人是烧焦的,右手是断腕。” 这人是水守正! 水清漪掀开方才抬出来的担架,已经烧得漆黑,完全辨不清容貌,下面是零散的白骨。狰狞的头颅,吓得水清漪脸色愈发白了几分,却依旧将其他三个摆在地上的担架瞧了个遍,直觉里面并没有大夫人,她对比了身形没有与大夫人相似的遗体。 “如何了?”长孙华锦见水清漪神色不对,忙上前询问道。 水清漪着急的说道:“没有看到母亲,母亲没有在这里面……” 长孙华锦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轰塌的废墟,沉声道:“或许母亲还活着。” 水清漪一惊,眼底漾着波澜,小心翼翼的说道:“你确定?”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发颤,闭上眼,便能回忆起方才看到担架上那焦尸面目狰狞的表情,可见在大火焚烧中,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长孙华锦那句话,点燃了她内心一线希望。 “都仔细搜查了,里面没有人了么?”水清漪为了确认一遍,询问着官兵。 官兵点头道:“搜找了好几遍,人都已经找出来。”事关重大,他们可不敢马虎。 水清漪对官兵道了几句辛苦,随后,让长孙华锦遣人将四副担架抬走丢到乱葬岗。她心底确认里头是水守正、水远之与老夫人!倘若不是他们,便不会生出这么多的是非!她不是圣母,岂能将他们厚葬了? 只是,另外多出的一个人会是谁? 水清漪上前,再次掀开担架上的白布确认,只觉得那面型极为熟悉,却一时说不出是谁。 “李妈妈。”长孙华锦走过来,一眼便辨认出。 水清漪心惊,李妈妈?那么,大夫人极有可能还活着?或许大夫人想要与水守正同归于尽,被李妈妈给救出去,而李妈妈自己却来不及逃出去,被烧死了? “母亲如今会去了哪里?”水清漪心里无比的担忧,李妈妈跟着大夫人几十年了,如今她的逝世,对大夫人定然是一道心结。毕竟,李妈妈是因她而死。 长孙华锦沉吟了半晌,蓦地,眼底闪过暗芒。冷声道:“或许,我知在何处。” ☆、第一百二十七章 非他不嫁! 驿馆 龙幽墨发披散的坐在桂花树下,细小的桂花零落在他如绸缎一般的墨发上,几瓣滑过他的面颊,神色冷然。秋风吹拂地上散满的桂花如堆雪,映衬得他面容如玉。 修长的手指里捻着七彩凤翎,淡淡的阳光折射在上面,流转着道道虹光。 不同于长孙华锦手中的凤翎,琉璃珠上刻着一个‘珏’字。 这次他修书给父王,询问如何疏通她的穴位外,要来了这根凤翎。恐怕父王也猜想到发生了何事,在来东齐国的途中。 只希望,别让人失望才好。 “爷,屋里那位夫人醒了。”小凳子踩着轻盈的小碎步,在龙幽几步之远的地儿驻足。涂抹着紫色眼影的细长眼睛,随处儿一瞟,瞥到龙幽墨发上缀满了桂花,惊吓得瞪圆了眼,忙挥着拂尘,掏出真丝的锦帕替龙幽拂落,斜着眼叱着桂花树:“这树可真不长眼,什么东西都往爷身上落,奴才这就唤人将这树砍了烧柴!” 在小凳子眼里,龙幽那就是云端上的神祗,凡尘间的俗物,不论是人畜物都不能触犯了他。但凡玷污了,便是不可饶恕。 每日里替龙幽梳洗更衣,都要细致的净手四五遍,才敢着手。 龙幽冷冷的睨他一眼,小凳子掩着嘴,知道他说错话了。“爷,奴才就随口说说。” 龙幽敛目,小凳子暗觉不妙,他知晓爷这表情,是对他不满。 “爷,您别换走奴才,奴才日后再也不多嘴。”小凳子眼角余光偷瞄到龙幽冷冽的眸子里闪过不耐,整个人机警了起来。他偶然听闻爷身旁的近卫说过,爷在寻一个安静聪慧的内侍公公,当即心里咯噔一下。爷不喜身边人太多,聒噪。想来是他太过多嘴,惹爷不快了。 “爷……”小凳子委屈的看着龙幽。 “闭嘴!”龙幽冷声说道。 小凳子立即噤声。 龙幽阔步进了屋子,大夫人躺在屋子里的炕上。伺候她的丫鬟搀扶着她坐起身,在她腰后塞了一个大迎枕。 大夫人脸色青白,目光空洞,没有焦距的望向窗外。听到脚步声,僵硬的转过头,看着龙幽眼底涣散的光慢慢的凝聚,怔怔的看着他。 龙幽抿紧薄唇,被人这样盯着瞧,浑身不自在。坐在梨木椅子里,淡淡的说道:“传言是真?” 大夫人看着他那与水清漪一个模子里刻出的眸子,哑声道:“你父亲……西越摄政王?” 龙幽沉吟了片刻,点头。 大夫人苍白的脸上,浅浅露出一抹笑颜,点了点头道:“传言是真,可我不知她是不是你要寻的人。” 龙幽目光深幽的看着大夫人,仿佛不明白她说的是何意。 大夫人回忆道:“她在我找到的时候,过得很苦,住的屋子是茅草搭建,破败不堪,每逢下雨的时候,被子也都会被淋湿透,没有睡觉的地儿。每日都要坐着小渔船出海打渔,换取粮食饱腹。若她当真是姐姐的孩子,我们便亏欠了她太多。”眼底满满都是愧疚,将她看到的情形与打听到的消息,全都一一说给了龙幽听。只希望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们能够好好待水清漪。 屋子里一片寂静,高几上的香炉袅袅,空气中暗香浮动,却令人心烦气躁。 龙幽久久不语,若水清漪是他长姐,金枝玉叶,却因被奸人所害,吃了这么的苦,那些人便罪不可赦! 恐怕,父王更不会放过他自己。不曾保护好妻子,让女儿流离失所,险些便被饿死。 “你从何得知她的下落?”龙幽第一次发现,原来有的时候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是那么的艰难。 大夫人忍住胸腔里的剧烈的疼痛,虚弱的说道:“你去问你外祖母。” 龙幽冷冷的哼了一声,外祖母?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母亲的死,她也有一部分原因。如今长姐还不曾与我们一家团聚,她亦有一份功劳!你如今这样说,我已经确认她是我的……长姐。镇国公府视若生命的圣旨,她这回轻而易举的拿出来,是在替她自己赎罪,减轻罪孽!” 大夫人心中惊诧,没有想到龙幽对母亲的误解这样深。急切的想要解释,可胸腔却像要炸裂一样,按在胸口上的手用力的压着,撕心裂肺的咳嗽。 “你误会……” 大夫人话不曾说完,便被龙幽森冷嗓音的打断:“母妃逝世,最后见的是她。长姐也是在她的手里,等父王来的时候,长姐却已经不见了。不管如何,她都不曾松口告诉父王长姐的下落!” 大夫人听出龙幽语气里的阴戾,倘若母亲不是姐姐的母亲,怕是早已被龙珏给杀了。 “当时情势所逼,并非母亲之愿。孩子不见了,她的确不知下落。”大夫人对当时的事情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姐姐中了毒,摄政王带姐姐来东齐国寻医问药。将姐姐放在镇国公府,却不知发生了何事,病情极为稳定的姐姐突然气绝身亡,因此与龙珏彻底断了联系。 龙幽拂了拂宽大的广袖,起身道:“你莫要狡辩,镇国公府里的人都自私。你能够待她那么好,不过是她处处维护了你的利益,将你当成生母。之前她与长远侯府的姨娘交好,你不是放任不管,任由那些人算计她!若不是有事要问你,断不会让你躺在驿馆脏了我的地儿!”一双凤眸深深的暗沉下来,透着浓浓的厌恶。 大夫人瞧他对镇国公府的人如此深恶痛绝,长叹了一声:“李妈妈呢?” “死了!”龙幽转身离开。 大夫人心中悲恸,她只记得她焚烧了破庙,李妈妈突然冲了进来。李妈妈带着她往外跑,可惜横梁砸落下来,阻住她们的去路。她被滚滚浓烟呛晕的时候,迷迷糊糊间记得被人救了出来,便彻底陷入的黑暗。 眼底闪过一抹凄凉,他果真是冷血。 恐怕当真如他所言,若不是需要自个给他解惑,他定会眼睁睁的瞧着她烧死。 “夫人……”一旁伺候的丫鬟,瞧着大夫人眼泪不停的滚落下来,焦急的说道:“夫人,您怎么了?” 大夫人心里悔恨,当初为何不直接杀了水守正,那么便不会有之后的风波,李妈妈也就不会死了。李妈妈这几十年来跟在她的身边,忠心耿耿。却因为她的一念之差,而害死了她! 大夫人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胸口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张开嘴呼吸,却只觉得进气少出气多,脸上泛着紫绀色。 丫鬟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抽掉大夫人身后的大迎枕,将她平放着:“夫人,您别吓奴婢,您怎么了?来人!来人!快去请府医!”丫鬟急的都快哭了,若是大夫人有个好歹,她也会跟着遭殃。 外头的侍卫听到了风声,忙去回禀了龙幽。等到他的首肯,方才急匆匆的去请府医。 龙幽望了眼大夫人所住的屋子,唇角露出一抹冷笑,母妃便是太心善,姐姐才会遭了那么多罪,她自己也红颜薄命! 水清漪被长孙华锦带着来到了驿馆,没有等人通报,一路无阻的进了后院。在荷塘边碰见了龙幽,他一袭紫衣潋滟,身后一汪碧绿池水,水面上漂浮着枯残荷叶,透着一丝萧条。 水清漪驻足,看着龙幽神色复杂,快步上前道:“母亲在何处?” 龙幽心底蓦地升腾着一股怒火,母亲?她这是唤谁?可随即想到她的遭遇,怒火被怜意取代,闭上眸敛去眼底的戾气,她不过是被逼无奈,谋求生路罢了。又如何怪得了她? “你救了我,我还不曾给你道一声谢。如今,你救了我母亲,我便欠了你两个人情。”水清漪感觉到他身上气息变化,真挚的道了谢。 龙幽攥紧了拳头,见鬼的道谢! 谁救了她母亲?你不知道母亲沉睡在冰潭么? “她死不了。”龙幽冷哼了一声,大步离去。 水清漪觉得今日的龙幽极为古怪,分明感受到他滔天的怒火,可他并没有发作的隐忍了下来。当初在宫中,险些没有掐死她。 难道是他没有治好她?所以心里生了愧疚? 当真是别扭的孩子。 长孙华锦知道龙幽纠结的心态,揉了揉她的青丝,轻声道:“快进去。” 水清漪这才想起正经事,忙去见大夫人。看着府医在替她诊治,便在一旁守着,没有出声。 半晌,府医检查好,摇头道:“她积郁已深,是心病没有大碍。好好修养调理,多散散心便可。”府医开了一副静气宁神的方子。 水清漪心中大定,看着陷入昏睡中的大夫人,心里觉得无力。抚了抚她鬓角散乱的发,轻声道:“我想将母亲送到云景山,那里环境好,对她养病有益。” 长孙华锦颔首:“可以多加几个人手照料。” 水清漪眸子微暗,咬着唇瓣欲言又止的看向长孙华锦。望进他宁静的眸子里那浓浓的宠溺,水清漪仿佛被惊蛰了一般移开视线,闷声道:“母亲的状况极不稳定,让婢子伺候我放心不下。李妈妈不在了,母亲难免会多想而伤心。我想随她一道去云景山,待她心情平和了,便回府。” 长孙华锦并没有立即应允,她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佳,如何能照顾旁人? 水清漪微微噘着嘴,拉着长孙华锦的衣袖,轻轻的晃了晃:“不会多久。” 长孙华锦深邃的眸子里,暗色汹涌,看着床榻上的大夫人。看着她委屈、可怜巴巴的模样,无奈的轻叹了一声:“你自己的身体,教我如何放心?” 水清漪眨了眨眼,秋水剪瞳般的眸子里漾着涟漪,一圈一圈的直晃荡进长孙华锦的心里。心陡然一软,别开头去:“我还有事,出去一会。” 水清漪知晓他在逃避,拽住他的袖摆,不肯撒手。 长孙华锦眼底深处掠过一抹莫可言说的沉痛,如今她的身世龙幽已经知晓,龙珏听到风声在来东齐的路途中。他如今份外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日子,想尽办法将她留下来,又怎得会在这个时候放她离开自己的身旁? “清儿,过一段时日再说。”长孙华锦看着她水盈盈的眸子里沁出了水雾,握着她的手道:“母亲如今的身体也不容许舟车劳顿,待她的病情稳定再说。” 水清漪脸色稍霁,点了点头,却依旧没有松开他的手:“你陪陪我。” 长孙华锦没有拒绝,在她身后坐下。水清漪着实是累了,靠在他的胸膛上,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睡着了。 长孙华锦抱着她娇软的身子,疼惜的将她放在床榻上。 小凳子来传唤长孙华锦,爷在外头候着。 长孙华锦去了亭子里,龙幽自酌自饮,一双精致的凤眸里流溢着悲凉。抓着白玉桌上的酒坛,甩给了长孙华锦。 长孙华锦稳稳的接住,滴酒不漏。 “父王一旦确认了身份,本王会将她带去西越。”龙幽想要弥补这些年对姐姐的亏欠,不想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而她在东齐国,显然是不能够享受这个待遇。 长孙华锦虽然羽翼丰满,却因为些许的原因,一直在隐忍。不能让她无忧无虑。 “她是我明媒正娶。”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 “你娶的不是本王长姐,而是长远侯府的嫡长女。”龙幽冷不丁的提醒他这个事实。 “与我拜堂的是她,我一直清楚我娶的是谁!”长孙华锦眼底闪过一抹辉芒,清雅如风的说道:“我是你姐夫!” “你不配!”龙幽狷狂邪肆的大笑,仿佛听到了好笑的笑话。忽而,面色沉静道:“当你能不让她陷入危机,遭人暗算,取缔东齐皇室。本王,姑且认你!” 长孙华锦叹道:“这又有何难。”揉了揉眉心,扬声道:“只怕她不喜这样的生活。” 龙幽笑而不语,饮尽了杯中酒,倒扣在白玉桌上。“你先解了她的毒,其他再议。” 清风拂面,亭中气息陡然冷寂,仿佛话题不经意间触犯到了二人的禁忌。 的确,胭脂红已经夺去了摄政王妃的性命,不得不令龙幽忌肆。 “你解了她的毒,我便认你!”龙幽意味深长的说完,便挥手送客。 长孙华锦倒也没有在意,心中不由得失笑:这浑小子,在与他玩文字游戏。他认可了,不一定摄政王会让清儿留在东齐。 龙幽冷嗤:“你倘若当真心底有她,她离开东齐,你为何不追随她一同去西越?而是强制她留在东齐?”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一抹幽芒,宛如醍醐灌顶。 …… 时光飞逝,转眼便过了四五日,大夫人的情绪渐渐的稳定下来。 长孙华锦却越来越沉默寡言,寸步不离的守在水清漪的身旁。 水清漪心中虽觉奇怪,却也喜欢他伴在身旁。 喂大夫人喝了药,水清漪按惯例在庭院里小坐,晒晒太阳。 绣橘替水清漪分线,而后看着水清漪做衣裳,便坐在一旁打络子,亦或是做鞋子。 就在这时,门仆过来,将一封书信递给水清漪:“静安王世子妃,方才有人自称是水府三夫人,将这封信递给你。” 水清漪拆开信,看完之后,眉头拧成了结。三老爷在任上原本做的极好,可近来却在兴建堤坝防秋汛。谁知却是豆腐渣工程,江南下了几场大雨,积水没有及时排出去,冲垮了堤坝。而后被人上了折子,交到了御史手中。 看来三夫人这回进京,是想要在御史参奏的时候,将奏折拦截下来。 “世子妃……”绣橘觉着除了大夫人,水府里没有一个好人。发生这样多的事情,真不想世子妃再管这些个糟心事。 水清漪岂会不知绣橘的心思?可到底三夫人是帮过她的人,她不能忘恩负义。 “走吧。”水清漪将针线放在篓子里,拍了拍起皱的裙摆,出府赴约。 水清漪到了永盛坊酒楼,掌管亲自引着水清漪上了二楼的雅间。推门进去,水清漪微微一怔,没有料到花千绝也在。 花千绝见水清漪眼底的诧异,面上浮现了复杂的神色,琉璃眸子喜怒莫辩,轻挑剑眉,淡淡的道:“今日我来巡查。” 三夫人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微妙气氛,笑着打圆场,活络气氛:“正是。我到了酒楼,便碰上了花公子,邀他坐一坐。”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分:“清儿不会介意吧?” 水清漪嘴角翕动,三夫人倒真是长袖善舞!就算她介意又能如何?岂能将他赶出去?淡漠的笑了笑:“不妨事。”水清漪看了一眼花千绝,他却一脸若无其事,在他身旁坐下。 花千绝手一顿,嘴角微扬,悠然说道:“若我在此不方便,便回避一下,恰好还有一些个账没有算清。”话虽然这么说,却是动也没有动一下。反倒是微眯着眼朝水清漪举杯,浅抿了一口搁下酒杯。 水清漪一怔,端着一杯茶水抿了一口。“三婶,我在信上只了解了大概。你仔细将事情说清楚,我还给你想对策。” 三夫人脸上的笑容敛去,眸光暗淡:“堤坝本就年久失修,你三叔赴任后,便宴请乡绅与一些世家家主,提议重新修建堤坝。可都不肯出银子,最后有一个乡绅说服了众人捐银子,但是他们有一个要求,便是由这位乡绅督促修建。你三叔放心不下,每日都跟在后面监工,可还是材料出了问题,一场洪水便冲垮了。” 她得到了被上告御史的消息,便第一时间赶回帝京。打点了不少的银子,且与当初一起做生意的人奔走,希望能帮助一二。不由的心里冷笑,谁都将她拒之门外,不然就是冠冕堂皇的寻理由拒绝她。实在没有办法,便寻上了水清漪。 “那些材料我都找人跟踪,且在夜里检验,都是合格的。”三夫人脸色极为难看,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不声不响的将材料给换了,看来是早已算计好的。 “御史陈大人他刚正不阿,却也极为的迂腐,油盐不进。凡是他递交的奏折,都会被发落了。”水清漪觉得此事极为棘手,她听闻后,便知是那些人设的局。 倒也是,三叔一到任上,并没有与他们拉好关系。一开口便是要银子,剥夺他们的利益,却没有将利益捧到他们的眼前,他们自然是不乐意。 “三叔太急功近利了,想干出一番业绩。”水清漪沉吟道:“我会想法子去说服陈大人,叫他宽限一些时日,让三叔重新修建好堤坝,将功折罪。” 三夫人为难道:“说是这么一回事,可哪里有这么多的银子?他们目地就是将老爷给拉下马,又如何肯出力相助?” “婶婶是糊涂了,您自个是商人。商人重利,岂会做赔本的买卖?修建堤坝,眼前看到的是三叔得利,他们损失银子,却没有半点的好处,谁会做?倘若三叔将一些矿产、盐田、湿地租赁给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掏出银子来,岂不是皆大欢喜?”水清漪觉得当务之急是快些补救,这么一个烂摊子摆在那里没有处理好。即使御史没有进谏,也迟早会捅出娄子来。 三夫人眼前一亮,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上面来。湿地、矿产、盐田如今都还掌握在地方父母官手中。是商人想要拿到手的经营权,如今一算,的确放出去的盐田与湿地期限将要到了,成了他们眼中的肥肉,若是拿出来,怎会没有人愿意掏出银子?那赚取的利润可是极为可观! 但是…… “可拒我所知,湿地、盐田、矿产的经验权一直都是在极大世家手中。每回到期,都只是继续续租。如今要拿回来,恐怕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三夫人愁眉紧锁,心里愈发的焦急。 “一直是他们在经营,其他的人怕是心里早已有了意见。其中断然是不乏有势力与他们抗衡的人,您可以与三叔召集大家商议。”水清漪意味深长的说道。 三夫人听出了水清漪的意思,让他们争斗!反正不管谁败谁胜,自个总归是不会吃亏! 水清漪见三夫人已经明白,心里却觉得此事怕不会就这么轻易的平息了。关键时刻,还得看三叔与她的手段如何。 三夫人捧着瓷杯,沉吟道:“清儿,三婶初到江南,生意没有帝京这边好做,亏损了许多银子。如今,怕是得自己先掏出银子修建堤坝,到时候等他们掏出银子,还不知猴年马月。” 水清漪知晓三夫人是拐着弯儿想问她借银子,转头看向花千绝。 “永盛坊这半年来,盈利大约一万两。”花千绝将账本扔在桌子上。 “这永盛坊本就是三婶盘下来,后来便宜了我。如今,你手头紧,就将这一万两拿去用。”水清漪拿着钱庄的存票,递给三夫人。 三夫人看着一万两的存票,脸上感激的一笑。心里却更加的愁苦,修建堤坝一万两不过是杯水车薪,且这一万两银子本就该是属于她的。原以为水清漪会借她几万两,以她如今的身份,不可能拿不出来。 “我手上的陪嫁庄子都是一年一结,身边还有几千两。王府那边的银子,我是动不了。”水清漪随即差绣橘回王府将她的体己银子给拿来。 水清漪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三夫人到嘴的话是说不出口了。紧紧的捏着存票,觉得当真是世态炎凉。当初她是怎样帮她?如今,却是这样将自己给打发了。 水清漪看着三夫人的脸色微微变了,眼睫颤了颤,她的能力也只有帮到这个份上。 花千绝不期然的将一块玉牌扔在桌子上:“这里头有十万两。”唤住了绣橘,散漫道:“你也就这点体己,自个留着,以免日后有用处却拿不出。” 三夫人面上一喜,听到花千绝的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莫不是她错怪了水清漪? 仔细一端详,这才发现水清漪脸色透着病态的白。倏然想起水府出的事,心里羞愧,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清儿,这一万两你拿着。花公子给的十万两应当够了。”三夫人将存票塞给了水清漪,转而对花千绝说道:“待我筹集了银子,便还给你。” “不急。” 三夫人心里头松了口气,幸而将花公子请到了雅间。否则,怕是此事还没有着落。便提出宴请二人用膳致谢,水清漪婉拒:“三婶心里放心不下三叔那边,您还是快回江南,解了那燃眉之急。” 三夫人也不再客气,行色匆匆的走了。 雅间里,瞬间只剩下花千绝与水清漪二人。 “你该如何谢我?”花千绝妩媚的眸子里光彩一盛,流转着星光,勾人摄魂的灼灼盯着水清漪:“否则,你方才险些又得罪了你三婶。” 水清漪失笑,这个人! 左手捋着右手宽大的袖摆,替他斟一杯酒:“我敬你一杯。” 花千绝脸色一沉,将两杯酒水全都饮尽了。杯子哐当扔在桌子上,欺身逼近水清漪。下颔几乎抵在她的肩膀,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雪白如凝脂的肌肤上,上面泛起了细小的疙瘩。 感受到她颤栗,蓦地抬头,看到她眼底闪过隐忍。忽而将她给推开,冷声道:“你这个人情算是欠下了!” 水清漪长吁一口气,看着喜怒不定的花千绝,淡淡的说道:“日后你若有难,我定会竭力相助。” 花千绝哼笑一声:“送我回府。” “……”水清漪没有拒绝,与他一前一后的下了楼梯,便瞧见文菁带着丫鬟护卫迎面走来。 当真是冤家路窄! 文菁愤恨的剜了水清漪一眼,没有料到这个贱人福大命大,闹得这样大的事儿,都被压制了下来。原本好好的心情,在见到她之后,坏到了极致。 “真晦气!”文菁却没有退让,反而拾阶而上,身后跟着七八个护卫,将整个楼梯都全部挡住。这是在逼水清漪退让! 水清漪不知那儿得罪了这姑娘,让她如此的记恨她。处处与她做对,甚至将她身世的谣传透露给宫里头的那位。 她不曾做什么回报,不代表她就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今日门口怎得没有摆告示?”水清漪皱眉询问着掌柜。 掌柜一头雾水,不知老板说什么。 花千绝摇着羽扇,眸光潋滟的说道:“畜牲不得入内。” “你——”听到被人如此羞辱的话,文菁面色扭曲,蓦地看向花千绝,谩骂的话卡在了喉中。呆滞的盯着花千绝的脸,惊为天人。面颊羞红,怦然心动。 目光倏然一顿,他与水清漪在一起,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 珍儿见小姐痴痴的盯着一个男子看,偷偷的瞥了眼,霎时脸红心跳。悄悄的说道:“小姐,他是西越大皇子。” 文菁心神一动,西越大皇子可是未婚。刹那间,心里有了主意。装聋卖哑的说道:“公子说的玩笑话可真好笑,这里哪有什么畜牲?”上前走了几步,横在了水清漪与花千绝的中间。 见状,水清漪递给花千绝一个眼身:你自求多福。 花千绝脸上的笑容一脸,面色紧绷,覆上了一层寒霜。看着转眼消失在门口的水清漪,冷不丁的说道:“还想被打成猪头你再说一句试试。” 文菁一怔,看着花千绝一抹红转眼消失在酒楼,追随着水清漪。眼底闪过怨毒,当日将她当成猪头的人是他? 眼底几乎要淬出毒来,定然是水清漪那个贱人煽风点火! “小姐……”珍儿小心翼翼的唤着文菁,生怕大声一点会惊怒了她。 “回府!”文菁眼底闪过一抹势在必得,她定要嫁给花千绝为妻! 文菁回到府中,按耐不住的去寻了文成侯夫人,将要嫁给花千绝的决心告知:“母亲,您要为女儿说亲,女儿要嫁给花公子!您明日去请媒人上府去说亲。” 文成侯夫人脸色阴沉,瞧着文菁没有一点儿女儿家的矜持。压制着怒火道:“你一个女孩子,怎得能上赶着去求亲?说出去,也不怕旁人笑话?”何况,天底下哪有上赶着的买卖? 那个花千绝成日里在静安世子妃面前转,明眼人一眼便瞧出他的心思来。就算文菁嫁给了他,恐怕也不会幸福! 何况,老爷早已安排好了她的亲事。 文菁可不依,素来文成侯夫人便对她言听计从,今日忤逆了她的意思,心里很不痛快,娇蛮的说道:“我不管,这辈子我非他不嫁!你若不寻媒婆去说亲,我自个去!” 文成侯夫人没有想到生出这么一个要债鬼!气得心口直发疼。知晓她是这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只得好言相劝道:“他是别国皇子,亲事岂能是你我能够做主的?这牵涉到两国的利益,要经过太后与皇上的应允!何况,你父亲早已给你挑选了一个夫婿,样样不差他,你只等安心待嫁便是。若受了委屈,你父亲也能够给你做主,你也在母亲的身旁。若是嫁给花千绝,你要到西越去,受了委屈谁人能知?” 文菁就像走火入魔一般对花千绝着了迷,听不进任何的劝告。“我不要!我找父亲去!”说罢,不顾文成侯夫人的拉扯,跑去了书房。 文成侯为人严厉,对这一双儿女因为仕途升迁缘故,自小便没有看管,被文成侯夫人溺宠坏了。每回听到文菁闯祸,都已经被文成侯夫人压过去,过了许久才传到他的耳中。久而久之,撒手不管了! “嘭——” 文菁闯了进来,门扉撞击着墙壁发出巨响。 文成侯脸色陡然阴沉,阴鸷的盯着文菁。 文菁目光一紧,想到自己的来意,立时收敛了锋芒,柔顺的跪在地上:“父亲,女儿是有事情与您相商。性子急躁了一些,便鲁莽了!” 文成侯见她倒也知错,面色稍霁。 文菁见文成侯脸色缓和了,欣喜的说道:“父亲,女儿相中了一位夫君。您明日可要唤他来府中小坐?商谈我的婚事?” 文成侯脸黑如墨,乌云密布一般,仿佛山雨欲来。 “你说什么?”文成侯没有想到他生养出这么个不知羞耻的东西!天底下哪有女子上赶着求男子娶她?简直丢尽了他的老脸! 文菁没有见过这么动怒的文成侯,吓得噤声。 “滚出去!”文成侯宽大的袖摆一荡,桌上的折子散落了一地。啪、啪的落地声,声声似敲击在文菁的心上,更加的胆怯。 可想到花千绝那倾城无双的容颜,咬了咬牙,心一横道:“父亲,女儿就是相中了他,此生非他不嫁!” “你……”文成侯脸色铁青,霍然起身,还不曾说出责罚,便听文菁继续说道:“父亲就算打死女儿,女儿也不会更改了心意。若是父亲不同意,便打死女儿吧!” 文成侯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撑在了书案上,怒道:“你相中了谁?” “西越大皇子!”文菁心想花千绝身份上不辱没了她,父亲应当不会拒绝。 “你如何相中他了?”文成侯心中诧异,她难不成见过西越大皇子? “他是第一个敢打女儿的人,父亲不是时常说我性子暴躁,娇蛮无礼?而我若是低嫁了,他们恐怕会更加的纵我、让我、宠我,岂不是毁了我?而他却不一样,女儿相信嫁给他定会变成一个贤惠的女子。”文菁脑子突然灵光了,捡着文成侯顺耳的话说。 果真,文成侯听了文菁的话,心中哀叹,到底是养歪了。想要纠正,岂是这么轻易的事?何况,西越大皇子身份尊贵,又怎会娶她这样娇蛮无礼的人?若是闯了祸,往小了说是夫妻之间的事,大了说便牵扯到国事。他知晓女儿有几斤几两,不容考虑道:“我已经给你安排了亲事,你从今日起便在房中绣嫁妆,哪儿也不许去!” 文菁不甘心,想要反驳,却被赶来的文成侯夫人拉走:“你这丫头,冲撞你父亲有你的好果子吃!嫁给花千绝,你就死了这条心!” 文菁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被文成侯夫人关进了屋子,命几个丫鬟看管着。 珍儿也劝说着文菁:“小姐,您是千金之躯。老爷如今正得太后娘娘器重,指不定老爷替您安排的亲事是嫁进皇家呢!到时候您风光无限,光耀了侯府的门楣,又有老爷撑腰,姑爷也不敢委屈了您。嫁到千里迢迢的西越,若是有人欺负了小姐,谁给您做主出气?” 文菁轻叹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今日午膳没有吃,现下肚子饿了,你去给我准备膳食。” 珍儿见说服了文菁,便欢喜的去了厨房。等将膳食端来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里空空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心下大惊,脸色发白的喊道:“来人!小姐不见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认亲 日落西山,天很快如一块黑色幕布遮盖下来,天地间黑暗无光,繁华的街道上灯火通明。 文菁四处游荡,根据记忆找到了王府。 王府门口摆着两座白玉石狮,威风凛凛,威猛霸气,彰显了主子的权势与尊贵。 文菁心里冷静了下来,她一看到水清漪那张脸,便没法理智的思考。如今,看着府邸门口的石狮,心想:许多皇上、太后的宠臣、贵胄,府邸门口都有石狮,而文成侯府却没有! 心里却一点也不嫉妒水清漪嫁给长孙华锦,不知睡觉的时候,对着那个丑八怪可睡得早? 更加坚定,她要嫁给花千绝的决心! “我来找你们世子妃。”文菁上前叩门,对着门仆道。 “拜帖?”门仆认识眼前的女人,前不久还在王府门口大闹。心里留了个心眼,免得她心怀不轨! 文菁早就准备好了,忙递给门仆。 门仆打开一看,是世子妃给她的邀请函!怎么可能? 文菁轻蔑的哼了声,她早已知晓会被拦在门口,便伪造了水清漪邀来来府邸的邀请函。“磨磨唧唧作甚?若是耽搁了急事,你担当得起么?”说罢,不等他进去找人验证,一把推开了门仆,朝后院走去,却被拦住了去路! 门仆想了想,觉得不对啊!世子妃还在府外,不曾回府呢!便忙将此事回禀了管家,让他拿主意。 管家摸清楚了文菁的底细,不好得罪了,便将她安排在花厅等着。 文菁见人一走,忙支开了身旁伺候的丫鬟,偷偷溜进了后院里头,心里正茫然不知花千绝住在哪个院子里,便瞧见长廊里,伏筝与花千绝面对面的站着,两人交谈低语,花千绝脸上流露出一抹笑。文菁嫉妒得发疯,花千绝还不曾这样对她笑过呢! 心中咒骂了伏筝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当初若不是文成侯府收留她,如今都还不知流落在何处。如今,勾引她大哥不成,反过来抢她相中的夫君! 文菁疾步走过去,质问道:“伏筝,你怎得在这里?”上下打量着她的穿着,好啊!日子过得金贵了!所以在她面前也挺直了背脊!目光幽怨,泪光闪闪的看着花千绝,他怎得能对这水性杨花的女人好呢? 伏筝看着文菁出现在王府,眼底闪过惊诧。看着她的眸光,眼底闪过一抹了然!朝后退了几步,与文菁保持了距离,对花千绝说道:“我还有事,便先去忙了。”说罢,没有再看文菁一眼,打算离开长廊,却被花千绝唤住:“正好,我也有事不曾做好,与你一道去。” 伏筝一怔,花千绝说的风轻云淡,极其自然。她却蓦地心惊肉跳,下意识的看向文菁,果然她的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星子。 文菁漂亮的脸上染着被忽视的愤怒,扬手快如闪电的朝伏筝脸上扇去。 只见一道红光闪过,“啪——”宽大的袖摆蕴藏着内劲,刮了文菁一巴掌。 文菁捂着脸,被打懵了!难以置信的看向花千绝,没有想到他维护伏筝而打了她!触及他阴冷的眸子,似含着凌厉杀机,脸色愈发惨淡,紧咬着唇瓣。脸上的疼痛不及心里的十分之一,委屈的落下了泪。 “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花千绝冷声道。 “我……不是的,我只是气不过,她之前住在文成侯府,成日里勾引我大哥。如今,又与我做对来抢你,怒急攻心才要打她……”后面的话,文菁在花千绝冷若寒潭的眸子里,不自觉的消音。 花千绝极其厌恶,隐隐有些不耐,低垂着眼帘,理都不理会她。 伏筝眼底闪过复杂的光芒,花千绝帮她始料未及。心底的深处那一处柔软,仿佛被轻轻的触动。红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骤然被文菁打断! “我今日不是来闹,目地是问你可愿意娶我?”文菁不死心的问道,眼底充满了希翼。 伏筝一愣,文菁这样眼高于顶的人,竟喜欢了花千绝?为何心底只觉得有些荒谬?隐约中又透着一丝心慌? “将她丢出去!”花千绝语气冰冷不含一丝感情,一拂宽大曳地的袖摆,风月霁光的离开,并没有因为文菁的插曲,坏了他的兴致。 “花千绝,你不能如此对我!明日我父亲便会来王府向你提亲……”文菁不管不顾的冲着花千绝的背影大喊大叫。 花千绝脑门青筋突突跳动,直至听不到她的声音,步伐适才慢了下来。随即,发觉伏筝没有跟上来,风情万种的眸光微转,又折了回去。 文菁都已经绝望了,看着折回来的花千绝,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她就知晓他不会拒绝她…… “还不走?”花千绝不耐的冲伏筝说道,见她无动于衷,冷声道:“你等着被她教训再走?”心想这女人脑子有毛病?方才上赶着离开,这下倒是不走了,看着文菁发疯! 伏筝眼底掠过一抹触动,显然没有料到他折回来是为了她。看了一眼撒泼的文菁,心里微叹,不过是被一个捧杀了的女孩,不知天高地厚! “花千绝你不能走,我还有话没有对你说!”文菁挣扎着要从抓住她的侍卫手中逃脱,拳打脚踢。看着那一抹红影越走越远,文菁也被拉着朝相反的方向离开。侍卫毫不怜香惜玉的将文菁扔在门口,重重的摔在地上,文菁浑身剧痛,险些缓不过气来。 而匆忙赶来的文成侯夫人,看到侍卫扔人的那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焦急的跑过去,冷声道:“倘若她有个好歹,小心你们的脑袋!” 侍卫冷嗤道:“花公子让属下带句话给文成侯夫人,下回要看管好令千金,若是再敢上门撒野发疯,便莫怪他不留情面!” 文成侯夫人心一沉,冷睨着文菁,她又做了什么好事? “母亲……”文菁见到文成侯夫人,哇的大哭出声。想要把满腹的委屈给发泄出来,自从她来了帝京,便不再顺利,这短短半个月受的罪,比她这辈子都多。 文成侯夫人哪里见过她哭成这副模样,心里到底是心疼。轻叹了一声:“花公子不愿娶你,你便断了这份心思。” 文菁一边哭一边摇头:“女儿非他不嫁!若不是伏筝小贱人,花千绝又怎得会狠心对我……都是她的错!” 文成侯夫人柳眉拧成结,伏筝?她怎得在王府? “好了,莫要再丢人现眼了!你父亲若是知晓,定会打折了你的腿!”文成侯夫人敛去心思,扶着文菁起身回府。 这头方才一走,水清漪的马车便稳当的停在王府门口。 门仆见着水清漪,便将文菁的事儿一件件绘声绘色的说了出来。水清漪冷笑,文菁倒是心大,向花千绝求娶?摇了摇头,心底多少有些钦佩文成侯夫人,到底是怎样培养出这么没有脑子的女儿。恐怕今日之事,用不了多久便传遍帝京。 果真,不过一日,文菁向男子求娶的话,便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文成侯下了早朝,看着众人怪异的目光,颇为奇怪。便问了同僚:“莫不是我衣冠不齐整?” 同僚凑到了文成侯的身旁,低声说道:“侯爷不知?令千金昨日在王府向花公子求娶,花公子恼羞成怒将令千金扔出府,并且告诫尊夫人管教好,若有下次定不会手下留情。” 文成侯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紫一阵,染着寒霜。 同僚便知他当真是被蒙在鼓里,讪讪的离开。 文成侯回到府邸,怒吼道:“将那孽障给带出来!”袍摆撩在腰际扎在腰带里,手中拿着棍杖。 护卫立即去文菁的院子里。 闻讯的丫鬟,赶忙向文成侯夫人通风报信。 文菁被带过来,文成侯手中的棍杖重重地打在她的背脊上,文菁不堪承受的趴倒在地。文成侯第二棍杖打了下来,文菁吐了一口血出来。 昨日被花千绝带着内劲的衣袖挥了一巴掌,已经受了内伤,被侍卫那一丢加剧了。这回文成侯两棍杖毫不留情的打下来,喉间涌起一股腥甜,喷洒了出来。 赶来的文成侯夫人可给吓坏了,连哭带喊的说道:“老爷!你这是要打死她啊!” “你瞧瞧她都干了些什么好事!我都成了同僚的笑柄!”文成侯目光通红,似要滴出血来。“你若护着她,我连你一起教训!” 文成侯夫人吓了一跳,没有意识到失态如此严重。底气不足的说道:“老爷……” “倘若传进了太后的耳中,治家无道,如何有能力处理国事。”文成侯觉得前世造孽,才生出这样一个讨债鬼!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下这样重的手。事已至此,你打死她也无用。”文成侯夫人到底是松开了文菁,软声求情。 文成侯不吃这一套:“将她锁在佛堂,抄写四百遍女戒,面壁三天!” 文成侯夫人松了一口气,忙让人给文菁包扎了,才让人扶着送到佛堂。 文菁跪了大半夜,便昏倒在佛堂,文成侯将她放了出来养病! 水清漪听到文成侯府的动静,唇角掠过一抹淡淡的讥诮。文成侯夫人再如此娇惯下去,文菁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世子妃,大夫人唤您去一趟驿馆。”绣萍将驿馆传来的口信通传给水清漪:“大夫人的心情越来越好了,身边养着一只小兔,倒是分散了她不少的注意力。” 水清漪颔首,想着也有一两日不曾见了,便立即动身去了驿馆。 方才到了门口,便瞧见长孙华锦骑着踏雪飞奔而来,快如闪电,不过转眼间,便已经停在了水清漪的身旁。 看着他眼底的焦急,水清漪温柔的擦拭着他额角的汗渍,笑道:“不是去庄子上了么?怎得一个人率先回来了?”赶得这样急,莫不是发生了大事? 长孙华锦宽厚的手掌上被缰绳磨出了硬硬的小茧子,握着她的手,水清漪感受到了一股力量,令人心安。“我陪你见母亲。”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 水清漪敏感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此刻很紧张。什么事情会令他紧张?水清漪半眯了眼,抬头看着他眼角那一抹细致的温柔,牵动人心。“你骗人!”语气里不知觉的透露出小女人的娇俏。 长孙华锦心底深处的不安,被她这娇软的语气给挥散,眼底笑意浓郁:“没有的事。” 水清漪挽着他的手臂,两人一同去了大夫人的屋子里。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令水清漪安定的心忽而躁乱了起来。揪紧了长孙华锦的衣袖,水眸四处顾盼,大夫人倚在窗前做衣裳。 水清漪走近,瞳眸一紧,这是给小孩儿的衣裳。 难不成大夫人又犯病了? 长孙华锦仿佛猜出了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背脊,温声道:“不会的。” 水清漪不敢确认,一瞬不顺的盯着大夫人,瞧着她看了过来,不由得屏住呼吸。 “清儿,你来了。”大夫人将衣裳搁在榻上,笑着起身道:“这是我为小外甥做的衣裳。” 水清漪一怔,随即,明白大夫人话中的意思,脸红如霞,羞怯的朝长孙华锦身后躲了躲。却被长孙华锦手臂一捞,老老实实的站在他的身旁。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因着大夫人这句话变得暧昧,水清漪一颗心格外的燥。尴尬的说道:“还早着呢。”嘴里发苦,她都不知还能活多久。 虽然胭脂红有了解的药方,可她直觉药方怕是有些棘手,适才无双离开了东齐去寻药材。 而今她是将一日当成两日活,格外的珍惜。 长孙华锦捏了捏她的手心,突如其来的痒令她浑身瑟缩,看着大夫人眼底揶揄的笑意。水清漪掐了他的腰扭转,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别胡闹,乖!”长孙华锦无奈的语气,仿佛在诱哄一个小孩。拿开她拧他腰际的手,眼底蕴含着宠溺,拍了拍她的头。 水清漪梗着脖子,干瞪眼。 大夫人看着他们如此,心放了下来。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淡了,凝重的说道:“今日唤你们来,是与你们说一件事。”大夫人看向门口,将妈妈把镇国老夫人给搀扶了进来。 水清漪心里的不安渐渐的扩散,抬眸看向长孙华锦,直觉他或许知晓什么。 可长孙华锦并没有看她,长而浓密的眼睫如蝶翼蹁跹的颤动,深幽的眸子盯着地面,仿佛在思索着困惑住他的难题。 水清漪握着他的手加大了一分力道,长孙华锦依旧毫无所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片刻,感受到水清漪情绪的波动,侧头看着她道:“别担心,不是坏事。” 水清漪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心安,相反却掀起了汹涌浪潮,仿佛将有大事发生。 镇国公老夫人目光慈善的看着水清漪,向长孙华锦点了点头,而后说道:“今日我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水清漪知晓这话是对她说的,心一沉,仿佛半颗心都已经坠落到了冰潭,不由得浑身发冷。心里起了退缩之意,下意识的拔腿就要走,却被长孙华锦按压住。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一抹焦色,他也想带着她离开。可有些事不是避免,就能避免的了。终究还是要面对,所以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设,与到时候说服龙珏将水清漪留下来的话。 水清漪目光哀怨的斜睨着他:你不厚道,说好了要顺从我的呢? 长孙华锦挑眉:不许临阵脱逃,这是当逃兵。 水清漪气绝,她又不是上战场,当什么逃兵?扭过头去不看他,心里与他置气。 镇国公老夫人将二人的互动看进眼底,有着欣慰,夹杂着淡淡的哀愁:“清儿也好奇你在那僻静的小渔村为何你母亲能够将你找回来?那是因为太后传递来的消息,我将你找回来到底是存了私心,并没有告诉你,你的身世。”浑浊的眸子里泪光闪烁,有着忏悔。 果真不是好事! 水清漪心慢慢的沉沦,后面的话她不想听。可却又不得不听! “你的真实身份也是我的小外甥,当年也是迫于无奈,你落在了太后的手中。为了保全镇国公府,我的私心作祟,隐瞒了你的去向,让你吃了那样多的苦。”镇国公老夫人捻着锦帕的手不断的颤抖,看着水清漪的眸子极为的复杂与沉重。慢慢的陷入回忆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原来当初西越皇来东齐国游历,碰到了参加诗会的镇国公府小姐,惊鸿一瞥念念不忘。而那个时候,他已经与长公主有了牵扯,倘若他回国向东齐提出和亲,必定是长公主。他便庆幸是隐瞒身份以世家公子的身份与长公主结识,向她承诺回家后,便向她求亲。 当西越国向东齐国提出联姻,求娶长公主时。长公主心里爱慕的是西越皇伪造的身份,不顾太后的施压,不肯远嫁西越国和亲。太后无奈,朝中有地位的人,才色双全的便是镇国公府的双姝。因此,便册封了身子骨好的大夫人为公主,和亲远嫁西越国。 可大夫人心中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但是是圣旨不可违,便日渐憔悴削瘦。先天不足,一直小心娇养的乔若芙心疼妹妹,于是悄然代妹妹出嫁。 远嫁西越和亲,乔若芙身子骨本就弱,长途跋涉,便病倒了,一直缠绵病榻。以此为借口,避免西越皇的宠幸。 西越皇却愈发的怜惜她,几乎对她有求必应。可后来不知是谁暴露出乔若芙一直在装病,为的就是避免与他圆房,便激怒了他,如野兽一般的要强行与她有夫妻之实。关键的时刻,却被摄政王救了出去。 西越皇岂肯善罢甘休?明面上不敢与摄政王撕破脸,强忍下屈辱,看着他抱着自己捧在掌心疼宠的女人的离宫,几乎一夜未睡。第二日的时候,摄政王亲自进宫觐见,给了两个选择。权利与乔若芙,他二择一。 西越皇自登基便是傀儡皇帝,手中没有实权,毕生夙愿便是夺回大权。而这便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而摄政王果真放手,不再插手朝政。而他大权得握,心里便又想起了乔若芙,随即便知她还有一个与她长相相似的妹妹,便再次向东齐国求娶,而这次却是点明乔若潇。 乔若芙知她妹妹不愿远嫁西越,便让摄政王将消息前一步传递给了乔若潇,乔若潇匆匆下嫁给了水守正。 而此时的长公主,却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她爱慕的男子便是西越皇,心里悔恨,当初错失了机会,反而将别的女人推送到他的身边。而今,有了机会,便义无反顾的嫁了过去。而瞧见是长公主的西越皇,早已忘了当初的恩情,便将所有的怒火迁怒到长公主的身上。 将她丢在冷宫三年不闻不问,看着他对乔若芙的痴恋,她疯狂的嫉妒着。长公主却将这一切的怨恨,全都加诸在乔若芙的身上。在乔若芙生产的时候,她寻了机会出宫去见乔若芙。在长公主离开后,乔若芙便中了胭脂红,西越皇大怒,便将长公主以不贞的之罪遣返回国。太后顾全大局,将长公主发落到了寺庙。 从长公主的话中太后得知一切都是经由乔若芙造成,心怀怨恨。终于,等来了时机。摄政王带着乔若芙来东齐国寻医解毒,便将人与带来的一双儿女放在了镇国公府里。乔若芙身子本就先前不足,后又中毒受了重创一直不曾好,虚弱的躺在床上不能动。温柔的看着一双儿女躺在身旁,唱起了歌谣。倏然,屋子里的其中一个丫鬟,将其余的三个丫鬟给遣走了,并且在屋子里点了软筋散,抱着靠边上的孩子打算离开。乔若芙求救的声音惊动了外头守着的人,镇国公老夫人看着丫鬟挟持着孩子离开,命人包围了。 可就在这时,宫里头传来消息,大老爷错手杀了二皇子。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但是那个丫鬟却说道:“太后娘娘仁慈,以这小孩的性命抵一命。倘若老夫人实在不舍这孩子,那也好,便莫要怪太后娘娘不顾念恩情,将镇国公府抄家灭族!” 乔若芙哀求的看着她的母亲,希望她能够救救她的孩子。 可镇国老夫人却是狠心的别开头,明知这是太后早已挖好的陷阱,却还是无力反抗,为了镇国公府的几百条人命,她将人放走了! 乔若芙悲怆绝望,激烈的情绪加快了毒素,刺激得突然暴毙。 镇国老夫人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早已泪湿了衣襟,愧疚的看着水清漪道:“清儿,外祖母愧对你们母女。” 水清漪浑身血液逆流,脸色白的煞人,滴滴泪水一串一串的滚落了下来,不受控制,止也止不住。 原来,她不是被亲生父母给遗弃。 而是为了换取镇国公府几百条人命,她的……亲外祖母舍弃了她,因此她病弱的母亲……暴毙。 这样的事实,她难以承受。 这样凸显出她被大夫人接回来养着的这些日子,心里的感激,那么的可笑! 明明是他们害她如斯,不过是在需要她的时候伸出了援手,却让她感恩戴德。 这些她都可以接受,她不怨。可他们至始至终都知晓她的身份,利用她巩固大夫人的地位,她如何能不恨、不怨? 他们怎么能够如此心安理得的在做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还有脸面来渴求她的原谅呢? 一句‘愧对’就能够抹杀他们的所作所为么? 长孙华锦紧紧的握着她控住不住颤抖的手,将她整个拥在怀中,轻声的安抚。 水清漪什么都听不见,她觉得自己很冷,整个人都仿佛浸泡在冰水中。“阿锦,我冷……”水清漪仿佛溺水的人一般,紧紧的攥着长孙华锦的手,将长孙华锦的手掐出了血痕都毫无所觉。 大夫人显然没有料到真相竟是如此,心里想着她过世的姐姐,看了看水清漪,泪如雨下。再多的愧疚都弥补不了,那些过往的伤害! 她没有料到母亲竟是能糊涂到这种地步,让姐姐的孩子给她,再度将这个孩子推入火坑。幸而长孙华锦是清儿的良人,否则就是她死,也难以偿还这些罪孽! 镇国公老夫人没有看着水清漪沉寂如死水的眸子深处那汹涌的怨恨,令她险些招架不住。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当真看着她的恨,不期然的想到乔若芙绝望悲凉的眸子,到死也没有闭上。 那是死不瞑目,带着对她这个母亲的恨离世。 站在窗外的龙珏、龙幽,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龙珏挺拔如青松的身影,透着沧桑与悲凉。那些不愿被回忆起的记忆,如开了匣子一般,汹涌的扑面而来。 太后拿着那个孩子设了陷阱,想要将他囚困。可孩子他救出来的时候,早已是被烫得面目全非的小女孩,凄惨的不忍多看一眼。他沉浸在丧妻之痛,并没有察觉到异样,一心只以为孩子死了。可后来平复下来,察觉到异样,猜测孩子还活着,所以这些年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 看着那相拥的二人,龙珏死水无澜的眸子,波澜微兴。他与她见过一面,当时便是听着她长相、年龄与他的女儿相似,便赶来了,当听到她是长远侯府的嫡女,只以为她是那个人的女儿,连验证都懒怠,便回了西越。 拢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收紧,他曾经与女儿那样近的接近过。却因一念之差,而险些错失。 龙幽看着情绪波动的父王,眸眼暗敛,阔步进了屋子。 屋子里霎时一片寂静,连哭声都骤然停了。 大夫人与镇国公老夫人看向龙珏与龙幽,一肚子的话,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龙珏自动的屏蔽了她们,眼底只有水清漪。那苍白如纸的脸上毫无血色,令他寡薄的心揪痛。上前了几步,在靠近她的时候,龙珏竟是有些怕了。 这是在失去乔若芙之后,第一次觉得他还有怕。怕她会怨怪他,没有保护好她。 水清漪看着不动如松的龙珏,他漾着微澜的眸子里,隐匿着一丝小心翼翼。不禁心思一动,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她还以为她的父亲是西越皇,那个时刻要她性命的人。所以一直逃避着,不想要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却没有料到,她的父亲是摄政王龙珏! 目光错落在龙幽身上,目光竟出奇的平和下来。记起初见他时那惊怯的目光,软软的一声‘姐姐’。心都柔软了下来。 龙幽触及水清漪的目光,她眉眼间的温柔,令他冷若寒霜的峻冷面容柔和了下来,不禁回想起她初见他时的吃惊,到最后他掐她时的镇定自若,嘴角微微上扬。极浅的笑容,宛如冰川之雪融化,万物归春,眸子里流转的波光勾人摄魂。 “卿儿。”龙珏喉咙干涩,这个名字大约有十多年不曾唤出,颇为生硬。 水清漪怔然,不知该如何面对。 长孙华锦手指拭去她面颊上的泪珠,鼓励她一般的捏了捏她的手。 水清漪想唤一声父亲,可到了喉间,却如刺一般给卡住了。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 龙珏眼底掠过一抹失落,嘴角微扯道:“你与我们失散十多年,生疏是难免。待我们相处一段时日,培养出感情便好了。” 水清漪看着他如雪如霜的发,心里涩然,那一声父亲险些冲出了口,到了嘴边便是唇瓣微动了两下。 仿若心灵感应一般,龙珏却是瞧出了她的唇形。忽而一笑,清浅的笑如屹立山涧之上苍松迎接着朝阳,美得惊心动魄,又宛如黎明破晓的壮丽,透着一丝温暖。 水清漪看呆了,忽而,一只大掌搁在头顶,水清漪抬眸便看着宽大的广袖在眼前如莲散落,温暖的手心揉着她的头。这个动作,与长孙华锦带给她不一样的感觉。 龙幽上前,深若幽潭的眸子看了她几眼,也如龙珏一般摸了摸水清漪的头。 刹那间,那酝酿出的气氛,轰然消散。 龙幽仿若未觉,悠然收回的手,将一个锦囊放在她的手中。仿佛一个兄长的做派! 水清漪盯着手里的锦囊,哑然。 大夫人瞧着气氛有些诡异,便出声打断道:“不知姐夫打算何时让清儿认祖归宗?”大夫人看着龙珏那张没有留下岁月痕迹的脸,这声姐夫喊得有些僵硬。 随着大夫人的话落,空气瞬间凝结,温度降到了冰点。 水清漪被龙幽那一做派弄得完全没有紧张,随即便想起长孙华锦先前的古怪来。心里有了底,他怕是早已知晓了今日是认亲,所以赶了回来。想到龙珏与龙幽的态度,轻叹了一声,扣着长孙华锦的手,这呆子是怕她被龙珏强行带回西越吧? 虽然他们是她的亲人,可她明白孰轻孰重。亲人固然重要,可与她相携白首的却是他。 “此事不急。”水清漪终究是不忍让大夫人太难堪,恐怕她不接话,龙珏与龙幽定会让她下不了台。 大夫人眼角湿润,有些话想说,却觉得说了显得过于苍白。终于,还是将自己心底的念想说了出来:“我想见姐姐一面。” 龙珏脸一沉,冷冽的声音仿佛要将人冷冻成冰:“你们也配!” 大夫人脸色灰白,紧紧的揪着褥子,这是她强求了。 镇国公老夫人心里一直后悔,想到大女儿的双眸,便心中更是愧疚难安。乔若潇的请求,也是她心中夙愿,想要好好在她身前忏悔她的罪行,希望得到她的原谅。 “摄政王,我们知晓这是强人所难,当年我也是迫不得已,并没有想到芙儿会暴毙。;老身跪下来求你,让老身临死之前见芙儿一面。”老夫人倏然起身,双膝跪地。 水清漪心中大惊,想要拦着却已经是来不及。手指根根收紧,脸色极其难看! ☆、第一百二十九章 满月宴风波 扑通—— 老夫人双膝落地,拐杖落在地上,浑浊的双目里含着泪花,近乎哀求的看着龙珏。她身为镇国公里的掌家主人,即使重来一遍,她依旧会义无反顾的顾全大局,保下镇国公府。 水清漪此刻觉得老夫人太过可恨,所有伤害他们的事情她都做了,如今见瞒不住便将真相告知。她相信老夫人心里悔了、愧了,可老夫人丝毫不曾顾及他们的感受,反而步步相逼达成所愿! 她跪龙珏,自己的女婿,渴求见她间接害死的女儿。饶是她犯了天大的错,她这一跪,都是将龙珏推上众矢之的。 龙幽眼底闪过杀气,当今天下注重孝义。父王被迫承了她这一跪,传出去定会被骂个声名狼藉。虽然他们不在意,可这些人未免太过可耻!落几滴毫无用处的眼泪,无关痛痒的赔罪,随后便用道义咄咄相逼,极其自私。 大夫人脸色亦是同样的变了,不孝是七宗大罪之一。以龙珏的身份,无人可欺。但是宿敌断然不少,此事传出去旁人拿着做文章也会有极大的影响。先前东齐国一个二品官员,被嫡母状告忘情弃礼,治了不孝的罪,便处以绞刑。 “母亲,您怎得这么不小心?母亲摔倒了,将妈妈还不快点将人扶起来!”大夫人生怕触怒龙珏,看了他一眼,面上无波无澜,可他身上散发的阴冷之气,令她心底生寒。母亲当真是太糊涂了,这哪里是求情?简直是在结仇。 将妈妈忙将镇国公老夫人搀扶起来。 镇国公老夫人这一跪被大夫人一句摔倒了,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却让镇国公老夫人醒过神来,察觉到自己做的事,脸色微微变了。她太过激动,便一时忘了这天下有多么注重孝义。 “人老不中用,老身怕也没有几个日子了,连坐都坐不稳当。”镇国公老夫人枯瘦的双手搭在膝盖上,不轻不重的揉着,浑浊的眸子一片悲凉。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才会犯下这等错事。 水清漪抿紧了唇,退回了长孙华锦的身旁,静静的看着龙珏。这件事,她是做不得主,但是她心里倒是想见一见她的生母。 良久,龙珏冷漠的说道:“芙儿,不想见你!” 镇国公老夫人心中一震,唇瓣翕动,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不相信那个柔顺乖巧的大女儿,会不愿意见她这个母亲。 “不!我知你心中有恨,芙儿她那么善良孝顺,岂会不愿见我?”老夫人希望龙珏是骗她,最近噩梦缠身,时常梦见乔若芙小时候的事情。 “她那么善良孝顺,你们又怎舍得这样待她?”龙珏清冷如流光的眸子闪过哀伤,浓烈而刻骨。“我不曾见她最后一眼,却也知她的遗言,断绝与镇国公府的恩情。” 镇国公老夫人目光悲绝,紧紧的捂着心口绞痛,她当真是伤透了芙儿的心,才让她如此绝情! 她懂! 懂芙儿的意思。 镇国公府生养她,她当那是她的家,事事都体贴迁就。而当自己将她的女儿送出去,保全镇国公府便已经断了恩情。 是怎样的心寒、心碎,那样温柔似水的女儿,才会痛下这样的决定! 镇国公老夫人呼吸陡然急促,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老夫人……老夫人……”将妈妈心下一急,慌忙将她接住,焦急的唤道:“老夫人有心悸,快去请府医!” 水清漪目光复杂的看着那个待她慈祥和蔼的老妇人,她能够理解她的选择,却不能谅解。 龙珏淡淡的睨了龙幽一眼,龙幽吩咐人去唤府医。 水清漪看着二人走了出去,水清漪拉着长孙华锦一同离开。 大夫人心急的喊道:“清儿……” 水清漪伫足,并没有回头,静静的等着大夫人接下来的话。 “我起初并不知你是姐姐的女儿,只是感叹这世间血亲外还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最初将你带回府,是利用你保全我的地位。可最后我是真心将你当成亲生的对待……”大夫人急切的想要解释,她在心底扪心自问,倘若最初知晓水清漪是姐姐的女儿,她会如何做。 可惜,没有答案。 水清漪心里很难过,她这辈子重活,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待大夫人。可往往有些真相,打得人措手不及。她也不知日后该如何面对大夫人,毕竟这件事与她无关。 “我若不曾将你当作母亲,便不会不遗余力的帮你。”水清漪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内心的酸楚,淡淡的说道:“今后,你保重。” 大夫人掩面哭泣,不知为何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 水清漪循着龙珏的脚步,去了龙幽的书房。门扉合上,龙珏直接道出来意:“今日我来与你认亲,打算将你一同带去西越。你母妃的遗愿,便是寻回你,再让她入土为安。” 长孙华锦骤然收紧了水清漪的手,他预料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可,这样的缘由,他如何阻止她去西越? 水清漪挽着长孙华锦的手臂,浅笑的介绍道:“这是我的夫君,长孙华锦。” 龙珏颔首,神色淡淡。 “我会随您一同回西越,待母亲的事情了却,我便会东齐。您与幽儿是我的亲人,阿锦他是我的夫君。嫁给他,不论他在何处,我都是要与他在一起。”水清漪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温柔如水的望进长孙华锦的眸眼,如幽潭般深沉,流动着丝丝缕缕的浓情。 长孙华锦薄唇微扬,极为愉悦。 龙珏淡淡的说道:“你出生的时候,便给你订了亲事,这些年一直没有你的音讯,他也不曾成亲,一直在等你。” 水清漪心头一紧,头皮发麻,她自小订了亲事?而龙珏的口吻,仿佛是要给对方一个交代!“我已经为人妻,与他是缘分浅薄,您回绝了罢!” 龙珏态度出奇的强硬,在此事上并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这门亲事,我不曾认下。你是龙珏的女儿,莫要妄自菲薄,即使三夫四夫侍亦无人敢说你半句闲言碎语!” 长孙华锦苦涩一笑,恐怕是龙珏对他知情不报,动了怒,要教训他。 水清漪心中大惊,这般惊世骇俗的话,说的如此理所当然,也就只有他了! “天下男子那么多,我只想握着一双手。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坐看云卷云舒,岁月静好的走完这一生。”水清漪举起十指相扣的手,目光坚定不移的说道:“在我的生命中,他比你们早出现,陪伴在我的身旁。而这后半生,亦是他在我的身旁。你们说,我会选谁?” 龙珏眉宇紧皱,当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他不过是想要给长孙华锦一点苦头吃,让他尝一尝心底挚爱的人不在身旁,苦寻不得的滋味。 若不是水清漪中了胭脂红,需要幽儿那套针法,恐怕还不会透露半分口风! “你们先回!”龙珏拂袖离开。 长孙华锦心知龙珏对他的成见恐怕越发的深了,心心念念的女儿,好不容易找回来。非但不愿跟他走,还忤逆他的意思,甚至为了旁人而不愿认他。 这会子怕是不想见他们,被气着了,也不想听水清漪接下来的话。 水清漪颇为无奈,她也不想这样,只是想让龙珏妥协罢了。 “先回府。”水清漪也需要重新整理思绪,今日的事情太突然了,心里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她从一个吃上顿没下顿的孤女,摇身一变,成了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之女。且还有一个素昧蒙面的未婚夫! 长孙华锦颔首,暂且只得如此了。眉头紧锁,怕是此事龙珏不会善了。 果真,第二日,长孙华锦便被邀请去了驿馆与岳丈大人喝茶。 长孙华锦在他对面坐下,龙珏递来一坛子酒,散发出混合着清新泥土酒香。长孙华锦揭开红封,斟两杯酒。一杯递给龙珏,端起另一杯道:“小婿不曾敬岳丈一杯淡酒。” 龙珏反倒是搁下了酒杯,随即端起来,淡声道:“我敬你,替我照顾了卿儿。” 长孙华锦毫不含糊的说道:“一辈子。” 龙珏冷哼一声:“她自小便定了亲事,她的未婚夫会敬她、爱她、护她一辈子。不会纳妾,给她天底下的最高殊荣。” “您选的人,就算将整个天下捧到她的面前,她都不会多看一眼。”长孙华锦直言不讳,眼底有着一抹缱倦温柔,她不是那般肤浅之人,她心底有他,即使他生在寒门,她亦会不离不弃。“此生我只娶她一人,断不会纳妾。” 龙珏脸上的阴郁散尽:“凡事都没有绝对,你会放手让她跟我走。” 长孙华锦眼眸一暗,不再开口,与他对弈。直到日头烈了,酒水喝尽,方才起身道:“晚辈暂且告辞,下回再来拜访您。” 龙珏嗯了一声,看着长孙华锦的身影,忽而开口道:“这是卿儿出生时,我与她母妃一同埋的女儿红。”清冽的语气,透着淡淡的感伤与悲凉。 长孙华锦脚步一滞,眼底眉梢带着笑,信步出了府。 …… 水清漪一早,便收到了江府的邀请函。穿着百合色洽淡金莲花纹路的纱裙,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 ,稍稍妆点了一下,便出府赴宴。 马车旁边,立着二夫人与她的媳妇小柳氏。与二夫人是出自同宗,娘家侄女。 二夫人瞧见水清漪盈盈走来,递了一个眼色给小柳氏。 小柳氏巧笑倩兮的上前,走到水清漪的身旁,亲热的挽着她的手臂道:“大嫂,今日江府府添丁,咱们两个过去沾沾喜气。”小柳氏眸光淡淡的扫过水清漪平坦的小腹,微微闪烁着不知明的光。她进府都快有小半年,肚子没有丝毫的动静,莫不是大哥身子有隐疾?她过门才一个月,便有了喜事。 水清漪脸色微变,还不曾开口,二夫人上来不动声色的将小柳氏挡在身后道:“锦儿怎得不一同来?”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她曾听长孙华锦说他绝育。小柳氏的话,岂不是触到了水清漪的痛处了? 水清漪脸色稍霁,却没有了方才的温和,略微有些苍白:“他有要事处理。”说罢,上了马车。 小柳氏恼水清漪,饶是她是世子妃又如何?没有生子,指不定这王府落在谁手里头呢。 “下回说话可要主意些!若是再敢胡言乱语,下回你便在府里呆着!”二夫人心中不悦,原想要趁着今日与水清漪说会子话,将孙女儿放到她的身边,让水清漪教她针线活。可却被小柳氏败坏了! 小柳氏一头雾水,不知她说错了什么话。心中再不服气,也不敢还嘴。 马车缓缓的行驶,经过喧闹的街道,水清漪仿佛听到有孩童童真软糯的声音传来。掀开车帘,看着两个小娃娃一手拿着白面馍馍,欢笑着走在一个妇人前面,和乐融融。 水清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清浅的笑。觉得有个孩子很不错,也想要生一个与长孙华锦的孩子。可……水清漪眼底的光亮渐渐的黯淡,抚摸着肚子,她如今的身子,断然是不能有孕。 绣橘将方才的一切收进眼底,心中酸楚。世子妃身世坎坷,原以为能好好过日子,却又遭了这等罪! “世子妃,这是一个小泥人。”绣橘想起了什么,从马车壁柜里翻出了一个彩绘小泥人。 水清漪看着穿福字小肚兜的小泥人,扎着两个小羊角辫,涂抹两点胭脂的脸颊上露出憨厚的笑容,仿佛是对她笑一般,水清漪不禁展颜浅笑:“回去将这个小泥人摆在屋子里。”心情好了许多,凡事不能强求,听天由命。 绣橘看着水清漪豁然开朗了许多,笑道:“这是世子爷捏的。” 水清漪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就算前路艰险又如何?只要他一直伴在她的身旁,便无惧。 马车在江府停下,绣橘搀扶着水清漪下了马车。门口接待宾客的丫鬟,见到静安王府的马车来了,忙上来招待。恰在此时,文成侯府的马车到了,停在了水清漪马车旁。文菁手搭在珍儿的手臂上下来,眼尖的瞧见了水清漪,眉一皱,气色倒还不错呢! “江夫人在何处?你带我去寻她!”文菁高傲的扬着头,指着迎接水清漪的丫鬟。 丫鬟很为难,文成侯在帝京地位并不如静安王府,而且江夫人叮咛了她们要好生招待静安王世子妃。 “江夫人与我是手帕交,她为人甚为和善,倒是纵得你们这些丫鬟个个不知天高地厚,不听主子命令!”文菁见那婢子杵着不动,捏紧了手绢,文成侯夫人就在身后,她不看发怒。若是再犯事儿,恐怕父亲当真会打死了她! 这是哪门子的主子? 水清漪啼笑皆非,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过如此了。 “江府二婶娘来过一回,你去招待贵客,莫要轻怠了。”水清漪吩咐方才的婢子,与二夫人一同进了江府。 小柳氏将方才的一幕看进了眼底,冷笑道:“真当自个是一回事,不就是被太后调回京的文成侯么?当真是嚣张过了头,大嫂让她作甚?恐怕她心里更加有恃无恐,认为咱们怕了她!” 水清漪浅笑道:“有些事计较起来,不过是有*份罢了。文成侯府如今的名声被她败尽,咱们何必拉着王府陪她胡闹?”说罢,脚步不停的转进了回廊。 文成侯夫人与文菁就在他们几步之远,将二人不大不小的对话声听进了耳里。文成侯夫人霎时变了脸,心道水清漪是个好利害的女人!文菁三番两次针对她,都是隐忍着不曾发作。越是如此,便越足以可见她的城府。 文菁脸色青白交织,原本为胜利沾沾自喜,如今只觉得被水清漪羞辱了! 在她的眼中,自己只是胡闹!压根就没有将她放进眼底! 到了江夫人的屋子里,文菁瞧着水清漪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上,江夫人抱着孩子凑到水清漪的身旁,有说有笑。心中极为不舒服,在她的心中江夫人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她看水清漪不顺眼,江夫人自然不能对水清漪笑脸相对。 “鸢儿。”文菁收敛了思绪,欢喜的唤着江夫人。 江夫人脸上的笑意未收,指使着一旁的空位让文菁坐下,并没有过去招待。继续低头说着一些她与孩子的趣事给水清漪听:“他现在身子都还是软软的,犹如抱着一团棉花。当时我不敢抱,生怕弄折了他。有一回我亲自给他沐浴,他不小心朝下滑了一下,我拉着他的小手,他突然‘哇’的大哭起来,吓得我眼泪直掉。他越哭的厉害,我心里便不安。看着他柔嫩的小手一片通红,上面有软软的肉,我乍的一瞧还以为是拽着脱臼了。府医检查没有大碍,可我惊吓得几日都吃不下饭。”眼底虽然有着责备,可更多的是暖暖的爱意。 水清漪看着婴孩粉嘟嘟的面颊,越瞧越喜欢。想要捏捏他的小脸儿,水清漪还是克制住了。暗地里对她不满的人有许多,时时刻刻盯着她,想要抓她的把柄。但凡是出府赴宴,她都不会随意的乱吃乱喝乱碰。眼前的婴孩,她不希望被她碰了,被有些人拿来做手脚,反倒是害了他。 事情经历得多了,谨慎一些倒是好的。 “可要抱一抱他?”江夫人容貌并不出色,可却令人看着极为舒服。说话间,便要将孩子朝水清漪怀中一放。 水清漪想要起身避开,却觉得那样太过明显,倒回觉得是瞧不上他们。又怕江夫人松了手,她一动,会摔着婴孩,只得无奈的接过孩子。 触手的柔软,果真就像抱着柔软贴心的小枕头。原本阖眼的小家伙,这时睁开了眼。眼睛大而清澈,张开嘴无声的笑。 水清漪看着他樱红的小嘴张开大笑,露出里面粉嫩的无齿的牙龈,心里柔软一片,俯身亲了他的脸颊。粉嘟嘟的脸颊柔嫩的仿佛剥壳的水煮蛋,香软的惹人疼爱。 江夫人高兴的说道:“他笑了,他笑了!” 众人全都围上来看了一眼,萧珮也凑过来说了一句:“我抱他的时候,哭着要娘。你抱着他倒是笑了!” 江夫人长袖善舞,笑说道:“这样小倒是个小财迷,怕是嫌弃你送的礼不如世子妃的贵重。” 萧珮不在意的说道:“这小子不识货!恐怕不喜欢舞刀弄枪,随他爹考状元,做个文弱书生。” 江夫人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温和,萧珮的话极合她的心意。江府历代都是内阁首辅,一直是书香门第。到了这一代,江阁老只有江文韬一个儿子。却没有利用家族的关系,而是寒窗苦读考上了状元。一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将来是要继承江阁老的位置。 文菁看着众人将她给忽略了,脸色极为的难看。碍于文成侯夫人在,隐忍了下来。笑着插话道:“我瞧着倒像是个风流公子,瞧着静安王世子妃长得漂亮,便笑了讨她的欢心。” 文菁这句话不中听,江府是百年书香世家,底蕴深厚,极重规矩。她如今说江夫人生的儿子是风流公子,便是辱了江府门楣。也得罪了对儿子寄予厚望的江夫人! 在做母亲的心里,自己的孩子最金贵,是天底下最可人聪慧的孩子,不容人诋毁。江夫人虽然有意让孩子接近水清漪,可被文菁这一说完全变了味。想让孩子寄名认水清漪做干娘的事,便说不出口了。 文成侯夫人见屋子里的气氛凝滞,众人目光怪异的盯着她们母女,脸上一阵燥热。只得将备好的礼递给江夫人,说了几句讨喜的话。 江夫人比文菁有见识,会隐忍,便也没有发作。毕竟今日是儿子的满月宴,不想要闹得大家脸上无光。 文菁意识到她做错了,眼下得罪了江夫人,反倒是成全了水清漪。沉吟了半晌,文菁上前给江夫人赔不是:“鸢儿,你也知我的性子,我这人最笨,有口无心,你就莫要与我置气。” 江鸢就没有见过这么蠢笨无脑的人,当初与她是手帕交,无非是父亲是文成侯的部下,仰人鼻息,她为了父亲自然要与文菁打好关系。而今,她父亲不再在文成侯部下,她又嫁进了江家,自然不用奉承文菁,看她的脸色。 “这么多年的至交好友,还不知你?”江鸢嗔道,转身便去了别处,没有再理会文菁。 文菁脑子灵光了一回,发觉了江鸢对她的疏离。心里把这一切都归咎到了水清漪的身上,若不是因为她,江鸢也不会对她如此疏离。看着水清漪的背影,双眸灼灼的仿佛要在她的身上凿穿两个窟窿来。 文成侯夫人不敢掉以轻心,看紧了文菁不许她乱跑。文菁也老实安份的跟在文成侯夫人的身后,直到无意间看到了一袭红衣如火的花千绝,忽而抱着肚子道:“哎哟!母亲,我肚子痛。” 文成侯夫人眼底有着狐疑,仔细看了文菁几眼,生怕这是她装病。 文菁眼瞧着花千绝要走出她的视线,心里焦急,倒是急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文成侯夫人瞧她疼出了一身冷汗,担忧的说道:“可是吃坏了肚子?” 文菁不再理会文成侯夫人,匆匆跑了。 文成侯夫人让身旁的嬷嬷跟着文菁,莫要给她逃走了。 而大厅那边却是开宴了,男眷与女眷中间用八面屏风隔开了。 水清漪被江夫人拉着坐在主席上,文成侯夫人被安排在水清漪的身旁。瞧着身边的水清漪,文成侯夫人多少有些尴尬,两人淡淡的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菁儿呢?”江夫人见文菁不在,便问了一句。 文成侯夫人笑道:“这丫头胡乱吃东西,坏了肚子。” 江夫人点了点头:“可要请府医瞧一瞧?”说着吩咐丫鬟去请府医,文成侯夫人制止道:“不必麻烦,她缓一缓便好了。” 江夫人还要说什么,瞧着文菁脸色发白,失魂落魄的走来。文成侯夫人心一沉,目光凌厉的看向她,眼底有着质问。 文菁哪有闲功夫理会文成侯夫人?她寻了好几处地儿,都没有瞧见花千绝。 江夫人蹙眉,那边江文韬唤她过去将孩子抱过来,露一露面。 江夫人全副心思放在儿子身上,倒也忘了问候文菁,忙吩咐丫鬟去让乳娘将孩子抱来。 片刻,乳娘把孩子抱了出来:“夫人,小少爷在睡觉。” 江夫人说了一声知道了,接过孩子,看着他熟睡的脸,红扑扑的宛如熟透的红苹果,凑过去亲了亲。倏然,脸色一变:“老爷,你来看看咱们孩子。他脸上很烫,方才还好好的……”急的都要落泪。 江文韬顾不上男女之防,阔步走来,闻到儿子身上散发着一股异香,碰了碰他的脸,热得烫手。乌眸一沉,便看到孩子突然张嘴吐出乳白的乳/汁,有一些从鼻孔溢出来。恹恹的睁了睁眼,又闭上了,如幼猫叫一样的哭泣,不如方才那般洪亮。 江夫人眼圈发红,江老爷变了脸,冷声道:“快去请府医!”“ ☆、第一百三十章 计中有计 大厅里,霎时间嘈杂起来。纷纷关切着孩子的状况,七嘴八舌的讨论病情,安抚初为人母的江氏夫妇。 “许是天气温差大,孩子身子骨娇弱,风邪入侵。” “是啊,当初我的孙儿也是发高烧吐奶,不会有大事。” 江氏焦急的要哭出来,眼泪在眼眶打转,被她强忍着逼回去没有落下来。今日是孩子满月,落泪是不喜庆。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江氏心里稍稍好受一些。祈祷着是她没有精心照料好,染了风寒。 可来宴会之前孩子还是好的,怎得突然间这样了?江氏惴惴不安的看向江文韬,江文韬束手无策,笨手笨脚的给孩子擦拭嘴边的污秽。 “乳娘,你寸步不离的带着胤哥儿么?”江氏突然询问着乳娘,问题极有可能出现在她的身上。“还是你给他胡乱吃了什么?” 乳娘吓得面色发白,惊慌无措的说道:“奴婢给小少爷喂了乳/汁,瞧着他睡得稳妥,便放在摇篮中。出去让玲儿去把小少爷要穿的小衣拿过来备着,之后一直在他身边没有走开过。” 江氏脸色一变,动力怒:“这些都不是你的活儿,照顾好哥儿才是你的本份!将你请到府中便与你说过寸步不离!” 乳娘哪知离开这一会子功夫就出事了?张口想要辩解,可江氏说的没有错。 江氏脸色阴郁,正要发问在屋子里伺候胤哥儿的玲儿,为何不在屋子里。这时,府医被人领了过来。大家散开,让出一条道给府医过来。 府医搁下药箱,听着孩子细小哭声,拿着干净的小银勺轻轻放在他的唇瓣上,胤哥儿张开嘴伸出舌头舔。粉红的舌尖此刻猩红,中间布满一片白色舌苔,略微发黑。沉声道:“舌苔白是上火,可却是泛黑,这是中毒。” 江氏心中一惊,孩子好端端的怎得中毒了?是谁这么狠心,这样小的孩子也下得了手! “幸好发现得及时,吃几副药,没有大碍。”府医写下了方子,递给江氏身旁的嬷嬷去抓药煎熬。 江氏冷厉的看向乳娘,只有她与孩子最亲近,若非是她,旁人都没有机会解除孩子,怎么对孩子下毒手? 乳娘心中大骇,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喊冤,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不一会儿便一片青紫,地上染着血:“夫人,借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给小少爷下毒!奴婢一家子都在江府,奴婢对江府心存感激,否则早已是饿死,怎得会做这样的混账事?” 江氏看着乳娘,一缕鲜红的血从额头蔓延下来,格外的瘆人:“若不是你,孩子可有接触旁人?” “玲儿给小少爷换了小衣。”乳娘瞬间想到小少爷尿湿了裤子,玲儿给他换了下来。因此,她怕刚刚吃了奶的小少爷又会尿裤子,便出去唤玲儿备一套干净的来。 江氏脸一沉,立即让人将站在门口的玲儿唤进来。 玲儿看着这阵仗,心肝儿乱颤,战战兢兢的行礼道:“夫人,您唤奴婢有何吩咐?” “你给胤哥儿换了衣裳?”江氏杏眼淬着寒冰,锐利的看着玲儿,仿佛她一点头,眼里的寒冰便会化成一柄冰锥,刺穿她的胸口。 玲儿不敢与江氏对视,死死的揪着衣角:“奴婢给小少爷换了衣裳,小少爷一直是乳娘抱在手中,奴婢换好了衣裳,便拿着去浆洗了。” 江氏目光如刀的射向乳娘,乳娘瞳孔一紧,脸上的血迹映衬得她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吱吱唔唔的说道:“小少爷是奴婢抱在手中,玲儿给换得衣裳,也有解除小少爷。” 一旁的府医道:“这毒由口入。”排除了在衣裳上动手脚的可能。 江文韬察觉到了一个问题:“胤哥儿的衣裳都是在偏屋子里浆洗,并没有放在浣衣阁。乳娘唤玲儿准备干净衣裳,就是在屋子里喊一声,她也听得见……” “老爷,奴婢怕吵着了小少爷,这才出了屋子交代玲儿。”乳娘慌忙打断江文韬的话,生怕他认为是她下的毒,急急忙忙的解释。 “出个门用不着多少时间,有人下毒喂给胤哥儿也来不及。”江文韬并没有被打断的不悦,继续说完。 玲儿蓦地说道:“你撒谎!你并没有唤我给小少爷准备感觉的衣裳。而是偷偷去了厨房,和徐婆子一同在吃酒。” 乳娘吓得魂飞魄散,忙指着灵儿道:“你怎得能这般污蔑我!”说罢,又哭又颤,又怕事情被揭破,掩面痛哭道:“我自个生养了两个孩子,自然知晓喂乳是不能吃酒,又怎得会犯此大错?”说话间,后背已经沁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原想着今日小少爷满月,厨房里应当有不少好吃的,便去了厨房,谁知道徐婆子在温着酒吃。温着一股酒香,她嘴馋的经不住徐婆子的哄,便喝了几杯黄酒。谁知,一转眼的功夫,小少爷便出了事情,还被玲儿给抖出来。 江氏气不打一处来,她心知喂乳不能喝酒,却偷偷摸摸的到厨房去吃酒!愈发的心疼病恹恹的儿子,心底是认定了是乳娘偷吃疏忽了胤哥儿。 玲儿心中干着急,辩驳道:“你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冤枉你?有没有吃酒,且唤徐婆子来对峙!” 乳娘哑然,不安的瞟了瞟文菁。 “恐怕就是有人趁着乳娘出去偷酒吃,这个当头给孩子下了毒呢!”就在这时,不知谁说了这一句话,让江氏拉回了思绪,没有在纠缠在乳娘失职上。 文成侯夫人心里担忧,方才这里的人都没有出去,与江氏在一起。唯独自个的女儿在这个时候闹肚子,就怕有人拿此事做筏子! 文菁听着哭闹,冷声一笑:“鸢儿,你把孩子将给乳娘之前,便抱着胤哥儿会客,会不会……是那个时候有人趁乱动了手脚?” 江氏一怔,那个时候孩子一直在她的手上。唯一接触孩子的便是水清漪。不由得,江目光看向水清漪,会是她么? 心里下意识的否定,她那样喜欢孩子,又怎得会这么残忍,对一个孩子下手?况且,他们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了她的孩子?对她并没有好处。 水清漪又岂会听不出文菁话中之意?目光清浅的看向那可怜的孩子,淡淡的说道:“这孩子只有我抱过,文妹妹是在说我动了谋害孩子的心思么?只是,这众目睽睽下,我如何把毒喂进孩子的嘴里?” 文菁挑高眉梢道:“你若有心,就算孩子没有在你的手上,你也有能耐下手。” “倒是辜负了文妹妹的另眼相看了!我只是有一事不解,文妹妹来江府并没有吃任何的东西,又怎得突然坏了肚子?咱们一同来席间,而你去了出恭。”水清漪满脸疑惑,期待着文菁给她解释。 文菁呼吸一滞,水清漪是暗指她离席给孩子下毒!摆在膝上的手指发白,紧紧的捏着裙子,故作镇定。 “我本就是坏了肚子,我与鸢儿自小一同长大,又怎得会如此丧心病狂的毒害她的孩子?”文菁委屈的看着江氏,楚楚可怜的说道:“鸢儿,我知我性子刁蛮霸道,向来目中无人。却从来没有亏待过你,我只有你一个朋友,怎么会害你的孩子呢?我还说过要认你的孩子做义子呢。” 江氏有一瞬间信了水清漪的话,猜忌文菁,可被文菁这一说,心中迟疑了。两个人自小一同长大,虽然文菁将她当婢子使唤,的确没有亏待她! “你在何处出恭?”水清漪丝毫不觉得这个问题,令人多么的心里不舒服。这满桌子的珍馐,众人已经是全然没有了胃口。 文菁一怔,心里警觉,水清漪这般套话,莫不是要将那里的婆子来问话,证明她话中的真假?可她压根就是借口吃坏了肚子,去找花千绝。 文成侯夫人察觉到文菁的异样,心一沉,难不成她当真是撒谎了? “菁儿……”文成侯夫人心里不安的说道:“你究竟去了何处?” 文菁心里也慌了,她若是如实说,断然是没有人相信。毕竟,她方才信誓旦旦的说是去了出恭。而水清漪逼问,她却另说他话,断然有人认为她在为撒谎开脱。 “母亲……我……我……”文菁无助的看着文成侯夫人,希望她能给她出主意。 文成侯夫人看着她焦急、愤怒,最后一脸委屈的模样。便知这讨债鬼恐怕是又去做了什么坏事!如今,摆明了是跳进了水清漪挖的坑。一咬牙,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斗不过她,偏生又喜欢招惹她。如今,将自己陷于不利的局势。” “莫不是文妹妹没找着地儿?”水清漪挑高了眉梢,眼底流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透着一丝戏谑。 众人一阵哄笑。 文菁面红耳赤,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怨毒的瞪着水清漪,冷冷的说道:“我是肚子吃坏了,没找着地儿又如何?总比有些人认不清自己的状况,中了胭脂红到处乱走也就算了,却还偏生喜爱动手动嘴。” 江氏脸色一变,难以置信的看向水清漪,没有料到她中了胭脂红!那么是否是她亲胤哥儿的时候,将毒传给了胤哥儿? “胭脂红,中者会全身滚烫,肌肤如初生……”府医把症状一一说出来,每说一个症状,江氏脸色白一分。心里无比的后悔,把孩子往水清漪怀中送。 抱着孩子的手发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滚落了下来。 水清漪眉一皱,淡淡的说道:“胭脂红药效极快,不到一炷香的时辰便会发作,半个时辰内没有药物抑制,便会立即丧命。我亲他的那一下,距离现在都已经将近一个时辰,若说是中了胭脂红,恐怕现在早已是毒发身亡!”顿了顿,水清漪眸子里布满了阴霾,陡然凌厉的说道:“文妹妹倒是消息灵通,连我中了胭脂红你都知。” 闻言,江氏心里一松,紧张的看向府医。 府医颔首,的确如静安王世子妃所说。 江氏彻底放了心,抱着孩子的手收紧,若是因此孩子中了胭脂红,她会恨死了自己。却也打消了让孩子认水清漪为干娘的事! 文菁心中一慌,目光躲闪的说道:“我……我是偶然间听见的。” 水清漪心里有了某种预感,看着文菁六神无主的模样,便知她的猜测是对的,却也没有挑破。并没有再理会文菁,转而看向一旁的乳娘道:“你吃了酒,可有喂胤哥儿乳/汁。” 乳娘不敢有所隐瞒,点了点头。她听闻夫人要将孩子抱到前厅,怕孩子饿了吵闹,便在来的路上喂了孩子喝了乳汁。 水清漪拿着一个空瓷杯,递给乳娘道:“你去偏屋,挤一些乳/汁出来。” 乳娘一怔,不明水清漪要做什么,却也不敢询问,忙起身拿着瓷杯去了偏屋。 水清漪又吩咐人去抓一只幼猫来。 江氏虽然不知水清漪卖什么关子,却也知道这是为了查找凶手。不敢耽搁,忙让人去找幼猫。 不到片刻,乳娘脸色燥红的端着盛有乳/汁的瓷杯出来。 水清漪并没有动。 江氏正要说话,就瞧见护卫抓来了一只方才出生没有多少日的幼猫进来。 水清漪江乳/汁倒在碟子里,抱着幼猫,让它好舔吃碟子里的乳/汁。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幼猫将碟子里的乳/汁喝尽。慵懒的舔了舔舌头,餍足的倒在了桌子上。 片刻,幼猫突然突然睁开了眼睛,嘴里吐出了白沫儿。 江氏大惊,显然被这一现象震惊到。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乳娘的乳汁有毒! 那又为何乳娘会无碍? 水清漪解释道:“这毒药剂量下的轻,对婴孩有作用,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让人寻一只幼猫。若是剂量过重,我想背地之人的算计就要落空了。没有等乳娘给胤哥儿喂乳,便已经中毒。” 府医点了点头。 这时,丫鬟将熬好的药汁端了进来,江氏把孩子递给江文韬。自己亲自一勺一勺的喂,还剩下一些被水清漪要了过去,给幼猫喂了下去。 水清漪见江氏吩咐江文韬把孩子抱下去,方才淡淡的说道:“恐怕药就放在酒水里。” 江氏冷声道:“将徐婆子绑了来!” 护卫立即去了厨房,把徐婆子绑了过来。 “跪下!”江氏江手中的茶杯掷在徐婆子的脚下,看着徐婆子嘴角没有抹干净的油光,眼底闪过戾气。“是你劝说乳娘吃酒?” 徐婆子摇头否认:“夫人,没有得事。今日婆子见是小少爷满月,便向管事的讨要一壶酒,沾沾喜气儿。可谁知被来寻吃的乳娘瞧见,说什么也要喝一口酒,说她已经好长时日没有沾过酒,如今馋的紧,便抢了喝了几杯。我一个在厨房的婆子,又如何敢在小少爷的乳娘面前逞威风,不许她喝酒?只得让她少喝些,今日喂羊乳给小少爷,莫要让小少爷吃她的乳。” “你胡扯!”乳娘脸憋得通红,争辩道;“不是你说厨房有不少好东西,唤我去吃。我不愿去,你说有几位野参汤,喝了下奶。我寻思着便过去了,谁知你便给我递了几杯酒水!”说罢,跪在江氏脚边,拉着江氏的裙摆道:“夫人,我岂能是个蠢的?都知喝酒退奶,我又何必与自个的活儿过不去?我心中自然会计较,若是因着解馋,丢了照顾小少爷的活,我傻了不成?待过了这段时日,我日后还愁没有酒吃?可她却说喝几杯酒不打紧,便喝了两杯。”说到最后,低了音量。 “我怎得不知今日厨房有做野参汤?”江氏眼底冷光乍现,怒道:“是你在酒水里下了毒?谋害小少爷?” “夫人,您就算杀了奴婢,奴婢也不敢谋害小少爷!”徐婆子喊着冤枉,不是她做的。 “夫人,这里是厨房剩下的几滴酒。”护卫把酒壶递了过来。 江氏拔下头上的银钗,放在酒壶里,拿出来的时候,已经变黑。“你还要做何解释?” “我……奴婢……”徐婆子瞳孔一缩,浑身籁籁发抖,语无伦次的说道:“不是奴婢,奴婢是遭人陷害的。夫人,您要相信奴婢。” 水清漪指着徐婆子的手腕道:“那是什么?” 江氏眼尖的瞅见是一个金光闪闪的手镯,脸色愈发的难看。以一个厨房里的粗使婆子,怎得能有这般贵重的首饰?不是贪墨了账上的银子,就是受人恩惠。 江氏眸光转动,让人将徐婆子手腕上的金镯子拔下来。 徐婆子死死的护着手腕,不让人给碰一下:“这是奴婢这些年存下的银子与主子赏赐的物件儿换的。” “倘若当真是你的,我自然不会要了你的。”江氏给护卫递了一个眼色。 护卫按住徐婆子,将金镯子拔了下来。江氏瞧了眼赤金缠丝手镯,每个镯子都有出处的标记。看到标记,脸色陡然阴冷:“徐婆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倘若再敢有半句假话,我便按照家规处置!”目光淡淡的扫过文菁。 文菁背脊一僵,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手攥住文成侯夫人的锦裙,手心因紧张沁出了一层薄汗。 文成侯夫人脸色变了变,那是文菁的手镯。 “——文小姐,您救救奴婢,您说了事情暴露,您替我兜了这罪命。”徐婆子忽而跪着移动到文菁的桌前,老泪纵横的说道:“文小姐,您救救奴婢,奴婢把这金镯子还给您。求您放过我这老婆子一家老小!” 文菁浑身一颤,心中大骇,不明白这老婆子说什么! “我何时给你金镯子要给你兜罪名了?”一双睁得圆溜溜的乌黑眸子里有着错愕与茫然。 “文小姐,您可不能这样不承认了!倘若不是你拿奴婢一家老小的性命相威胁,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迫害小少爷!”徐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忽而,转过身来,跪对着江氏道:“夫人,奴婢也是逼不得已,把份量下少了一点,只希望你们还来得及解救小少爷。” “你再敢胡言乱语,我撕烂你的嘴!”文菁气得脸色发青,没有想到这个老婆子在诬陷她指使下毒谋害江鸢的孩子。 虽然她对江鸢心里极其不满,可更多的是憎恨水清漪,又怎得会对付她的孩子? 她说的是真话,在这帝京,她唯一的朋友就是江鸢。 江鸢死死的攥着手中的金镯子,手指骨节泛白,眼睛里神色复杂,更多的是愤怒与失望。抬手将赤金缠丝金镯举起来,冷笑道:“文小姐,你不会连自个的手镯都不识得?”掷在了文菁的眼前。 文菁捡起镯子,这才发现是她不知何时遗落的手镯。只是,怎么会在徐婆子的手中? 心一沉,她明白了,这是有人栽赃陷害她! 谁? 是谁? 文菁眸子四转,落在了水清漪的身上,尖锐的质问道:“是不是你偷拿了我的金镯,陷害我?”心里的恨意翻腾,再也压制不住冲了过来,双手掐着水清漪的脖子,摇晃道:“贱人,是不是你陷害我?你让花千绝在我面前闪过,将我引走。让我一步一步的掉下你的陷阱里?你说啊!是不是干的!”文菁疯了一般,面目狰狞的吼道:“贱人!我杀了你!”眸子扭曲而疯狂,不断的收紧手中的力道。 文成侯夫人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上来扯开文菁。 文菁已经失去了理智,一把推开文成侯夫人。“母亲,你走开,我今日定要杀了这贱人,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水清漪面不改色,双手扳开文菁的手,一把将她推倒。 文菁一时不防,仰身倒在桌子上,汤汤水水脏了她的华贵的纱裙,一身油腻的菜汤味。挣扎着起来,水清漪仿佛不小心的扫过她的脚,‘嘭’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哗啦的瓷器碎裂声,文菁倒在地上,漂亮的面容被瓷器碎片割伤,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满脸的血迹。 水清漪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看着上前来要搀扶文菁的文成侯夫人。给绣橘递了眼色,绣橘立即上前挡住了文成侯夫人。水清漪站在文菁的旁边,状是无意的一脚踩在文菁的手掌上。 “啊——” 文菁凄厉的尖叫声刺人耳膜,手掌被地上的碎片刺破,伤痕深深浅浅,鲜血汩汩的冒了出来。 水清漪不动声色的松开脚,文菁身子蜷缩,被水清漪踩的手控制不住的抽搐。 府医眼皮子一跳,手筋割断了。 “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爱记仇,睚眦必报。”水清漪双手拂过她白皙的脖颈,上面被文菁掐出了一道淤紫的痕迹,份外的刺目。 她是刻意给文菁掐,这样才能明目张胆的报复不是?文成侯夫人即使恨,也不敢说一句话。 文菁牙龇目裂,凶狠的目光似要将水清漪给扒皮抽筋。 “你原是想下毒迫害胤哥儿陷害我,可谁知被我查明了真相,徐婆子将你抖出来,你便心中记恨我,适才怒极要杀我吧?”水清漪一字一句的对文菁说道,声音不大,恰好能够让在座的都听得一个明白。随即哂笑,直起身道:“江夫人,此事受害最大的是你的爱子,我也不好喧宾夺主,交由你做决定。” 水清漪这是顾及了她的脸面,江氏脸色稍霁,可看着文菁,却是一片冰封的冷意。没有想到她蛇蝎心肠,连孩子都不曾放过! “来人,将酒杯给我!”江氏让丫鬟递给她一个酒杯,拿着徐婆子交出来的纸包,将里面的粉末倒进酒水里,冷笑道:“念在你我这么些年的交情上,我终归是不能太过份。你可知是在我的心口插了刀子?若可以,我当真想杀了你!可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你父母的份儿上,你给胤哥儿下的什么毒,你便喝什么。是生是死,都看你自己的造化!当然,你的命不可能比胤哥儿还要脆弱不堪!” “不……不要……”文菁看着近在眼前的酒杯,眼底布满了惊惧,不断的朝后退。没有人比她清楚,这杯酒水里放的是什么毒! 凶恶如狼的瞪着乳娘,这个贱人背叛了她!倘若当真是按照她的吩咐去做,江鸢的贱种早已是死了!她又何必落到这个地步? 江氏毫不手软,扳开文菁紧咬的牙关,一把将酒灌进她的嘴里,手在她的脖子上敲打一下,文菁来不及吐出来,吞咽了进去。死死的掐着脖子,伸手去挖咽喉,可惜就是没有吐出来。反倒是喉咙被她挖破,呕出了血。 文菁颓然倒在地上,眼底闪过绝望。 “徐婆子谋害主子,杖毙!”江氏眸子里一片狠辣:“乳娘擅离职守,杖责四十大板,赶出江府。” 徐婆子傻眼了,杖毙!两耳一阵嗡鸣声,看着水清漪来不及求饶,就被人堵住嘴拉了下去。 乳娘知晓这是亲的处罚,压根不敢求饶。兴许是徐婆子的杖毙,唬住了她。更何况,乳娘眼角瞄了水清漪一眼,没有那么害怕。 “菁儿!菁儿!”文成侯夫人箭步冲过来,将文菁搂在怀中,祈求着府医救文菁。“方才不是熬了药么?我求你们,给菁儿一碗解药。” 府医看了一眼江氏,见江氏忙着招呼客人。目光掠过水清漪一顿,便开了一张方子给文成侯夫人。 “药只煎熬了一碗,方才喂给了小少爷。” 文成侯夫人感激的道谢,随后让人一同抬着文菁回府。 水清漪也带着人告辞,坐在马车上,眉头紧蹙,脖子传来火辣辣的痛,想来是被文菁掐伤了。 绣橘心疼的拿着药膏给水清漪涂抹:“世子妃,您没有必要以身犯险。要对付文小姐,有的是法子。” 水清漪淡淡一笑,并没有开口说话。 的确如文菁所说,是她布的一个局,她心中早已知晓文菁善嫉,便在暗里命人盯着她。果真,文菁收买了乳娘,给胤哥儿下毒。 随后,自己收买了徐婆子,而后让徐婆子将乳娘请到厨房。威逼利诱一番,给了文菁翻倍的报酬。便让乳娘在喂乳的时候,涂抹一点辣椒粉末,然后胤哥儿吃了奶,便辣得满脸通红发热,刺激得就吐了奶出来。随后,暗中一同收买了府医,让他指出胤哥儿中了毒。最后,让牧风穿着一袭红衣在文菁的面前飞掠过,一步一步的将她引入陷阱。 可令她意外的是,确认了给她下胭脂红的是文菁! 毕竟,那日只有她离她最近,特别是最后离开时挥的那衣袖,一股异香拂面,她当时没有在意,认为是她身上的脂粉香。如今想来,处处透着诡异,那日她们初见,自个没有得罪过她,何必与自个争锋相对。却原来…… 水清漪心中冷笑,暗中之人果真高明。文菁这样一个无脑刁蛮的人,谁又会怀疑到她的身上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温柔缱倦,筹谋 竹园 水清漪端坐在阔榻上,端着一杯清茶,浅浅的抿了一口。看着眼前的二夫人与小柳氏,并没有率先开口。垂着眼皮子,看着白的没有血色的指甲,心想该是要染指甲了。 绣橘最擅长观颜察色,何况是她用心伺候的水清漪。皱一皱眉,便知她要的是什么:“世子妃,后院里还有最后一批凤仙花,有几株粉色开得极好,奴婢等下采了进来。” 水清漪颔首。 二夫人见水清漪没有开口的意思,眼底闪过愠怒。搁下茶杯,沉吟道:“清儿,今日在江府,你太不顾全大局。文成侯如今炙手可热,深得皇家器重。文小姐谋害江家小少爷,与咱们王府无关何须插手?如今,文小姐身受重伤,与江府闹崩,势同水火,恐怕文成侯夫人会迁怒王府。”见水清漪神态无异,语重心长的说道:“王府经历大嫂的事儿,已经元气大伤,不如当初。你这般高调的作为,只会给王府树立不少仇敌。” 水清漪浅笑一声,抬头看着二夫人说道:“二婶娘该清楚是文小姐将火引到我身上,倘若我不将凶手揪出来,恐怕得罪的是江府。”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说道:“二婶娘很清楚文成侯府与江府谁在帝京人脉广且根基深厚。文小姐打定主意将我拉下水,即使没有宴会风波,恐怕与文成侯府也难以和睦。何不以此卖江府一个人情?” 二夫人却不以为然:“清儿,你到底是年轻。江氏与文小姐是自小交好,如今二人是有摩擦,等矛盾解除了,握手言好,岂不是共同将矛头对向王府?”不等水清漪开口解释,转移话题道:“今日在江府说的话可是真的?你中了胭脂红?”二夫人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水清漪一番,气色不如以往好,可精神佳,瞧不出是中毒之人。 若真是中了胭脂红,此毒无解,那么王府…… “你身子虚弱,身旁没有人搭把手。不若我将你弟妹留下来,帮衬你?”二夫人给小柳氏递了眼色。 小柳氏忙说道:“大嫂,我在家里随在母亲身旁学了打理府中一些庶务,可以给你分忧。”瞧着水清漪没有作声,打趣的说了一声:“只要你不嫌弃我笨手笨脚。” 水清漪瞧她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也不好拒绝。“天气要转凉,你就张罗府中的冬衣。” 小柳氏一怔,这些事一般都是交给婆子打点,怎得交给她?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她这是瞧不起自个? 二夫人却不这么认为,秋季的衣裳都是水清漪亲力亲为,她定是看重这件事。而如今交给小柳氏,怕是有考验的成分。若是做得好,怕是会放手其他的庶务。 “还不快谢了你大嫂。”二夫人瞟了小柳氏一眼,这是个肥差,若是做得好,在这中间可以吃一些个回扣。 小柳氏不明白二夫人为何要她应承下来,可她不敢违抗二夫人的命令,只得强颜欢笑的接下了这件事。 “这件事你做好了,之后你就管理各个庄子上的棉花。”水清漪自然瞧出了小柳氏的不情愿,想要她尽心尽力,便要给个甜枣儿。 果然,小柳氏眉开眼笑,态度亲近了几分:“大嫂,这是小事儿,弟媳定不会让你费心。”虽然只是管理庄子上棉花收成,可这是水清漪变相让她插手庄子里的事。 不对啊! 王府如今大多进项都是来自庄子,水清漪怎得会这么好心将这肥差事落在她的手中? 难不成,她当真是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了? 若是这样就最好不过了,水清漪膝下无子,长孙华锦身边又没有妾侍。静安王常年不在府中,他自然不会掌管府里的中馈。生下的嫡出便只有四房,可如今四房犯了大的差错,等候着发落。府中的大权自然是落在二房! 想到此,心里既兴奋,又惋惜。水清漪年纪轻轻,红颜薄命。 水清漪见小柳氏神色快速变幻,眼睫颤了颤,清冷的嗓音有了一丝笑意:“若是大事儿,你就要我费心了?” 听着水清漪的打趣,小柳氏脸刷的一下红了。瞅了瞅二夫人,低声说道:“大事也不敢劳烦大嫂费心,弟媳定不会辜负了大嫂的信任。” 水清漪笑而不语,便听到二夫人道:“清儿,大嫂做了糊涂事,你还年纪小,我这做长辈的见晚辈做了错事,也不能放任不管。毕竟咱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文成侯府在朝中势头大,连贤王都要敬让几分,你便备一份薄礼,去给探望文小姐。” 水清漪心中冷笑,二夫人想让她去给文菁赔礼道歉。语气不如方才恭敬:“堂堂静安王府何时怕了一个新晋宠臣?我若亲自上门致歉,代表的不是整个静安王府!暗地里观望的人,怕是皆在想静安王府的气数尽了,不过是在宴会上自保伤了文小姐,怕文成侯报复便急忙上赶着道歉熄灭文成侯的怒火。蛰伏在暗中的宿敌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一致对付王府。同时,又给文成侯府造了势,连静安王府都畏惧他,足以证明他在帝京的权势,自会为文成侯府拉去党羽。” 二夫人一愣,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原先不过是想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告诫她,敲打一番她不懂人情世故。而后给她一些提示,让她感激,日后朝自个靠拢。 完全没有预想到水清漪口齿伶俐,将小小的矛盾,上升到王府存亡。 “清儿,你说的未免太言过其实?”二夫人不悦的说道。 水清漪无奈的低叹:“二婶娘倘若不信,大可去探探二叔的口风。”她也就敢在自己面前逞能,不敢在二老爷面前多嘴。二老爷不但为人过于迂腐,且极看中脸面。王府在帝京的地位,是绝不容许向人低头示好。 二夫人心里低咒了一声,此事她断不敢拿到老爷面前去说事。她知晓水清漪说得有些道理,只是心里觉得不服气罢了。 “你自个好好想想,我也是为了咱们王府打算。若是江夫人念着你的好,早该遣人来与你示好,可如今半点动静也无。你走时也未曾遣人相送,恐怕心里对你是生出了不满。”二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没有办法,谁人二房是庶出?“二婶娘知晓你是个聪明的人,会明辨是非,我言尽于此。”说罢,打算起身离开。 就在这时,绣萍打帘进来:“世子妃,江夫人来了。” “请她进来。”水清漪笑看着二夫人。 二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说曹操曹操便到。立即起了身,站在一旁。看着江氏穿着一袭撒花软烟罗裙,身段婀娜的走了进来。脸上的妆容精心妆扮,可依旧能看出眼睛微红,眼底有着血丝。 “好姐姐,我今儿个是来登门道谢。今日倘若没有你,胤哥儿怕就不在了!”江氏一说着儿子,眼眶湿润,盈盈晃动着泪水:“乳娘临走的时候,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姐姐若是不嫌弃,我便让胤哥儿认你做他的干娘。” 水清漪扶着江氏在方才二夫人的位置上坐下,擦拭掉她眼角的泪珠:“孩子无恙便好,你方才满月,怎得就出门了?孩子遭了罪,正是需要你在身旁陪伴的时候。何况,今日我做事鲁莽,给哥儿吃了辣椒末儿,吓坏你们了。” 江氏满心感激之情,倘若没有水清漪这一出计策,也让她瞧不出文菁那黑心肝! 正是因为她来江府,自个没有招待她,便心怀怨恨,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毒手!原以为她的性子刁蛮霸道,是被文成侯夫人宠惯出来。如今看来,是品性差! “都怨我,识人不清。”江氏担忧的说道:“文菁心眼小,如今怕是迁怒于你,日后你可得小心着她。此外,文成侯你莫要担心,他为人刚正,断不会因此事替文菁做主。就怕文成侯夫人,她爱女如命,怕会因此心中怨怪你!” 水清漪笑道:“我心中有数。” 江氏放了心,今日特地来让她小心一些文成侯夫人。她今日的计谋与手段,着实开了眼界,便也不怕文成侯夫人会在她的手中讨得便宜。 “待事儿平息后,我便带着胤哥儿来见你,让他认一认干娘。”江氏心宽了,眼底显露笑意,将一个楠木盒子搁在桌子上:“这是胤哥儿的一点心意。” 水清漪推到江氏的身旁:“不必如此客套。”转而吩咐绣橘将一副赤金璎珞项圈拿来,给胤哥儿的礼。 江氏心中一喜,水清漪这是同意做胤哥儿的干娘了。毫不客气的收了下来:“哪有白占了干娘的礼,这东西,你用的着。” 水清漪盯着楠木盒看了半晌,便也没有再推拒。 江氏小坐了片刻,心底放心不下胤哥儿,便告辞了。 水清漪亲自将江氏送到府外。 小柳氏一直在一旁看着,酸不溜丢的说道:“大嫂出手可真阔绰,她出身小门小户,原以为没什么嫁妆,如今看来箱底殷实。” 二夫人冷笑一声,这可未必。水清漪掌管中馈有些时日,这赤金璎珞项圈还不知是谁的呢! 目光淡淡的扫过摆在桌子上的楠木盒,就是不知江氏送的是什么礼。 绣橘见二夫人紧盯着楠木盒,不动声色的上来将楠木盒拿着进了内屋,锁在了箱笼里。二夫人当即变了脸色,呸了一声,真当她会是眼皮子浅的人,什么都眼巴巴的想要? 这是将她当贼防呢! 小柳氏看着二夫人眼底的点燃一簇怒火,看了看空荡荡的桌子,心里明了,觉得极为可笑。她婆婆把水清漪当一回事,兴匆匆的过来劝告。可谁知人家压根儿就不稀罕,还将她当成贼呢! “母亲,那东西是江夫人送的,大嫂难免会慎重。若是她自个的东西,也不会如此谨慎。”小柳氏四处打量了一眼屋子,多宝格上摆了不少的宝贝,压低了声线道:“屋子里无人,母亲我们快些回去。若是丢了东西,免得他们心里怀疑是咱们手脚不干净呢。” 二夫人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绣橘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淬了一口,极为的不屑!二夫人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今日过来无非是想要敲打世子妃,而后来证实世子妃患病是不是真的。 水清漪回到屋子里,绣橘就将方才小柳氏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给水清漪。水清漪嘴角微勾,淡淡的说道:“不必理会。”顿了顿,状是无意的说道:“将小柳氏掌管冬衣的事宣扬出去。” 绣橘会意,两眼笑成弯月,晶晶发亮:“是。”忙伺候水清漪去净房梳洗。 …… 四夫人监守自盗,事情暴露后。她虽然还没有被分出府去,王府却已经没有再管他们。只是供他们吃穿,与每月的月例,其他便没有让四房插手。 四夫人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月例一到手里头,就被四老爷拿着出去挥霍得一干二净。她若将银子藏起来,四老爷便将她的衣裳拿去送窑子里的姑娘,将首饰拿去典当了! 可府里头的事物,没有她插手的份儿,自然捞不到油水。 如今,乍得听闻二房小媳妇从水清漪手中讨到了做冬衣的活儿,这里头的油水可不少! “此时当真?”四夫人嗑了一颗瓜子儿,不确定的问道。她可不认为水清漪有这么好心,二房可是庶出!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粗糙的做工令她心底一阵厌烦。她好些值钱的首饰,都被四老爷当掉,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 府里就算打了一批首饰,都是各个院子里挑拣剩下,才往她屋里头送,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夫人,此事没有半句假话!”嬷嬷在四夫人身旁吹着耳边风:“您可是王府嫡亲的夫人,二房就是一个姨娘肚子里出来的老爷。要奴婢说管冬衣的事儿,如何也轮不到二房的头上。定然是二房里耍了什么花招儿,才夺去了这做冬衣的活儿。” 四夫人一向看二房不顺眼,听了嬷嬷的话觉得有理。平日里,二房惯会作怪,两面三刀,哪头都哄的妥妥帖帖。 “你去打听一下,她是怎得哄那小贱人开心的!”四夫人满目憎恨,这粗茶淡饭的日子,她都要发疯了! “是!” 半个时辰后,嬷嬷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四夫人:“世子妃身子不适,听说得了治不好的病。二夫人领着小媳妇儿去献殷情,给世子妃分忧,世子妃这才将冬衣的活儿交给她。” “什么?”四夫人立即弹坐起来,难以置信的睁圆大眼道:“你说小贱人活不长久?”见嬷嬷重重的点头,四夫人心下不安,二房老妖婆是打定主意要趁小贱人死的时候,将王府的管家权要去! 等小贱人一死,自个后知后觉的,岂不是被二房老妖婆赶出府邸了? 不行! 她得想个主意,定不能让老妖婆得逞了! …… 文成侯府 文菁昏睡在床榻上,后背的肌肤几乎没有完好,被瓷片深深浅浅的割出道道伤痕。 珍儿硬着头皮,给文菁包扎好。 文成侯夫人坐在一旁,看着文菁的惨状,不停的落泪。 “夫人,小姐的手筋被割断,日后这右手怕是没有往日灵活。”府医检查了文菁手上的伤口,叹息道。 闻言,文成侯夫人心里头对水清漪的恨意渐渐的深了,饶是文菁刁钻无理,她也不能下手如此狠毒。文菁的手不如往日灵活?那便是手废了! 一个姑娘家的手废了,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这得有多深的仇怨,令她如此狠心对待文菁? “毒呢?毒可解了?”文成侯夫人想到江氏灌下的毒酒,心里一阵后怕。看着解药还没有熬好,心底焦灼:“你瞧一瞧,可有大碍?” 府医摇头道:“小姐体内并没有毒。” 没有中毒么? 文成侯夫人不放心:“你再仔细切脉!”她亲眼瞧见江氏将毒药洒在酒水里,怎得会没有毒? “的确没有!”府医在一次的确认,文菁没有中毒的症状。 文成侯夫人这才长吁一口气,默默的在心里念了几声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倏然,床上昏睡的文菁双眸霍然睁开,惊惧的大喊道:“不!不要!不要杀我!”一阵冷风呛进气管,剧烈的咳嗽,滴滴鲜血落在锦被上,触目惊心。 文成侯夫人泣不成声的说道:“菁儿,你不要吓母亲,好孩子,你怎么了?”说着去抱文菁,文菁惊蛰一般的朝后一缩,挥舞着双臂,目光呆滞的说道:“你走开!别碰我!” “菁儿……”文成侯夫人心都要碎了,她哪里见过这样畏惧她碰触的文菁?她宁愿她朝气蓬勃的在外惹是生非,也不想要见她这般憔悴,担心受怕的模样。 文菁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手伸进嘴里拼命的抠,鲜血直流,她都毫无所觉。仿佛痛觉被麻痹,没有丝毫迟疑,不断的抠着咽喉,想要把她吞咽下去的毒酒吐出来。 文成侯夫人看着都要吓昏了过去,尖锐的叫喊着丫鬟上去制止。 文菁一头撞开珍儿,趴在床边干呕。哇的吐出一口结块的淤血,显然是伤了喉咙溢出的血没有吐出来,这会子被她抠吐出来。 文成侯夫人看着地上文菁呕出来的血,眼前阵阵发黑,上前死死的抱着文菁,不许她再抠,大声的说道:“好了!菁儿!好了!你不要这样吓母亲,母亲禁不住你这么吓唬。府医说了你没有中毒,你看着母亲,你没有中毒,你不用这么折磨自己!” 文菁眸子里渐渐的凝着光,怔怔的看着文成侯夫人。确认她没有说谎,文菁扑进文成侯夫人怀中大哭:“母亲,你救救我!我不要死!不要死啊!” 她怕了,她真的害怕了! 在江府,她以为水清漪要杀了她,那一刻,离死亡那么的近,近得仿佛她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地府!那阴森寒凉的死气,犹如藤蔓一般缠绕着她的脚踝,将她不断的朝地狱之下拉。她拼命的挣扎,越挣扎,她就越往下坠落,她吓得昏厥了过去。 抱着文成侯府夫人,温热的体温,让她感受到她还活着。 “母亲,我是被水清漪陷害,我没有收买徐婆子毒害胤哥儿。我怎么可能会毒害他呢?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鸢儿的儿子!可是她相信水清漪的话,灌我喝下毒酒!母亲,您救救我,水清漪她想要杀了我!她不会放过我的!”文菁语无伦次的求饶,每说一句,就像钝刀子割文成侯夫人的肉。 “菁儿,你放心,有母亲在谁都伤不了你!” 文菁蓄满泪水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阴毒。 文成侯夫人揉着文菁的脸,蓦地,手一顿,迟疑的摩挲着了手指下的肌肤,一粒一粒高低不平的颗粒。倏然将她推开,看着她脸上冒出一颗颗红色的疙瘩,慢慢的布满了整张脸,以肉眼的速度迅速的蔓延至她的手臂,双腿。 片刻,疙瘩尖尖变白,慢慢的胀大,随后渗出黄绿色脓水。 文成侯夫人瞧着那可怖的面孔,黏稠的脓液不断的流淌,令人胃里一阵翻涌。下一瞬,皮肤寸寸皲裂,脓汁掺杂着鲜红的血液滴滴落在锦被上。 文成侯夫人怔怔的看着,吓得失语。 文菁感觉脸上痒痒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伸手摸了一下,疼痛的触感使她忍不住痛吟出声。看着手上的脓血,失声尖叫。 更令她恐惧的是手上一层层堆叠的脓包,眼睁睁的看着它裂开,溃烂,腐肉剥落。 整个过程,一炷香的时辰都没有。 “你骗我!你骗我!”文菁说话都在颤抖,随着她情绪愈发的激动,手臂、脖子、脸上的脓包皲裂的更加快速,腐肉籁籁的落下。 屋子里的丫鬟吓破了胆,翻着眼白倒在地上。 文成侯夫人这一辈子就没有见过这样恐怖的场景,浑身颤抖,拔腿想要逃,可她的理智告诉她,这是她的女儿,她不能走! “菁儿……”文成侯夫人不知费了多大的力劲,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音。 “你骗我……你骗我……”文菁受了刺激,抓着东西就朝文成侯夫人身上扔。不是说她身上没有中毒么?为何她现在毒发了? 她不要死!她还不想死! 文菁不顾身上刀绞一般的痛,跌跌撞撞的下床,跑出了屋子。 “鬼啊!” 屋外的丫环奴仆瞧着文菁的模样,此起彼伏的尖叫,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 文菁仿佛听不见,她要去找解药。 她不要死。 这毒药是归零,先是长脓包,然后裂开溃烂,腐肉剥落,最后是一堆枯骨。 文菁疯了一样的跑出府,没有人敢拦。文成侯夫人顺着文菁留下的脓血脚印,在后面追赶。 文菁跑不动了,在路边拦了一辆马车,去了贤王府。 贤王府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文菁,吓得屁滚尿流,大喊着:“有鬼!” 文菁横冲直撞,无头苍蝇一般乱跑。她不知道贤王府如何走,贤王在何处。抓着跌在地上的丫鬟稳定:“贤王在哪里?” 丫鬟脸色煞白,磕巴的说道:“书……书房……” “你带我去!”文菁拖着丫鬟就跑。 丫鬟吓得腿软,被文菁拖攥着走。到了书房,文菁丢下丫鬟,径自进去,看着坐在太师椅中的李亦尘,他目光温润平和,悲天悯人的看着文菁,淡淡的说道:“怎么把自己伤成这样?” “解药!给我解药!”文菁看到李亦尘,扑了上去。双手哆哆嗦嗦的在李亦尘衣袖中搜找:“给我,你快给我!” 李亦尘岿然不动,任由她随意翻找。 “没有……怎么会没有!”文菁绝望了,怔怔的看着空空的双手。蓦地,狰狞的掐着李亦尘的脖子:“给我解药,你快点,我求求你。”文菁浑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离,滑落在地上,跪在李亦尘的脚边哀求。 “没有解药。”李亦尘仿佛没有看到衣裳上沾染的脏污,淡然处之:“解药我给了你。” 文菁疯了,癫狂的叫喊:“你不给我解药,我就将你的事情全都抖出来!”大不了鱼死网破!她活不了,他也休想好过! 李亦尘看着她,静静的看着浑身溃烂的她,几处地方可见血肉,可怖之极。怜悯的说道:“你自己蠢笨,又怨得了谁呢?”慈悲的伸出手,在触及文菁脸庞的时候,一顿,温和的说道:“将她扔出去!” “你放开我!放开我!”文菁咬着侍卫的手臂,侍卫眼都不眨一下,拎着文菁丢出府外。 “咳咳……”文菁咳出了一口血沫,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绝望的倒在地上,睁大眼睛看着碧蓝色的天空,仿佛一个漩涡在旋转,几乎要搅出她的灵魂。 意识渐渐的薄弱,眼前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白纱,入眼的景物那么的不真切。 否则,她怎得瞧见了最痛恨的仇人——水清漪呢?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吧?”文菁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内心很平静。恨不能要拉着水清漪陪她一起死,可她却没有动这份心思。反而少了几分面临死亡的恐惧,竟然微微的笑了。 她笑得很可怕吧? 瞧!她真的好像有点不怕死,这个时候,还能考虑到这满面腐肉的容颜吓到水清漪。 水清漪缓缓的摇头,蹲下了身子,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来救你。” 文菁觉得她真的不行了,快要死了。不然怎么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幻觉! 水清漪要救她? 她想要大笑,可却再也生不出半分的力气,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 文菁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置身云雾中,软绵绵的上下飘忽,许多不真切的梦境一闪而逝,半睡半醒间,好似有人把什么冰凉的东西喂入她的口中。 下一刻,陷入了昏睡,呼吸却平稳了下来。 仿佛做了可怕的噩梦,浑身发抖,一张一合的唇瓣无声的呻吟。 水清漪掀开帐子,伸手想要摸一摸她包扎白纱的额头,文菁却惊厥一般猛然坐起身。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文菁眼底一片茫然。 “醒了。”水清漪转身斟一杯茶,递给她:“渴了吧。” 文菁呆若木鸡的看着水清漪,心中惊诧,她没有想到那不是将死的幻觉,而是水清漪真的救了她:“为什么?”将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 “我素来恩怨分明,你不过是被人利用对付我罢了,我逼死你又有何用?”水清漪清冷的眸子古井无波,没有任何的波澜,清澈的一眼能让人望进底。 文菁微愣,显然没有预料到她会这样的回答。嘴角露出一抹笑,却扯痛了唇边的伤,整张脸也剧烈的疼痛。倒吸了一口凉气,用巴扎成木乃伊一般的双手,捧着茶杯饮了一口茶。喉咙吞咽一下,传来撕裂一样的痛楚。 “是你害我成为这个样子,虽然你救我,但我并不感激你!”文菁讽刺的说道:“你当听过农夫与蛇,就像你与我!” 水清漪没有她预料中的那样动怒,反而浅浅的一笑:“如果你能咬死我的话。” 文菁一噎,眸子里燃起一簇怒火,似要喷出火星子一般,愤怒的瞪着水清漪。 “你和贤王,才是农夫与蛇呢。”水清漪云淡风轻的说道,拿过文菁手中的茶杯,搁在了桌子上。“我会让文成侯夫人接你回府。” 文菁一直认为水清漪是有目地的救她,没有想到她一句也没有问,反而让母亲接她回府。难道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水清漪走出了屋子,绣橘闷闷不乐的说道:“她醒了?” 水清漪点了点头:“小丫头生气了?” “世子妃,您为何要救她?她处处针对您,且对您下了胭脂红。这些都足以让她偿命!”绣橘满腹苦水,幽怨的说道:“她若是被逼无奈也好说,可她品性有问题。瞧不了旁人比她好,江夫人与她关系那样好,她却毒害江夫人的儿子,如今自食其果!” “她只是被宠坏了而已,每个人生下来都一样,没有好坏。”水清漪看了一眼紧闭的屋子,带着绣橘回了竹园。 门外恢复寂静。 文菁呆呆的看着门扉,脑子里一直回旋着水清漪与绣橘的对话,心里掀起了浪潮。从来没有人在她的面前说她对错,只有父母认为她做错了,给她教训。可母亲转眼便哄着她,让她记吃不记打。 她认为父亲不喜欢她,所以不管她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错的。 固执的认为,她在外面所作所为都是对的!因为,她做错了,旁人定会报复回来。可第二日都像无事人一样,奉承巴结她。 母亲在她闯大祸的时候教导她,瞧着她委屈的模样,心疼的不行,转眼便改口说‘菁儿做什么都是对的,别怕,有你父亲在无人敢欺你。’至此后,她越发的肆无忌惮。 而今,有人说她心肠狠毒,如今差点被害死,旁人也不过是嫉恶如仇的说她活该! 绣橘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把她给敲醒了! 回顾这十几年,嘴角不禁露出了一抹苦笑,她还真是坏事做尽了呢!莫怪,她死了让人觉得大快人心! …… 水清漪在后院搭建的花房里,拿着剪刀修剪花枝。 绣橘在后面浇水,愁眉不展的说道:“世子妃,文小姐那边有用么?倘若她当真是一条捂不热的毒蛇,那岂不是自找罪受?” 水清漪摇了摇头,不管文菁能不能为她所用。但都能达到她预想的一种结果,她绝对会与李亦尘结仇! 而文成侯府是太后在暗中替李亦尘栽培的势力,若是文菁从中作梗,那便有意思多了。不是么? 恐怕,李亦尘做梦也想不到,她会救文菁吧! 绣橘却不容乐观,文菁醒来的时候,所说的那一席话,她全都听进去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要文菁便好,难! 何况,她给世子妃下的毒,就这样算了?那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水清漪笑而不语,她的仇敌是李亦尘与太后!文菁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一个插曲,利用得当,那就是一颗重要的棋子,她又怎么舍得舍弃呢? ‘咔嚓’一闪神,水清漪失手将一朵盛开的墨菊剪掉。 绣橘心疼的捡起来,哀怨的看着水清漪道:“世子妃,您可别拿它出气啊!”这朵墨菊不知费了多大的心思,才存活了下来。 “谁惹你生气了?”长孙华锦白衣胜雪,肌骨如玉,风华无双的信步而来。漆黑如墨的眸子落在绣橘手中的墨菊,淡淡的说道:“过不了几日便凋零了,剪下来也好,插在瓶中搁在屋子里,看着也能令人赏心悦目。” 绣橘眼前一亮,觉得世子爷说得对,搁在这后院里也看不了。欢喜的回屋子去翻找瓶子,给世子妃与世子爷腾地儿。 长孙华锦眉宇间染着淡淡的清愁,无双那边来信,并没有寻到赤蛇。目光深邃的凝视着她,伸手将她揽进怀中,汲取着她身上淡淡的莲花清香:“听闻你救了文菁。” 水清漪颔首:“你收到无双的来信了?是不是没有寻到赤蛇?”她早已知晓赤蛇不是那么容易寻找,因为它的血与蛇胆都是炼制毒药的圣物,几乎已经被人捕捉殆尽。而今,很稀有,又岂能轻易的寻到? 长孙华锦喉间一哽,沙哑的说道:“我们会治好的。” “我信你。”水清漪握着他的手掌,看着上面布满了几条伤痕,心头一紧:“怎么受伤了?” “不妨事。”长孙华锦蜻蜓点水一般在她额头亲吻了一下,牵着她走到木架旁,亲自为她净手,笑意浅淡:“大皇子要进京了。”眸子里的幽黯光芒一闪而逝。 水清漪望着皇宫的方向,轻轻一叹:“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蓦地,反应了过来,神色凝重的说道:“你将大皇子弄回京城的?” 长孙华锦没有承认,亦是没有否认。良久,才淡淡的说道:“太后近来太闲暇,我给她找一点热闹。” “你可真坏!”水清漪滴水的手,戳了戳他的胸膛。蕴含着笑意的双眼流泻出丝丝缕缕的情意,如藤蔓一般,无孔不入,缠绕着他的心。 长孙华锦看着她俏皮的音容,眼底闪过一抹暗芒,握着她的手,朝怀中一带,搂着她的腰肢。一手穿过她如瀑的青丝,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抵在花房的柱子上,低头噙住她娇嫩如花的唇瓣,轻轻吮吸,辗转轻啄,极度温柔的缠绵。 他搂在腰间的手,从短襟下游移而上,落在她的胸/口。水清漪身子微微颤/栗,双颊宛如涂抹了胭脂,一片酡红。按住他不安份的手,喘/息的说道:“别,外面有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贼喊捉贼 文菁并没有感激水清漪救了她,思来想去,她觉得极有可能是水清漪故意与她的丫鬟演一出双簧给她看! 江鸢与她从小一同长大,性子绵软,知晓自己谋害她的儿子,便以牙还牙。何况水清漪呢?她本就心狠手辣,又岂会当真如她所言,因自己是受他人指使,所以不会怪罪她?假如她是一个大度之人,不会记恨她,可也断不会无缘无故救她! 更何况,没有假如呢! 文菁等了三天,都没有等到水清漪来看她一眼。仿佛当真如表面表现的一般,她就是毫无目地的救了她! 站在铜镜面前,文菁看着里面白纱布包裹着只露出眼睛鼻孔嘴巴的人,同样包裹着纱布的手碰了碰脸,已经没有第一日那么疼痛。 文菁拿起一把剪刀,剪断了纱布,露出额头一角,上面涂抹着厚厚的绿色膏药,血痂混合,活像一只恶鬼。 “嘭——” 文菁目光狰狞,将手中的剪刀砸碎了铜镜。看着地上铜镜的碎片,倒影出无数个面目可憎的她,双手颤抖的捧着脸,眼底的泪水摇摇欲坠,尖叫一声,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挥落,掀翻了桌子,砸在铜镜碎片上。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张令她恶心的脸,激动的情绪渐渐的平息了下来。滑坐在地上,双手环膝的痛哭。 绣橘领着文成侯夫人走来,听到碎裂声混杂着呜咽的哭声,心一沉,跑进了屋子里,看到蜷缩在床脚的文菁,舒了一口气。 文成侯夫人看着地上的人,愕然的说道:“菁儿怎得变成这般模样了?” 绣橘撇了撇嘴:“若不是世子妃救得及时,她都变成一堆枯骨了。” 文成侯夫人蓦地记起文菁在府里毒发的情景,心底一阵后怕,不论她现在如何,活着就好。 “菁儿,母亲来接你回府。”文成侯夫人站在文菁跟前,小心翼翼的说道:“菁儿,你听见了么?” 文菁听到耳熟的声音,泪眼朦胧的看着文成侯夫人,扑进她的怀中,泣不成声:“母亲,我的脸毁了!我毁了!” 文成侯夫人心里百味陈杂,原是恨水清漪,可救文菁的也是她。不知该以何态度对待她! “菁儿,没有的事。你还有母亲,还有家人在身旁。只要你活着就好!”文成侯夫人抚摸着她的青丝,心里极为的后悔,把她娇纵成这副蛮不讲理的性子,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 文菁的泪水洇湿了纱布,渗进了伤口,一阵一阵刀割一般的疼痛。 察觉到文菁的异样,文成侯夫人不敢耽搁,拉着文菁起来:“母亲给你请了太医在府里头候着,你快随母亲回去。” 文菁点头,看着候在一旁的绣橘,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让水清漪死心,我不会如了她的意。更不会感激她假惺惺的救我!” 文成侯夫人眉一皱,斥责道:“怎么说话的?再如何世子妃是你的救命恩人。” “若不是她,我也不用不着她救,也不会毁了!”文菁激动的挥舞着双手。 文成侯夫人怕刺激到她,忙安抚道:“好好好,都是她的错,你莫要将伤口崩开了。”说罢,歉疚的看了绣橘一眼。 绣橘目瞪口呆,冷笑道:“狼心狗肺!你若没有害人的心思,又怎得会自食恶果!”说罢,懒怠看这对母女俩,绣橘气冲冲的回了竹园。 看着水清漪,绣橘面颊烧红,她那日没有寻着插墨菊的瓷瓶,便随意的拿了两个问水清漪拿主意,谁知……谁知撞破了世子爷与世子妃的好事……当即吓懵了,反倒是世子妃假装若无其事的推开世子爷,整理着衣裳,询问她什么事儿。 水清漪睨了一眼绣橘,看着她脸火烧一般,便知她在忸怩什么事儿,心里也有些尴尬。她听见了有脚步声,便制止了长孙华锦,可他却说定是绣橘,她不会进来。可他解开她的衣带,绣橘却是闯了进来…… 绣橘吱吱唔唔的把方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水清漪,绞着手指头站在一旁,心里想着下回世子妃与世子爷在一块儿,她定要小心,莫要再莽撞。 水清漪并没有诧异,文菁的性子是多年形成,哪是一朝一夕便能改得了? 倘若真的来道谢,她才要怀疑文菁的目地。 水清漪在做冬衣,心想昨日大皇子已经进京,宫中没有任何的动静,连表面的功夫太后也不屑做了。 李亦尘知晓文菁没有死,他接下来又会如何做呢? 水清漪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李亦尘为了维系与文成侯府的关系,迎娶了文菁,不能将她弃之新房不管。表面上是要维持夫妻的情份,不知他看着文菁的模样,下得去手么? 小渔村那几年的恩情,如今想来,也不过是一场梦。 她不是一颗听话的棋子,所以他不遗余力的将她给毁了。 胭脂红呢…… 水清漪眼底的冷意更盛,好比文菁身上‘归零’毒药来得好。 这也算是他念在过往的情份上,让她死得好看一些么? 就在这时,绣萍匆匆的跑来,喘着粗气,脸上却含着笑:“世子妃,小柳氏将娘家去年囤积的冬衣,底价收购回来,腾出了一间厢房做库房。而后又大肆在几家成衣店铺里购来了一些冬衣,全都是去年囤积,有些还是翻新的,节省下不少的银子。” 水清漪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知晓这其中还有后文。 “今日天方亮,库房就起火了。满屋子的冬衣,全被烧毁。”绣萍忍不住笑出声来,冬衣都是质地差,一点就着,火势来得凶猛,扑都扑不灭。 冬日里本就寒凉冻骨,小柳氏贪墨这一点银子,他们这些个做下人的就要吃不少的苦头,整个冬天都要捱冻。老天开了眼,烧毁了好! 水清漪唇瓣掠过一抹淡笑,小柳氏自然不敢声张,这冬衣不是几件了,而是几百件,两三日的功夫怎么能做成?她若是声张出来,冬衣烧毁,那么就会暴露出她购买底价翻新的冬衣,这样传到自个的耳中,断然不会再器重她。 所以,这个哑巴亏,她是咬牙也要吞下去。 “可笑的是小柳氏手头一直没有几个钱,这冬衣省下百来两的银子,被旁人惙撺着去放了印子钱。这回手头紧,想要重新做,手头没有钱了。听闻小柳氏去信给了娘家,那边一直没有音信。”绣萍乐了,小柳氏买的低廉不保暖的冬衣,苛刻了下人。这府里的中馈都是世子妃在打点,下人怨怪也是怨怪了世子妃,她赚了银子,世子妃给她担了坏名声,活该! 小柳氏在娘家不受宠,嫁进王府娘家给了她几分体面。但是这些年来,娘家没有得到王府带来的好处,越发的疏远了她。而今,她收购了娘家囤积的冬衣,定会认为她在府中有了一些个地位。对她热络了几分,转眼又要借银子周转,误以为小柳氏要空手套白狼,自然不会再理会她! 绣橘眸光闪烁,这件事儿与世子妃吩咐她透露小柳氏管冬衣的事串联起来,心底便有了数。“世子妃,就怕二夫人误以为是咱们暗地里下的绊子!” 水清漪摇了摇头,二夫人不是这么蠢笨的人。自然知晓这件事得力的人是谁!毕竟,在她的眼中,自个是将死之人,没有必要对她‘痛下杀手’! “世子妃可在?”外头传来四夫人的嗓音。 水清漪给绣萍递了眼色,绣萍还不曾走到门口。四夫人径自打帘进来,一张刻薄的脸上,染着怒火。 “侄媳妇儿,你可得给四婶娘做主。二房里的小偏院与我四房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今儿个火势凶猛,将我的院子一块儿给烧着了,里头可是储存着我的嫁妆!”四夫人捻着锦帕按了按没有泪水的眼角,气急败坏的说道:“我知上回做错事儿,侄媳妇儿对四房已经放任不管。我手头上没有几个闲钱,你的弟弟妹妹们要花费不少的银钱,凌儿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要给她备嫁妆。宇儿也要科考,要花费银子打点,哪儿都是要银钱。你四叔是个不中用的,成日里花天酒地,我的命苦啊,典当了不少的嫁妆添补家用,这一把大火全都烧毁了,这不是逼着我们去死么?” 水清漪端着一杯茶水浅抿了一口,默不作声。 四夫人抬着擦红的眼睛,觑了水清漪一眼,唉声叹气的说道:“那些嫁妆,我都是让人偷偷去典当,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倒也心里反省,当初鬼迷了心窍,辜负了侄媳妇儿的一番苦心。” 水清漪听出了四夫人的弦外之音,无非是说她处处在维护王府的声誉,不敢让人知晓堂堂王府四夫人竟然要靠典当嫁妆生活,连庶出的二房都不如,那便是打了掌家的水清漪的脸。 “这是无妄之灾,四婶娘寻我说事,我也不能给你一个公道。你该去找二婶娘,商量着这赔偿的问题。”水清漪话中之意很明白,谁出的事你找谁。 四夫人心一沉,这是不打算管了? “侄媳妇儿,你这是心里怨怪着我,当真是要我死了,你才会放下心中的芥蒂,伸手管我四房的事……若是如此,我也甭活了,只要哥儿姐儿过的好……”说着,四夫人就朝水清漪旁边的墙壁撞了去。 “绣萍,你去外头守着,莫要教人进来瞧见了。”水清漪也没有让人拦着,四夫人比谁都惜命,无非是做戏罢了。她倒要瞧瞧她接下来怎么演下去! 闻言,四夫人心中大恨,水清漪这贱人当真是要逼死了她!看着尽在咫尺的墙壁,心中悔恨,她想要水清漪相信,卯足劲冲撞过来,如今收势不就露陷了。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四夫人嚎声动天,放声大哭道:“我如今就算是要死,也不能连累了侄媳妇儿。” 绣橘眼皮子跳跳,心里暗忖道:你倒是快死啊,死了倒也清静! 循声而来的二夫人,带着小柳氏进来。看着四夫人的做派,心中冷笑连连:“四弟妹的话,方才来时我已经打探了清楚。你那个僻静小院一直是荒废着长草,人都钻不进去,你的嫁妆又怎得放在里头了?” 四夫人悲从中来:“二嫂你是有所不知,我的银钱都藏遍了,皆被你四弟给搜走去花天酒地。我也只好把嫁妆藏在了荒凉小院里,谁知被你院子里一把火烧了过来全烧毁了!” “四弟妹是赖上二房了!那是天灾*,怎得就怨我们这火烧到你那头去了?何况,谁也没瞧见,是哪头先着的火。我顾念着咱们的院子都烧了,便各管各的,也没想着争辩个清楚,坏了情份。”二夫人也倒打一耙,暗指四夫人胡搅蛮缠。 小柳氏眼圈儿还是通红的,可见大哭了一场。也是,谁摊上这事儿,心里也是不好受。恐怕还被二夫人骂了一通,唯唯诺诺的附和道:“我们那个院子也是腾出来的,并没有人住。可里头有一口水井,湿气极重,断然不会无故着火。倒是四婶娘,您的嫁妆搁在那荒芜的小院里,杂草丛生。您防着四叔,又要拿嫁妆典当,会不会是你点着灯火去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点着了火?” “呸!”四夫人跳了起来,指着小柳氏破口大骂:“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的嫁妆是藏在了小院里,可也不曾动过,那是留着给凌儿的嫁妆。我床底下还有留下一些,你安的是什么心!这件事儿我半句没有透露出去,你又是怎得知道?莫不是你将我的嫁妆偷了出去,放了一把火烧毁,老天开了眼,将你的院子也一道给烧了!”四夫人心中冷笑,只许你胡说,那行!看谁瞎编过谁! 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瞎诌的话,本就是她自个起的头。 小柳氏怒急攻心,脸色愈发的白了几分,没有料到四夫人如此的不要脸,将脏水泼她的身上。 “四婶娘,嫁妆藏在那个院子里,不是你自个与大嫂说的么?”小柳氏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来的时候,便被二夫人给责罚了一顿。若是她在四夫人手里头吃亏,怕是回去没有好果子吃,愈发的委屈可人:“四婶娘,我原是顾念你是长辈,瞧着四叔不是个省心的,心里可怜你。有些事儿心知肚明,不曾想要拆穿,闹得大家都没脸儿。可你说到这个份儿上,我若是在藏着掖着,反倒是我们二房里外不是人。” 四夫人怔怔的看着小柳氏,下意识的揉着锦帕,有着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小柳氏让身边的丫鬟,去将人给带过来。 四夫人看着被五花大绑着的护卫,心提到了嗓子眼。先发制人的说道:“侄媳妇儿,你这是要作甚?莫要说这是你在院子外抓到的人?是他放的火,而更巧的是这个人是我院里头的人?” 小柳氏抿紧了唇,颔首道:“的确如四婶娘所说,这个奴才是鬼鬼祟祟的在院子外东张西望,抓到他的时候,褂子都被火星子烧了,可见他进了着火的院子。但是他不是我们二房里的人,断然不是救火所致,那么就是纵火的时候,逃出来不慎被大火烧了。”顿了顿,看着水清漪说道:“这个人我查了一下,是在四房当值。” 四夫人看着护卫腿上的褂子的确被火烧了一半,头上的墨发也被大火烤的发黄卷曲起来。 “他在四房当值,就是我指使他做的?”四夫人冷笑道:“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谁知是不是侄媳妇儿收买了人心,栽赃于我?” “你……”小柳氏显然没有料到四夫人这么无耻,一时语塞。 二夫人不耐的皱眉,淡淡的说道:“四弟妹咄咄逼人,愈发的没有长辈的气度。此人断不可能被我们二房收买所用。”说罢,看向水清漪道:“不知侄媳妇可还识得?这个护卫是四弟妹监守自盗时的帮手,你下令杖毙,可如今却安然无恙的活着,且还更名换姓的留在四弟妹的身旁。他若没有一份忠心,四弟妹何须花费这么大的气劲,将他留下来?” 四夫人面色大变,紧张的看着水清漪,张口想要解释,脑子里却乱成了一团,一时无法组织言语。 “倒有几分相像。”水清漪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那夜色深沉,她并没有仔细看。如今细瞧,轮廓的确相似。“四婶娘,你窝藏犯了重罪的奴仆,你该知犯了家规,要如何处置罢。” ☆、第一百三十三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四夫人脸色骤然大变,她原以为事情已经揭过去,这才放心把人留在身旁,却没有想到被二房里的人认了出来! 心里急的团团转,寻思着如何避过水清漪的盘问。 “四婶娘,您若不记得了,侄媳妇儿可以给您温习一遍。”小柳氏心里恨极,磨了磨牙道。后院的那场大火,心知肚明是何人纵火!现如今逮到了机会,她又怎么会放过?若不是四夫人纵火烧毁了她的院落,她也不会被二夫人痛骂! 冬衣还没有着落,她手头也没有几个银钱,嫁妆在嫁进王府的时候,就已经全部交给了二夫人。可眼下二夫人断不会将银子给她度过这难关。 四夫人紧张的揉捏着手中的帕子,那凶狠的手劲,放佛是把小柳氏拿捏在手中撕碎。 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瞟向水清漪见她神色淡淡的品茶,姿态悠然自得,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四夫人眼睛一瞪,暗恨在心。水清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令她心惊肉跳,逼到死角。扯了扯僵硬的面皮,讪讪的说道:“这府里的规矩,我心中自是明白,不必劳烦侄媳妇儿讲解。”砸吧了一下嘴,舔了一下干干的唇瓣:“有一件事儿,恐怕二嫂与侄媳妇儿不太明白,才会闹出了不愉快。这个人原先是在我的院子里当值,他有一个双胞哥哥,也就是那夜给我搬运库房的护卫。因为我的缘故被杖毙,我却没有出手相救,他见我凉薄如斯,心生了恨意,变央着我念在他哥哥的份儿上,放他去别处当值,当时我也瞧着他这张脸晦气,交给了嬷嬷去办。而今他在何处当值,我的确是不知。” 言下之意,她不知道二房的人从哪里找出这个与她原先护卫相像的弟弟,而这个弟弟对她心怀有恨,为了报仇诬陷她很正常。 小柳氏捏紧了身侧的手,怒目而视。 四夫人扯了扯嘴角,毫不躲闪的与小柳氏四目相对,眼底有着得意。 小柳氏气绝,无助的看相二夫人。 二夫人有何法子? 唯一的证据被四夫人反驳了,她若要证明眼前的护卫就是当初的那个,也没有多大的用处。毕竟,就算四夫人私藏罪犯,那也是请家法。 而她如今改了念头,要一举把四夫人彻底的赶出王府! 水清漪并没有说话,只是适时的插一句话,静静的看他们两房相斗! “四弟妹,我们也是听信奸人两房误会重重,两房的院子都烧毁,损失都极为……惨重,不若各自退一步,负责自个的院子,息事宁人。”二夫人不想再做无谓的争辩,四夫人的没皮没脸她早已见识过。虽然自己做好了准备,可难保故意滋事的四夫人也藏了一手呢? “院子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我有一事要向侄媳妇禀报,毕竟,这事关王府声誉。”四夫人从袖中掏出几张凭据,递给水清漪:“侄媳妇可要瞧仔细,这件事应当如何处置。” 水清漪一怔,心里改变了对四夫人的看法。将二房放印子钱的凭据搁在小几上,皱了皱眉头道:“王府是百年公卿,在东齐国乃至天下声誉极高,适才会有那么多门生弟子,受人推崇。母妃在世时,将王府家规、声誉看得极重,倘若有人败坏门风,断然是要逐出王府。” 闻言,二夫人心头一紧,有着不好的预感。想要看清楚被清风吹卷着的宣纸,上头的内容却是始终也看不明白。拨弄着手中的念珠,斜睨了小柳氏一眼。 小柳氏会意,毕恭毕敬的说道:“也正是王府名声好,才会屹立至今,无人动摇根基。我们一直循规蹈矩,不曾要触犯一分王府尊威。” 二夫人脸色稍霁,满意小柳氏这一席话。 四夫人眼底露出一抹嘲讽,看了二人好几眼,冷笑了几声。 二夫人脸一沉,还不待她开口说话。水清漪脸色陡然一变,扬手抄起小几上的凭据,扔在二夫人的脚下:“二婶娘,这上面的事,你可要给我一个交代?” 二夫人捡起地上的凭证,微微一愣,一记刀子眼射向小柳氏。 小柳氏脖子一缩,心里隐约猜测到二夫人手中几张宣纸是什么。一股冷气自脚底直蹿上头顶,遍体生寒。‘扑通’跪在地上,脸色发白的说道:“母亲……” “你呀你!怎么这么缺心眼?莫不是手头缺银子,才犯傻的去放印子钱?这若是宣扬了出去,世人该如何看待咱们王府?你这错母亲没法替你求情,你自个向世子妃请罪!”二夫人不待小柳氏说完,打断她的话,絮絮叨叨的将小柳氏放印子钱的原委一鼓作气的道出来。而后将自个摘清,将小柳氏交由水清漪发落。 “世子妃,我知错了!实是今年棉花涨价,你给的银钱,还差了一些。我私想这点小事若是做不好,岂不是辜负你的信任,便没有通报到你这里。可我手里头也没有闲钱,于是动了歪念,放了印子钱。”小柳氏哭哭啼啼的诉说着心中的委屈。 水清漪冷笑了一声,二夫人是想着法子要拉她下水呢! 小柳氏这番话说的倒是她一番苦心,为了她! “四婶娘,此事是您查出来的,您说该如何处置?”水清漪将包袱踢到了四夫人的身上。 四夫人沉吟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一个无知的妇人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世子妃如今身子不适,又年纪轻轻,处事稍有不当之处便会授人口柄。怎奈王爷不在府中……不如将族老请回来主持公道?这样也能看在侄媳妇儿情有可原之处,酌情处置。” 水清漪目光深幽,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四夫人这一手着实是高!二夫人动了要一举将四房扳倒,岂不知四夫人也不是蠢笨之人,关键时刻也毫不含糊。 二夫人脸色大变,琢磨不透四夫人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小柳氏浑身瑟瑟发抖,她全然明白了过来,印子钱压根儿就是四夫人设下的一个圈套。这件事捅破到族老的面前,断然是不容她! “母亲……”小柳氏面色惨白,呐呐的唤着二夫人。 二夫人恨不能撕了这不省心的蠢货!心里想着这事儿闹到族老面前,二房断然讨不得好。若是连走水的事情一起调查,查出了低价收购劣质冬衣之事,少不得要受到谴责。 想到这里,二夫人赔着笑道:“四弟妹何不高抬贵手?此事还没有闹大,外人还不知。若是请了族老,势必会追根究底,到时候人多口杂定会透露了风声出去。”顿了顿,脸色一松,已经是服了软:“你二侄媳妇儿她年少不懂事,何不饶了她这一回?” 四夫人软硬不吃,看到二夫人伏低做小的派头,心中一阵快意。心中冷笑连连,怎么不硬气了?方才不是恨不得将她逼死么? “二嫂,不是我心胸狭隘与小辈计较。实是情非得已,我那嫁妆的事儿已经做出了退让。可这事关王府的体面,我可做不得主。”四夫人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你不是求我么?便拿出些诚意,否则别怪我没给你脸! 二夫人脸色一阵青白交错,心一横,咬牙道:“不知四弟妹有多少嫁妆。” 四夫人张开五根手指,笑眯眯的说道:“也不多,就五箱笼珍奇古玩与少许的真金白银。” 欺人太甚! 二夫人脸色慢慢的涨红,由红转紫。谁都知四夫人出身低,嫁妆是最寒酸的,哪有她说的这样多?这些年,也被四老爷挥霍得差不多了!简直是狮子大张口! “四弟妹……”二夫人深吸一口气,压制心头怒火,扯了扯僵硬的面皮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 四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她本就缺银子,如今二夫人栽在她手里头算她倒霉。没得商量的说道:“侄媳妇儿,二婶娘这一身衣裳实在是脏破不堪,待会见族老有失王府的颜面,容四婶娘暂且先回院子梳洗妆扮一番。”对水清漪说完,转身就要走。 二夫人眼底闪过挣扎,四夫人说的数,就是典当了她的嫁妆也是拿不出来。闭了闭眼,打算舍弃了小柳氏,待事态平息了再说。 “母亲……您救救我……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小柳氏连忙起身抓着二夫人的衣袖,单薄的身姿似秋风中的落叶,摇摇欲坠。 二夫人一把推开小柳氏,小柳氏栽倒在地上,便听到二夫人怒声喝道:“你瞧瞧你嫁到府中,都做了些什么事儿?可有一件有益于二房有益于磊儿?倘若不是你是我的嫡亲侄女儿,我当真是瞧都不想瞧上一眼。如今,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我是没办法替你平息。你也莫要怪我见死不救,而是你忍心看着我们为了替你收拾残局,一家子打秋风去?” 小柳氏趴在地上,埋头痛哭。她素来不是聪明的人,从来就不得二夫人的喜爱。可是……她已经尽力全力,努力让自己做好,达到二夫人的要求…… 四夫人一见没戏了,也懒怠理会,将这一家子赶出去也不错。水清漪能依仗的只有她了! 就在这时,管事的匆匆来报:“世子妃,二夫人、四夫人,族老来了,在前厅候着!” “好生招待,我们这就过去。” 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光芒,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讳莫如深。她们二人也该歇歇,由她出面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分府,求娶 族老端坐在太师椅上,须发花白,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看着水清漪的目光,精芒暗敛。落在二夫人与四夫人身上,神色冷了几分。 二夫人与四夫人人精似的,敏锐的觉察到族老的不悦。上下打量着自个的着装,四夫人面色通红。方才耍横耍泼,衣裳极为的不整洁。原先是想去回院子里换,又生怕她不再的时候,二夫人这里又出现了偏差! 而族老素来是个讲究的人,看着二人衣冠不整,也是不将他放进眼底尊重! 二夫人与四夫人面面相觑,一致低垂了头,没有开口解释。说出缘由,只会更难堪。 “今日请族老过来一趟,是因着府中出了大事,一直不曾有长辈出面主持局面。父王一直敬重您,晚辈便思量着请您过来做主。”水清漪恭维着族老,族老脸色一缓,水清漪继续说道:“四婶娘原本提议分府而居,那个时候母妃犹在,我断是不能做主,修书给了母妃她也同意了,还没有来得及分配田产,王府却出了大事,一直耽搁到现在。” 四夫人一怔,没有料到水清漪唤着族老来,是要商谈分府!可是现在她不想分府了啊!若是分开了,水清漪一死,这王府偌大的家业岂不是就无缘落在她的手中了? “不是的,我……”四夫人欲解释,族老一个眼神看过来,四夫人噤了声。 二夫人心里飞快的算计着,水清漪这一出打的他们措手不及。她提议分府,断然不是只分出四房,定会一起全部分府另立门户。计较出得失,二夫人帮腔道:“清儿,你四婶娘死个糊涂的人。王府从建府以来,便没有分府的先例。这贸贸然的分开,旁人会如何想王府?” “若实在是要分,也等眼前这风头过去,咱们慢慢商议。”二夫人自然也舍不得王府这块即将到嘴的大肥肉,他们二房是庶出,二老爷没有出息的时候,明里暗里不知受了多少的委屈。好不容易有了翻身的机会,傻子才会弃了。 族老神情严肃,抚摸着花白的胡须,目光深幽的看向水清漪:“你有何想法?” 水清漪脸色微微一变,无奈的看了二夫人与四夫人一眼,长叹道:“我仔细想了好些时日,直到我中了胭脂红的毒,便下定了决心,要分府!王府权势滔天,声望已经盖过了皇室,皇室人人对王府的存在是极其的矛盾。有王府在,外边的鞑子不敢进犯,可正是王府在,却成了皇室之人的喉中刺,不得不除!而太后与皇上一直没有寻到时机,适才会在容忍。直到母妃的事情爆发,太后心里的不安扩散了,她怕东齐江山会被王府取代,于是收回了王府的一些特权与兵符。奈何王府根基深厚不能连根拔除,慢慢的蚕食了。” 族老明白水清漪话中的意思,沉默了下来。 四夫人在这沉寂中,内心愈发的不安。 “这与分府有何关联?” 水清漪轻笑道:“四婶娘难道不知胭脂红只有太后手中有么?她如今对我下手,就已经证明她开始暗中对付王府。我提议分府,不过是想要将长孙血亲分散,不至于给一网打尽。就算本家殒了,至少长孙家并没有断了血脉。” 四夫人见水清漪脸色凝重,不由得转动了脑筋。越想越心惊,近来发生在王府的事情,不得不令她相信水清漪的话。 可就这样放弃了王府本家,着实心里疼的厉害。眼底闪过挣扎,一时没有主意。 二夫人比四夫人多存了一分心思,哂笑道:“清儿,你如今都说了是为我们着想,若是没有领情,倒也显得做长辈的不通情理。太后要对付王府,我们分出后便离开帝京。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的躲避了太后的爪牙!但是,王府的家业都是祖祖辈辈用鲜血换来的,断不能因此又填充了国库。” 二夫人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分府可以,既然是为了长孙家,那么钱财也一并让我们带走! “二嫂说的有理。”四夫人附和了一句。 水清漪淡淡的扬唇一笑,钱财她并不在意。二夫人对她没有恶意,甚至在王妃的面前帮过她,她断然不能多加为难。只是……目光落在四夫人身上,对她当真是无法爽快。 “这些我早已做好了打算,全部庄子铺子都已经清算好。”水清漪一招手,奴仆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中都踢着小木箱,整整有十个箱子! “族老,这箱子里都是地契、账册、库房古玩珍宝的造册本。今日,便邀您来做个见证!”水清漪行了一个大礼。 族老知晓王府家底深厚,可眼见的时候,心里仍旧忍不住震惊:“嗯,便由你分配,我只做个见证人。” 水清漪让人打开木箱前,对四夫人说道:“四婶娘,当初您提出分府的时候,母妃已经将四房该得的那一份给列出来,四叔与凌儿签了字。” 四夫人懵了,呆呆的看着水清漪,仿佛不明白她说什么。 若是按照之前分家,那么她压根就得不到多少产业!而今的形式不同,起码所得的家产比之前要多十倍有余。 “侄媳妇儿,我完全不知情,这件事儿不……”四夫人急切的要解释,却被水清漪打断:“四婶娘,这得按照规矩来。” “规矩是死的,这……这……你变通一下不就行了?何况大嫂都已经死了!”四夫人急红了眼,她本就视财如命,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这偌大的家产在眼皮子底下飞了? “混账!死者为大,她生前做下的决定,必要尊重!”族老极守规矩,听着四夫人的话,动了怒。 族老安静的坐着,也让人觉得严厉,不怒自威。更何况他动怒,四夫人大气也不敢出。 水清漪令人将一个小木箱递给四夫人:“里头是田产与铺子的地契,还有这些田产地契的账本。另外,里面的一张清单,你去库房寻管理的牧兰清点出上头的首饰珍宝给你带走。” 四夫人心有不甘,可不敢在族老面前造次。瞅了瞅地上的小木箱,立在一边不肯走。就算得不到,她也要看看水清漪是如何分配。 水清漪将家产分成四份,一份是大房,一份是二房,一份给三房,剩下的最后一份,水清漪给了族老:“族老,宗族里算得上是长孙姓氏本家。这一份,便是留给您给宗族里的学子,栽培他们科考致仕,光耀长孙家门楣!” 族老眉开眼笑,对水清漪愈发的满意。“我会拿一部分修建学堂,为长孙家招纳门生。” 水清漪颔首,族老分了一杯羹,便会真正的插手管。饶是四夫人心有不甘,也不敢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果然,四夫人瞧着二夫人捧着王府四分之一的家产,足够他们二房不劳不做,奢侈度日挥霍一辈子。抱紧了手中的小木箱,眼巴巴的看着另外两份,心里有着希翼。 “牧风,将这些给三婶娘送去。”水清漪淡淡的吩咐,转而让绣橘将大房的一份收纳账房。 四夫人眼睁睁的看着产业在她面前瓜分,心肝儿四分五裂。就连没有生养的寡居三夫人,都分得了偌大的家产,心口憋闷,眼前发黑,昏厥了过去。 水清漪看着倒在地上的四夫人,面若寒霜。长孙凌早就巴不得要分出去,所以今日分家的事,她一点口风也没有透露,命人拿着王妃生前分配的家产,给长孙凌签字。果然,长孙凌看着那些产业,利落的签了字,生怕水清漪会反悔。 而四老爷却是不在意多少,他手头没有银子,看到水清漪要把他们分出去,给他那么多的银子,当即什么也没有想签了字,所以当她拿出二人签字的单据出来,四夫人傻了眼,却无可奈何。 请族老过来,就是用来压制四夫人。以免她心生不满,在外造谣生事,败坏她的名声! “将人抬下去,吩咐凌儿让他们远离帝京。”水清漪将她物色的几个富庶之地的身份不差的公子哥名单给绣橘,让她一并送给长孙凌,任由她挑选,而后决定去处。 族老很有眼色,面容慈祥:“你有事在身,我便先告辞了!”看着水清漪起身相送,族老笑呵呵的说道:“你留步。” 水清漪还是将他送出府,目送马车离开这才回了屋子。 不到两个时辰,绣橘便过来通报府邸里的情况:“世子妃,二小姐选了江南。四夫人醒了在闹,被四老爷打昏了,直接拖上了马车离开。” 水清漪点了点头,四老爷恐怕的举动让她诧异。 “四老爷原是不想离开帝京,二小姐说江南出美女,四老爷动了心思,这才愿意跟着过去。”绣橘给水清漪解惑,继续说道:“二夫人倒也利落,带着儿媳孙儿一同回了西北的娘家。二老爷与二少爷暂且留在帝京,等辞官了,便离京。” 水清漪淡淡的嗯了一声,神色有些恍惚,没有想到,短短的几个时辰,王府便一走而空。 走了好!走了是非少,日后太后拿捏起来,他们也不会有所顾忌。 不由得想起了大夫人,水清漪神色落寞,眉宇间拢着一抹愁绪。 绣橘明白水清漪在想什么,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良久,才开口出声道:“世子妃,方才牧兰来了消息。大皇子府传出了风声,预备向文小姐求娶,贤王府没有任何的动静。就在一炷香前,大皇子亲自提着聘礼,与媒婆一同去了文成侯府。” 水清漪神色一缓,露出了一抹明艳的笑容,大皇子已经开始行动了么? 那么,李亦尘,你会如何做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毒发征兆,回西越 大皇子是皇后所生,皇后殁了之后,大皇子便被太后奉劝皇上,将他送到了封地。大皇子行事作风极为低调,弱冠之后,便在封地上娶了一个县丞的女儿为皇子妃,正是因为如此,太后对他的防备之心降低了不少。 而今,大皇子一反常态,求娶文成侯嫡女。而原本的皇子妃,自请为侧妃。在朝廷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浪,纷纷揣测,大皇子是否在与太后做对,要参与储位角逐? 无论众人如何猜测,正主儿却毫无所觉,锦衣玉带,风度翩翩的去了文成侯府。 文成侯看着大厅堆积如山的聘礼,脸色沉郁。他是太后栽培的暗中势力,至从回京述职,转为明面上来。大家多是恭维,无人提议向他求娶文菁之事,全都心知肚明文菁要嫁给贤王。 “侯爷是顾虑我已经成婚,菁妹妹嫁进皇子府会受委屈?若是如此,便不必担忧。芹儿她自愿腾出正室,在凤城她与菁妹妹情谊颇深,会好好相处。”大皇子人高马大,肤色偏黑,脸上始终挂着憨厚的笑。 文成侯心里犹豫不定,他有心将文菁许配给贤王。可贤王一直没有动静,文菁中毒毁容,恐怕更加遭贤王厌弃。他愿意打开门迎接大皇子进府,无非是想要借机试探贤王,他心中做何想法! 半个时辰过去了,贤王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文成侯沉静的眸子里闪过失望,他若选择了将文菁嫁给大皇子,那么整个文成侯府便不再是太后的人,自是要支持大皇子。 心知这是背叛,可到底他拼搏这么些年,不过是想要妻儿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若是不能给儿女好亲事与未来,他这个官不做也罢。 “老爷,菁儿与大皇子是青梅竹马,芹儿也是好姑娘,定会谦让了菁儿。”文成侯夫人赶了过来,她对贤王心中痛恨,她从文菁口中知晓了原委,不是能托付终生之人。 大皇子露齿一笑,感激的对文成侯夫人说道:“我心中一直是想要迎娶菁妹妹,奈何我被困凤城,不想委屈了菁妹妹,便娶了旁人。谁知,我还有一日能够回京,菁妹妹也不曾许配人家。再也按捺不住,唐突的上府求娶。” 文成侯夫人心中微动,推搡了文成侯一下。 文成侯瞪了文成侯夫人,妇人之见! 大皇子要求娶了文菁,文成侯府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 而这些代价,他必须要估量大皇子是否值得他背叛太后,善待文菁。 大皇子仿佛瞧出了文成侯的顾虑,敛去了脸上的笑容,真挚的说道:“我无法改变已经娶过妻,能保证的就是给菁妹妹一个嫡妻的身份,不让她受了委屈。芹儿与我夫妻多年,如今为了成全我迎娶菁妹妹,自请为妾,这份情我断不能将她弃之不顾。以文成侯府的地位,想要对付我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轻而易举。若日后我对菁妹妹不善,您大可毫无顾忌的对付我。”说罢,将写好的和离书递给文成侯。 文成侯的脸霎时黑如锅底。 大皇子拘谨的笑道:“我知这逾越了,可这是我唯一能表的诚心。” 文成侯夫人心里感动,大皇子与文菁八字没有一撇,写出和离书不妥。可也证明了他的态度,日后文菁若当真过的不如愿,也能随时与他和离了回府。只是,他心心念念的是往日张扬漂亮的文菁,如今的文菁……文成侯夫人眼眶湿润,心里一阵阵揪心的痛。 “殿下,菁儿她不是以前的模样,染了病毒,浑身溃烂。现在好了,身上都是伤疤……”文成侯夫人哽咽的说不下去,掩面痛哭。 大皇子浑不在意的说道:“正是因此,才让我下定决心提亲。菁妹妹……我怕旁人会委屈了她。” 文成侯夫人暗中掐了文成侯一下,错过了大皇子,日后菁儿过不好,你也别想好过! 文成侯受到文成侯夫人的威胁,长叹了一声,收起了和离书,起身道:“你将二人的八字拿去对一对。” 文成侯夫人破涕为笑,忙从袖中将庚贴拿了出来,与大皇子交换:“殿下也算是我看着长大,对你为人极放心,菁儿能嫁给殿下,是她的福气。” 文成侯不悦的横了文成侯夫人一眼,瞧着她恭维巴结的模样,着实看不下去,转身去书房。 就在这时,管家进来通报:“侯爷,贤王来拜访您。” 文成侯睨了一眼大皇子,沉声道:“请进来。” 大皇子捏紧了手中的庚贴,忧心的说道:“三弟是来求娶菁妹妹么?若他中意菁妹妹,这婚事……我退出。”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庚贴放在小几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红色的庚贴,目光不舍,闪过一丝沉痛。 文成侯夫人怕大皇子反悔,将帖子打算塞给他,拍案定板。可瞧见贤王进来,动做一顿,将庚贴塞进了袖中。 文成侯与文成侯夫人给贤王见了礼,将他请到了上座。 大皇子眸光微闪,搭在扶椅上的手掌不自觉的捏紧成拳。看着坐在对面的文成侯夫妇,二人面色虽然深沉,却少了几分对他时的不耐。 贤王漫不经心的品了一口茶,唤了一声大皇兄,温和的说道:“我与文小姐早已有了婚约,大皇兄怕是要失望而归了。”捋了一下宽大的袖摆,拢在袖中的手露了出来,两指间捻着一张婚纸:“先前本王与文小姐之间有些误会,她变成这副模样本王痛心,但不管她变成何种样貌,本王都会遵从约定,不会弃她。” 文成侯夫人冷笑道:“咱们之间没有误会,你对菁儿见死不救。若不是这样,她又岂会变得这样凄惨?” 贤王轻叹,一脸他就知如此的神态,温润的说道:“本王手中并无解药,将她那般扔出去,有心人为了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定当会解救她!本王若是留下她,怕是文小姐早已毒发身亡了。” 文成侯夫人一怔,看向了文成侯,她分辨不出贤王话中真假。 文成侯本就看好贤王,更重要的是他因贤王而得到太后的赏识。一切都是误会,贤王肯好好对待文菁,他自然是看好贤王。 大皇子是皇后所生,皇后殁了之后,母族的势力也接而被连根拔除。大皇子在封地长大,并没有势力党羽。仅凭他一人之力,断不能抵挡太后的势力。待贤王登基,便是文成侯府的死期了。 可,方才文成侯夫人已经将庚贴给了大皇子。不禁两面为难。 大皇子讪讪然:“我与三弟是手足,他的未婚妻我断然是不能夺了。”大皇子拱手作揖,便带着人抬着聘礼走了! “等等!”文成侯夫人心中仍旧是犹豫不定。 大皇子驻足,等着文成侯夫人开口。许久,她都没有说话,善解人意的说道:“这是误会一场。” 与此同时,文菁站在大厅的屏风后道:“我要嫁给贤王。” 大皇子失落的离开。 文成侯夫人心中大定,只要菁儿喜欢就好。她肯同意,怕是相信了贤王的话,当真是一场误会。 李亦尘端茶的手一顿,淡淡的睨了眼屏风,一挥手。随从将聘礼抬了进来,比大皇子的少了一半。 文成侯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这是不重视她的菁儿啊。 文菁却是不在乎这些,开口道:“下月初成婚!” “菁儿!”文成侯夫人大声喝道,现在已经二十四,下月初也没有几个时日,成婚岂不是仓促了? “母亲,你认为菁儿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要大张旗鼓,让人瞧笑话?”说罢,不理会他们,径自回了屋子。 “这……”文成侯夫人忐忑不安的看着贤王。 贤王淡淡的笑道:“不妨事,只是劳烦礼部与钦天监。”望了一眼天色,起身道:“婚事的确仓促了,本王进宫禀了太后。” 文成侯亲自将贤王送出府,看着消失在拐角的大皇子马车,心底蓦地生出了几许不安。 …… 竹园 一只身体通白的信鸽,落在长孙华锦的手臂上。取下竹筒里的信条,阅览完里面的内容,宁静的眸子里并没有兴起波澜,反而愈发的深沉,幽静。 水清漪立在他的左侧,瞟了一眼,浅笑道:“文菁选择嫁给李亦尘了!”果真,李亦尘绝不会舍弃了文成侯府。 长孙华锦将信条化为粉末,扔在窗前的盆栽里。看着她搭在手臂上的素手,冷硬的面容柔和了不少。“他们会后悔。” 水清漪知他的‘他们’暗指文成侯,点了点头:“的确。”大皇子在他们的眼中太过‘懦弱’无能,势力远不够角逐储位,所以在接待的时候,下意识的当作在凤城那般对待大皇子,并没有一点的尊敬。 她是文菁,同样会选择李亦尘。 可这错的地方,在文成侯的身上,他与大皇子的相处,一直处在优势上。在凤城大皇子便一直恭维奉承他,在他面前并没有端着皇子的架子。以至于,让他忘记了,大皇子再不济,也终究是皇子! 而皇子……在皇家那变数可就大了,谁知最后储位会落在谁的身上? 长孙华锦揉了揉她的青丝,忽而道:“待事情安定之后,你想要如何?” 水清漪一怔,眸子里淡淡的氤氲着潋滟水光,抚了抚腕间玉镯,如樱红唇勾起一抹温柔笑意,认真的思索道:“我想要良田千顷,宅邸一栋,生养几个孩子,与夫婿郎情妾意的生活在远离事端的小镇上,悠然度日。” 长孙华锦倾听着,看着她描述着向往的生活,眼底盛放的光彩,嘴角上扬,淡淡的说道:“若你不能如愿呢?” 水清漪抱着他的手臂,声音娇软的说道:“你在就好。” 水清漪目光眺望着窗外,头靠在他的臂膀上,眉眼里添了些莫名愁绪。 长孙华锦垂眸凝视着她,素净的面容,没有任何妆点。一袭颜色素淡花饰简单的淡蓝色长裙,淡雅脱俗,秀丽天成。 “想什么?”长孙华锦觉察到她低沉的情绪,眸子里带着一丝关切。 水清漪摇了摇头,把玩着他腰间的玉饰,扯着唇道:“只是突然想要一个孩子,我们成亲已经将近半年,却没有一点动静。我……”水清漪眉头紧拧,她又身中剧毒,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都是不能够实现。 他一般年纪的男子,大多都已经儿女绕膝。她却嫉妒心重,不许他纳妾。 “我是不是犯了七出呀?嫉妒心如此之重,在一般的人家里,早已是被休了。只有你是个傻的,还这样纵着我。”水清漪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他是纵着她,没有任何的原则。正是因为他的纵容,她才会愈来愈不舍的将他分给旁的女人。只是这样一想,她心里就难受。“我极自私的很,都无所出,还不许你纳有贵妾,待你有孩子了,恐怕都长满胡子的小老子了。”水清漪摸着他的下颔,青色胡渣修得很干净。 长孙华锦目光冷然的睨了她一眼,撇开她的手,径自出了内室。 水清漪看着空荡荡的手,苦涩一笑,心知他这是生气了。 可她说的是大实话,毒没有解,她不能生。没有找到赤蛇,她这条命还不知长孙华锦会把她吊到什么时候。若不幸,她死了。依他的性子断不会立即成婚,等过个几年,他成婚生子,恐怕都已经三十出头了。 绣橘忽而从窗外探头进来:“世子妃,你这话不中听,奴婢是世子爷,一准不会理你!” 水清漪看着蹿出来的绣橘,嘴里泛着苦,她近来小腹开始一阵阵的疼痛。开始是轻微的,一日比一日痛,可解药完全没有任何的动静。她才会事先说,这样的话他对她的死也该有心理准备。 心里这样想,水清漪却是走出了内室。看着长孙华锦坐在书案里头,翻阅着典籍。伸手合上他手中的典籍,搁在一旁,拉着他的衣袖不出声。 长孙华锦静静的望着她,一句话也没有,目光薄凉森冷。 水清漪暗叹这是真的生气了! 正要说话,小腹里一阵绞痛,水清漪手下意识的捂着腹部。触及他锐利的目光,扯着嘴角道:“我今日怕是吃坏了东西,肚子有些疼。” 长孙华锦敏锐的发觉她脸色微微发白,说话时声音微颤,显然是在忍受着疼痛。目光落在她的腹部,眼底有着质疑。隐约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她身上的毒素全都是压在腹部。 “今日吃的是清蒸膳鱼。”长孙华锦将她抱坐在腿上,揉着她的小腹。 “清蒸鲈鱼。”水清漪纠正道。 长孙华锦手一顿,淡淡的嗯了一声,缄默不语。 水清漪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抿紧了唇,他这是在套话! 清蒸鲈鱼又怎得会吃坏了肚子? “最近两日,偶尔疼一下。”水清漪见露了破绽,索性就坦白的交代了。看着他的脸还是紧绷着,没有理会她。想了想,撩开了袖子,白皙细腻的手臂上长了几块红斑,仿佛是雪里一抹红,极为的刺目。“昨日沐浴时发现长红斑了。” 长孙华锦指腹轻柔的摩挲着红斑,焦灼的说道:“其他地方可有?”心底因她的话,掀起了波澜,久久没法平息。眼前所见,便犹如一个劲浪拍打过来,将他淹没。 水清漪摇了摇头,有些委屈的噘着嘴:“你还在生我的气。” “清儿。”长孙华锦无奈又疼惜的唤了一声,将她拥得更紧了一些,仿佛想要将她揉进了骨血,驱散他心中的惧意。他不是与她置气,而是无法面对她。 他害怕。 害怕失去她。 “日后切不可再说浑话,你会无碍。”长孙华锦笃定的说道,温和坚定的语气,令人信服。 水清漪本就听天由命,这一辈子,得到她两世所求,再无遗憾。只可惜,不曾生养与他的孩子。她闲暇之时,幻想过她与他的孩子,生下来长大了会像谁更多一些,可不管她怎么想,孩子都是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 水清漪蜷缩在他的怀中,累得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身旁。 水清漪唤绣橘进来,收惙了一番,去见了伏筝。 伏筝在账房,替水清漪打点庶务。看着水清漪气色不佳,脸上养出的血色已经褪去,苍白如纸。“怎么了?” 水清漪神色凝重的说道:“我怀疑是毒素扩散了。” 伏筝看了水清漪的手臂,瞳孔一紧,来不及说什么,便被水清漪拉进了内室,让绣橘守在门外。解开腰帛,平坦的小腹上仿佛渲染着一副妍丽的水墨画,一大块红斑形似莲花。 天呐! 伏筝惊呼,没有想到她的情况这么糟糕:“其他地方可有?” 水清漪指了指大腿:“没有手臂上多。” “要尽快服用解药,否则,即使解药来了,也无济于事!”伏筝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她身上的毒素明明压制在腹部,开始好好的,怎得突然间身体各处长出了红斑?“我去翻看母亲留下这胭脂红记载的手札。” 水清漪拉住了伏筝,希翼的问道:“我能生养孩子么?” “你是疯了?如今你半年活头都是难事!孕育孩子便要十月。就算你捱到了生产,谁给你保证孩子没有带着胎毒?”伏筝没有说的是她怀孕,极有可能加速毒素的扩展,恐怕只有几日活头。 水清漪早已知道了结果,如今听到伏筝毫不留情的话,仍有些承受不住。清冷的嗓音低的几乎听不见:“我知晓你有秘方,可以……” “没有!”伏筝冷声打断水清漪的话,匆匆回了院子。从包袱里翻出一件棉衣,拆开棉衣,拿出手札。 没有任何关于红斑的记载。 伏筝静静的坐了许久,背着背篓,赶着马车出城去寻草药。 水清漪则是去了驿站,驿站里的侍卫,认识水清漪,没有通传就放了行。 水清漪去了龙珏的屋子,龙珏周身堆满了药学古籍,还有许多偏方,疑难杂症的手札。但凡是有些用处,全都抄录下来。书案上,堆叠着一层厚厚的宣纸。 拾起地上扔弃的废纸,展开看了一眼,搁在了书案上:“不用查找,这些都无用。伏筝她有解药,但是缺少了一味赤蛇的血为引。” 龙珏倏然抬头,赤蛇? 眼底闪过一抹沉痛,随即,光芒乍现:“当真只缺少一味赤蛇血?” 水清漪颔首。 龙珏唇瓣掠过一抹极浅不易见的笑,扔下了手中厚重的医经,吩咐龙魂:“让幽儿收拾行装,我们回西越。”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外室临盆 水清漪只是想见一见龙珏,并没有想过要这么快回西越。 她走了,长孙华锦怎么办? 水清漪立即开口道:“我不回西越。” 龙珏脸上笑容一敛,一双宛如星月的眸子,流露出清冷光华。一瞬不顺的望着她,在等她不去的理由。 “再等等。”水清漪不敢看他失望的眼神,她怕来不及通知长孙华锦,去了西越,她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 龙珏看着窗外萧瑟的枯枝,淡淡的说道:“你母妃身边有一条赤蛇,给你拿出来解毒,你见一见她。”幽邃的眸子里闪过哀伤,神色落寞。 水清漪眼睫颤了颤,若赤蛇在母妃的身旁,从冰棺中取出,她断是要去见一面。沉默了半晌,轻声道:“过几日再启程吧。” 龙珏摆了摆手,算是应允了。看着她与芙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容颜,心肠无法硬起来。 水清漪斟一杯茶,递给龙珏。清雅的淡笑道:“幽儿给我用的那一套针法,能压制了胭脂红,也不差这几日。”这边的事情已经都按部就班的上了轨道,她若离开了,岂不是错过了一场好戏?“您可先回西越,我这边交代妥帖了,启程去西越。” “这次带你会西越,没有打算让你再回来。我已经老了,不知能否承受一次失去。只想把你拥在自己的羽翼下,庇护你一世无忧。”龙珏转过眼,看见她清丽的面容忽而浮现了一种微妙的神态,那张因体内的毒素与思虑而变得苍白的脸上,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那一丝红晕消退,愈发白得晶莹。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泛起了惊乱后的涟漪。 龙珏把自己的目光又转向了窗外,脸上的神情依然平静,淡淡的说道:“东齐局势动荡,无人能容你。这样,教我如何放心得下?”语气少有的坚决,不容抗拒。 芙儿,便是因着他的自负、疏忽,才会早早的离他们而去。 又岂会明知她深陷龙潭虎穴,置之不顾呢? 她与幽儿是他唯一的牵绊,待他们独当一面,无人敢欺之时,那么便是他功成身退之际了! 水清漪只觉得一股冷气直窜上脑门,手哆嗦不稳的端着茶杯,里面金黄色的茶汤倾倒出来,溅了龙珏袖摆上。 水清漪手忙脚乱的将茶杯搁在桌子上,拿着绣帕替龙珏擦拭,宽大的广袖不小心的将茶杯刮倒,滚落在地上,粉碎成片。 龙珏眉一皱,径自走到了箱笼处,拿出换洗的衣裳,去了屏风后:“我来东齐之前,在西越已经安排好你的去处。” 水清漪知道他的安排,她懵懵懂懂的长大成人。唯一的冤枉是寻到亲生的父母,命运坎坷,好不容易找到,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她自小订亲的未婚夫。 荒谬! 她若是不曾成婚,断然会按照他规划的走。 屏风后,龙珏满目无奈。这一条赤蛇,是当初寻来给芙儿解毒。他不曾寻到,是陈家寻到了,且陈家家主因此被赤蛇咬了一口不治而亡,他临死前定下的这一个婚约。奈何他将赤蛇带回来的时候,得到的却是芙儿的死讯,卿儿的失踪。 陈家人一直信守着这一份婚约,是陈家家主用命换来,他岂能违背了? 卿儿若不用这赤蛇,他态度也不会如此坚决。她用了,承了陈家的情份,如何能不遵守诺言? “你回去后,让长孙华锦来见我。”龙珏下了逐客令,水清漪委屈难过的模样,他会心软。 水清漪理解龙珏的心思,历经千帆,心爱的人阴阳两隔。留下的一儿一女,爱女自小就失散,好不容易寻回,又身中了剧毒。放在眼皮子底下养着,才能够心安。 “父亲……”水清漪心中一急,生怕龙珏要挟长孙华锦,情急下,倒是唤出了这一句卡在喉中已久的话语。 屏风后,久久没有声响传出。 水清漪怔然看向内室,她不知龙珏是何种神情。可空气中漂浮着宁静祥和的气息,让她猜想他此刻定然是极为和悦。 “卿儿,你将他唤来见我。”龙珏冷冽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却又极为的醇厚动听。 水清漪脸色一变,冥顽不化! 龙珏没有治好乔若芙,女儿也身中奇毒,而今知晓了解法,断不会任由她胡闹。 水清漪无法,龙幽也没有去见了,直接回了府。 长孙华锦在小厨房煎药,伏筝在挑选药材,按照步骤,在另外一边的火炉子里添加药材。放好最后一味药,伏筝搁下手札,拍了拍手上的药草留下的浆汁,凑到长孙华锦这边,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只闻一下,嘴里便发苦:“这药极苦,嫂嫂能喝得下?” 长孙华锦搅拌了一下药罐里的汩汩冒出来的气泡,神色凝重:“良药苦口。” 伏筝皱了皱眉,走开了一些:“无双有消息了么?” 长孙华锦嗯了一声。 伏筝瞧着他心不在焉,也就守着自个的火炉子。 厨房里只有水沸的汩汩声,与柴禾燃烧火星子的炸响的嘶啦声。 “世子,世子妃去了驿馆。”常德站在厨房外,对长孙华锦道。看着不染尘埃的主子,为了水清漪,洗手做羹,亲自煎药,心中百味陈杂。 这样的主子,浑身似有了烟火气。 长孙华锦手一顿,一滴滚烫的药汁溅在如玉的手背上,冒出一颗红红的水泡。眼睫蹁跹如蝶翼颤动了几下,抬眸道:“你去唤世子妃回府,该喝药了。” 常德察觉到世子的反常,怔了怔,回去找水清漪了。 “大哥,你是怕大嫂被摄政王带走么?”伏筝眼睛里有着好奇,世人眼中的高岭之花,被水清漪采摘了下来,虽然依旧高冷,却多了几分的人情味儿。 “这一场大雨下了有好几日,入冬前最后一场秋汛到来。”长孙华锦看着雨后天晴的湛蓝天空,漫不经心的说道。 伏筝一愣,入冬前秋汛,洪灾过去,自然会有许多难民横行。而西越国与草原接连,那边每年在入冬的时候入侵西越强抢粮草储备过冬。而若是有秋汛,那么就会在秋汛之前…… “大哥是想借此引开摄政王回西越,留下大嫂么?”伏筝揣测着长孙华锦的心思。 长孙华锦没有搭理。 “你大哥与我一块回西越。”水清漪清丽的嗓音传来,长孙华锦眼底闪过一抹琉璃光芒,端着药罐倒出药汁,用纱布过滤了药渣,放了几块糖,吹冷了递给她:“喝了。” 水清漪看着他动作娴熟,一气呵成,仿佛做了千万遍。心神一动,恐怕这些日子她喝的药都是他亲自煎熬的。憋着一口气,将苦涩的药汁喝完。一颗蜜饯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蔓延口腔,化去了嘴里的苦味。水清漪微微眯了眯眼:“太甜了。” 长孙华锦捏了捏她的鼻子,宠溺的说道:“太苦了,你胃里会不舒服。” 水清漪眼眶里氤氲着水雾,他细心的发觉了。昨日里她喝完药,喝了几口清水压了压嘴里的苦味,夜里睡觉胃里不舒服,辗转反侧,睡不着。 “吵着你了?”水清漪握着他的手,看着上面的水泡,从袖中摸出一瓶药膏,轻柔的涂抹。 丝丝凉意在手背上扩散,心中却是涌入一股暖流。长孙华锦撩开她的袖摆,看着红斑没有扩散,心里稍定。“身子不适莫要忍着,定要与我说。” 水清漪乖顺的点头:“晓得了。” 伏筝看着浓情蜜意的二人,眼底流露出羡慕的神采。不自禁的想起了那一抹红衣灼灼的男子,眉目间流转的风情,熠熠生辉。 一眼,便令人痴醉。 得那人喜爱,定也是被呵护着。只可惜,那人也是倾慕于她。 伏筝落寞的收回了视线,敛好心思,认真的煎药。 “伏筝,永盛坊的掌柜将账目送来了,你若得闲,给花公子送过去。”水清漪与长孙华锦携手走到门外,忽而回头交代伏筝。 伏筝颔首,默默的煎药。 “父亲要见你,你择个时间过去。” 二人走远了,水清漪目露忧色的说道。心里害怕龙珏会以她的事情要挟长孙华锦离开她,黛眉一蹙,略微有些为难:“我随你一块去。” 长孙华锦自然是拂了她的意:“无碍,我能应付。” 水清漪神色郁郁,叮咛道:“我自有主张,你莫要全然听信他的话。” 长孙华锦唇瓣含笑,轻啄了一下她喋喋不休的红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仿佛将她的模样深刻在心头。摆了摆手,转身去了驿馆。 水清漪坐在榻上,一日心中都不安宁。他最后离去时望向她的那一眼,仿佛是在心里下了某个重大的决心,令她如坐针毡。 水清漪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走动,窗外已经天黑了,风吹得黄叶纷飞,残影乱舞。 水清漪拢了拢肩头披着的衣裳,静静的坐在台阶上,双手环膝,微凉的风从她身旁吹过,遥望着远处屋檐下的摇摆的宫灯,神态微微恍惚。忆起了那一日灯会,整条街道都是流光溢彩的灯火,那样混乱的场景中,他依旧一眼从万千人群中找到她。 水清漪搓了搓手臂,夜色深了,风很冷,吹得人遍体生寒。 “世子妃,夜深了,外头冷,您身子骨弱,回屋子里等着吧。”绣橘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水清漪披在肩膀上的衣裳已经被风吹着滑落了下来。弯腰捡起,抖落了灰尘,搭在她的肩上:“摄政王疼惜您,断不会为难了世子,让您难过。” 水清漪眼睫微微颤动,这一回不一样,攸关了她的性命! 何况,龙珏将这里当作龙潭虎穴,想要将她纳入他的羽翼下,必定是要随他回西越。在她没有足够能够保护自己的实力前,断然是不会放任她回到东齐国。 她想过要长孙华锦随她一同回西越,常驻在那里安家。可她怎么能这样自私?他整个人都是属于她一个人,为了她已经大义灭亲,她又有何颜面让他再次为了她,背井离乡,抛弃所拥有的一切? 她并没有为他付出过什么,怎么能要求他一人不断的迁就迎合她呢? “我再等等。”水清漪呐呐的说道。 绣橘正要劝说,便瞧见长孙华锦踏着月色走来,白衣胜雪,沐浴在清冷皎白的月光下,飘飘欲仙。 “世子妃,世子爷来了。”绣橘搀扶着水清漪起来,却被水清漪伸手制止。“你回去睡,这里不用伺候。”话是对着绣橘说,目光一瞬不顺的盯着长孙华锦。 绣橘识趣,蹬蹬的跑开了。 长孙华锦沿着回廊,向竹园走去。两旁的老树密密匝匝,凉风吹拂间,黄叶飘零而下。薄薄的霜露凝结在其中,月光下,闪烁着莹白光泽。 幽深的瞳孔,落在廊檐下的人影,脚程快了一些,带着一股冷风来到她的身旁。 水清漪掩嘴轻咳了几声。 长孙华锦递给她一方雪白的娟帕,在她的身旁坐下,看着她脚边的酒坛子,眉梢一挑:“喝酒了?” 水清漪唇畔掠过一抹苦涩的笑,纤细的手指提起酒坛,揭开红封,巧笑嫣然道:“只浅酌一口。” 长孙华锦浓黑如墨的眸子,不复往日的温柔,冷冷的凝视着她。 水清漪紧咬着细白的牙齿,清澈的眸子望进他漆黑透亮的眸中,他瞳孔深处倒映出她的身影,那样的娇柔弱小,却倔强的没有在他的压迫下,收回手中的酒坛子。 “一口。” 水清漪重复。 风卷着落叶枯枝漫空飞舞,空旷的庭院里只有沙沙的枝叶摩挲声。 水清漪紧张得手心冒汗,她的身子可以浅酌,不能豪饮。奈何长孙华锦看得紧,就是不肯松口。可有些事,她不饮酒壮壮胆子,是做不出来。 长孙华锦斜斜一瞥,冷哼了一声。 水清漪瞟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说话,权当他是默认了。浅浅的饮了一口,将酒坛子递给他:“我当初在云景山可是喝了你埋下的梨花酿,这酒也不差。” 长孙华锦哼笑道:“自然,这是我埋在后院里的梨花白。” 水清漪对自己借花献佛的行为,丝毫不以为耻:“那时我们不曾成婚,自然分个你我。而今你都是我的了,这酒肯定也是。” 长孙华锦气笑了,饮了一大口,冰凉的酒液从喉结锁骨滑落,心中一阵畅快。他自小中有寒毒,饮食向来都是温的,从未浅尝过冰凉的食物,不知是何滋味。 “他与你说什么了?”水清漪侧头看着饮酒的男子,问出存在心中一夜的疑问。 长孙华锦低低的笑出声:“问了一些与你成婚之后的事。” 水清漪对他避重就轻的回答不满,望着夜空中微弱的星光,嘴角凝着一抹浅浅的笑:“他与你说了赤蛇的事,而后要带我回西越?你并无法庇护我周全,所以劝你放手,咱们好聚好散?” 长孙华锦缄默不语。 她猜中了其一,后面虽然龙珏是那样的含义,却也没有斩钉截铁的将他们分离开。 给他一道选择题。 龙珏将赤蛇的来源与陈家的婚约都与他说了,他若想要与水清漪不分离,首要劝服陈家自动放弃婚约,不可使用强制的手段,任何形式上的逼压。第二,便是留在西越。第三…… “过几日,我与你一道回西越。”长孙华锦若有所思,江府江夫人她的母亲是陈家嫡女,应当可以让她劝说陈家放弃与水清漪的婚约。“我明日邀江文韬来府上做客,你招待江氏。” 水清漪不解的看着他。 “江氏是你未婚夫的表妹。”长孙华锦将‘未婚夫’三个字咬音极重。 水清漪咯咯一笑:“你想要从我干儿子的娘身上下手啊……唔……”话音方落,长孙华锦敲了她一个爆栗,吃痛的捂着额头,嗔怒的瞪着他:“你打我作甚?” 长孙华锦听着她轻佻的话语,便心中来气。看着她面颊被酒气熏染得酡红,一双凤目蕴含着一汪清水,盈盈闪着波光,极为动人。 “长点心。”长孙华锦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看着她娇艳动人的面容,心中涩然,到底是他无用了些,才让她遭罪。若是他能护她周全,龙珏亦不会态度如此坚决。 水清漪靠在他的胸膛,手指把玩着他的墨发,低声道:“我最大的遗憾,是不曾给你生养一个孩子。等我毒解了,我们生个孩子,可好?”水清漪双手圈着他的脖颈,将他的头拉低,直视着他。 长孙华锦嗯了一声:“好好养病,不许饮酒。” 水清漪嫣然一笑,楚楚动人,皎洁的月光都失去了色彩。 手贴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撞击着她的手心。垂眸敛去眼底的水光,只希望你莫要辜负了我。 与他在一起相处了两世,她又岂会察觉不到他的反常? 他不说,她也不想点破。 他爱她,这一点她毋庸置疑,恐怕还不足以令他放弃这里的一切,随她离开到西越。在哪里,任由他在东齐有怎样的声望地位,他是依附着她的白身。 长孙华锦许久没有等到怀中人有动静,垂眸看着她双目紧闭,眼睫上挂着一滴泪珠。眼底闪过一抹凄清,摄政王不愧是摄政王,第三个要求,恐怕他终其一生都无法做到。 长孙华锦动作轻柔的将她抱回了屋中,一直横躺在围墙上的花千绝,翩然落在了庭院中,目光落在放在地上的酒坛子上,一股淡雅的酒香扑鼻。勾起了他的馋虫,谁让长孙华锦只酿了几坛子酒,他偶得一坛,至今念念不忘。 可惜啊,这一坛子糟践了。 花千绝看着屋子里的灯熄灭了,对着立在墙头上的龙幽道:“有一坛子雪莲酿造的酒,埋了有十年了,想来滋味不错。只可惜,长孙华锦是个抠门的,我讨要了许久都不曾要到。” 龙幽不为所动,拂袖,消失在夜空中。 花千绝摸了摸鼻子,这臭小子没有小时候那么好诓骗了。 …… 翌日,龙珏收到密信,立即启程回了西越,留下龙幽护送水清漪回西越。 水清漪稍稍舒了口气,她的确害怕龙珏留在这里不走。 昨夜里原想着将长孙华锦灌醉了问话,却没有想到这个先抵不住醉意睡了过去。 “世子爷呢?”水清漪没有瞧见长孙华锦的身影,询问着绣橘。 “龙公子他命人在寻雪莲酿造的酒祛风湿,且要十年陈酿,世子爷给他送酒去了。”绣橘强忍着笑意,憋得满脸通红。 水清漪一怔,这是明着打劫! 这浑小子怕是得知长孙华锦有一坛雪莲酿,埋了十年。他又不想讨要,便大张旗鼓的去吩咐属下寻找,摆明了是作态给长孙华锦看。 长孙华锦又怎得会装聋作哑,置之不理? “世子妃,镇西侯世子妃来了。”绣萍进来通报。 水清漪一怔,萧珮都许久不曾来寻她了。“快请她进来。”起身迎了出去。 萧珮穿着黑色的劲装,腰间依旧缠着鞭子。只是英挺的面容上染着一抹喜色,夹杂着一抹淡淡的忧色。看到水清漪,脸咻的通红。 水清漪狐疑的打量着她,萧珮太过反常了。 “清儿,我来是问你一件事,我拿不定主意。”萧珮直接道明了来意,昨夜一宿都没有睡好。天亮就想来找水清漪,结果被请到婆母那里,现在才放她回屋子,这才偷溜到水清漪这里来。 “什么好事儿?”水清漪看着她脸上那一抹红晕,觉得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能让萧珮脸红,可不简单。 萧珮被水清漪盯着不自在,捂着小腹,凑在她耳畔道:“我有身孕了,一个月。” 水清漪一怔,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打心眼里替她开心。“这是大喜事,你该高兴才是,这都要做娘了。”手搭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水清漪眸光暗淡。“你腰间缠着鞭子作甚?你是怎么来的?”水清漪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 “骑马。”萧珮不以为然。 水清漪手指戳了戳萧珮的额头,神色严肃的说道:“郑一鸣他知道么?”见萧珮摇头,气不打一处来:“日后切不可骑马,日后出门要坐马车,不能耍鞭子……你穿宽松的衣裳。” 萧珮闷闷不乐的说道:“我今儿个是来寻你拿主意的,我是有了身孕,可郑一鸣听了并不高兴。这些时日早出晚归,甚至有的时候夜不归宿。脾性也没有往日那么好,还冲我发了几通火。我心里本就不安,这个时候又有了孩子,我也不知要还是不要。” “你若不要,我就与你绝交!”水清漪撂下狠话。 萧珮有些委屈,神色落寞的说道:“他在外头养外室了。母亲当初相中他,就是因着他们府中没有纳妾,他娶了南宫如烟,我不介意。当初少不更事,犯下的过错。可他向我保证了不纳妾室,却学着旁人养外室。我也是昨日里被文菁嘲笑,才得知的。” “你怎么见着文菁的?”水清漪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文菁最要脸面,她已经毁容断不会出来走动。 “昨日郑一鸣冲我发火出去了,我去寻他的时候,在茶馆碰见了文菁,她与李亦尘在一块。”萧珮恨郑一鸣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将他吊起来,抽打一顿。 “你确定了?”水清漪总觉得事情有古怪,郑一鸣对萧珮的那份心,她瞧得出来,怎么会养外室? “千真万确。”萧珮眼角有着泪痕,她瞧见郑一鸣温柔的扶着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从成衣铺子出来。自从和好了没有多少时日,他对她的态度就冷淡了许多。“那个女人都快临盆了。” 水清漪宽慰道:“可能有误会,你别心急,我替你问长孙华锦。” 心里却有些拿不定主意,萧珮说那个女人快临盆了,往前推算。那个时候萧珮还不曾回京,有可能是郑一鸣的孩子。 可郑一鸣的性子,他断不会欺瞒萧珮。 “你放宽心别多想,这样对孩子不好。我让人去调查一番,再做决定。”水清漪明白萧珮的感受,当年玉媚兮都成了宫妃,长孙华锦态度对她不一样,她都心中如扎着一根刺。何况,她亲眼瞧见自个的夫君与孕妇亲密的在一块? 萧珮心里好受了一些,她得知消息的时候就想好了,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和离! 只是…… 双手抚摸着小腹,委屈了孩子罢了。 “我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皇上已经病重,太后隐瞒了消息。不出几日,便会要立储君了。”萧珮说罢,便回了府。 镇西侯夫人恰好从外回来,在门口与萧珮碰头。看着她老老实实的坐着水清漪安排的马车回府,眼中的笑意更深:“回来了,可有要想吃的?” 萧珮摇了摇头:“母亲,我不想吃。” 镇西侯夫人也不勉强,笑意不减的叮咛道:“饿了想吃什么,遣人通知厨房做,要好好的养着身子。” 萧珮颔首,回了屋子。推开门,看着郑一鸣坐在榻上出神,眼底有着诧异:“怎么舍得回来了?” 郑一鸣没有与萧珮争闹,看着她气呼呼的坐在圆凳上,倒着茶水解渴。淡淡的说道:“我有一事想与你说。” 萧珮收紧了端着茶杯的手,背脊僵硬,猜测着他是交代了么?手微微有些发抖,萧珮搁下茶杯,强作镇定的说道:“何事?” 郑一鸣看着她苍白的面颊,忽而有些不忍。 “没有要说的,我就去歇息了。”萧珮坐久了腰背酸痛,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听着他谈论另外一个女人,下意识的想要逃避。心里嗤笑,萧珮你何时这么懦弱了? “芳芳快要临盆,她一个人住在外面不安全,我同你说一声,将她接回府。”郑一鸣看着萧珮骤变的脸色,慌忙解释道:“生完后,我就把她送出去。” “郑一鸣,这是你的事,无须与我说。”萧珮心累,留给他一个后脑勺,进了内室。躺在床榻上,看着这满屋子喜庆的红色,强烈的刺激着她的瞳眸,痛得想要落泪。 郑一鸣无声无息的站在床边,伸手碰触着她的面颊,手指一片湿意,微微一怔,骤然捏紧了拳头。张嘴想要说什么,到嘴了,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你不用担心,用完膳的时候我会与你母亲说一声,给她一个名份。”萧珮觉得心里很难受,每一字,每一句话,都似刀子落在心上,一下一下的割绞着她的肉,钝钝的锐痛蔓延着她全身。 郑一鸣嗯了一声,就出去了。 傍晚的时候,萧珮气色不佳的到了镇西侯夫人屋子里用膳。 镇西侯夫人心中一惊,焦急的询问道:“孩子,怎么了?方才好好的,现在脸色这么难看?” 萧珮牵强的一笑:“没事,大约是没有睡好。” “辛苦你了。”镇西侯夫人是过来人,知道怀孕的艰辛,亲自给萧珮呈了一碗汤。这时,郑一鸣风尘仆仆的进来,在萧珮的身侧坐下。 萧珮神情不自在,垂眸喝着汤。 郑一鸣关切的说道:“身子不适么?用完膳我陪你去看太医。” 萧珮本想拒绝,在镇西侯夫人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待会离开寻个借口离开就是。可没有等她开口,院子里倏然闹哄哄的,一个婆子闯了进来,跪在地上对郑一鸣说道:“世子,芳姑娘身子不适,您快去瞧一瞧。” 郑一鸣立即撇下碗筷,起身匆匆离开。 “鸣儿……”镇西侯夫人看着郑一鸣渐行渐远的背影,脸色阴沉,冷声道:“芳姑娘是谁?”太不知事了,萧珮还有着身孕,身子也不适,他怎么能抛下不管。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 正要宽慰萧珮几句,就听到萧珮木然的说道:“母亲,我忘记与你说了。夫君,他把养在外头的姑娘接回来了,与您说一声,安排给她一个名份。” “啪——”镇西侯夫人怒急攻心,将手中的茶杯掷在地上。“混账东西!有我在一日,他休想纳妾!学什么不好,怎得学旁人在外养女人!” “芳姑娘将要临盆了。”萧珮心痛得近乎麻木,执着碗筷的手指骨泛白,极力的控制着她将要迸发的情绪。 镇西侯夫人心口一滞,哑然失语。 ☆、第一百三十七章 信任,突发异变 镇西侯夫人诧异到了极点,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怔然的坐在座位上,拿着娟帕擦拭去沾染在养尊处优的手上的水珠。 心里依旧有些难以相信,她那个儿子,在外养着一个女人。如今,更是没有知会她一声,带回府中。 斜睨了萧珮一眼,萧珮至始至终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习惯掩藏脆弱,不在人前表现出来。而正是这份刚毅、坚强,落在旁人的眼中,倒显得她没心没肺,对这些事儿不在意。 所以,忘记了她也是一个寻常的女子。会伤心难过,会流血落泪。 镇西侯夫人也如是想,头上血红色的玛瑙镶嵌的珠花在昏黄的烛火下,熠熠生辉,仿佛随着主人的心绪起伏,巍巍的颤动着。 “珮儿,你怎么想的?”镇西侯夫人目光从萧珮苍白无波的脸上落在了她的小腹上,早上见着的那一身劲装已经换了下来,穿着浅蓝色的袍子。淡雅靓丽的色彩,柔软了她面部冷硬的菱角。 萧珮能如何想?是怨郑一鸣太会哄骗,还是她自己太傻,人藏了这么久,还是在旁人的嘲笑声中得知她还有一个‘姐妹’? “男子三妻四妾是常见之事,我将军府里的人深明大义,断不会善嫉。母亲放心,我不会对那母子如何。”萧珮从镇西侯夫人听闻芳姑娘将要临盆,转变的态度,就知道她是顾念着孩子。镇西侯府向来人丁单薄,镇西侯夫人恐怕也是不愿郑一鸣守着她一个人。方才她之所以大动肝火,无非是觉得郑一鸣不动声响的在外头养外室,丢了侯府的脸。而今,又悄无声息的把人接回府,她被蒙在鼓里,打了她的脸罢了。 镇西侯夫人一噎,想要反驳萧珮话中的意思,可又不觉得她哪里说错了。她是想要留下那个孩子,只是多少要顾忌一下萧珮的心情。毕竟,她如今也是有身子的人。 “珮儿,母亲自小看着你长大。心自然是向着你,不论她生下是男是女,这府中日后的继承人定是你所生的嫡子。”镇西侯夫人安抚萧珮,她能如所言那般想自然是再好不过。可萧珮淡定的模样,令她生出些许的不安。 稀罕。 萧珮看着满桌子的膳食,实在是反胃。搁下手中的瓷碗,擦拭着嘴角道:“母亲所言极是,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何须与他们计较,平白降低了自个的身份。这养白眼狼的事儿,我可没有兴趣。”心中冷笑,心里再向着她,还是心疼着自个肚子里出来的。 摸了摸肚子,萧珮想到了不算温柔的柳氏,就算打得她再狠,终归也只有亲娘心疼她。 镇西侯夫人扎在心中的刺被萧珮云淡风轻的拨弄一下,极为心塞。脸色一沉,萧珮未免太不识好歹了。 可到底是郑一鸣有错在先,镇西侯夫人不好给萧珮摆脸色。她身后还有一个将军府在撑腰,沉吟了半晌,吩咐康嬷嬷:“去库房将那一支百年人参给世子妃送去。” 萧珮心领了,带着人扬长而去。走到庭院里,听见镇西侯夫人让康嬷嬷伺候芳姑娘。萧珮扯唇冷笑,眉眼间讥诮之意更重。 “巧儿,你挑几个人去伺候芳姨娘。”萧珮叮咛身后亦步亦趋跟随着的巧儿。 巧儿咬着一口白牙,发出瘆人的声音:“小姐,这侯府里头的人,简直欺人太甚!真当咱们将军府里头无人么?光明正大的打您的脸!奴婢着实咽不下这口气,要回禀了将军与二位小将军,打残他得了,看他日后能走出去养戏子!” 真真是气死人了!一个青楼里的戏子,当成宝贝儿疙瘩护着。他们小姐是什么身份?用的着对一个戏子动手?太把自个当一回事儿了! “小姐,您瞧瞧镇西侯夫人的做派。当真是……看您没有脾气呢!所以欺负起人来,毫不含糊。”她家小姐也有了身孕,怎得不将身旁的老人遣过来伺候? 萧珮却是懒怠计较这些,夫君都分出去了,旁的也与她无关。 回到院子里,康嬷嬷遣人送了百年的人参过来。巧儿揭开盒子,看着小手指那么粗细的人参,嘴一撇,嫌弃的说道:“这东西也亏得拿得出手,看着这成色,便知是熏染出做旧年份,撑死也就四五年。” 萧珮心中寒凉,都是些墙头草,风吹两边倒。这些做下人的也都是极有眼力见地,当他们好糊弄,调换了假的人参送过来。 萧珮也不想委屈了自个,讥诮道:“将这人参原封不动送回去,就说夫人的心意我心领了。”顿了顿,萧珮将鞭子缠绕在手心道:“从我们箱笼里拿一支百年人参送给夫人,说这天气干燥,压压火气。” 巧儿眼前一亮,忙将东西送走了。 几柱香的时辰,巧儿满脸喜色的过来回禀战况:“镇西侯夫人看着您送的人参脸都绿了,随后奴婢不小心把她送来的人参盒子揭开,哎哟喂!夫人的脸全黑了。屋子里的丫鬟跪了一地,康嬷嬷大气都不敢出。”巧儿说得极痛快,小姐受了气,凭什么他们就快活?也要给添点堵才是。 萧珮笑不出来,一家子人算计来算计去,太累!她这样回敬过去,无非是想要敲打那些个奴才,莫要在她面前耍花枪,弄虚作假,她不是那么好拿捏! 如今,她不是一个人,不能像以往一样放之任之。必须要威慑一下! 巧儿瞧着萧珮恹恹的,无精打采,收敛了脸上的笑。瓮声瓮气的说道:“奴婢给姨娘去送丫鬟。”说罢,吩咐守门的丫鬟,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屋子里放,这才匆匆离开。 萧珮身子特别易劳累,心里压力大了一些,整个人的精神不佳,没有往日的容光焕发。命人将屋子里的红全都撤换了下来,便早早的歇下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睡意,门外一阵嘈杂声。 忽而,门扉打开,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朝内室而来。 萧珮阖上了眼,转身背对着来人。 郑一鸣轻叹了一声,沙哑的嗓音略有些愧疚的说道:“你送过去的丫鬟,我都带回来了,你另行分配。芳芳那边我安排好了人手!”点燃了烛火,看着屋子里的床幔帷帐都换成了灰青色,微微一怔,眼底流动着复杂的情绪,捏紧了袖中的拳头。侧身在床榻边坐下:“珮儿,委屈你了。” 萧珮心里就想堵着一块石头,闷得透不过气来。心脏一抽一抽的痛,忍受着他尖利若刀的话语,寸寸凌迟着她。 想要扯着嘴角笑,说一句无碍。可到底是看他一眼都嫌恶心,便也就没有勉强自个与他做戏。 何时,她在他的心中是有心计有城府的恶毒嫡妻了?处处防范着她对他的女人下手! 心中这口恶气实难下咽,萧珮翻身坐起来,指着屏风上倒影出来的四个人影:“她们算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模样身段样样好。芳姨娘将要临盆,没法子伺候你。我身子也不舒坦,便给她们四个开脸,由她们几个伺候你。”既然有了一,她也不在乎后来的二三四。 “珮儿……”郑一鸣对着她乌溜溜的眼睛,没有质问,没有怨怒,只有如死水无波一般的平静。心陡然一沉,丝丝凉意如藤蔓缠绕而上。 “我累了,你若无事,便回吧。”萧珮重新躺好,腰间搭着被子。一头扎束的长发松散,如瀑一般倾泻而下,柔软的发丝凌乱的贴在她的面颊,垂落在胸前。将她眉宇间的英气柔化了,透露出一丝娇美。忽而,她回头,仿佛被亮堂的烛光刺了一下眼,不适应的半眯了眸子。 郑一鸣感受到心口心跳重重的撞击,似要破胸而出。喉咙发紧,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心里期待着她是在与他置气,这会子要开口挽留他住下。 “记得把烛火熄灭。”萧珮淡声道,转而留给他一个背影。 郑一鸣喉间干涩,想要开口说话,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如木桩子一般伫立在屋子里,大约过了近半个时辰,郑一鸣站的双脚麻木,萧珮都不曾回头看一眼。 郑一鸣熄灭了烛火,褪去了外裳,侧身在萧珮旁边躺下。 “咝……”郑一鸣捂着耳朵,弯腰翻下床,就着清冷的月光,适才瞧见绣着并蹄莲的枕套上露出森冷寒光的钉子。 郑一鸣瞳孔一紧,没有想到萧珮这么狠得心,在枕头里藏钉子,他若一头栽下去,命都没有了! 忍不住伸手摇了摇熟睡的萧珮,萧珮迷糊的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继续睡。 郑一鸣继续摇。 萧珮不耐烦的看着他,郑一鸣指着流血的耳朵道:“瞧你干的好事!” 萧珮瞟了一眼枕头,呵呵笑道:“这枕头都开眼了?它伤的你,你摇我作甚?想要如何打击报复它都随你,毕竟这是你的枕头。”抓着枕头扔在他身上。 郑一鸣抱着枕头傻眼了,心中也来了气,走出内室,看着守夜的巧儿警惕的缩回头去,烦闷的把枕头扔给巧儿:“烧了。” 巧儿看着鲜血顺着他的耳根滴落在衣襟上,心中一阵痛快。迷茫的抱着枕头,惊诧的说道:“世子,这是您的枕头,东西烧不得。老太太说了,烧东西可是烧的死人东西。” 郑一鸣没有想到一个丫头也敢这般堵他,脸色陡然阴沉。 “奴婢给您收着,若您实在不要,奴婢给您给那城里的叫花子去。奴婢听得是功德一件呢!”巧儿一本正经的说着,晶亮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狡黠。 郑一鸣喉中哽了一口老血,险些没有被巧儿给气死!私人之物哪有随便赠予他人?何况还是给叫花子!这岂不是将他论做叫花子相等同么?想要治她冒犯主子的罪,赏一顿板子。可听到屋子里的压抑的咳嗽声,怒气冲冲的甩袖离去。 巧儿对着枕头呸了一声,随意的搁在一旁,进了内室瞧着主子穿着中衣坐在床上。走了过去,想要点灯,被萧珮制止了。巧儿看着这样无神的小姐,心里难受得紧:“小姐,您若心中不自在,我们便回将军府小住一些时日。” “我都已经是镇西侯府的人,就算回去小住一些时日也不能改变什么。何必让母亲父兄忧心呢?” 萧珮冷冷一笑,皎白月光下,苍白面庞上的笑容不复往日洒脱,眉宇间有着一丝惆怅。 巧儿伺候着萧珮睡下,不放心萧珮,在床榻边打着地铺睡下。脑子里不断的闪过萧珮心灰意冷的表情,忍不住起身,在屋子外点着烛火,写了一封信瞧瞧的送了出去。 翌日 萧珮一起身,便被镇西侯夫人遣来的人唤了过去。 萧珮慢条斯理的用完膳,这才去了镇西侯夫人的院子里。 镇西侯夫人脸色阴冷,脚边搁着一个绣并蹄莲的枕头,洁白的并蹄莲花脏污不堪,隐隐散发出臭味。 萧珮垂眸,睨了巧儿一眼。 巧儿冲萧珮吐了吐舌。 萧珮眼底染着笑意,便听到镇西侯夫人呵斥道:“珮儿,你做事太不稳重了!鸣儿的枕头怎得落在了乞丐窝里?偏生叫人瞧出来,令人笑话咱们侯府么?” “母亲,您莫气坏了身子。芳姨娘将要临盆,昨日里我听闻胎位不正。世子嫌这枕头硌人命人烧了,我瞧着烧了怪可惜,又不吉利。便送给有需求的人,这样也是功德一件。”萧珮似笑非笑的看着一旁的郑一鸣。 郑一鸣心中恼火,可瞧着萧珮的脸色,摆手道:“母亲,不过是一件小事。珮儿不拘这些,您这会子说了她长了心,日后也不会再犯。” 镇西侯夫人又能如何?郑一鸣都发话了。 “行了行了,你们都退下去。”镇西侯夫人揉着胀痛的额角,斥退他们。 郑一鸣与萧珮并肩走出来,摸了摸受伤的耳根,脚步不快不慢,保持在萧珮三步之远,清着喉咙道:“珮儿,我陪你去看一下太医。你气色不好,让他给你调养一下身子。” 萧珮没有做声。 郑一鸣叹了一口气道:“芳芳原是要给你敬茶,我瞧着她身子笨重,便免了。日后她生产出了月子,再让她给你行礼。”怕萧珮不高兴,补充道:“你也要做母亲了,能够体谅她。” 萧珮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讥笑道:“别太把自个当回事。”脚步一转,出了府。 郑一鸣拉拽住萧珮的手:“珮儿,别任性。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你怨我也好,总归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不由分说的拽着她朝正门走去,将进宫的通行令牌挂在马车上。 萧珮被他塞进马车,也不挣扎,看着他弯身进来,车帘子垂落下去,不过一瞬,又被撩起来,那日闯入镇西侯夫人屋子用膳的嬷嬷这回焦急的站在马车旁:“世子,姨娘吃了厨房送去的饺子,肚子疼,原以为快生了,不想打扰您,便没有与您说。可是方才,姨娘见红了!” 郑一鸣脸色骤变,看了萧珮一眼,唇角翕动,想说什么,耳旁传来嬷嬷的哭声,心里更急躁了一些:“你自己去宫里,我待会进宫接你。”说罢,快步下了马车。 萧珮摆在膝盖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平息了心中跌岩起伏的情绪,吐出一口浊气。 “去静安王府。” …… 水清漪听闻了萧珮的话,心里当即咯噔了一下。便吩咐牧兰去探听消息,却是一丁点风声也没有探到。原本等长孙华锦回府告知他一声,却不想他给龙幽送了一坛子酒,便被传进宫去,一天一夜都不曾回来。 水清漪有心事,也紧跟着一夜不曾阖眼。 伏筝忧心水清漪的身子,怕她思虑过重,加剧身子的负荷。便知会了花千绝,让他来劝说水清漪。 花千绝悠哉游哉的躺在阔榻上,看着奋笔疾书的水清漪,嘴角上扬:“你好吃好喝的歇息就是,他若被困住出不了宫,那就是他无用,死了便死了。免得活着,让人日夜担忧。” 一双桃花美目流转着熹光,看着水清漪横眼扫来,妩媚的双眸横送秋波,妖娆勾人。 水清漪眸光微闪,垂目梳理资料,不再理会花千绝。翻阅到大皇子的时候,目光微微一顿,长孙华锦与他有牵连……水清漪霍然起身,吩咐绣橘准备马车。 “你去哪里?”花千绝目光一凛,起身挡在了她的身前:“大皇子府?”微微半眯着眸子,迸发出危险的光芒。“你今儿个踏出这个门,我赌你会在去西越的路上。” 水清漪垂落在身侧的手指收紧,看着近在眼前的如玉容颜,咬紧了细白的牙齿。心中怒火翻腾,伸手推了他一下:“你敢!” 花千绝垂眸看着胸前微微凌乱的衣襟,妖冶的笑容勾魂摄魄,侧身让开。 “你大可走出去。” 水清漪见他一副‘不信试试看’的模样,脸颊泛着淡淡的薄粉,满面怒火。 花千绝慵懒的侧靠在阔榻上,摇着不知从何处掏出来的羽扇,看着她气氛的模样,嘴角掠过一抹自嘲:“你真傻,虽然我很想将你掳走,但是轮不到我的份儿。” 水清漪蓦地一怔,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这次宫里突发的状况,莫不是龙珏给长孙华锦的考验? 想到这里,心安定了下来。 “不急了?”花千绝凑到了水清漪的身旁,看着她散落在桌案上的资料。目光飞快的掠过,蓦地,在其中一份一顿,琉璃双眸里沁出寒霜,嘴角噙着一抹凉薄的笑:“倒不知这是我之幸,能被你记挂在心。”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弄开压在一份资料上的其他杂物,抚平了纸张,越看眸子里的光芒越发晦涩。 “这里错了。”花千绝指着其中一条资料,记载着的是他小时候,与冷宫疯掉的妃子抢食的落魄消息。 水清漪看着他手上的那份资料,眸光闪烁,淡淡的睨一眼,随口道:“真相是什么?” 花千绝笑而不语,浪荡的指着脸颊,戏谑道:“亲一下告诉你一个问题。” “牧风。”水清漪淡淡的说道:“将花公子请出去。” 牧风迟迟没有出现,屋外只传来打斗声。 花千绝笑得依旧妩媚动人,横躺在她的身前,清了清嗓子,开腔唱道:“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嗓音细腻婉转,每每到转折处,拉长的音调在舌尖打个转在唇齿间辗转,缠绵悱恻,勾人心魄。 “啪!” 水清漪将手中的资料甩在桌子上,入目的是花千绝侧躺在她办事的书案上,衣裳如蝶展翅一般的敞开,乌墨一般垂落在圆润的肩头。屋子里灯光昏暗,跳跃的火光映照在他秀美绝伦的面容上,散发着珠光。 即使没有望着他的眼睛,水清漪依旧能够感受到他灼灼目光。 “我唱得如何?”花千绝仿佛感觉不到她的怒火,眼角堆积着浓郁的笑。 “比得上小倌儿了。”水清漪冷笑了一声,拉拽着他的手,朝门外走。 “慢点儿,我知自个魅力无边,你也不用如此迫不及待。谁让我心折于你呢?”花千绝反握着她的手,眼底的笑容满溢,方才走到门外,水清漪将他的手甩开。 “啪!” 门扉在他眼前重重的合上! 花千绝看着一旁的伏筝,摸了摸鼻子,看着碧蓝的天空,摇着折扇状是不经意的询问道:“我唱得难听么?” 伏筝尴尬得不敢看他,他唱得是勾栏里的十八摸。那样的淫/歌艳/词,任是哪位女子都会生气。 花千绝不等伏筝回答,闪身从敞开的窗子里进去了。 水清漪眼皮子也不掀一下。 花千绝适可而止,倒也消停了下来。可屋子里的寂静,他着实有些无趣,东拉西扯的说道:“你说这人一生就靠一个赌,不如我们赌一把?” 水清漪不耐的睨了他一眼,聒噪! “长孙华锦若愿意留在西越,我替你们摆平了陈家的婚约。如何?”花千绝嗓音低沉暗哑,在寂静的屋子里回响,仿若一声轻叹:“你不与我赌,他还要应对了陈家,这送上门的好事儿,傻子才会拒绝,你说不是?人人都赞静安王世子妃聪明伶俐,断不会做拒绝的蠢事。”一道精芒在他潋滟的眸光中稍纵即逝。 水清漪从他的话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沉吟道:“他不会离开东齐国,对么?你都知道一些什么?例如……这突如其来的召见?”她打听到是李孝天身旁的公公将长孙华锦传召进宫,这定是瞒着太后。皇上病重的消息,太后瞒得密不透风。在这紧要关头,又怎得会允许李孝天召见长孙华锦呢? 当初,她就觉得李孝天定不像表面那般色令智昏,昏庸无道。 他身边的公公能从太后严密的监视下脱身出宫,就是印证了她的揣测。而他这个关头召见了长孙华锦,是否一早,他们便有勾连? 而今,李孝天暴露了出来,那么事态恐怕当真极为严重了! “我就想知道你们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水清漪目光逼人的看向花千绝,他肯定在这件事情后面推波助澜。例如,知会太后! “如你所想。”花千绝惟恐天下不乱,笑得花枝乱颤道:“他若有个万一,你对东齐还有眷念么?” 水清漪脑仁抽痛,心想她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不给她解围,偏生还添乱。 正欲开口,就见窗前一道黑影快如闪电的飞掠而来,落在她的身前。 “世子妃,世子让您莫要担忧,今夜他便会出宫。”常德神色憔悴,眼底布满了红色血丝。将一个油纸包包裹的东西递给水清漪:“这是世子爷给您的,您定要收藏好。” 水清漪见常德神色凝重,猜测这是重要的物什,点了点头。 常德目光深沉的看着衣衫不整躺在阔榻上的花千绝,冷哼一声,离开了王府。 水清漪看着手中鼓鼓囊囊的东西,想要拆开,看着花千绝在动作一滞。 花千绝见状,想要嘲讽几句。之见水清漪将东西抛掷在他的怀中,目光冷凝道:“你收着。”水清漪很清楚,这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长孙华锦才会命人将东西送离他的身旁。而她定没有能力保管好,还不如交给花千绝。 花千绝许久都没有动静,手中的包裹仿佛有千斤之重,沉甸甸的。无人比他更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这攸关整个王府的存亡。水清漪却眼都不眨的丢给他保管,这是有多大的信任,才会不做深想,毫不迟疑的靠向他? 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深沉的看着水清漪。眸子里浓郁的墨色渐渐的消退,凝聚着一团光束,仿佛下了某种决心。良久,将东西收纳进袖中:“你既然这样信得过我,我定会替你保管好!” 水清漪展颜一笑:“多谢。”转身从柜子里拿出油包纸,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包裹,撬开了一块地砖,埋藏了进去。 花千绝心情骤然的沉重,叹息道:“皇上这回将他传召进宫,怕是将诏书给他。储君的人选,决定权等同于落在了他的手中。太后为李亦尘筹谋多年,断不会放他安然离宫。毕竟,他这些年也不是白病一场!” 水清漪心中一惊,不敢往深处猜测他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花千绝却没有再说,翩然离开。 水清漪心中惊乱,若当真如花千绝最后那句话暗指的含义,也难怪他会要与她赌长孙华锦不会为了她离开东齐国。若当真他病得这些年,足不出户,在府中筹谋那天家的位置,怎得能为了她轻易的舍弃? “世子妃,萧小姐来了。”绣橘探头进来,看着水清漪坐在圈椅中静静的出神,眸光微闪,若有所思道:“将军在宫中把守秩序,您可以从萧小姐口中得知世子爷的消息。” 水清漪微微一怔,点了点头,让人将萧珮领进来。 萧珮气色红润,含笑的踏进了屋子。看着水清漪,爽朗的笑道:“何事如此忧心?” 水清漪瞧着她气色不错,紧提着的心松了下来:“你们和好了?” 萧珮颔首,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为了不让她担忧,催动了内劲,让气血上涌,看着她的面色便红润。“嗯。”含糊不清的避开这个话题:“大皇子与贤王都在宫中,父亲带着大哥在宫中严谨把守皇上的寝宫。你夫君在里面,皇上秘密召他怕是为了遗诏之事。皇上下遗诏恐怕就是当真不行了,兴许长孙华锦脱身离宫,后脚就会传出皇上驾崩的消息。太后又怎得甘心好不容易栽培出来的果实被旁人给摘了?断然会降罪给我父兄。许是有了这一层考量,没有万全之策替我父兄开脱,长孙华锦不会离宫。” 水清漪眸光一暗,太后是看中了她与萧珮这一层关系啊。所以,布下了这样的局! 长孙华锦若要保住遗诏,就得以萧大将军的骨血铺路。若想护着萧大将军,必定要交出遗诏。 “你能入宫么?”水清漪握着萧珮的手,她入宫的令牌被长孙华锦拿走了,怕是算到有这一招,防备她进宫涉险。 萧珮想到郑一鸣挂在马车上的令牌,点了点头。却又有点放心不下的说道:“咱们进宫,恐怕会给他添乱。” 水清漪摇了摇头,眼底闪过狡黠的光芒:“我是进宫给他出主意。” 萧珮迟疑的跟着水清漪的步伐,朝宫里而去。 可走到府门前,水清漪步子一顿,脸色骤然一变,拉着萧珮躲藏在茂密的树木后。透过缝隙,看着一个乔装的可疑人在门口张望了一下,驻足了片刻,适才走开。 水清漪心跳如擂,苦涩的笑道:“被监视了。” “我去引开他。”萧珮当机立断。 水清漪摇头,事情的严重性超出了她所想。萧珮如今有了身孕,断不能让她冒险,若是有个闪失,她如何有脸面对她? “珮儿,你听我说。如今你身份敏感,太后本就忌肆。你早些离开,莫要在王府久留。”水清漪话音一落,猫着身子跑进了屋子里,拿着一个木盒子与一个瓷花瓶。在萧珮不解的目光下,将她推了出去,伴随着瓷瓶的碎裂声,木盒子砸在萧珮的脑门上。 木盒子里的珠宝散落一地,阳光下散发着刺眼的金芒。 “你滚!郑一鸣养小妇,怎得是我家世子教唆?当初不过是一句戏言,你跑王府来撒哪门子的泼?若不是瞧着这么多年的恩情,我我我……拔了你的舌头!”水清漪满面怒火,指着萧珮的鼻子怒骂:“这都是你送与我的东西,今儿个我便还给你,日后咱们便断了恩情!” 水清漪嘭的一声,将门关上,落了拴。 萧珮有点发懵,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水清漪已经将她隔绝在了门外。想到她的用意,萧珮叹了一声。踢蹬了一下脚边的珠宝,冷笑道:“断了便断了!亏得我为了你开罪了不少人,如今为了袒护一个男人,绝了咱们十年交情。”一脚踩在一根珠钗上,上面镶嵌的东珠化成了粉末。 待萧珮坐着马车离开,藏在王府四周的人,瞧着没有了动静,将门口散落的珠宝收捡起来。其中一人,将东西送到了贤王府。 李亦尘拨弄着桌子上的饰物,里面刻着的的确是萧珮的字,可见东西是出自她的手。萧珮性格直爽,却也有自己的傲气。恐怕郑一鸣许诺她不会纳妾,突然冒出了一个妾侍,怎么能忍气吞声? 只是,如何怨郑一鸣的外室是长孙华锦教唆呢? 手指敲着沉香木的桌子,沉闷的声响极有节奏。却让旁边的人冷汗涔涔,这一声一声仿佛是落在了他们的心上。 “是我告诉萧珮,郑一鸣的外室是长孙华锦送的。”文菁脸上蒙着一层白纱,脸上的笑容极为的阴险狰狞。 李亦尘若有所思,仿佛在评估她话中的可信度。 “王爷当初引诱萧珮,不就是为了离间她与水清漪的关系么?可惜,却收效甚微。我作为一个女子,自然知道一个女人最在意的是什么。水清漪爱长孙华锦入骨,断不能容许旁人对他的人品的侮辱。而萧珮是个刚烈的女子,听闻了这个消息,转而想到郑一鸣与长孙华锦是好友,断然会心中起疑,她定会去探水清漪的口风。二人难免会起口角,怕是萧珮怒极说了难听的话,才让二人反目。” 文菁大笑了几声,眼底的光芒大盛,为她的计谋得逞而显得格外兴奋、激动。 李亦尘让身旁的心腹曹雄去镇西侯府打探,看是否属实。 文菁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一针一线的绣着嫁妆。 李亦尘目光幽邃,觉得文菁愈发的琢磨不透了。她这不在意的姿态,俨然是不怕她所说的被戳破……难道是真的? 不过半个时辰,曹雄回来复命:“回王爷,镇西侯世子妃回去之后,与镇西侯世子大吵了一通,质问他是如何与外室相识。” 李亦尘眼底的幽芒一闪而逝,褒扬道:“菁儿做得不错。” 文菁横扫了曹雄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王爷不信我。”说罢,起身收拾了火红的嫁衣,胡乱的塞在了包袱里:“水清漪那个贱人救我怀着什么样的目地我非常的清楚,我变成这副德行,全都拜她所赐。不死不休!”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间挤出,透着一股子阴狠的劲。 李亦尘眼底浮现了一丝笑意,温润如玉的说道:“用完膳,与我一道进宫见太后。” 文菁眉一扬:“王爷是为你的行为道歉?” “你可以这么认为。” 文菁忽而觉得背后窜起一股子凉气,不敢与李亦尘对视,寻了个借口走了出去。 …… 萧珮回到了镇西侯府,康嬷嬷就等在了水清漪的屋子门外。见到她来了,康嬷嬷沉声道:“世子妃随奴婢走一遭。”语气里少了原先的恭敬。 “我累了!”萧珮径自越过了康嬷嬷,心里思索着如今的局势。 康嬷嬷伸出手拦住了萧珮,再一次的重复道:“请世子妃随奴婢走一遭。”从容不迫的对上萧珮的视线,声音冰冷:“夫人有一事请教世子妃。” 萧珮心思一转,想到她去静安王府的时候,芳姨娘出了事儿,难不成是为了这件事儿?心下有些腻烦:“巧儿。” 巧儿立即将康嬷嬷挤开,让萧珮进去。 就在这时,久等不到萧珮的镇西侯夫人亲自带着丫鬟浩浩荡荡的走来,看着与康嬷嬷扭成一团的巧儿,脸一沉:“成何体统!一个个都忘记了规矩?” 巧儿与康嬷嬷扑通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镇西侯夫人冷若寒霜的目光落在萧珮的身上,脸色稍霁:“珮儿可是怨母亲了?都不愿与母亲亲近。”暗指请不动萧珮去她那里。 “母亲多虑了,出去一趟有些乏了。” “你刚上身,身子疲乏的很,无事便莫要四处走动。”镇西侯夫人并没有纠缠这个话题,她来此本就不是与她闲谈。话音陡然一转道:“你给芳姨娘送去的饺子,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杀鸡儆猴,生产 萧珮昨夜回府,特别想吃韭菜饺子,到今晨的时候,厨房做了韭菜饺子,她又不太想吃,吃喝了羊乳与馒头。 “母亲曾说过我想吃什么,便让厨房做。昨夜里吩咐巧儿交代厨房做韭菜饺子,可起床时又不想吃了。并不知韭菜饺子最后的去向!”萧珮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单手抚摸着小腹道:“母亲这会子来问罪,可有将整件事情来龙去脉调查清楚?芳姨娘吃了饺子腹痛,只怪她运气不佳,恐怕是有人想要动我腹中的胎儿,我换了口味避开了这一劫。” 镇西侯夫人看向康嬷嬷,康嬷嬷低垂着头,并没有看到镇西侯夫人的视线。 “珮儿,你早知饺子被动了手脚?”镇西侯夫人探究的看着萧珮,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几分。 “母亲该问厨房里头的人才是,是谁给芳姨娘送了饺子去。”萧珮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康嬷嬷,冷声道:“您气色不好,我送您的那支百年人参吃了么?清儿昨日送了两支,给您带回去?” 镇西侯夫人脸色微微一变,萧珮在用人参的事情提醒她,有人偷梁换柱,敢违背她的命令将假的人参送给萧珮,断然也敢在萧珮的吃食里动手脚。而萧珮没有食用那些个饺子,下药之人理该将饺子扔了才是,可却给芳姨娘送去。 心思百转千回,莫不是那下作之人,不是争对萧珮,而是镇西侯府? 心一沉,眉头紧蹙,猜测着是谁与镇西侯府有仇怨。却听到萧珮不冷不淡的说道:“一片真心不一定能换回一片真心。有的时候,不过是将真心喂了白眼狼罢了。母亲切身体验过,心中极不痛快。可心地是好的,对待奴仆下人依旧是极好的,想必他们如巧儿一般忠心我一样的忠心对待您。” 镇西侯夫人听出萧珮话中的深意,她从来不曾怀疑过身旁的心腹对她有异心。可萧珮却在暗示她身边的心腹极有可能是白眼狼,就如同郑媛一样。 想到此,镇西侯夫人心中一片寒凉。郑媛她从小就抱养在身旁,当成亲闺女一般的对待,可最后呢?何况,身边之人,都是毫无血缘关联的外人。 “母亲,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康嬷嬷是您的陪嫁,比巧儿忠心多了,这也是您的善心换来的回报。”萧珮转眸看向康嬷嬷,扯唇道:“康嬷嬷,你说是不是?” 康嬷嬷如芒刺背,额头上渗出了大滴的冷汗,从鬓角蜿蜒而下。撑在青石地板的上的手掌,微微颤抖。讪讪的说道:“是……是!” 镇西侯夫人心中起疑,萧珮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康嬷嬷。眸光一转,莫不是……目光陡然一冷。 “可不是?康嬷嬷对母亲忠心耿耿,俨然把自个也当成了侯府里的主子。这样不见外,难道不忠心么?”萧珮递了个眼色给巧儿,声音冷了几分:“敢在主子面前端架子摆谱,饶是我将军府再不拘泥礼数,也无人敢这般做!” 镇西侯夫人眼底迸发出冷芒,忆起方才她过来的时候,康嬷嬷与巧儿扭打成一团。便明白了过来,恐怕是康嬷嬷依仗是她身边的老人,摆着主儿的谱。 若萧珮是个拎不清的,岂不是将康嬷嬷的作为,记在了她的头上,认为是她指使的么? “夫人……奴婢冤枉啊——”康嬷嬷吓得灵魂出窍,她没有想到萧珮平时性子鲁莽,说出的话来却是一套一套,有理有据。 “库房钥匙,母亲因信任你,一直放在你的身上。那一支假人参,难道是母亲在我走之后,改了口?”萧珮的话令镇西侯夫人动怒,简直是笑话,镇西侯府也是百年公卿,岂会舍不得区区百年人参? 被萧珮这一提点,镇西侯夫人才恍然。那时候,她看着萧珮送来两支人参,一支是假的,一支是真的。而假的萧珮却是‘归还’给她,真的却是萧珮送的,这俨然是打她的脸。 康嬷嬷便说萧珮是因她留下了芳姨娘,且极为维护。适才萧珮心里见气,故意调换人参退回来,发泄不满。 当时她听闻后,还颇嫌弃萧珮,出身将门却极小家子气!没有乃父之风。 而今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来人!去搜!”镇西侯夫人下令,让人去康嬷嬷的院落里搜查。 康嬷嬷身子抖得如筛子,目光含恨的瞪向萧珮。 萧珮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嗜血的冷笑。 康嬷嬷头皮一麻,有着不好的预感。似想到了什么,浑身一个激灵,手脚冰凉。怒目圆睁的指着萧珮道:“夫人,奴婢冤枉!世子妃这是瞧着奴婢得罪她,刻意报复奴婢。她定是早先有所准备,这才故意忤逆您的传唤,随奴婢去您的屋子,使唤这刁奴与奴婢争斗,故意让您瞧见。恐怕她在奴婢的屋子里藏有百年人参,构陷奴婢啊!” 萧珮并没有争辩,只是冷冷的站在一旁。 镇西侯夫人不为所动,郑媛的事情让她心里有阴影。想起康嬷嬷这些年来服服帖帖的伺候,心微微松动,可郑媛这些年何尝不是乖巧懂事?她染了风寒,不眠不休的在榻前伺候,狠下了心肠。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护卫拿着一个油包纸过来。当着镇西侯夫人的面拆开,里面还包裹了几层,里面躺着四五支人参,根根都有百年年份。更令人可气的是另一个护卫,拿着的一个包袱。里面全都是金银玉器。 镇西侯夫人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个包袱,里面的东西她极为熟悉,便是每日放在她妆盒里的饰物。捡出一支红玛瑙珠钗,拔下头上一模一样的玛瑙珠钗,一对比,便发现头上佩戴的是假的! “啪——” 镇西侯夫人脸色青白交织,两支金钗砸落在康嬷嬷的脚边,气的浑身发抖。 “夫人,这是栽赃陷害奴婢的!”康嬷嬷面色如死灰,被这一幕吓得肝胆俱裂。慌忙跪在地上磕头求情! 就在这个时候,管家领着一个典当铺子里的掌柜的过来,对镇西侯夫人说道:“夫人,这人一早拜年在门口鬼鬼崇崇,东张西望。后来听闻他向门仆打听康嬷嬷,随即想到您遣人搜查康嬷嬷的事儿,便留了心,从他口中套出话。今儿个是每月约定的日子,来收康嬷嬷典当的物件。” 掌柜的看着不怒而威的镇西侯夫人,吓得一个哆嗦,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草民……草民是与她约定好了的……”手指着康嬷嬷。 康嬷嬷脸剧烈抽搐着,她是偶尔从库房偷一两件物什,每回都是采买的时候,偷偷去当铺典当,压根就没有与他约定上府取东西! 心里明白是冤枉的,可看着掌柜的从身上取出的字据,无从辩解。 镇西侯夫人看着掌柜手上字据的落款处,赫然是康嬷嬷的字迹。她并不识字,所以签字都是画两个叉。而这并不为人知晓,显然这掌柜的不是构陷她! “康嬷嬷,你可还有要说的?”镇西侯夫人只觉得痛心。 康嬷嬷咬紧牙关,绝望的闭上眼,喃喃的诅咒道:“你这个毒妇,不得好死。你肚子里的孽种,也不会有好下场……哈哈……”康嬷嬷发髻散乱,狰狞的大笑。 她知这是萧珮对付她的局,她只偷了库房一些物件。萧珮为了让夫人定她的罪,将夫人所有的饰物全都换成了赝品,将真的藏在她的屋子里。并且收买了她典当物品当铺里的掌柜,出来作证。 她何德何能,让萧珮如此煞费心思! “拖下去,乱棍打死!”镇西侯夫人拢在袖中的手紧掐进掌心,别过头不再看康嬷嬷。 康嬷嬷凄厉的大笑:“你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夫人,奴婢不能在伺候你,你要小心身边的毒妇,莫要给她害了……” 萧珮并没有看康嬷嬷,而是看向镇西侯夫人身后一群丫环婆子,其中一人眼底布满了惊恐,神色呆滞,打着冷颤。萧珮敛去眼底的精芒,对镇西侯夫人道:“我身子乏了,母亲若无事,我就回屋子里休憩。” 镇西侯夫人也没有心思为芳姨娘讨公道,疲倦的摆了摆手,带着人走了。 香琴想到萧珮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心中害怕,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被一旁的丫鬟扶住:“香琴,你莫要有闪失,夫人与世子妃都在气头上,小心犯了错和康嬷嬷一个下场。” 香琴脸一白,眼角扫向萧珮,点了点头。 萧珮将香琴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中,心中冷笑。今日除掉康嬷嬷,不过是她常在镇西侯夫人面前嚼舌根子,挑拨是非。更明目张胆的在人参上动手脚,非但是假人参,还掺杂了落胎药。敢对她的孩子下手,她就必定要让她后悔来这世间走一遭! “小姐,那个香琴也不是个好的。”巧儿早就瞧出香琴对世子生出了旁的心思,便让小姐提出将香琴调走。世子也依言将香琴调走,去夫人的屋子里当值,定是因此对小姐心生了怨恨。康嬷嬷本就恨小姐害了郑媛,暗中处处刁难。香琴恐怕也没有少在康嬷嬷的耳旁煽风点火,否则康嬷嬷杖毙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作甚? “不用理会。”萧珮心情舒坦了不少,杀鸡儆猴的效果不错。至于香琴留着还有用处,今日不过是震慑她一下罢了! 巧儿瘪了瘪嘴,走到屋子里,想到康嬷嬷阴毒的咒骂,呸了一声道:“今夜里奴婢去小树林里烧点纸钱。” 萧珮睨了眼神神叨叨的巧儿,不禁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碎碎念什么呢?去给我烧桶水,沐浴。” 巧儿揉着脑袋,一溜烟的跑了。 萧珮看着多宝阁上的一对瓷娃娃,神色恍惚。瓷娃娃是穿着喜服的新郎与新娘,郑一鸣亲手烧制。他说从小的愿望,就是娶她为妻。这一对瓷娃娃是她当年离京的时候烧好的,二人交心后,他便拿了出来摆在这多宝阁上。 不过一月的光景,斗转星移。 手一松,瓷娃娃失重坠落。电光火石间,一道残影掠来,瓷娃娃落地的瞬间,被他握在掌心。 郑一鸣看着完好无缺的瓷娃娃,紧绷的脸色一松。看着面无表情的萧珮,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萧珮进了内室,郑一鸣跟了进去,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背影,想到这些时日二人之间关系冷淡,萧珮更是对他态度疏离,视而不见。这种结果,超乎了他所想。眼底闪过失望,可更多的是对她亲近、依赖、信任的渴望。脱口而出道:“珮儿,委屈你这一段时日。过去了,我会向你请罪。”郑一鸣无比的眷念萧珮对他嬉笑怒骂的时光,心中一动,从身后拥住了萧珮。 萧珮身子敏捷的避开。 郑一鸣扑了空,却不敢再突袭。生怕萧珮有个闪失,伤着腹中的孩子。触及她冰冷的目光,只觉得心里难受。看到芳姨娘屋子里的丫鬟过来,逃避似的走了出去,心里发苦,瞧见这样的萧珮心里生出了委屈。 晴儿给郑一鸣请安。 “你主子出了何事?”郑一鸣敛去眼底的失落,目光冷然。 晴儿见怪不怪,笑道:“小姐瞧着世子近日来面容愁苦,想见一见世子妃,给她赔礼致歉。” 郑一鸣脸一沉,冷声道:“管好她自己,莫要多管闲事。” 晴儿并不惧怕郑一鸣,掩嘴笑道:“小姐早已猜到世子会如是说,让奴婢给您一句话:‘这女人的心思,你们男人心粗,哪里能懂?也就只有女人了解女人!’” 郑一鸣清隽的面容,乌云密布。 晴儿踩着碎步,进了屋子,让人通传。 萧珮本是不见,可一想南宫如烟那样的美人儿郑一鸣都坐怀不乱,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他养在了外边。 晴儿上下打量了萧珮一眼,夸赞道:“世子妃果然是天仙一样的人儿呢,又有着女子少有的飒爽豪气。奴婢听闻世子妃曾经上战场杀敌,当得上一个女英雄。” 萧珮眉一挑,惯会拍马屁。 晴儿一路上捡着好听的,有趣儿的事情说。即使萧珮不曾搭腔,巧儿一直给她脸色看,恍若未闻,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浅笑。 芳姨娘身子娇小,面容秀丽婉约。站立在槐树下,长发摇曳,清亮的眸子宛如天上星辰。樱红的唇畔,凝着淡淡的轻柔的浅笑。 萧珮目光一凛,芳姨娘的容貌在京中算是极普通,可身上散发出的温婉气质,令人极为舒心。愈看,便愈觉清美。 郑一鸣是喜欢这样温柔似水的女人么? “外头起风了,我们去屋子里说。”芳姨娘嗓音清丽宛如夜莺,青葱白嫩的手搭在高高隆起的小腹上,大约已经足月要临盆。领着萧珮走进屋子里:“本该是我去见世子妃,怎奈身子不爽利,一直不得机会。”亲自斟了一杯茶水,动作娴熟优雅,递给萧珮。 踏进屋子墨竹香扑面而来,萧珮打量着屋子里的布置,只有几样简单的家什,偌大的多宝阁上摆满了书卷,书案上四处散落着宣纸,上面抄录着经书。 芳姨娘顺着萧珮的目光望去,莞尔一笑:“闲来无事,便只有抄写经书打发晨光。”走到书案前收惙。 萧珮看着她体态轻盈,并没有因为腹部高挺,而显得笨重。 她举止谈吐,骨子里流淌出的清高贵气,彰显着她的出身不卑微。这样的人,当真会委身做人外室? 萧珮心中闪过疑虑。 芳姨娘看着陷入沉思的萧珮,搁下了手中的经书。示意晴儿出去,就着萧珮的身旁坐下:“我与你讲一个故事。” 萧珮对她并不排斥,点了点头。 这一谈,没有多久,半个时辰左右。萧珮从芳姨娘屋子里回来,吩咐巧儿收惙包袱,回了将军府。 …… 皇宫 乾清宫中,长孙华锦悠然的坐在软榻上,玉冠束发,身上穿着玄色朝服,中间绣有四爪龙纹,这是世子服饰。身侧堆满了奏折,正在批阅。身后是一道珠帘,隔开了内寝,皇上正就着小李子公公的手喝药。 长孙华锦翻阅了几本,朱砂笔疾飞,不曾思虑,果断下着决策。眉宇间不见往日的温和,凝着怒色与寒意。 接下来的几本,看一眼便搁在了一旁。扔下朱砂笔,靠在软枕上。 喂完药出来的小李子公公见状,凑上来说道:“世子可是乏了?” 长孙华锦摇首,剑眉微蹙,这些奏折都是讨伐他的。唇瓣掠过一抹冷笑,他们终是坐不住了! 小李公公是精明的人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知奏折上写的是什么。陪笑道:“世子,皇上曾吩咐奴才。若是有不长眼的东西给您找不顺心,大可不必顾忌,拖出去砍了。”跪伏在地上,精细的双眸睨了眼内寝,压低了声线道:“皇上说他早已是在天下人眼中昏庸无道,也不多这一两项罪状。” “聒噪。”长孙华锦眉宇间闪过不耐,他已经一日一夜不曾回府,不知她现下如何了?一甩衣袖,其上绣着的精美暗纹在清冷的珠光下荡然生辉。 小李子公公瞧着世子朝殿外走去,忙高呼道:“世子息怒,奴才多嘴。您就再等上一两日出宫!” 长孙华锦驻足,萧大将军站在门口,见到长孙华锦道:“西宫已经得到消息,在大肆搜找。” “不必理会。” “这样下去不是一回事,早些解决了!”萧大将军嗓音粗矿,隐隐有着燥怒。若实在忍不得,直接动刀动枪就是! 长孙华锦转回内寝,李孝天半睁着眼,气若游丝。 “你册封大皇子为太子,早些瞑目。你累,都跟着你受累。”长孙华锦直言不讳,李孝天不过是凭着执念,吊着最后一口气。 李孝天唇角颤了颤,想要开口说话,却极为的费力:“不……不……需要……再多一……一个傀儡……皇帝。”重复的走过他这悲惨的一生。 长孙华锦看着他眼底的沧桑与悲凉,缄默不语。大皇子除了几个拥护的朝臣外,并没有力量强大的母族。 李孝天扯了扯僵硬的脸,一字一字的说道:“你要信守承诺。” 长孙华锦嗯了一声,李孝天便陷入了昏睡。 长孙华锦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寝宫,偌大的宫殿,只住着帝王一个人。冰凉、寂寥,充斥在这空寂的大殿。眸眼里闪过一抹幽芒,轻叹。帝王又称孤王、寡人,注定了终此一生是孤家寡人! “世子?”小李子公公见长孙华锦望着那镶金错宝的龙椅出神,下意识的唤出声。 长孙华锦淡淡的睨了他一眼,作为帝王背负太多,注定有许多的不如意。 清儿,她定是不喜。 “贤王入宫,去了长公主的寝宫。”小李子公公被他那淡淡的一瞥,心里陡然升起不可遏制的寒气。磕磕巴巴的补充道:“太后娘娘也在。” “你下去。”长孙华锦挥退了小李子公公,踱步至软榻前,看着打开的讨伐奏折,提着朱砂笔,重重划下一笔,力透纸背,带着杀伐之气。 …… 西宫 太后端坐在描金阔榻上,脸色沉郁,掩不住的憔悴。紧咬着一口银牙,恨不能咬碎了。 千防万防,却是错漏一着。 “那个废物何时与长孙华锦勾结了?”太后一掌重重的拍在案几上,这十几二十年,长孙华锦病卧床榻,不曾出过府。更别谈与李孝天有见面的机会,就算寥寥无几的几次,都是有他们在侧。 “恐怕当初玉媚兮进宫,也是长孙华锦的眼线。”长公主神色阴冷,眼底闪过阴险狡诈的光芒。“就算没有寻到那个人,也无关紧要。毕竟,长孙华锦困死在这宫中,想要助那人,有心无力!” 太后心中不安,与李亦尘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不妥。” 太后沉吟道:“那个贱人如今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独身一人,还能逃到哪里去?掘地三尺,都要找出来!”消息倒是灵敏,待他们的人去的时候,已经人走楼空。不禁冷笑,倒也是个心思巧的,谁会想他会把人藏在了国寺里?她的眼皮底下! 李亦尘赞同太后的提议,将人找着再说。 长公主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开口道:“郑一鸣二十几年,身边一个通房也无,突然蹦出一个外室,且也是怀有身孕。重要的是那个外室,由长孙华锦牵线介绍。” 太后否决道:“镇西侯府探子来报,府医给检查了几次,胎儿是足月,还有四五日就要临产,与那个贱人相差了二个月。以郑一鸣对萧珮的心思,断不会因为一个与他无关的贱人,几次呵责她。甚至几次进宫替萧珮求见太医,因外室身子不适抛下了她。”萧珮与郑一鸣的矛盾争闹,都是一个女人心寒的体现。“不像作伪啊!” 李亦尘点了点头:“月份上相差悬殊。” 萧珮性子直爽,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有什么事,都是直接写在了脸上。郑一鸣在乎她的劲儿,断不会几次为了小妾抛弃她。前后转变如此之大……李亦尘眸光微闪,怕是郑一鸣无法接受她失贞之事。 长公主缄默不语,眼底闪烁着点点星火,诡谲莫测。 就在这时,宫外的探子来报:“回禀太后,镇西侯世子妃见了妾侍一面,回了将军府。小将军萧皓然怒冲冲的将镇西侯世子痛打了一顿。” 太后便颔首,起身道:“夜色深了,这妖怪也多。哀家先回了!” 李亦尘看向长公主,二人眼底皆是高深莫测。 …… 萧皓然痛揍了郑一鸣,替萧珮出了气,便进了宫。 郑一鸣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回了镇西侯府。镇西侯从同僚府中回来,瞧见郑一鸣的惨状,摇了摇头:“早些许你给香琴开脸,抬个姨娘你不愿意。如今,这滋味儿好受了。”一点同情心都无,奚落了一顿,回了书房。 郑一鸣传了府医,包扎好伤口。躺在床榻上,枕被上都还残留着萧珮身上的清淡香味儿,若有似无的钻入他的鼻孔,头脑愈发的清晰,难以安睡。 摸了摸高肿的颧骨,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手挺狠的。 可想到萧珮被丈母娘抽的那一鞭子,倒觉得这一顿揍也不算什么。起码,还没有皮开肉绽。 心里愈发的担忧萧珮,她这状态回了将军府。不知丈母娘可有抽她? 忽而,一个激灵,鲤鱼打挺的坐起身,悉悉索索的穿好衣裳。打算去将军府,方才踏出院子,晴儿喘着粗气跑来:“世子,小姐她要生了!”瞧见鼻青脸肿的郑一鸣,吓了一大跳。 “稳婆呢?”郑一鸣与晴儿匆匆去了芳姨娘的院子。 “已经在小姐屋子里候着。”晴儿一拍脑门,她应该去请镇西侯夫人才是。世子一个大男人,他懂什么? 郑一鸣脚步一顿:“你先去守着,我去一趟书房。” “嗳。”晴儿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惊扰镇西侯夫人。 郑一鸣写了两封信,一封送去了静安王府。剩下的一封,最后还是放在烛火上点燃,烧成了灰烬。 芳姨娘胎位不顺,整整疼了大半夜,这才生了下来。 “恭喜世子爷喜得贵子。”稳婆将孩子收惙了干净,满脸喜气的向郑一鸣贺喜。 “是男孩?”郑一鸣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皮肤红嫩,如一只小猫儿一样闭着眼睛,极为的虚弱。就连生下来的时候,哭声也不大。哼哼了两声,眼睛始终闭着没有睁开。 郑一鸣心里很微妙,立时想到了萧珮。她身子强健,生下的孩儿,应当会哭声嘹亮? 稳婆脸上的笑容一滞,心想不过是个庶子,是男是女不都一样?“是位小少爷。”稳婆瞧着郑一鸣紧张的模样,心里替侯府的世子妃担忧,这庶子是长子,她若不能一举得男,日子怕有些难过。 睨了一眼亮着灯火的屋子,里头的女子身子娇小,可不简单。旁人是寐生早已是痛得坚持不下去,她却自个咬紧白巾,大力的揉按腹部。与其说生,倒不如是她推挤出来。光是这份狠劲儿,便不是个能惹的善茬。 郑一鸣松了一口气。 晴儿满脸喜色,将孩子抱了进去,给芳姨娘看。 芳姨娘脸色惨白,看着襁褓里的婴孩,提着的心落了下来。清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柔美的笑。泪盈于睫:“可怜了我的孩子,哭得那样小声,你是在怨怪母亲么?”湿答答的面颊贴着孩子柔嫩的面颊上,心里一片柔软。 值得的! 都是值得的! “小姐,要见世子么?”晴儿见门口没有动静,询问着芳姨娘。 芳姨娘点了点头。 晴儿出去唤人,被职守的婆子告知:“方才管家来了信,世子妃身子不适,世子接世子妃进宫寻太医了。” 晴儿与芳姨娘对视一眼,皆默默的低垂着头不语。 ☆、第一百三十九章 驾崩 一辆黑蓬马车,朝皇宫的方向疾驶。宫门侍卫看到马车上挂着的令牌,打开沉重的宫门,马车停顿的向前行驶。 蓦地,从里头走来一个侍卫,说了一句什么,打开的宫门骤然闭上。 马车眼见着要撞上宫门,郑一鸣闪身而出,拉住了缰绳。马车在撞上的霎那,停了下来。 郑一鸣脸色黑沉,阴冷的看向关上宫门的侍卫。 侍卫拱手作揖道:“回禀世子,宫里头出了要紧的大事,所有出入皇宫的马车,按照规矩都是要搜查一番。” 郑一鸣冷声道:“我夫人身子不适,急需寻太医诊治。若耽搁了,你担罪得起么?快些闪开!” 侍卫并没有在郑一鸣的威逼下让开,手一挥:“得罪了!”身后的侍卫一字散开,包围郑一鸣的马车。 郑一鸣脸黑得几乎滴出墨来,顺势拿着萧珮缠在手腕上的铁链,凌厉的挥向发布施令的侍卫身上,铁链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般,缠绕上他的脖子,郑一鸣手一拉,咔嚓一声响,侍卫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其他侍卫见状,面面相觑,纷纷朝后退了一步。不自觉的捏紧了腰间的佩刀,警惕的盯着郑一鸣手中的铁链。 “滚!”郑一鸣回头瞅着萧珮,清冷的月光从车帘的缝隙中渗入,照耀在她惨白的面颊上,眉头紧锁,似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手一动,铁链飞射而出。 侍卫浑身一颤,打开宫门,看着马车疾驰而过,宫灯下,灰尘纷扬。众人长吁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去去去,快禀告太后,镇西侯世子强行入宫。”侍卫望着没有踪影的马车,只凭车轮印辨别马车的方向:“朝太医院去了。” 郑一鸣心中焦急,管不得那些侍卫去告状,不顾巡逻侍卫的拦截,马车一路驶向太医院门口。 郑一鸣让人将后门打开,马车停在了太医院庭院中。一把抱着萧珮去了方御医的屋子里,将萧珮放在了床榻上。“方御医,快快替我夫人诊脉。” 方御医瞧着郑一鸣满头大汗,搁下了手中的医书,拿着小手枕,搁在萧珮的手腕下,闭目切脉。“你府中的姨娘临盆了?” 郑一鸣脸一沉,看着萧珮青丝都被汗水洇湿,催促道:“究竟如何了?”心里懊恼不已,定是傅沁芳说了什么,令她误解,才气坏了身子! 方御医让郑一鸣出去,将马车停好,别吵闹他。 “定要治好她,莫要有任何的闪失。否则,我揭了你的太医院!”郑一鸣不等方御医说什么,扭头就走。 郑一鸣赶着马车转了一圈,最后让宫里头的一个侍卫,将马车停到马圈去。急匆匆的赶到太医院,便听到方御医苍老的声音隐约传了出来:“镇西侯世子妃动了胎气,孩子怕是不保。幸而及时赶到,迟上片刻便束手无策了。而今这情况也不太乐观,看她今夜腹痛症状是否消减,若是持续疼痛甚至加剧,听天由命了。” 郑一鸣扶着门框的手一紧,门框裂开了几道裂痕。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推开门进去,瞧见太后正站在萧珮的床前。 太后眉一皱:“你太不像话,珮儿如今身子正虚,你又上哪里去了?”目光锐利的射向郑一鸣,眼底有着探究,揣测着他离开的这一段时辰究竟去了何处。 “微臣让世子将马车停好,莫要摆在庭院中,有失规矩。”方御医替郑一鸣解围。 郑一鸣站在床榻前,看着萧珮侧头望着墙壁,始终不愿正眼看他。满脸悔恨,扑通跪在了地上。 那一声响,敲击在萧珮的心上,微微震动。 太后不可思议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郑一鸣,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却不想他跪在了妻子的身旁。 郑一鸣握着萧珮的手,将脸埋在了她的掌心,唇瓣不断的无声蠕动。 萧珮心中惊撼,他无声的在向她道歉和忏悔,感受到一滴滴滚烫的水珠落在掌心,似乎被灼烧了一般,抽动了一下。郑一鸣加大了几分力道,不让萧珮将他推开。 “珮儿,我知错了。你若不喜芳姨娘,我这就回府将她们赶出去。”郑一鸣声音沙哑,始终不肯抬起头来,让人瞧着他落泪的糗样。 太后看着萧珮的手动了一下,原先的地方灰白的床褥眼色深了一小块。目光一敛,这是落泪了啊!听到郑一鸣的忏悔,太后皱了皱眉,打消了心底的疑虑,领着婢女浩浩荡荡的离开。 门一合上,萧珮一把推开了郑一鸣。“吵得我头痛。” 郑一鸣不敢再缠过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腹部,伸手贴了上去。明明什么也感受不到,郑一鸣依然觉得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在心里流动。“还痛么?” 萧珮只觉得他温热的手掌贴在腹部,心里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不自在的将他的手拍开:“肚子难受,你手重。” 郑一鸣猛然回头紧张的看向方御医,乞求他要救救他的孩子。心中有预感,若这个孩子没有了,即使真相大白,萧珮也不会再原谅他! 方御医抚摸着花白的胡须,看着鼻青脸肿的郑一鸣,点了点头:“老夫尽力而为。” 郑一鸣还不曾说什么,便听到有人来传唤太医:“方御医呢?快!快!快!皇上怕是不行了!” 方御医立即背着药箱,去了乾清宫。 到了乾清宫门口,便感受到一片哀恸沉重的气氛,外面的奴才侍卫跪了一地。方御医脸色凝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浊光,踏进了屋子里。皇上手搭在腹部,宁静安详的躺着。龙床边,贴身伺候的小李子公公跪在长孙华锦的身后。 目光一错,落在跪在长孙华锦身侧的一个女子,她的手中抱着一个襁褓,苍白虚弱的脸上,泪湿满面。 不知是谁忍不住,哭出了声,寝宫内,众人不再咬唇压抑,悲恸哀伤的失声痛哭。 方太医上前,二指搭在李孝天冰冷的手上,已经没有脉搏跳动。目光一直,扑通跪在了后头。 “小李子,通知各宫各府,皇上驾崩。”长孙华锦面色平静无波,手中拿着明黄绢帛的圣旨。 小李子公公几乎要哭晕了过去,他自小便是贴身伺候着皇上。皇上并不像他所表现的那边,是个浑人。他曾也有过雄心壮志,可终究是敌不过现实。 所以,他在两个皇子王爷中,都没有选。而是听从了静安王世子的话,秘密择选了一个女子生养龙子。而这名女子,必定是要母族势力强大,且有所牵制,这样便不会沦为外戚专权或者如他一样成为傀儡。 而这女子便是太傅之女,太傅平生只生养了四个女儿,并没有儿子。而这四个女儿,其他的三个都分别嫁进百年世族,亦或是掌握实权的大臣为嫡妻,姐妹四人都极为的团结可亲。 正是因为看中了太傅有权势的姻亲,还有他没有儿子的这一点,李孝天选中了他。最重要的是太傅是李孝天的老师,对他极为的忠心。他了解李孝天的为人,心中极为惋惜。否则,太傅又怎得会冒险,暗中配合李孝天筹谋这一切? 傅沁芳自小便不在帝京长大,不需要参加任何的宫宴,或者世家小姐举办的宴会。适才傅沁芳不会因为有孕,突然闭府不出,引人注目。而今回帝京,挺着肚子。就算有人偶然瞧着傅沁芳,也不会认出她是谁家的女儿。 “你先回府。”长孙华锦冷漠的说道,开启了一旁的暗室,让人搀扶着傅沁芳离开。 暗门合上,太后疾步而来,头上的凤钗乱颤,怒不可遏的说道:“将这一干无用的庸医全都拖下去砍了!”看着皇上了无生气的躺在床榻上,太后悲伤的掩面痛哭,却没有落下一滴泪。 李亦尘与长公主跪在方才傅沁芳的位置,眼睛湿润,却没有看向李孝天,而是落在长孙华锦手中明黄的锦帛上。 长孙华锦恍若未觉,漫不经心的将遗诏塞进了宽大的袖摆中。淡漠的说道:“皇上虽是病入膏亡,却是喜丧。临终前,便说大丧后赦免天下。” 太后咬牙,怒目看向李孝天,果真那嘴角是上扬,隐约带笑。心一沉,有着不好的预感——郑一鸣小妾今夜生子,而萧珮恰好身子不适,进宫寻太医。郑一鸣爱妻心切,强行闯宫。不消多时,皇上便驾崩,且面带笑容。这其中隐隐透着古怪,仿佛哪里不对。可一想到月份,太后又觉得是自己多疑了。 太医说皇上还有几日活头,可却突然驾崩,令他们毫无准备! 李亦尘却是嗅出了异样,心道不好,恐怕皇上早已是不行,吊着最后一口气,太医给他们的消息是假的! 蓦地,李亦尘看向方御医,目光冷厉如剑,似要将他给凌迟了! 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皇上曾言,他驾崩之时,哪位皇子给他送终,便立为储君。” “那岂不是是尘儿了?”长公主红着眼道:“皇上子嗣单薄,只有尘儿与大皇子两个龙子,而今大皇子还在进宫的途中。二人都不曾给皇兄送终,论先来后到,便只有尘儿了。” 长孙华锦冷冷一笑,眼角隐有讥诮之意:“皇上在别院冬游之时,偶遇一妙女子,与她心意相通。有了夫妻之情,奈何此女不愿入宫,便在别院住下。没有多久,传来了喜讯。皇上心知子嗣单薄,都是因他命中带煞,冲撞了孩子,才致使许多皇子皇女早夭。为此,这才将此女寄居在国寺,央求佛祖庇护。果真,在今夜产下一子。皇上见了皇子一面,心愿已了,立下遗诏后驾崩。” 太后茅塞顿开,郑一鸣府中的姨娘,该死的就是李孝天的女人! 月份不对,恐怕就是用了催产药,迫使孩子在李孝天驾崩前出生!想到此,浑身忍不住的颤抖,为她的蠢钝,才错失了大好的良机! “未免皇家子嗣混淆,宫妃侍寝内务府都会有记载。”太后暗指在别院邂逅的那名女子,没有记载的话,谁知孩子是不是皇上的? “皇上早已命人记载了。”长孙华锦面色不变,将侍寝记载的本子翻开,指着其中一处道:“就是她。” 太后看到傅沁芳的名字,血气上涌。手指紧紧的抓着李亦尘的衣袖,半天说不出话来。 傅沁芳是太傅的第四女,大女儿嫁给了宁伯侯,二女儿是江阁老的继室夫人,三女儿是帝京第一商贾的嫡媳,虽然行商身份卑贱,可却是腰缠万贯,富可敌国,影响力极大。 最重要的便是太傅的妻子,是镇西侯夫人的表妹,两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庞大的姻亲关系,太后就算想要动手,这短短的时日里,难以得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皇上册封小皇子为储君,权相为帝师,本世子……摄政王。”长孙华锦给了太后重重的一击。 权相把握朝中三分之一的势力,由他教导幼帝,无非是将他的权势归拢在幼帝的身边。太后要想对付,又是要再三思量。 更何况,还多了一个长孙华锦! 摄政王! 竟是册封他为摄政王! 太后喉间涌出一股腥甜,噗——吐出一口鲜血。 李亦尘拢在袖中的手,骤然收紧。眼底的阴霾一闪而逝,忧伤的说道:“父皇的遗诏,我等自然是要遵从。”竟是这样认了! 长孙华锦讳莫如深的看了李亦尘一眼,讥诮一笑,起身交代了萧大将军宫中诸事,便出了宫。 太后已经做足了样子,怒气冲冲的回了寝宫。 长公主与李亦尘也一同跟随过去,长公主恨不能咬碎一口白牙:“原以为他是个浑人,却不想是个明白人,我们都被他狠狠的摆了一道!那个贱妇如今算来也只有八个多月的身子,怎得就生了?说不定是怀了旁人的贱种,诬赖给那浑人!” 太后对李孝天恨极,他装的太过炉火纯青,自个也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这才被打得措手不及! 心中冷哼,郑一鸣倒是仗义,替这浑人给兜了!可这又如何?维护了旁人的子嗣,却没有保住自个的孩子,当真是报应! 不对! 莫不是傅沁芳与萧珮交代了清楚了?所以萧珮未免暴露了,索性伪装成她在妾侍受了气,这才回了将军府。为了更加逼真,倒是下了血本,让她小哥揍了郑一鸣一顿。傅沁芳生产,她好巧不巧的身子不适,郑一鸣接她进宫,不就是用来打掩护,实则是将傅沁芳接进宫中? 莫怪郑一鸣将马车绕了一圈,从后门赶进了太医院院子里。傅沁芳从密室中,去了乾清宫,她才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太后猜对了,萧珮心中有气,让萧皓然揍郑一鸣一顿,也是为了出心口憋的那股子恶气。而效果惊人的好,混淆了太后与李亦尘的耳目。 虽然突然身子不适进宫,太后起了疑,好在方御医配合,将她的情况说得眼中了一些,郑一鸣的举动出乎了萧珮的意料,却令太后打消了怀疑,毕竟在她的心里方御医是‘自己人’。并没有想到,方御医实则是长孙华锦的人。 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嘭!”李亦尘一拳砸在桌子上,他千算万算,却是忘记了李孝天!他原以为李孝天是个蠢的,却没有想到一切都是装的,这才在他的身上栽了大跟头。 李亦尘眼底迸发出阴毒的光芒,长孙华锦呵!别以为这样你就赢了!不到最后,还不知谁才是输家! 长公主眼底似淬了毒,散发着幽光。森然一笑:“谁知他手中的圣旨是真是假?”长公主摸了摸手中的玉章。 太后眼底一亮,玉玺! 李亦尘抚摸着袖中的香榧坠子,目光诡异。 太后心中急躁,宫中到处在撤换红绸彩带,挂上白绫。这杂乱的时间里,正好可以动手。吩咐暗卫,去御书房盗窃玉玺。 几个人在等待的时间里,如坐针毡。若是能窃得玉玺,断然是事半功倍。可若是失败……太后目光凛然,这是决计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长孙华锦并没有出宫,玉玺必定是在宫中! 大约过了一个半时辰,天空微微放亮,暗卫将玉玺带了回来。 太后喜不自禁,拿着平日里放在宫殿里的空白圣旨,让人模仿着李孝天的字迹,重新书写了一份遗诏。 诸位大臣、臣妇们进宫哭了几日丧,各个寺庙宫观里,敲了三万次钟声。李孝天被葬进了皇陵中! 朝中局势紧张,人人都份外的谨慎。大家都隐约得到风声,皇上驾崩留下的遗诏,是册封了方才出生的小皇子。太后与贤王阴沟里翻了船,被色令智昏的先帝摆了一道。但是却极沉得住气,丧期间,并没有出手。众人纷纷猜测,太后是不是有王牌在手? 一些人暗中讨好太傅,一些人仍旧中立观望。 太后看着原本向他们靠拢的大臣,倒戈到太傅那一队,心中冷笑连连。她只是在等,等待着最好的时机,一举将他们扳倒,推李亦尘登基,令他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终于,李孝天下葬,新帝登基。 她等待的时机到了! ☆、第一百四十章 欲擒故纵惊魂夜 新皇登基庄严而肃穆,鼓乐升平一派喜庆。 水清漪站在巍峨的宫城外,只觉得整个皇宫都似笼罩在阴寒的氛围中。幼帝登基,朝廷局势尚不稳定。长孙华锦身为摄政王,断然是脱不开身。 纤细的手指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面容惆怅,看来花千绝是一语成谶了。苦涩一笑,并非他预言成真,而是他与长孙华锦是好友,二人一起筹谋,又怎知不了解长孙华锦想要做的是什么呢? “你的身子不能再拖。”龙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水清漪的身后,目光晦涩的望着脉脉金光照耀的宫阙,大臣冠冕齐整的陆续入宫。 水清漪浅浅的笑道:“登基仪式后,我随你一同回西越。”他为她做的已经够了,她不想要他为了她做出什么取舍。这一辈子,他过的并不顺遂,如今已经达成所愿,她又何必成为他的拖累? 龙幽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流转着耀眼辉光,拍了拍水清漪的额头,清澈如泉的嗓音水润清凉:“我便吩咐他们备好行囊。” 水清漪垂下眼眸,看着他拢在宽大袖摆中的修长手指,抿紧了唇瓣。当初跟随在她身后如孩童一般唤着她姐姐的少年郎,如今份外的成熟稳重,将她当成孩童抚慰着。 “好。” 金銮殿前,飞檐如宇,腾龙飞跃,口中吐出袅袅烟雾,氤氲馥郁的淡雅清香。朝臣神色肃穆,分列两排站在两边。 傅沁芳一袭绯色宫装,抱着穿着明黄小龙袍的幼帝踏上红毯,优雅高洁的站在龙椅前,长孙华锦一袭朝服,仪态端庄的与傅沁芳并肩而立。 手中执着圣旨,一一宣读封赏。 水清漪静静的听着,目光专注的盯着皂色宫装的太后……太皇太后,目光冰冷倨傲,嘴角凝着一抹讥笑,仿佛长孙华锦与傅沁芳等人的行为,不过是小丑罢了。 水清漪低头,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充满了敌意,嫉恨。回头望去,那人目光急急的收回。 不用辨认,循着这方向,水清漪了然于心。 长公主! 这金銮大殿之上,能站在高位之上,寥寥无几。除了她,又有谁会对她流露出如此分明的怨恨? 明明长公主暗害了她的生母,却还对她心生咒怨,颇觉可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大臣跪地高呼。 水清漪跟随着众人跪下。 大殿中,零星几位大臣鹤立鸡群般的挺着背脊站着,并没有叩拜新皇。与跪地俯首称臣的大臣们,泾渭分明。 满殿寂静。 傅沁芳无措的看向长孙华锦,抱着幼帝的手紧了几分。她早已预料到会有一场恶斗,毕竟谁也无法忍受栽培成熟的果子收获的时候,却凭空出现了一个程咬金,夺去了他们的成果。 “先帝在位期间,对贤王颇为赏识,几次要立为太子。奈何那时贤王双腿有疾,如今好了,先帝病重。早已立了遗诏在哀家的手中,怎得长孙爱卿手中也有一道遗诏?册立一个奶娃娃为帝?哀家好奇,先帝怎得会糊涂得册封一个外臣为摄政王?毕竟,幼帝之上还有两位皇兄。”太后苍老的嗓音响起,一派的优雅,却隐约听出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众人心中明白太后话中之意,幼帝之上有两位皇兄,任是谁都比长孙华锦有资格。 可皇上是浑人,做出这样的事儿,并无不妥之处。 太后起身,端庄肃穆的走到长孙华锦的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手中的圣旨,冷笑道:“当日先帝驾崩,乾清宫中只有长孙爱卿在先帝身侧,这凭空多出的遗诏,哀家心中觉得甚为古怪。先帝病重连说话都没有力气,如何有力气写遗诏封赏?” 长孙华锦冷笑:“太后之意,你手中有真正的遗诏。” 太后手一挥,宽大的袖摆垂地,苍老布满皱纹的手裸露出来。李亦尘将遗诏递给太后,太后打开遗诏,内容与长孙华锦手中的遗诏截然不同。 “太后与我手中同有遗诏,真假莫辨。不若请江阁老上来辨认,哪份遗诏是出自先帝之手。”长孙华锦倒是坦然,不与太后正面交锋。不过是浪费口舌罢了! 太后心中冷笑,“江阁老是太傅女婿,自然是向着太傅,恐怕有失公允。” “太后觉得有失公允,谁评判才是公正?”长孙华锦慵懒含笑,不疾不徐,似胜券在握,从容不迫。 太后指着秦阁老,四大阁老之一,为人公正,从来没有选择支持哪位皇子为帝,而是忠于先帝选出的继承人。 长孙华锦将遗诏递给小李子公公,小李子公公恭敬的双手呈给秦阁老。 秦阁老检阅了一番,字迹是出自先帝,极为的公整并不是仓促间写成,墨迹干涸倒显得有一段时日。并不如太后所说,是先帝驾崩之日拟写。 太后心平气和,不骄不躁,将自个手中的遗诏递给秦阁老。 秦阁老面色骤然一变,抬头看了一眼太后,而后仔细辨认了一番玉玺印章——受命于天,即受永昌。 而中间那个于,最后那一横过长,成了王。若不细看,并不能发觉其中细微之处。 可他们是替皇上身边当值,接触玉玺印章最多,自然敏锐的一眼便能瞧出不同之处。 放下太后的‘遗诏’,跪在地上,叩拜幼帝:“臣等奉先帝之命,誓死效忠吾皇!” 中立臣子见秦阁老跪拜幼帝,纷纷叩拜:“臣等誓死效忠吾皇!” 气势如虹,不绝于耳。 如雷贯顶,太后脸色惨白,拿着伪造的遗诏,看着玉玺印章处,却没有发现异常。慌乱的递给一旁的李亦尘,李亦尘瞳孔幽邃,仔细的辨认一番,随后拿着长孙华锦的遗诏,两相对比下,很快的发现了问题。目光阴鸷,脸上布满了阴霾。 玉玺是假的! 他竟是没有发现玉玺是作伪! 李亦尘目光猩红,手指紧紧的捏着遗诏,明白今日这一局败了。脸上的笑容略显狰狞,冷声道:“父皇行事颇为不着调,恐怕是醉酒之下,错拿了玉玺。” 众人心中明镜一般,李亦尘这样说,却也没有戳破了他。 大皇子被封为王,心中自然是不甘,他不过是成了长孙华锦利用的棋子,他进京能够分散太后一党大部分的目光,毕竟谁也没有料想到先帝会重新选人生子! 原想等着太后与李亦尘闹大,他好浑水摸鱼,可奈何太后终究是百密一疏,吃了败仗。 太后气得剧烈喘息着,死死的瞪着长孙华锦,眼里跳跃着熊熊火焰。 恨入骨髓! 可却始终还保留着一分理智,并没有胡搅蛮缠,形式于他们不利! “母后!”长公主凄然的唤了一声,若是幼帝登基了,此事便成了定局! 太后阴沉的剜了她一眼,隐忍的参与完登基大典。 回到寝宫,面色扭曲,目光狰狞的大肆打砸了一番,宣泄心头的怒火。 李亦尘避开地上的碎片,脸色阴晴不定。在阔榻上坐下,淡淡的说道:“太后已经控制了一个傀儡,不妨再多一个。” “什么意思?”太后随手将手中的瓷瓶砸在李亦尘的脚下,心中的怒火依旧难以平息,胸口堵得慌。看着案几上的玉玺,狞笑一声,挥落在地。 “倒时便知。”李亦尘笑得极为快意,掌心中紧捏着的香榧坠子,似要镶嵌进他的手心。 事到如今,太后也只能将信李亦尘,搏一搏。从脚踏板下,拿出一枚兵符递给他:“这是太祖皇留给我保身的十万兵马,虽然大多在边关,总好过没有。”这是她替太祖皇守住了皇城,太祖皇记了她的功劳。李孝天是一个妃嫔所生,她膝下并无嫡子。为了巩固她的地位,便给了她一块兵符。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李亦尘觉得上天在助他! 有这十万兵马,只要将长孙华锦斩杀,他何愁攻克不下皇城? …… 新皇登基,政务繁忙,杂事成堆。长孙华锦几日都住在宫中,脱不开身。 而龙幽却有要事在身,离开了帝京,几日不见人影。 水清漪的行程,又被耽搁了下来。 今日,接到了太皇太后的懿旨,传她进宫一叙。 水清漪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太后吃了败仗,这口恶气如何吞咽得下去?定是另有筹谋,她进宫入了她设下的陷阱,恐怕又会成了长孙华锦的累赘。 以身子不适为由,推拒进宫。 传旨的公公笑眯眯的说道:“摄政王王妃,太后邀请了镇西侯世子妃与您一同进宫赏花解闷。您若不去,镇西侯世子妃怕是会无趣了。” 听他提起萧珮,水清漪又是一叹。那日萧珮是为了配合傅沁芳,在她这里得到傅沁芳生产的消息,便假装了身子不适。可她装的太过逼真,想借此机会假装孩子保不住,而后与郑一鸣和离了。 可郑一鸣之后的态度,令她心中动摇。更多的是为了腹中的孩子,不想一生下来孩子便没有父亲。 郑一鸣大抵是摸准了萧珮的软肋,成日里没皮没脸的缠着萧珮,任她打骂都是不还手。甚至说他皮厚萧珮手会打疼,拿着木耙子塞进萧珮的手中,自个的另一边脸儿凑上去给萧珮打。 萧珮却没有客气,恁得下了狠手,郑一鸣脸都打肿了。镇西侯夫人心疼得眼泪直落,呵责萧珮没个规矩,下手不知轻重。 萧珮只冷笑几声,郑一鸣便腆着脸姑奶奶的喊,恨不能将自个丢在萧珮脚底下任由萧珮如何踩他,消消火气。 镇西侯夫人瞧着儿子这般不硬气,没得男儿气概,心窝子绞痛,直呼作孽!此后再也不敢多说萧珮半句,免得到头来受罪的是自个的儿子。 水清漪摸不准萧珮的心思,想着许久未见,她指不定什么时候便去了西越,思索了片刻,便进了宫。内侍公公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及萧珮,不过是拿捏了她的软肋,用萧珮威胁她罢了。 快要入冬,御花园里并的山茶花与长寿花开得如火如荼。太后鬓角戴着一朵长寿花,映衬得她蜡黄的面色稍显红润,与萧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萧珮心不在焉,她不知太后今日唤她来,有何目地。 她并不怕太后会对付她,所以无惧的进宫。太后慈眉善目,一改往日的阴沉,释放出善意。萧珮摸不准太后卖什么关子,静观其变。 可瞧见水清漪徐徐走来,心一沉,霎时明白她给太后利用了!太后真正的目地是水清漪,心中懊恼,她怎得就这么没有脑子呢? 水清漪福身见礼,太后让她起身,上下打量着水清漪。紧了紧手指,不知她怎得就这么命大,中了胭脂红依旧还活着。不过,她又庆幸水清漪活着,这样让她多了一个筹码。 “摄政王妃气色不错,摄政王也能一心一意的处理朝政。”太后不合时宜的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声音极为的平静,并没有波澜起伏,仿佛只是关心着水清漪的身体,关心着朝政。 水清漪羞涩的一笑:“他为了国家社稷,无法分心照拂我。我已经给他添了许多乱,不能够为他分忧,只得将自个照顾好,未免他分心出了纰漏。” “这样的想法倒是好的。”太后笑得极为诡异。 “太后忧思过重,这样下去恐怕身子会累垮,贤王会心焦的。”水清漪端着石桌上的茶水,浅浅的抿了一口。御花园里天气凉爽,许是水清漪身子弱,吹了一点风,喉中发痒,掏出帕子掩嘴咳嗽了几声。 二人唇枪舌战,太后并没有讨得好,被水清漪不冷不淡的回击。 太后睨了眼萧珮,含笑着道:“珮儿倒是个有福气的,嫁进侯府才多久,便有了身孕。清儿这都半年了,怎得还是没有动静?” “大抵我的福气都用在遇上夫君了,上天垂怜我们二人相识不易,便让我与夫君多过一些时日二人的生活。珮儿与世子青梅竹马,自小一块儿长大,若是早早的没有身孕才该着急了呢。”水清漪将她的不孕,轻描淡写的说到是夫妻间的乐趣。 “你这孩子!”太后嗔骂了水清漪一声,感概道:“这世间要说感情坎坷的当属西越国的摄政王与摄政王妃,幸而他们二人并没有你们这些心思,早早的产下了孩子。这不,摄政王妃说去就去了,正是因着有了这孩子,摄政王才有了念想,并没有随着摄政王妃而去。”状是无意的说道:“摄政王妃与你倒是有亲厚的关系,她是你的姨母。” 水清漪听出太后话中的意思,她故意试探,看她是否知晓了自个的身世。另外就是以摄政王妃喻她,说不准哪个时候她就去了,长孙华锦受不住,也随着她去了。 心中冷笑了一声,面上不显半分,折着手中的娟帕道:“这样说来我这姨母当真是命运坎坷呢,若是有太后娘娘半分的好命,也不会红颜薄命,没能享福早早的去了!” 太后一怔,水清漪语气太过平静,唯一的情绪便是淡淡的惋惜。心里一时摸不准她到底是知不知晓自个的身世? 若是知晓,恐怕龙珏早已是将她带回了西越。如今水清漪留在这里,莫不是没有相认? 想到这里,太后心中有了数,起身道:“花房里有一株七彩的茶花,是花匠栽培出来。镇西侯世子妃身怀有孕,那里香味浓郁,上回你的身子不舒坦,还是在这里等着我们。” 萧珮不放心,想要跟上去。看到水清漪打的手势,点了点头。顺势说道:“我身子久坐腰酸了,太后有清儿陪着,臣妇便告辞回府。” 太后本就是为了水清漪,萧珮不在,对她来说更好,便也没有强留。 太后身边没有带多少人,只有一个贴身的宫婢,与女官上官琪。带着水清漪穿过小径,走到偏僻荒凉的道上。 “哎哟——”水清漪脚一崴,痛呼了一声。 太后关切的询问道:“怎么了?这里路途湿滑,的确容易滑倒扭伤脚。” 水清漪脸色微微泛白,摇了摇头:“我平生还未曾见过七彩茶花,这脚伤……”水清漪动了动脚踝,眉头紧皱,太后便吩咐上官琪去给水清漪拿伤药,无奈的说道:“你呀,走吧。” 水清漪一瘸一拐的走着,身旁绣橘搀扶着,蓦地,绣橘脚下一软,水清漪踉跄了一下。还不曾靠近花房,便传来一阵浓郁的香气,水清漪眸光微闪,侧身说道:“小心跌倒。” 绣橘点点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水清漪还不曾走两步,绣橘软绵绵的倒了下去。水清漪一怔,想要唤绣橘,眼前一晃,昏倒在绣橘的身旁。 太后阴冷的一笑,一挥手,暗中的两个黑衣人出现,将水清漪主仆二人带走。 …… 永宁宫 长公主得知太后将水清漪囚禁在宫中,想到她那张与乔若芙一模一样的脸,眼中闪过一抹怨毒。直接去了太后的宫殿,太后并没有在宫中,长公主寻思着恐怕是与李亦尘在密谈罢! 问了上官琪,水清漪被关在何处,直接去了小偏殿。 水清漪坐在铜镜前,手中拿着桃木梳,梳理着垂直脚踝的青丝。丝毫没有被囚禁的惊慌恐惧,倒有几分在自个府中的闲适。 长公主瞧着她淡定从容的模样,仿佛被戳痛了心中的伤,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恨意。乔若芙不就是这般模样?抢走了她的男人,依旧一脸无辜的面对她,不屑西越皇对她的爱,在她的面前践踏。 那些她不要,弃如敝履的爱,都是她毕生所求。 原本这一切都是属于她的,若是乔若芙没有勾引西越皇,他又为何会移情别恋,倾慕于她?甚至对自己视而不见,冷淡相对。想起以往的浓情蜜意,她发疯一样的嫉妒。所以,她对乔若芙痛下杀手。 可乔若芙并没有如她所愿,吓得魂飞魄散,贪生怕死像狗一样跪在她的脚边求她给解药。而是如水清漪一般,优雅娴静的梳妆,看透世事的淡然。她精心的谋划,旁人却丝毫没有放进眼底。即使濒临死亡,依旧镇定自若。倒显得她像个跳梁小丑,所有的作为,在乔若芙的眼中都是一场笑话而已。 即使乔若芙死了,依旧恨意难平!心中对乔若芙所有的仇恨,都转嫁到水清漪的身上。伸出手,死死的掐上水清漪纤细的脖颈。目光狰狞:“乔若芙,你不是很担心你的女儿么?你不怕死!我便让你亲眼看着我如何掐死这个贱种!” “啊——”长公主掐着水清漪的脖子,手上似被万根钢针穿刺,痛苦的握着手,手掌已经一片漆黑。 水清漪将沾粘在脖子上的一层假皮撕掉,看着面目狰狞的长公主,蹲在她的身边笑道:“是你给我娘下毒,你母后将我抢走,害我娘身死。”嘴角凝着一抹冷笑,指着她黑如浓墨的手,残佞的笑道:“你跪下来求我,我就会给你解药。如果你也如我娘一样不怕死,那么你就安静的等着,大概还有一炷香你就可以去陪着我娘了。” 对长公主的到来,并没有意外。她在这里等着,就是等长公主落网。她的长宁宫,李亦尘布下了天罗地网,想要动手是要费一些功夫。而在幼帝登基的时候,她感受到长公主不可遏止的恨意,便知她会沉不住气,得知她被囚禁的消息,定然会出手。 长公主瞳孔一缩,看着手掌上的黑气蔓延了整条手臂,听到水清漪的话,恶毒的话语令人毛骨悚然:“贱人,何不你求我?我这半辈子已经活够了,倒是你,难道不担心身上的毒么?你跪下来求我,咒骂乔若芙死后不得超生,永堕阿鼻地狱,我便给你解了毒!” 水清漪轻轻嗤笑道:“我已经解了毒。” 长公主瞳孔一紧,似受了莫大的刺激,疯了一般的冲上来,撞击水清漪。“小贱人,你去死!” 水清漪早有了防备,侧身躲开。 长公主势头太猛,一下子收不住,撞击在柱子上,磕倒在地,额头上撕裂的口子,鲜血直流。 水清漪面色一变,长公主撞倒了柱子上的烛火,点燃了飘舞的纱幔。不过一瞬,火蛇吞噬了重重帷帐,屋子里燃烧着熊熊烈焰。火焰的飞灰和滚滚热气扑面而来,长公主薰得双眼通红,流出了泪水。保养得极好的嫩白面颊熏染了黑灰,瞳孔里盛满了恐惧,连滚带爬的向门口奔去,可门扉却是上了锁,如何也打不开。红红的火光,将她逼到了绝境,狼狈而凄厉。 “救命!快来人!来人啊!”长公主拼命的拍打着门扉,头顶上的梁柱掉了下来,长公主吓得肝胆俱裂,转身想跑,却被重重的压在了腰际。 水清漪见火光大起,踩在圆凳上,从窗口跳了出去。 长公主眼睁睁的看着水清漪逃脱,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如何也动弹不得半分,绝望的伸出手递向水清漪的方向,凄绝的大喊道:“救我——” 站在窗外等候的长孙华锦,将水清漪抱了满怀。 二人亲密的并肩而立,水清漪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对长公主说了一句唇语。 长公主意外的,看懂了! 死死的瞪着水清漪,恨不能将她扒皮抽筋,眼底盛满了浓浓的怨恨,不甘心的瞪大了双眸,一遍一遍如厉鬼凄厉的叫喊咒骂水清漪。 熊熊的火光冲天,渲染了如幕布的夜空,似艳丽的朝霞,一片红光。水清漪与长孙华锦站在窗外,淡然从容的看着长公主狼狈不堪的挣扎求生。心中极为酣畅快意,若是没有这个毒妇,她娘又怎得会这么早撒手人寰。她的父亲又怎得会痛失挚爱,一夜白头? 长公主看着携手的二人,眼前幻化出西越皇与乔若芙并肩而立的场景,心里泛起了强烈的酸楚和嫉妒。水清漪她说,她娘嫁给西越皇,一切都是西越皇布的局。 凄绝悲恨的大笑,怎么可能?西越皇是爱她的,说过要娶她,是她没有认出他,便宜了乔若芙。可恨的是乔若芙嫁给龙珏,仍旧水性杨花的勾引西越皇,她如何不恨? 如今,她的女儿也来诓骗她! “没有想到我长安栽在你这个小贱人的手中!你也莫要得意,我在地下等着你!看你落得何等凄惨的下场!”长公主嗓音嘶哑的喊道,满心怨毒不甘。 “你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被人欺蒙了一辈子,可笑到最后还看不清。因你爱而不得,把你满心的不敢与怨愤,全都宣泄在我娘的身上,处处谋害她。而今,你不过是死有余辜,为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罢了。”水清漪清澈的眸子里映照着火光,却并没有任何的仇怨,只是平静的道出过往的恩怨。 “当真是可笑,我为何要付出代价?我又有何罪?有罪的是乔若芙,是那个贱人!我的所有作为,不过是重新让他回到我的身边,又有何错?”长公主眸子里几乎淬出毒来,愤恨的说道:“这一切因果都是因她而起,她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水清漪看着执迷不悟的长公主,轻轻一叹:“他若当真爱你,又如何会对你隐瞒了身份?他为了我娘,能够治你失贞,将你遣返回东齐。若如你所说,当初我娘和亲过去,他看着换了人,定会雷霆之怒,将我娘处死!可惜他没有,你还不明白么?” 长公主捂住了双耳,她不想听,这个贱人是骗她的! 烈火吞噬了她的身影,滚烫的灼热伴随着痛苦席卷着她全身,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滚滚浓烟呛得她心肺炸裂一般的难受。 咔嚓—— 压在她腰际的横梁断裂,长公主胸腔里汹涌的恨意使她骤然爆发出力量,费力的站起身,扑到窗前,爬上窗子,狞笑着朝水清漪扑过去。 长孙华锦看着她手中寒光闪现,将掉落在地上的石块踢向长公主。 石块凌厉带着破空之势,打在了长公主拿着匕首的右腕,吃痛的呻吟一声,匕首落在地上。长孙华锦将水清漪带离,长公主直直的坠落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水清漪看着长公主烧得体无完肤,却仍旧凭着毅力逃出来要拉着她一起死,这到底是有多大的怨恨,才让她丧失了所有的理智与痛觉? 水清漪看着某一处的宫阙阁楼上,一袭皂色宫装的老妇人,眼睁睁的看着这里的一切发生过程。唇瓣微扬,朝着那边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张唇说了一句:多谢。 她手腕上的镯子,在碰触到吃食有毒的时候,就会发热。所以她喝了茶水的时候,便知有毒,而后咳嗽的时候将茶水吐了出来。随后跟着太后去花房,馥郁的香味让她警惕起来,绣橘身子发软,她心中有了数,知道那香味怕是*香,屏住了呼吸,并没有中太后的诡计。 远远的看着那抹皂色身影疯狂的扭曲着,水清漪笑容越发的深了。长孙华锦揉了揉她的脑袋,满眼的宠溺。原先得知她进宫心里担忧她会着了太后的道,却没有想到她将计就计,装昏让太后的人将她带走之后,牧兰与牧风将太后给打晕了,然后将太后的人擒获住。依旧将被抓的戏唱下去,将长公主引出洞。 “处理了。”长孙华锦牵着水清漪的手离开,身后的常德将长公主从窗子里扔到了烈火中,闪身离开。 片刻后,便传来侍卫的高喊声:“走水了!快来人,救火!” 水清漪嘴角弯了弯,太后宫殿这么大的动静,现在才发现,不用想也知道是身旁的这个男人压住了消息。看着布满繁星的夜空,只觉今日天气真好,不知李亦尘得知长公主被烧死了,会做何反应。 ☆、第一百四十一章   火势太大,一夕间,宫殿倾塌,一片废墟。   长孙华锦命宗人府彻查,不到半日的光景,便查出是偏殿后的窗子没有关严实,清风吹拂着重重纱幔,飞落在烛火上点燃起了大火。   所有宫殿里的烛火,都是要套上灯罩,避免火蛇吞噬了易燃品导致走水。   宗人府将点灯的宫婢抓拿归案,因失职导致太后宫殿坍塌,长公主意外身亡,要诛九族。可宫婢是孤女出身,便只有将她处以死刑。   李亦尘得到消息,并没有任何的动静,而是等着太后的动作。   出乎意料,太皇太后并没有追究,默认了宗人府的决定,息事宁人。   明眼人都知这火在这节骨眼上燃烧,不同寻常。而长公主的死,更加耐人寻味。摄政王将此事全权由宗人府审查,自是不会再插手过问。可当事人太皇太后娘娘,却并没有觉得不妥,认定这是天灾人祸,自请去了宫观中祈福。   李亦尘心中不安,太后的举动令他惊诧。这是很好讨伐长孙华锦的机会,她怎得就这样白白错失了?意识到其中定然是出了什么差错,面色凝重。   “王爷,莫不是太后被他们抓着把柄威胁了?”贤王府中的幕僚,揣测道。太后的为人,他们都极为的清楚。抢夺皇位失败,太后心浮气躁,寝食难安。未免夜长梦多,怕是出手了。而后,再度失利?   “她最近一次传召了水清漪进宫。”李亦尘来回的踱步,这件事定然与她脱不得关系。宫殿无故失火,长公主也不该烧死在里面。心中冷笑一声,宫婢失职……不过是托词罢了!如今烧成了一堆废墟,如何调查失火的源头?   “将上官琪请来!”李亦尘几番失利,愈发的谨慎。太后极有可能被控制,不能贸然进宫,只得将太后身边的心腹请过来询问清楚事情的始末。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上官琪穿着斗篷,将自个遮掩得严实,从后门进了贤王府。    “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太皇太后宫殿失火,太皇太后那个时辰在何处?长公主被烧死的时候,身旁没有一个丫鬟么?”李亦尘失了冷静,将一连串的问题问了出 来。毕竟上官琪是太皇太后的人,值得信任。长公主烧死是意外,那么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也会连着烧死一两个,可偏偏却没有。   上官琪早已知晓贤王寻她来是有什么问题,可惜那个时候她是被长公主给支开了。沉吟了半晌,思索道:“太皇太后将摄政王妃关在了偏殿,长公主来的时候,将奴婢给支开,里面究竟发生了何事,并不清楚。只是听闻摄政王妃失踪,摄政王撇下朝臣去寻了,后来是在冷宫寻到人。”   李亦尘目光闪过阴毒的光芒,他想他大约知晓这场火是如何起的。   望着皇宫的方向,阴冷的笑了几声,凑耳吩咐了上官琪几句,便让她回宫盯着太后,为了太皇太后的安危,若有异常尽快向他禀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劝谏纳妃 上官琪回到了宫殿中,心里琢磨着李亦尘的话。为了太后的安危,盯着太后的一举一动? 莫不是贤王瞧着太后对宫殿烧毁,长公主之死没有任何微词,适才怀疑太皇太后受到摄政王的胁迫了么? 上官琪心一沉,陡然想到摄政王妃明明是被关在起火的偏殿中,怎得人又去了冷宫? 其中发生了插曲,还是当真是摄政王与摄政王妃纵火?在冷宫寻到人,是在撒谎? 上官琪眸光微转,整理好情绪,掀开珠帘,进了内寝。太皇太后穿着丝绸光滑的雪白中衣,躺在床榻上。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微微睁开眼,看到小心翼翼的上官琪,伸出了手。 上官琪赶忙上前搀扶着太后坐起身,在她腰间塞了一个软枕:“娘娘,您身子不舒服,可要唤太医来诊治?” 太后呻吟了一声,摆了摆手:“这偌大的皇宫,早已是易了主。哀家早已成了他们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快。先帝的病情,正是因着太医院的人谎称不报,哀家也不会因此吃了败仗。”言语间,牙齿咬的咯嘣作响,阴森瘆人。可见是恨极了! 上官琪心中犯嘀咕,太皇太后并没有不妥,莫不是有把柄落在摄政王夫妻手中了?“娘娘,为何长公主死因蹊跷,您不为她做主呢?” 太皇太后阴冷的扫了上官琪一眼,目光怔然的落在帷帐上,不知想到什么,抿得死紧的唇忽而上扬。低低的笑出声,笑声中带着不寻常的意味,身体微微佝偻着微微颤抖,似在压抑着笑声。“我如何给长安讨公道?他们只等着揪住哀家的错处,将哀家赶出这皇宫。哀家的尘儿,又该受他们的罪了!” 上官琪听着太皇太后无恨无怨,平静的陈述着她心中的猜想,心中升起了一股凉意。终于开始意识到,太皇太后的时代已经过去,如今天朝换了新主,太皇太后不能够如以往那般操纵着皇帝,呼风唤雨!而今,四面楚歌,若想要突破困境,必定是要扶持贤王登基。 只是,这有可能么? 上官琪只觉得喉间干涩,幼帝的外家势力不容小觑,静安王府虽然实权被剥夺,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根基极深,门生遍布东齐国。何况,还有权相! 太皇太后阴森的笑,令人不寒而栗。蓦地,回头望向上官琪,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虽满头华发经受打击,可眼神依旧凌厉:“今日尘儿唤你出宫了?” 上官琪扑通跪在地上,不敢有所隐瞒,方才不过是按照李亦尘的意思,试探太皇太后的神智可有被他人控制。如今,太皇太后的神态与以往如出一辙,确定没有受到蛊惑,哭诉道:“王爷担心娘娘遭遇不测,便唤奴婢去问话,遣人来照顾娘娘的安危。王爷心中着实放心不下,娘娘您明日可要传王爷进宫见上一面?” “哀家明日要礼佛。”太皇太后撤去腰后垫着的软枕,侧身躺下。 上官琪不敢叨扰,掖好被脚,便出了寝宫。 翌日 李亦尘进宫求见太皇太后,商议长公主身后之事。 太皇太后沉声道:“长安她嫁过人,后又做了姑子,虽然被召回宫,却依旧没有还俗,还是有道号在。你送去国寺,火化了。” 李亦尘抿紧了唇,眉头微蹙,心中对太皇太后的安排不满。可她说的却不容人反驳!尝试的说道:“不能葬进皇陵?” 太皇太后态度坚决:“不能。” 李亦尘眼底闪过一道寒芒,看着太皇太后的眼神愈发的冷沉。长公主已经被大火烧成了灰烬,运送到国寺火化什么?那一堆骨头么? “西越皇只是将长公主遣返回来,并没有废了她的贵妃头衔,亦能葬进西越皇陵。”李亦尘不想要长公主成了孤魂野鬼,想要给她一个名份,可也不是这么简易的事情。 太皇太后并没有给出任何的建议,疲倦的说道:“你若能将她葬进去,自然算你的本事。” 李亦尘面黑如墨,太皇太后这是瞧不起他! 紧紧的攥着袖中的香榧坠子,狞笑了一声,甩袖离开。 太皇太后蓦地睁开眼,望着李亦尘的背影,眼底冷光乍现。 上官琪敏锐的察觉,眨了眨眼,再度望去,太皇太后眼底一派祥和与无奈,仿佛方才不过是幻觉。可这半日的相处,她仍旧发觉了太皇太后变了,与以往不同。 莫不是受到佛光洗礼,褪去了太皇太后身上的戾气? “太皇太后,摄政王妃在宫中,您可要见一面?”上官琪从妆奁里拿出一根红宝石点睛的凤凰金钗,斜插进发髻,映衬得太后憔悴病恹的容颜,稍稍精神了一些。 “哀家礼佛,素净些好。”太皇太后将头上的金钗摘取下来,绾着一根碧玉钗。 上官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浅笑,这支碧玉钗是太皇太后最喜爱的。 太皇太后透过铜镜,看着上官琪舒心的笑容,眼角微垂,敛去了眼底的神色。 …… 伏筝听到宫中的消息,坐立难安。可她一介庶民,怎得进宫去看望水清漪? “小姐,您别心急,王妃是个有福气的人,不会有事。”桃红宽慰着伏筝,心想着水清漪在宫中,药不知有没有喝,心焦道:“小姐,您熬药给花公子,让他带进去给王妃。” 伏筝心中顿悟,她可以让花千绝带她入宫!按照目前的状况来看,水清漪近几日应当不会出宫,可她的身子,药是不能够断的。日日药煎好送进宫,都凉了,且麻烦得紧。 “桃红,你去药房将我备好的药材都包裹好。”伏筝又不放心,怕桃红弄混淆了,念叨着亲自去了。 花千绝并没有在静安王府,小厮说他一早去了永盛酒楼。 伏筝去过几回永盛坊,知晓那是水清漪的产业,坐着马车去了永盛坊。桃红亲自去酒楼询问花千绝可在酒楼,知道人在二楼雅间,便打帘搀扶着伏筝下来。 一道视线落在伏筝的背后,压迫感十足。 伏筝追寻着那道视线望去,落在凭栏而坐的俊俏少年身上,浑身犹如点击一般的僵立在原地。 “小姐……”桃红察觉到伏筝变了脸色,惴惴不安的唤道。 连喊了好几声,伏筝适才如梦初醒一般,眼睫颤了颤,收回了视线。抓着包袱的手指泛白,她没有想到竟意外的碰上了文晋。 “小姐。”桃红紧跟上伏筝骤然加快的步伐,踏入了酒楼。蓦地,瞧见一个锦衣玉带的公子,挡住了伏筝的去路,脸色微微一变。可瞧着伏筝眼底的神色,便知这是熟识的人,便也没有上前将伏筝带走。 “好久不见啊!”文晋双手背在身后,语调显得轻浮,一双漆黑的眼眸闪烁着晦涩不明的光芒。“你倒真本事,踩着本世子的头,攀上了静安王府这一颗大树。怎么的?不认识我了?”文晋忽而凑上前,想让伏筝瞧个仔细。 “文公子请自重。”伏筝后退了一步,这一句话道出二人相识,并没有如他所说一般不认识。 文晋清隽的面容如覆薄霜,眯着眼,舔了一下唇齿,呵呵笑道:“怎么个自重法?”轻佻的抚摸着伏筝的脸蛋儿,在她耳后呵了一口湿热的气息,她身子一颤朝后避开。手上力道蓦地加重,钳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下贱坯子就是下贱胚子,换了一个身份和一件像样儿的衣裳,也换不了你这下贱的芯子。”手一松,将她朝后推了一下,似拿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嫌恶的掏出锦帕擦拭着手指。 伏筝脸色骤然惨白,紧了紧手中的包袱,忍受着他恶毒的羞辱,深吸一口气道:“文公子怕是误会了,今日若知你在永盛坊,我断然不会来。”错身避开他,朝二楼走去。 文晋望着她纤若蒲柳的身姿,微微颤抖,一步一步拾阶而上。眸子深处闪过不明之色,正要讽刺几句,便瞧着她脚下踩空,朝后跌下来。足尖一点,伸手想要将她接住。 却有人更快一步,一道红光掠过,花千绝将伏筝抱在怀中,落在文晋身侧。 伏筝拉住花千绝的手,不让他呵责文晋。 花千绝幽幽的凝视着她,片刻,将她松开。 伏筝唇边掠过一抹苦笑,这是她欠他的,不过是几句难闻的话语罢了。不过一念之差,酿造成的后果,她无力补救挽回。 “雪儿姑娘的事……我对不起你们。我研制了药,你每日给她服用,还有机会醒来。”伏筝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文晋。 文晋却是没有伸手接,冷笑了几声:“我怎知里面可有毒?”目光落在她托着药瓶的纤纤素手,俯身嗅了一下若有似无的药香:“你吃一颗。” 伏筝脸色微微一变,她比任何人都知,文晋精通药理。他明知这里头有一味马钱子,乃是大毒,他这是恨她入骨了! 花千绝觉察到这药恐怕是有毒药为引,文晋步步逼迫,俨然是知晓的,这是置他于死地。她对水清漪有救命之恩,断不能让旁人欺凌了去:“文成侯世子胡搅蛮缠,不知的还以为你爱慕伏筝姑娘,遭人拒绝之后,恼羞成怒。” 文晋几乎要大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般。两指指着伏筝道:“原来花公子是她的入幕之宾,只消日后莫要后悔,未能识破她的蛇蝎心肠!”甩袖离开,步履匆忙,竟有些像落荒而逃。 伏筝如遭雷击,脑中轰然一声,全身僵直。她竟不知文晋对她的误会这样深!那件事并非他所见的那样,雪儿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她也就没有解释。 怕花千绝误会什么,抬眸看着他冷绝的面容,一时竟无从解释。 花千绝率先上了马车,伏筝跟了上去,马车缓缓的朝皇宫的方向驶去。花千绝看着她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模样,眉一皱,低沉的说道:“你可会讲故事?” 伏筝一怔,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头。“小城里,有一对母女相依为命,靠缝补裁做衣裳为生。可有一日,有位大人物来小铺子里量做衣裳,她们满心欢喜,以为生活会发生逆转过上好日子。的确,她们的生活发生了改变,不是好运,而是厄运降临。 女孩的母亲病重,女孩便替母亲去了大人物的府中晾尺寸,却被他们家的恶霸公子给瞧上了。逼死了女孩的母亲,强抢女孩做他的姬妾。而这时,时常照顾女孩生意的一个少女,可怜女孩的遭遇,可她也没有能力帮助女孩脱困。便带着女孩去了窑子里,躲藏在她的房中。 女孩对她极为的感激,却不知道少女表面温柔和善,背地里却早已把她卖给了老/鸨。” 伏筝神色平静,目光悠扬的望着远处,微微一笑:“老/鸨并没有逼迫女孩儿接客,而是与少女暗渡陈仓,偷偷给恶霸公子传递了消息,让女孩与他度过一夜,而后高价卖给她。 谁知上天当真是喜爱捉弄人,少女的相好在这一夜来寻她,阴差阳错,走错了房间。” 花千绝许久没有听到后续,看着她神色恍惚,似陷入了回忆。淡淡的说道:“那位少女*,恶霸瞧着并不是属意的女孩,觉得被欺瞒,便动手要杀了她。最后她的相好出现,少女颠倒黑白,说你恩将仇报害她。” 伏筝并不奇怪他知道里面的女孩是她,他想要听故事,无非是想听她说说过往与文晋的恩怨。“并非颠倒黑白。”伏筝换了一个姿势,悠然叹息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知她那般陷害我,我定是要回敬的。知道她相好的身份,刻意使了手段换了房间。可瞧着她那般凄惨的模样,终究是觉得自己太过了一些。” 花千绝知道她的心思,恐怕那个雪儿也并非她这般轻描淡写的算计,其中定然还是添油加醋的告诉文晋,一段农夫与蛇的故事! “你不过是自保罢了!倘若她没有为了那些阿堵物,又岂会落得这般下场?因果循环罢了!”花千绝皱了皱眉,极为好奇,文晋这般痛恨她,为何又愿意捎带她回京。 伏筝苦笑了一声,并非文晋所愿,不过是其中发生了一段插曲。而这段插曲,更加让文晋痛恨厌恶她。 “你会药理为何不开药铺?”花千绝不是一个爱戳自己人痛处的人,适才善解人意的转移话题。 “母亲不许我行医,这是外祖家祖传医术,母亲与外祖断绝了关系,自然是不能用。而今,也不算违背。”伏筝整理怀中的药包,面容惆怅,其实那个时候她可以逃青/楼。可逃出去她却并不能安然踏出凤城,得知了文晋在,而且文成侯府即将要回京,她便动了心思。 她想要给雪儿教训,品尝自己的恶果。却并没有真正的想要害她性命,结果却并非她所愿。 心魔善恶的偏差,就在一念之间。 她如是,恐怕雪儿也如是。 “傻姑娘。”花千绝拍了拍她的头:“你不必歉疚,何不想她早已是打定了你的主意,想要取信于你,这才对你平日里稍稍照拂。” 伏筝面色如春,耳根蔓延着一片薄粉,掀开车帘,轻轻的说道:“到了。” 花千绝出示了令牌,宫门开启,二人去了长春殿。 水清漪在一旁替长孙华锦磨墨,一边看他批阅奏折,时而提出自己意见。看着长孙华锦赞赏的目光,水清漪欣然接受,她自然不会说这些观点都是他前世提出来的。即使她不说,他也知道。但是这样省下了他不少的时辰! 何况,今日是特殊的日子,自然要他早些完成才好。 “你去歇息。”长孙华锦看着她眉宇间的疲色,心中疼惜,更多的是不安。她的身子骨越来越虚了,按照如今的进程,最快也要一月,他才能陪同她一起回西越。 水清漪触及他蕴含愧色的眸子,温婉道:“我不累。” “听话。”长孙华锦示意绣橘将她搀扶下去。 水清漪递给绣橘一个眼神,柔柔浅笑道:“我想多陪陪你。”温侬软语,透着一丝娇憨,令他心头陡然一软,轻叹一声,由着她去。 水清漪眉开眼笑,盘腿跪坐在他身侧,与他一同翻看着奏疏。无关紧要的,便放在一旁。一些不大却需要处理的小事,她便模仿着长孙华锦的笔迹批阅。 却没有他那般苍劲有力,而是稍显秀气。 “王爷、王妃,花公子来了。”绣橘进来通传,这长春宫并没有伺候的人,只有绣橘与绣萍,其他的并不太能信任,安全起见,水清漪并未曾用。只挑了几个老实勤奋的,洒扫庭院。 长孙华锦看向水清漪,水清漪摇了摇头,不是她唤花千绝进宫。 长孙华锦搁下朱砂笔,恐怕是为了昨日一事,兴师问罪? 花千绝红衣妖娆,风姿卓绝,翩然而至。他身后跟着伏筝,手中端着一碗汤药。 长孙华锦眉宇舒展,水清漪眉头紧皱。 看着二人的神色,伏筝噗呲笑出了声儿,将汤药摆在长孙华锦的面前,对水清漪说道:“良药苦口,你昨日都不曾喝药,今日精神不大好。” 水清漪看着伏筝眼底揶揄的笑意,反倒是松散了眉头,不慌不忙的从长孙华锦手中端回药汁。一股浓郁的苦涩味冲鼻,水清漪将碗弄远了一些。 伏筝见状,朝她眨了眨眼,凑到她耳旁仅用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暧昧的说道:“喝了这药,未解毒也能够要孩子。且对他不会有影响。” 水清漪心神一动,屏住呼吸,一口将药汁喝完。吃了一颗蜜饯,压压嘴里的苦味。后知后觉的发现,殿中的气氛份外古怪。 长孙华锦眼底的笑意满溢,隐有一丝得意,揽着她的腰肢,拥进怀中。目光缱倦的望着她清美的面容,心里莫大的满足。 水清漪古怪的睨了长孙华锦一眼,不知他怎得举止这么怪异? 抬头看向花千绝,他脸色森冷,眼底透着不屑。眼角眉梢处的一抹晦涩不明的暗红,昭显他内心深处的怒火汹涌,似岩层里即将要迸发喷涌的岩浆。 长孙华锦瞧着她疑惑不解的模样,揉了揉她的头。轻快的笑声从他的喉中溢出,极为的愉悦。而这份愉悦,显然是水清漪取悦。 他与花千绝内力深厚,即使她们两嗓音压得再低,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水清漪转念领悟了过来,白皙如玉的面颊因愠怒而通红。 长孙华锦轻拧了她的面颊,将她拥得更紧了一些:“你莫要着急,日子还很长,待你身子养好了,你想要几个都可以。” 水清漪倏然听到这么一句话,脸上一阵燥热,连同整颗心都火热的烧起来。这副模样自然是不能给殿中其余二人瞧见笑话她。低头埋入他宽大的朝服中,声音略有些含糊的说道:“你着实想多了。” 长孙华锦笑而不语,眉梢眼角堆积着清朗的笑。 花千绝凝视着四目相对,心灵契合的二人,妩媚潋滟的眸子里闪过幽幽沉痛,闭了闭眼,睁开一片冷然。“你们昨日收场太过拙劣,上官琪亲眼见着长公主去了太皇太后的偏殿,而清儿被关在里头。你们在冷宫找到人,未免太过落人口实了?” “他们不敢。”长孙华锦墨色的眸子里戾气翻涌,散发出上位者的威仪。 李亦尘知道是他们纵火又如何?断然不敢声张!毕竟,他宣扬摄政王妃失踪,若是人在太皇太后的宫殿……冷笑一声,他们不会如此蠢笨的捅破,后果不是如今的他们所能够承受。 但凡,他对这帝位还有一丝觊觎。 花千绝冷哼一声:“莫要太早得意!” 一语双关。 伏筝听出了花千绝话中的一丝酸意,心中涩然。微微浅笑道:“我今日瞧见文菁与文晋兄妹二人在永盛酒楼,平素二人并不和睦,今日凑在一起,恐怕有所谋。” 水清漪若有所思,文菁对她虽然恨极,但是更为痛恨李亦尘。上一回,傅太后在镇西侯府养胎之时,李亦尘命人彻查,被文菁给掩护了过来。正是因为文菁对她的恨意不曾消减,所以演起来便更加的入木三分。何况文菁报复李亦尘的时候,该对她出手毫不含糊,李亦尘也因此相信了。 “我遣人密切盯着上官琪。”花千绝想给他的情敌使绊子,可这也关系着心仪女子的安危,理智胜过了情感。何况,且让他秀一秀恩爱,待水清漪回了西越。哼!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你且等着! “不必。”水清漪勾唇笑道:“你替我打点好产业就好了。”并不想要花千绝搅入这趟浑水中。 花千绝眼眸一暗,旋身离开。 …… 水清漪躺在床榻上,睡梦中许多凌乱的画面在她脑中浮现。画面一转,她见到她离开东齐后,身为摄政王的长孙华锦,被大臣劝谏纳娶侧妃。 无意识的扯着床褥,全身蜷缩着不断的颤抖,尖利的指甲刺破了丝绸褥子,仿佛耗尽全身的力气,似要抓住什么。 “不要……” 水清漪痛苦的呻吟。 ‘嘶啦’一声裂帛撕裂声,在这空寂的大殿中响起,水清漪蓦地惊醒。一手压在胸口喘息着,睁开迷茫大眼,看着眼前稍显陌生的环境,似笼罩在眸子里的薄雾散去,眼神清明起来。 手背擦拭去额头上的冷汗,指尖刺痛,适才发现保养得极好的指甲已经断裂,殷红的血丝印染着水红的床褥。 是梦。 水清漪吐出一口浊气,那样的梦,令她惊怕。心如今都空空落落的,似无处安放。撩开被子下床,鞋子也不顾不上传,迫切的想要见到长孙华锦。 穿过重重飘舞的帷幔,绕过一道屏风,水清漪嘴角扬着笑,正要踏出去,便听到外头有谈话声,霎时收回了脚,隐身藏在帷幔后。 “摄政王,您今年二十有五,这个年纪早已是儿女绕膝,您却膝下无子。如今成婚半年有余,摄政王妃却依旧没有动静,您也不曾纳有侧室。臣等知晓摄政王与摄政王妃鹣鲽情深,容不下他人插足。可今时不同往日,您方才坐上这个位置,根基尚且不稳,需要巩固地位。”吏部尚书劝谏长孙华锦纳娶侧妃,借用联姻拉拢人心,稳定权势。 “若您膝下有子,还能安抚住朝臣的心。可新皇年幼,并不能封后纳妃。” 长孙华锦听着下面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劝谏他纳妃拉拢臣心。唇瓣掠过一抹冷笑,他膝下有无子嗣,与安抚臣心有何关联?毕竟他不过是摄政王,而非皇上,需要继承人。 烟霞色纱幔被清风吹拂的四散飘飞,水清漪娇小的身影藏在盘龙柱后,脸色苍白近乎透明,清透的眸子如井口一般深幽,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只是她藏在身后的一双手,控制不住的籁籁发抖。 纳妃…… 她这是噩梦成真了么? 透过半透的纱幔,看着华丽辉煌的正殿,极为肱骨大臣跪伏在地。玉阶之上,长孙华锦端坐在金丝楠木椅中。垂首翻阅着奏折,令人看不清他瞳仁中的神色。 “臣等磕请摄政王纳妃!”诸位大臣,齐声道。 水清漪屏住了呼吸,尖利的指甲刺入掌心中,浑然未觉,目不转睛的盯着长孙华锦。 长孙华锦缓缓的抬眸,余光淡淡的一扫,凛然的杀气乍然而出,清淡的语气蕴藏着无穷的煞气:“本王有无子嗣,与尔等何干?” 吏部尚书正要再劝,只见长孙华锦瞳眸冷若寒潭,一拂袖摆,高高叠起的奏折扫落在地,发出震响。挑高眉梢,清冷高华的姿态肆意而出:“尔等无事可做,大可清除贪官污吏,建新军,扶持新帝。并非成日钻营靠女人拉拢外臣!壮大外戚权势!” 众人噤若寒蝉,背脊沁出了冷汗。 水清漪松开了手指,嘴角缓缓的溢出一抹浅笑。笑意未达眼底,便尽数敛去。抚摸着臂膀上的红斑,水清漪眉宇间染着一抹清愁。 “摄政王,秦阁老嫡孙女如今及笄,还不曾说亲。诸位同僚已经商议……秦阁老亦有意将嫡孙女给您做侧妃。”吏部尚书在众人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说了出来。其中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秦阁老是三朝元老,嫡女自是许多人想要求娶,世族宗妇亦是绰绰有余。他愿意将嫡孙女给长孙华锦做侧妃,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只要摄政王不是个傻的,对帝王之位,定然不会抗拒! ------题外话------ 亲爱的们,晚上有二,么么哒~ ☆、第一百四十三章 赤蛇血 秦阁老的嫡孙女,诱惑足够大。当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而今,居然自主愿意给长孙华锦为侧妃,便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他这个摄政王,直接取缔了新帝。毕竟,新帝不过是一个奶娃子,中间若出个差错,长孙华锦便顺理成章! 长孙华锦冷笑,秦阁老?他倒是一个老狐狸,储位之争时,明面上他是中立派,可暗地里便帮助过太后一党。不过是后面大皇子进京,局势愈发的混乱之后,秦阁老适才收手观望。 如若不然,为何太后会钦点他验证圣旨? 到底是三朝元老,老奸巨猾,知晓太后一党失势,便识时务。如今,愿意将嫡孙女给他做妾,无非是为了拉拢他表忠心,另一则便是巩固秦家地位。新帝年幼,并不能选妃。而他如今得势,政权在握,身边有亲信心腹大臣,秦阁老若想要得到他的器重,便只有走这一条路。 水清漪落下来的心,又紧提了起来。 秦玉瑶生的如花似玉,还未曾及笄,便被帝京求娶的世家子踏破了门槛,前些时日及笄,由于先帝驾崩没有多久,并没有铺张。可仍旧第二日上门提亲的媒婆无数,却都被拒之门外。 原来,原来竟是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水清漪嘴里泛着苦,一直蔓延进心里。他那样的出色,却因她的自私,成了他的绊脚石。他……可以飞得更高,也足以匹配那个位置! 秦阁老认为她不过是败落的侯府嫡女,他的嫡孙女暂且委屈为妾,待长孙华锦成为九五之尊。他是大功臣,定会要扶持秦玉瑶为后。 紧了紧手指,水清漪眼底闪过一道寒芒,这是因为她势弱,所以人人都想要爬到她的头上!望着他长身玉立在高阶之上,百官皆俯首称臣,这样高贵的身份,她的出生在旁人眼底的确是太低,犹如云泥之别。 如来时一般,水清漪脚步轻盈的离开,并没有惊扰了正殿里的人。 可长孙华锦似有所觉一般,锐利如鹰的视线落在水清漪方才所站的位置。纱幔随风摇摆,似少女轻盈曼妙的身姿翩然起舞。空空荡荡,并没有他牵肠挂肚的女子。 心想:她此刻醒了么? 这样一想,便想要看看她,愈发的没有心思应付这些无趣至极的大臣,一摆手道:“爱卿想要纳妾,本王便如你们所愿。户部尚书,明日早朝之前,将各府大臣适嫁女子名册呈递上来。” 长孙华锦声音里带着笑,轻若和风,温润如玉石。可众人却一个激灵,似浑身浸泡在冷水里,遍体生寒。 面面相觑,再也不敢多提纳妃之事,纷纷退出长春宫。 水清漪端坐在铜镜前,看着里面眼底青影浓重,面色憔悴的娇颜,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不在焉的梳着凌乱的长发,看着妆奁里一支羊脂玉钗,嘴角微扬,轻拿着斜插进发髻中。 珠帘碰撞间,长孙华锦信步跨入,玄紫蟒袍灿然生辉,少了白袍的清逸出尘,浑身的气势都颇为凌厉,眉宇间的戾气并未尽数散去,可见怒气未消。 水清漪雪白的面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浅笑:“谁惹你生气了?”语气中透露出不易察觉的冷意,这些个大臣是想要探探他的底,亦或是受到了李亦尘暗中的指使,才会在这个关头让他纳侧妃。“这些效忠你的臣子,都是忠心耿耿?”伸手褪去了他身上的朝服,取下挂在屏风上的洁白雪袍替他穿上。 “你都说‘效忠’了,又何来的不忠?”长孙华锦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尖,片刻不见,便甚是想念了。 水清漪知他不想替方才的事,是怕她多想。轻声道:“你不用顾及我,你要查今日这劝谏你纳侧妃,是谁起最先提议。我怕,有人闹妖儿。” “你知道了?”长孙华锦复杂的愠怒之色,眸眼微眯,冷光大盛。轻柔的安抚道:“你不用忧心,此生我有你一个便足矣。” 水清漪抿唇一笑,她都知道。 “李亦尘在后面定会推波助澜,咱们若是得罪了秦阁老,更加不会顺遂。你不是亲族亦或是戚族,难免会勾结其他布满咱们或是睿王、贤王的旧党将你拉下这个位置。”水清漪面色微暗,不过一瞬,便是一副笑脸:“你可以纳秦玉瑶为侧妃,这样你会多一大助力。” 水清漪想了许久,旁人都是三妻四妾,她不能为他做什么,唯一可以的便是不拘着他,让他大展雄心壮志。既然秦玉瑶可以让他在朝堂上,不那么危难,她何不大度一些? “我像是要靠女人的无能之人?”长孙华锦自嘲道:“你还是想要借此摆脱我,回到西越,此后相闻不相见。” 水清漪看着他背光而站,雪白的锦袍,在淡淡的金芒下只见半面如画容颜,更显风华无双。抚摸着他鼻子以上的半面银白面具,被他浑身释放出的冷意,似冻结成一层薄薄的冷霜,冰凉透骨,她眷念不舍,流连不去。拂过他犀利深邃的眼眸,落在他的眼角处。轻笑道:“我不想你太累。” “我三生有幸,得以娶了这么贤惠大度的夫人。”长孙华锦眼底的冷意只增不减,将她她翻转,自身后抱着她,抵在梳妆台前。 水清漪闷哼了一声,梳妆台上的妆奁滚落在地,珠钗饰物散落一地。 二人无暇理会。 水清漪知道他动怒了,她心中又何尝痛快?她不知他的目地是什么,在甘于摄政王的位置止步,还是更上一层楼。他为帝,就算他与自己不愿后宫多旁的女人,也会身不由己,为了平衡势力,不断的纳入后妃。 “你想要天下诸侯匍匐在你脚下,还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水清漪喘息着问道,铜镜里四目相对,都透着一股子狠劲。 长孙华锦低头吻着她的耳垂,双臂环着她娇小的身躯。 水清漪咬紧了牙齿,就是不肯服软:“前者,是么?” 长孙华锦目光阴鸷的盯着铜镜里,她一双勾魂摄魄的凤眸,媚眼如丝,觉得心里蕴藏的火团,几乎要炸裂。 水清漪忽而扭头,撑着妆台的一只手勾住他的脖颈,拉低他的头,仰着脖子轻声贴着他的左耳,吐气如兰的说道:“你也莫要气恼,你成了九五之尊,即使我一万个不愿,我也会有几十甚至上百的姐妹。既然这样,我何不大度,不让自己难堪?” 长孙华锦似兜头倒下一桶冰水,看着她双眸淬着细碎泪珠。轻轻吻去她的泪珠,拉上她散乱的衣裳。 “不要。” 水清漪制止了他的动作,娇软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胸膛,面颊羞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长孙华锦神色难耐,显然是在濒临爆发的边缘,二人十指交叉,摁在柜子上支撑。 水清漪整个身子朝前冲出,撞上铜镜之际,被他拉拽着手臂禁锢在怀中。 水清漪紧咬着唇瓣,闭上双眼。不敢看铜镜里的画面。心中隐隐后悔,早该在他收手的时候,移到床榻上。 长孙华锦看着她面颊酡红,是涂抹了胭脂,晶莹的汗珠顺着她的面滴落,散发着莹白珠光,极为动人心魂。薄唇贴在她的耳侧,呼吸沉重:“不会,永远也不会。” 水清漪莫名的心酸,泪珠夺眶而出。 这是他允她的承诺。 可他还曾记得,待事情平息后,便带着她隐居,闲云野鹤的生活? 她滚烫的泪珠是灼烧了他的手,思绪支离破碎。 长孙华锦看着她目光涣散,神色迷离而妩媚。娇艳酡红的面颊上,泪痕斑驳。心陡然一软,紧紧的抱着她几乎跌落在地的身子。 轻柔的抱着她放在床榻上,水清漪紧紧的攥着他的手。可浑身绵软无力,长孙华锦微微一挣她的手便松了开来。 “冷。”水清漪无意识的蜷缩着身子,猫儿一般慵懒的半睁着眼,看到长孙华锦在身侧,朝他身旁滚了滚,心安的贴着他的腰身睡了过去。 …… 翌日早朝散,果然如水清漪所料,李亦尘在后面推波助澜,挑拨秦阁老与长孙华锦的关系。 长孙华锦以皇上丧期不过百日唯有,将话题推拒。随后,将秦阁老排行第七的嫡孙女,秦玉瑶的妹妹与新帝订下婚约。 秦阁老心安了,他的目地就是要与皇家有亲密的关联。不论是秦玉瑶,还是秦玉琦,都是他亲家的嫡孙。何况,他也比较中意秦玉琦与新帝订亲,这样只等着二人成年,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后。而秦玉瑶下嫁给长孙华锦,那便是不同的,必须要汲汲营营的筹谋一番。 秦阁老满面红光,同僚纷纷道贺,寒暄几句。 李亦尘出来,秦阁老刻意的放慢了脚步,与他并肩而行的时候,捋着胡须道:“王爷才智过人,臣能得偿所愿,依仗了王爷,择日定当上门拜访。”拱手作揖,弯腰行了一礼。 李亦尘脸色微变,半垂着眼眸,敛去了眼底的阴鸷,谦谦有礼的说道:“秦阁老客气了,这是摄政王的决策,本王不过是提点一二罢了。本王一直铭记,是秦阁老给本王启蒙。”话虽如此说,却也是承了秦阁老的礼。 秦阁老一怔,似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儿。 “秦阁老怕是不记得了,当初您还将端砚赠与本王。”李亦尘从袖中将一方砚台从袖中拿出:“砚台学生一直不曾用过,一直收藏着。” 秦阁老鉴赏了一番,他的确送出过一方砚台,是贤王么? 可年代久远,小小的男孩儿的音容早已模糊。仅凭这方砚台,那么此人的确是贤王无疑了。难不成,他是诚心相助,而不是从中作梗,刻意挑拨? 浑浊的眸子里思绪万千,秦阁老经历过太多明争暗斗,不是因着贤王拿出小时候他赠出的砚台,便有了交情。人心叵测,谁知他如今是否因着帝王之争,适才与他透了底儿? 那一声‘学生’,令秦阁老起了防备之心。“不敢当,当日不过是指点你一番罢了。当真算作你启蒙老师之人,该是先帝。” 李亦尘将砚台收入袖中,谦恭道:“您担得起学生一声老师。”李亦尘也不再多说,拱手作揖后离开。 秦阁老望着李亦尘离开的方向,陷入了沉思。不过一瞬,便抛掷了脑后。当年他进宫觐见先帝,先帝记起贤王启蒙,但又因二人关系素来不亲近,遂将那方砚台交给他代为转交贤王。 “老爷。”长随上来唤秦阁老。 秦阁老缓过神来,想了想,又折回了御书房。 …… 宫门口停着一辆黑蓬马车,李亦尘闭目养神。 “王爷,秦阁老折回了御书房。”曹雄一直盯着秦阁老的举动,有异动便赶着回来禀报。 李亦尘敲击着小几的手指蓦地一顿,霍然睁开了双眸,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三两个从宫中走出的大臣,拧紧了眉。这个老匹夫当初送他砚台,并不是巴结他? 还是如今已经与新帝有婚约,已然舍弃了他? 目光晦涩不明,良久,才叹道:“回府。” “王爷,这秦阁老……”不等了? “不能急功近利。”他小觑了秦阁老,到底是三朝元老,不会这么轻易被他一方砚台给触动。 李亦尘端着玉白描金瓷杯,轻轻晃动,里面淡黄色形成一个漩涡,将沉浮的茶叶旋入杯底。就如他漆黑深邃的瞳孔,翻涌的墨色宛如漩涡,似要将茶杯里的幻影给绞碎了。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水清漪,她满脸脏污,回头冲他一笑。眼睛亮如弯月,牙齿细白,竟是格外的耀眼。 而这一笑,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可如今,她成了旁人的妻,与他争锋相对! …… 水清漪醒来的时候,长孙华锦早已是下了早朝,批阅好奏折。做在床沿,托腮注视着她。见她醒来,清雅一笑,抚摸着她凌乱的青丝,温和的说道:“饿了么?” 水清漪本起床没有胃口,可被他这一问,胃里真的有些发慌。将整个身子蜷缩在被子里,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点了点头。 长孙华锦揭开被子,扶着她起身,替她穿戴好。 水清漪懒怠的动一根手指也不愿,任由他摆弄。看着他去准备澡豆,缓缓的下床。脚一沾地,绵软的跌坐在床沿上。 长孙华锦恰好侧头看到这一幕,关切的问道:“身子不适?”修长匀称的手指揉捏着她酸软的小腿。 水清漪白皙的面庞‘腾’的通红,含糊不清道:“嗯。” 瞧着她面颊嫣粉似三月桃红,盈盈目光躲闪着他,心神微动,便知是何缘故了。也不揶揄她,弯身将她打横抱起。伺候她洗漱好,亲自喂她吃完早膳:“今日你回府去,我处理好事物,去寻你。” 水清漪在宫中憋闷得慌,伏筝为了照料她,府邸大小事务都搁下了。“好。” 长孙华锦将她送到静安王府,便去了一趟秦府,过了午膳的时辰,这才回宫。 水清漪也并没有闲着,方才回到院子里,软绵绵的躺在阔榻上,绣橘端来一碗汤药,水清漪推开了:“你去唤伏筝过来。” 绣橘一怔,看着水清漪敞开的襟口,雪白如瓷的脖颈上布满了暗红色印痕,知晓了寻伏筝是何事。不敢耽搁,匆匆的去了账房。 伏筝从绣橘闪烁其词中,隐约知晓水清漪是问她关于孩子的事。没敢耽搁,立即扔下手中的账本,去了竹园。替水清漪切脉,毒素基本上稳定下来。“我给你换个方子,现在喝的药停了。” 水清漪点头,她打算要孩子,药便不能够乱吃。 伏筝想了想:“你的膳食我给你做。” 水清漪颔首,允了。 绣橘多少不放心伏筝,毕竟她是凭空出现。只有她自己的口头之言,并没有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她就是静安王的庶女。若是心怀不轨,这样轻信了,后果极为的严重:“伏筝姑娘,您这几日要处理好账房。您将单子写给奴婢,奴婢给王妃做膳食。” 伏筝心里明镜一般,利落的同意了绣橘的要求。何况,她是真的很忙。永盛坊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自然琐事也愈发的多,她都要分身乏术了。 可水清漪身旁并没有能够器重的人,她也只得亲力亲为。 “王妃,文小姐来了。”绣萍脸色不快,不知这个恶毒的女人来寻她们王妃,又打了什么坏主意? 水清漪一怔,旋即想到是文菁,略微沉吟了一番,示意绣萍将人给请进来。 文菁并没有等绣萍出去请,便已经掀帘进来。看着水清漪面色红润的躺在榻上,气定神闲的品着茶,脖颈间的暧昧痕迹,并没有刻意的遮掩,袒露在她们的眼前。 文菁再如何刁蛮,说话口无遮掩。可毕竟是没有出阁的小姐,面颊羞红,扭转了头看向了别处。“今日我来有事与你商量。”眼角瞥了伏筝一眼,径自在绣墩上坐下。 水清漪让伏筝退下。 伏筝转身离开。 文菁轻嗤了一声:“你府中的丫鬟都是没得规矩的。” 水清漪并没有接她的话茬,直言不讳道:“文小姐不是来王府挑刺儿头,你虽然得了李亦尘的信任,可他生性多疑,对你不见得完全放松了戒备,你还是长话短说,早些回去。” “我来问你要一个人。”文菁指着走远的伏筝道:“你大约知晓,她是我们从凤城带回京的。” 水清漪摇了摇头:“这个我可做不得主,她是王府的主子,你有事儿寻她,便去与她说。” 文菁吃惊的说道:“主子?嫁给摄政王做妾了?” 水清漪眉一皱,颇为不悦。 文菁察觉到水清漪的变化,简单的解释道:“是我想偏差了?这王府里只有摄政王与王妃两个主子,莫怪我误会。” “她是夫君的妹妹。” 文菁错愕的看着水清漪,生怕她听错了!伏筝小贱人竟是静安王府的小姐?想到自己的来意,文菁压下了心头的情绪,冷静的说道:“这个伏筝她来之前,将雪儿姐害得差点丧命。可雪儿姐福大命大,已经醒了过来。我原以为她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孤儿,她与雪儿姐交好,便让她去照料雪儿姐。” “她们二人有恩怨,伏筝去照料恐怕不妥。”水清漪推敲着文菁的用意,伏筝与王府的关系较为亲厚,她突然上门要人,就怕拿伏筝作筏子。 文菁目光凄怨,氤氲着水雾:“雪儿姐人虽然醒了过来,可是记不得以前的事儿了。她们之间有误会,雪儿姐忘记了,便是恩怨两消。原先她们二人关系极好,是旧相识。伏筝过去照料,能帮助她恢复记忆。” “既然忘记了,那么便是过往很痛苦,又何必自寻烦忧呢?”水清漪婉拒。 文菁强压着自己的怒火,碍于有求水清漪,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动怒。歉疚的说道:“是我想的不周到……我能问一问伏筝一些事儿么?” 水清漪摆了摆手,示意她去。 绣橘领着文菁去了账房,让文菁在外等着,并没有让她进去。而后遣看门的婆子,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伏筝出来,绣橘便回了竹园。 “文小姐今日来,有何事?”伏筝感激着文成侯府一家,但是文菁素来瞧不起她,不知她突然造访,有何目地。 文菁瞧着院子里人多,将伏筝领到了一个无人的凉亭中。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伏筝道:“这里头是你要找的东西,我从娘亲的屋子里偷了出来。只要你能够让雪儿姐恢复记忆,我便将东西给你。” 伏筝拔掉木塞,里面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涌出,忙插上了木塞。捏紧了瓷瓶,心里思量着文菁是如何得知她要寻赤蛇血。而她的手中,怎得偏巧就有赤蛇的血? “我与她此生都不会有任何的交集,她丧失了记忆,这是老天爷在帮她。凡事莫要强求,就让她重新开始。”伏筝将瓷瓶递给了文菁,她虽然急需赤蛇血,却也没有见着了便失去理智。且看她耍什么花腔! 文菁低垂着头,瓮声瓮气的说道:“你该知大哥倾慕雪儿姐,雪儿姐是个可怜之人,出生不好沦落烟柳之地。可她是幸运之人,碰到了我大哥。奈何父母门第之见森严,不同意大哥将雪儿姐娶回府。此事便一直耽搁了下来!雪儿姐住在青/楼里,老/鸨从未唤她接过客,是清白之身。如今她出事,父母瞧着大哥过得浑浑噩噩,便松了口。但是谁知道雪儿姐什么都忘记了!甚至,很排斥见到大哥。” 文菁眼圈发红,蒙着脸颊的面纱被泪水浸湿,湿湿哒哒的紧贴在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疤令伏筝心头一颤。似笑非笑道:“她记起来,未必比现在好。”拿着锦帕,替文菁擦拭了泪水:“她排斥你大哥,许是潜意识里有些事情并没有忘记。她无法接受身子被旁人玷污了,适才不愿想起这些痛苦的往事。” “你说什么!”文菁睁圆了眼,因吃惊而陡然提高了声量。 伏筝掩着嘴,对自己无意间说漏的事情,感到懊恼,转身就要走。 文菁拦住了伏筝,质问道:“她不是清白之身了?”想到这个贱人胆敢骗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她并没有失忆。”伏筝冷笑了一声,一字一句道:“她让你将我带回去,她要寻我报仇!可见,有些事,她对你是有撒谎。” 文菁攥紧了拳头,眼底闪过怨毒的光芒。的确如伏筝所说,雪儿没有失忆。她一直记恨着伏筝算计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寻上她,与她交换条件。她将伏筝给她引过去,雪儿帮她从文晋手中拿回她想要的生肌膏,能够让她恢复容颜。 可饶是文晋是她的亲大哥,却是不愿意将这好东西给她! 若雪儿失贞,那么文晋断然不会娶她。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将瓷瓶塞进袖中,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去问一问那个贱人!”说罢,转身便走了。 袖中瓷瓶随着她转身甩袖的动作,呈抛物线掉落了下来,滚到了伏筝的脚边。 伏筝嘴角微弯,她醒来了么?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她报仇? 捡起地上的瓷瓶,伏筝眼底闪过亮光。望了一眼竹园的方向,没有再回账房,转身去了药房。 捣鼓了半日,赤蛇血并无异常。顿时喜上眉梢,这样有了赤蛇血,水清漪的性命便能够保住,不用回西越。 按照手札上的程序,将解药煎熬出来,倒入三分之一的赤蛇血。剩下的三分之二,再分成两次食用。 “王妃,文菁今日将赤蛇血拿来了,我将药熬好。你喝完这一碗,隔一日再喝两碗,便可以解毒。”伏筝小心翼翼的将药端出来,摆在水清漪的面前:“趁热喝了。” 水清漪看着浓稠的药汁,眉头紧拧:“这是文菁拿来的?”她恨不得自个死,又岂会好心的将赤蛇血拿来给她? “她的本意不想给,因为她另有目地,想用这蛇血做交易。她走的时候,不小心将这瓷瓶掉了下来,我便捡来了。”伏筝知晓水清漪的顾虑,神色凝重的说道:“我并未完全信她,怕是她故意遗落。捡到蛇血的时候,我检查了一遍,并没有毒。” 医术方面,水清漪信得过伏筝。她说没有问题,端着药碗饮下去。 “慢着!” 就在这时,一袭灰袍的无双,出现在屋子里。身后背着竹篓,里面装满了草药。 “给我!”无双远远的便嗅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香味,这香味极淡,若不是嗅觉敏锐,根本就发现不了。他越靠近屋子,香味便愈发的浓郁,恰好瞧见水清漪在饮药,猜测这药有问题。 “药里放了赤蛇血,你小心别洒了。”伏筝瞧着无双准备将药汁倒出来,赶忙阻止。 “你药在药房煎熬的?”无双面无表情的询问。 伏筝点头。 “那就对了。”无双将他踏进府里,嗅到这香味一路走来,必定是药有问题。伏筝给他的药方,他能倒背如流。那些药材,并没有药香是这种诡异略带着迷惑心智的香。“赤蛇血是在何处寻到的?” “文小姐拿过来的。”伏筝不敢隐瞒,医术造诣上,与无双相比简直是无法比拟。 无双伸手。 伏筝将收好的赤蛇血递给他。 无双扒开木塞嗅了一下,目光冷沉,脸色格外的凝重。 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有巴掌大小。无双将赤蛇血倒在了一端,拿出锋利的匕首割破了指头,滴在正中央。 伏筝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正欲开口,却被无双冷厉的眼神制止。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辰,两滴血,已经是两滴血,并没有任何变动。伏筝失去了耐心,起身打算饮杯水。就在这个时候,血滴发生了变化。 ------题外话------ 嘤嘤,本来打算写一万,可是烟儿这吃货,吃多了闹肚子,少了两千,(┬_┬) ☆、第一百四十四章 登门道歉 暗红色的浓稠血液,似被微风吹皱了一般,漾着微澜。波澜动一下,便停了。不消片刻,密度愈来愈大。仿佛会涌动一般,一条发丝那么细小的血丝,只有二分之一指甲长,极缓慢的向无双的血液延伸。 伏筝脸色苍白,无意识的收紧手指,修长的指甲狠狠的刺进掌心,浑然不觉痛楚。双目紧盯着那不断蠕动的‘血丝’,后背生出了冷汗。 伏筝有片刻的失声,许久才从喉中挤出一句,手指颤抖指着那条‘血丝’,问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水清漪眉梢一挑,愤怒之外,更是心有余悸。无双未及时出现,她已经喝下去了。 绣橘本就不信任凭空而出的伏筝,而今瞧着药里有问题,面颊因愤怒而充血,刀子眼飞向伏筝。 “这是食血虫。”无双阴冷的眸子里淬着寒冰,这虫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万没有想到这么阴损的毒虫,会出现在静安王府。“这虫能不知不觉将体内的血液吸干。”和水蛭一般,但是这个呈透明,吸血后和血的颜色一致,根本难以发现。 果真,食血虫爬到了无双那滴血液里,不过瞬间,便被它吸入体内。暗红的身子,渐渐的鲜红,身子也粗了不少。 水清漪头皮发麻,胃里在翻涌。 “王妃……”绣橘递来一杯清水。 水清漪摆了摆手,看着清澈的沸水,难以下咽。目光不自觉的落在食血虫上,哑声道:“将这秽物灭了。” “不用。”无双看着食血虫,眼底有着兴奋之色:“虽然阴毒,但是可以入药。”小心翼翼的将东西装进了瓶中。“我已经从西越取回了赤蛇血,你拿去重新煎熬一副药。” 绣橘从无双手中将药瓶拿来,对无双说:“您告诉奴婢如何煎药,伏筝姑娘她还有许多庶务要帮忙王妃打点,抽不开身。” 无双无声的看向伏筝。 伏筝抿紧唇瓣,绣橘这是在防备她。点了点头:“的确有许多账未算清,摄政王府快要修葺好,在迁居之前要处理好。” 无双没有再说什么,示意绣橘跟他去药房。 “恭喜王妃,身子里的毒得解了。”伏筝由衷的高兴。 “绣橘你别放在心上,这丫头向来大惊小怪。”水清漪虽然这么说,却没有一丝呵责的意思。无双从西越取回了赤蛇血,恐怕是龙珏见她好些时日没有动身。定然是预料到这边琐事缠身,她无法开身,这才将蛇血给了无双。 伏筝岂会与绣橘计较,歉疚的说道:“是我粗心大意,幸而无双公子及时出现,否则我就是个大罪人。” 水清漪笑了笑,的确如她所言,若她因为喝了这碗药而死,即使伏筝不知情,难保长孙华锦会迁怒。 水清漪喝了绣橘送来的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出了一身大汗。水清漪吩咐绣橘备了热水,沐浴净身,看着换下来的裘衣,上面布满了黑色的斑点。 绣橘瞧着却是欣喜若狂:“王妃,这药当真管用。这些霉点都是都是排出来的毒素,就像奴婢小时候出的黑汗一样。” 水清漪长吁了一口气,再喝两副药大约就彻底清除了! “将这衣裳处理了。”水清漪浑身轻松的靠在浴桶上,这一段时间当真是好事连连。手抚上了平坦的小腹,不知她毒解后,会不会有孕? 之前在宫中与他缠绵,不过是想着过几日便回西越。看她会不会幸运的怀有身孕,谁知无双将引子取回来了。 “王妃,江夫人请您明日去江府。”绣橘将行程通知水清漪,拿着湿巾给她擦背,轻声道:“江小少爷是您的义子,你明日过府,可要备一份礼?” “你素来周到,看着准备。”水清漪寻思着这个时候江夫人唤她去江府是有要紧事?她府中没有什么喜事儿。何况先帝驾崩不久,都是不能操办喜宴。“只邀请了我?” “还有其他几位世家夫人。”绣橘收到邀请函的时候,特地向那位丫鬟打探了一下。“听说是宁伯侯夫人,还有镇西侯世子夫人。其他的几位,您并没有打过交道。” 水清漪眉头紧蹙,这个紧要关头,她宴请的都是在朝中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人,未免太过招摇了? 傍晚时分,长孙华锦回了府。外面纷纷扬扬的下着毛毛细雨,玄紫色朝服,淋湿了。 水清漪赶忙拿着帕子递给他,吩咐常德去提热水,伺候长孙华锦沐浴。 长孙华锦穿着月白中衣,方才沐完浴,墨发湿漉漉的贴在脑后,水珠顺着他的脖子滑落,慵懒性感。水清漪拿着帕子替他擦拭头发,他的身上散发出淡雅的皂角香味。定了定心神,将明日江府宴请她的事宜告知他:“莫不是江夫人感念我救了她的儿子,这才邀请几位夫人小聚?” “明日去去也无妨,恐怕另有其他的事。”长孙华锦眸光温润,少了白日里的凌厉,倒显得温和近人:“江老夫人与宁伯侯夫人是姐妹,当今圣上的姨母。” 经过长孙华锦的提点,水清漪眸光一闪,便发现除了邀请她和萧珮之外,另外三人,都是与傅家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女眷。 略微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微妙。恐怕真正邀请她的人,就是江老夫人。 “你暗中将太后与贤王安插在朝堂的心腹给剔除,其中免不了与各府有利益牵扯,而今你换了一批新官员,这些都摸不清你的底线,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傅家姐妹虽然是皇上的姨母,可到底大权握在你的手中。她们邀我去江府,怕是探探口风。” “今日在秦府,碰见了宁伯侯,他是秦阁老的学生,已经在府上借住了几日。” 水清漪疑惑的说道:“为何借居在秦府?宁伯侯府邸与秦府相邻。” 长孙华锦瞳眸里闪过一抹幽光,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撩开她的衣袖,手臂上的红斑并没有消退。可却可以看到稍稍淡了一些:“宁伯侯素来对夫人的话唯命是从,不敢忤逆。旁人都说他惧内,往日与同僚吃酒,只饮一杯,再劝却是如何都不喝的。今日午膳时,多饮了几杯,旁人都暗暗吃惊,便瞧着他面色熏红,醉言醉语的说了一通恭维夫人的话,不消多时宁伯侯夫人亲自遣人将他抬回府。” 水清漪挑眉,这是被赶出府了?心中有了底,怕是他在告诉她,宁伯侯夫人性格刚强泼辣,但是耳根子软,喜欢听好话。 眼底蕴藏着一抹笑意,趴伏在他的背上,白嫩的双手圈着他的脖子,下颔搭在他的肩膀上,亲昵的说道:“夫君倒是提醒了妾身,性子软和不得,明日要与宁伯侯夫人讨教一番。” 长孙华锦感受到背上香软的身子,微微侧头,看着她眼底的揶揄,嘴角微扬,抓着她一条手臂,利落的将她身子翻转,跌落在他的怀中。 水清漪眼底闪过狡黠,不待他双手圈在她的腰际,双手按在他的胸膛上,将他推倒在床榻上,趴在他的胸膛。意味深长的说道:“夫君可喜欢这样?”水清漪娇艳欲滴的红唇,缓缓的朝长孙华锦的薄唇吻去。 长孙华锦沉稳有力的心跳,蓦地,咚、咚、咚失了节奏,仿佛毛头小子初尝甜头一般,有些紧张。 四目相对,唇与唇只有一指间的距离。 水清漪羞答答的一笑,垂头间掩去眼底的捉弄,伸手蒙着他的眼眸。另一只手,捻起他铺散在床榻上的一缕墨发,在他耳朵里拂来扫去。 一阵钻心的痒意自耳朵里传来,长孙华锦扣住她作怪的手,将她压在了身下。 水清漪立即求饶:“慢着,妾身有一事与夫君交代!”水清漪手臂紧紧的夹着他不断从腰际向上游移的手,暗叹不妙,忙说道:“太傅第三女,嫁给商贾的傅沁香她的夫君方老爷与莫家来往密切。莫家是贤王的人,方家或多或少也是有一点牵连。” 长孙华锦松开她,静静的聆听着。 “三婶娘的儿子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她自己也从商,我在中间搭线,想法子让方老爷与傅夫人的嫡女结成姻亲。”水清漪猛然想起一件事,前世方老爷的嫡女,嫁给了李亦尘为侧妃。那么,她必定要在李亦尘有所动作之前,促成姻亲。 方老爷与傅沁香只生了一个独女,在方老爷众多女儿中,最得方老爷的心,视为掌上明珠。若是能够将他的女儿嫁给水远嵩,那么便是将方老爷拉拢到长孙华锦这一阵营中。 虽然傅沁芳是当今圣上的姨母,与亲生女儿相比,到底是隔了一层。 想到就做,水清漪起身整理了散乱的衣裳,顺手拉拢长孙华锦松开的衣襟,道:“我这就去信给三婶娘,明日探探方夫人的口风。” 长孙华锦握着她的手,温和的说道:“三弟他为人不错,京中有好女子有许多。不急。” 水清漪一怔,明白了他话中之意,这是要舍弃方府。“你早已觉察了?” 长孙华锦笑而不语,淡淡的说道:“两江总督沈夫人不日将来京,你可以接待她。” 两江总督沈夫人,她是合德亲王的女儿慧敏郡主,眼光独到,不顾合德亲王的反对,嫁给了当时纨绔风流的沈恒昌,原是承家族蒙荫得了一个闲职,成婚后便考了武状元,最后在夫人的助力下,他在仕途一路亨通,到如今官拜两江总督。 沈夫人是个厉害的人物。 水清漪陷入了沉思,沈夫人育有二子一女,两子皆已成婚,女儿排行第三,说了一门亲事,可好景不长,张罗亲事的时候,喝酒猝死,至今未嫁。 饶是有再好的身份,奈何被冠上了克夫的名声。虽然碍于沈总督的身份,明里不敢议论,背地里早已是被人传开了。身世好的世族子弟,瞧不上她。可瞧得上的,沈夫人瞧不上,到如今,年方十八都不曾出嫁。 “沈夫人此番进京,怕是为了给沈小姐求一门婚事。三婶娘那边是不可的,身份上怕是入不得沈夫人的眼,其余的……又不太亲厚。”水清漪拧紧了眉头,沈夫人这门姻亲是不能错过。李亦尘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地不择手段。奈何这一世改变了许多,沈夫人前世并没有出现。蓦地,似想到了什么,灿笑道:“萧皓天如何?” 长孙华锦赞赏的看她一眼,将军府的身份足以令沈夫人满意。只是,萧皓天如今在边关,沈夫人相看必定是要将他召回京。 “那就这么定了。”水清漪睡前,让牧兰去调查沈总督与沈夫人,自然还有沈小姐。 …… 沈夫人是极为讲规矩的人,水清漪特地选了烟霞色洒丝月蓝合欢花弹绡纱裙,色彩不浓艳,也不会显得极为素雅。仔细收惙好,便乘着马车,去了江府。 江夫人身旁的丫鬟在门口等着水清漪,瞧着马车停了下来,便打起帘子,摆好木梯,搀扶着水清漪下来,福身见礼道:“夫人已经在花厅等候王妃,王妃请随奴婢来。” 水清漪颔首,一路跟着丫鬟去了花厅。 花厅里,已经坐了三位雍容矜贵的妇人,衣着打扮,极为考究。江夫人站在左手边,身着紫色缠枝牡丹锦裙的夫人身旁,赫然便是江阁老的继室傅沁兰。 就在这时,几个丫鬟拥簇着一位少女从屏风后走出来,身量高挑苗条。身着霞影色半臂蜜色纱裙,头上戴着金丝八宝钗。一双杏眼,两弯柳叶眉,粉面含春,樱唇凝着一抹浅笑。 纤长玉指交叠在腰侧,俯身见礼:“瑶儿问各位夫人、嫂嫂安。” 水清漪眸光微转,这是秦阁老嫡孙女秦玉瑶?长得的确是好样貌,天仙样的二人。周身气质高雅,透着一股子灵气儿。 秦玉瑶迎着水清漪的视线,悠然一笑,轻移莲步,在水清漪的身侧坐下。 江夫人介绍道:“清儿,这是秦阁老嫡孙女儿玉瑶。瑶儿,这便是我与你提及的清儿,摄政王王妃。你们二人年纪相仿,相比合得来。” 秦玉瑶起身,福身见礼道:“瑶儿耳闻王妃诸多事迹,心生向往,却没有机会一见。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水清漪含笑道:“秦小姐是个妙人儿,缪贊了。” 江老夫人掩嘴一笑道:“可不是?清儿与瑶儿都是面善的,极有缘分。” 水清漪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笑得开颜:“确实如此,可惜我身子近来不适,久坐疲乏,性子冷了些,倒不向往日那般活泼喜爱热闹。秦小姐与我在一起,拘着她的性子了。”顿了顿,话音陡然一转道:“江姐姐是个贤惠能干的,性子也开朗得紧,广见洽闻,与秦小姐较为投机。” 江夫人承了水清漪一声姐姐,笑容直达眼底。心中却对江老夫人的那一番话感到不悦,怎得不知她心里打得主意?在她的眼中,水清漪的出身不高,怕不能帮衬到长孙华锦。若是长孙华锦落了败势,定然会殃及当今圣上。为了太傅府的尊荣,断然要娶一个身份能与之匹配的。 所以,一开口便将秦玉瑶与水清漪凑成堆。水清漪的性子本就不热络,又极为的敏感,自然会心生不悦。恁的是谁,都不愿旁的女子觊觎自个的夫君。 “清儿今日的气色比上一回瞧着好了些许,本是要静养,我却是将你给邀了出来。”江夫人颇为的自责,她并没有想到秦玉瑶也来了。 “瑶儿也喜静,平素无事就爱看一些古籍与刺绣。祖母要过六十大寿,瑶儿有一副百寿图想要请教您。”秦玉瑶丝毫体谅的说道:“王妃哪一日有空闲,身子舒服了,瑶儿登门拜访。” 水清漪不好拒绝,而刚进门的萧珮听了秦玉瑶的一席话,心中冷笑了一声,岂会不知她的心思?当真是没皮没脸! “秦小姐,这件事儿我可以帮忙。清儿的师傅如今恰好闲赋在家中,明日我将她带回贵府?”萧珮热忱的说道。 秦玉瑶却听出了话中的讽刺,捏紧了手中的丝帕,面上犹自带笑,起身道:“瑶儿谢过萧姐姐。” 萧珮瞅都不瞅她一眼,从秦玉瑶的身旁掠过,坐在秦玉瑶的位置上。 秦玉瑶站在原地,一阵尴尬。 江夫人忙打着圆场道:“萧丫头当真是清儿的影子,形影不离。不管在何处,都要紧挨着清儿。莫不是怕旁人与你争抢了?” 秦玉瑶松了口气,顺势下了台阶,在萧珮的身旁坐下。眼底流露出钦羡:“这样的情谊令人羡慕。” 萧珮并没有理会秦玉瑶,径自说道:“沈总督夫人回京,清儿你如何招待?”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傅沁月搁下茶杯,含笑道:“可不是?沈总督如今要回京述职,沈夫人便趁着祭祖的日子,早先动身回京。” “这就是不打算走了?”傅沁兰动了心思。“我说最主要的是急着替沈小姐寻一门亲事,再过一个年头十九,更加难寻好的亲事。沈总督这回回京,不知是升职还是降职,适才要趁着沈总督进京前,说好亲事。” 水清漪心神一动,这件事长孙华锦可没有与她说。不过他点出了沈小姐,那么断然是要重用。 傅沁月想到今日的来意,笑道:“这缘分是不能够强求。”眸光微微闪烁,询问着水清漪:“不知王妃如何接待沈夫人?老爷曾经与沈总督在一处共事,我与沈夫人有好些年不曾见。她们进京,老爷必定是要款待。” 水清漪眼角堆积着笑容,宁伯侯夫人在向她投诚,缓缓的说道:“我不曾举办过宴会,夫人您当初举办的宴会,令秦老夫人赞不绝口,不知夫人能否在一旁协助我?” 傅沁月心中有了底,秦阁老是正一品大臣,按照秦老夫人的规格,那么定是升迁无疑了。“王妃太客气,左右我也无事,正好可以早些与沈夫人叙旧。”傅沁月看向傅沁兰:“你呢?当年与沈夫人关系也极为热络。” 傅沁兰眸光闪烁,声音尖细的说道:“二姐,明日我家老爷有事,我怕是脱不开身。” 傅沁月不再多说,心中对这个妹妹愈发的不满。往日倒是识阿堵物为粪土,而今却愈发的势力。倘若她们这些做姐姐的,不能给她带来利益,是否都不会再来走动了? 反倒是傅沁香,听闻后,皱眉道:“去莫家?莫家如今已经不成气候,做的事儿也不是人事。你劝着方万生,少与莫家走动。”方万生是愈发的糊涂了,莫家如今大不如前。他们过多的牵扯,只怕有个好歹会牵涉到方府。 傅沁兰心中不服气,莫家再如何,也是贤王的人。贤王才是正统血脉,又是成年皇子,终有一日会夺回皇位。老爷说得对,那边的关系也拢络住,日后就算贤王未能翻身,左右当今圣上是她的亲外甥,还能将她这个姨母如何了? 傅沁月瞧出了傅沁兰的小心思,冷笑道:“两边都讨好,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你不曾为旁人着想,旁人自然也不会顾念那可怜的血脉亲情。” 傅沁兰的脸色霎时难看,却又不好发作,毕竟她还是要依仗宁伯侯府。 “你二姐说的总归是没有错,你都一大把年纪,还分不清远近亲疏?莫家的姨奶奶病重,莫家的生意遗落千丈,正好府医诊出是疫病,在乱葬岗旁边搭建了茅草屋,一卷席子裹着莫姨奶奶扔在了里头。不过一日,人便没了。莫家有出息的莫寅,已经不在,整个莫家靠着莫姨奶奶支撑,如今顶梁柱去了,恐怕是要败落了。”傅沁香交际颇广,初闻这件事的时候,心中也是极为震惊。莫家就是白眼狼,若没有莫姨奶奶,如何能得到贤王的照拂? 傅沁兰心中一惊,她倒没有料到莫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想到老爷要做的事儿,傅沁兰心中难安,如坐针毡。 水清漪若有所思,她最近身子不适,并没有怎得多关注莫家。却没有想到莫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不对,莫姨奶奶身子素来健康,即使染了风寒,一碗姜汤就好了。怎得好端端的,毫无征兆的便去了? 恐怕另有隐情! 傅沁兰看着水清漪,欲言又止。可又有些憋不住,忧心的说道:“朝廷里如今玉石器皿都要经过朝廷鉴定,征收赋税。老爷子积压了许多货物在仓库,只得走莫家这条线。”眼角看了水清漪好几眼。 水清漪醍醐灌顶,若是要经过朝廷的鉴定,那么莫家高仿古玩玉石便会暴露了出来,自然是行不通。若是打着赝品的名头卖,上缴了赋税,利润基本上已经无几。而莫家的产业都是又莫姨奶奶她掌握,如今对他们没有了用处,自然是容不下。 想到了这一层,水清漪明白了过来,原来长孙华锦一直记着莫家的账。如今不费一兵一卒的对付,他们无力反抗。 水清漪并没有顺着傅沁兰的话说,只是淡淡的说道:“沈夫人喜爱热闹,各位夫人得空,便过府一叙。” 各位都应下了,傅沁兰讪讪的没有做声。她先前拂了二姐的意,如今拉不下脸儿来。何况,莫家的事儿真假,还有待商榷,要过问了老爷的意思。就算是真的,明日替沈夫人接风洗尘,她的二位姐姐都受邀请,她自然也会收到邀请函,也不急于这一刻表态。 用完午膳,水清漪便回了王府。 绣橘在一旁说道:“都说几位夫人极为的和睦,今日一见,倒是不见得呢。” 水清漪没有做声,姐妹间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莫要怀揣着害对方的心思。困难了,搭一把手,这便是和睦。 方夫人为人势力,这是商人的本质,可却也听得进二位姐姐的话。而其他二位亦是没有因着她帮着旁人算计自个的亲外甥,而对她心生芥蒂,反倒是提点她。若是这样不和睦,如何才是? “将帖子写好,发送到各府。”水清漪想到了龙幽,他是个好弟弟。 “秦府可要发?”绣橘心里极不喜秦玉瑶,摆明是冲着摄政王而来。 “送!莫要失了礼数。”水清漪敲了一下绣橘的额头:“如今我们身份不同,许多人都盯着。不论对谁心中有再多的不满,藏在心里便是,明面上莫要做的太过明显。即使是当初静安王世子妃,都是要处处周全,何况而今?” 她不喜虚与委蛇,但是身处何位,便要做何事。 “奴婢晓得了。”绣橘去屋子里,将水清漪准备好的邀请帖,逐一发送出去。 水清漪疲倦的躺在贵妃榻上,今日也不虚此行。李亦尘与秦府密切的往来,怕是打了秦玉瑶的主意。文成侯府对他来说,诱惑没有秦阁老来的大。可秦玉瑶似乎对长孙华锦极为的上心,她从江府出来的时候,秦玉瑶便跟在她的身后,几次要开口欲言,却碍于礼规没有贸然的开口。 水清漪将今日之事,整理好,打算用完膳的时候,长孙华锦从宫中回来,与他商议一番。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原定是明日进京的沈夫人,在日落前进京。 水清漪派人去将人迎接到王府,将人送到收惙出来的厢房里梳洗。 沈夫人一路舟车劳顿,累得够呛,并没有推拒,在王府歇下了。看着坐在铜镜前梳妆的沈浅,沈夫人动了心思。她素来是个急性子,在进京的时候,便择好了人选。这半月来的路程,早已磨尽了她的耐性,一刻也等不得,收惙好便拉着沈浅道:“我们在王府做客,不能失了礼数,要去给王妃请安。” 沈浅面色冷清,不耐的说道:“我是您亲生的,您若在乎这些个规矩,早已在进府的时候,便向王妃请安。” 沈夫人一噎:“臭丫头,为娘呕心沥血的为了将你嫁出去,这份苦心你理解么?” “不能!” 沈夫人冷笑道:“你不去也可,你的婚事便全权由我做主。” 沈浅不为所动。 “贤王如今是求贤若渴,你爹爹此番进京,虽然离了拿肥差,却也是升迁了。以他的身份地位,为娘想贤王定会好生待你。”沈夫人使出了杀手锏,领着嬷嬷去了正厅。 沈浅轻叹,为摊上这么一个娘。 当沈浅出现在正厅的时候,水清漪与沈夫人似一见如故,极为的和睦。二人对着一卷画像,评头论足。而沈夫人眼底露出的精光,沈浅想忽视都难。 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走进便看到画卷中的男子五官硬朗,面庞线条棱角分明,一双眼眸锐利深邃,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将士? 沈浅心神一动,画上男子大约二十出头,这帝京为将者,这般年纪便只有萧府。眉头瞬时拧成结,萧府大少爷萧皓天如今二十出头,府中却有几个通房,并没有正妻。 “浅儿,萧参将你觉得如何?”沈夫人一百个满意,对水清漪生出了十足十的亲切感。 “莽夫。” 沈夫人脸一沉,循循教导道:“浅儿,你如今还能随心挑?萧参将为娘觉得很不错,他若是莽夫,你爹爹算什么?” 沈浅脸色一冷,她如今方才十八,怎得说的仿佛嫁不出去? “他还不曾成亲,便已经有了几个通房,庶子都有了一个。我如今不过十八而已,就算嫁不出去,也不用如此将就。”沈浅将画卷一卷,结束了这个话题。给水清漪见了礼,姿态优雅,行云流水。而后,转身离开。 沈夫人歉疚的看着水清漪,水清漪摇了摇头,并不介意。倒是觉得沈浅性子洒脱随性,并没有如其他女子被礼教束缚,不在意世俗的目光。 “沈夫人莫要着急,沈小姐缘分未到罢了。”水清漪宽慰道,她倒觉得不是沈浅嫁不出去,而是沈浅分明不愿嫁。 沈夫人叹了一口气,叮咛着水清漪道:“浅儿这孩子怕是被她爹爹影响,不喜武将。便给她选几个文弱书生,王妃若是还有合适的人选,多多举荐。” 水清漪应下了。 送走了沈夫人,水清漪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月上柳梢,长孙华锦还不曾回府。 就在这时,牧兰出现在水清漪的跟前:“王妃,摄政王的马车与秦府的马车冲撞,秦小姐跌落了马车,受了惊吓,右脚扭伤。摄政王命人将她送回秦府,恰好遇上了秦老爷,一同去了秦府。” “在何处冲撞到了?” “永安街。”牧兰面色紧绷,那条接到平素只有零星几个行人,马车更是稀少,冲撞的极蹊跷。 水清漪眼底冷光乍现,永安街是从皇宫会静安王府最近的街道,大多都知长孙华锦每回回府必经此路。而秦府从这条街经过,便要多绕几条街道,耗费几刻钟。若非是来寻人,定不会途经此道。可今日非但经过,且还冲撞上了!长孙华锦的车夫一直是常德与常青,二人又怎得会犯这样的错误?显然是有人有意为之,避无可避! 看来不止秦玉瑶一个人打他的主意,秦老爷的出现,证明了此事并非意外!莫不是长孙华锦惊吓到秦玉瑶,便要对她负责不成?未免太异想天开! 水清漪冷笑了一声:“王爷冲撞了秦小姐,秦小姐受了惊吓。绣橘,你领着伏筝备上薄礼去秦府。” 她倒要看看,秦玉瑶要耍什么花招。 ☆、第一百四十五章 噩耗 秦府 秦老爷将长孙华锦请到太师椅上坐下,自个在左下方的梨木雕花椅下落座。儒雅温和的面容上,隐约带笑。“今日小女马车冲撞了摄政王,您不计前嫌将小女送回府中,下官心存感激,改日登门道谢。” 秦老爷目光和悦,长孙华锦是他中意的女婿人选,可惜早已成婚。心中暗自惋惜,当初哪知他身怀绝症,最后不但医好,且飞黄腾达了? 他最小的嫡女已经与当今圣上订下婚约,断不会将嫡长女许配给长孙华锦为侧妃。奈何秦玉瑶不听他的戒告,擅作主张。将他也设计入局,即使他并无将秦玉瑶嫁给长孙华锦的心思,而今恐怕旁人也不会相信。 长孙华锦为人冷漠,最为凉薄。年纪轻轻,坐上摄政王之位,执掌大权,能力不容小觑。秦玉瑶的小把戏,长孙华锦恐怕早已看穿。是以,他思量一番,便顺从了秦玉瑶的意,将长孙华锦邀请入府。否则,明日定有好事者将秦玉瑶堵截长孙华锦之事,以讹传讹,夸张放大,有损秦府声誉。 “举手之劳。”长孙华锦神色冷清,眸子里似凝结着寒冰,寒凉彻骨。 秦老爷最善观颜察色,心中暗叹不妙,摄政王动了怒。转而一想,极为的理解。饶是秦玉瑶是他的嫡长女,遭她算计都心生不虞,何况是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长孙华锦?赶忙赔笑道:“小女性子十分执拗,听闻王妃女红了得,想要请教王妃如何绣百寿图。但是王妃身子抱恙,不能指点她一二。可这孩子极孝顺,百寿图绣给她祖母的寿辰贺礼。回府央着她的母亲将野生百年灵芝拿去给王妃疗养身子。”递了眼色给长随,示意他去取灵芝。 秦老爷为了平息长孙华锦的怒火,忍痛割送灵芝。暗指秦玉瑶并非是长孙华锦所想那般,刻意在永安街堵截冲撞他的马车。而是秦玉瑶一片孝心,为了百寿图给王妃送灵芝,这才马儿发狂闯了祸事。 长孙华锦之所以来秦府,便是为了这野生百年灵芝。秦老爷主动供奉,倒也是识时务。 “秦小姐对百寿图要求极高,精益求精,马虎不得。夫人身子欠安,精神不济,令嫒愿想要落空了。”长孙华锦面色稍霁,淡漠的说道:“念在令嫒一片孝心,本王便将夫人老师请来协助。” 秦老爷割痛送了灵芝,长孙华锦便顺着秦老爷话中之意,将水清漪刺绣的老师介绍给秦玉瑶,安抚秦老爷。毕竟,水清漪女红了得,她的师傅断然也是相差无几。何况当初水清漪扬言,她只学得老师七八分的技艺。 秦老爷面色一僵,心中轻叹:果真不是那么容易糊弄。 暗赞长孙华锦处事八面玲珑,滴水不漏。长孙华锦不但给了秦府脸面,又得了好。 长随将沉香木雕刻的木盒抱了出来,看了秦老爷一眼。秦老爷捏紧了扶椅,笑道:“有劳摄政王了。” 长随极有眼色,将沉香木盒恭敬的递给长孙华锦身旁的常德。 “本王明日将老师送来秦府。”长孙华锦起身,便是要告辞了。 秦老爷忙跟着起身,望了一眼站在屏风后的秦夫人,叹息道:“小女性子素来安静孤僻,一直在府中不曾与哪家千金夫人往来。今日受邀去了江府,与王妃结下善缘又得王爷搭救,您二位定是她命里的贵人。当年有一位得到高人,曾说她命中有一劫难。东南方旺她,可化解厄难。” 水清漪和长孙华锦是秦玉瑶命中的贵人,东南方旺秦玉瑶,可以化解她的厄难。而静安王府与摄政王府,皆在东南方。 屏风后的秦夫人吁了一口气,秦老爷并非迂腐之人,这句话若不是个蠢的,自然知晓其中之意。 长孙华锦含笑道:“秦小姐养好脚伤要紧。” 秦老爷眼底闪过不快,嘴上却连声应是,将长孙华锦送出府。而就在这时,伏筝与绣橘下了马车。 长孙华锦驻足,眉头微蹙。 秦老爷却不识得这二人,见长孙华锦驻足,打量了二人一眼。 伏筝与绣橘福身见礼,伏筝清澈的眸子在月光下散发着清冷的辉光,盈盈看向秦老爷:“王爷的马车与秦小姐的马车相撞,秦小姐扭伤了脚踝。王妃得知后,便唤我来给秦小姐治脚伤。”看着秦老爷眼底的疑虑,伏筝不卑不亢的说道:“小女祖上当年是太医,跌打损伤最为拿手。王妃怕府医顾及男女之防,难免会有差错。若是脚踝脱臼,没有接好这脚会长歪,变成了大问题。” 秦老爷心中一惊,这好端端的人,脚脖子歪了,岂不就成了跛子了? “王妃想的周到。”秦老爷不但耽搁,将伏筝与绣橘请进府。 绣橘对长孙华锦恭敬的说道:“王爷,王妃心中难安,还不曾食用晚膳。” 长孙华锦嗯了一声,上了马车回府。 秦老爷亲自将伏筝领到秦玉瑶的院子里,还不曾靠近,便听到秦玉瑶细细啜泣声。秦老爷生怕是脚伤痛得难忍,加快了脚步。 只瞧见秦玉瑶穿戴整齐,坐在正屋的贵妃榻上。俯身趴在秦夫人的怀中,嘤嘤抽泣。 秦老爷眸光微冷,明白这是秦夫人将长孙华锦的那一席话转告给她了。 秦夫人并不知伏筝是谁,也没有细看,心疼的抚摸着秦玉瑶的青丝,幽怨的说道:“老爷,摄政王未免太不像话了!瑶儿被他冲撞跌落马车,伤着脚不该过来看一看,问候一声?” 秦老爷心中尴尬,不好明说让秦夫人住嘴,给她使了眼色。 秦夫人眼底蕴含着泪水,忧心忡忡的看着在怀中哭泣的秦玉瑶,并没有瞧见秦老爷递给她的眼色,絮絮叨叨的说道:“咱们秦家在这帝京,莫说是傅家,就是比那写个王爷郡王也丝毫不差。瑶儿委身给他做妾,他倒是还拿乔不愿意。他的王妃是什么样的出身?与瑶儿相比上不得台面……” “闭嘴!” 秦老爷看着伏筝与绣橘,二人依旧如嘴角凝笑,神色温和,并未因秦夫人奚落她们的王妃,而为之变色。 秦夫人被秦老爷突然一喝,怔愣住,转而委屈落泪道:“老爷,摄政王这是打咱们秦府的脸!当日若没有老太爷发现圣旨端倪,他能有如今的地位?瑶儿给他做妾,那是抬举他!” “妇人之见!”秦老爷见秦夫人越说越离谱,额角青筋突突跳动,怒到:“你有起子心思,倒不如好好教导你的女儿。她若当真恪守礼教、礼规,岂会私自相看男子寻上门去?如今倒怪旁人不给她脸,她这是自取其辱!” 秦夫人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见秦老爷真真动了怒,立即噤声。 秦玉瑶并没有为自个辩驳,只是哭得愈发伤心难过。 秦老爷觉得没脸,夫人当着她们的面数落她们主子的不是。 伏筝极有涵养的说道:“秦老爷若有家事要处理,我们便待会替秦小姐治脚伤。” 秦老爷这才想起了正经事,连连摆手道:“不,不用。” 秦夫人这才注意到伏筝与绣橘,眉一皱,想到方才在一个女医跟前失态,脸色难看。哀怨的瞪了秦老爷一眼,暗怪他不知会一声。 秦老爷介绍道:“这是王妃遣来给瑶儿治脚伤的女医。” 秦夫人如闻晴天霹雳,惶恐不安。她不过是对长孙华锦心怀怨念,如此嫌弃她的娇娇,一逞口舌之快罢了。而今当着王府的奴婢奚落他们,传到长孙华锦的耳中,可怎生是好? 六神无主的看向秦老爷,恍然醒悟,他为何会动怒喝止她。只怕她一发不可收拾,越说越难以入耳的话。不禁心生悔意,可话已经出口,为时晚了。 “父亲,女儿的脚伤已无大碍,不必劳烦女医诊治。”秦玉瑶攥紧了秦夫人的衣裳,她竟然在水清漪身旁的人面前出了糗,传到水清漪的耳中,她自是要落了下乘。又怎得愿意给水清漪遣来的人治脚? 秦老爷听了伏筝的话,此事甚为严重,并没依着秦玉瑶的性子:“胡闹!”吩咐秦玉瑶的两个丫鬟晚霞、晚霜,褪去她的足袋,而后便退出了正屋回避。 伏筝跪在地上,看着秦玉瑶玉白的足极为小巧,脚踝的红肿触目惊心。轻轻一按,秦玉瑶痛呼了一声,想要抽回脚被伏筝抓住。按捏了一下,眸光微闪,脸色凝重的说道:“秦小姐的脚踝脱臼,这里歪了。”指着一处。 秦玉瑶脸一白:“府医说只是伤了筋骨。” “秦小姐若信不过我,便算了。可这脱臼不是小事,没有正骨,日后会成跛子。”伏筝松了手,并不强求秦玉瑶。 秦玉瑶听着心惊肉跳,完全没有料到如此严重,焦急的看向秦夫人。 秦夫人心里也担忧害怕,却也生怕是水清漪的人,刻意刁难。“莫急,母亲将府医传来。” 她这句话方才落下,伏筝已经收拾木箱,走出了门口。 秦玉瑶暗忖:水清漪若是为难她,此人定会舌灿莲花,劝她治伤。可她却就这样一走了之,难道当真是脚脱臼? “小姐请止步。”秦玉瑶焦灼的唤住了伏筝,看着高肿的脚踝道:“为何府医没有诊断出来?” “府医顾忌男女之防,许多诊断的手法用不上。而且秦小姐的脚踝高肿,以府医的方式,出现误诊也是常事。”伏筝面不改色,府医是不能如她一般随意搬弄检查脚伤,但是脱臼与损伤还是能够诊治出来。但是她懂女人的心思,秦玉瑶不敢与她赌,若当真成了跛子,该怎么办? 秦玉瑶心中没有底,忐忑不安的看向秦夫人,让她拿主意。而方才的情况看来,这位姑娘是有气性之人。依照母亲的意思,将府医唤来对症,她定然是不会为她治脚伤。 秦夫人也不是糊涂之人,亦是忧心秦玉瑶的脚伤。寻思着水清漪也不敢对瑶儿如何,若是因她小人之心,耽搁了瑶儿的病情,得不偿失。 “瑶儿,由这位姑娘给你正骨。”秦夫人敛去心神,扯出一抹笑意道:“有劳姑娘了。” 伏筝笑了笑,准备好工具,提醒道:“秦小姐,会有点疼,你忍着。”话落手一动,咔嚓一声,秦玉瑶尖叫声刺破众人的耳膜,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咔嚓!伏筝拿着秦玉瑶的脚,再次扭转。 “唔……”绣橘将锦帕塞在秦玉瑶嘴里,给她咬着,免得伤了唇舌。 “好了。”伏筝拿着竹板固定好秦玉瑶的脚踝,用纱布包裹住。 秦玉瑶紧绷的身子骤然松懈下来,瘫软在秦夫人的怀中。脚踝火辣辣的剧烈痛楚涌遍全身,依旧没有消退。她感觉到脚踝的骨头仿佛被生生扭错位,而后再正骨。虚弱的看着伏筝,喘息的说道:“辛苦姑娘了,劳烦你带我向王妃道谢。” “你的脚耽搁了,错位严重,你适才多吃了苦头。”伏筝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语气里透着一丝庆幸,仿佛她检查出问题,没有留下后遗症。 秦玉瑶吐出一口浊气,微微一笑,昏厥了过去。 “瑶儿,瑶儿!”秦夫人焦急的唤道。 “秦夫人莫要忧心,秦小姐睡一觉醒来便好了。”伏筝将东西收拾好,告辞离开了秦府。 …… 伏筝坐上马车,笑意妍妍。绣橘从马车壁柜里抱出一个坛子与盆子,将坛子里的水倒出在盆里,递给伏筝净手。想了想,终究是问了出来:“其实,她的脚不曾脱臼?” “聪明。”伏筝惊讶的看了绣橘一眼,转而明白,自己这是替水清漪出了气,教训秦玉瑶。所以绣橘才对她释放出善意! “为什么这样做?”绣橘有些迷惘。 “她自残博得王爷的注目,我何不成全她?”伏筝眼底闪过一抹诡谲的光芒,秦玉瑶刻意扭伤了脚,明日的宴会她断然也会来。众人定会问她的脚伤,她便能将今日发生的事儿说出来,若她城府深,添油加醋一番,众人恐怕都会怜惜她。如今,她的脚架上了竹板,行动不便,明日的宴会自是去不成的。 水清漪信任她,将她当成自己人。她自然也要维护水清漪,莫教人欺负了去。 绣橘眼睛晶晶发亮,头一回,对伏筝放下了成见,或许当真是自个多虑了。 蓦地,马车停了下来。 伏筝与绣橘朝前倾倒,慌张的抓紧了车窗沿,避免摔出马车。伏筝见马车停稳妥了,松开手,一颗心不曾落在心底。一柄长剑刺了进来,伏筝仰倒在马车里,避免了刺中她的胸口。 “流……流血了。”绣橘吓得面无人色,与伏筝抱成一团,警惕的看着马车四周,生怕一个不慎,不知从何处又扎刺一柄长剑进来。 伏筝摸了一下脖子,手上染着鲜血。眸子一暗:“恐怕是来灭口。” 绣橘抓着伏筝手臂的手一紧,颤抖的说道:“咱们得罪了谁?”那些人何至于兴师动众的对她们这些丫鬟大开杀戒? 伏筝眉头紧拧,并没有回答绣橘。她心中有数,恐怕就是今儿个听了不该听的事儿,所以容不下他们。 秦府好不容易攀上了长孙华锦,而今定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她们不过是两个丫头,死了便死了,不会引起多大的重视。 嘶啦—— 马车帘子被长剑挑破,黑衣人看着马车里抱成一团的二人,纵身一跃,跳上马车车辕。 伏筝看着只有一个黑衣人,将绣橘拉紧了,瞪大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黑衣人。看着他步步逼近,不断的朝后缩。 “怎么办?”绣橘惊恐的抱着伏筝,看着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在月光下散发着森寒的光芒。那一道银光照应在她们的脸上。阵阵阴风袭来,不寒而栗。 黑衣人提着剑,气势凌厉的朝绣橘心口刺来。伏筝用力将绣橘朝一旁推下去,一手从壁柜里拿着镜子放在脸上。长剑散发的银光折射进黑衣人的眼眸。黑衣人眼前一花,伏筝拖着绣橘跳下马车,将铜镜砸在马头上。 马匹吃痛之下狂奔,一声嘶鸣划破了宁静的街道。 “救命啊——” 伏筝利用马匹的声音引起响动,再呼救命,将人吸引过来,黑衣人断然不敢再轻举妄动!拉拽着绣橘闷头向前跑,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那利刃便会刺穿她的胸口。 “啊——” 绣橘脚下一绊,跌倒在地。听到后面传来的破空声,绣橘嘶声道:“你走!别管我!” 伏筝将绣橘拉起来,沉声道:“你不能有事,想一想你们的王妃。” 绣橘绝望的哭出声,她实在是跑不动了:“你带着我是累赘,咱们两人一个也活不了。您是主子,我是奴婢,您快逃!” 听着绣橘认可她,伏筝只觉得心里难过,眼见着一支羽箭射来,箭头在清冷月光下闪耀着森寒的白光,宛如流行划落。 “小心!”伏筝将绣橘推开,银光刺得她闭上了眼。 叮的一声,羽箭落在地上。 伏筝睁开眼,便瞧见一身劲装的常德,与黑衣人激烈打斗。 夜已深,冷风四起,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雨丝如烟雾,落在伏筝的脸上,冰凉的使她浑身打了冷颤。听着铿锵兵器撞击声,伏筝心中的弦紧绷,只觉夜色惊魂,将要吞噬了他们几人。 伏筝下意识的,拉着绣橘转身就跑。 暗藏小巷的几个黑衣人,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朝二人行来。 伏筝看着墙壁上长长的几道人影,暗道不好:“绣橘,咱们怕是逃不掉了!”回过身,看着常德被四个黑衣人纠缠得脱不开身。眼前一黑,一道血雾喷薄在她的脸上,鲜红的液体混合着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伏筝僵在了当场,松开绣橘的手,伸手抹去侵浸眼睛里的血水。 而就在这一刻,黑衣人匕首割破绣橘的脖颈,绣橘对她张了张嘴,气绝身亡。 伏筝瞪大了双眸,瞳孔因极度的惊吓而扩大,眼前一片血红,只觉得天旋地转。 黑衣人动作敏捷,反手割破伏筝的脖子。 伏筝脚下似生了根,眼睁睁的看着黑衣人的匕首抵在她的脖颈。骤然,眼前光芒一闪,凛然剑气扑面而来,只听一声惨叫,黑衣人口中溢出一口鲜血。‘哐当’匕首掉落,整个人如泥瘫倒在地。 常德已经将那四个黑衣人给斩杀,回身瞧见黑衣人掠向绣橘,惊怒快步掠身而来,可惜终究海华丝迟了一步,好在伏筝安然无恙。 伏筝摇摇欲坠,扑通跪在地上,脸上表情麻木,目光空洞的看着绣橘面色惨白的倒在地上。冰冷的大雨冲刷掉她脖子上的血,似一条小河流晕染在她周身,浸泡在血水中。 “你为什么不躲……” 伏筝抱着绣橘喃喃的说道。 那个黑衣人是想要杀她,绣橘上前挡在她的身前。若是她跑了,便也不会死了。 你真傻! 雨越下越大,倾盆大雨落在伏筝的眼睛里,一阵刺痛,伏筝闭上了眼睛。脸上肆意流淌着雨水与泪水。 “你放心,我定会替你报仇!”伏筝骤然睁开眼,原本死寂一般的黑瞳中,跳跃着烈焰。 轰然一声,电闪雷鸣,诡异白光照亮了夜空,伏筝素来温和的面容狰狞可怖,令人不敢直视。惨白的手,将绣橘的双眼合上:“我会替你照料好你的主子。”眼底翻腾着汹涌的恨意,只因她们渺小势弱,便如蝼蚁一般任意斩杀! 她不甘! 常德看着伏筝,只觉得她说出这样的誓言,娇小的身躯里蕴藏着一股巨大的能量,仿佛一触即爆。 …… 静安王府 水清漪与长孙华锦简单的用了晚膳,外边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 脸上流露出些许的忧思,心里莫名的发慌,仿佛有不好的事情即将要发生。水清漪绞着手指,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这么晚了,绣橘怎得还没有回来?”水清漪看着站在门口,檐下水流如注。水清漪搓了搓手臂,穿两件衣裳都有些冷。这天气恐怕是要入冬了! “下雨耽搁了。”长孙华锦放下手中的奏折,看着她娇小的身子倚靠在门边,寂寥落寞。心中一动,起身到她的身旁。“常德在她们的身边,不会有事。”将一件披风搭在她的身上:“在里头等着,门口风大。” 水清漪点了点头,望了一眼下得没完没了,没有停下意思的大雨。叹了一声,不知西越那里的亲人,现今安好? 常德没有穿戴任何的雨具,匆忙的在雨中穿梭,浑身湿透的站在门口。看着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扑通跪在地上:“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水清漪心骤然提了起来,常德那一眼她看得分明,里面是浓浓的歉意。 “何事?”长孙华锦看到他身上湿冷的气息混杂着血腥味,眼底寒芒大盛。 “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绣橘姑娘。”常德满脸懊悔,神色愈发的冷峻。 闻言,水清漪脚下一软,整个人散架一般倾倒在地。倒地的瞬间,落在了一个温暖有力的臂弯里。长孙华锦紧紧的环绕着她,看着她失去血色的面庞,眼底凝结着寒冰:“谁?” “秦府。”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暗芒:“伏筝呢?” “在绣橘的屋子里。”常德攥紧了拳头,眼底迸发出如狼一般的凶狠目光,布满了血丝。 水清漪推开长孙华锦,去了绣橘的屋子里。 伏筝替绣橘换了干净的衣裳,为她梳妆好,盖上了薄被。站立在床边,静静的看着绣橘那失去生气的面容。心里一阵阵的揪痛,这丫头冲她挤眉弄眼的模样,深刻在她的心底。 她一直知晓绣橘不喜她,怕她是有目地的接近水清漪,处处防备。正是因为今夜里,她整治了秦玉瑶,绣橘便信任她,将她当成了王府的主子。 “你这么善良,一定会转世到好人家里,不会再受尽苦难。”伏筝看尽世间冷暖,第一次,感受到旁人真切传递给她的温暖。可这样的温暖,代价太大、太过沉重! 哐当一声,门扉被撞开,水清漪跌跌撞撞的进来,缓步走到绣橘的身旁,看着她脸色青白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眼前一片白芒,心就像被挖空了一样难受,连呼吸一下都阵阵的抽痛。 紧紧的握着她没有任何体温的手,是这双手在她初初踏进长远侯府的时候给了她温暖。是这一双手,在她对茫然未知的未来感到心慌时,给了她安定。 她如今有能力可以给绣橘过上好的生活,许配一个好的人家,可惜,绣橘却这样猝不及防的永远离开了她。 “绣橘……”水清漪泪水夺眶而出,她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不为任何目地,就只因为她这个人而对她好的人。 “绣橘……”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绣萍惊痛的喊了绣橘一身,扑倒在床榻上,失声痛哭。 小小的屋子里,充斥着浓烈的哀伤。 水清漪泪如雨下,她身边对她好的人,当真不多。却一个个过的那样的艰难,甚至离她而去。 秦府! 水清漪低低的冷笑几声,我究竟与你们有什么仇怨,令你们连我的一个丫鬟都不愿放过! “秦夫人想将秦玉瑶下嫁给王爷,被王爷婉拒,心生怨气将不满发泄而出。那时我与绣橘也在她的屋子里,她原先是不知我们的身份,后来知晓,定是怕我们将她所言尽数说与你听,起了灭口的心思。”伏筝字字字珠玑,恨入骨髓。 水清漪冷笑了几声,当真是好大的贼胆! “绣橘,定不会白死!”水清漪一字一句,似从牙缝中挤出。秦玉瑶么?你想嫁给长孙华锦么?水清漪低低的笑出声,我定让你‘得偿所愿’! 水清漪将绣橘厚葬了,经历这些风雨,她早已将绣橘当成了家人。 水清漪病倒了,替沈夫人接风洗尘的事儿,便交给了伏筝。 秦夫人派出来的六个死士,有去无回,心里惴惴不安。后来命人打探,水清漪病了,听闻她身旁贴身伺候的丫鬟去了。 当即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原先以为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这才不曾犹豫的将人灭口。可惜出师不利,只死了一个,且还是得水清漪如此看重的丫头! 一夜辗转难眠,猜不到水清漪知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为了试探口风,秦夫人便拿着邀请函来参加宴会。 若是因此与水清漪结仇,秦老爷子知晓定不能容她。 伏筝亲自在门口迎客,看着秦夫人穿着艳丽,雍容华贵的走来,紧了紧手指。含笑的迎了上去:“秦夫人来了?秦小姐的脚伤如何了?” 秦夫人一愣,盯着伏筝的眼睛,并没有看出任何的端倪。心中暗道:难道她不知昨夜是谁暗杀她? 若是伏筝不知,水清漪恐怕也是不知道。 想到此,秦夫人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陡然落了下来。 “瑶儿脚比原先肿了一些,可是却没有昨日那么疼痛。改日她好了,定当要她登门道谢。”秦夫人笑得眼角堆满了褶子,亲昵的拍着伏筝的手背,与伏筝并肩一同走进王府。 伏筝背脊一僵,不过一瞬,便松懈了下来。眼睫半垂,遮掩住眼底的恨意。再次抬头,眼中含笑道:“沈夫人与宁伯侯夫人在花厅里,我带您过去。” 秦夫人点了点头,捏着帕子的手却是一紧。低垂着头,眼底闪过一抹深思。复又探究的看向伏筝,她眼底如水洗一般的清澈明净,没有任何的杂质。 伏筝见秦夫人盯着她看,微微一笑:“夫人有事么?” 秦夫人温和慈祥的看着伏筝,带着长辈的关切问候的语气道:“你们王妃今儿个怎得不在?我想着去给她道谢。”心里还是放心不下,饶是水清漪不知凶手是谁,可伏筝总该将她嘴碎的事儿说与水清漪。眼下还不知水清漪是何种态度! “昨夜里给秦小姐治腿伤回府,而后有强盗截马车。绣橘姑娘去了,她虽然是个丫鬟,王妃却将她当成了亲人,便病倒了。”伏筝眼底闪过一抹哀伤,眼角溢出了水雾,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可惜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王妃让王爷全力稽查凶手,她要替绣橘姑娘报仇。” 秦夫人心中咯噔一下,随后听了伏筝后半句话,长吁了一口气。死士身上都是没有任何的特征,当时不知是谁,日后便更难查出来。 “天可怜见的,绣橘那丫头昨日里我也瞧见了,是个可人儿。只是逝者已逝,王妃娘娘身子骨弱,莫要忧思过重。节哀顺变!”秦夫人脸上的笑容直达眼底,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伏筝落后了几步,看着秦夫人眉飞色舞,眼角眉梢遮掩不住的笑,心里炽烈的恨意在灼烧着她的心肺。 “秦夫人。”伏筝骤然唤道。 秦夫人疑惑的看向伏筝,不知她还有何事。 “您走错了,右边的道是去花厅。左边是去下人房,绣橘姑娘的院子里停灵,免得冲撞了您。”伏筝漆黑的瞳眸里闪烁着诡异的幽芒,状是无意的说道:“绣橘姑娘怨气深重,去了都不曾瞑目。您是贵体,莫要沾染了晦气。” 庭院里,秋风萧瑟,凉风灌进了秦夫人衣裳里,遍体生寒。笑容僵滞在脸上,唇瓣苍白,目光惊恐的望着左边的方向。仿佛惊蛰了一般,朝后退了几大步。 蓦地,瞧见穿着一袭素白衣裳的女子从左边的小径走来,墨发垂落脚踝,随风飞扬,映衬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人气的脸,透着沉沉死气。秦夫人手指颤抖的指着女子,从喉中艰难的挤出几个字:“鬼……鬼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狭路相逢 秦夫人身后的婢女,脸色惨白,压下想逃的心思,硬着头皮搀扶着浑身颤抖,双腿发软的秦夫人。 伏筝嘴角微扬,掠过一抹浅笑。望向缓缓走来的水清漪,秦夫人脸色灰白,眼底的瞳孔放大,惊恐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伏筝眼底的冷意更深了几分,你也是种下了心魔,手中有几条人命,知晓怕了? 对她们赶尽杀绝的时候,可有过片刻的手软? “不……不要……你不要过来。”秦夫人双眼发黑,看着已然尽在咫尺的人,眼前一片白光,仿佛看到绣橘双目含恨,满身血迹的来向她索命。 两个婢女被秦夫人的吓得打摆子,双手紧紧的掐进秦夫人的手臂里,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可越是不看,闭上眼听觉愈发的灵敏,耳畔清风吹拂着枝叶摩挲出沙沙声,魂飞魄散。 水清漪在几步之遥站定,看着秦夫人不断的翻着白眼,身子控制不住的轻微抽搐,快要昏厥过去。眸光微转,清冷如莲的说道:“秦夫人这是怎么了?”上前一步,想要仔细瞧瞧秦夫人的状况,搀扶着秦夫人的婢女,将水清漪当作了冤魂,吓得拖拽着秦夫人后退了几步。 秦夫人魔怔了一般,双眼无光,喃喃的说道:“别过来……恶鬼……我不怕你……别过来!” 水清漪眉头紧拧,不悦的说道:“青天白日里,哪里有冤魂恶鬼?莫不是秦夫人心中有鬼?” 秦夫人心中一颤,缓不过神来,便听见她对伏筝道:“筝儿,这一路发生了何事,秦夫人竟魔怔了一般?” 伏筝同样迷惘不解,轻声解释道:“方才秦夫人走向下人院子里的小径,绣橘的屋子太狭窄,在院子里搭建了灵棚。秦夫人千金贵体,我便提醒了她莫要沾了晦气,引着她向右边的花厅走去。谁知秦夫人突然就发作了,直呼瞧见了鬼魂。” 二人谈话间,秦夫人已经回过神来,见她方才当作恶鬼的是水清漪,脸色极为难看。脸上精致妆容被她沁出的一身冷汗给弄花了,两颊涂抹的胭脂也掩不住她煞白的面色,虽然依旧心有余悸。可到底是世家夫人,不过一瞬便镇定了下来。脸上的有些牵强:“瑶儿昨日里受了惊吓,我替她请了术士收魂,听了一些夸张之言,心里惴惴。乍的听闻贵府替一个丫鬟操办丧事,心里想着王妃心地善良,重情义之人。可绣橘姑娘是凶杀,依术士之言怕是冤魂不会散去,盘旋在府邸,这样一想便心疼王妃,你身子骨弱,最易受这些脏东西冲撞。感叹间,大约被日光晒得两眼晃神,陡然瞧着王妃一身素白衣裳出来,便误以为是那……” 说到最后,秦夫人意识到此话有些不妥。将水清漪当成冤魂恶鬼,到底是不敬的,最后几个字在喉间消了音。 水清漪面覆寒霜,对伏筝道:“送秦夫人去花厅。”临走之际深深的看了秦夫人一眼,冷声道:“秦夫人也信鬼神之说?旁人都说夜路走多了会撞鬼,可却无人说恶鬼也只是要拖着谋害她的人下地狱。秦夫人心善向佛之人,那些个恶鬼断然是不会靠近你,没有什么好怕。”不等秦夫人开口,径自去了竹园。 她出来,不过是听闻秦夫人过来,与她会一面罢了。而今看来,不过是虚假伪善的妇人,更是贪生怕死之辈。秦夫人的软肋,心中隐约有了底。 秦夫人听着水清漪的话,只觉脚底有一股寒凉之气涌上后背,阳光也挥不去身体里的寒意,生生打了寒颤。举目望去,觉得静安王府阴气森森,令人不寒而栗。想要就此告辞,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瞧见江老夫人领着一个婆子走来。 “秦夫人,你怎得不进去?”江夫人远远的就瞧见秦夫人站在这里,不知与水清漪在攀谈什么。 “昨夜里不曾休息好,身子骨有些虚弱,太阳一晒便头晕目眩。”秦夫人强大起精神,与江夫人一道去花厅:“这会子休息一下,好了许多。” “这天气变化无常,马上就要入冬了,可要注意调养好身子。”江夫人关切的说道,她其实说起来年纪比秦夫人小,可惜她的辈分儿比秦夫人大。 秦夫人含笑的点头,身旁有了江夫人在,便也不觉得那么可怕了。心跳也平稳了下来,寻着无关紧要的话与江夫人攀谈。 江夫人心里有事儿,寻思道:“沈夫人当年与你也曾交好,可知她此番进京,有何要事?” 秦夫人脸色微微一变,皱了皱眉,想要说什么,却忍住了没有说。但是眼底的不耐,却是极为的分明,仿佛不想谈及沈夫人。 江夫人一直想着自个的心事,并没有发觉秦夫人的异样:“沈夫人的女儿如今年方十八,我听到一些个风头,是打算在京中寻亲呢。你的长子与沈夫人年纪相仿,结了秦晋之好,岂不是愈发的亲厚了?” 秦夫人扯着手中的帕子,口气冷淡了下来,敷衍道:“沈夫人眼界高,一般的男子可是入不得她的眼。”说话间,目光犀利的看向江夫人,心中岂会不明白她的算盘?向她探口风,谋算着她的儿子去向沈夫人提亲呢。 江夫人岂会听不出秦夫人话中之意,暗指她们江家入不了沈夫人的眼呢!看着秦夫人眉眼间的高傲,也没有与她继续攀谈的兴致。 秦夫人看着江夫人脚程提快了一些,眸眼微眯,冷笑了一声。 “夫人,江阁老与咱们老太爷是同僚,谁也不比谁大了去,您这样冷嘲热讽,恐怕将她得罪了去。”春柳望着江夫人的身影,俨然是恼了她家夫人。 秦夫人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个继室罢了!” “夫人,再如何江老夫人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姨母,日后与您也是一家人,何必伤了和气?”春柳是秦夫人的陪嫁丫鬟,适才会劝诫秦夫人。 “行了!”秦夫人不耐的打断春柳的话,难不成她一个原配抬举一个填房?日后指不定江老夫人如何在她面前显摆。 花厅里,江夫人与沈夫人相谈甚欢。眼角余光瞧着秦夫人进来,勾了勾唇,对沈夫人道:“你这一走十余年不曾归京,这一回回来不走了吧?”脸上溢着柔柔的笑意,打趣的说道:“那么些年不住在帝京,你恐怕会有些不习惯。不过好在往日的姐妹,都还惦记着你。” 沈夫人脸上一直挂着浅笑,正打算搭腔,瞧见秦夫人进来,抚了抚鬓角道:“可不是?有心的自然惦记着我,可到底有几分真心,就难说了。” 秦夫人脚步一顿,若无其事的在角落里落座,避了沈夫人的锋芒。 沈夫人冷笑了几声,万淑萍为人高傲,素来喜欢抢尽风头,奈何出身太低,借着自个的名头哗众取宠。而今倒是稀奇了,竟在角落里坐着。往日万淑萍怕是瞧着自个坐了首位,倚仗着与她亲近定与她坐在一起。 江老夫人隐约觉察到沈夫人怕是与秦夫人不对付,莫怪方才秦夫人冷言冷语一番,其中难免泛着一丝酸味儿。心下思索着,究竟是何事,令原本交好的二人,如今撕破了脸儿? “王妃身子骨不适,我又赶巧,在这节骨眼上寄居在静安王府。咱们都是相熟的人,也不拘着随意一些。”沈夫人冲伏筝招了招手:“这是静安王之女,摄政王的妹妹,今日她代长嫂招待咱们。” 秦夫人目光一凛,这女子竟是静安王之女?为何她不曾听到风声?那么,她断然是将昨夜里她那番不屑之言,说与了长孙华锦? 想到此,秦夫人坐立难安。她不是丫鬟,那么长孙华锦定然会对她遇刺之事,彻查到底。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滚烫的茶水溅在保养得白嫩的手背上,烫红了一大片,险些失手将茶杯砸落在地。 “夫人……”春柳慌忙将茶杯接过去,替秦夫人擦拭着手。 伏筝将秦夫人的异样尽收眼底,落落大方的接受接受她们的打量,命人将药膏递给秦夫人。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秦夫人的身上,江夫人讶异的开口道:“秦夫人这是怎么了?这手都长水泡了,赶紧的去唤府医。若是处理不好,日后会留下疤痕。” 秦夫人可不想兴师动众,格外引人注目。若是请了府医,指不定外头会怎得排宣她。忙拿着伏筝送来的药膏道:“不打紧,涂抹一些药便好了。” 春柳替秦夫人上好药,沈夫人眼尖的指着她的裙摆道:“这衣裳湿透了,秦夫人还是下去梳洗,待会去赏花。这静安王府后山的梅花,在这帝京算是独树一帜。” 秦夫人脸色微微一变,婉拒道:“不用了,免得耽搁了诸位姐妹的雅兴。” 沈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随即,在前头领路,去了静安王府的后山。可瞧见满山的梅花林,此刻荒芜一片,全都被烧毁了。 宁伯侯夫人一愣,往年她也有幸见过这王府里的梅花,却不知如今满山的荒凉,不免觉得惋惜。 当年镇国公府的双姝姐妹,最喜爱这满山的梅花。可到底是闺阁女子,只有在前静安王妃的邀请下来观赏。而静安王为了博美人一笑,便时常在府中举办诗会,场景便是在山腰的亭阁中。 而今,当真是物非人也非。 秦夫人看着这杂草丛生的梅林,紧紧的捏着拳头,仿佛瞧见了当年一发不可收拾的大火,将这满山开得艳红的暗梅吞噬。 静安王猩红着双眼,在火山中穿梭,遍山寻找着乔若芙。 而她,对这突变失控的场景,吓得藏在了亭阁顶层,秦老爷就是在那里将她寻到。他们被困在亭子里一天一夜,直到大火扑灭,被人寻到。可她的清誉却已毁,第二日秦府便上门提亲。 静安王也不知为何,向静安王妃求娶。 镇国公府与静安王府不相往来,而她也与曾经最好的姐妹沈夫人撕破了脸。 一夕间,全都变了。 沈夫人看着神色恍惚,陷入回忆中的秦夫人,眸子里的透着冰封的冷意。走到她的身边,幽幽的说道:“万淑萍,不是所有抢来的东西都是最好的。饶是我的夫君是个不被所有人瞧好的浪荡子,如今位高权重。而你不择手段,夺来的状元郎,如今也不过是正五品翰林院学士。你到如今该明白,草鸡就是草鸡,不管在哪里,都成不了凤凰。” 她如何不恨?合德亲王府与秦府素来交好,她自小与秦舒白订亲,亲梅竹马。而万淑萍的父亲官职不过是正七品,想要嫁入世家大族远不够资格。 万淑萍被贵女嘲笑排斥,像条可怜虫。是她将万淑萍收纳在羽翼下,自此在圈子里立足。她与秦舒白所有秘密,万淑萍都知。而梅林起火的那一日,她与秦舒白拌嘴。她一气之下就爬到了亭阁中,等着秦舒白来寻她。可等到的是万淑萍,她说梅林起火,秦舒白四处寻她。当时看着滔天火海,失了冷静信了万淑萍的话,忘记了离开前对秦舒白说过‘我去亭阁里,你别跟着我’,他又岂会去旁的地方寻她? 她满山的找秦舒白,所有人都说不曾瞧见她,火势越来越大,她被浓烟呛晕,醒来便听到秦舒白与她退亲,求娶万淑萍。所有的一切,她又怎得会不明白? 嘴角挂着一抹讥笑,时隔这么多年,万淑萍还是老样子,依旧手段下作,爱抢夺他人的夫婿。 秦夫人最忌旁人说她的出生,当年她的父亲的确是个小官吏,最后嫁进了秦府成了四品詹事府少詹事。她的姐姐却是嫁到了宁伯侯府二老爷做嫡妻,即使没有了她楚昕薇的庇护,也无人敢小瞧了她去! 可在楚昕薇的面前,埋葬在心底的自卑之感,破土而出。想着往日里自个如何巴结,脸上便一片赤红。讪讪的说道:“薇薇,你我之间有误会。当年之事我想要与你解释,奈何你不愿见我。”心中却是恨不得撕了楚昕薇,她今日一番言语,不难听出为何这十几年来,秦舒白一直是正五品。每每都要升迁,最后却悄无声息,恐怕是她在中捣鬼! “误会么?”沈夫人喃喃的说了一遍,微微笑道:“秦舒白给我的定情之物,是秦老夫人给他的传家之宝。你手中带着的是他要送我及笄礼,可惜那时候我蠢笨,让他在我及笄的时候亲自给我,后面却一直没有了机会。”看着万淑萍脸色微微一变,轻叹道:“当年咱们亲密得不分你我,这镯子戴在你手上也是不白费了秦舒白的心思。” 蓦地,葱白的手指遥指半山腰上的亭阁,微眯着眼道:“你也莫要装,相交这么些年,你了解我,我自然也了解你。当年寻我,恐怕是讨要这祖传手镯。可惜,这镯子那年我与秦舒白拌嘴,任性的将它藏在了亭阁中,原想他将镯子寻出来,我就原谅他。可最后失火,我走的匆忙,倒是忘记拿出来。日后,更是没有了那份心情。” 秦夫人咬紧了牙关,当真是可恨。她知道秦舒白将传家手镯给楚昕薇,只为了讨好楚昕薇。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秦舒白自然没脸见楚昕薇,那个传家手镯不了了之。她当年是去找楚昕薇,就是想要回那个手镯,奈何楚昕薇不愿见她。 成婚后,秦老夫人见她没有戴传家手镯,她只得寻理由搪塞过去,不想瞧着秦府妯娌异样的目光,猜忌秦舒白不看重她。 因为传家手镯一直没有到手,她的嫡长子订了婚约,却迟迟没有成亲。她想要以此逼迫秦舒白,取回传家手镯。 可现在,楚昕薇告诉她,传家手镯在静安王府后山亭阁里蒙尘! 沈夫人眉宇间拢着一抹清愁,伤怀道:“当年静安王说要将这里重新栽种梅树,如今看来,是没有再种。” 宁伯侯夫人与她的二弟妹不对付,自然也会不喜秦夫人。接过沈夫人的话说:“虽然这里烧毁了,可当年的盛景依旧存留在心中。如今十几年后,咱们故地重游,倒别有一番心境。” 沈夫人点了点头,带领着众人回去。 秦夫人落在了后头,看着走远的众人,回头望了一眼朱漆斑驳的亭阁,上面缠绕着藤蔓,显然是大火之后,无人打理。 “夫人……”春柳明白秦夫人的心思,比任何人都知晓她有多看重传家手镯。 秦夫人心里犹豫不决,静安王府她是不能够常来,她已经知道了传家玉镯在何处,断然不会放弃。可是,亭阁失修,里面怕是破败得紧。 咬了咬牙,对春柳道:“你去寻火把,我在这等你。” 春柳担忧的说道:“夫人,许是沈夫人在戏弄您呢?” “放心,楚昕薇即使恨我入骨,她也不会诓骗我。”正是因此,秦夫人才更为痛恨她,因为楚昕薇才是真高傲,不屑欺瞒她。 春柳磨不过秦夫人,便去了厨房。 众人回到花厅,谁也没有再提秦夫人。今日她们是过来替沈夫人接风洗尘,自然要分清谁才是主角。而沈夫人与秦夫人不对付,自然是要避免,免得得罪了沈夫人。 伏筝一直留意着,递了眼色给桃红,桃红退了下去,匆匆去了竹园。 水清漪冷声一笑,秦夫人竟敢独自去后山? “你下去。”水清漪挥退了桃红,手里拿着绣橘给她做的冬衣,目光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绣橘,你安心的睡吧!我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 夜幕降临,众人都已经散去。 沈夫人疲倦的回了厢房,沈浅穿着一袭青色的纱裙,素净缎面没有任何的花样。侧躺在贵妃榻上,翻阅着野史秘闻。 沈夫人将书籍夺回,啪的扔在小几上,蹙眉道:“你该多看看《女训》,哪有正经小姐,成日里看这些个书?” “你见着情敌了?”沈浅伸了懒腰,伸手支着下颔,杏眼一眨一眨的看着沈夫人,慵懒的说道:“母亲这样生气,看来对秦大人是旧情难忘,此事可以修书禀告父亲大人。”说罢,沈浅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信。 沈夫人怒道:“你要造反了!” “婚事由我自己挑选。”沈浅不冷不淡的说道。 “沈浅,明日我一抬花桥将你送到将军府!”沈夫人要挟着沈浅。 沈浅不为所动,搁下笔,吹干了墨迹。淡淡的说道:“母亲私藏秦大人家传手镯,每到夜深便戴着此物慰藉相思。”说罢,又提笔添上这一句。 沈夫人怒目圆睁,可惜沈浅却是不看她一眼,妥协道:“随你如何,我不过是多养一张嘴罢了!” 沈浅见母亲生气了,将方才的写好的宣纸,递给沈母:“对着女儿又下得了手算计,怎得对着一朵白莲花儿,却是由着她糟践您呢?” 沈夫人不满的瞪了沈浅一眼,挤出了两滴泪,忧心忡忡的说道:“母亲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若是旁人瞧着母亲是个厉害的,指不定如何造谣生事,岂不是连累了你,这都十八岁了,更是难嫁出去。” 沈浅一翻沈夫人的衣袖,果不其然,里面藏了一片生姜。 沈夫人讪讪的抹去了两滴泪水,叹息的说道:“你无事多去与水清漪走动,她是个好姑娘,没得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沈浅颔首。 沈夫人看着她敷衍的态度,拉着沈浅在身旁坐下,再三叮嘱道:“这回我可是认真的,水清漪你就上点心。日后你照料好她,我便不逼你成亲。” 沈浅一怔,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干脆的应了一声。 沈夫人见她这样,眼底的忧愁更浓了几分,水清漪说得也对,这姻缘也是讲究缘分,强求不得。 沈浅看着母亲心事重重的离开,脸上的笑容尽数敛去。她的母亲,可不是谁人都能欺负! 眼底闪过一抹幽光,随意的拿着一根木簪将散落的青丝绾在脑后,出了门。 …… 水清漪洗漱后,坐在铜镜前梳理湿发。 牧兰神色凝重的禀报道:“秦夫人一直没有下来,属下按照您的吩咐,上山去寻人。秦夫人身上有许多伤痕,倒在了血泊中。她身旁的春柳姑娘,身上没有伤,昏厥过去了。”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水清漪:“这是在秦夫人身旁拾到的。” 水清漪接过来细看,这是一支梅花木簪,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到。 “伤得如何?”水清漪可不想让万淑萍这么轻易的死了。 “似被猎物所伤,无性命之忧。已经吩咐人,将秦夫人送回秦府。”牧兰心想这定是人为,静安王府住了那么久,都不曾有野兽出没。怎得那么巧,秦夫人上去就被野兽撕咬了? “宣扬出去,静安王府宝物丢失。”水清漪唇边掠过一抹冷笑,万淑萍在静安王府受伤,断然会兴师问罪。 “是。”牧兰匆匆的离开。 果然,如水清漪所料,秦夫人被送回秦府,秦老爷瞧见她浑身是血,有的地方伤口甚至深可见骨,立即唤府医清理伤口。 “夫人在静安王府赴宴,怎得伤这般严重,究竟发生了何事?”秦老爷脸色阴沉,若是静安王府刻意为之,太得寸进尺了! “沈夫人邀约众人一同去静安王府后山赏梅,不知为何,诸位夫人离开,秦夫人却独自去了亭阁。”回话的是静安王府的小厮,将得到的消息如数说了出来。 秦老爷蓦地一怔,再度问道:“两江总督沈夫人?” “是她。” 秦老爷叹息了一声,摆了摆手,没有在追究。此事过去已久,楚昕薇提议众人去后山赏梅,他夫人独自上了后山亭阁,怕也是楚昕薇为之,她还对往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想到此,心里也徒增了感伤,转身去了书房,并没有去看望万淑萍。 秦玉瑶悲愤的从内室出来,母亲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难以想象她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对水清漪怀恨在心,定是她刻意刁难了母亲。想要找秦老爷商量,替母亲讨回公道。谁知,父亲看都不看母亲一眼,便离开。心下一愣,问着一旁看守的婆子:“方才发生了何事?” “老爷询问了王府小厮,夫人怎得受伤。得知是夫人在王府赏梅,与众人走散受伤的。”看门的婆子不敢隐瞒,在秦玉瑶冰冷的目光下,磕磕巴巴的说道:“老爷似乎很生气,但是听到沈夫人,便什么也没有再问。” 沈夫人? 秦玉瑶隐约知晓母亲的心结,父亲当年要升迁为吏部尚书,后来却被旁人顶替了。她听到母亲含恨的怒骂父亲,不知进取。转而呜咽哭诉父亲心里始终爱慕着沈夫人,这才没有心思在官场。当年为了得到沈夫人的倾慕,不过十七岁,便中了状元,短短两年从庶吉士爬到了大学士,前途光明,可最后却止步不前。 莫不是母亲口中的沈夫人就是两江总督的夫人? 心里暗暗吃惊,沈夫人为何要针对母亲呢? “小姐,虽然是沈夫人提议去赏梅,可到底是在静安王府,难不成夫人不见了,她们便无人知晓么?又不是离开一两个时辰,而是大半日。若不是夫人命大,岂不是让她们称心如意了?”晚秋提醒着秦玉瑶,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水清漪与母亲无冤无仇,断不会下此毒手。我倒怀疑沈夫人极有可能!”秦玉瑶并没有昏了头,水清漪不是如此蠢笨的人,会在她自己的宴会上对母亲动手!何况,她曾经听母亲说起过往的帝京,尤其是静安王府后山的那一片梅林,母亲眼底露出了羡慕,听说是静安王为了博美一笑,耗尽了整整两年,才栽种了那一片梅林,可惜在一次宴会中烧毁了。 沈夫人身为郡主,静安王府的宴会母亲都去了,她自然也会去,定知梅林烧毁之事。而今她提议赏梅,怕是没有安好心。 “小姐,春柳姑姑醒了。”晚霜从内室出来,看着秦玉瑶在出神,看向晚秋。 晚秋摇了摇头。 秦玉瑶去问春柳,春柳有所隐瞒,毕竟夫人抢婚的事情并不光彩,思索了一番,道:“夫人当年与沈夫人交好,老爷给夫人的传家玉镯,当年给沈夫人看。谁知突然起了大火,夫人去寻老爷忘记拿玉镯。后来记起来的时候,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沈夫人。今日重逢,沈夫人说当年她将玉镯遗落在了亭阁中。夫人上山去寻找,可谁知……谁知里面有几条野狗,极为的凶残。”回忆发生的事情,春柳脸色惨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难道这只是意外? 秦玉瑶总觉得这个意外太过巧合了一些。 “母亲走散了那么久,王妃怎得没有立即寻人?若是她早些寻母亲,也不会这般严重。”秦玉瑶将罪责怨怪在水清漪身上,毕竟她是主子,有必要负责宾客的安危。 春柳面色大变,愈发白了几分,咬唇道:“昨日来府里的绣橘姑娘去了,王妃病倒,卧病在床,并没有招待宾客,而是替您正骨的伏筝姑娘。她不过是一个在寒门长大的姑娘,主持宴会终究是差了一些,手忙脚乱的恐怕也没有顾上夫人。” 秦玉瑶心头一紧,绣橘如何去了,她自然也是知情的人。 眸光闪烁不定,咬了咬牙道:“那伏筝也不是个好的,我的脚分明就没有脱臼,她恐怕是替水清漪教训我!今日母亲不见了,她断然视而不见,这才酿造了这样严重的后果。左右母亲在王府出事,王府里的主子岂能脱了干系?我定要替母亲讨了个公道!” “使不得,小姐,那伏筝可是摄政王的庶妹!”春柳明白秦玉瑶是想要借故生事,要了伏筝的命!若伏筝是个婢子不打紧,可若是王府里的主子就得另当别论了! “什么!”秦玉瑶霍然从轮椅中站起来,赫然忘记脚伤,这一下碰到了受伤的脚,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却又无暇顾及,一心想着伏筝可有将母亲所说的话转告长孙华锦:“你说的可当真?” 春柳点了点头。 秦玉瑶颓然的坐回轮椅里,心里飞快的算计着。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秦玉瑶望去,便见到祖母身边的大丫鬟紫玉匆匆行来。 “大小姐,老夫人请您与夫人过去一趟。”紫玉行了一礼,面无表情的说道。 秦玉瑶心里咯噔了一下,母亲回府动静大,祖母断然是知晓,可她遣人将母亲与自个唤过去,眸光一闪,忧心道:“母亲参宴在王府受了重伤,此时府医在给母亲包扎。不知祖母唤我们过去,可是有什么大事?” 紫玉想着秦玉瑶对她们这些下人宽厚,便也就透露了一些话:“老太爷在朝中举荐门生,本势在必得,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被摄政王驳了,提拔了江阁老的学生。”谁人都知江阁老与老爷是对头,摄政王这一出,便是警告秦府。 秦玉瑶脸色大变,耳朵里传来一阵嗡鸣声,老爷子恐怕怒极了!双手绞着手指,想法子开脱。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引鱼上钩 秦玉瑶焦急了半日,却没有寻到脱罪的法子。 虽然祖父祖母尚在,但是整个秦府都是母亲在打点。若无重大过错,祖父祖母是不会多管,顶多是在她们去请安的时候,训诫几句。 而如今朝堂风云莫测,祖父费尽心思,与皇家攀上关系,若无变数,他们秦府便是得了泼天的富贵。父亲是国丈,大哥是国舅,这样的身份谁敢与他们秦府比拟? 正是因此,祖父谋划许久将自己的门生举荐,安插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他历经三朝,与皇家有这么一层关系,长孙华锦定会允了。 可最后因为她的事情,导致祖父功亏一篑,如何不怒? 想到这里,秦玉瑶委屈的落泪,长孙华锦怎么能这样狠心?她不求他爱慕她,给她一个名份便可。为此,她不顾礼义廉耻,亲自送上门去,他却对她不屑一顾。甚至因而生怒,对付秦府。 双手摸着面颊,她虽没有水清漪的倾城国色之貌,也美丽可人。水清漪一个落败侯府的嫡女,怎得就有幸得他如此倾慕爱护?她堂堂首辅大臣的嫡孙女,难道还配不上他么? “春柳,他究竟是如何想?我不求他停妻再娶,我也不奢求他对我好,只想嫁给他,哪怕是一个侧妃,我都愿意。可他为什么……为什么就不将我放进眼底?哪怕一眼!”秦玉瑶悲从中来,扑在晚秋的怀中大哭。她的身份一直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她自问配的上做东齐最尊贵的女子,自己这样委曲求全,他难道就没有瞧见么? 晚秋心疼小姐,小姐一直是老太爷留着送进宫为后的人,可她命不好,登基的是一个方才出生的婴孩。倒是小姐出生一岁的嫡妹幸运,与圣上订亲,只待长成便可入宫为后。 “小姐,你莫要伤心,摄政王只是没有见着你的好。时日久了,他定会瞧见的。”晚秋安抚着秦玉瑶,小姐从小到大,便不曾受过这等委屈。秦府的女儿是百家求娶,如今委身给摄政王为妾,都糟嫌弃。小姐本就心高气傲,这么大的落差,她如何能接受? “晚秋……我心痛,他这样落了祖父的脸面,难道没有想过祖父会问罪我么?”秦玉瑶哭的梨花带雨,娇美的容颜如晨花带露,楚楚动人。 晚秋觉得小姐是魔怔了,摄政王恼了她的作为,敲打老太爷就是要老太爷管束她。怎得就看不明白? “摄政王他方才坐上这个位置,许多人定是不服从,他要将就平衡之道。而今秦府他已经抬举,若是偏宠了秦府,难免会有其他大臣不满,连带着秦府也会在风口浪尖,这才提拔了江阁老的学生。”晚秋觉得小姐往日里精明,怎得这会子犯糊涂了,未免她再在此事多做纠缠,赶忙开口道:“小姐,我们不过是内宅妇人,庙堂之事不是我们能插足,摄政王不是意气用事之人。” 晚秋这一番言论,稍稍安抚了秦姚。忙吩咐晚霜去打水给她净面梳妆,这才去了秦老夫人的屋子。 晚秋打帘,晚霜推着秦玉瑶进入屋子。只见临窗摆着的榻上,独歪着一位鬓发如霜的老妇人,腿边跪坐着一个身着纱罗的妙龄女子,在给老妇人捶腿。秦老爷站在底下,给老妇人说着话儿,似在替秦玉瑶母女开罪。 秦玉瑶缓缓的站起来,欠身问好。 秦老夫人掀开眼皮,精芒暗敛的眸子里冷光乍现,厉声喝道:“跪下!” 秦玉瑶素来怕秦老夫人,被她这一眼看的手脚发冷,猛然发怒,浑身瑟缩的跪下来。高肿的脚踝不便,传来阵阵扎心的痛,却不敢露出丝毫。 秦老爷看着女儿眼睛红肿,显然是哭了一回,心里心疼,毕竟是自己亲生,从小娇宠大的,从未受过这等委屈!便替她向秦老夫人说着好话:“母亲,您也莫怪瑶儿。这婚事当初是父亲与我一同商议,后来换成了她妹妹。她……” “闭嘴!”秦老夫人丝毫不吃这一套,错了就是错了,何来这些借口?“她如今已经及笄,她这般大我已经入府嫁给你的父亲,没有多久就怀上你,是懂事的年纪。咱们秦府门阀世家,在这帝京有头有脸,教导女子都是循规蹈矩,怎得就出了她这个妖孽!半道堵截男子,上赶着给人做妾!怎得就不摔死了,我与老爷子也省心,免得牵累了府中其他女儿!” 秦老爷未料到母亲气性这般大,想到她身子不好,也就没有替秦玉瑶说话。 秦老夫人冷笑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当年若不是用那些个下作手段,怎得能进我秦家大门,又岂会教出这起子孽障!”秦老夫人怒极,这才将心中对万淑萍的不满宣泄而出。 恨铁不成钢的狠狠剜了秦老爷一眼,她最中意的还是合德亲王府上的楚昕薇,是她瞧着长大。为人出身教养样样不差,楚昕薇生养出的女儿,她见过一面,是个知规矩的。想到此,看着唯唯诺诺的秦玉瑶,心中一堵,愈发的来气。 秦玉瑶拢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拽成拳头,低垂着头,众人瞧不见她的神态,可地上一滴一滴的水珠,落在青玉地板上。 秦老夫人瞧着没得心里升起一股子烦躁之气,脸色阴郁:“你可知错?” 秦玉瑶咬紧唇瓣,秦老夫人的手段她见识过,背脊紧紧的绷着,心里寻思着该如何回答。 秦老夫人见她许久不吭声,冷哼道:“你清誉有损,趁着此事不曾宣扬出去,你去家庙……” 秦玉瑶眼睛圆睁,心底震惊,诧异的看向秦老夫人。秦老夫人这是要逼她绞发做了姑子,保全秦府的声誉!秦玉瑶纤弱蒲柳的身子,摇摇欲坠。她没有想到她的一念之差,落得这样惨重的下场! 不! 她没有错!是她错估了长孙华锦!他若与寻常男子一般,早已是在明白她的暗示之后,欣然应允了! “祖母,孙女知道错了!孙女也是为了秦府,虽然妹妹与当今圣上订了婚约,可她到底还小,朝堂局势不稳,其中变数甚多!母亲从小教导女儿,身为秦家女儿,便要时刻谨记着秦家。当今朝中,摄政王当政,孙女一时动了歪念,便犯下了过错!请祖母念在孙女一心向着秦家,饶恕孙女这一回。”秦玉瑶摸通了秦老夫人的心性,她听不得半点虚假,所以她不想做姑子,贪念这世家,便如实说了。 果真,秦老夫人听了她这一席话,陷入了沉思。思索了半晌,觉得也有几分道理。秦家到底是要有一个女儿嫁到摄政王府,毕竟摄政王与圣上并无血缘关系,谁知会生出什么样的变故? 秦玉瑶眼角余光觑了秦老夫人一眼,看着她脸色稍霁,紧捏着拳头的手稍稍松开了。“祖母,孙女儿是秦家的女儿,断然不会做出辱没秦家门楣之事,在做这件事儿的时候,早已想到了全身而退的法子。摄政王收下了父亲的灵芝,便是不再追究此事。” 秦老夫人目光一冷,锐利的看向秦老爷。 秦老爷本听着秦玉瑶的话,暗中赞赏有加。可蓦地听到她道出将百年灵芝送作长孙华锦,平息此事时,心一沉。感受到秦老夫人凛冽的目光,温和的说道:“母亲,摄政王忧心他的王妃,我们将百年灵芝送给他做了人情,王妃身子好了,便是惦念着咱们秦府的好。到时候,若是瑶儿有幸能够嫁进摄政王府,也不会亏待了她!” 秦老夫人心中有一杆秤,知道衡量。沉吟道:“若当真如此,为何会在早朝之时,摄政王当众拂了你父亲的脸面!教人瞧了秦府的笑话!”话中虽然隐有怒气,却比较之前软了不少。 秦老爷没有开口,今日早朝他也在场,摄政王的确是在针对秦府,甚至有打压之势。摄政王提拔了江阁老的学生,似乎有意栽培。若是江阁老成了摄政王的心腹,得到摄政王的重用,那么他们秦府就要不如江府。 脸色阴沉,道了一句:“母亲,孩儿还有要事,先行退下。”说罢,便走了。 秦玉瑶脸色一白,父亲这是不打算再管她,交给秦老夫人全权处置! “祖母……”秦玉瑶心仿佛侵浸冰水里,忍不住瑟瑟发抖。 “你擅作主张,犯下了如此大事,养好腿伤,便去庄子上。”这是秦老夫人最大的让步! 秦玉瑶面色灰败,祖母这是舍弃了她! “祖母,孙女错了,孙女知错了!您饶了孙女这一回,孙女的婚事全权听您做主!”秦玉瑶不顾脚伤的伤,跪爬到秦老夫人的脚边,拉着秦老夫人的裙摆求情! 秦老夫人是个心硬的,摆了摆手,示意人将秦玉瑶拉下去。 “祖母……”秦玉瑶陡然高声唤道,眼泪如玉珠一般滚落,哭的凄然悲戚。 紫玉不忍,却也不敢拂了老夫人的命令,连拖带拽的将秦玉瑶拉着坐在轮椅上,让人推走。 秦老夫人待到耳根子清静了,轻叹了一声作孽! 秦玉瑶生的好样貌,虽然自傲了一些,可这是他们秦家女儿与生自来的高傲之气。可却没有秦家女儿的大气,不够精明圆融,终究是与她的母亲一样,不会顾全大局,自私自利! 倘若不是万淑萍,她的舒白又岂会一生在正五品止步? 那位,终究是心中怨气难平,是他们秦家负了楚昕薇啊!倘若不是秦府与她解除婚约,当初也不会被逼嫁给浪荡子。幸而,幸而楚昕薇是个有福的女子,她的夫君有大作为! “紫玉,你去那个女人那里,将府中中馈接过来。”秦老夫人伤神的躺在榻上,阖上了眼。 “是。”紫玉知晓老夫人是当真动了怒,实是夫人这次做的欠考虑,阻碍到了老太爷在仕途的发展,让秦家更上一层楼,不将秦夫人一同赶去庄子上,是老夫人念在她给秦家添了几个子嗣罢了。 …… 水清漪记起了木簪是谁的,吩咐绣萍将木簪给沈浅送去。 沈浅拿到木簪的时候,眸光微闪,捏转着木簪上雕刻的梅花,里面露出一个黑色的药丸。轻轻嗅了一下,馥郁的香气已经淡了,莫怪水清漪没有察觉。 扔掉手中的药丸,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道出一粒新的药丸,放进了梅花簪里。这一系列的动作,当着绣萍的面做完,而后递给绣萍:“这是你主子捡到的,便赠予她了。” 绣萍惊愕的看着沈浅,不知这簪子里是什么东西。 沈浅似乎洞穿了绣萍心中所想,冷淡的说道:“好东西。” 绣萍满头雾水,留了一点小心眼,转而去了无双所在的药房,将木簪子递给他:“无双公子,你看这簪子可有问题?” 无双一怔,拿着木簪轻嗅一下,递给绣萍:“给你王妃戴着,莫要离身。” 绣萍听见无双这样说,点了点头,这才将东西送到水清漪的手上。水清漪听了绣萍的话,将头上的碧玉钗拔了下来,绾在了头上。 一旁的长孙华锦,看了一眼水清漪头上的梅花簪,目光一顿,倏然又看了几眼。漆黑的眸子里,流转过一抹幽光,继续批阅公文。 水清漪并没有发觉长孙华锦的异样,埋头将写好的信折叠塞进信封,将隐在暗处的牧兰唤出来,递给了牧兰。 “莫家的事情,是你做的,对么?”水清漪忽而想起了那日在江府的消息,沉声道:“李亦尘被逼急了,已经开始在打秦家的主意。你今日打压秦阁老,提拔江府,是刻意为之?” 秦阁老心里定会不悦,而李亦尘便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定会有频繁的动作。不对,长孙华锦的目地不单在于将秦府当成诱饵,引李亦尘上钩。水清漪猛然看向长孙华锦,有些琢磨不透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长孙华锦嘴角微微上扬,并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言简意赅道:“你不用顾忌,随心所欲。” 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水清漪眉头紧拧,却也知晓他的意思,秦府是不足为惧。 同样,也不会得到重要! 毕竟,秦府也不小的野心,妄想外戚专权,操纵新帝。 单是这一点,长孙华锦必定不容。 “你心思太重,对身子调养不利。有些事不必亲力亲为,交给他们就好。其他,有我。”长孙华锦走到水清漪的身旁,将一本奏折摆在她的面前。 水清漪看了奏折上的内容,紧拧的眉头舒展,轻松的一笑:“京中最合适的人选,要数秦府了。秦阁老年事已高,秦老爷在编纂史册,恐怕不能运送粮草到边关。便让秦家公子去运送,毕竟曹将军是秦阁老的门生,不会将他如何。” 长孙华锦眼底含笑,揉了揉她的发,提笔批阅。 …… 秦府得到这个消息,府邸似笼罩着一层乌云,阴气沉沉。 秦阁老将秦舒白唤到了书房,看着摄政王颁发下来的圣旨,脸色凝重。谁都知晓,入冬前夕,强盗土匪横行。从帝京运送粮草到边关,路途凶险,谁知会不会有强盗土匪出没,掠劫粮草? “父亲,摄政王怕是要打压咱们秦府,这朝中萧将军的次子萧皓然运送粮草都比咱们蕴儿合适。”秦舒白忧心忡忡的开口,就怕是秦玉瑶这一出,触怒了长孙华锦。若是如此,秦玉瑶便是秦府的灾星也不为过。 “他这是要毁了秦家!”秦阁老唉声叹气道:“我本欲拒绝,可奈何摄政王以曹将军为借口。” 秦舒白素来是乐观之人,经秦阁老一提醒,思虑道:“父亲,或许是我们多想了。曹将军当年是您的学生,如今手握雄兵,镇守边关。却是对摄政王执政不满,这次索要粮草也极为的霸道,甚至以莫须有的名头斩了传旨宦官。适才不得不忌肆,让咱们秦家去。虽然路途凶险了一些,可这却是秦家的机会。” 秦阁老眼底闪过一抹精芒,沉吟了良久,点头同意了。 最后钦点的人选,是秦舒白的嫡长子。 秦夫人听到消息后,嚎哭着让秦舒白将她的嫡子换成庶子。 秦舒白怎得会任由秦夫人胡来?曹将军虽然是莽夫,可是心高气傲,若是他派了庶子去,恐怕就算他是父亲的学生,也不会给脸色。 秦夫人下不得床,绝望的盯着床帐,没有想到法子,让秦舒白收回命令。“去,去将大小姐唤来!” 春柳想了想,还是去请了秦玉瑶。 秦玉瑶听了之后,沉吟道:“母亲,这不止是秦府在摄政王面前邀功的一次机会,同样也是咱们母女的机会。您如今在府中大权被夺,祖母将中馈交给了三婶娘。如今,三婶娘借着府中开支紧张,在咱们大房裁减了不少丫环婆子,明摆着是仗势欺人!” 秦夫人凶狠的等着秦玉瑶,捶着床褥道:“你这孽障,他是你亲大哥,你要他去送死啊!你忘记他是怎么疼爱你的?” 秦玉瑶被骂红了眼,冷硬的说道:“母亲,路途虽然凶险,可是大哥也习过武,那些强盗不过是三脚猫功夫,大哥应对的过去!若是将粮草运送到了边关,定会替大哥邀功请封。” “若是你大哥失手呢!”秦夫人嫁进秦家最得意的是成婚便替秦家生下了嫡长子,就算是她不受老夫人的待见,依然在府中站稳了脚跟。若是她的儿子就这样没了,她在秦府恐怕更加难为。 “若是大哥不幸遇难,摄政王会因此厚待咱们。”秦玉瑶泪水在眼眶打转,不是她冷血无情,而是大哥必去无疑。不论是为谁,都有好处! 凶险么? 富贵本就要险中求! “母亲身边不是还有一些个死士么?有他们在,大哥定会平安顺遂。”秦玉瑶见秦夫人松动,便加大了力度:“父亲一直没有资格给您请诰命,虽然咱们秦家是显赫,但是身份没有您尊贵的,都被请了诰命,你见着都要行礼。就连江阁老的继室,也是有诰命在身的呢。大哥此去,回来的时候,定能给您请诰命。” 秦夫人眸光微微闪动,叹声道:“皇命难为,也只得这样了!” 秦玉瑶眼底闪过一抹嘲讽,谁也没有比谁好,都是如此自私自利。去了庄子,她大好的前程便给毁了,不论如何,她都要留下来! …… 李亦尘得到消息,沉思了许久,送了五百精锐护送秦蕴护送粮草去边关。 秦阁老看着整装待发的五百精锐,神色复杂。 李亦尘仿若没有看到秦阁老探究的目光,温和的说道:“老师对李家忠心耿耿,如今朝廷需要秦家,老师受命将唯一的嫡孙奉命护送粮草。此去吉凶未卜,本王只能尽一点绵薄之力,务必尽力将亲少爷安然无虞的护送到边关。” 秦阁老听着李亦尘的话,心里波动,摄政王明知吉凶未卜,却只派了一千士兵护送,显然是没有太过重视他们秦家。李亦尘虽然借了五百,可这五百精锐却胜过了朝廷一千。 “王爷若无事,可进府喝一杯茶。”秦阁老敛去了心思,邀请李亦尘入内。 李亦尘却之不恭。 …… 长孙华锦得到了消息,眼底闪过一抹寒芒,冷笑了一声。 郑一鸣摇着一把折扇,风流倜傥的说道:“这贤王惯会做人的。”语气里透着阴戾。 萧皓然也知道了他妹妹与李亦尘的那一段,脸色也极为的难看,手背上青筋鼓动,似在极力的压制心里头奔腾翻涌的怒火。 “腌臜小人!”萧皓然脸色沉沉,满目阴霾。 郑一鸣难得的看着这大舅哥顺眼了,同仇敌忾的说道:“他想要与秦府联盟,必定会娶秦家女。而与他订亲的文成侯府文菁必定是舍弃,以他的性子,断会……”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早已命人盯着文菁。”萧皓然冷哼道:“秦家女儿也只有在巷口堵阿锦的女人,这么伤风败俗的女人,与他极为的般配!”随即,似乎想到萧珮的作为,似乎没有比秦玉瑶好到哪里去,古铜肤色的脸隐有一抹红,下颔紧紧的绷着。 他妹妹定是被李亦尘那无耻小人骗了,怎会与秦玉瑶一样? 长孙华锦揉着太阳穴,缓解了头脑胀痛,疲倦的说道:“按计划进行。” 郑一鸣毫无异议,见长孙华锦许久都没有吩咐,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微微一怔,他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眼底青影浓重,恐怕至从新帝登基以来,他便没有休息好。 萧皓然递给郑一鸣一个眼色。 郑一鸣从屏风上挂着的披风,取来给长孙华锦盖上。蓦地,目光落在书案上一本册子上,封面并没有字,可却被翻得起了毛边,好奇心驱使下,郑一鸣翻开了册子,看了几眼,眼睛蓦地圆睁。 萧皓然见郑一鸣眼底有着错愕,疑惑的走来,淡淡的瞥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不得了。似发现什么重大的秘密一般,与郑一鸣二人对视,眼底满是兴奋之色,狡诈的笑了一声。一致的将册子偷偷掩在袖中,蹑手蹑脚的躲在屏风后。 二人盘腿坐在地上,津津有味的看着令他们激动人心的故事。 不! 他们老大的爱情故事! 这本册子是水清漪写的,按照她的视角,更多的剖析了她的心里想法,看完后,郑一鸣叹息道:“大哥果真是闷骚,原本二人有意,却都不痛快的捅破,闹出这么多糟心的事,最后才修成正果。”郑一鸣意味深长的萧皓然说道:“日后有倾慕的女子,定要时刻谨记着告知她,莫要如大哥一般,暗地里不知垂了多少伤心泪。”想到长孙华锦落泪的模样,郑一鸣搓了搓手臂,不敢深想。 随后感叹,女人心思太诡异,很浅显的一件事,分解出许多重意思。 莫不是因此,珮儿当年才没有发现他对她的情意,这才一走了之,以至于他们错过了这麽多? 萧皓然鄙夷的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若是如此,自己的女人岂会跑了?” 郑一鸣一噎,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想着萧珮要吃的松花糕没有买,便起身拂去锦袍上的灰尘,将册子塞在萧皓然的手中:“我去给珮儿送吃的,你将册子放回去。”郑一鸣说罢,瞅着长孙华锦动了动,看了看萧皓然手中的册子,憋着一口气,一溜烟的跑了。 萧皓然看着郑一鸣落荒而逃的身影,心中冷笑了一声,从窗子里出去,转而急促的从正门进来,恰好瞧见长孙华锦似在翻找着什么。忙将手中的册子搁在长孙华锦的桌子上:“方才郑一鸣给你盖披风,鬼鬼崇崇的走了。我瞧着不对,跟了出去看着他躲在隔壁的屋子里看着册子,笑得前翻后仰……”察觉到屋子里的温度陡然下降,萧皓然噤声。 “你看了?”长孙华锦刚刚睡醒,嗓音低沉沙哑,有些不适的轻咳了几声。 萧皓然面色冷酷的说道:“他说这是感情教育小册子,大哥亲身参与,我便将册子夺了回来。” 长孙华锦眼一眯,迸发出危险的光芒。 萧皓然嘴角微微一扯,露出浅而不易见的笑。还未绽放,便尽数敛去,面瘫一样没有任何的表情。 跑远了的郑一鸣,忽而背脊发凉,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觉得这天气温差大,晚间容易受凉。要给珮儿制办新衣,她的衣裳大多极薄。 丝毫没有想到看着呆板好欺负的萧皓然,反过来算计了他一番。 买好松花糕,快马加鞭的回了府。 香琴站在府邸门口,翘首期盼。远远的瞧见一头骏马飞射而来,脸上露出一抹娇美的笑。抚了抚鬓角,从袖中掏出巴掌大的铜镜,照了照仪容,满意的一笑,扯了扯被风吹得凌乱的裙摆,扭着柔软的腰肢,踏出了府。 “世子爷。”香琴嗓音清美婉转,似夜莺鸣唱一般动听。水盈盈的眸子里流转着烟波,摄人心魄的说道:“夫人让奴婢请您去她的屋子里一趟,有要事相商。” 郑一鸣将缰绳扔给了小厮,看着香琴眼睛眨巴眨巴的,随口说了一句:“你眼睛怎得一抽一抽的?拿张红纸贴着压一压。” 郑一鸣的长随早已是萧珮的人,看着府邸门口两条红对联,忙扯了一块递给香琴:“你这眼皮子跳是有厄运,世子爷的吩咐,还不快些贴上。” 香琴脸色由白转红,最后变成青紫。她精心装扮了一番,没有想到出师不利,在不懂风情的世子爷面前碰了壁。看着手中的红纸,如何也下不了手。 长随见香琴许久不动,利落的撕下一小块,呸了口唾沫星子,贴在了香琴的眼皮上。 香琴面色稍稍扭曲,强压下心里头的恶心,跌跌撞撞的去追赶郑一鸣。 “世子爷,您等一等。”香琴拦在了郑一鸣的身前,一路跑来,香汗淋漓,心口上下起伏,隐约朦胧的露出一丝春光来。 郑一鸣脸一沉,不悦的抿紧唇。 香琴这才想到自个逾越了,呐呐的说道:“夫人染了风寒,让您过去一趟。” “我先去给世子妃送点心,待会过去。你先去请府医,免得耽搁了母亲的病情。”郑一鸣想着糕点要冷了,等下萧珮又不肯吃,饿着肚子了怎么办? 香琴看着郑一鸣健步如飞,朝着皖湘阁去了,脸色阴晴不定。去回禀了镇西侯夫人:“奴婢说您有要事,世子便说缓一缓。奴婢想着夫人这有要紧事儿,便按您说的告知世子您染了风寒,可世子怕糕点冷了,不合世子妃的胃口,紧赶着送去。吩咐奴婢去请府医,他待会再来。” 镇西侯夫人脸色铁青,没有想到郑一鸣越来越过分。她这个娘病倒了,都及不上一块将冷的糕点! 一旁的宁伯侯府二夫人万淑雅掩嘴笑了笑:“世子爷是个疼惜娘子的人,哪家女子嫁给他,是毕生修来的福气。”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身旁的一袭嫩黄色罗裙的女子肖惠。 肖惠羞涩的一笑,低垂了头。 镇西侯夫人看着这青葱般水灵的少女,一颦一笑间,令人心里头发软。想到了萧珮如何对待郑一鸣,便连声叹气。“你们府中若有事,可以先行离去,改日我带着鸣儿亲自登门。” 万淑雅是一刻都等不得,好不容易磨得镇西侯夫人松了口。这一离去,谁知会生出什么变故? “府里也就是那些琐碎事儿,大事有嫂嫂做主。雅儿许久没有见着姐姐,今日左右无事,便与姐姐多聊一会子。”万淑雅看了一眼庶女,便觉得她是好福气,能入了镇西侯夫人的眼。 肖惠并未见过郑一鸣,只是听闻了他的一些事迹。听得越多,便越是心生仰慕,渐渐的便动了芳心。她不过是一个庶女,便知是与人为妾,却没有想到能够嫁入镇西侯府,还是一位丰神俊朗的夫婿。 送丫鬟手中接过食盒,笑盈盈的起身走到镇西侯夫人跟前,将食盒摆在小几上,揭开里面摆着几块精致的糕点:“听闻夫人没有食欲,惠儿便将山药磨辗成粉,然后添加了一些梅子粉,做成了糕点。山药滋补脾胃,而梅子有一些酸,极为开胃。”算计拿着一个碟子,盛了一块递给镇西侯夫人:“夫人,您尝尝。” 镇西侯夫人尝了一口,糕点细腻不粘牙,入口即化,一丝酸甜在味蕾散去,竟有些想要进食。连声赞道:“果真是蕙质兰心的女子,鸣儿若能娶了你,便是他的福气。” 这一言,便是定了! 万淑雅眼底闪过一抹喜色,没有想到方才还犹豫要等郑一鸣拿主意的镇西侯夫人,吃了肖惠做的点心,便立即同意了! 香琴绞紧了手指,嫉妒的看了眼肖惠。瞧着窗外有人影闪动,勾了勾唇,悄然退了出去,将给萧珮通风报信的人给堵截了。她倒要瞧瞧世子爷将这女人纳进了府,萧珮可还有舒坦的日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赶尽杀绝 萧珮倚靠在榻上,腰后塞了一个大迎枕。郑一鸣坐在她的身侧,亲自将糕点摆在碟盘中,分裂几小块,亲自喂给萧珮吃。 萧珮不习惯,以前在边关的时候,吃饭都是大伙儿围在一堆,大口大口的吃,没得这些讲究。 “我自己来。”萧珮眉一皱,觉得郑一鸣的确有种将她当祖宗奶奶一样供着。但凡一些小事儿,都不允许她亲自动手。屋子里摆在供桌上的大刀与她防身用的长鞭,都被他没收了去,生怕她闷得慌,一时手痒耍起鞭子,动了胎气。 郑一鸣侧身躲开萧珮的手,生怕萧珮是与他动了气,小心观察着她的神色,与平常无异,一时捉摸不透。紧张的说道:“珮儿,今日我是去了静安王府,这才回来的晚。” “我不习惯喂。”萧珮不自在的说道。 郑一鸣可不是这样想,今晨喂得好好的,怎得一转眼就不习惯了?可是他哪里没有做好? 蓦地,郑一鸣想到回府的时候,香琴的那一茬,解释道:“香琴她得了母亲的命令,过来唤我去她的屋子里,听说是染了风寒。其余的我没有与她多做纠缠,回来给咱孩子带吃的。”说着摸了一下萧珮平坦的小腹,一脸满足感。 萧珮没有料到经过傅沁芳的事儿后,郑一鸣宛如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生怕惹她不痛快,少了往日里夫妻间的随性。 “郑一鸣,你不必如此。这样你不累么?”萧珮想到恣意洒脱的郑一鸣,放低自己的姿态讨好她,失去了自我,心里难受。 “我很享受!”郑一鸣毫不犹豫的说道:“珮儿,这样的疼宠你,我都嫌不够。让你难过,是我太过混账。你忘了,小时候你的一日三餐都是我喂的。” 萧珮哪里还记得小时候的事?不过倒是有一回,她练武摔伤了手臂,郑一鸣与南宫如烟约好一同游湖作诗,她不想他去,便故意喊手疼没法子用膳。郑一鸣便亲自喂她,她故意磨蹭时间,那一顿饭整整一个时辰后才好。郑一鸣最后急急的赶去,她也缠着一同去了。 想到此,眉眼柔和了稍许,就着他的手,将糕点吃完。 郑一鸣将煮热去了膻气的羊乳给萧珮,眉眼间深藏着温柔。替萧珮将绣鞋穿好,搀扶着她起身:“我们走走消食。” “母亲染了风寒,我们先去探望。”萧珮嘴角含笑,摸了摸小腹,挽着他的手臂朝外走。 “你有身孕,母亲染了风寒,会将病气过给你。先陪你消食,我待会过去一趟。”郑一鸣将萧珮当成眼珠子护着,一个怕镇西侯夫人过了病气给萧珮,一个是因为镇西侯夫人对萧珮有意见,怕会说些带刺的话,刺激到萧珮。 萧珮‘嗯’了一声。 郑一鸣走了之后,萧珮的乳娘悄声说道:“小姐,方才我从府外回来,瞧见镇西侯夫人身边的丫鬟,将宁伯侯府二夫人送了出去,身旁还有一个俊俏的小娘子,皆是满面喜色。奴婢猜想镇西侯夫人染风寒是假,目地是诓骗世子爷过去呢。” 萧珮冷笑一声,镇西侯夫人如今是嫌弃她不够贤惠,不懂心疼郑一鸣,想纳一位温柔贤良的女子伺候郑一鸣。 抚摸着还没有隆起的腹部,萧珮站在窗前,看着庭院里一簇簇的木樨花,陷入了沉思。 镇西侯夫人这是要越过她的意思,直接塞个女人给郑一鸣呢! 先前郑一鸣有妾,她心中不会介怀。可娶了她之后,再纳妾她是不会接受。何况,她羡慕长孙华锦与水清漪的感情,一生一世一双人。 “小姐,该如何做?”乳母心中自然是向着萧珮,可小姐有了身孕,姑爷身旁没有人伺候也不行。但是谁知纳进来的妾侍是好是坏? “看郑一鸣的态度。”萧珮抬了抬眉头,淡淡的说道:“许是咱们误会了也说不准。” 乳母点了点头,却是留了一个心眼。心想等下去收买了镇西侯夫人院子里当值的婆子,打探一下消息。 郑一鸣回来的时候,萧珮已经歪在榻上睡了。 乳母暗自打量着郑一鸣,没有任何的异样。试探的说道:“世子爷,方才宁伯侯府二夫人来府中探望了夫人,世子夫人没有去,可会被人说闲话?” 郑一鸣浑不在意的说道:“我去的时候只有母亲一人在,若是要去招待,母亲定会回个话过来,想来是无关紧要。” 乳母舒了口气,看样子是她多想了。 郑一鸣不是个傻的,乳母这般试探,恐怕是瞧出了一些个端倪。母亲身子并无大恙,他过去的时候,试探提起纳妾之事,他给拒绝了,母亲也不再多说。 “乳母放心便是,我心中只有珮儿一人,断不会纳妾。若是要纳妾,早已在知人事时,收了通房丫头。”郑一鸣瞧着萧珮睡不安稳,坐在榻边的绣墩上,将她的头枕在手臂上,靠在她的胸口睡。 “奴婢自然是信得过世子爷,只是不管如何,世子夫人有孕在身,您莫要伤着世子夫人便是。”乳母相公早逝,她生下的孩子没有多久也夭折了,视萧珮如己出。 翌日,镇西侯夫人便下了聘礼,纳肖惠为良妾。 郑一鸣得了乳母的提醒,留了个心眼,听到母亲院子里有了动静,便过去询问了一声。镇西侯夫人知晓郑一鸣的性子,若是给他知道了,断然会拒绝。可想到萧珮如何待他,满心满眼的心疼。下定了决心给郑一鸣纳妾,可礼数都是有条例,郑一鸣定知晓她送出的礼是纳妾的聘礼,胡诌道:“你父亲成日里不着家,宿在外头,我想着给他纳妾。” 长辈的事情郑一鸣不会多问,父亲在外头外室,他与母亲都心知肚明。 郑一鸣回去的时候,告诉萧珮,他的母亲要给父亲纳妾,要她有个准备。 萧珮一怔,没有料到镇西侯夫人是给镇西侯张罗着纳妾,眸光微微一闪:“我晓得的,如今我除了在这个院子里走动,其他的地儿你都不许,难不成她们还会上门来刁难我?何况,不过是一个妾侍。一个奴一个主,我又何惧?” 郑一鸣莞尔道:“母亲说咱们成亲的时候,她在佛祖跟前许愿。如今你有了身子,愿望实现了。明日是个好日子,明日里你与她一道去国寺还愿。” 萧珮知道的,父亲与哥哥们每回上战场,祖母都会去国寺许愿祈福。父亲与哥哥们凯旋而归的时候,都会去国寺里还愿,吃斋几日。 “好。”萧珮点了点头。 而镇西侯夫人见郑一鸣闻到了风声,怕夜长梦多,便寻了借口将萧珮支开。 香琴伺候着镇西侯夫人用膳,眼睑微垂,轻柔的说道:“夫人,您也走了,恐怕无人能制住世子。” 镇西侯夫人接过香琴端来的漱口水,不以为然的说道:“鸣儿与萧珮是打小就有的感情,他眼里就没有入过其他的女人。萧珮不在的时候,他不是也娶了一个柔美贤良的女子?可惜是个福薄的人。肖惠这孩子,与南宫如烟有几分想象,鸣儿见了也不会拒绝。” 香琴手微微一顿,端来了铜盆伺候镇西侯夫人净手。 “行了!你去张罗明日进香的事宜。”镇西侯夫人用完午膳,都是要休息半个时辰,挥退了香琴。 “是。”香琴满腹心事的退了下去。 …… 水清漪得闲,去了一趟永盛坊,巡视了一番,在酒楼落了脚。 掌柜的瞧见水清漪来了,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王妃,花公子在楼上,我带您过去。” 水清漪点了点头,到了二楼的雅间,花千绝正在与伏筝商议永盛坊空余下的几间铺子,做什么行当。 听到门口动静,花千绝抬眸,看到水清漪微微一怔,嘴角缓缓的上扬,将册子合上,靠在椅背上:“来了。” “嗯。”水清漪看着伏筝收拾东西走了出去,并没有挽留。“你一直住在永盛坊?” 花千绝没有回答,目光灼灼的盯着水清漪,琉璃眸子顾盼生辉。良久,勾唇道:“王府住久了,心慌。” 水清漪没有理会他,翻开他们方才讨论的册子,沉吟道:“我想将永盛坊剩余的铺子给盘出去。” 花千绝目光晦涩,并没有搭腔。探究的视线如鹰一般锐利,似要将她给看穿。 水清漪垂目,避开了他的目光。 “为何?”花千绝喉间一时干涩,她之前那样在意永盛坊,如今要盘出去。是打算回西越了么?念及此,拢在袖中的手,止不住的一颤。修长的手指,握成拳,压抑着心底汹涌的波澜。 “我要回西越,看一看我……母妃。”水清漪身上的毒已经解去了一大半,见她的生母一直是她的心愿,她想尽快去一趟西越。若是有了身孕,路途遥远怕是对胎儿不利。 花千绝敛去了眸子里的辉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淡淡的说道:“陈家已经得知你还活着的消息,并且已经知晓你为人妇,却没有介意。已经与父王商议,将你的婚事提上了议程。” 水清漪心中一惊:“怎么可能?” 龙珏不可能没有与她商议,就擅作主张! 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她如今的情况不一样。倘若她云英未嫁,倒有可能张罗她的亲事,但也会知会她一声。 “你的未婚夫已经启程,在来东齐国的路上。”花千绝得到消息的时候,也很诧异,没有想到龙珏是坚持履行诺言。“你打算如何?” 水清漪眉宇间陇上了一抹清愁,叹息道:“我断是不会嫁进陈家,我此生都会是长孙华锦的娘子。此番去西越,我也是想要尽快将陈家的事情处理好。却没有想到他们那样的心急!” “是么?”花千绝眸光暗淡,此生都是长孙华锦的妻么?自嘲的一笑,这一生还有那样长,谁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水清漪并没有发现花千绝的异样,沉吟道:“你拦截了陈家的马车,无论如何,想法设法都不许他们来东齐。”说到最后,话里透着一股子冷意。 她已为人妇,残花败柳罢了。陈家这般坚持,恐怕目地是她身后的龙珏。 “嗯。”花千绝应下,没有再自作多情的猜想她为何不将此事告诉长孙华锦,让长孙华锦去处理,而是找他。恐怕她只是不想让长孙华锦太过劳累,尽量为他分担一些。而他素来与她是‘好友’,自然而然的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水清漪心里难安,与花千绝说了几句,便离开了酒楼。 秦玉瑶早已得知了水清漪在永盛坊,马车停在水清漪的马车旁,等着水清漪。看到她带着绣萍走了出来,给晚秋递了一个眼色。 晚秋忙下车,去请水清漪。 水清漪睨了眼秦府的马车,略微沉吟,便上了自己的马车:“我该吃药了,你们小姐有事,让她到我的马车上来。” 水清漪径自上了马车。 晚秋脸色微微一变,暗淬了一口,愤然的上了马车,将水清漪的话转述给秦玉瑶,末了咬牙道:“简直是目中无人!” 秦玉瑶揪紧了帕子,脸色微微一变,想到她来此的目地,压下了心里头的不满:“我们有求于人,莫要气恼。” “小姐,您就是太好的性子了!”晚秋心疼着秦玉瑶,小姐在她的眼中就是天之娇女,人人追捧。可如今,水清漪竟是没有放进眼底。 秦玉瑶微微浅笑:“去吧。” 晚秋搀扶着秦玉瑶去了水清漪的马车,掀开帘子,一股刺鼻的药味冲得秦玉瑶忍不住想要干呕。忙掩住口鼻,看着水清漪拆开一个药包,将里头熬好的药汁倒在碗里,打开瓷瓶倒了几滴血倒在药汁里。 秦玉瑶心头一紧,血——水清漪竟喝血! 面色微微泛白,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俨然忘记她一只脚已经踏在了车辕上,整个人朝后跌去。 “小姐——”晚秋站在秦玉瑶的身后,撑着秦玉瑶的后背,将她推上了马车。水清漪已经将药汁喝完,优雅的拭去嘴角的污渍,看着秦玉瑶狼狈的模样,眨了眨眼:“怎么了?” 秦玉瑶扯着嘴角道:“无事,脚滑了一下。”姿态优雅的在水清漪的对面坐下。 水清漪眼皮子也不掀一下,捻着一颗蜜饯放在嘴里,压去了大半的苦味。心里想着陈家的事,并没有心思招待秦玉瑶。 秦玉瑶见水清漪没有开口,低垂着头,抚摸着一块玉玦,自成了一个小世界,仿佛她不存在,是一缕空气。紧了紧手指,扯出一抹甜腻的笑:“王妃身子还没有养好么?瑶儿知晓一位大夫,医术高超,最擅长治疑难杂症。” “多谢了。”水清漪心不在焉,一旁的绣萍嘀咕了一声:“王妃,无双公子给您的药丸呢?吃了么?” “嗯,放在碗里一起喝了。” 秦玉瑶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那些个大夫在无双公子的面前,显然是班门弄斧。水清漪这般的打她的脸,为的是瞧她的笑话! 心中的恨意更深了,眼底闪过狰狞,浅笑道:“有无双公子在,王妃的身子定会康健。” 水清漪懒怠回她,从壁柜中将伏筝拿来的账目,翻开对账。 秦玉瑶瞧出水清漪在赶人,也不再闲扯,直接道出了来意:“王妃,你上回邀请我去府中做客,怎奈我的脚伤着,便让母亲一人去了。可母亲好端端的人,去了一趟王府,整个人满身伤痕,奄奄一息的回府。你身为王府的主子,定是知晓我的母亲因何伤着了?” “这件事我的确不知,在忙着绣橘的葬礼。后来没有瞧见秦夫人,立即遣人去寻,在后山亭阁里寻到了。”水清漪话音一顿,温和的语气陡然一转,略微凌厉的说道:“后山是王府的禁地,秦夫人与各位夫人一同去了后山,其余人都安然无恙的回来,唯独秦夫人失去了踪影,爬到了亭阁,被荒山的野兽所伤。这件事我也心中有疑问,想要询问秦夫人去后山有何目地!” 秦玉瑶哑口无言,水清漪反咬一口,暗指别的人安分守己,所以全都相安无事。她的母亲定是有目地,一个人上了后山,这才被猎物咬伤! “秦夫人的失踪,许多侍卫都在搜查,随后发现静安王府的宝物不见,至今未寻到。府中其他人都在花厅,并没有动机。”水清漪点到即止,并没有将话说穿。 秦玉瑶心口一堵,气得浑身发抖。水清漪这是在指责她的母亲偷拿了王府的宝物! “秦小姐有何事么?”水清漪适才想起,询问着秦玉瑶的来意。 秦玉瑶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白牙,她来就是想要解母亲受伤的事情,找水清漪讨公道。而后她便大度的原谅,与水清漪交好,而后让祖母看在她与水清漪关系交好的份上,收回将她发落到庄子上的命令。 如今看来是她异想天开了! 秦玉瑶不想自取其辱,打消了与水清漪交好的念头。“只是来问问王妃食用了灵芝,身子可好了一些?”在说到灵芝的时候,神态高傲,略有些施舍的姿态。 水清漪没有开口。 “王妃,就是那朵蘑菇么?奴婢看着发白了,误以为受潮起霉,洗了一遍,搁在庭院里晒着了呢。”绣萍仿佛想到了什么,仿佛做错了事情,小声说道:“原来王妃找的就是那朵蘑菇,奴婢错拿了那朵白花给您。不知道这朵白花是什么,有没有毒啊!奴婢真是眼拙蠢笨,错把白花当作灵芝了。”说着,焦急的在壁柜里翻找,找到了一瓣,惊喜的说道:“小姐,就是这花。” 秦玉瑶心中嗤笑,果真是个土鳖,上不得台面,连灵芝这样的东西都不曾见过。倒是糟践了那百年灵芝! 可瞧见绣萍略有些粗糙的手心上,那一瓣洁白无瑕,晶莹剔透的雪莲,淡淡的清雅幽香在小小的四方马车里蔓延,不禁脸色大变。这才领悟绣萍话中的意思,她们压根没有把百年灵芝当回事,不是没有见过,而是好东西太多,她们不稀罕! “秦夫人伤得太重,恐怕需要好好补补身子。王妃是个心地好的,如今身子安好了,那灵芝秦夫人想必比王妃更需要,奴婢回去后便将灵芝给秦小姐送去。”绣萍断然将秦玉瑶来寻水清漪的来意,当作来讨灵芝。 秦玉瑶面色赤红,耳多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满眼恨色。 有些坐不住了,讪笑道:“不,不用,王妃还有要事,我便不耽搁了。”秦玉瑶有些落荒而逃。 水清漪看着晃动的车帘,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讥诮。揉了揉绣萍白嫩的脸儿,赞道:“不错,长进不少!” 绣萍红了眼圈:“王妃,绣橘姐姐不在了,您的身边只有奴婢这一个信得过的人。奴婢若再不知事,岂不是让您给旁人欺负了去?绣橘姐姐断然会骂奴婢没得出息,连王妃都护不了!” 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痛楚,绣萍她是想要把绣橘的那一份,加倍的照顾她啊! “王妃,您放心,奴婢就是拼死也不会让这些欺负了你。”绣萍眼泪掉了下来,她和绣橘是一起长大的,有一同给小姐当值,感情极为的亲厚。小姐没有告诉她是谁害了绣橘,可她隐约知道是秦夫人! 水清漪喉间一哽,眼眶发热,仰着头,逼回了泪水。 绣萍抹去了眼角的泪水,看着水清漪浑身笼罩着淡淡的哀伤,咬紧了唇瓣,她不该提起绣橘让王妃伤心。正要说什么,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水清漪急忙抓着马车窗弦,冷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也受到了惊吓,磕磕巴巴的说道:“王妃,有一位妇人跌在了路中央。” 绣萍连忙掀开车帘,看清摔倒在路中央的人,神色一正。在水清漪看来的时候,甩上了马车帘子。“你快去将人拖到一边,继续赶路。” “怎么了?”绣萍的举动,令水清漪起了疑。掀帘子去看,被绣萍拽住:“王妃,外边人多,您还是不要露面。不然有人瞧见了,又要生事。” 水清漪缄默不语,清冷如井口深幽的眸子,一瞬不顺的盯着绣萍。 绣萍被水清漪看得心慌,眸光闪烁,低垂了头。 水清漪拽了一下车帘,绣萍这回没有再阻止,松开了手。水清漪微微掀起一角,看着车夫拖着一个穿着暗紫色缠枝牡丹衣裳的妇人,朝一旁走去。而妇人泪盈于睫,凄楚的盯着马车。看到马车帘子晃动,一只素手撩开,眼前一亮,推开了车夫朝马车跑来。 “清儿。” 乔若潇看到水清漪,神色激动。待看着水清漪平静无波的神色时,下意识的绞紧手中的帕子,局促不安的望着她。张了张嘴,想要唤,可想到那一别水清漪决绝的模样,心中一痛。眼底的光彩如星火一般,渐渐的泯灭。 水清漪看着这样的大夫人,再如何铁石心肠,想到她的好,也心狠不起来。原本丰腴的体态削瘦了下去,保养得宜的姣好面容,如今面色憔悴暗黄,可见这段时日,她过得并不好。 “有事么?”水清漪口气冷硬透着疏离,没有了往日的关切亲和。 乔若潇敏感的发现,心中隐隐刺痛,掩不住的落寞。摇了摇头:“无事,母亲就是想要看看你。” 水清漪唇瓣紧抿,母亲这二字令她心中百种滋味翻涌。乔若潇开始的目地是利用她,可后来也是真心相待。自己也将她当成了亲母一般的孝敬,可最后的结果却是令人始料未及。 乔若潇这才发现她说错了话,神色一慌,急切的想要解释。 水清漪看着街道两旁百姓围拢了过来,目光一冷,将乔若潇请上了马车。“谁让你来的!” 乔若潇眼睫颤了颤,不敢触及水清漪那双冷若寒潭的眸子。想到在长远侯府的日子,苦涩的一笑,水清漪素来聪明,有些事岂能瞒过她?吱吱唔唔的说道:“阿锦他如今要对镇国公府动手了,清儿,你劝阿锦他高抬贵手,莫要赶尽杀绝。镇国公府是百年公卿大族,若是没了那一百多条的人命,都是无辜的!无论如何,镇国公府都是你的外祖家,你心中再怨,那里也养育了你的母亲。算母……姨母求你了,让阿锦收手,放镇国公府一条生路!” ☆、第一百四十九章 坑死你 水清漪惊诧不已,长孙华锦对镇国公府动手?是替她教训还是另有其他事宜?直觉并非是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你如今住在镇国公府?”水清漪随便起了一个话题,没有了解事情始末,她不能许诺乔若潇任何口头上的承诺。 乔若潇见她望过来,心里有了底。到底如今的水清漪不是当初能够舍生相护的水清漪了。还能将她请上马车,兴许是顾念着那两年的情份。 “对。”乔若潇点头,面对水清漪心里是愧疚的。大姐为了她,背井离乡远嫁西越。母亲为了护住镇国公府舍弃了大姐的女儿,因此害得大姐气绝身亡。而她为了稳固在长远侯府的地位,听从母亲的安排将水清漪接回府,从未曾想过为何这世间会有这般相像的人。 真相揭晓,她也曾怨念过母亲,因为她至始至终都知水清漪的下落,为何不告知姐夫? 为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利用水清漪,将她推入火坑? 可这一切都是母亲为了她,她又有何资格怨呢? “长孙华锦从不会无缘无故的针对何人,你来找我的时候可有查明真相?他为何要这么做?若是他‘刻意’刁难,我便奉劝你们让镇国公府在朝为官的人致仕,这样避免了无妄之灾。倘若为了富贵,将这一百多条人命置之不顾,我也无能为力。”水清漪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如今看来镇国公府也是虚伪之辈。刻意二字咬重了音,乔若潇怎得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乔若潇被水清漪眼角的讽刺刺痛,似知道她心中所想,抿紧了唇。 母亲不想镇国公府在她的手中倾倒,却也没有央着她来求水清漪。是二弟与江氏二人跪在她的门前哀求,动静这样大,母亲不可能不知,可她却毫无动静,俨然是默许的。 水清漪认为镇国公府是虚伪之辈,她竟无从辩解。 当年为了一百多条人命,大义凛然的看着水清漪被太后的人带走。而今,她又是用镇国公府一百条人命来求水清漪,果真是讽刺。真如水清漪所说,若是淡泊名利,为了一百多条人命大可致仕避祸,又怎得要她走这一遭? “清儿,姨母知晓该如何做了。”乔若潇没有脸继续纠缠,看了水清漪几眼,淡淡的说道:“你要保重。” 水清漪“嗯”了一声,直到乔若潇离开马车,才掀开帘子,看着她低垂着头匆匆挤入人群,这才收回了视线。 心中冷笑了一声,乔若潇住在镇国公府,不可能不知其原因。她那一言,乔若潇却没有吭声申辩,显然是犯了过错,难以启齿。 “王妃……”绣萍看着曾经的‘母女’如今形同陌路,心中感伤,她毕竟是镇国公府调教出来的婢女。可转念一想,水清漪虽不是乔若潇的女儿,却仍旧是镇国公府的表小姐,她也不算背主。 水清漪抬手,制止了绣萍的话。她心里很乱,看着乔若潇憔悴痛苦的神色,也不是不难过,乔若潇不是主谋,她也是被蒙在鼓里,到底是不该如此待她。可若是和颜悦色相对,将自己的生母置身何处? 回到府邸,沈夫人与沈浅坐在正厅,各怀心思。 见到水清漪走来,沈浅黛眉轻皱,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深嗅了一下。眸子里闪过一抹冷意,指着她裙摆的一点脏污道:“这裙子脏了,换下来后处理了罢。” 水清漪顺着沈浅手指的地方看去,裙摆只有溅上的几滴药渍,浆洗便可。沈浅却说要处理了,心陡然一沉,莫不是身上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水清漪去了竹园,沐浴换下了衣裳,让绣萍拿去烧毁。 沈夫人与沈浅一道来了竹园,在外室静静的等候。 水清漪随意的让绣萍绞干发丝,换上月白绣梅花的纱裙,盈盈走到正屋,端着丫鬟捧上来的茶水,润了润喉。“沈大人已经启程入京了。” 沈夫人含笑着点头,正是因此,她这才来道别:“这几日多谢王妃的款待,老爷不日归京摄政王赐下的宅院已经修葺的差不多,我回去将府邸收惙一番,老爷回来后好直接入住。” 水清漪没有挽留,只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直言便可。 沈夫人浅笑道:“还真的有件事要嘱托王妃,浅儿在帝京并无知交好友。我整理府邸的这段时日,浅儿仍旧借居在王妃,劳烦王妃照料一二。” “沈夫人莫要担心,沈小姐想要住多久都行,将王府当成自个家。”水清漪似想到什么,掩嘴一笑:“我这做主子的倒是没有照拂到沈小姐,反倒是沈小姐对我多加照拂!” 沈夫人眼睫一颤,她知道水清漪所想。当年她与镇国公府的双姝关系极好。沈浅懂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对危险有极敏锐的嗅觉,所以她才把沈浅留下来。 “镇国公府的事情,我也有耳闻,你大舅在户部侍郎任职,借公务挪用几笔银子,并且收了不少贿赂,曾也参与卖官。摄政王已经命人去追查银子的去向……”沈夫人观察水清漪的神色,见她神色冷清,凤眸宛如幽幽井口深不可见底,不知她心中所想。顿了顿,继续说道:“与贤王有牵连。” 沈夫人暗道乔振国是个不省心的人,贤王蓄谋篡位,他的外甥婿如今执掌政权,他若心里向着长孙华锦,可谓是前途无量。不知他怎得就犯浑,帮助贤王对付长孙华锦呢? 水清漪早已料到乔振国犯了事,可却没有料到贪污受贿,违背律法行官位买卖勾当!与李亦尘有关,定是将银子供养李亦尘遂养兵马。 若是李亦尘谋逆成功,她与长孙华锦便是没有活路。如今事发,他倒有脸面求活路。 “王妃,你大舅素来便是个糊涂之人……”沈夫人也不知如何劝慰,一时语塞。镇国公府落到这个地步是活该,她难不成要归劝水清漪让长孙华锦饶恕么? 长孙华锦执政,本就有些许大臣不满,若是因此落了把柄,倒是陷他不利。 水清漪冷笑了一声,这样的娘舅的确令人心寒。幸而,她从不曾奢求过他们能帮衬自己一二,只求安分守己,莫要给长孙华锦添乱。若是有所作为,乔振国自然会升迁蒙荫子弟,镇国公府的地位是无人能轻易撼动。 可若是自己作死,她也无能为力。 “我心中有主意,您放心。”水清漪知沈夫人是一片好心,原本顾念着乔若潇的好松动的心,逐渐冷硬。 沈夫人唇瓣蠕动,被沈浅一个眼神制止,轻叹了一声,到底是旁人的家务事,且事关重大,她也不好多加插手。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沈浅离去的时候,回头提醒水清漪:“你今日接触了什么人,日后小心一些。” 水清漪思索了片刻,心中有了底细。花千绝断不会害她,便只有秦玉瑶了。至于乔若潇,她不可能害她,就怕有人利用她,借用她之手对付自己。 水清漪若有所思,手指轻叩着桌子,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精致的柳叶眉轻皱在一起,一双凤目水波流转,透露出丝丝的凝重。 她身上到底沾染了什么,根本就不知。沈浅也没有言明,只能说就算她知晓是什么,也觉察不出来。眸子里闪过一抹幽光,意味深长的勾唇一笑。 “王爷,王妃在屋子里。” 绣萍的嗓音在外头响起,水清漪回头望去,便瞧见长孙华锦从掀开帘子进来,外头的狂风吹得屋子里的纱幔飞舞,桌子上的宣纸吹落了一地,满地堆雪。 长孙华锦掸了下锦袍,看着穿着单薄的水清漪,温和的说道:“变天了,多穿件衣裳免得着凉。” 水清漪回来的时候,外头天气还好好的,转眼功夫狂风大作了。吩咐绣萍去厨房将温着的药膳端过来,从他手中接过卷宗,搁在桌子上,替他更换常服。 “在宫中忙得不停歇,顾不上用膳。怎得回府也将公务带回来?这才几日,你又清减了不少。”水清漪心疼的看着他眼睑的青影,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许久不曾好好歇息了,你身子会吃不消。” “都治理得差不多了,还剩下几宗案卷。”长孙华锦浑身透着浓浓的疲倦,将她搂在怀中,温软的身子依偎在他的怀中,仿佛这些时日的疲劳倦怠都消散了。 水清漪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卷宗,眸光微微闪烁,轻声说道:“你不必为难,镇国公府依照律法执行。” “好。”长孙华锦松开水清漪,看着绣萍提着食盒进来,与水清漪一同在八仙桌旁坐下:“我会妥善处理,你不必烦心。”舀了一碗药膳鸡汤,放在水清漪的跟前。 “他若是直接为了自个贪污受贿也罢了,可他却是为贤王做事,要推翻咱们。我如何维护都不是,今日只得与长远侯大夫人说让她劝告乔大人致仕。他愿意退下去,你便寻个由头,将他流放出京,放一条生路。倘若仍旧是贪念富贵怀揣着侥幸的心思,阳奉阴违的话,只管治罪便是。”水清漪对镇国公府是失望的,且也没有多亲厚的感情。她的母妃一条性命已经还了镇国公府的养育之恩,小时候的她已经换取了镇国公府的富贵,抵了镇国公府的圣旨,并无亏欠。 “今日她去寻你了?”长孙华锦冷哼了一声,对镇国公府的行径不予置评。 水清漪颔首:“我已经和她说白了,不用理会。” “王爷、王妃,镇国公府来人了!”绣娟急匆匆的进来,她是自绣橘去了后,水清漪挑选提拔的丫鬟。 水清漪看了长孙华锦一眼,里面涌着着对方才知晓的情绪。 “将人请进来。”终究是外家,水清漪不好做得太绝。 过了半个时辰,将人请了进来,来人是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她满头银霜,裹着黑绒头巾,拄着拐杖进来。帘布挡去了寒风,屋子里的暖气扑面,老夫人冰冷的手回暖,浑身不再僵着。 绣萍连忙搀扶着老夫人在水清漪身旁坐下。 水清漪看着老夫人喝了一口热茶,脸上的笑容带了一丝温度,寒风吹刮的犯紫的唇色渐渐恢复了血色:“清儿,你母亲……姨母来寻你,之后没有回去,我不太放心她,便来寻你。” “她在大街上碰见我,说了几句话,她就走了。”水清漪一愣,乔若潇没有回镇国公府,那她去哪里了? “潇儿这段时日精神恍惚,她说对不住你和她……姐姐。今日也是府里的人疏忽,一时不察,让她独自一人出来了。”镇国老夫人浑浊的眸子里溢出了水雾,她心中悔恨,当年怎得就犯下了糊涂事儿。可事情已经过去,她再如何后悔,也没有挽回的机会。 许是老天爷看不过眼,她眼下遭了报应,生下的三个儿女。一个因她而逝,一个命运凄苦,一个不成器,成日里犯浑,这才犯了大错!被富贵迷了眼,竟参与了夺嫡。 水清漪看着十分悔恨的老夫人,想着她仅有的几日,都极为慈祥的对她。可……水清漪眼睛眨了眨,敛去了溢出的温热液体,冷笑道:“镇国公府门卫森然,她出去你们岂会不知?” 水清漪嗤笑了一声,老夫人说乔若潇神色恍惚,断然是已经不管事,若不是刻意有人透露消息给她,她又怎会知晓? 老夫人如今倒是将自己摘的干净,若是亲口承认了,她倒还会高看了一眼。可偏生她就是一副虚伪的嘴脸! 老夫人近来为了府中的事,担忧得寝食难安。乔若潇出府,她知晓,且是她默许的。攥紧了手中的拐杖,沉吟道:“我不想祖上的基业,在我手中败落,便默许了你大舅求潇儿来让你劝摄政王。” 水清漪缄默不语,一口一口的喝着鸡汤。 长孙华锦瞥了一眼被水清漪拽着的袖口,轻叹了一声,喝了一口她递过来的鸡汤。 老夫人眸光黯淡,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卷宗,瞳孔一紧:“这……这是……”心头一紧,难道长孙华锦不顾念水清漪,当真要灭了镇国公府? 水清漪慢条斯理的将鸡汤喝完,督促长孙华锦喝掉,漱口后,才开口道:“当初为了保全整个公府,您大义凛然的牺牲了骨肉亲情,获得了众人的感激。如今,您怎得就没有摘掉镇国公府的荣耀,保全阖府上下?还是你用这些虚有的借口,掩盖你的冷漠?保全你的富贵?” 老夫人心口一滞,哑口无言。嘴里苦涩,当初她也不知为何,就舍弃了芙儿的孩子。若是拿出了空白圣旨,许是没有之后的情况的发生。 “头有多大,戴多大的帽子。显然,现在的公府大不如前,已经颓败。我与王爷商量了,你们若是在这事发之前致仕,定保公府阖府上下安危。若是想要保住遮掩了乔大人的罪行,全当没有发生过,那么你们自求多福!”水清漪撂下了狠话,老夫人不是糊涂之人,可她信不过乔振国。就算这一次她挽救了镇国公府,难保下一回乔振国被李亦尘再次煽动,当成出头鸟,指不定怎么牵累了镇国公府,到时候她与长孙华锦也不能力挽狂澜。 老夫人是个明白人,水清漪多次要求乔振国致仕,恐怕是瞧出了乔振国是个不着调的人,耳根子软,没有大作为,却又长了一颗野心。 罢罢罢!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的坚持,恐怕才是镇国公府的灾难。 “乔顺华不错。”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 老夫人眼底闪过一道流光,领悟了长孙华锦话里的意思,起身道:“王爷,请你受老身一拜。” 长孙华锦看了一眼绣萍,绣萍在老夫人跪下的一瞬,稳稳的拖住。 “老夫人在血缘上是清儿的外祖母,受你一拜折煞了我。”长孙华锦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芒,拍了拍水清漪的头。老夫人的做派,倒是委屈她了。 水清漪心中是难受,老夫人这般维护镇国公府里的人,独独对她的母亲没有半点上心。若是有一半今日的这份心,她与母亲也不会一个死的死,一个散的散,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支离破碎了! “清儿,你若是见到了你姨母,便让她回府。”老夫人想到来此的目地,眼睛微红,她年纪大了,承受不住任何的一个亲人离她而去。乔若芙的死,不是出于她的本意,可她害死的是事实,这是她心里头一辈子的痛。 水清漪答应了,让人将老夫人送出府。随后吩咐牧兰与牧风去寻人。 长孙华锦吩咐常德去寻人。 “大夫人她不可能会不回镇国公府,我怕她是遇到危险了。”水清漪第一个便是才想到秦玉瑶,秦玉瑶在她这里吃了败仗,指不定想着要如何报复回去。她回王府的时候,秦玉瑶的马车遥遥跟在她的马车之后,在街上的插曲她必定是看进了眼里。 长孙华锦拿着一件披风,对水清漪说道:“我去寻。” 水清漪拽住了长孙华锦的手臂:“你去了也无用,常德和牧风他们都去了,你还是先睡一会。我想,我大约知晓在何处。” “我与你一道去。”长孙华锦将披风裹在水清漪身上,与她一道出府。 恰巧,门仆手中拿着一封信,递给水清漪:“王妃,有人指名给您的。” 水清漪抽出宣纸,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递给长孙华锦:“你还是回府休息,我能行!” 长孙华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快去快回。 水清漪目送长孙华锦回府,上了马车,去了‘豪客来’客栈。 客栈里,掌柜的十指如飞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听到小二迎客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复又看着账本。似乎想到哪里不对,掌柜的又看向了门口蒙着面纱的女子,一双凤目顾盼流辉。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女子乌鸦鸦发髻上的梅花簪。扔下算盘,亲自迎了上来,满脸堆笑的说道:“这位客官,用膳还是打尖?” 水清漪环顾了一下客栈,虚无坐席,生意是极好的。“竹雅轩。” 掌柜的一愣,忙将水清漪领到了竹雅轩:“客官,就是这儿了。” 水清漪叩响了门扉,没有人应,看了一下掌柜的,推了一下门,没有落栓,用力推开进去了。 “嘭——” 一声闷哼,重物落地。 掌柜的眼一眯,凑到门缝看了一眼,转身走到斜对面的一个雅间,敲了三下,推开门进去,谄媚的说道:“人已经进去了。” “你下去。”带着斗笠的女子,扔了一锭银子给掌柜的,对着屋子里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道:“人我给你引来,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男子冷哼了一声,拂袖离开,去了竹雅轩。 秦玉瑶摘掉头上的斗笠,看着桌子上的令牌,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畅快的笑。有了这块令牌,祖母便再也不能随意的将她赶到庄子上去。 就在这时,门被敲了一下,秦玉瑶立即将斗笠戴在头上,掌柜的端着一壶热茶进来,讨好的说道:“客官,这壶茶已经冷了,小的给您换一壶。” “嗯。”秦玉瑶不耐的说道,眼底满是鄙夷。 窗外狂风大作,吹着没有关上的窗棂噼啪作响。秦玉瑶将窗子关好,看着天空乌云翻滚,黑压压一片。‘噼啪’一声,一道闪电撕裂天空。 吓得秦玉瑶面色发白,捂着双耳缩回了床上。 一条有力的臂膀,从身后袭来,捂住了她的口鼻。 “唔……唔唔……” 秦玉瑶拼命的挣扎,可惜却挣不动分毫。恐惧席卷着她,瞪大了双眸,张嘴要咬捂着她的大掌。‘咔嚓’一声,下巴被卸掉。 “唔唔……放……唔……”秦玉瑶捶打着床褥,想要引起外头人的注意。心里不禁悔恨,她出门应当带个人在身旁,也不至于事发,这样的无力,受制于人! 轰隆一声,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落了下来。 原本通明的雅间里,一片漆黑,只有打雷时闪耀着幽蓝的白光,极为的阴森诡异。 秦玉瑶绝望了,雨滴砸落在屋顶上的声音,盖过了她求救的声音。 眼睁睁的看着黑影到她的身前,一只手陡然撕裂了她的衣裳。桃红色的肚兜堪堪挂在脖子上,白花花的胸口若隐若现。 秦玉瑶没有想到她会遭到这样的羞辱,双手捂着胸口。羞愤的伸手撕下了男子脸上蒙着的黑巾,没有等她惊叫,脖子一痛,晕厥了过去。 而另一边,锦衣华服的男子推开了门,屋子里只看得清楚轮廓。缓缓的走到床榻边,床榻背对着窗户摆设,一片漆黑,看不见床上的情况。俯身在床榻边坐下,摸到床榻上躺着人。阴沉的眸子,微微闪过一道光亮,温柔的抚摸着人儿的轮廓,入手的滑腻,心驰荡漾。 将手指放在鼻端轻嗅,仿佛指尖留有独属于女子的馨香,陶醉的闭上了眼。静了静心神,宽解衣带。手一挥,帷帐散落,掀开被子,欺身上去。 乌云散去,天空明朗。 床榻上两人相拥着酣睡,女子翻转了身子,玉白的手臂压在被面上。她的动静,吵到了身旁的男子。伸手将女子拥进怀中,俯身亲了一下对着他的背脊。眼睫颤了颤,睁开眼,笑意浓郁的看着怀中的女子。当看到她右边靠着床边还躺着一个男人时,目光一冷,翻转怀中的女子看清楚她的面容,脸色骤然一变。欺骗涌上心头,又怒又惊,猛地将身旁的两人推到了床下。 “怎么是你!” ☆、第一百五十章惹祸上身 天空如洗,一缕晨曦照耀进竹雅轩。淡薄的金光洒在男子白玉般的后背上,上面被抓了几条抓痕,已经结痂。俊逸的面容上,透着阴冷森寒。 “王爷!” 秦玉瑶猛地从床榻上坠落,身体上的疼痛刺激着她睁开眼,看到床榻上*着身子的人,秦玉瑶吃惊的张大了嘴,随即想到昨夜里将她掳获的人。杏眼里燃烧着一簇火苗,愤怒的说道:“你出尔反尔!你让我将水清漪引来给你,你怎得能毁我清白?”她死都不会忘记,她等着看水清漪的笑话时,她被与她合作的李亦尘给坑骗了!若不是她扯下了他的黑巾,恰好窗外闪电,她瞧清楚他的面容,死也不会相信! 他哪里是想要占有水清漪?分明就是将她骗到客栈,玷污了她的清白,这样祖父便会碍于名声将自己嫁给他! 可恨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目,竟是没有看出他包藏祸心! 李亦尘脸黑如黑,俨然是没有料到会被秦玉瑶反咬一口!脸色青红交错。 昨日他将事情叮嘱秦玉瑶办妥,进屋子之后,天气黑沉屋子里也不见半点光影,他并未点灯适才没有瞧见床上与他颠鸾倒凤的女子容颜。觉得计划天衣无缝,不会横生枝节。两人交融之后,‘水清漪’在他的身下婉转承欢,意乱情迷时抓伤了他的背,不过片刻他陷入了欲海中不可自拔。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不受控制的冲向他某个部位,急需发泄。身体越来越微妙飘然,脑子里陷入了空白,只知道索取。 后来…… 李亦尘微眯了眼,他忘记后面的事情了。只记得他与‘水清漪’缠绵后,微妙的奇异感觉冲向他的头顶,操纵了他的思绪。他不知怎得睡了,也不知怎得身旁的人变了,且还多出了一个男人! 目光锐利如刀的落在秦玉瑶的身上,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他不是不经人事的人,他定是中了秘药!先前他是有打算娶秦玉瑶,就在昨天之前他也有这个想法!所以在得到秦阁老的认可之后,他无事便去秦府小坐,借机与秦玉瑶结识。因缘巧合,他们便一起合作,他得到水清漪的身子,然后借此要挟水清漪,让她替自己办事。 秦玉瑶恨水清漪,又想借他之手,留在帝京,两人一拍即合。却没有想到,他被秦玉瑶玩弄了! 看着床褥上没有落红,李亦尘心中冷笑连连,总算是明白了。秦玉瑶怕是早先就想要嫁给他,可惜不是清白之身,便设计出这么一场好戏,给他下了秘药,这样便瞒天过海。 可惜,她自己也阴沟里翻船,没有在他醒来之前将另外一个男人赶走。 浑身散发的戾气愈发的浓重,这简直就是他的耻辱!若是眼神可以杀人,早已是将秦玉瑶这荡妇给凌迟!他不曾满足她?竟是唤了旁的男子进来! “贱人!可是你收买了掌柜的,偷天换日?”李亦尘额角青筋跳动,撑在床上的手掌紧捏成拳,极力的遏制心里的怒火,生怕他会失控掐死了秦玉瑶! 地上的男子也疼醒了,脸色煞白。仿佛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怔怔的回过神来,立即跪在地上求饶道:“玉瑶,我……我昨夜累了,本想歇息一下就走。谁知……谁知我一时不察便熟睡了!” 这语气,分明就是早已暗通曲款的老相好! “我……我这就走!”男子立即捡起地上的一件衣裳,随意的裹在身上,连滚带爬的跑了。 动作利落的二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秦玉瑶爬起来想要去追,不然她百口莫辩。身上的酸痛与深浅不一的痕迹,让她明白昨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跑了几步,身子凉飕飕的,这才发觉一丝不挂。 李亦尘震怒过后,冷静下来,恢复了镇定。秦玉瑶他是不能就这样灭口,留着还有用。但是今日的屈辱,他定是铭记在心!日后,定要亲自手刃了她! “今日之事,本王权当没有发生过!”李亦尘将锦袍穿戴好,犀利的双目在屋子里巡视,目光倏然一顿,落在屏风处一个小木架上的铜制香炉。端起来凑近了,一股馥郁香味扑鼻。俊脸一崩,目光一沉,扬手将香炉摔到秦玉瑶的脚下:“你做何解释?” 嘭咚一声,香炉砸在地上,飞弹向秦玉瑶的额头,滚落在地。香灰洒了秦玉瑶一身,秦玉瑶一动也不敢动。额头上渗出鲜红的血液滑落眼角,与脸上的香灰混合,脏污不堪。 “不……”不是这样的! 秦玉瑶想要解释,可话到了唇齿边,却是说不出口。 香炉里的催情香是她命人点的,然后将水清漪引到这屋子里,藏在屋子里的人将水清漪给打晕。可是……可是结果不是这样,水清漪没有在屋子里,反倒是她与李亦尘翻云覆雨。 对! 一定是李亦尘与水清漪两个人算计她! 如今她已经失去了清白身,断然是不能嫁与旁人,苍白秀美的脸上挂着泪水,楚楚可怜的说道:“王爷,这香是我为水清漪准备的,当真不是算计你,这其中有诈!有人在算计陷害我们!”所有的苦往肚子里吞咽,既然她要嫁给李亦尘,而他装傻充愣,将罪恶推诿到她的身上,她也只得认了!“我们有了夫妻之实,王爷何时去秦府下聘?” 谈及亲事,秦玉瑶面露羞涩,她并且是很期待自己的婚礼。虽然李亦尘不是她想要嫁的人,可这帝京适龄婚嫁的男子除了长孙华锦的权势大,便数他了。 李亦尘桀桀的冷笑,仿佛听了一个笑话一般。蹲在秦玉瑶的身边,骨节匀称的修长手指蓦地捏着她的下颔,漆黑的眸子阴骜森冷:“你允本王做妾都不配!”仿佛碰到什么脏东西,撒手,掏出锦帕擦拭着手指,扔在秦玉瑶的脸上。 秦玉瑶脸色煞白,没有料到李亦尘将她当成了玩物,不,玩物都不配!咬紧了牙根,她没有想到李亦尘就是个恶魔,得尽好处后翻脸不认人! “王爷……” “你的姘头在何处!”李亦尘握紧拳头,心里暗恼,昨日来客栈并未带暗卫,否则那个男人怎得能逃走?若是今日之事宣泄出去……眼底闪过一抹嗜血的红光。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秦玉瑶头摇的似拨浪鼓,心中又惊又惧,李亦尘太过无耻,玩弄她后不想娶她,便安置一个男子睡在她的身旁。羞辱她是水性杨花的女子! 秦玉瑶的泪水不断的滚落,若说方才落泪是引起李亦尘的恻隐之心,这一回是真的绝望地哭。 “今日之事透露半分,莫怪本王心狠手辣!”李亦尘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 豪客来三楼,是豪客来的禁地,东家落脚之处。平日里掌柜的不得命令,也是不可踏入三楼。 而此时,屋子里坐着四个人。 沈浅突然站在窗前,看着贤王府的黑蓬马车离开豪客来,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走了。” 水清漪眼睫半垂,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眼底闪过讽刺,她不曾料到李亦尘竟对她起了贼心。昨日里她来客栈的时候,便让牧兰去竹雅轩探底,可有埋伏。谁知掌柜的见到她头上戴的梅花木簪,领她去竹雅轩的时候,悄声说‘有诈’。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牧兰将藏在雅间里的人给捆绑住了。 领了长孙华锦命令紧跟着水清漪来的沈浅,从暗室里到了竹雅轩,随她而来的还有青楼里的妓子。将人安排好,一行人便从暗室里去了三楼。 而秦玉瑶那边,沈浅将一名男子易容成李亦尘的模样。在掌柜的送茶水进去,分散秦玉瑶注意力的时候,从窗口进入,藏身在临窗而放的床榻里。故意撕裂秦玉瑶的衣裳,激怒她挣扎弄掉男子脸上的黑巾,果真秦玉瑶含恨在心,扯下了黑巾,看着‘李亦尘’的模样,男子便及时敲晕了她。 待李亦尘与妓子苟且之时,抓伤李亦尘,藏在她指甲里的秘药,渗透进他的血液,这样药效比服下去更为的猛烈。他失去知觉陷入昏睡后,便将秦玉瑶摆在了李亦尘的身边,换走那名妓子。 “你来这里不是巧合罢?对他们的算计了若指掌,你是这里的东家?”水清漪道出心里的猜测,看着身穿一袭青色袍子的沈浅,没有想到她出手快狠准!让李亦尘与秦玉瑶窝里斗。 沈浅接到长孙华锦命令的时候,她就传书给掌柜的,了解了情况。适才有时间准备,否则她也只得另行其他的计划了! 仿佛看穿了水清漪的心思,沈浅清冷的脸上露出一抹笑:“你也不差。”安排一个男子与他们同榻,也只有水清漪能想出来,这样秦玉瑶想要嫁给贤王也是白日做梦,顶了天了也就一个妾! 秦玉瑶有一万个不愿,也由不得她,她断不能将此事道出来,那样秦家为了维护脸面,定会一顶轿子,将她抬到贤王府。 水清漪感激的看着沈浅,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想必里面的药丸有解毒醒脑的药效。而这簪子是代表着沈浅的身份,所以在她的势力范围内,她的属下会护着她。 她虽不知与沈浅素昧相识,沈浅为何这样护着她。只要沈浅没有害人的心思,水清漪坦然受之,交了这样一个朋友! “昨夜不曾回府,我也该走了。”水清漪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女子,眸光微闪,她就是昨夜与李亦尘颠鸾倒凤的人。想了想,开口道:“你也不用再回原来的地儿,我安排你一个好去处。” 女子长相媚俗,一双狐狸眼里蕴含着一抹精光,满面喜色的跪地道谢。 水清漪吩咐牧兰将此女送到庄子上,随后看向另外沈浅:“那名易容的男子是你的属下?” 沈浅颔首:“是,你放心,查不到。” “李亦尘断不会放过与他们同榻的男子,你安排他离京。”水清漪交代了沈浅,看着从地窖里找到便一直神色恍惚,陷入自己思绪的乔若潇。 心下觉得沈浅不简单,想来这个客栈是她收集情报的据点?李亦尘的身份,恐怕掌柜的一眼便识出来。便命人盯着,这才发现李亦尘的马车停在了后院里,有人鬼鬼祟祟的将一个布袋抬进了仓库,将人藏进了地窖。适才沈浅一来,掌柜的便暗中让人将乔若潇带到了三楼。 掩藏得的确很隐秘,倘若豪客来不是沈浅的地盘儿,恐怕她是找不着。 “你可知是谁绑了你?”水清漪见乔若潇脸色苍白,目光空洞的看着她,眸子里凝聚着焦点。隐有水雾晃动,吸了吸鼻子,对水清漪说道:“我也不知!我离开了马车回镇国公府,忽而眼前一黑,被布袋从头套了下来,随后扔到了马车上。我听到一男一女的交谈声,说是要用我将你引到客栈,那男子强行占有你,以此要挟你……要挟你替他办事。” 她心里害怕到了极致,生怕她拖累了水清漪,挣扎着手上捆绑着的绳索,松了的时候,有人将她打晕了。醒来的时候,便是在地窖中,而后有人将她领到了这里。 水清漪眼底戾气浮现,李亦尘当真是好大的贼胆!竟是对她动了这等龌龊的心思!诚如他所想,若是当真发生了这等事,她断然是无法苟活。假如贪恋着这尘世,也就只有长孙华锦是她舍不下的,定不敢将此事告知他,从而受到李亦尘的要挟。长孙华锦对她从不设防备,有她做细作不难扳倒长孙华锦! 沈浅眸子里闪过思虑,嘴角露出一抹讥诮,倒是闻名不如见面,李亦尘空有虚名罢了!腌臜小人一个! 水清漪告别了沈浅,亲自把乔若潇送到镇国公府。镇国公府的门仆,瞧见是静安王府的马车,忙让人去通禀老夫人。另外一个打开镇国公府只有祭祀才打开的正门,这是老夫人吩咐下来的,给水清漪最高礼待。 乔若潇看着心尖涩痛,希翼的看着水清漪,希望她能够进府坐一坐。 “走罢!”水清漪还没有做好去镇国公府的准备,垂目,没有看乔若潇,甩下了帘子,隔绝了二人。 马车在乔若潇面前绝尘而去,老夫人在婢女的搀扶下焦急的走出来,只来得及看着马车影子。脸上的喜色,被落寞取代。 这是还没有原谅他们啊! 马车里的水清漪将镇国公府抛掷了脑后,昨夜里一宿未归,她遣人送了信给长孙华锦,她身旁有沈浅,他莫要挂念。不过一日不见,竟有些归心似箭,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日后若是离得久了又是怎样的刻骨思念呢? 透过帘子,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微微蹙眉。不知此时他可有去上早朝? 意外的,长孙华锦今日休沐一日,却也没有闲着。与几位军机大臣在书房议事,水清漪便去竹园里洗漱。 事情一了,沈浅将消息传递给长孙华锦,长孙华锦便将这些年收罗李亦尘与太后的罪证拿出来,请了几个心腹大臣在书房商议,着手对付李亦尘。 “王爷,若是计划提前,于咱们不利。”江阁老神色凝重,他们早已布好局,只待形式成熟,便将贤王一党斩草除根。可王爷却突然改变了计划,加快了节奏。这样虽然有把握取胜,却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太后执政几十年,羽翼早已丰满,不是轻易能够对付。夺嫡成功不过是长孙华锦一直忍而不发,太后一直不曾将长孙华锦一个将死之人放在心上,这才阴沟里翻船! 可真正要连根拔除,却不是那么简单! 长孙华锦如何不知?可李亦尘千不该万不该对水清漪动手! 不可饶恕! “突厥王率五万大军侵犯寒门关,任曹将军为主帅,贤王为副帅。命贤王即刻前往寒门关协助曹将军!”长孙华锦眸子里似冰封着千年寒冰,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与物都似被冻结。 大臣们承受着长孙华锦迫人的威压,不敢与他直视。眼观鼻,鼻观心的猜想是否贤王触了摄政王的逆鳞,这才这么的……不容他! 谁不知曹将军是泥腿子出身,江湖草莽!唤秦阁老一声老师,不过是得他帮扶了一把。旁的恩情,却是没有的。曹将军对皇室极为的仇视,肯效命朝廷,不过是有把柄落在皇室手中。可具体是什么把柄,他们这些人却不得而知。 摄政王原是要萧小参将任命,前赴寒门关,可如今却换了人。这不是明摆着要贤王有去无回? 江阁老轻咳了几声,这也是他们致力想要达到的结果,所以并没有劝谏摄政王收回成命。只是…… “王爷,倘若起内讧,让突厥趁机攻破城门该如何?”江阁老不想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长孙华锦削薄的唇微扬,一抹极淡的笑如昙花一现,未达眼底便敛去。挥荡着云袖,将奏疏一扔,冷声道:“本王亲征,更能名正言顺的将贤王斩除。” 江阁老正欲再劝。 长孙华锦一摆手,拟好圣旨,将众人挥退,起身去了竹园。 江阁老与六部大臣面面相觑,皆都一叹。摄政王心意已决,无人能改变他的心意。 蓦地,吏部尚书眼前一亮,闪过一道精芒:“王爷内眷那位,定能劝动。圣上尚在襁褓,朝中不可无王爷,定要劝阻了!” 江阁老点了点头,可派谁去游说也是一件难事。 “阁老,您的孙儿是王妃义子,您的儿媳定与王妃交好,何不让您儿媳携带着孙儿去劝说王妃?”兵部尚书的夫人最是爱八卦,因而京中哪家哪户有些小动静,他都是知晓的。 江阁老叹了一声,也只得如此了。 …… 长孙华锦一夜未眠,面色极差,苍白得近乎透明,能看见皮下的血管。漆黑幽邃的眸子,似遮盖了一层诡谲的黑雾,不可见底。 常德亦步亦趋的跟在长孙华锦的身后,看着王爷眸子里沁出丝丝的寒气,似要将周边的空气冻结,跪地道:“王爷,粮草的事物已经处理好,秦蕴被强盗给刺瞎了双目。” 长孙华锦‘嗯’了一声,身上的戾气似散了一些。 常德舒了一口气。 长孙华锦去了竹园,看着水清漪坐在梳妆镜前,绣萍替她绞干头发。上前从绣萍手中拿过帕子,轻柔的擦拭她的头发。声音温润清雅的说道:“如何了?” “嗯?处理结果我很满意。”水清漪一双凤眸氤氲着水润光光,白皙细腻的面庞被温热水雾熏染着红霞,泛着水润光泽。唇瓣似初绽的海棠,娇艳柔嫩得似在邀人采撷。 长孙华锦眸光一暗,敛目视线落在她乌鸦鸦的青丝上,手指轻轻的梳理着打结的头发。 水清漪想到方才牧兰来的信,思索道:“王爷,听闻秦公子运送粮草遭遇了强盗,意外刺瞎了他的双目。与他定有亲事的忠勇侯府嫡女,似与他解除了婚约。忠勇侯夫人去了将军府,我若是没有猜错,她定是相中了萧皓然。” 长孙华锦看着她说这凶险的事情时,眼底完全没有惧意与惋惜。清澈透亮的眸子里似被春风吹皱的湖水,漾起的波澜,蕴含着柔柔的浅笑。 “这会子秦夫人该是要悔恨,为了一个玉镯子,平白丢了这样好的亲事。”水清漪想到秦夫人得知消息捶胸顿足的模样,便忍不住的弯着唇角,笑意不可抑止的流泻而出。 “可要去看看?”长孙华锦看着她眉眼弯弯的对她娇笑,心头一阵酥软,只想这样的笑容在她的脸上永不褪色。 水清漪心神一动,可看到他眼底的青影,摇了摇头:“昨夜一宿没有睡好,想要早些睡觉。”起身抱着他的手臂,带着一丝小女儿家的娇态:“你陪我?” 长孙华锦还有奏折要处理,水清漪晃了晃他的臂膀:“你不在身旁我睡不着。” 长孙华锦莞尔:“有好些日子我不曾回府,你都睡得稳妥。” “那不一样。”水清漪诡辩道:“你在宫里处理政务,我盼着你早些回来,若是我没有将自己照顾好,你断是不能心安,这样忧心思虑下,便耽搁了你的进度,我这才迫着自己睡。你而今就在府里,若是不伴在我身旁,我定会辗转难眠。” 水清漪拿眼角斜了他一眼,噘着红唇道:“不信,你大可一试。” 长孙华锦失笑,竟不知她如此能编。啄了一下她的红唇,抱着她躺在床榻上。一双玉手钻入他的胸膛,绵软的宛如羽毛轻拂他的胸膛。喉结滚动,便瞧着她手向下一滑,褪去他的外袍,摘掉他头上的玉冠。“这样睡舒坦些。”水清漪眼角略带深意的笑,别以为她不知他想等她入睡了,起身去处理政务。 唉!当真是让人不省心! 他若再没有个规律,她便要与他约法三章,再敢熬夜批奏折,不许将公务带回府上。 这样想着,水清漪一转身,靠近他的怀中,迷迷糊糊的睡去。 长孙华锦看着她恬静的睡颜,细长的眸子里蕴藏着浓浓的宠溺,若水清漪此刻是醒着的,只一眼,便要溺毙在他的瞳孔里。 “绣萍,你吩咐常德去书房将奏折拿过来。”长孙华锦瞧见屏风上的人影,便知绣萍在外屋守着。 绣萍低眉顺眼的恭敬回道:“回王爷话,奴婢得了王妃的令,若是王爷没有依言陪她安睡,便要告知她。若敢隐瞒,王妃会将奴婢发落了去。” 长孙华锦闭了闭眸,睁开眼,满是无奈,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子,拿掉腰后的软枕,躺下来。睡意席卷而来,不一会儿睡了过去。 …… 秦府 秦夫人得到了秦蕴遭难的事,泣血直涌向头顶,一时受不住,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正房里大乱,春柳抱着秦夫人哭喊:“快!快去唤府医!” 府医在为额头受伤的秦玉瑶包扎,听到正房有动静,手脚俐落的包扎好,叮嘱了秦玉瑶一些事项,提着药箱去了正房。 秦夫人被春柳与另外几个丫鬟抬着放在了床榻上,府医切脉,翻了翻秦夫人的眼皮:“无碍,夫人只是阳亢,吃几幅药调理一下便可。” 春柳跪在地上,泪水直流:“夫人,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少爷才出事,你若是有了意外,小姐可怎么办?而且……而且少爷双目不能视,没有您撑腰,断然是日子不好过。” 府医从春柳的话中,了解了一些事,想了想,教春柳掐秦夫人的人中。毕竟这样大的事,片刻都耽搁不得。 春柳按照府医的法子,用力掐了下去。 秦夫人痛醒了,人中处有一条清晰可见的指甲印,捂着人中,牙龇目裂的瞪着春柳:“你这作死的丫头,作甚呢?” 春柳吓得浑身一抖,怯怯的说道:“夫人,方才您昏厥了。待会少爷要回府,奴婢斗胆,便掐醒了您。” 秦夫人一听爱子回府,立即迎了出去。 远远的瞧见秦老夫人朝她院落里走来,心思一动,猜想着这老虔婆这时找她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真,秦老夫人手中拿着红色的庚贴,递给秦夫人:“忠勇侯府已经解除了婚约,你自己看着办。” 秦夫人手一颤,不可置信的看向秦老夫人:“母亲,您说什么?儿媳怎得听不懂?蕴儿回来我还打算与忠勇侯夫人商议两个孩子的亲事,怎得能退了?” 秦老夫人怎得不知万淑萍藏了什么心思?当初不过是瞧着忠勇侯府逐渐淡出了朝廷中枢,对这门亲事心思淡了,想寻个好的,可没有想到这一拖再拖,耽搁了人家姑娘不打紧,自个的儿子如今也失明。忠勇侯府怎得会没有想法?好好的一个嫡女,怎得就嫁给一个这辈子没有前途的废人? 何况,当初忠勇侯夫人几次三番的暗示万淑萍,孩子们该成亲了。可她不是寻旁的借口推诿,便是权当听不明白。 秦老夫人心中冷笑了几声:“不是我这个做婆母的训你,往日里你端着架子也罢了!成日里摆着旁人占你多大便宜,高攀你的模样。恁的是谁心中总归是不舒坦,可那时候蕴哥儿是个好的,上进的。忠勇侯府退了亲事,女儿也落不得好名声,也只得忍下这口恶气。如今蕴哥儿伤了眼睛,这后半生怕也没有什么前途,名声与搭上女儿后半辈子的幸福相比,微不足道。” 秦夫人丝毫没有给万淑萍留脸面,挑破了说。 秦夫人也知秦老夫人在暗骂她不会做人,婚事她不松口,忠勇侯府也没得法子,只得为女儿的亲事干着急。这会子倒好,蕴儿出事,倒是让忠勇侯府没得顾忌快刀斩乱麻了! 秦夫人只觉得心口烧得慌,原本听到秦蕴的消息,她心里唯一欣慰的便是好在已经定了一门亲事。转眼间,便敲了她一记闷棍。 日后秦蕴想说亲事,莫说她向来有些瞧不上眼的忠勇侯府。就是一般的寒门嫡女,也少有人愿意嫁。 秦夫人眼睛干涩,想哭也落不下泪来。干巴巴的看着手中的庚贴,扑通跪在地上:“母亲,儿媳知错了!您看在蕴儿是您的嫡长孙,出面去忠勇侯府说道说道,这门亲事不能退,也退不得!” 秦夫人肠子都悔青了,恨不能扇自己两耳光。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一切都已经晚了!”秦老夫人怎得会不难受?万淑萍不受她喜爱,可万淑萍生下的几个儿女自个没有亏待了去。特别是蕴哥儿,小时候在她膝下抚养了一年,相比起其他的孙辈,蕴哥儿与她最亲厚。 “不!不会的!母亲,您是忠勇侯夫人的姑母,您说的话她断然会听的!”秦老夫人就是秦夫人手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要死死的抓住。 秦老夫人满嘴的苦涩,当初忠勇侯夫人为了女儿的亲事,求她这个做姑母的拿主意。她是蕴哥儿的祖母,万淑萍的婆母,她的话万淑萍不敢不听。可她却还是没有说成,忠勇侯夫人对她又怎得没有怨? 好好的姑娘,平白耽搁了两年! “忠勇侯夫人退还了聘礼与庚贴,便去了镇国将军府,与萧家小少爷说亲。”秦老夫人侧身躲开了秦夫人攥着她裙摆的手,冷沉着脸道:“如今这步田地,都是你自己作的,该!” 秦夫人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瘫软在地。趴伏在地上,掩面痛哭。 闻风赶来的秦玉瑶,看着母亲倒在地上失声痛哭,悲怆呜咽的声音格外瘆人。心下暗道不妙,看向春柳。 春柳泪眼婆娑,看着秦玉瑶,似乎见到了苦主,哭诉道:“小姐,忠勇侯府与少爷解除了婚约,日后少爷可怎么办啊!” 秦玉瑶心里一沉,没有想到厄运接踵而来。 仿佛,至从她遇见了水清漪之后,一帆风顺的的日子便到头了! “不用担心,天无绝人之路!”秦玉瑶这话似对着春柳说,又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可她万莫没有料到,她的厄难远不止于此,不过刚刚开始罢了! 劝慰好秦夫人,替秦夫人稍稍整理了仪容,一行人去了前厅,等送秦蕴的人回来。 可左右没有等来秦蕴,倒是将李亦尘等来了。 看到李亦尘抬着几抬礼品,搁在正厅。秦玉瑶脸色发白,扶着秦夫人的手下意识的收紧。 秦夫人发觉了秦玉瑶的异样,嗓音嘶哑的询问:“怎么了?” 秦玉瑶死死的盯着李亦尘,摇了摇头。他将她羞辱一番,弃在客栈,言明自个给他做妾都不配。眼下他来秦府作甚? 心思微转,秦玉瑶心肝儿颤了颤,心里升腾着不好的预感。 李亦尘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行来。拱手弯腰给秦夫人行了大礼。 秦夫人避之不及,受了这一礼,脸上的血色褪尽。秦府已经够乱,不知这煞星来添什么乱?“王爷,您使不得,该臣妇给您见礼。”秦夫人一脸菜色,哆哆嗦嗦的回了一礼。 “秦夫人,我今日来,是向您提亲。”李亦尘放下架子,平易近人的说道:“我前些日子在秦府走动,与秦小姐偶见了几次,为她的‘才情’心折。”略含深意的目光落在秦玉瑶的身上。 秦玉瑶听出他话中的‘才情’另有所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眶盈满了屈辱的泪水。 可嫁给李亦尘是她唯一的出路! 她如此已经破瓜,断然是不能再嫁旁人。李亦尘的身份虽不及长孙华锦,但也勉强入眼。低垂着头,不去看那双暗藏讽刺,令她怒火中烧的眸子。 秦夫人可谓是大喜大悲,经历了长子的不幸,又成就了长女的好事。脸上的悲酸褪尽,下意识的端高了架子,端庄得体的坐在太师椅上,长辈审视的目光打量了李亦尘一眼:“这是王爷与瑶儿的缘分,可瑶儿的亲事我做不得住,要等老爷回府拿主意!” 秦玉瑶知晓她母亲是拿乔,这样便显得自个的女儿矜贵些。不禁嘴里发苦,她哪里还是什么清白之身?李亦尘愿意娶她,都是格外施恩了。可个中缘由,她自是不便与母亲说明。 秦夫人故作姿态的模样,落在李亦尘的眼中,极为的滑稽可笑。 “本王想秦夫人弄错了,今日来是聘请秦小姐为良妾。”李亦尘眸光骤冷,他这也是给足了秦府的脸面。倘若不是长孙华锦突然间下的那道旨意,他何必委曲求全的将秦玉瑶娶回府? 而要避开去寒门关赴任,只得借助秦阁老之手了! 就算躲不开,以秦阁老与曹将军的交情,也断不会为难他。思索了良久,与幕僚的想法一致,便上门了来求娶。 良妾? 秦玉瑶震惊的瞪大了双眸,尖利的指甲狠狠的刺进掌心,都不觉疼痛。似承受不住这突然而至的打击,踉跄的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她身后的椅子里。 这一刻,难堪得想要寻短见。 秦夫人被震得回不过神来,以为她听错了。看向秦玉瑶,她满面羞愤委屈,似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便晓得没有听错。心里咯噔了一下,想着是老爷在朝中得罪了贤王?这才上门羞辱人? 面色僵硬,想要扯出一抹笑,却是极为的艰难。讪讪的说道:“王爷弄错了吧?”秦府的嫡女,莫说是金枝玉叶,身份却也是不低的。秦府的门第,放眼东齐,也是少有的。怎能做妾呢?老太爷若是知晓秦家嫡女给人做妾,定会将人送走绞发做了姑子。 李亦尘不紧不慢,高贵优雅的端着香茗品了一口。温润的眸子里只有秦玉瑶才看得出来的戾气与狠绝,瞳孔一紧,秦玉瑶便听李亦尘慢悠悠的说道:“弄错?秦小姐,你说与秦夫人听,我可有弄错?” 秦玉瑶紧咬的牙关打颤,背脊沁出了冷汗,外头照耀进来的阳光也驱散不了她心里的寒凉。李亦尘当真是心狠,步步紧逼着她为妾!可恨她失了贞洁,命运没有掌握在她的手中!心中悔恨不已,不该与虎谋皮! ------题外话------ 推荐文文:书名:破落嫡女的冲喜人生 作者名:黑竹 简介;穿越为小香坊主的女儿,恰逢家族变故,父亲残废,弟弟重病。 被逼无奈,嫁人冲喜。 谁知,拜堂的却是一只大公鸡。 她认了,一切为了钱。 娘家处处需要钱,生钱却是大麻烦。 处处受掣肘,各种法子皆不行。 灵机一动,问了相公,亲自侍疾是否有打赏? 病秧子相公点点头,做得好,有大赏。 洗脸一两。 搓背二两。 洗澡五两。 整套多少钱?病秧子相公问。 整套是什么意思? 病秧子相公将人扑到,吃干抹净后眯着眼笑道,为夫亲自教你做全套,你是否应该给打赏? 嘭! 她一脚将人踹飞,大吼,“全套要你的所有家产,快点给钱。” ☆、第一百五十一章 自食其恶 正厅里,静寂无声。 秦玉瑶紧咬着卡白的唇瓣,娇嫩的唇瓣被咬破溢出腥甜的血丝,她浑然不觉。心里兀自在挣扎,道明一切请求母亲为她做主。还是隐瞒过去,同意做李亦尘的妾侍? 委身做妾,她心中到底是不甘心。想要与李亦尘谈判,看能否改变他的主意? 心思转念间,秦玉瑶浑身一震,李亦尘分明是不愿娶她,这才败坏了她的清白!莫说她成亲前与他行周公之礼,拿今晨睡在她旁边的男子,足以令她不得翻身! 本是天之娇女,一夕间,跌落泥尘。秦玉瑶心中苦涩,紧紧的握着拳头。今日之辱,她没齿难忘,定要千百倍奉还害她之人! 秦夫人看着她眼底喷薄而出的怨恨,心中大惊,莫不是秦玉瑶私底下与贤王结怨? “秦小姐不知不妨事,本王亲自说……”李亦尘似乎失了耐心,剑眉星目,冷凝着薄霜。 “不!” 秦玉瑶浑身一个激灵,凄厉的打断李亦尘的话。一双杏眼,盈盈流动着水波,睁大了看着他,生怕一眨眼泪水便落了下来,在他的面前露怯! 李亦尘看着她眼底的悲愤、屈辱,勾起了唇角,仿佛心情愉悦。 秦玉瑶脸色煞白,纤弱的身姿摇摇欲坠,手指紧紧的握着扶椅,堪堪稳住她的身形。故作镇定的说道:“王爷,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父不曾回府,母亲的确做不得主。可瑶儿与王爷早已是‘情投意合’,家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王爷定会如愿以偿。” 情投意合几个字咬音极重,似从齿缝间挤出。 闻言,秦夫人惊叫:“瑶儿!”她这是自断前程!若老爷得知她与贤王情投意合,因此要做妾,恐怕老爷打死她的心都有! 秦玉瑶哀求的看着秦夫人,求求她不要再说。 秦夫人关键时刻倒是有几分精明,瞧着秦玉瑶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其中定然有隐情。便也住了嘴,顺着秦玉瑶的话说:“王爷,此事臣妇会与老爷言明。” 李亦尘笃定秦玉瑶不敢耍花招,笑道:“秦大人的确极忙,本王今日早朝瞧着秦大人气色不佳。听闻秦老爷爱茶,本王得了一些好茶,明日遣人送来府上。”说罢,便告辞了。 秦玉瑶听出她话中的威胁,李亦尘只给她一天的期限。 手脚冰凉,四肢发软的跌靠在椅子里,怔怔的发愣。 “瑶儿,究竟发生了何事?”秦夫人厉声呵责道:“你今日答应给王爷做妾,你父亲、祖父那边,定是欺瞒不过去。你若不老实交代,母亲也保不了你!” 秦玉瑶扑进秦夫人怀中,‘哇’的放声大哭。似要将她这些时日积压在心底的郁气与委屈渲泄而出。 “母亲,女儿只能靠您了。您定要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要做妾,我要做嫡妻宗妇!” 秦玉瑶从不曾这样哭闹过,秦夫人心都碎了:“你说与我听,你和贤王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秦玉瑶难以启齿,眼底闪过挣扎,良久,全都交代了。“母亲,贤王眼中根本就没有将咱们秦家放进眼底,这才如此羞辱!他当明白,女儿是秦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女儿做妾,秦家阖府上下也是脸面无光。若是真心想要与秦家交好,又怎得开得了这个口,让女儿做他的妾呢?” 秦玉瑶眼底闪过一抹怨毒,咬牙切齿的说道:“女儿心想贤王定是与水清漪联手,给女儿下的套子。水清漪是知道的,她一定是知道的,绣橘是母亲的人谋害的!所以她才这样报复我!母亲啊!她来报仇了!”激动的抓着秦夫人的手摇晃,叫秦夫人拿主意。 秦夫人“嘭”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眸光微闪,秦玉瑶最后一句话,到底是让她心生了惧意。拍在桌子上的手,不知因着恐惧还是掌心被震痛而颤抖。 “母亲,女儿让秦府蒙羞,该一丈白绫了结余生。可女儿不甘啊!这心里很难受。女儿要是去了,母亲该怎么办?哥哥又谁来照顾!”秦玉瑶想到她的悲惨人生,哭得肝肠寸断:“母亲,女儿不孝,女儿不争气,未能给您长脸!” 秦夫人也无能为力,秦玉瑶犯的是大错。心想贤王果真不是等闲之辈,光是这份狠辣的手段,便是轻易惹不得。他强占了瑶儿也就罢了,竟还寻了旁的男子躺在瑶儿身边,诬陷瑶儿有姘头。 “贤王此番前来,做了完全的准备,他对你入府为妾之事势在必得。”秦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思虑,照秦玉瑶这番话来说,贤王娶她是有所谋。而昨夜之事又无旁人知晓…… “母亲,怎么办?” “瑶儿,母亲如实与你祖父说,让他与贤王商议,娶你为妻。贤王日后若要求娶庞大饿世族贵女,你便自请为妾,腾出王妃之位。”秦夫人心中算计,有了主意。“等你坐上了王妃的位置,抓紧生下贤王嫡长子,便是谁也无法撼动你的地位。” 秦玉瑶明白秦夫人的意思,那不过是铺垫她入王府的权宜之计。 只是,贤王会轻易的同意么? 秦玉瑶见秦夫人松了口,心中大定,只要母亲愿意帮她,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母女两心事重重的在正厅等着秦蕴,秦夫人心中哀叹她命苦,一双儿女,瞎的瞎,失贞的失贞,都没有好前程。 “夫人,少爷到了!”门仆进来通报。 秦夫人面色一变,赶忙起身迎了出去,也顾不上秦玉瑶。 秦玉瑶咬紧了牙根,白瞎了一双眼,怎得就不死了?死了还能得到赏赐追封,那么她定能避开了眼前的祸事。 不甘愿的跟了出去,看到双目缠着绷带的秦蕴,抬眸泪水滚落了下来:“大哥……大哥怎得……怎得……母亲,大哥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可是为了朝廷的差事,难不成就没有派人来问候大哥?” 秦夫人看着爱子如今的模样,泪流满面,并未深想秦玉瑶的话。哽咽的说道:“这又不是上战场杀敌,出了事朝廷给抚恤金。我也不多求,只要你大哥无事,好好的活着我便知足了。” 秦玉瑶眼底闪过暗芒,看了一眼坐在轮椅里,至始至终没有吭声的秦蕴,正要开口,秦夫人已经命人将秦蕴送回院子里。转身对秦玉瑶道:“你这事儿也赶巧,你大哥出了这等事,老爷子瞧在你大哥的份儿上,也不至于会太难为你。” 秦玉瑶眼睫颤了颤,敛去眼底的幽芒,抿着唇,点了点头。 “我这就与你祖父去说。” 秦夫人去寻了秦老爷子,到了晚间才回来。秦夫人脸色极其不好,谁也未见,关在屋子里第二日方才出来。唤来了秦玉瑶,幽幽说道:“瑶儿,母亲无用,帮不了你。” “母亲……”秦玉瑶惊愕的看着秦夫人,事情没有说成? “春柳,送小姐回房。今夜……今夜去王府,将箱笼都收拾好。”秦夫人不敢看秦玉瑶,别开了头。 秦阁老听了事情的始末,第一反应便是要将秦玉瑶送到家庙。秦夫人苦苦哀求,拿秦蕴说事,秦阁老良久才说若是要他去寻贤王说事,便将他们分出去。 秦夫人自然是不愿,虽然秦玉瑶是她的女儿,但是她更看重长久的利益。贤王显然是对秦玉瑶不上心,若是为了她,分出秦府。秦玉瑶不得贤王宠爱,给不了他们任何的好处。若是蕴儿健全也就罢,如今也是个拖累。只得委屈了秦玉瑶,她若是个有本事的,抓住了贤王的心,他们秦府再帮衬一二,扶正了也不无可能。 纵然秦玉瑶再不愿,当天夜里也被一抬粉色小轿子抬进了贤王府。 …… 水清漪坐在凉亭中,望着夜空中皎白的满月,周边只有零星几颗闪耀的星辰,孤冷寂寥。 斟一杯清酒,浅浅的抿了一口,清冽甘甜的酒水顺喉而入。温和而不烈,淡淡的酒香在唇齿间,似桃花的香味儿。 水清漪微微一怔,这是长孙华锦亲自酿造的桃花酿? 想到此,水清漪不敢贪杯,搁下杯子,后背靠在石桌上,微微侧身,一手托腮,喃喃的说道:“绣萍,你可有发现这月亮与初见时的王爷极像?” 孤高冷傲。 绣萍瞧不出这么深沉的东西,点了点头道:“一样高不可攀。”但是这有什么?他们的小姐命好,还不是令王爷心折? “什么像我?”长孙华锦不知何时,站在了水清漪的身后。冷不防的出声,吓得水清漪心口猛然一跳。回头瞪了长孙华锦一眼:“处理完政务了?” “嗯。”长孙华锦点头,立在她的身侧。乌黑漆亮的眸子淡淡的落在石桌上的酒水上,眼睫一颤。将她喝了一半的酒,端着饮尽:“这酒醇厚,温和爽口,后劲却极强,你少沾一些。” “这酒不是你命人送来的?我自当你是允了,方才浅酌了一杯。”水清漪眉眼如画,一双凤眼蕴含着烟波浩渺,令人沉溺其中。静静的看着长孙华锦,他穿着一袭金线锁边的雪白锦袍,劲瘦的腰间系着一条淡金色腰带,身形单薄高挑,静静立在倚栏处,宛如屹立在陡峭山崖上的苍松翠柏,俊俏的脸上一片沉静,染着酒后薄薄的浅红,宛如庭院里静静在夜色下悠然绽放的美人蕉。 嗯,极为美艳动人。 水清漪心里这样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长孙华锦失笑:“可要再饮一杯。”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隐含笑意:“我允的。” 水清漪脑子本就有些晕乎,酒劲上来了,她傻了才喝。 “夫君代妾身饮了。”水清漪斟一杯酒,亲自喂长孙华锦喝下去。 长孙华锦幽邃的眸光里闪过一道潋滟华光,搂着她的腰肢,薄唇覆上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将口中的酒水渡到她的口中,唇舌辗转缠绵。 良久,长孙华锦松开水清漪。 水清漪依偎在他的怀中,脸色通红,只觉得这酒劲太过猛烈了一些,她感觉头晕得更厉害了,面颊与心里烧得慌。 她想她是要醉了。 绣萍早在长孙华锦抱着水清漪的时候,就背转了身子,将亭子的纱幔放了下来,悄悄的退出了凉亭。看着站在凉亭外的常德,冷哼了一声,摆着脸色走开。 常德觉得莫名其妙,不记得自个有得罪绣萍。望了一眼凉亭,想了想,追着绣萍想要询问清楚。 水清漪透过烟霞色的薄纱,看到外头的动静,轻叹道:“绣萍是因绣橘的事,记怪着常德。” 长孙华锦心里有些不悦,花前月下,讨论旁的男子,不觉得不合时宜? “嗯,他自己能处理好。” 水清漪仿佛感受到他有些不悦,微微蹙眉,嘟囔了一句:小气的男人。 “秦玉瑶求秦夫人,让秦夫人替她去秦阁老那儿说项,要嫁进贤王府做王妃。秦阁老如今也知你给他的警告,断然不会主动与贤王接洽。若是他去说情,贤王必定会卖他一个人情,秦阁老必定要站在贤王那一党。而且,还会得罪了你与文成侯府,左右思量,都是不太划算,这才宁愿秦玉瑶做妾打了秦府的脸,也不愿去寻贤王说项。” 水清漪见事情按照她料想的发展,眼底有着得意:“秦玉瑶这会子该要断了对你的心思。” 长孙华锦轻叹了一声,若不是他推波助澜了一下,秦玉瑶又怎得能顺利进贤王府? 不过,她开心就好。 “夫人很贤良。”长孙华锦戏谑道,双手搭在她的腹部,目光温柔似水:“若是能生一个小丫头,便又是功德一件。” 啪—,— 水清漪拍开长孙华锦的手,拢紧敞开的衣襟,横了他一眼,推开长孙华锦作怪的手:“文菁明日便要嫁进贤王府,不知秦玉瑶得知,她的表情该有多精彩?”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惋惜,不能够一见。 长孙华锦看着她露出娇憨的一面,心情愉悦,揽着她的腰肢,带着她朝外走。 “去哪?” “游玩。” 长孙华锦带着水清漪坐着马车出府,大约几刻钟,马车停了下来。 水清漪撩开车帘,眼前的情景极为眼熟,蓦地,睁圆了眼:“这会子你带我来看作甚?”文菁明日才进门。 长孙华锦意味深长的一笑,拉着她下了马车,抱着她足尖一点,落在了屋顶上。环顾了院子里的格局,抱着水清漪掠过连绵如山脊的屋顶,落定后,长孙华锦揭开了几片瓦片,便气定神闲的坐在一旁。 水清漪不客气的凑过去看,秦玉瑶穿着桃红色的衣裳,头上盖着同色的盖头。 这时,一个婆子推门而入,掀开了秦玉瑶的盖头。“姨娘,王爷在前厅待客,您先歇息。”随用了敬语,却并不怎么恭敬。 秦玉瑶怎得又听不出来,这门婚事本就极为委屈,又遭到一个婆子的‘冷嘲热讽’,当即脸一沉:“下去!” 婆子一怔,瞧着秦玉瑶这般大的气性,嘴角弯了弯,嗤笑了一声。不过是个妾,真当自个是个东西?不过是王爷纳回府的玩物罢了! “姨娘莫要乱走动,王爷待会没寻着人,老奴可就没法子交代!”婆子撂下这句话,扭着肥胖的腰肢,转身走了。门扉被摔得‘哐当’作响! 秦玉瑶脸陡然黑沉,抓着床上的鸳鸯枕头摔在了地上。趴在床铺上痛哭,她何尝这般落魄了?一个婆子竟也敢爬到她的头上撒野! 秦玉瑶越想越不甘,看着床上丫鬟偷偷撒的桂圆红枣花生,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冷笑了几声,拖拽着被子砸在了地上,愤恨的踩了几脚。 水清漪看到这一幕,摇了摇了头,秦玉瑶太沉不住气。她越是这样,在王府的日子便越是难过。不过心里也理解她,这样大的落差,秦玉瑶这么骄傲的人,怎么能接受? 秦玉瑶心里的火气烧得更旺,仍旧不解恨,将桌子上的茶水砸向门口。 而就在这时,门扉骤然打开,热茶泼了李亦尘一身。 李亦尘脸色青白交织,薄怒道:“你在发什么疯!” “李亦尘,你就是一个伪君子。你千方百计纳我进府,不就是为了得到祖父的支持?可笑,祖父并不会支持一个令家族蒙羞的女子!我如今只是一个弃子,我的嫡妹如今是圣上的未婚妻,你是我祖父应当该知晓选谁!”秦玉瑶恨不得撕了李亦尘,对他是恨入骨髓! 李亦尘反而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拂落了身上粘连的几片茶叶,淡淡的说道:“即使如此,全都晚了,不是?” “你——”秦玉瑶手指指着李亦尘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我定不会让你好过!” 李亦尘眸眼微眯,闪现着一抹寒光,冷笑道:“伶牙俐齿,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本王方才与文成侯商量好婚事,明日便迎娶文菁,你们两……守望相助。” 秦玉瑶扬手掌掴李亦尘,手腕一痛,被李亦尘钳制住,将秦玉瑶甩在床榻上。 秦玉瑶闷哼了一声,看着李亦尘解开腰带缓步走来,不断的朝床脚缩去。惊恐的瞪着李亦尘,双手紧紧的环在胸前,一脸防备。 “何必做成一副贞节烈女的模样?若是在前日之前,本王倒也就被你给糊弄了过去!”李亦尘将身上的锦袍撒落在地上,抓着秦玉瑶的手臂,将她拖到床中央,欺身压了上去。 水清漪双眼晶晶发亮,看着李亦尘撕扯秦玉瑶的衣裳,眼底有着兴奋之色。蓦地,仰身朝后倒去,跌落在怀中。 “啊——” 秦玉瑶尖锐的叫喊声,划破了寂静的夜晚。 水清漪哀怨的看着长孙华锦,戳着他的胸膛道:“你都带我来看,怎得现在不给看了?” “不许看。”长孙华锦目光阴冷,还想看旁的男人脱衣裳不成? 水清漪摊手,不是没有瞧见么? 长孙华锦轻哼了一声,抱着水清漪打算离开,蓦地就听见李亦尘发狠的说道:“纳你进府,因为水清漪是你的仇人。” 长孙华锦眸光骤然一冷,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动,火石点燃锦帕,袖摆一甩,火球精准的从揭开的瓦片落了下去。长孙华锦将屋子里传来的尖叫声、怒骂声置之脑后,抱着水清漪落在了马车上,示意常德赶车。 水清漪仿佛隐约听到了叫喊声,狐疑的看着长孙华锦:“你做了什么好事?” 长孙华锦神色淡淡,薄唇紧抿成一线,睨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目光似透过车帘,看着贤王府,微微勾唇,他不过是提前让李亦尘体验火烧屁股而已。 …… 国寺 萧珮与镇西侯夫人住了三日,吃斋念佛,再过一日,便可回府。 上完早课,萧珮跟在镇西侯夫人身后,抚摸着因久跪坐在地上引起的腹部疼痛,下身却忽而涌出一股热流,仿佛来了癸水时一样的感觉。心陡然一沉,几步走到镇西侯夫人的跟前,福身道:“母亲,我身子有些不适,便先回禅房休息。” 镇西侯夫人有些不悦,脸上的笑容敛去。敦敦教诲道:“珮儿,我当初怀鸣儿的时候,太医便叮嘱我多走动,这样锻炼身子有利于生养。”淡淡的睨了她一眼,似在告诫她不可任性。 萧珮眉头紧拧,她从小开始练武,身子还不够强健?何况,多走动利于生养那是等孩子成型之后吧?如今月份小,还不太稳定,这样折腾孩子受得住? “母亲,我昨夜里不曾睡好,方才久跪腹疼。”萧珮心里忧心着孩子,不待镇西侯夫人开口,焦急的说道:“若是孩子有个好歹,你怎得向夫君交代?” 镇西侯夫人一噎,想到郑一鸣将她当成眼珠子疼爱着,厌烦的摆了摆手:“你好生休息。”今日是肖惠进府,若是这个关键时刻萧珮有个好歹,郑一鸣闻到风声定会赶了来。心中暗自责备万淑雅办事不利索,本该在她第一日来国寺的时候,将人送到侯府,结果拖到了现在! 看了一眼天色,如今快要到晌午了,若是不出差错,肖惠在日落前便会送到侯府。瞧了一眼走远了的萧珮,略微心安。 萧珮回了禅房,去净室看了一下,果真有一点血丝。吓得面色一白,忙换好了裘裤。打算向镇西侯夫人报备一声,随后想到她那阴沉的脸,打消了念头。 “收拾东西,我们回府。”萧珮一刻也不想耽搁,心里惴惴不安,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定要保住。 “夫人哪里……”乳母为难的看着萧珮,当初萧珮初入镇西侯府的时候,还得镇西侯夫人青睐。经过后来之事,两人之间的关系紧张。今日若是不交代一声走了,怕是镇西侯夫人心中会多想其他。 “已经做了三日早课,再吃一顿斋饭方可。我回府不沾荤腥就好了!”萧珮看着乳母担忧的模样,不耐的解释道:“我孩子出事了,方才我瞧了一眼,见了红。我要立即回府,寻太医保胎。” 乳母一听,可不得了了。紧张的询问:“如今腹部可还疼着?夫人也真是,就算要还愿也该等您胎儿落稳了再来!您瞧,如今可不就折腾出事了?”手脚麻利的将东西收拾好,让小曼去张罗马车。 “现在不疼了。”萧珮脸色发白,额头上渗出虚汗。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她不知镇西侯夫人这样焦急的匆忙的领她出府,是刻意为之,还是当真一心记挂着还愿之事,担忧佛祖说镇西侯夫人心不诚。但若是她腹中孩儿有半点闪失,冷笑了一声,谁都别想好过! 一行人避开了镇西侯夫人的耳目,坐着马车回府。 路途遥远颠簸,乳母怕伤着孩子,便让车夫放缓了车速,到侯府的时候,已经暮色渐深。 “世子夫人,您小心一些。”乳母叮嘱着萧珮,小心下马车,不许如往常一般跳下去。 萧珮被吓着了,也不敢胡来,老老实实的顺着梯子走下去。 把守后门的门仆瞧着世子夫人回府,微微一愣,怎得不从前门进?心里这样想着,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忙不迭的打开门。 萧珮进府,对小曼道:“你去寻侯爷,看他可在府中。若在府中,命他快些进宫,将太医请来。”长途跋涉,萧珮身子乏了,腹部越来越不舒适,隐隐的作痛。 萧珮回了院落,躺在了床榻上。 那一头,小曼在寻的郑一鸣,被香琴寻了个借口,引到了早萧珮一步入府的肖惠的院落中。 郑一鸣眉头紧皱,不知香琴打什么鬼主意。半道上碰见了匆匆离府的父亲,站定,开口道:“父亲,您怎得出府?母亲给您纳了一个良妾,今夜是您洞房花烛好日子,怎得离府了?” 镇西侯一怔,没有缓过神来:“你母亲给我纳妾?” 郑一鸣看着镇西侯眼底的诧异,解释道:“母亲说她这些年不许你纳妾,你在外头也养了人,三天两头不着家,有点不像话,便也只得给您纳一房美妾。” 镇西侯被儿子当场戳破,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摆了摆手:“我晓得了。”调转方向,去了书房。 香琴在一旁急的火烧火燎,看着脚步轻快走开的侯爷,想要解释,却又不能说出口。硬着头皮领着郑一鸣朝紫薇园走去。 就在这时,一路问着郑一鸣踪影的小曼,跑着过来:“世子,不好了!世子,世子夫人她身子不适,提前回府,让您进宫去请太医。” 郑一鸣脑子发懵,萧珮吩咐他请太医,事情便真的严重。撇下了香琴,健步如飞的朝马圈走去。 “世子……世子……” 香琴急切的喊着渐行渐远的郑一鸣,没有得到回应,愤恨的跺了跺脚,想着时辰还早,待世子回府再将他请来便是。这样一想,便也离开了,去海棠苑打探消息。 而去了书房的镇西侯,梳洗一番,精神焕发。询问着奴才:“今日抬进府的姨娘在何处?” “紫薇园。” 镇西侯扯下钱袋子扔给奴才,去了紫薇园。 那头郑一鸣将太医请回府,替萧珮诊治后,开了几幅安胎药,叮嘱道:“动了胎气,这几日好好修养,并无大碍。” 萧珮与郑一鸣齐齐松了一口气,郑一鸣亲自将太医送走。疾步进来,看着萧珮尖细的下巴,心疼的说道:“才走了几日,就掉了好些肉,日后你还是莫要离了我,自己都照顾不好,怎得能照顾咱们的孩子?” 可他不知,萧珮与他分离之后,不但将自己照顾的极好,就连孩子,也养得白胖粉嫩。 萧珮笑而不语,眼角眉梢都凝着笑,抚摸着腹部,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香琴得到太医离府的消息后,便赶紧的来催人。 郑一鸣满脸不耐,一刻都不想离了萧珮。可看着萧珮倦怠的模样,怕香琴吵着,心想早些处理好来陪媳妇儿睡觉。 郑一鸣依依不舍的起身去了紫薇园。 香琴怕出岔子,早先一步去紫薇园交代那位姨娘。瞧见屋子里的烛火熄灭了,心一沉,询问着守门的丫鬟:“怎么回事?世子都不曾来,烛火便熄灭了,当真是不知规矩!” 丫鬟见是镇西侯夫人身旁的大丫鬟,战战兢兢的说道:“侯……侯爷说里头是夫人给纳的姨娘,奴……奴婢便领着侯爷进去了,这……这会子已经行了周公之礼了!”侯爷进去没有多久,便传来若有似无的呻吟声,这会子香琴姐姐告诉她这个姨娘是给世子纳的,这可咋整? 香琴如遭雷击,浑身止不住的发抖。侯爷……侯爷与世子爷的姨娘行了周公之礼。这……这……夫人那头她该怎么交代? 心里不禁埋怨夫人,怎得没有直接说是给世子爷纳妾?偏生寻了借口,说给侯爷纳妾。可事情就有这么巧!平素不见人影的侯爷,今日里赶巧在府邸,好死不死的与世子爷碰了个正着! 气恼的跺了跺脚,心里想着解决的办法,却瞧见郑一鸣阔步走来。脸色煞白,迎了上去,目光闪烁的说道:“世子爷,奴婢忘记了,夫人将东西搁在了藏书阁。藏书阁里的钥匙在管事的身上,明日里咱们去拿。” 郑一鸣骤然看向香琴,目光似刀子一般,仿佛要划破香琴的心口,瞧一瞧她藏了什么心思。 这么贵重的物件儿,她哪里能记错? 香琴在他身旁伺候了十几年,心思细腻,他屋子里哪怕是一张废纸她都记得在何处! 踏步朝屋子里走去,香琴惊出了一身冷汗,踩着步子绕到郑一鸣的跟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咬唇道:“世子爷,世子夫人身子不舒坦,您早些回去吧。” 香琴越是如此阻拦,郑一鸣愈发觉得蹊跷。看了眼紧闭的门扉,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香琴扑通跪在地上,给一旁的丫鬟使眼色。急的要哭了出来,倏然,想到什么似的,牙一咬,心一横道:“世子爷,奴婢打小便在您的身边伺候。夫人当初与奴婢说,奴婢日后是世子爷的身边人,若是肚皮争气,定会抬举奴婢做姨娘。可等了那么些年,奴婢已经二十好几,成了昨日黄花,心中不甘,便想着……想着……”后面的话难以启齿,香琴说不出口,却更加的让人多想。 “荒谬!”郑一鸣脸色阴沉,甩袖离开。心中想倒是他疏忽了,明日便让珮儿给香琴择选一个男子婚配了! 香琴见郑一鸣离开,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瘫坐在地上,抬手抹着头上的冷汗。 蓦地,脸色大变。 只见镇西侯夫人出现在紫薇园,将离开的郑一鸣带了进来,目光冷冽的看着香琴:“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香琴震惊的看着镇西侯夫人,怎得世子夫人回府,夫人也紧跟着回来了?想到了什么,飞快的偷瞄了紧闭的屋子一眼,脸色灰白。 “鸣儿,你今夜宿在这屋子里。”镇西侯夫人怕郑一鸣变卦,拉着郑一鸣一起朝屋子里走去。她之所以赶了回来,请人去唤萧珮用午膳,这才得知人下了山。怕萧珮打乱了计划,这才急匆匆的赶了回来。正瞧见郑一鸣满目阴霾的离开紫薇园! 都到了这一步,她怎得能前功尽弃? “夫人!”香琴唤住镇西侯夫人。 镇西侯夫人见香琴神色古怪,目光凛然的看向她,带着警告。香琴的心思,岂能瞒过她?太不知轻重了! 香琴正要开口,镇西侯身旁的嬷嬷,已经先一步将门打开。 清冷的月光倾泻进黑暗的屋子里,将屋子整个照亮,床榻上鸳鸯绣被翻红浪,娇喘呻吟穿刺着众人的耳膜。不堪的画面,映入众人的眼帘。 鸳鸯绣被翻红浪,娇喘呻吟穿透着众人的耳膜。 ------题外话------ 推荐文文:《农门药香之最强剩女》纳兰小汐 简介:她是风光无限的高级中医师,却被一块鸡骨头卡喉而亡。 一朝穿越,医师变古代剩女,面临穷的掉渣的家,和即将被赶出的家门的命运。 她决定大干一场。 医治嫂嫂坏心肠,保住自己有家归。 医治娘亲狠心肠,保住自己不被卖。 医治哥哥实心肠,保住自己有靠山。 发家致富难上难,好在咱一技在手,天下咱都会有!还有了一只腹黑大灰狼,诱惑自己陷情网。且看咱如何与狼携手,发家致富,苦尽甘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追查真相 屋子里,颠鸾倒凤的人,听到门口传来的响动,转头看向门口,镇西侯夫人身旁的丫鬟提着照明的宫灯,将一行人的面色清晰的映入了镇西侯的眼睛里。 一时间,镇西侯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调戏身旁伺候笔墨的丫鬟,被镇西侯夫人逮个正着的时候。惊吓的猛然离了肖惠的身,跪坐在床榻上,急切的想要解释。 倏然,记起他紧张作甚?怀中的美娇娘不是他的良妾么? 只是,夫人这见鬼的模样又是怎得?难不成她是要反悔不成?脸一沉,顿时郁结于心! 肖惠听到动静的时候,不敢看向门口,早就身子一滑,缩在了被中,将自个遮得严严实实。蓦然,她的夫君起了身,被子滑到了她的胸口,皎白的月光将屋子里的一景一物照映得格外清晰,连同与她行周公之礼的男子。 肖惠呆愣的看着蓄着胡须的镇西侯犯怔,旁人都道镇西侯世子风流倜傥,风月齐光。眼前的男子虽然俊朗,可却是上了年纪,大约在三四十左右。 念头一落,肖惠脸色蓦地惨白,镇西侯世子年约二十四,他却是三四十,显然是误闯的登徒子!震惊之中,肖惠强烈的感受到一丝屈辱,小手紧紧的拽着被子,因这屈辱她浑身微微颤抖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人是给她送膳食的丫鬟领进来的,她那时候羞涩,低垂着头,直到熄灯上床她也是紧张的闭着眼,不敢看她的夫君。肖惠眼睫颤动,泛着泪水,慢慢的转动着目光,看向门口,一眼便看到与床榻之上的男人容颜七八分相似的俊美男子,肖惠浑身僵住,泪水从眼角滑落。 错愕,惊恐,屈辱,复杂而强烈的情绪在她心中激荡,这突然而来的意识,令她无法接受。大脑思维陷入了一片空白,肖惠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保持冷静,濒临崩溃的大喊:“啊——”双手紧紧的拉扯着被子遮掩住面庞,泪水肆意的流淌,紧紧的咬着唇,压抑着不许自己哭出声。 她不知道是她弄错了,还是侯府弄错了? 明明她是嫁给镇西侯世子,怎得变成了镇西侯?那样相像的两个人,她再如何蠢钝也能明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镇西侯夫人以镇西侯世子纳妾的名头,将她纳进府。最后与她洞房的是镇西侯,她算什么?算是谁的人?传出去,她还有何脸面存活于世? 肖惠所有美好的幻想破灭,绝望铺天盖地的笼罩她,整个人都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肖惠的一声惊叫,将门口一行人拉回了思绪。 镇西侯夫人脸色煞白的后退了几步,紧紧的握着搀扶着她的丫鬟的手臂,因大力的掐进丫鬟的肉里。丫鬟疼痛得面容扭曲,却不敢呼痛,强忍着钻心的痛。 镇西侯夫人手指指着屋子里的人,面部抖动,说不出一句话来。 太过震惊了! 她都看见了什么?她的夫君,替她的儿子行了洞房礼! 荒谬!简直荒谬! 一度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瞧错了。闭了闭眼,再度睁开,依旧没有改变。厉声呵斥着香琴:“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才想起了她来时,香琴的反常,恐怕她早已知晓里头的情形! 香琴扑通跪在地上,磕磕巴巴,语无伦次的说道:“夫人,奴婢先前有按照您的吩咐,领着世子爷过来。世子爷半道儿遇见了侯爷,侯爷急赶着出府,世子爷便与侯爷说您个给侯爷纳了一房美妾……后来世子爷随奴婢到了紫薇园,可是,可是世子夫人回府,寻人遣世子爷进宫请太医,人就走了。安顿好世子夫人,奴婢催促世子爷过来之时,已经晚了。之后您都知晓!” 镇西侯夫人心中发堵,这是她自己做的孽! 若不是哄骗郑一鸣,待他木已成舟后,再一一告知他真相,也不至于发生这等事! 心中却更恨镇西侯,这浑不吝的东西,成日里见不着人,但凡听到一丁点府中纳了新人的消息,便别谁都得劲儿! 如今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也只得认了。想着肖惠这原是儿媳,这会子成了她的姐妹,心口像是有一把钝刀子在戳,阵阵的发疼。 “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这女人是您给我纳的妾?”郑一鸣原是看着屋子里的一幕,惊呆了!不知香琴有何居心,竟领着他来父亲新纳的姨娘房中。可听到后边,不对味儿,缓过神来,冷笑道:“您是怕我会拒绝,先将我糊弄住,先斩后奏!特地将珮儿走开,好让我生米煮成熟饭?您如今瞧着父亲与姨娘在一块儿心里头是何滋味?您有为珮儿想过?她肚子里还怀着您的孙儿,您给她喘气的时间都没有,紧接着张罗给我纳妾!她心里就好受了?您自己都接受不了的事儿,就莫要强加在珮儿身上,她与您一样,同为女子。” 郑一鸣看着母亲愤怒的神情,冷笑道:“劳您这般煞费心思,最后却是将自个给套进去了。您日后再想折腾,喏,好好折腾父亲去吧!珮儿腹中孩子有半点闪失,日后便莫怪儿子不孝顺。” 郑一鸣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开。他心中觉得母亲的作为令人可气,结果令人可笑、可悲。但是他全副心思都扑在了萧珮的身上,更加的心怜她。未曾料到,母亲在她十月怀胎的时候,暗地里谋划着给她的夫君塞女人。 萧珮为见红焦急的模样,跃入郑一鸣的脑海,紧握着拳头,加快了脚程,想要快点赶到萧珮的身旁。 镇西侯夫人被郑一鸣的话砸晕了头,捂着上下剧烈起伏的胸口,弯下了腰,泪水涌了出来。 造孽! 是她造的孽! “夫人!夫人!” 香琴与嬷嬷看着镇西侯夫人似要昏过去的样子,焦急的搀扶着她,将她移回了正院。 紫薇园里,恢复了寂静。镇西侯看着躲藏进被窝里的肖惠,沉吟道:“这事儿虽是误会,我断不会推脱责任。事已至此,你便留在我房中。至于外边,我会给你一个交代。”镇西侯拉了几下被子,才拉开。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心里一片柔软,吻去她眼角的泪水,看着她全无生机一心求死的模样,叹道:倒是一个贞烈的。 “我与鸣儿相比,倒有点委屈了你,今后我定不会亏待了你!年纪轻轻的姑娘,何至于寻死?你本就是侯府里新进的姨娘。”镇西侯也无兴致,眼底闪过一抹阴霾,起身穿着衣裳,打算去镇西侯夫人的屋子里,顿了顿,回头道:“死比生易,好好想想你入侯府的目地。” “嘭——” 门扉再度被合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肖惠泪水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接连滚落了下来,洇湿了枕畔。 她看着生养自己的姨娘在府中的日子艰难,打小便下定了决心,不求大富大贵,即使是嫁入寒门,只要是正妻她都愿。可惜她的嫡母不是个好的,府中的庶女都被她用来替她的儿子铺路。为了让姨娘好过,她同意了给人做妾。听到她未来的相公是镇西侯世子,便遣人去打听,几番打听下芳心暗许。可最后,却是成了她倾慕之人的父亲做了妾! 听着外面的那些对话,肖惠心中苦闷不堪,更觉屈辱。原来是镇西侯夫人导出的一出好戏! 她若是死了,姨娘断是不能活了。 肖惠眼底闪过一抹坚定,想起方才镇西侯的温柔,肖惠心神微动,不过是年纪比世子大了些,权势上也是比世子大。若是得了镇西侯的宠,她的姨娘日子便会极好过! 镇西侯夫人,您也莫要怪我,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我一个庶出,若是不好好争取,又怎么会有立足之地? 肖惠无声的笑,越笑越大声,越笑越肆意。笑得泪水横流,双手紧紧的揪着身下的床褥。她原是想不争不抢,可如今她不争不抢,岂有活路? …… 镇西侯府虽然将这件事掩盖的极好,可还是在圈子里流传开。 沈大人已经归京,沈夫人邀请诸位夫人到府邸观赏。 宴会设在了明月楼,明月楼又名摘星楼,是一座七层高的高楼。站在上面,可将帝京的全景纳入眼底。这座府邸原是公主府,太祖皇开国之后,建造给他最宠爱的公主。后来公主病逝后,这座府邸一直留在今日,不曾赐给任何皇子公主,如今反倒是赐给了沈大人。 外人都道惊奇,可谁知是沈浅在入京前便打量好的府邸,与沈大人说了一声。沈大人爱女如命,自是向长孙华锦讨要。 长孙华锦是给了,却没有少从沈大人这儿搜刮油水。 沈夫人斟酌了一番,将宴会摆在明月楼的第四层,再高有点不妥当。夫人们都是养尊处优惯的,怕是爬四层楼高都有些许吃力,更遑论是七楼!倘若有兴致,可以用膳后去七楼一观。 “清儿,你瞧瞧四楼可妥当?高了一些,移到三楼也可。”沈夫人离京多年,方才回京,对许多事还未上手。至今只有水清漪与她投缘,早早的将人接到了沈府。 水清漪站在高楼下,微眯着眼,看着楼顶。目光落在第四层,估量了一下,道:“四楼极好,也不太高,看的风景也远一些,三楼低了一点儿。”顿了顿,将心中的考量说了出来:“每一层楼四周都是半人高的凭栏,每一层都安排四个婢女看守,以防有人坠楼。” 沈夫人眼角堆积着浓浓的笑意:“还是清儿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办。” 水清漪去了四楼,摆了两桌,想必宴请的人不多。凭栏四周都逶迤垂落着轻柔似雪的纱幔,清风吹拂,似少女柔软的身姿翩然飞舞。 水清漪吩咐绣萍将纱幔绑在柱子上,站在凭栏边,只觉得视野开阔。沈府的全景都尽收眼中,蓦地,目光一顿,落在水榭处。 绣萍见水清漪出神,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瞧见水榭旁的荷塘里,几尾锦鲤在水面下游荡。 “摄政王府也有一片荷塘,荷塘上建造了一间竹屋,王妃若是喜欢,可以让王爷在荷塘放养一些锦鲤。”绣萍絮絮叨叨的说道:“奴婢听闻管家说摄政王府的荷塘里,还种了荷花。到时候王妃可以采莲蓬,挖莲藕。” 水清漪嘴角微勾,摄政王府不同于旁的府邸奢华,而是依照她构想山林田野间的悠然生活版图建造。他不能与她闲云野鹤,便将她向往的生活挪到了摄政王府。虽然不是她想要的,却也能感受到他的那份用心。 拂去被风吹乱的青丝,垂目瞧见沈夫人将人带到了楼下。 “将茶水倒好,各位夫人快到了。”水清漪吩咐一旁站着的四位婢女,端庄的坐在凭栏处的席位上。论资历她比诸位夫人尚浅,可身份上她却要高出一截,适才无须迎上去。 四大侯府来了忠勇侯,宁伯侯,镇西侯,唯独长远侯府没有受邀。方夫人与江傅氏一同来的,萧珮走在几人后边。 水清漪目光落在萧珮身后的秦夫人与秦玉瑶身上,眼底的诧异一闪而逝,原以为秦夫人与秦玉瑶不会来才是。 “你婆母没有来?”水清漪朝萧珮招了招手,让她在身边坐下。 萧珮冷笑了一声,讥诮道:“病倒了。” “好端端的怎得病了?”水清漪眼睫一颤,前几日在国寺,怎得回来就病了?心思微转,看着萧珮微冷的眸子,询问道:“府中出了事?我听闻你婆母给你公爹纳妾,受了气?” 萧珮嗤笑道:“她哪有这样好?将我支开给郑一鸣纳妾,又怕郑一鸣看到动静制止了,诓骗郑一鸣是给侯爷纳妾。郑一鸣也是个缺心眼儿,他与侯爷说了,侯爷代他洞房,郑一鸣的妾成了他父亲的姨娘了!” 萧珮这一番话,可没有半点客气,冷嘲热讽的挖苦。 水清漪轻叹了一声,的确闹心!她最能体验这种心情。虽然她上无公婆管束,但是有朝臣劝谏长孙华锦纳妾。 “的确是太过了一些,要纳妾,好歹也要过问你一声。这样将大家蒙在鼓里,最后倒是自己吃了苦果。”水清漪能理解做母亲心疼儿子的心情,却不能体谅。女子地位太过卑微,依附男子而活。若是觅得良人,这一生便过得安稳。若是嫁得不好,便是晚景凄凉。不论何时,自己能够独立,日子总归会好过一些。 萧珮冷笑了几声,没有搭腔。她想起自己的孩子,因为镇西侯夫人纳妾的缘故,险些小产,心里便极为痛恨! 水清漪这件事情上,不知该如何劝说,全然看郑一鸣是如何想。 “我的命苦啊,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原是说嫁给世子,最后却成了侯爷的妾侍。年纪大得能做她的父亲,岂不是委屈了她?我去看望了一下,那个孩子半句怨言也无,倒是宽慰我,我这心里刀绞一般。”万淑雅向秦夫人诉苦。 可这一言将江傅氏给得罪了。 江傅氏嫁给江阁老做填房的时候,双十的年纪,而江阁老却也是与她的父亲同岁。 “你若当真心疼,便给她寻一个好人家做正妻,哪里还有这些糟心事?”江傅氏冷笑道,与她的姐姐万淑萍一样上不得台面。 万淑雅眼泪一收,尴尬的看着江傅氏,不知怎得将她给得罪了。 秦夫人有点眼色,淡淡的说道:“夫人何必与我这姐姐一般见识?她没有你那么有见地。年纪大了也是一种福气,会疼人。” 万淑雅连忙附和了一声:“我见识短浅,妹妹这样一提点,我心里想着也是这个理。”江府不是她能够得罪的。 秦夫人看着自己姐姐在一个继室面前伏低做小,心里头不是滋味儿。心里有些瞧不起她的这个姐姐,做派太小家子气。 江傅氏脸色一冷,讽刺道:“论见识,在秦夫人面前,我可不敢居功。” 秦夫人脸色骤然一变,江傅氏的话戳到了她的痛楚,指的是她将嫡女送到贤王府做妾。 秦玉瑶脸色煞白,拢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听着众人嘲笑声,只觉得像是脱光了暴露在众人的面前,无所遁形。 江傅氏脸色稍霁,不再理会秦夫人,与身旁的方夫人、宁伯侯夫人话家常。 秦夫人知晓江傅氏因着上回在静安王府自个讽刺她,这回便不给自己脸面的挖苦。气恼的对万淑雅道:“这不是值得长脸的事儿,天大的委屈你也给我吞咽下去,回去再说。” 万淑雅被万淑萍迁怒,心中也窝火,原是想万淑萍帮她说几句话给萧珮听,却没有想到起了反效果,平白得罪了江傅氏。暗自打了几个嘴巴子,看了秦玉瑶一眼道:“外甥女嫁给贤王,有给你带来什么好处?我一个手帕交,她的女儿成日里往娘家塞东西,都是一些少见的稀罕物。”眼底闪过羡慕。 秦夫人心里的那团火灼烧得她五脏六腑火辣辣的,她一张口便似要喷出火来。冷冷的剜了万淑雅一眼,厉声道:“闭嘴!” 万淑雅被吼得一怔,缓过劲来,呸了一声,不过是个妾,有什么好得瑟? 萧珮冷眼旁观,万淑雅说一句,往她这边瞧一眼,心里觉得可笑。肖惠又不是她夫君的妾侍,无论她怎得在外宣扬,与她何关? 不过是白费心思,陡增众人笑料罢了。 沈夫人领着诸位在用膳前上顶层参观,几位贵夫人闲来无趣,便拿镇西侯府纳妾的事儿谈笑,走在她们前头的好巧不巧,正是万淑雅。听到她们鄙夷、不屑、轻蔑的嘲笑声,心里就像扎了一把刀子。想要回头让她们闭嘴,可听声音其中有几个是她选中儿女亲事的亲家。只得强忍下怒火,几步走在最前头,耳不听为好。 众人说着说着,便扯到了秦玉瑶的身上。其中有几位夫人曾经请媒人去说亲,却被拒之门外,端着架子,一副他们高攀不上,懒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模样。如今倒真的是个笑话,给人做妾,你说是不是要笑死个人? 秦玉瑶与秦夫人走在几人后面几米远处,听着他们奚落的谈笑声,秦玉瑶面色火烧火燎一般,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秦夫人不敢看秦玉瑶,毕竟当初她能够挽救,可是她自私的选择了自己想要的好生活,不想分府出去,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秦舒白的俸禄,养活一家子都勉强。没有了秦阁老的头衔,她也不能时常参加贵圈里的宴会。 就在这时,有人小声的说道:“要我说,万淑萍就是一个白眼狼,当初沈夫人待她如亲姐妹,她在帝京便是遭人戏弄的人,若不是沈夫人庇护她,她能有好日子过?可她非但不知感恩,还将沈夫人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给抢走了!俗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为自己想也不为过,毕竟她与沈夫人没有血缘关系,就算是亲姐妹都为了抢亲事闹得脸红。但是她女儿送到贤王府做妾,我原是听说之前与贤王有染,秦玉瑶求万淑萍寻秦阁老说项,嫁给贤王为王妃。秦阁老同意了,提了一个要求。你们猜是什么?”一副她们想不到的模样。 “休了她么?” “错!让他们大房分出府去单过!可惜万淑萍万众瞩目惯了,若是分出府,秦家二房便要压了她一头,哪里会还有以往那么光鲜体面?为了过好日子亲生女儿都不顾,何况是无亲无故的沈夫人?”说话的人是秦老夫人的侄女儿,从中得到的内幕消息。 秦玉瑶心神一震,脸色苍白的看着秦夫人。一双蕴含着水雾的眸子里,满是对秦夫人自私的控诉。她万莫没有料到,是她的母亲不愿帮助她,而不是祖父的冷血无情! “瑶儿。”秦夫人脸上的血色尽褪,神色恍惚,俨然不曾料到有人第三个人得知此事! “当真是如此?”秦玉瑶幽幽的问着秦夫人,眼底深处隐匿着怨毒。 “不……不是。”秦夫人自然是否认,焦灼的拉着秦玉瑶的手,解释道:“瑶儿,你听母亲说,这些年母亲可有委屈过你?倒是你的妹妹生下来,交给乳母没有怎得照料,你是母亲亲手带大,怎么忍心摧毁了你后半生?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若过的体面,母亲自然脸上有光,秦府里哪里还有人敢轻视了我?” “你不说实话不打紧,待会散宴,我便亲自去过问祖父!”秦玉瑶将秦夫人的手从胳膊上拂落,心里是信不过她。当日为了一个诰命,明知兄长凶大于吉,母亲都同意了。难保为了安逸的生活,舍弃了她! 秦夫人噤了声,眸光躲闪着秦玉瑶迫人的视线,心里想着安抚秦玉瑶的法子。 秦玉瑶眸子里闪过一抹失望,决绝的看了秦夫人一眼,转身下楼。 “瑶儿——” 秦夫人心中一急,追赶了上去。 前头的几人,听到秦夫人的叫喊声,看着秦玉瑶一袭粉色纱裙飞扬而下,似枝桠上飘零飞旋而下的桃花。顷刻间,便到了一楼。 沈夫人眉一皱,遣人下去看发生了何事。 方才说八卦的是慕氏,瞧着站在底下争执的母女两,心里升腾着不安,沉吟道:“我们还是下去瞧一瞧?” 旁边的一个夫人笑着打趣道:“你怕了不成?” 慕氏笑了笑,随着众人上了顶楼。 水清漪没有去凑趣,陪着萧珮在一旁说着闲话,看着秦玉瑶身子轻盈,翩然若蝶般飞旋而下,紧跟着秦夫人追了下来,站在凭栏处,看着二人在争执,勾唇道:“秦玉瑶怕是知晓了内幕,原本她也是可以做王妃,眼下倒是成了妾,心里怎得甘心?” “今日不是贤王迎娶文成侯府嫡女?他说先帝薨了不久,由于是喜丧,遵从先帝的遗诏迎娶了文菁,却也没有铺张。秦玉瑶心性高傲,不想见到那场面,躲了出来。”萧珮觉得可笑,能躲得掉?明日里可还要给文菁敬茶呢! 水清漪摩挲着玉质温润的茶杯,眉眼带笑道:“文菁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主,秦玉瑶虽是个妾,却比文菁先入府,文菁心里不高兴呢。” 萧珮与水清漪意味深长的相视而笑。 不到几刻钟,诸位夫人都下来用膳。在水清漪身旁伺候的丫鬟,份外的殷勤,极会观颜察色的讨巧。水清漪淡淡的睨了她一眼,敛去了眸子里的幽光。 用完膳,各自扎成堆,聚在一起说笑。水清漪想要看看站在顶楼会是怎样的感觉,萧珮身子不适,坐在原处休息,水清漪便领着绣萍上了七楼,越往上,便越清清冷冷的没有一个人影。 还不曾站定,便听到‘嘭’的一声,重物落地,尖叫声此起彼伏,直冲云霄。 水清漪走到边上,便看到穿着墨绿色锦裙的贵夫人,面朝下的趴在地上,鲜血直流。 “是她!是她将夫人推了下来!” 站在楼下的一个丫鬟,指着顶层倚栏而立的水清漪。 诸位夫人见到出了事,全都下了明月楼,站在庭院里。顺着丫鬟的指点看着顶楼的水清漪,眼底皆是闪过意味不明的暗光。 死的人是慕氏,方才讽刺挖苦秦玉瑶的妇人。 众人心知肚明,与慕氏结仇的只有秦玉瑶了。慕氏虽然是喜爱挖苦人,可是却也有度。只是她是秦老夫人的侄女儿,平素经常去秦府串门子,秦夫人可没有少讽刺慕氏来秦府打秋风。两个人暗地里早就撕上了,今日不过是撕破了秦夫人的脸面,再也无法忍了。 可眼下,却牵扯上了水清漪,且有丫鬟在指证她。 沈夫人脸色冷沉,满目阴鸷的看向指证水清漪的素红:“你亲眼所见,慕氏在七楼,摄政王妃将人推下来?” 素红被沈夫人的质问,吓得浑身一颤,哆嗦的说道:“奴婢……奴婢亲眼所见。” 水清漪冷笑道:“慕氏掉下来的时候,我还在顶层楼梯,我是如何将她推下去?何况,我上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到她的人影。”目光凛然的看向指证她的素红,这是方才伺候她用膳的素红。 “奴婢没有瞎说,方才用膳是奴婢伺候王妃,不可能看花眼!”素红扑通跪在地上,举着几个指头立誓道:“奴婢是沈府买来的丫鬟,与王妃无冤无仇,为何要冤枉她?若是奴婢瞎诌,查明了真相死路一条,奴婢怎得与自个过不去呢?” 这时,有个人指着隐在人群中的秦玉瑶,嘀咕道:“咦,秦姨娘身上的衣裳与王妃的相似,慕氏方才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秦姨娘因此与秦夫人发生了争执,会不会因此心怀怨恨,便谋杀了慕氏?” “对啊,听说秦姨娘与秦夫人仇视王妃,因为王妃不答应摄政王纳妾,心中有怨,莫不是因此栽赃了王妃?” 人群里的几位贵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这一起谋杀慕氏的动机,分析得头头是道。 秦玉瑶不知被谁推了一把,站在了慕氏的身边,吓得一缩脚,退了好几步,捂着砰砰跳动的心口,失声道:“方才用膳,不长眼的丫鬟将汤水倒在我的身上,沈夫人遣人送我去换衣裳,我刚刚走来便出了事。” 秦玉瑶身上已经换下了粉色的纱裙,穿着一袭月白的衣裳,与水清漪的颜色相近。 沈夫人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 众人的目光落在水清漪的身上,随后又看了看站在人群后围的秦夫人,猜想着是不是秦夫人暗害了慕氏?顺势嫁祸水清漪,一石二鸟? “请仵作。”水清漪没有多言,镇定自若,条理清晰的分析道:“你说我是从七楼将人推下来,凭栏那么高,那么人跌落下来,便会留下痕迹。我们各位都是深宅妇人,断案之事还是请仵作来的好。” 素红低垂着头,背脊僵硬。下意识的蜷缩着手指,慌乱的看了一眼水清漪。 秦玉瑶眸光微闪,看了一眼慕氏的惨状,并没有开腔。 秦夫人紧张的看了秦玉瑶一眼,不敢看慕氏,她手上虽然有人命,却没有亲眼看着。冷不丁的有人在眼前坠落下来,鲜血迸发而出,伴随着脑浆,整个人便不舒服了起来,胃里直翻滚。 “请仵作一来一回至少半个时辰,这样对死者也是不敬。何况,王妃说从七楼推下来会留下痕迹,无非就是顶层蒙灰了,她下坠的地方会抹掉灰尘,可方才她坠楼之前,有一行人上了顶层,恐怕上面脚印手印都极其的混乱,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万淑雅从人群中走出来,低眉敛目,不敢直视血腥的场面。 “的确如你所说,但是却又不尽然。方才我站在凭栏的时候,发现有些地儿经过风吹日晒,木头已经腐化。慕氏穿的衣裙是丝质质地,裙摆处被刮破了一处,想来凭栏处会残留着碎布。”水清漪见多了死人,这会子瞧着慕氏的遗体,倒也不怕。 闻言,众人顺着水清漪手指指点的地方看去,果然被慕氏压着折叠在腰侧露出的一角,的确破了一个洞。 秦玉瑶半眯着眸子,望着顶楼,阳光刺目,根本就看不清楚。 秦夫人挤出人群,走到秦玉瑶的身边,撞了她的手臂一下,沉声道:“是你做的?” 秦玉瑶自嘲的看着秦夫人,冷笑道:“是与不是,你知晓又能如何?还是将我推出去,好给你换取富贵?” “你——”秦夫人恼恨秦玉瑶不识好歹,水清漪不慌不乱,胜券在握的模样,显然是知晓凶手是谁。秦玉瑶她不告诉自己,自己怎么帮她? 秦玉瑶早已是心死,靠旁人还不如靠自己。 万淑雅凑了上来,听了二人的话,惊呼道:“外甥女,当真是你?”随即,仿佛意识到说漏嘴,掩住唇。 秦玉瑶双目猩红,如饿狼一般凶狠的瞪着万淑雅,恨不能撕咬了她! 什么是她? 怎么可能会是她? “姨母,您说什么呢?我在厢房换衣裳,难不成会分身之术?”秦玉瑶咬牙切齿的语气中带着怨毒,愤恨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剜了秦夫人一眼,责备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她多嘴,又岂会让万淑雅这蠢妇乱嚼舌根? 众人心中诧异,未曾料到万淑雅这般蠢钝,这件事藏都来不及,她倒是声张出来。若不是她依仗着秦夫人过活,都要以为她是故意为之! “外甥女,姨母……姨母只是担忧心切,乍的听闻你亲口说……这不太过吃惊,一时没有把住门。你这鬼丫头,也真的是。就算要气你母亲,也不该如此用这件事儿赌气!”万淑雅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打了嘴巴子几下,赔了不是又数落秦玉瑶任性不懂事儿,也不能全怨她。 秦玉瑶脸色青白交织,眼底闪过戾气,对万淑雅动了杀机。 万淑雅浑然不觉,依旧小声的埋怨。 “秦姨娘何时过来的?”沈夫人深深的看了秦玉瑶与万淑雅一眼,寻来了伺候秦玉瑶换衣裳的婢女。 “出事前一刻钟回来的。”丫鬟毕恭毕敬的回答。 沈夫人脸色陡然一沉,眼底寒光乍现,冷冷的看向秦玉瑶。 秦玉瑶心头一紧,她知晓沈夫人这是怀疑她了!毕竟,无论是谁的姨母,都不会污蔑自己的外甥女是凶手! “不!我没有!她撒谎!我是一刻钟前换好衣裳,在路途中耽搁,你问她,我是不是在人坠落的时候到的!”秦玉瑶焦急的辩解,求助的看向人群:“你们都在四楼,我换了衣裳过来,你们定有人瞧见我!” 诸位贵夫人都明哲保身,不想趟这趟浑水。先前替水清漪开解,不过是趁机讨好水清漪罢了。秦玉瑶不过是个妾,若是替她开解,那么凶手就只能是水清漪。以摄政王护犊的心态,她们这是在找死! 秦玉瑶急红了眼,六神无主的拉着秦夫人的手臂道:“母亲,不是我,我没有推慕夫人!” 秦夫人正要开口,就见管家领着仵作走来。 众人噤声,全都等着仵作验尸,随后根据指证,上了七楼,查看了一番,又走到了六楼。细致的检查了一番,目光落在凭栏开裂的一根雕花木柱上,上面夹着一块墨绿色的碎布,毛边在清风下宛如蒲公英一般摇曳。仵作带着手套,取下碎布,看了一眼下面就是慕氏坠落的方位,看了一下凌乱的脚印,沉吟了一番,再度去了七楼。脚印较之六楼杂乱,可隐约有一两双与六楼相似的脚印。每一层走遍,都有这两双熟悉的脚印。 而这两双脚印,其中有一人必定是凶手! 仵作下楼,将碎布展现在众人的眼前:“这是在六楼的凭栏处找到的,慕夫人在六楼被推了下来。根据作案地点勘察来看,凶手事发前侦查了一下现场,每一层我都有查看,都留下了痕迹。”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秦玉瑶,六楼坠落下来,那么便不是水清漪,而是丫鬟做了伪证! ☆、第一百五十三章重罚 素红胆战心惊,未曾料六楼凭栏上有慕氏裙摆的碎布!洗清了水清漪的嫌疑,那么水清漪断然是不会放过她! 不!莫说是水清漪,就连沈夫人也不会饶了她!目光闪过恐惧,求救的目光看向秦玉瑶,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她能够自己了! 秦玉瑶眸子里闪过一丝阴狠,这个蠢货,自己何时叫她指控水清漪了?没得将这脏水泼在她的身上!咬紧了牙根,她最近是流年不利! 沈夫人的目光冷冷的自她身上扫过,秦玉瑶便觉得手脚莫名的冰凉,头顶上的烈日也驱散不去。背上仿佛长满了锐痛麻痒的芒刺,一下一下扎得她挺直了僵硬的背脊。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她是恨不得杀了所有讽刺嘲笑她,陷害她的人泄愤,可慕氏当真不是她动的手! 怎么就没有人相信她? “你方才咬定是摄政王妃将慕夫人推下来,如今仵作证实人送六楼坠下,你与王妃无仇无怨,想必有人在背后指使你诬陷王妃!倘若你能如实交代,我便饶了你!”沈夫人目光有了森寒的意味,冷冷的叱道。 素红额头上冷汗涔涔,呆滞的眼眸里闪过惊惧,纤细的身子抖如筛糠,却不敢说什么,只是不停的发抖。秦玉瑶那一眼,她看的分明,不会救了她!而且,这次仿佛当真不是秦玉瑶动的手,是她自己会错了意,瞧着闹出了动静,便以为是秦玉瑶出手了! 万莫未曾料到,要在沈府动手的人,不止秦玉瑶一个。 “不说也行!你这贱蹄子以下犯上,挑拨主子是非,就该杖毙了去!奈何夫人是个心善的,不忍见血。如今边关战事吃紧,牙婆子在筹集随军女子慰劳将士,得赏钱。正好,也得了个安置你的去处!”沈夫人身旁得力嬷嬷,指着素红呵斥一通。 素红浑身颤抖,跪在地上,眼角余看向秦玉瑶,见秦玉瑶并未看她,咬紧了唇瓣。心中挣扎,要不要托出秦玉瑶。 “带下去!如此心大的婢子,沈府是容不下。”沈夫人不再看素红一眼,这府邸里的半数多丫鬟奴仆都是寻牙婆子买来的,并无忠诚度。心中冷笑,即使养久了也未必忠心,指不定是个白眼狼。今儿这个便杀鸡儆猴,定是要重惩,莫要让他们以为沈府里头的主子,都是手软的主! 上来两个腰圆膀粗的粗使嬷嬷,上来将素红拖下去。 素红惊叫着挣扎,她不想随军,去边关军营那是军妓,并没有好下场!那样当真是生不如死! “秦姨娘,您救救我,我把银子还给你,你救救我!”素红面容凄厉,向秦玉瑶求救。 秦玉瑶眼圈发红,绞紧手中的丝帕,委屈、害怕占清澈的眼中展露无遗,楚楚可怜的说道:“难道我做了贤王府的妾,便是如此心狠手辣,手段腌臜下作的人么?一个小小的贱婢也敢爬到我的头上作威作福是瞧着我如今不得势?即使如此,我也还是秦府的女儿!” 泪水断线的珍珠一般颗颗晶莹的坠落下来,陡然话音一转的看向素红:“方才你口口声声是王妃将慕氏从七楼推下来,可惜不是,如今,你为了保住性命,便咬住是我指使你。既然如此,我且问你。我给了你银子?让你指控水清漪是凶手?当时我与你是如何说的?你说出来给大家听听,给我评一评理!” 素红怔愣住,目瞪口呆的看向秦玉瑶。猛地挣脱嬷嬷钳制她的手,从袖中掏出了一袋银裸子,慌张的解释道:“这是秦姨娘收买我的!她说只要出事了,我便站出来指控王妃。” 秦玉瑶唇瓣微抿,嘴角缓缓的上扬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沈夫人眉一皱,这只是说有事便可诬赖是水清漪,做伪证,并不能有力的得出凶手就是秦玉瑶。 摆了摆手,让人将素红带下去。 “夫人,我都交代了!您别将我发卖去随军,我不要做军妓!”素红拼命的挣扎叫喊,想要摆脱这样的命运。 水清漪眸光微闪,递给绣萍一个眼神。 绣萍悄悄的退了下去。 万淑雅震惊住了,张口结舌的说道:“外甥女,当真是你啊?慕氏她是你祖母的侄女儿,与你是亲戚。她素来是个把不住门的,说话不中听,咱们权当没有听见就是了!如今闹出了人命,怕是不好善了了。” 秦玉瑶见万淑雅愈发的来劲儿,冷声道:“姨母,你三番几次将将罪责推到我的头上,难道凶手是你?我可没有错听了去,慕氏也在嘲讽挖苦了你,受到羞辱你可跟兔子一样蹿到了前头。而我却是楼都未上,怎么着你都比我动机大!” “你胡说什么!”万淑雅尖锐的说道,指着秦玉瑶对万淑萍说道:“妹妹,你瞧瞧你都教养出什么样的女儿出来?我这个做姨母的好心为她着想,她倒好,不领情也就罢了,竟是将脏水泼在我的身上!眼下我可晓得了,一只小白眼狼罢了,你这个做母亲的话她都听不进去,又怎得会听我这姨母的话呢?我可没有冤枉你,方才那个丫头也指认你是背后指使人!” 秦玉瑶面红耳赤,怒火在心里翻涌,杏眼里跳跃着火光,厉声道:“够了!仵作在这里,沈府不是你撒泼的地儿!” 秦玉瑶心里隐约有了底细,目光阴冷的瞟了万淑雅一眼,若当真是她动的手脚,那么她胡搅蛮缠,也能解释一二了! 沈夫人本想看她们两个起内讧互撕,套出一些个消息,秦玉瑶倒不是个糊涂的,还知晓找仵作追查真凶。 “张大人,你如何看?”沈夫人睨了慕氏一眼,心口憋闷的慌,眼底的冷意更盛。沈府今日开府宴请,便摊上了人命,怎么想怎么心塞膈应。 仵作拱手作揖,命人将准备好的木盒子拿上来。 众人目光落在奴仆搬来的三个木盒子,微微皱眉,只见奴仆将木盒子摆在地上,里面装的是白面粉儿。 “诸位夫人得罪了,请将你们的脚踩在里面。”张仵作长得精瘦,细长的眸子蕴敛着睿智的光芒。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无人上去。她们怕仵作判断错误,误认她们是凶手该如何是好? “你,过来!”张仵作指着秦玉瑶。 秦玉瑶一咬牙,她没有上七楼,不可能是她! 众人见秦玉瑶犹豫不定,似木雕儿一般伫立在原地。水清漪率先走了上去,将左脚踩在里面:“七楼的脚印该有我的,其他便也只有四层有。” 张仵作并未因着水清漪排除了动机,便疏忽。反而更为细致的观察,与记忆中他判定的脚印对比,朝奴仆摇了摇头。 奴仆拿着竹片抚平脚印,站起身等着下一位。 众人见水清漪开了头,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一个接一个的将脚印踩上去,其中搬走一个相似的脚印,张仵作便写下名字,命人重新再端一个木盒子上来。 瞧着自己的鞋印被留下,宁伯侯夫人极为镇定。反倒是江傅氏脸色微沉,眉宇间略有些担忧。 最后剩下的是万淑雅与秦夫人、秦玉瑶没有印。 秦夫人看了万淑雅一眼,将自己的脚踩进白面粉儿里。看着张仵作摇头,舒了一口气。 万淑雅与秦玉瑶面面相觑,看着秦玉瑶眼底的讥诮,手指一紧,将丝帕拧成麻花,讪笑道:“外甥女儿,你还磨蹭作甚?”话落,将自己的脚踩了进去。 秦玉瑶也不拖泥带水,与万淑雅一同将脚放下去。 张仵作细细的观察对比了一番,沉吟了半晌,让人将之前搬走的两个脚印摆过来。 万淑雅心里咯噔一下,便瞧见张仵作写下她的名讳,扔在她的脚印的木盒里,随即弄散了秦玉瑶的脚印。 众人心中一惊,莫不是当真冤枉了秦玉瑶? 万淑雅脸上的血色褪尽,脸上没有了针对秦玉瑶的刻薄相,指着坐在四楼倚栏处的萧珮道:“镇西侯世子夫人还不曾按脚印呢!” 水清漪冷笑道:“夫人怎得如方才的婢子一般,见着人揪着不放?” “王妃,咱们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诸位夫人都盖了脚印,怎得镇西侯世子夫人就例外优待了?倘若当真是她呢?你给镇西侯世子夫人担当了么?”万淑雅得理不饶人,紧咬着萧珮与水清漪不放。 萧珮起身,足尖一点,翩然落下。在万淑雅的身旁落下,万淑雅立即闭了嘴。萧珮是上过战场的,杀人不眨眼,若是惹怒了她失手杀了她可就不好。朝一边挪了几步,含笑道:“世子夫人,你盖个脚印,旁人也不会说闲话,你说是不是?” 萧珮冷哼了一声:“你这样一说,我还真的要享受这优待!”双手背在身后,岿然不动。 万淑雅脸色微变,啐了一口,不再自讨没趣。目光落在她的鞋印上,目光闪了闪,不急不躁的在一旁纳凉、 张仵作第一个询问宁伯侯夫人:“午时一刻在何处?” “四楼,我们姐妹三聚在一起话家常,府邸里一直在旁端茶倒水的丫鬟可以作证。”宁伯侯夫人不急不缓的回答,指着人群外围的一个丫鬟。 张仵作严厉的看向丫鬟,小丫鬟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说道:“是……奴婢一直在一旁照应,用膳后夫人们便去了五楼,看府邸里的景致。还说了……摄政王偏爱沈大人,将这么好的府邸赐给了沈大人。当初宁伯侯向先帝讨要的时候,先帝说了何人都是不给的,要一直封府不开。而后回到四楼,便出了事儿。”她走在最后面,看着慕氏疾速坠落。看着慕氏的惨状,丫鬟的脸白了几分。 这样的话,除了当事人,一个小小的丫鬟如何得知?并没有撒谎! 张仵作挪开了宁伯侯夫人的鞋印,站在江傅氏的脚印边:“你与宁伯侯夫人一起?中途并未走开?” “她们去五楼的时候,我头晕,便没有与她们一同,而是在四楼。”江傅氏心里紧张,喉咙发紧,说话的声音比平时小了几分。 秦夫人轻嗤了一声。 江傅氏脸色变了变,并未与秦夫人计较。 “可有人能作证?”张仵作研究着江傅氏的脚印,用画着刻度的木尺丈量长宽。 “四楼人多杂乱,我也不知诸位夫人可有注意我。”江傅氏的心理压力愈发的重,焦急的向几位姐妹求助。 人群里的人此刻更加的慎重,不敢轻易的站出来。一个不慎,便会惹一身荤腥。 “你不是在楼上打络子?”萧珮突然开口替江傅氏解围。 江傅氏一怔,浅笑道:“我打的络子还在我坐的位置上,差一点点就完工了。本是要套着铜铃挂在楼顶上,风吹着的时候它摇曳着定是极好看的。” 张仵作吩咐助手上去拿。 不一会儿,助手将打了一半的络子拿了下来,递给张仵作。 江傅氏接了过去,指着手中的彩绳道:“这绳索是我让府邸里的丫鬟给拿来的,可那丫鬟是谁,我并不记得。” 张仵作沉吟了半晌,看着万淑雅道:“你在何处?” 万淑雅紧张的撕扯着手中的娟帕,眼珠子四处转动,看着秦夫人道:“我一直同我妹妹在一块。” 秦夫人心里怨万淑雅,将脏水朝她女儿身上泼!她待秦玉瑶再不好,也终归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容不得旁人欺压。便也就没有替万淑雅遮瞒:“我见瑶儿许久不曾回来,担忧她受到刺激做了傻事儿,便下来寻她去了。姐姐在何处,我并不知。” 万淑雅猛然看向秦夫人,目光控诉,凄楚的说道:“妹妹,你是在怨姐姐方才训斥了瑶儿么?” 秦夫人冷笑道:“我素来一便是一,二就是二,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一口咬定是瑶儿,幸得张大人明鉴,给了瑶儿清白。姐姐是清白之人,张大人也不会对你如何!” “你!”万淑雅指着秦夫人,牙齿咬的咯嘣作响。尖锐的说道:“好啊!你要见死不救,休怪我也不顾念手足情!” 秦夫人面容平静,眸子无波无澜,并未因着万淑雅的话,而兴起波澜。 张仵作让人将万淑雅身旁的丫鬟给带上来。 万淑雅脸色剧变!绞着帕子的手指泛白。再也无法镇定,尖刻的说道:“大人!莫不是你也不知真凶是谁,牵连我身旁的婢子,认定她是凶手?” 张仵作肃穆的脸上铁青,冷冷的瞟她一眼。 万淑雅被这一眼看的遍体生寒,牙齿打颤,噤了声,再不敢喧闹。 婢子定定的站在原处儿,就是不愿盖脚印。 沈夫人看了一旁维持秩序的粗使婆子。 从中走出几个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抬着婢子在白面粉儿上踩了一脚。 张仵作只看了一眼道:“将人拿下!”随后对沈夫人道:“夫人,人命关天,我既然是来了,这两个人我便要带到衙门去交差!” 沈夫人也不想处理这起子混事,点头道:“也好。”转而对身旁的管家道:“可有通知莫府?” 张仵作道:“衙门会去通知。” 沈夫人颔首,虽然是如此,但是人在她的府邸出事,她自然是要出面的。吩咐管家去莫府通知莫老爷,随后看了慕氏一眼,对管家道:“清理好了,将明月楼封了。” “是!”管家领命,匆匆的离开去莫府通报。 沈夫人看着万淑雅与衙门官差扭打成一团,一股子泼辣的凶狠劲。 万淑雅到底是宁伯侯府里的人,官差也不好动武。只得用蛮力控制万淑雅,可万淑雅是个厉害的主,尖利的指甲抓伤了两位官差的脸,撒泼嚎哭道:“就凭两个破脚印便认定我是凶手,有没有天理?” 沈夫人眉一皱,让自个府中的粗使婆子上去。对付万淑雅这种没皮没脸的越客气,她便越是一发不可收拾! “你若觉得冤枉,便去官老爷那儿去哭诉。你若信不过知府,我便只有劳烦沈大人,将你送到大理寺!”沈夫人说到最后,声音已是极度严厉。浑身气势外露,让殿内的空气都近乎凝滞。 万淑雅已经被婆子钳制住,本想继续撒泼,可听到沈夫人的话,脸上的血色尽褪,眼底露出了恐惧之色。大理寺的林云中林大人出了名的铁面阎罗,没有他破不了的案件,听说能够让死人说话!更令人肝胆儿颤的是进了大理寺,不脱一层皮,便休想出来!想到此,再也不敢胡来。 张仵作拱手作揖,带着人退了下去。 沈夫人心中担忧:“张大人,你有确凿的证据?” 张仵作笑了一下,指着已经抬放到担架上的慕氏,意味深长:“她给了我证据。” 沈夫人彻底放了心,虽然对万淑雅的做派瞧不上眼,却也不想要平白冤枉了人。 宴会不欢而散,众人想起方才排查时,心有余悸,赶忙向沈夫人辞行。 庭院里清静了下来,只有水清漪与萧珮留了下来。 沈夫人抚了抚倾斜的珠钗,目光扫过水清漪,落在了萧珮的身上:“万淑雅看着人蠢笨,看着是见着人便咬毫无章法,可这却是她想要的效果,混淆了视线。可却不知,她从中搅合,只会让人将目光更加的投掷在她的身上。许是做贼心虚,便急着脱困,加重旁人的嫌疑。” 水清漪点了点头:“方才素红那丫头不简单,她只说了一半的真话。”水清漪抬头望着四楼,清冷的一笑:“您去接待客人时,我上了这四楼。视野广阔,能将沈府都纳入眼中。我恰好瞧见了那丫头与秦玉瑶在水榭,秦玉瑶大约是怕旁人瞧着,交代了几句匆匆走了。并没有发现,她走了之后,万淑雅上来逼问了那个丫头。方才你让人将那丫头带下去,我吩咐绣萍去劫人了,想必她会如实交代了!” 果真,没过一会儿,绣萍脸色难看的走来。一言不发的站在水清漪的身后,撩开她散落的青丝,看着她肩膀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光。忙用帕子擦拭,将金粉拂落。 “贱蹄子交代了,秦玉瑶让她将金粉在伺候您用膳的时候,洒在您的身上。近身伺候,哪里察觉得了?谁人能像她胆大包天的赶在众目睽睽下动手?只是不知道这些金粉有何作用,秦玉瑶并没有与她说。”绣萍愤然道。 “可有交代万淑雅的事?”水清漪神色淡淡的睨了眼肩头,浑不在意的拍打了几下。 绣萍眸光微闪,看了萧珮与沈夫人一眼,低声道:“万氏她是受了慕氏的挖苦,动了杀心。原先她不过是想要让世子夫人出臭,后来改变了主意。她四处寻找慕氏,恰好在六楼瞧见了。便让素红去打探世子夫人的动静。素红原是第一次做这样害人的事,心里头紧张,听到王妃您邀请世子夫人上楼,便也没有听完后面的话,就焦急的跑到了楼上去告知万氏。万氏瞧着您上了楼,算计了时辰,将人推了下去。素红站在外头,瞧着只有您一个人,她慌了神,便偷偷的跑到了楼下,按照秦玉瑶最开始的叮咛,府中出了事,便让素红指控您。” 这个结果出乎了水清漪的意料,万氏是针对萧珮?打算杀了慕氏,栽赃萧珮,一箭双雕? “我不曾与她有恩怨,为何陷害我?”萧珮觉得万氏的想法,颇为的可笑。难不成是为了她的庶女?若是因此,万氏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活该。 “万氏因为您不许世子纳妾,镇西侯夫人破费了一番周折,最后给镇西侯做了妾。她心里记恨着镇西侯府,所以想替她的庶女出气。”绣萍将事情一一交代了。 萧珮嗤笑了一声:“恐怕是失了她的利益,心头不顺,来寻我出气吧!”既然满腹心思的想要害人,再放她出来未免太过不让人安生了,进了监狱,还是别放出来的好。 沈夫人知晓了因果,长叹了一声:“当真是造孽!” 慕氏只因多口舌,便葬送了性命。 “夫人,您还是请法师来府中做法。今日也算是正式迁府入住,发生这起子事见了血终归是晦气。信与不信,还是避免一番的好。”水清漪说了几句话,心知沈夫人心里头不舒坦,与萧珮告辞了。 萧珮坐到了水清漪的马车上,水清漪知晓她心里对镇西侯夫人的作为心存芥蒂,倘若不是她,便也不会发生今日的事。 “她如何?”水清漪询问肖惠,若是个好的,便偶然抬举一下,若不是个好的,还是早些解决的好。有个这样的嫡女,都不知可有养歪。 “还行,今晨向我投诚示好,与我那好母亲暗中撕咬上了。”萧珮冷哼了一声,自作自受。 水清漪点了点头:“万氏你打算如何处置?” “既然进去了,何必再出来?”萧珮眼底的戾气一闪而逝,这都欺上头了,她为何还要忍让?若不是万氏眼巴巴的将人送到镇西侯府,镇西侯夫人又怎得会被她给劝动?她心中怨恨镇西侯府,可有想过是谁先种下的因?“知府是我父亲的属下。” 水清漪唇边掠过一抹浅笑,眼底带着一抹深意道:“有些人有些事儿不能太过纵着,你在外头还是要多一个心眼,未免被旁人算计了也不知。” 萧珮头靠在水清漪的肩膀上,幽幽的说道:“觉得很累,郑一鸣对我极好,可我却觉得他更多的是愧疚。因当初我有孕时,他将太后接回府,给我受了不少气,所以现在对我多了份小心翼翼,少了往日里的随意。我向来不受约束惯了,性子大大咧咧。小时候也没有遇到这些内宅腌臜之事,大了在战场,打打杀杀,哪有那些个花花心思算计这算计那,提防这个提防那个?” 水清漪宽慰道:“你母亲亦如你一般,生性狂野洒脱,可最后为了家宅与孩子,舍弃了许多?你如今只是经历了这些不曾经历过的事,伤到了你腹中的孩子,你陷入了自责,在质疑自己能否胜任一个妻子与母亲的角色罢了!” 萧珮安静的靠在水清漪的身上,静静的思索着水清漪话中的意思。良久,都不曾开口。 水清漪知道说进了她心里,萧珮是一根筋的犟脾气,待她想通了,自会做好妻子、母亲的角色。 “郑一鸣是真心待你好的人,也是你的良人,莫要将他弄丢了。”水清漪经受过爱而不得的痛苦,所以不想要萧珮将来后悔。 “嗯。”萧珮起身,掀开帘子下马车,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先回府,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水清漪靠在马车壁上,微微撩起车窗帘子,看着萧珮风风火火的上了马车。宁静的微笑,她能想通是最好的了。其实她心里对郑一鸣是介怀的,当初郑一鸣谨慎起见,欺瞒了她真相,这也何尝不是一种不信任? 萧珮看似无心,却比谁都要心思深。她不轻易计较,可计较起来却很难忘怀。 “回府!” 水清漪回到府邸,长孙华锦在宫中,去净房洗漱一番。将换下来的衣裳,扔在篓子里。水清漪看着上面星星点点的金粉,眸光微微闪烁,将篓子拿出来,摆在了廊檐下。 绣萍心里正郁闷,秦玉瑶害死了绣橘姐姐,如今又想害王妃。她们与秦玉瑶有什么仇恨?至于让她成日里惦记着? “王妃,您就这样放过秦玉瑶?”绣萍不高兴的噘着嘴,就是将秦玉瑶千刀万剐,都不能泄心头之恨。 水清漪目光深幽,如宁静无波的深潭,幽邃得一眼望不见底。眉眼微敛,看着掌心沾染的一点金粉,蹙眉道:“你将你家王妃想得太好,我不是一个好人。” 绣萍眉开眼笑,凑上来给水清漪捏肩捶背:“奴婢心里也是这样想,所以王妃必定不会放过秦玉瑶。” 水清漪笑了笑,落寞的看着庭院。细雨纷飞,秋意阑珊。雨打芭蕉,似响起急促的鼓声,令人心里莫名的浮躁。 蓦地,外面响起一声尖叫,水清漪起身走到窗前,便看到她搁在廊檐下的篓子,周边爬满了虫子。甚至还有一条银环蛇,顺着竹篓缓缓的向上爬,吐出蛇信子,发出咝咝的声音。 “王……王妃……”绣萍紧紧的抓着水清漪的手臂,银环蛇发出的声音,令她头皮发麻,直冷到心里,禁不住打了寒颤。 水清漪面色微微一变,做梦也想不到这金粉有这等作用。能够将毒虫吸引过来,若是她没有将衣裳换下来,这蛇岂不是爬到她的身上来? “快拿火把和雄黄粉!”水清漪镇定的吩咐绣萍。 绣萍看着这密密麻麻不知什么名头的虫子,四处蠕动爬行,吓得双腿发软。“王妃……奴……奴婢走不动。” “绣娟,你去。” 绣娟在屋子外,脸色苍白,目光有些呆滞。听到水清漪的话,怔怔的回过神来,转身跑去厨房寻这些东西。 水清漪在牧兰将东西拿过来之前,让那些丫鬟四处散了。随即,拿着屋子里的烛火点燃,烧退了企图爬到屋子里来的虫子。 幸而她扔到外边去了,若是搁在净室里,寻常也无人。若是长孙华锦回府后,净身被这些毒物咬了如何是好? 片刻,绣娟将东西拿了回来。水清漪让绣娟将雄黄粉洒在外边,在窗子上、门口也洒了一些。随后点燃了火把,将银环蛇逼退。而后用与绣萍两个人一起,跑到净房将水清漪沐浴的水抬到门口,水清漪制止道:“你们把虫子冲走,它们没有死,会咬人。”说罢,将火把扔在竹篓里。 霎时,烧得溅起火星子,噼里啪啦作响。一股焦臭味扑面,水清漪掩住鼻子,让人将窗子关上。 绣萍脸色铁青,秦玉瑶这毒妇,心肠太过歹毒了! “王妃,奴婢当真是不能忍了!若不是万氏东窗事发,后果奴婢不敢想。”绣萍按住胸口,现在回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 水清漪面若覆霜,紧紧的攥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当真是欺她软弱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动手,那些教训她还不知收敛? 水清漪招了招手,让绣萍附耳过来。 绣萍听了水清漪的主意,眼底闪过一抹亮光,秦玉瑶爱惜名声就犹如凤凰爱惜羽翼。当羽翼被拔了,怕也就飞不高了! …… 一夜之间,秦玉瑶的丑闻传遍帝京大街小巷。 说书的先生将秦玉瑶送上门给摄政王为妾,不惜自残从马车里滚出来,伤到双腿。可摄政王还无怜惜之意,秦玉瑶便设计贤王,爬上了贤王的床榻。贤王却没有让秦玉瑶如愿以偿的做王妃,而是纳做良妾。变成了话本,说得绘声绘色。 传到秦府,秦夫人失手将手中的燕窝砸落在地上。 “你说什么?” 伺候秦夫人用膳的丫鬟将外边的传言,捡着一些勉强能入耳的说与秦夫人听。将那些污秽不堪,连带将秦府骂进去的话,藏在心里,烂在肚子里也不说出口。 秦夫人颓然的跌坐在绣墩上,神色恍惚,目光没有焦距的望向门外。喃喃自语道:“完了!全完了!” 这些消息传出来,秦阁老为了维护脸面,定会将大房分出去。 这是要断绝他们的活路啊! “是谁?是谁传出来的?”秦夫人眼底是淬了毒一般,阴冷的抓着丫鬟的双臂,激烈的摇晃。 丫鬟的手臂被秦夫人抓得生疼,摇的头晕眼花。战战兢兢的回道:“夫人,奴婢也不晓得从何处传出来。今日伺候您洗漱的时候,府邸里已经传开了。” 传开了? 秦夫人脸色大变,这是已经传到秦阁老与秦老夫人的耳里了? 就在这时,秦老夫人屋子里来了人。紫玉站在门口,等着丫鬟通传,这才进来道:“夫人,老夫人唤您过去一趟。” 秦夫人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别慌!千万不能慌!此事在宴会之后传出来,必定是有人针对她与秦玉瑶! 倏然,秦夫人牙龇目裂,憎恨的咬牙道:“定是那个贱人!定然是她!是了,除了水清漪这小贱人还有谁与我过不去?” 紫玉眼睫一颤,仿若未闻。不卑不亢的说道:“老夫人方才用了药,您莫要让她就等了。” 秦夫人点了点头,神情疲倦:“你去复命,我立即就过去。”紫玉这是告诉她,秦老夫人听后犯了病,刚喝完药缓过来才传她过去。 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老远便听见老夫人的怒骂声,可见这回是真的动了气。秦府是注重脸面的,上一回秦玉瑶拦截长孙华锦的马车,轻易的饶了,那是因为没有捅出去。 这一回,连同秦玉瑶因何为妾也捅出去,老夫人岂能不怒? 秦夫人心里头笼罩着阴霾,浑身止不住的颤栗,她最怕秦老夫人动怒,上一回是她差点害死二房的嫡子,老夫人逼迫秦舒白休了她。这一回,她断是讨不得好! 紫玉打起帘子,秦夫人踏出一只脚,一只茶杯迎面砸来。 秦夫人想躲,却又不敢躲。茶杯砸在颧骨上,砰的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秦夫人只觉得脸一麻,疼痛四处散开,脸部的肌肉控制不住的痉挛抽搐。不敢抹去脸上的茶水,挺直了背脊走进屋子里,跪在屋子正中央,磕了三个响头,哽咽的说道:“母亲,儿媳不曾教导好子女,以至于酿造成今日的祸事,牵连秦府一同受累,儿媳自愿领罚!” 秦老夫人冷笑连连,万淑萍倒是乖觉了,先认了罪,好平息了她的怒火!可今时不同往日,秦府这百年来积累的名声,这一夕间全被秦玉瑶败坏了!上一回万淑萍口口声声说是贤王算计,如今看来倒是未必! “你若当真虔心认为自己错了,那便去明德堂,老爷子在那里候着!”秦老夫人一双精细的双眼里透着凌厉,上下打量了万淑萍一眼道:“当初我极不赞同你嫁入侯府,无论你的品性还是家世,没有半点配得上秦家。这十几年来,果然印证了我的想法。早知是如此,当初就是秦舒白跪死在我的跟前,我也不会点头!” 这是有多失望,才说出这样的狠话? 秦夫人心神剧震,脱口惊呼道:“母亲,我不去明德堂!” 明德堂她嫁进来,开过一回,那时候曾老夫人还在世,惩罚了秦阁老大哥的寡嫂,血染了明德堂,只剩下一口气,后来到底是没有撑下来。后来她听说明德堂每回开门,必见血。 而秦老夫人告知她,秦阁老在明德堂等她!到底是没有办法再沉住气,哀求道:“母亲,儿媳不去……不去……您饶了媳妇这一回,媳妇定好好教导瑶儿。小姐儿还小,媳妇还要照顾她……”万淑萍搬出了与圣上订亲的小女儿,企图让老夫人看在她是未来国母的母亲的份儿上,放了她一会!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空间之田园小农女/西月锦绣 姚北北穿越了,一贫如洗,还遇上了天灾大旱,死了娘没了爹,留下三个包子自生自灭。 都说祖孙一家亲,这年头祖母合着后母一起算计他们! 果断带着哥哥弟弟分家,姚北北不信有空间在手,她还能让他们兄妹三个饿死? 只是这空间升级,升级,再升级,这趋势有点让她所料不及,怎么就发家致富了? 眼见着日子好了,钱袋足了,这麻烦上门了! 从此姚北北斗得了高堂,赶得动狼王,恶名远扬,雄性远避三尺之外。 但,哪来的小子,一口一个娘子,将姚北北雷的外焦里嫩? 小白,到底吃不吃? 且看一代农林女博士如何带着空间升级打怪奔小康! ☆、第一百五十四章 扫地出门,针锋相对 秦老夫人无动于衷,看着疯婆子一样的万淑萍,皱了皱眉,冷声道:“昨日里你在沈府的事儿,我这老婆子也有所耳闻,当真是将秦府的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你那个姐姐的事儿,莫要去插手打点!秦府已然是水深火热,这样做派上不得台面,心胸狭隘的亲戚,咱们秦府自要少沾,莫让这些人累及秦府。” 万淑萍脸色煞白,秦老夫人是要她与娘家断绝了关系! 万淑雅被关进大牢,她原是不想管,万淑雅在沈府为了推卸罪责,紧咬着她的女儿不放,心里本就有气。奈何父亲与母亲一同亲自上门,请求她莫要与万淑雅计较,她就是性子激烈的人,就算万淑雅穷凶极恶也是她的姐姐,姐妹之间定要守望相助。 她看在年迈的父母脸面上,便伸手相助。 “母亲,我不会管!她还有宁伯侯府呢!我父母也在为她奔走,轮不上我这做妹妹的帮忙。”万淑萍立即摘清了与万淑雅之间的牵连,生怕秦老夫人不信,赶忙说道:“母亲,您对昨日沈府的宴会有所耳闻,定然知晓姐……万淑雅她将杀人的罪名推到瑶儿的身上。我再不济,也晓得亲疏远近,瑶儿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她若将我当成妹妹看待,便不会推出瑶儿给她背了黑锅。她这般不仁义,也就休怪我无情了!” 秦老夫人微垂着眸子,嘴角微微上扬。心中却冷笑不已,万淑萍为了利益,弃了亲生女儿。为了保全自己,舍弃娘家族亲。倘若秦府终有一日遇难,她是否会弃之不顾,收拾包裹逃之夭夭? 秦府要的是能共患难的儿媳,不是共富贵的人。显然,万淑萍不是她想要的媳妇儿,这么些年虽然她忙里忙外的打点秦府。她心里却有一本亮堂堂的账,万淑萍可没有少从公中账上做假,划了银子中饱私囊。 倘若万淑萍为了娘家,与自个力争到底,倒还会高看她一眼。 “行了,蕴哥儿与老爷子都在明德堂。紫玉将人带过去!”秦老夫人也随之起身,拄着拐杖去往明德堂。万淑萍向来不得她的心,而今更是没有一丁点令她满意,嫡出的女儿并没有给秦府带来多大的作用,嫡长子原是对他寄予厚望,却双目失明。剩下的一个最小的女儿,老夫人笑得意味深长。 秦夫人一怔,蕴儿在明德堂?他去明德堂作甚? 心中留有几分侥幸,蕴儿也在那里,是否不会重惩了她?想到此,秦夫人麻利的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去了明德堂。 明德堂沉重的大门开启,一股阴冷之气袭来。 秦阁老与秦蕴一同入内,待最初的黑暗过后,呈现在二人面前的便是大殿之上沉香木供桌,供桌后面无数的灵牌,一股庄严穆之气迎面而来。 秦蕴不由自主的收起了身上的散漫,神情敬畏。 丫鬟将殿内的烛火点燃,秦阁老点燃香火,跪拜了祖先的灵位,对秦蕴道:“可知今日为何要开启这明德堂的大门?” 秦蕴穿着一袭青布衫,眼睛的部位仍旧蒙着纱布。殿内点不点烛火,对他来说都一样。 “母亲已经不配为秦家的嫡长媳。”秦蕴神色平静,他生来便被家族寄予厚望,承载着祖父与祖母的希望,将秦府带上另一个高峰。可惜,他时运不济,未能大展抱负,遭逢新帝登基,摄政王执政。而这一切祖父始料未及,当初压错了宝,摄政王又岂会不知?秦玉瑶的作为激怒了摄政王,这才会敲打秦府。派他去押送粮草,最后……秦蕴摸了摸眼角纱布,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他成了一个废物! 秦阁老心中欣慰他看的明白透彻,看到他眼前的纱布,眼底流露出惋惜。秦蕴是秦府这一辈最出色的嫡孙,而秦玉瑶也极为知书达礼,万淑萍生养的一双儿女都有大出息,正是因此,无论万淑萍多么失仪,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今虽然儿女的前程渺茫,万淑萍安分守己,秦府保她晚景无忧,可她却净做些令家族蒙羞的丑闻! “蕴儿,你该明白秦府不如往日光鲜,祖父虽是内阁首辅,可如今却不得摄政王器重。当初祖父若是听你一言,没有暗中投靠太皇太后,也不会趋居江阁老之下。”秦阁老话语中有淡淡的可惜,却并无悔过之意。过去的事情,再后悔都是无济于事! 就如当年秦舒白执意要娶万淑萍,即使知晓万淑萍不是合适的人选,他还是同意。而今,秦府需要重新得到摄政王的重视,那么必定需要打入摄政王的内部,最好的法子便是联姻。 而秦府最出色的秦蕴双目失明,断送了仕途,旁的世家贵女断不会嫁进来。那么舍弃的也就只有万淑萍! “蕴儿明白。”秦蕴面无表情,从他开始接受他看不见的那一刹那,便学会了认命! 秦阁老点了点头。 “截粮草的是贤王。”秦蕴搭在扶椅上的手,骤然捏紧,手指骨泛白。心中的恨意汹涌,他原以为是强盗,可惜那些盗贼根本就敌不过那么多的精兵! 他之前也同样的认为,那些摄政王给他的士兵不过是普通的,后来才知晓是百里挑一的精兵。乔装成普通的士兵护送,这样没有透露了底细,会杀盗贼一个措手不及。怎奈他太信得过贤王,强盗来的时候,他便跟着贤王的人走了,留下摄政王的士兵在那里对抗盗贼。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贤王的人将粮草运走,射杀他! 幸好他躲过了一劫,却瞎了双眼。 可笑的是他回府的时候,调整好心态,接受他失明的事实,却得知他嫡亲的妹妹嫁给贤王那等小人做妾! 秦阁老心中一震,未曾料到截粮草的是李亦尘! 当初亏得他心中动摇,待秦蕴将粮草安然无恙的送到边关,便考虑投靠贤王! 现在想来倒觉得可笑! “你确定?”秦阁老怕秦蕴误会,再次确认道。 秦蕴点头:“当初去鬼马坡的时候,突然冲出另外一波的盗贼,贤王的精卫便说目标太大要分散。率先将粮草护送走,留一部分的人在这里杀敌。孙儿定不能弃他们不顾,粮草运送走的时候,盗贼刻意将孙儿引到了断崖处,将孙儿射杀。孙儿跳了下去,抓住了崖边的松柏,他们看不清楚崖下的情形,便对着孙儿落崖的地儿射箭,射中了双眼,而后就听到他们的谈话,鬼马坡这边的盗贼,根本就是贤王的精卫乔装!就在孙儿支撑不住之时,孙儿被摄政王赶来的精兵救了上来!” 秦阁老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若是他知晓摄政王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为了报复不顾社稷。便也不会接纳了贤王送来的精卫! “祖父对不住你!”秦阁老声音沉痛,这个孙儿被他的自以为是给毁了! “孙儿只恳请祖父将孙儿送到嵩山道观。”秦蕴站起身,扑通跪在了地上。 秦阁老见秦蕴心意已决,重重的叹息一声,点了点头:“好。” 就在这时,秦老夫人走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秦蕴,微微一怔:“孩子,好端端的怎得跪下了?” 秦老夫人格外的疼惜秦蕴,看着他清隽的面容憔悴,身子骨清减不少,便热泪盈眶。责备的看向秦阁老,背转身去抹泪。 秦阁老百味杂陈,捏紧了宽大袖摆中的手指。 “祖母,您莫要哭,对眼睛不好。”秦蕴轻声安慰秦老夫人,轻声道:“您的眼睛视物模糊,日后可不能经常哭。” 秦老夫人点了点头,哽咽的说道:“好孩子,秦府薄待了你!” 秦蕴抿紧唇,并未言语。 “你方才与老爷子说的话,祖母全都听见了。蕴儿别怕,祖母定会为你报仇!”秦老夫人并不是个善茬,贤王毁了她疼爱孙儿的眼睛,就算是死她也要将贤王的双目给抠出来! 秦蕴淡淡的‘嗯’了声。 “蕴儿,你怎么样了!”秦夫人冲了进来,紧紧的握着秦蕴的手,焦急的上下打量。关切的说道:“蕴儿,你可有哪里不适?快些告诉母亲……” “我无事。”秦蕴脸上的笑意在听到万淑萍的声音时尽数敛去,剑眉微蹙,透着疏离。 秦夫人见她的话给秦蕴打断,讪讪的一笑,绞着手中的锦帕,忧心忡忡的说道:“无事就好,母亲就怕你这孩子做傻事。” 秦蕴讥诮的一笑,他不会忘记他的母亲躺在床上,他的嫡妹在劝说他的母亲同意让他去送粮草!打动他母亲万氏的不是旁的,而是他能给她请封,利益熏染了她的双目,早已忘记路途多么的凶险,她的儿子去了极有可能一去无回! 果真,他回来的时候,听到她的关怀声,训斥嫡妹并没有拿他受伤的事情向朝廷讨要赏赐,心里是欣慰的,甚至还心里自责,是他将母亲想的太过不堪。可结果呢?他并没有误会,万氏在他回府的第三日,便筹谋着如何讨要封赏。因此与父亲起了争执,他那时候恰巧过来想要与父亲商议,将他送到道观之事,听到她的母亲哭喊着养育他这么大,替朝廷办事成了瞎子,难道什么慰问的赏赐都无?就这样白瞎了一双眼? 那一刻他内心刺痛,他的母亲至始至终就是自私自利的人! “我已经向摄政王给你请了赏赐,那些珠宝与田产,够你过上富足的生活。”秦蕴淡淡的说道,这是他所能为万氏做最后的一点事!若他不开口,恐怕祖母会要重罚了母亲。 秦夫人怔愣的看着秦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叫那些珠宝与田产够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依旧难以置信……不,是不愿意相信!秦夫人心倏然提到了嗓子眼,呐呐的说道:“蕴儿,你话中的意思,母亲怎得就不明白呢?” “母亲,拿了父亲给你的休书,你离开秦府罢!”秦蕴风轻云淡,替秦阁老开了口。从袖中掏出了秦舒白亲笔写下的休书! 秦夫人目光呆滞,休书?秦舒白给她写休书!不!怎么可能?当初秦舒白不顾秦府上下的意愿执意娶她,且答应她这辈子都会不离不弃。怎得突然就要休弃她呢? “蕴儿,你胡说什么?”秦夫人快速的从秦蕴的手中将休书夺来,撕成碎片,散落在地上。“你父亲怎会休了我?蕴儿,你别吓母亲,你是怎么了?”万淑萍上前伸手要摸秦蕴的额头,看他是不是烧坏了脑子! 秦蕴素来便是孝顺的儿子,怎得突然间这般不孝?替父休母!真是可笑至极! 秦蕴躲开了万淑萍的手,冷声道:“母亲,你若不拿着休书带着嫁妆离开秦府,儿子便任由祖父将您送到家庙!若此事没有遏止,恐怕小妹与圣上订下的亲事也要退了!” “蕴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这是要逼死我!你要做不孝子么?传出去是要被世人戳脊梁骨!”秦夫人发疯一样冲上来,扬手要打醒魔怔了的秦蕴,却被嬷嬷给拦了下来,怒目圆睁的叫喊道:“蕴儿,谁给你灌了*汤!你忘了我是你的母亲!休弃了我,你在府中怎得会有好日子过?为了你母亲舍弃你的妹妹,让她错失了王妃之位,委身做妾受人指点唾骂。你还有没有良心?有没有长心!” 秦夫人撒泼的坐在地上,失声痛哭,抱怨她命苦,命运对她的不公。 “你为的是你自己!”秦蕴早已预料到她会撕休书,便吩咐父亲写了三封,拿出一封扔在地上道:“你可以撕了,圣上的赏赐,你便也用不上。” 秦夫人看着油盐不进,铁了心要将她赶出府的秦蕴,气不打一处来!这就是她生的好儿子!紧紧的攥着休书,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很好!秦蕴,你果真是我万淑萍的儿子!你今日要逼死我,我便成全你,碰死在这里!”说罢,秦夫人爬了起来,猛地朝石柱撞去。 秦蕴淡淡的说道:“母亲何必死的那样难看,儿子为你准备了毒酒与白绫。” 秦夫人心口一堵,喉间腥甜,吐出了一口血。 “蕴儿……”秦老夫人忧心忡忡的握着秦蕴的手,触手的冰凉冷到了秦老夫人的心头,这个孩子心里头恐怕比谁都难受。可他是个明白人,知晓他的母亲有多浑,这才要去做道士之前,替他们解决了他自己的母亲,不让他们二老难为。 他越是如此,秦老夫人越是心如刀割,恨老天不长眼,让她的孙儿失了双目。 秦蕴回握了一下秦老夫人安抚的说道:“祖父与祖母为蕴儿做的够多够好,蕴儿这辈子不能在您们膝下尽孝,这是蕴儿唯一能替你们做的。”所有的指点与骂名,都由他来承担了罢! 秦夫人心里发冷,直冷到了骨子里,她的女儿视她如仇人!她的儿子要逼死她!双手紧紧的环抱着肩膀,她觉得很冷,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凄凉的一笑,她这是有多失败?算计了一辈子,争抢了一辈子,最后却落得儿女背离她的下场! “好啊!休了我可以,小姐儿我要带走!”秦夫人伸手抹去唇瓣上的鲜血,展开手中揉成一团的休书,低低的笑出声,她就不信了秦家愿意放手! 秦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小姐儿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你最清楚不过。还是已经忘了,要我提点你?” 秦夫人一怔,面色变了变,故作镇定的说道:“姐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岂会忘记?” “我且问你,当初你可是发作的时候,不过半个时辰就将姐儿给生了下来?”秦老夫人目光凛然,带着迫人的威压。 秦夫人心底一颤,蓦地升起了一股浓浓的不安,咬唇道:“的确如此。” “可为何前些日子里姐儿感染了风寒,好些时日不见好,且越发的严重。为何太医说姐儿由于在娘胎里生产过久,伤着了脑子?因此,一岁多了都不会走路、说话!”秦老夫人厉声道:“你自己生了个死婴,便与小妾生下来的女儿对换了,为防泄露了,你便将舒白的妾侍灭口!原以为瞒天过海,可这世间并没有不透风的墙!” 秦夫人双腿一软,双手扶着石柱,堪堪稳住了身形。 的确如秦老夫人所说,她生下的女儿是个死胎,那个时候秦舒白成日里去姨娘的房中,她也知晓缘由,那个贱人的眉眼长得与楚昕薇相似,格外得秦舒白的喜爱。她心底燃起了危机感,为了夺回秦舒白的宠爱,她调包了与她同一日生产姨娘的孩子。抱回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症状,只是经常喜欢生病与哭闹,她不耐烦,便交给乳母除了几日一问,她极少关注,自然没有发现这孩子当初难产,伤了脑子! “你当真以为舒白是个糊涂的?他早就知晓你调包了孩子,那个小妾因生了个死婴,备受打击,身子日渐削瘦,缠绵病榻,你却在她的汤药里下毒!舒白顾念这些年的夫妻情份,并没有与你计较。可你未曾发觉,自此他便对你愈发的疏远了?”秦夫人语气里尽是对秦舒白的不满,若非他太过纵容,万淑萍何至于如此胆大妄为! “我……我……”秦夫人的确是没有发现,如今想想的确是如此。 “将人赶出去!”秦老夫人不耐烦见到万淑萍,吩咐两个粗使婆子将万淑萍带走。 万淑萍心如死灰,悲怆的大笑了几声,笑得眼角泪水直流。 没了! 什么都没有了! 回想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万淑萍眼底闪过阴狠,身份高又如何?她当初能够从楚昕薇手中抢来秦舒白,又怎得能轻易的被这样算了? 她坏事做尽,手上有许多条人命,她已经回不了头了!就这样让秦舒白休了她,另娶旁的女子?她怎得会甘心? “嘭!” 秦府的侧门在眼前关上,万淑萍捡起与她一同被扔出的包袱,望了一眼秦府的牌匾,阴冷的一笑。 你们都给我等着! …… 水清漪得到万淑萍被休的消息,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这算是便宜了万淑萍。 “秦府想将谁的女儿娶回去做长媳?”水清漪对这个很好奇。 “王妃,听说是中意江府九小姐,可江阁老不同意。随后物色了几家,选中了吏部尚书。”绣萍将打探来的消息,说给水清漪听。随即觉得小姐的这个法子好,无事参加宴会的时候,与小姐夫人们的婢子闲聊,能从中套出不少有用的东西,甚至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辛秘。 水清漪眸光微转,吏部尚书方才来府中寻长孙华锦,便是来过问长孙华锦的意见。 秦家物色的几家都是长孙华锦心腹大臣,看来秦家这是焦急了,便想要靠姻亲的关系,向长孙华锦投诚! 嗤笑了一声,秦阁老就是太精明了,正是因他精明,方方面面都计算一番,顾头顾尾,这才不受长孙华锦的器重! 水清漪指着桌子上的包裹,对牧兰道:“送到贤王府。” 绣萍好奇的看着包袱,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 牧兰将东西拿走。 绣萍眼睛忽闪忽闪,仿佛会说话一样,晶晶发亮的看着水清漪:“王妃,里面是什么?” 水清漪笑而不语,无论绣萍如何追问,都是不答。伸手打了个呵欠,眼角泛着泪花,困顿的眨了眨眼。最近都是极易疲倦,明明昨夜里睡得早,今日起得也稍晚了一些,却仿佛还是睡不够一样。 长孙华锦掀帘进来,看着绣萍围着水清漪打转,不知说了什么,水清漪眉眼弯弯,眼底的笑意似要流泻而出。 “你这丫头,常德似对你极好,要不我做主将你许配给他?”水清漪打趣道。心里的确有这个想法。 绣萍脸色发白,似乎是被吓到了,连连摆手,头摇得拨浪鼓一般:“王妃,奴婢不嫁,奴婢这一辈子都留在您身边伺候您!您休要赶奴婢走!” 水清漪眼底闪过思虑,绣萍听到这个反应激烈,她与常德发生了什么事么? “奴婢去厨房看看汤药好了没有。”绣萍生怕水清漪还会再问,转身疾步离开。瞧见长孙华锦站在珠帘后,草草的欠身行礼,匆匆走了。 “常德对这丫头做了什么?至于让她如此惊怕?”水清漪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水,抬高眉头,看着长孙华锦一袭月白锦袍,洁白的广袖无纹无绣,翩然一如天边飘逸的云彩。琉璃珠帘上折射而出的珠光似水光般在他袍摆流动,映衬着他愈发清绝无双。 水清漪手托着腮,目光盈盈的落在他的面容上,心想他何时将面具摘了就好。想到他脸上的黑色蛛纹,眸光黯淡,紧了紧拳头。 长孙华锦仿佛知她所想,淡淡的说道:“一副皮囊罢了,你在意?” 水清漪摇头道:“我岂是这般肤浅之人?”想着他如画的眉眼,水清漪只觉得极为的可惜了。 长孙华锦浅淡的一笑,看着绣萍提着食盒走来,淡淡的说道:“绣橘中意常德。” 水清漪一愣,转瞬明白长孙华锦话中之意,脸色微微变了变,苦涩的笑道:“亏得她与我亲近,竟是半点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思。” “常德他不曾开窍,将绣橘送他的玩意儿,全都分给其他的兄弟。”长孙华锦这在解释他是如何得知绣橘的心思。 “莫怪绣萍反应这般激烈,我这做主子的当真是不称职的很。”水清漪打消了心头的想法,仿佛想到了什么,笑道:“常青也是不错的男子。” “他有了心仪的人,请示我之后,打算向姑娘求娶。”长孙华锦将水清漪拥在了怀中,揉着她的头顶道:“他们自有他们的缘法,若是常德对绣萍有意,不用你操心,也会了了你这桩心事。” 水清漪点了点头。 绣萍忐忑不安的提着食盒进来,眼角余光细细的打量着水清漪,看水清漪与长孙华锦可有为她的失礼而生怒。 水清漪看着她惴惴不安的模样,掩嘴一笑:“行了,日后就算你主动央着我将你许配人,我也是不会答应。” 绣萍舒了口气:“王妃您放心,奴婢这辈子是不会嫁人的!”就算要嫁,她也要如王妃一样,嫁给自己中意的男子。而那个男子也须得如王爷对王妃那样的好!她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份想这些,不过是妄想罢了。既然是寻不到,何不一心一意的伺候王妃与日后的小主子? 至于常德…… 绣橘姐姐心仪他,而他却没有保护好绣橘姐姐。她日后要向王妃要个恩典,不许常德娶妻,他这辈子得为绣橘姐姐守身。 绣萍端出一碗熬成乳白色的鱼汤,递到水清漪的面前:“王妃,这是鱼头熬的汤,极为的滋补身子,您趁热喝了,冷了腥味重。” 水清漪点了点头,端着鱼汤搅了几下,舀了一勺递给长孙华锦:“你尝一尝。” 长孙华锦尝了一口,眉头微蹙:“略咸,还好。” 水清漪舀一勺尝了一口,的确有点咸,却也能入口。吞咽下腹,水清漪端着碗小口小口的吞咽,只觉得胃里腻的慌,那股子腥味刺激着她胃收缩,捂着嘴干呕。 长孙华锦将她手中的碗拿开,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温声道:“怎么了?” 水清漪拿着帕子擦拭着嘴角,压下胃里翻涌的感觉,摆了摆手:“无碍,可能是这鱼汤味儿重了一些。” 长孙华锦喂她喝了几口水漱口,看着她眉宇间的倦色,温润的指腹抚平她眉宇间的皱褶:“好好休息一下。”顿了顿,沉吟道:“龙幽明日回帝京。” 水清漪揉了揉久坐导致酸痛的腰部,眼底有了一丝笑意:“说好与我一道去西越,他倒好,先一步离京。转眼好些时日都没有音讯。”水清漪突然记起一事,思索道:“吏部尚书来问你可允了秦府求娶的事儿?” “你消息倒是灵通。”长孙华锦抚摸着她的面颊,轻声一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面庞,微微泛着一丝痒意。水清漪伸手捂着他的嘴,忽而打了个呵欠,眨了眨眼道:“那是王爷没有防着妾身,不然妾身是丁点风声都听不见。” 长孙华锦莞尔,抱着她走去床榻:“这些日子你倒是睡不够,午膳时我来了一趟,你躺在榻上小憩。出去一下回来,你又困得不行。” “冬天来了,天气寒凉,容易犯困。”水清漪圈着长孙华锦的脖子,将自己的冰手塞在他的后颈里,咯咯笑道:“明日怕是会变天有点雪,我的手知道天气。” 长孙华锦由着她,只是目光若有似无的淡淡扫过她的腹部,若有所思。 …… 贤王府 文菁带着面纱,端坐在太师椅子上,优雅端庄。手中端着丫鬟递过来的茶水,漫不经心的看着跪在蒲团上的秦玉瑶。 秦玉瑶跪着的垫子里放着去了毒的蝎子,她跪在上面,压着那些蝎子一下一下的钳咬着她的膝盖。一下一下,如锯子一下一下的割据着她的膝盖。鲜血洇湿膝盖下的蒲团,蒲团里的蝎子更加躁动。秦玉瑶额头上冷汗涔涔,身子微微发颤。痛楚席卷着她全身,却不敢动分毫。 文菁的手段,她进门的第一日就体验到了。 文菁压根不屑与她玩手段,明目张胆的对付她。就好比现在,她过来请安的时候,文菁指着她脚下的蒲团让她跪下。而后淡淡的说:“小心一些,里面可装着一些活物,莫要伤着它们!” 秦玉瑶面颊都要扭曲变形了。 她没有想到文菁的手段,一次比一次刁钻,不弄死她,只是慢慢的折磨。 “茶呢?”文菁眼锋一扫,看着秦玉瑶两手空空,不耐的说道:“我知你心中不痛快,可你也要明白,外边的传言够你死好几次,现在不过是不痛不痒的惩罚你。” 秦玉瑶咬咬牙,杏眼四顾,并没有看到茶杯与茶壶。 文菁看着她秀美的面庞,眼底流动着暗芒,轻哼了一声,伸出手将茶杯递给秦玉瑶。 秦玉瑶忙去接。 文菁手一松,茶杯打翻。 秦玉瑶生怕烫着双手,躲开了。 文菁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冷嗤道:“贱人,茶都端不稳,这双手留有何用?给本宫动刑!” “王妃娘娘,我……”秦玉瑶话未说完,一块布巾塞进她的嘴里。 秦玉瑶看着文菁裙摆晃动,露出巴痕累累的脚,胃里翻江倒海直想作呕,想要将塞进她嘴里的足袋给吐出来。 几个粗使嬷嬷上前,两个控制住秦玉瑶,未免她挣扎。另外两个拿着拶子套入秦玉瑶的手指,再用力紧收。 “唔……”水清漪嘶声大叫,凄厉的声音冲刺着外院里丫鬟的耳膜,众人摇了摇头。其中一个丫鬟嗤笑道:“秦姨娘将自个太当一回事,王妃新婚第一日,秦姨娘未曾敬茶,而是随着她的母亲去参加沈夫人的宴会。回府后,直接没有听从王妃的命令,私底下说王妃人丑多作怪,这话不知怎得传进了王妃的耳中,这不,王妃又在‘教导’秦姨娘呢!王爷又不管后宅之事,要我说秦姨娘日后的日子艰苦着呢!” “小声点!你不要命了?编排主子是非,当心吃板子!”另外一个丫鬟拉拽了讥笑秦玉瑶的丫鬟,转身去洒扫。 屋子里不断的传出惨绝人寰的叫喊声,听得众人头皮发麻,心里瘆得慌。 秦玉瑶的手指血肉模糊,浑身被冷汗浸湿,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脸色苍白如纸,奄奄一息的趴倒在地上。手指上一阵阵的疼痛,直钻心底,膝盖上被蝎子钳咬的痛楚压根算不得什么。 秦玉瑶眼睫颤了颤,缓缓的睁开眼,视线模糊的看着端坐在太师椅上,仿佛高高在上,睥睨俯视着她的文菁。扯了扯嘴角,她感觉自己仿佛从地狱里走了一遭,痛得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去。 文菁嘴角翘了翘,正欲开口,门扉被敲响。不悦的说道:“进来。” 管家将一个包袱抱了进来,道:“王妃,这是摄政王妃送给秦姨娘的东西,还带了一句话,让秦姨娘记住在沈府的话,东西给她准备好了,今后算是两清了。” 文菁目光一沉,这显然是秦玉瑶拿事情要挟水清漪给她准备什么东西,抵掉落在秦玉瑶手中的把柄! “拿过来!” 秦玉瑶脸色灰白,听着管家的话,脑袋更加的迷糊了,她何时让水清漪给她准备什么东西?又怎得两清了?蓦地,秦玉瑶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猛然睁圆了眼! 沈府——难道水清漪发现她衣裳上的金粉了? 而两清……目光直直的瞪着落在文菁手中的包袱,觉得浑身的血液逆流。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她的未婚夫 水清漪刻意提及沈府,后面说的两清,恐怕就是暗指这包裹里的东西,定能让她受到与水清漪同等的伤害,水清漪在反击! 毕竟,那句话显然不是说给她听,而是刻意在文菁面前说,误导文菁! “王妃,您别动!水清漪她没安好心,在沈府妾身与他发生了冲突,断然是来报复妾身!”秦玉瑶焦急的唤道,想要冲上去将包袱拿过来,可她四肢绵软,提不起一丝的力气。一双手有的指头筋骨断裂,又怎得抢得到? 这一刻,她心里充满了希翼,希望水清漪那句话是对她说的,刻意的提醒她,里面装的是害她的东西。这样文菁一打开……想到这里,秦玉瑶情不自禁的无声微笑。 文菁并未理会秦玉瑶,迟疑了片刻,扔给一旁的丫鬟让她打开。 丫鬟见识了文菁的手段,做事手脚俐落,麻利的将包袱打开。里面这样一个木匣子,丫鬟揭开木匣子,里面躺着一个瓷瓶。拿出瓷瓶递给文菁,连同里面的一张纸。 文菁拿过瓷瓶,瓶身贴着一张红纸写着:焕颜丹。 另外一张纸,上面写着是如何使用的步骤。 文菁心中激动,拿着瓶子的手不禁微微颤抖。焕颜丹,焕发容颜,她脸上的疤痕,也会渐渐的修复淡去,不会像现在这般狰狞可怖。 这是无双公子研制,一药难求。却落在了秦玉瑶这小贱人的手中,方才还说是水清漪报复她!水清漪烧坏了脑子,才会拿焕颜丹去报复秦玉瑶!若这算是报复,那就赶紧多报复她吧! 紧紧的捏着手中的瓷瓶,冷声道:“你这贱人,得了好东西竟也敢欺瞒我,怕我抢了你的不成?”双目喷火一般的死死盯着秦玉瑶那张秀美的面容,这贱人还要用焕颜丹作甚?勾引贤王么? 秦玉瑶远远的看到瓷瓶上写着焕颜丹,心里有些糊涂,不知水清漪她要做什么! 还是她搞错了? 看着文菁眼底喷薄而出的怒火,秦玉瑶心底一颤,恐怕这药刺激了文菁。她素来在乎容颜,自己比她美,还用这药的话便是要勾引王爷。秦玉瑶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捂着脸,看到文菁眼底的厉色,焦急的喊道:“王妃,妾身知错。昨日去沈府参宴,实则是向水清漪讨要焕颜丹,想着回来孝敬您!妾身这蒲柳之姿着实用不上,只是替王妃可惜,原来也是一个美人儿,如今变成这番模样心里着实不好受。妾身也着实不该,将对王爷的怨气撒在王妃您的身上,在您的心窝子里戳刀子。这才拿捏着水清漪的把柄,要挟她将药给我。方才我情绪激烈,不过是害怕水清漪心中恼我,药里动了手脚。” 文菁见秦玉瑶知好歹,冷哼了一声,手指抚摸着面纱。眸子晶亮,一抹喜色从眉梢掠过,随即浮起了狐疑的阴霾,迟疑的把药递给一旁的丫鬟,让她拿一粒出来喂给秦玉瑶服下。 “药你吃三次,每日一次。之后再将这药给我送过来!”文菁把药丸递给了秦玉瑶:“你若敢耍花招,本宫自有法子让你与我一样不痛快!” 秦玉瑶浑身一颤,忙不迭的点头,让丫鬟将瓷瓶塞在她袖子内袋中。 文菁挥手让秦玉瑶退下去,蓦地,惊奇的看向秦玉瑶的手,手指上的血已经止住,没有再流。眸光一转,若有所思的抚摸着手上凹凸不平的疤痕,眼底闪动着一抹希翼的流光。 果真不愧是无双公子! 文菁格外开恩,吩咐身旁的丫鬟将秦玉瑶送回院子里,请了府医去给秦玉瑶治伤。 秦玉瑶心里惴惴不安,水清漪定不会如此的好心!可她被强迫吃下了药,也没有出现不良的反应,难道是她多想了? 不不不! 她不会想岔了! 可明面上她与水清漪并没有撕破脸,没有什么仇怨。就算她当真是为了她好,可那句话却令她心里莫名的不安。 秦玉瑶感觉她的脑袋都要炸裂,胳膊捶了几下胀痛的额头,看着桌子上的药丸。心神一动,拿着递给了给她包扎伤口的府医:“您给我看看,这是什么药?” 府医瞅到焕颜丹几个字,目光灼热,激动的接过去倒出一粒药丸,分辨了一下。含笑道:“这是美颜丹,可使人容颜常驻不老,世间也仅此几瓶,您得了一瓶当真是幸事!”收拾好木箱离开。 秦玉瑶蹙眉,心稍稍落定,虽然仍旧心存怀疑,却还是命人将东西收好。她若有个好歹,文菁也知她是服用了水清漪送来的药,定会替她讨回公道! 秦玉瑶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嗤笑了一声,文菁怎得会给她讨公道?能做见证就已经是不错了! 不知外边流传的传言,秦府那边有什么反应? 这样想着,秦玉瑶沉沉的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秦玉瑶正在睡梦中挣扎,丫鬟将她给唤醒:“姨娘!姨娘!快醒醒!” 秦玉瑶惊醒,看着满脸急色的小悦,嗓音沙哑的说道:“发生何事了?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小悦委屈的说道:“姨娘,夫人来寻您,门仆不准许她进来看您。奴婢恰好听到丫鬟在碎嘴,因而得知的。奴婢听说……听说夫人已经被休出府了。若是如此,您该怎么办?秦府定是不会管您了!日后王妃欺压您,更加的肆无忌惮。” 秦玉瑶本就脑子一片混沌,被小悦一阵哭闹,更加的迷糊,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母亲又不曾犯错,怎得要被休出府?简直是荒谬! “闭嘴!莫要听信传言!”秦玉瑶下床,换上一件广袖流仙裙,宽大的袖摆将她受伤的双手遮掩住。急匆匆的朝后门走去,她心里还是有些发慌,毕竟有些事并非空虚来风。她要弄清楚母亲究竟有没有被休出府! 秦玉瑶看到蹲在墙角的万淑萍,心中百味杂陈,她的母亲何时这样落魄了?身上的衣裳脏乱不堪,玫红色的衣裳上沾染着暗色的血迹,脸色苍白,双目无神。浑身蜷缩成一团,靠在墙壁上。 秦玉瑶木雕一般伫立在原处,迈不开脚步。她的母亲素来风光无限,不管何时何地都收惙的极为地端正整洁,哪里会像眼下这般的邋遢? “瑶儿!”万淑萍目光僵滞的落在秦玉瑶的身上,怔了怔,欣喜的起身上前想要握着她的手。 秦玉瑶避开了。 万淑萍眼底闪过受伤,难道她的女儿也嫌弃她了么? “你怎得来了?”秦玉瑶看着走后门见她的万淑萍,心里隐隐被芒刺扎痛,她宁愿万淑萍是怕见她这个做妾的女儿在正门处不光彩,这才到后门。而不是如府邸里的丫鬟言谈,万淑萍被秦府休弃了! 万淑萍被秦玉瑶问得心里头一酸,泪水落了下来:“瑶儿,秦府里都不是些东西,个个都要逼死母亲!你大哥简直是白眼狼,母亲掏心掏肺的为了他,委屈了你。可结果呢,他竟是帮着你父亲对付我,拿着休书喊我滚出秦府!当初若知生养出这么个东西,我……我就该在他生出来的时候掐死他!” 秦玉瑶心沉落到了谷底,母亲当真是被休了! “母亲,你可是做了什么事,这才让他们动了休弃你的念头?”秦玉瑶想要找到问题的症结,而后再去找大哥问一问,究竟是怎得一回事。 “事发突然,我怎得知晓?恐怕他们是瞧着我不能给秦家带来好处,便休了我让秦舒白另娶!”万淑萍语气里充斥着浓浓的不甘,紧紧的捏着拳头,看着秦玉瑶道:“瑶儿,他们是听了外面关于你的谣言,这才抓着把柄休了我!母亲如今从秦府出来了,日后你父亲娶了继室,你便失去了秦府的庇护。今后在王府没有撑腰的娘家,你会更加的艰辛!” 万淑萍将所有的希望都投掷在秦玉瑶的身上,希望秦玉瑶能够帮助她重新回到秦府。 秦玉瑶凄清的一笑,嘴里充满了苦涩:“母亲你在秦府也不能够给我撑腰,我早就不指望你了!王府再艰难,我都已经踏上这条路,回不了头!” “不!瑶儿,你可以的!原先母亲是打算你若是抓住了贤王的心,母亲便借助秦府的地位,帮助你坐上王妃的位置,可是母亲这一切还来不及做,已经被秦府休了。今后便只有靠你自己!你父亲是个耳根子软的,若是新娶的妻子煽风点火,你可怎么办?你的大哥也已经不会管咱们娘俩的死活,去嵩山做道士,秦府更加没有你的位置!”万淑萍往重了说,希望秦玉瑶能够被她说动,不然以她一人之力,休想再进秦家的大门! “我们去找你父亲!瑶儿,你父亲眼底还是有你这个女儿,你去劝说他一番!”万淑萍抓着秦玉瑶的肩膀朝翰林院走。 秦玉瑶甩开万淑萍的手,冷笑道:“女儿爱莫能助!当日里若你愿意分府而出,全力助我坐上王妃之位,哪有你今日的落魄样?今后你好自为之!” 秦玉瑶让小悦拿一些银子给万淑萍,然后便回了府。 “秦玉瑶,你怎得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母亲!若不是你干出的这些丑事,秦府寻什么由头来休我?”万淑萍在外嘶声力竭的大喊大叫。 秦玉瑶靠在门扉上,脸色苍白,闭了闭涩痛难忍的眼睛。 小悦数着钱袋子里的银子,并未发现秦玉瑶的异样,絮絮叨叨的说道:“方才给了夫人一百两银子,我们还剩下三十两,姨娘日后用银子的地儿还多,您的手还需买药,该怎么办?”府邸并没有给她们拨月例,厨房里的吃食姨娘根本难以下咽,只得使银子做些好的,这样一来二去,银子流水一般的没有了。 秦玉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银子的事?左右想了想,让人向文菁报备一声,她有事儿出府一趟。 文菁难得的心情好,并没有为难秦玉瑶,准了她出府的事儿。 秦玉瑶立即去了翰林院,远远的看着秦老爷走出来。秦玉瑶上前唤住:“父亲。” 秦老爷见到秦玉瑶脸色铁青,怒斥道:“你还有脸来这里?瞧瞧你都做了什么好事?若你母亲如实与我说,我早该将你沉潭了!” 秦玉瑶紧咬着唇瓣,眼底慢慢的积蓄着泪水,扑通跪在地上:“父亲,女儿是无颜见人,可女儿是遭人陷害!您是我的父亲,这十几年来,还不知女儿的为人么?女儿素来性子清高,因此得罪了不少的人,这才失足毁了前程。” 闻言,秦老爷脸色稍霁,秦玉瑶当初是他的骄傲,落到这种境地,怎得能不悲凉痛心? “你起来!” 秦玉瑶见秦老爷面色缓和了许多,站起身。杏眼蕴含着水雾,细细的看了秦老爷几眼,抽泣道:“父亲,您为何要休了母亲?是因为女儿么?若是如此,女儿哪里还有颜面苟活于世?甘愿一死,也不能拖累了母亲!” “瑶儿,这是府里的事,你就莫要管。一心一意的伺候好你的夫君,过好你的日子便是。你的母亲,父亲与她是缘尽。”秦舒白面容冷漠,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递给秦玉瑶:“这个给你,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 秦玉瑶错愕的看着秦舒白,他是当真不知她在王府里的生活,还是假不知?伺候好李亦尘那小人?她恨不得毒死了他! 眼底闪过一抹怨毒,抬眼泪盈于睫,楚楚可怜的看着秦舒白,犹豫的说道:“父亲,您会娶继室么?” 秦舒白一怔,摇了摇头:“瑶儿,为父这辈子辜负了两位女子,一位是沈夫人,一位是你的母亲。这辈子就这样罢,都这么一大把年纪,怎得还能祸害了旁的女子?”眸光暗淡,拿着小木盒的手微微泛白,苦笑道:“你就莫要担心了,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你,今后有困难可以回秦府。这是父亲唯一能留给你的!” 秦玉瑶望着小木盒,久久没有伸手结果。 秦舒白朝秦玉瑶怀中一推:“瑶儿还在怨怪父亲?” 秦玉瑶摇了摇头,后退了几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秦舒白微眯着眼,拉着她的手臂,将木盒朝她的手中一塞,看着她手被白纱包裹,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秦玉瑶一直落泪,就是不肯说话。 “瑶儿,王爷他虐待了你?”秦舒白看着好好的女儿,进了贤王府被折腾成这般模样,心里犹如刀割,愈发的怜惜秦玉瑶:“父亲会替你做主!” “不要!”秦玉瑶急忙制止了秦舒白,良久,才开口说道:“与王爷无关,除了新婚夜王爷便不曾踏进我的院子,这都是女儿不懂为妾者该遵从主母,做错事坏了规矩受的惩罚。” 秦舒白心中不是滋味,他秦府也是百年大族,娇养大的女儿竟是被一个新贵的女儿如此践踏! 秦舒白将小木盒塞进了秦玉瑶袖中内袋,叮咛道:“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府,父亲明日去寻你。” 秦玉瑶眸光微闪,知道秦舒白这是心软了!心软好,她便有出头之日!心中不禁感激文菁在这关键时刻,将她打得这样凄惨。借着秦舒白对母亲的愧疚,她这才能轻易的打动秦舒白。 “父亲……您也莫要难过,儿女自有儿女的福气。女儿不孝,累您声名受到影响!”秦玉瑶扑通跪下来,磕了三个头,起身头也不回的跑了。 许是跑的太猛,袖中的钱袋子落在了地上。秦舒白捡起来,看着里面装着几两碎银,其他都是铜板,笔挺的身子仿佛被这钱袋子给压弯,背脊佝偻,落寞的站在夕阳下。 秦舒白回到秦府,去了秦阁老的书房。贤王如今娶妃,秦玉瑶断然不能够为妃。如果能让她做侧妃,想必日子稍稍好过一些。 秦阁老拒绝,沉声道:“贤王府那边你就别怪,瑶儿是妾也未尝不可。李亦尘这腌臜小人算计了咱们秦府,毁了蕴儿的双目,这仇不能不报。暂且就先委屈了瑶儿,日后将她送到祖家老宅,许配给一个世家公子为妻,算作秦家的补偿了!” 秦舒白未料到秦蕴双目失明有内幕,随后听了秦阁老的话,觉得有理,沉声说道:“父亲不必张罗儿子的婚事,儿子不会再娶。” “混账!”秦阁老袖摆一挥,将桌子上的砚台挥落,‘啪嗒’一声,墨汁溅了一地。“当初你无论如何都要娶万淑萍,我们妥协了,这回由不得你!” 秦舒白缄默不语。 “滚!”秦阁老瞧着秦阁老就火冒三丈,懒怠见这个不孝子。 秦舒白面红耳赤,紧了紧拳头,甩袖离开。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秦舒白只觉得喘不上气来。当年若是娶了昕薇,恐怕……恐怕就不会如此了。 可是,他又怎得能害了她? “老爷,您去哪里?”长随跟在秦舒白的身后。 “沈府。” …… 城门外,芳草萋萋,寒风萧瑟。 长孙华锦与水清漪共乘一骑,身子软软的靠在长孙华锦的怀中,微眯着眼看着由远及近的马车遥遥驶来,水清漪兴高采烈的说道:“他可真是让我一顿好等,可算是来了!”说着翻身下了马。 水清漪一袭淡紫长裙,咧咧寒风下,显得修长轻盈,宛如轻烟一般飘渺,仿佛下一刻便要随风而散。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在风中肆意吹拂飘动,似真似幻。 昏沉的暮色下,长孙华锦看着眼前这犹如水墨丹青的剪影,不禁有些出神。微微眯了眯眼,对她如此期待龙幽而有些不悦。 他毫不置喙,龙幽使点龌龊的手段,水清漪定会与龙幽回西越。 他看出了她对现状生活的厌倦,尽其所能的让她开心,让她不舍抛下他,过上她向往的生活。可龙幽的到来,没由来的令他一阵心慌。 “清儿。” 水清漪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眸顾盼间,波光浮动。星星点点的光芒,似皓夜星辰,一抹光束照进他的心头,不安的心奇异的安定了下来。清雅淡笑道:“冷么?” 水清漪长长的眼睫被风吹得颤动着,轻笑道:“不冷。” 长孙华锦翻身下马,信步至她的身旁。伸手拢紧她被风吹散的衣襟,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上面粒粒疙瘩令他嘴角微扬:“嘴硬。”解下披风替她披上,揉了揉她吹僵的脸颊:“晚间天气寒凉,你身子单薄。魅王进京定会去寻你,也不在意这一时半刻。” 水清漪摇了摇头:“只是在府中闷得慌,幽儿进京我也好寻个由头出来走走,散散心。”最近身子疲乏的紧,坐在屋子里总觉得睡不够,出来吹吹风倒是清明不少。 长孙华锦眸子里掠过一抹幽芒,她在府中憋闷的慌,可见她当真是不喜这样的生活呢。 “清儿,无论发生何事,你都莫要离了我的身旁。”长孙华锦喉咙一紧,将水清漪拥在怀中,只想要将她圈禁在身旁,飞不出他的那片天。 水清漪不明白长孙华锦怎得突然提起这个问题,仍旧点了点头:“不会。”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不敢直视他的眼眸,看向远处环绕帝京,波涛滚滚,蜿蜒而去的护城河:“此次我会随幽儿回一趟西越,看望母妃。” 长孙华锦狭长的眸子里笑容不变,却无端的生出几分冷意。 水清漪自是察觉到,拉着他的手解释:“我会回来。”抬头望进那双深幽如潭,沁出寒意的眸子:“你要等我回来。” “清儿,我与你一同去。”长孙华锦岂会忘了有个对她虎视眈眈的陈家?与她有婚约的陈家嫡子启程回东齐,她让花千绝将人堵截了陈家人,让他们打消来东齐的心思。唇边不禁掠过一抹冷笑,花千绝倒是巴不得她回西越,并未从中作梗,反而顺水推舟。若不是他在暗中盯梢的人第一时间传回了消息,恐怕此时便是陈家子弟进京。他又怎能放心得下,让她独自去西越? 水清漪摇头:“你要执政,去了这朝堂谁来坐镇?” 长孙华锦笑了,辨不清喜怒。 水清漪的目光被马匹嘶鸣声吸引,回头望去,便瞧见小凳子掀帘下了马车,跪伏在地上当龙幽的木梯。 龙幽踏着小凳子的背,姿态优雅闲适的站在地上。双手背在身后,慵懒的看着相依偎的二人,潋滟生辉的凤目里闪过不悦,幽幽的说道:“过来。” 水清漪不做他想,含笑的走过去。却被长孙华锦揽住了腰肢,朝后跌进长孙华锦的胸膛,挑眉询问着他。 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这次归京住驿站?” “王府。”龙幽微微眯眼,剑眉略微上挑,俊美的神韵慵懒邪魅,令得人移不开双目。 “常德,带魅王回摄政王府。”长孙华锦云淡风轻,龙幽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龙幽双目沁出戾气,摄政王府么? “姐姐,咱们许久未曾叙旧,今日幽儿归京,你可要陪幽儿一同住在摄政王府?幽儿还有一些话要说。”龙幽凤目光影流转,漆黑的眸子清澈见底,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初见时的单纯无害。 水清漪看了一眼长孙华锦,对龙幽点头:“好。”反正还有两日便迁居了。 长孙华锦眸子一冷,看着龙幽眼底的自得意满,调转了视线:“今日是个好日子,便今日迁居罢。” 龙幽目光一凝,嘴角微微一颤,别开了头上马车。 水清漪想了想,将披风解了下来,给长孙华锦披上:“你骑马会冷,我便乘坐幽儿的马车回府。” 长孙华锦轻叹了一声,揉了揉她的青丝,松开了她。心里升腾着一抹危机感,小舅子也与他抢人?这算什么事? 可有些事,远不及长孙华锦想的那样。龙幽本就不算是良善之辈,方才又将了龙幽一军,龙幽心里不开心,语重心长的对水清漪说道:“父王说姐姐已经找回,母妃该给她入土为安,在这之前希望你见母妃一面。” 水清漪端着热茶,袅袅烟雾熏染着她的双眸,氤氲着水雾。白皙的面颊,云蒸霞蔚,染着薄薄的粉。龙幽略有些满意,气色较之以往好了许多。 “再缓缓。”水清漪抚摸着肚子,期待着能在回西越的时候,有孕在身,这样父王也不会为难与她。 龙幽轻哼了一声,没有再开口,怕适得其反。 见此,水清漪心里也不好受,咬紧了唇瓣,决定要向长孙华锦要个孩子。 可长孙华锦却不论水清漪如何凑上来暗示,他都无动于衷,只将她圈在怀中,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面颊贴在胸口,闭眸道:“睡觉。” 水清漪恨得咬牙切齿,总觉得他是知晓什么,便不让她如愿。 看着满桌子丰盛的早膳,水清漪神情恹恹,拿着勺子一下一下的戳着她爱吃的山药包。 长孙华锦淡淡的斜睨了一眼,缓缓说道:“今日萧珮邀你游湖,不去么?” ‘啪!’ 水清漪将勺子搁在碗里,幽怨的瞟了他一眼,不语。 长孙华锦轻叹了一声,折腾了一宿,还没有消气? “你昨夜一晚没睡,我便让常德回了镇西侯府的人,你今日不去了。” “我去!”水清漪一扭腰,进了内室更衣。 水清漪捣腾了一阵走了出来,今日是用心装扮过的,一改往日的素雅。一身云锦上银线织就暗纹,一眼望去,只觉得潋滟生辉。衬着鬓间的一颗东珠,更为光彩照人。 举手投足间,风情流转。 长孙华锦食不下咽了,放下手上的山药包,看着水清漪的装扮眉心跳了跳。 “不用等我用午膳、晚膳,我今儿个有约了。”水清漪冷哼了一声,带着绣萍走了。蓦地,转身警告道:“不许跟着我。” 长孙华锦长叹了一声,只觉得头疼。擦拭了手指,望着她婀娜的身姿消失在院子里,冷声吩咐道:“今日罢朝。” 常德惊讶的看着一阵风似的消失无踪的长孙华锦,看了一眼王妃没有动分毫的早膳,感慨了一声总归是不要成婚。日后经常撂担子,王爷罢免了他的工作,如何养家? …… 水清漪的确是与萧珮游湖,可萧珮临时有事在身,便爽约了。 水清漪肚子饿了,坐在船舫上让牧兰去给她买早膳。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阳光照耀在水面上,似破碎的镜片,折射着琉璃光芒。 只手托腮,静静的望着湖面出神。水清漪轻叹了一声,今日没由来的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心里总觉得堵得慌,没有发泄出来便不舒坦。又隐隐的期待着长孙华锦哄她,可他却慢条斯理的用膳,完全没有要哄的心思,心里郁结。 “绣萍,近日我的气性是否见涨了?”水清漪觉得在长孙华锦的面前,愈发的矫情沉不住气。 绣萍点了点头,脾气有点燥。 水清漪又叹了一声,这样总归是不行:“这夏天已过,怎得还跟上火了似的?绣萍,你说我要不要找无双瞧一瞧,可是病了?” 愈发的娇惯了! 长孙华锦日后若不疼宠着她,想想都觉得心里憋闷得慌。转念一想,他是因着她要回西越,生气了?所以昨夜不曾顺从着她? 水清漪想通了,心里顿时舒畅。看着牧兰将买来的早膳摆好在桌子上,便想着先吃完了再去找长孙华锦。 “一个人?” 就在这时,花千绝踏波而来。他一袭红衣似火,面容精致妩媚,唇畔撩起三分笑意,双眸潋滟生波,慵懒的半阖着,只觉得无形中流露出一股妖冶的风情。 “两个。”水清漪看着他眼底的青影,丝毫不曾折损了他的风姿,反倒是徒惹人心怜:“去了一趟西越?” “有点事。”花千绝嗓音如酒醇厚,留有余韵。眸子里暗光汹涌,长孙华锦病歪歪的模样太过深入他心了,一时倒忘记了他的狠绝。原想让他与陈子冲相斗,他好浑水摸鱼将水清漪拐回西越。谁料他竟是将他的在西越的暗桩透露给皇后,那毒妇险些没有将他的暗桩给捣毁了! 这么些年的故友,竟也下这样的狠手,真是没法做朋友了! 花千绝的事,水清漪不会多问。点了点头,指着早膳询问道:“吃了?” 花千绝摇了摇头,忽而俯身,就着水清漪手中还没有吃的水晶虾饺咬了一口。微眯着眼,仿佛在吃着人间美味,颇为享受的说道:“好久都没有吃早膳了,今日才发觉原来早膳这么美味。” 水清漪听着他在‘美味’二字上咬重了音,狐疑的看向他。却见他目光眺望着远处的一艘渔船上,似在沉思。将碟子里的水晶虾饺推到他的面前:“好吃就多吃一些。” 花千绝一怔,目光淡淡的扫视眼前的饺子,笑得格外畅怀,眉眼间流露出的风情勾魂摄魄:“可这不是我的。”意味深长的话语,似在一语双关。 “主人若是愿意送你,你便吃了。主人若是不愿,你也就莫要强求。”水清漪眸光微微闪烁,将虾饺端了回来:“我想,这饺子不合你的心意。” 花千绝浑不在意,拂动着宽大的袖摆,转眼间,将水清漪手中的虾饺夺了过来。邪肆的一笑:“抢来的才最美味。” “那得看你的本事了。” 长孙华锦翩然落在船舫上,袖中的银丝缠绕在花千绝的手中的虾饺,手指微动间,只见一道银光如电掠过,虾饺已然落在长孙华锦的手中。 花千绝目光骤然一冷,一挥袖,数道红帛飞射而出,束缚住长孙华锦的手臂,妖娆的笑道:“不必客气。”张嘴去吃长孙华锦手上的虾饺。 嘭的一声,红帛断裂,长孙华锦手指虚空一张,空中飞舞的红帛揉成一团,落在掌心。 花千绝一口咬下,脸色骤然一变。 “呸!” 一口吐在地上。 红帛散落在地,露出完好的虾饺。 长孙华锦含笑道:“食物虽然美味,一味的贪恋抢夺,要小心碰壁。” 花千绝怒极反笑道:“墙壁也不见得就是固若金汤,坚固不催。”整理好衣衫,讳莫如深的说道:“算算时辰,陈子冲恐怕已经进城!”目光戏谑的看着长孙华锦,水清漪正牌未婚夫出现,想必东齐国这段时日会非常的精彩。 ☆、第一百五十六章 重修旧好 官道上,一匹骏马奔踏而来,端坐在马上的青袍少年,风尘仆仆。停在帝京城门前,望了一眼城门上随风摇曳的旗帜,上面挥洒着龙飞凤舞的东齐二字。眸光转瞬深幽,拉紧缰绳,策马进了城。 城门上,侍卫看着雪肤红唇的俊俏公子,只觉得眼熟。蓦地,一拍脑门。拿着堆在角落里的一卷画像,面色一变:人进城了! “快去通知萧小将军,他拿来的画像上的人已经进城了!”守城的侍卫催促着另外一个一同看守的侍卫,生怕耽搁了误了大事儿。 “行!这城门让张明看守,你去跟踪这画像上的人,到时候小将军问起人来也有个交代。”言罢,侍卫骑着马奔腾去了军营。 陈子冲寻了一间客栈,进了豪客来。 店小二迎了上来,呵呵笑道:“客官用膳还是打尖?” “一间上房。” “客官请随小的来。”小二领着陈子冲上了二楼客房,打开门请陈子冲进去,随后将窗棂打开透风。“这位客官可要热水?” 陈子冲连日赶路,风餐露宿,极为疲倦,衣裳也布满了厚重的泥尘。 “嗯。”丢了一块碎银给小二:“给我准备一身干净的衣裳,备几样简单的吃食。” 小二见陈子冲衣着华丽,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心里有了数,连忙应了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抬着一桶热水进来,拿着垮在胳膊上的包袱搁在床上,恭敬的说道:“客官,热水已经备好,这是衣裳,小的这就去给您准备膳食。” 陈子冲点了点头,蓦地,询问道:“在下进京行商,听闻永盛坊的铺面在出售?那条街道繁华,随便做一些都是盈利,东家这个时候将店面盘出来,不知可信得过?”手心画出两块银裸子。 小二摇头道:“客官有所不知,永盛坊有传言背后的东家是摄政王妃,自然是信得过。” “哦?”陈子冲挑眉,半信半疑。 小二见陈子冲不相信,言道:“花公子与摄政王是故友,小的几次瞧着花公子去永盛酒楼查账。而这整条街的铺子,全都是东家在经营。您想,除了摄政王与摄政王妃,谁能使得动花公子?” 陈子冲剑眉下的一双眸子深邃的似化不开的浓墨,却又透着平和,似能包容一切。 “这铺子是寻王妃过户?” 小二一怔,面色变了变:“自然是寻永盛酒楼的掌柜,此事归他管,王妃哪有这等闲心?何况,去摄政王府你不要命了?传说中那杀人不眨眼的西越魅王如今就寄居在摄政王府。” 陈子冲俊逸的面容上漾着淡淡的浅笑,这小二知晓的未免太多了。 “这些事都是小的听到贵客言谈时得知。”小二心生谨慎,不再多言,揣着银子关上门走了。 陈子冲洗漱好,简单的用了膳,写了帖子去拜访魅王。 龙幽接到陈子冲的帖子时,他正在庭院中晒着秋日里的阳光。淡淡的金芒下,一头墨发散发着如黑玉一般淡淡光泽,只手托腮,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眸眼微敛,长长的眼睫在眼睑下笼着一抹阴影。宁静地望着手中的拜帖,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道:“摄政王在何处?” “游湖。”龙魂递上关于陈子冲的资料。 “父王可有传话?”龙幽揣测着他在这件事上能做的底线在何处。 “让您三思后行。” “呵!” 龙幽嘴角露出一抹不羁的笑,目光晦涩,摊开掌心,一片枯黄的树叶落在他的掌心。漫不经心的说道:“带他来见本王!” 陈子冲率先见了花千绝,可惜扑了空。而后到摄政王府,面见龙幽。 陈子冲在西越不算与龙幽亲近,却也算是点头之交。何况,两家素来有婚约在,多少都是有些往来。 陈子冲性子温吞,说话却不喜拐弯抹角,直接道明了来意:“令姐与我自小有婚约在身,可造化弄人,她自小便走失在别家长大成人,以至于婚配。如今得幸寻来,令姐认祖归宗。陈家族老一同商议,婚约依旧履行,盼王爷能够劝解令姐和离。” 龙幽孤冷倨傲的说道:“本王不阻拦,不使绊子,能否让长姐履行婚约得看你的本事。” 陈子冲要的便是龙幽表态,只要他不帮着长孙华锦,他也有几成把握。眉眼柔和,温和的一笑:“今日冒昧拜访,唐突了。” 龙幽抿紧了薄唇,微扯了一下嘴角,并未理会。 虽然不喜长孙华锦,可陈子冲也是与他抢水清漪的人,自然谈不上看着顺眼。只是陈子冲若能给长孙华锦添堵,他倒是乐见其成。 “你莫要想得简单,长孙华锦允诺长姐今生绝不纳妾,且待她宠爱有加,有求必应。更重要的是……长姐心中有他。”龙幽整好以暇的看着陈子冲,这样的情况下,他简直是毫无胜算。 陈子冲深吸了一口气,想着家族里的打算,喉间一紧,点了点头:“前者自然是允的。至于后者,不到最后谁又能说的准?” “本王就欣赏你的自信,便在与你说一条。长孙华锦的母妃当初百般刁难长姐,他便大义灭亲……”龙幽点到即止,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陈子冲。 陈子冲目光一凝,复杂的看着龙幽,他明白龙幽在明白的告诉他。水清漪在长孙华锦这里丝毫委屈都不曾受,就连长孙华锦的母妃都不能刁难半分。他若要将水清漪从长孙华锦的手中夺回来,那么必定要做的比长孙华锦还要好。摄政王与龙幽才会同意。 “你若做不到长孙华锦这个份儿上,本王奉劝你还是莫要想着娶长姐给陈家带来利益。”龙幽冷冽的说道,语气里带着浓烈的警告。 陈子冲在龙幽的‘羞辱’下,再难以维持风度。陈家一直接的婚约,若是不曾寻到水清漪甚至这一辈子他都不能够娶妻,如今他们遵从诺言面临的却是‘攀龙附凤’。 “我知晓。”陈子冲起身作揖告辞。 回到客栈,修书一封送回客栈。 江陈氏得到本家嫡子陈子冲来了东齐,将孩子交给江文韬,便去了客栈。看着面色沉静,心事重重的陈子冲,江陈氏微笑道:“遇到烦心事了?” 陈子冲见到堂姐,温和的说道:“不是什么难事。” 江陈氏示意他上楼,进了客房,江陈氏直言道:“大伯母可是糊涂了?死守着婚约,平白耽搁你这么些年。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也不拆一桩婚。你的‘未婚妻’已经成婚,甚至有可能已经为人母,怎得就顽固不化,就是要将人娶进府?若是因着陈家大不如前,大可借此事向摄政王开口,毕竟这件事他们算是‘理亏’。” 陈子冲沉默不语。 江陈氏心中一叹,这事儿恐怕他也做不得主,可该说的她还是要说:“水清漪身为摄政王的女儿,流落在外吃了不少的苦头,摄政王心中定然觉得愧疚,想要极力的补偿。现在是男尊女卑,女子的地位比不得男子,何况你不曾成婚,家世为人样样不错。水清漪却已经是嫁过人的人,嫁给你你心中兴许会觉得委屈,若因此怠慢了她,摄政王又岂会放过陈家?到时候娶的不是宝贝,而是个祖宗,人人都要小心翼翼的供着她。再说,还有一个魅王。” 陈子冲都明白江陈氏所说,他也是不愿拆散旁人的姻缘,可母亲执意如此,他又能如何? “此事我已经去信给母亲。” 江陈氏眉头紧拧,感情她苦口婆心一通劝说白费了? 陈子冲的母亲是何样的人,她比谁都要清楚。又是早丧夫的寡母,性子比谁都要强。水清漪也不是个任人随意揉捏的粉面团儿,恐怕会家宅难安。毕竟,静安王府之前便是前车之鉴。 “你已经来了东齐,大伯母自然是不允你放弃。”江陈氏隐约觉得她大伯母执意要求陈子冲迎娶水清漪,恐怕只是为了争一口气也说不定? 陈子冲对母亲有一点了解,赞同的点了点头。 “我尽力而为。” 江陈氏心知她是白来这一趟了,叹息道:“你来这里定是要长住,居住在客栈难免有不便之处,随我一同去江府……” “不必,母亲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得知人寻到的时候,命人在帝京买了一处两进两出的宅子。”陈子冲心头微涩,他还不曾见过水清漪。眸光暗敛,斟一杯茶,递给江陈氏:“她,为人如何?” 江陈氏苦笑道:“很不错,前提是莫要得罪了她。” 陈子冲点了点头,摄政王之女,有点气性是在情理之中。 “你暂且先回去,明日我正式去拜访你与姐夫。”陈子冲心中隐约明白,堂姐极有可能是派来的说客。江陈氏性子热情,却不是爱管闲事之人。 “也好。”江陈氏起身,语重心长的说道:“子冲,有些事不可为之,便莫要强求。水清漪我很喜欢她,她是我孩儿的干娘。她与长孙华锦极为的登对!”说罢,便转身走了。 陈子冲身子向后靠去,手捂着双眸,遮掩去眸子里沉浮的情绪。 …… 长孙华锦从萧皓然口中得知,陈子冲在豪客来入住,如澄澈湖水般平静的眸子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 只是叮嘱萧皓然将人盯紧了。 萧皓然却不敢松懈,陈子冲仿佛是有备而来:“王爷,陈子冲在摄政王府后巷里买了两进两出的宅子。看样子,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诧异,仿佛没有料到陈子冲会有如此作为。 陈子冲在西越是第一才子,为人酸腐、愚孝。 长孙华锦莞尔道:“陈夫人买下的宅院。”陈子冲定想不到这么周全。 萧皓然点头。 长孙华锦看着船舫上的水清漪,她与花千绝坐在一起商议永盛坊的事,眉宇微蹙,这件事他竟是插不进去。这样的感觉,极为不好。 萧皓然顺着长孙华锦的目光看去,眉心跳了跳,心中大感意外,王爷竟是没有生气。 蓦地,萧皓然瞪大了眼睛,花千绝将水清漪拥入怀中。只见眼前白光一闪,长孙华锦电射般掠向船舫,从花千绝怀中躲过水清漪,袖中一枚暗器射进水中。 不多时,水里血色晕染开,似黄泉彼岸悠然绽放的曼珠沙华,妖冶炫目。 不知从何处冒出数名黑衣人,跃入水中。 长孙华锦面若覆霜,眸子里一片冰封的寒意,抱着水清漪落在岸边。看着船舫缓缓的下沉,薄唇微抿,露出一抹残佞的笑。 愚蠢! 水清漪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涌,方才一落地,立即推开长孙华锦,走到一边弯身呕吐。 长孙华锦心一沉,看着平静的水面,只有不断漂浮而出的血水,却不见他的暗卫上岸。眸光微眯,闪过一抹嗜血,对萧皓然道:“你去凤凰湖,围捕了花船。违抗命令者,就地诛杀!” 萧皓然一愣,冲冠一怒为红颜? 只是这刺客太过愚蠢,当着长孙华锦的面刺杀他的女人,不是找死么? 转而又想不通为何要去凤凰湖?凤凰湖在这里的上游,岸边停泊几艘花船,许多官家子弟在此寻欢作乐。心思翻转间,萧皓然立即去执行命令,恐怕人就藏在那里! 长孙华锦拍了她的后背,看着她面色苍白,毫无一丝血色,温声说道:“我让人送你回府。” 水清漪点了点头,目光四处搜寻,只看见船舫的一个顶,其余都沉没在江中,微微一怔:“绣萍呢?” 长孙华锦微抿着薄唇:“你莫要担忧,她会无事,等下萧皓然会将人带来。”目光幽邃的看向荡着层层叠叠波澜的湖面,只觉得这似乎是声东击西,目标不在水清漪? 而是她身旁的绣萍? 蓦地,花千绝看着天空绽放的烟火,目光微凉,沉声道:“你护送她回府,我先走一步。” 长孙华锦心里有着强烈的预感,调虎离山! “走!”长孙华锦不能将水清漪置身在危险中,但凡有一点不好的预料,也不会放任下去。当机立断,抱着水清漪落在了马车上。 常德有任务,并没有赶车。 车夫是水清漪出府的时候,府里雇养的。 马车疾驰,烟尘滚滚,水清漪胃里压下的翻涌之感又升腾了起来,这一回来的凶猛,破喉而出。急忙掀开帘子,趴伏在车窗呕吐。 略带冷意的风掠过她她的发髻,眼底蕴含着水雾,看着高山湖泊在眼前急速的闪过,拿着锦帕捂住了嘴,雪白的面庞愈发的不见血色,苍白的近乎透明。 “噗呲——” 森寒的长剑刺破了马车,清冷的寒光折射在她的身上,一片雪光。 长孙华锦手指袖摆击荡在剑身,剑身断裂。长袖一卷,将断剑飞射而出。 即使耳边充斥着马蹄声,水清漪依旧听到锐气刺入*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惊心。 马车外风声凛冽,马车剧烈的颠簸。水清漪跌落在长孙华锦的怀中,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裳:“刺杀我们的人看来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将人全都调离开,然后围剿咱们。” “不妨事,有我。”长孙华锦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微微浅笑道:“你睡一觉,醒来就无事了。” 水清漪抿紧了唇,不可思议的看向他,这个时候她怎么睡的着? 水清漪在袖中偷偷藏了一把匕首,以防万一出了差错,她还有机会自保。 水清漪掀开帘子,风声中夹杂着一丝怪异的声响长孙华锦将她拉入怀中,那是箭矢破空之音。 长孙华锦漆黑的眸子一凝,瞬间出现犀利之色,拔出藏在马车下的软剑。只听见撕裂之声响在耳侧,箭羽力透而入,森然寒光乍现。长孙华锦手腕翻转,软剑抵挡住箭羽,落在了马车毛毯上,箭头散发出幽蓝的光芒。 ——有毒! 外面厮杀声骤起,水清漪靠在长孙华锦的怀中,静静的听着一切动静而无能为力。 凄厉的惨叫声逐渐停歇,帘子晃动间,鲜血飞溅而入,滴上洁白的狐皮坐垫。水清漪脸色微微一变,按住了胸口。 “身子不适?” 长孙华锦见着有人落在了车辕上,袖中寒芒飞掠而出,贯穿他的胸口。 黑衣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长孙华锦,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倾刻滚落马车。 长孙华锦收回银丝,上面沾染着血污,面无表情的睨了一眼。将水清漪安置在马车里,跃出马车,冷眼凝视着马车后,烟尘鲜血齐飞。森冷一笑,眼中戾气大盛,宛如修罗。淡淡的瞥了一眼刀光剑影,不带一丝温度的说道:“活捉!” 厮杀声中,长孙华锦的隐卫听得真切。原以杀红了眼,他们二十个人厮杀将近一百人。早已是浴血奋战,他们还剩下十五人,对方已经不足十人! 长孙华锦扔掉银丝,重新进入马车内。看着月白色锦袍上染着点点的玫红,似雪里怒绽的红梅,褪去外袍随意的扔在一角。伸手将蜷缩在角落里水清漪捞进怀中。她身子一片冰凉,长孙华锦从壁柜里翻出斗篷,包裹着她,温声道:“清儿,清儿?你哪里不舒服?” 水清漪睁了睁眼,看着长孙华锦脸上散发着清冷光芒的面具,伸手想要揭开,却终究是垂落了手。握着他的手,微微浅笑道:“没事,就是马车颠簸的厉害,我胃不舒服。” 长孙华锦舒了口气,轻柔的抚摸着她的面颊,柔声道:“快到了,你先睡一会。” 水清漪回头望了一眼马车后,却是被黑色的车壁遮挡住,微微浅笑道:“平息了?” 长孙华锦颔首。 “贤王?”水清漪眼睫颤了颤,除了贤王还有谁会想要杀了他们?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让李亦尘竟这般的仓促迫不及待的动手。 “不可定夺。”长孙华锦似是不想多谈此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背脊。 水清漪不舒服的扭动了身子,后背上沁出了冷汗,湿湿黏黏的冷彻入骨。 闭上眼睛,靠在了长孙华锦的怀中,虽然他没有多说,可心中有几分明了。 李亦尘——水清漪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暂且让你得意两日。 …… 摄政王遇袭的事情,蝗虫过境一般,席卷着整个帝京。 长孙华锦一党的人,放下手头上的事,匆匆到了摄政王府慰问,以及探讨接下来的该如何打击报复。 水清漪被妥善的安置在竹园,无双切了脉,眸光闪了闪,略有些凝重。 “怎么了?”水清漪察觉到无双的异样,他的神色颇为的古怪。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不可隐瞒我。” 无双唇瓣蠕动,摇了摇头:“无事,你劳累过度,多休憩就好。” 水清漪心底不安,直觉她有事。可无双一副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口的模样,敛去了眼底的心思,颔首道:“嗯,我最近易犯困,你给我开几幅药。” 无双点了点头,写下药方递给绣娟,背着他的药箱走了。 “把方子给我。”水清漪神色转变,沉声道。 绣娟毕恭毕敬的将药方递给水清漪,她不是绣橘与绣萍,对水清漪心中极为敬畏。 水清漪看不懂这个药方,想要换绣萍去打听,这才发觉绣萍还没有回来。眼底凝聚着阴霾:“更衣。” “王妃,王爷让奴婢伺候您休憩,哪里也不许去……”绣娟在水清漪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慢慢的噤声。忙低垂着头,不说话,也不退让。 水清漪拧紧了眉头,心里头蹿起了怒火:“你若敢忤逆我的命令,日后不必在我身旁伺候!” 水清漪怒极,撂下了狠话。着实是她担心自己的身子出了问题! 绣娟浑身瑟瑟发抖,扑通跪在地上,哀求道:“王妃,奴婢求求您了。您若出了这门,奴婢就要被发卖了!您有事便吩咐奴婢去做,奴婢断然给您办的妥帖。” 水清漪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拳头,终究了吐出一口浊气。将药方递给绣娟:“你将这方子拿去给伏筝,告知我这是有什么效用。” 绣娟点头如捣蒜,忙不迭的接过药方,去寻伏筝。 水清漪不是迟钝之人,她早已发现了身子的变化,却分不清楚是好事还是坏事。在马车上吐的那一回,喉间如今还是火辣辣的疼。她猜测是有了身孕,可却不敢确认,太过突然。 更多的是无双的态度,若是她有了身孕,无双何至于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伏筝并未在王府,绣娟怕惹水清漪不快。转念一想,拿了玉牌出府寻大夫看药方。 水清漪久等不到绣娟回来,困意袭上心头,抵挡不住睡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 沈府 秦舒白乘坐着马车,停在沈府门口。 看着匾额上两个烫金大字,秦舒白微微的出神。看着一辆青布马车停在门口,秦舒白垂下了帘子,从缝隙中看着高头大马的沈大人,跨下马车。 就在这时,沈夫人从侧门迎了出来,站在檐角下,等着沈大人走过去。脸上露出恬静祥和的笑容,拿着帕子替他擦拭着脸上的灰尘。 秦舒白心里百味杂陈,记忆深处,少女在他热的时候摇动着蒲扇,冷的时候给他递暖炉。也时常温柔的替他拭去额头上的汗渍,如今这一切有别的男子替代了他。 心里隐隐的,竟有些嫉妒。 嫉妒? 秦舒白被他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大跳,他怎么能嫉妒沈大人?当初是他选择松开了昕薇的手,心里怎么能有不甘? 那头的沈夫人询问着发生在沈府的那起命案如何处置了! 沈大人沉吟道:“宁伯侯府二老爷来寻我求情,我拒之门外了。天牢里已经有人关照过,万淑雅定了死刑。” “谁?”沈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水清漪。 “萧家。” 沈夫人了然的点头,并不觉得奇怪。 “萧家怎得插手了?”倒是沈大人有些疑惑,他当日并不在府中,沈夫人虽与他简单交代了,并没有把绣萍问来的消息告知他。 “万淑雅要害的人是萧珮,只不过出了差错,水清漪差点成了替死鬼。”沈夫人语气里透着冷意,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沈府动手。即使萧珮没有出手,她也不会就轻易的算了! 沈大人眸子里闪过一抹幽光,蓦地,看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一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眸子微眯:“谁家的马车?” 沈夫人顺着沈大人的视线望过去,面色微微一变,红唇紧抿。 沈大人双手背在身后,冷笑了一声,从沈夫人的表情来看,已经是知晓了是谁家的马车了! “他倒还有脸面来!”沈大人冷哼了一声,大掌落在沈夫人的腰肢上,示威一样的看向马车。他心里的疙瘩就是他的夫人曾经心里也装过其他的人!这也就罢了,谁叫他当初是个浪荡子? 事过境迁那么多年,他又出现在沈府作甚? 抢夺他的夫人么? 他可没有忘了,他休妻了! 沈夫人察觉到他揽着腰肢的手力度加大,似要被掐断。拍打了他的手臂一下,看着沈大人微眯了眼,迸发出危险的光芒。沈夫人瞪起了眼来:“你要掐断我?” 沈大人咬牙切齿道:“我想捏碎了他。” 沈夫人心里嘀咕了一句,年纪一大把了,还和毛头小子一样! “他许是路过。”沈夫人只是猛地见到了久违的这辆黑蓬马车,心里晃了下,随后便是出奇的平静。她已经放下了对秦舒白的成见,或许她与秦舒白在一起,并不会有她想象的那样幸福。 沈大人见她神色恍惚,心里起疑,怎么都不相信她心里真的忘记了秦舒白。冷哼了一声:“沈府前不着皇宫,后不着秦府,他的心思昭然如揭。”若不然,十几年过去他都与正妻生下了尚在襁褓中的孩儿,怎得薇儿一回帝京他就和离了? “你先回府,我去会一会他。”沈大人松开了沈夫人,示意她快进去。 沈夫人知他性格易冲动,怕他与秦舒白一言不合,便会干仗。忙哄着他说:“我给你做了煎饼,再不吃就冷了。” 沈大人气得七窍生烟,她竟是护着那个小白脸儿! “夫君,我只是怕你被他气坏了。动手他是奈何不了你,可在这大门口,你也不好动手打他。他口齿伶俐,比你能说会道,你气昏了头着了他的道动手打他,他参你一本,怎么办?”沈夫人好言相劝,沈大人说白了就是一莽夫。 喜欢靠拳头说话! 沈大人一怔,思索着沈夫人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阴冷的瞥了眼马车,与沈夫人相携着进了府。 秦舒白看着楚昕薇与沈大人耳鬓厮磨了一番,相拥着进了府邸。眸光暗淡,落寞的向后靠去。 心头涩然,见到她过的好,又能如何? 的确,楚昕薇与他成婚,断然是不会幸福。 当初他去寻楚昕薇的时候,看着她冲出了亭阁,心里挣扎过。他若进了亭阁,便是彻底的舍弃了她。 可他最后终究是理智战胜了他的感情,钻进了万淑萍的圈套中。 “回府。”秦舒白嗓音嘶哑,沙沙的听在耳中极为的刺耳。 “哪有过府而不入?” 就在这时,沈大人掀开帘子,似笑非笑的看着秦舒白。他萎靡的神态,取悦了沈大人。秦舒白令他心情极为的矛盾,当初若不是秦舒白犯浑,他怎得能娶到楚昕薇?可正是因为秦舒白令楚昕薇心死,才会选上不中用的他。 他的夫人选择他的理由,成了沈大人心底的一块疙瘩! 所以,他进府还是心里头不顺畅,支开了楚昕薇出来会一会让他心窝里的女人念念不忘的男人究竟哪里好了? 除了比他白一些,没有瞧出哪里是好的! 秦舒白眼底闪过诧异,显然是未料到沈大人会走过来。苦涩的笑道:“不了,来这里就是想看看明月楼。” “这里怎得能看清楚?进府一观才知它的妙处!”沈大人挑高了剑眉,让人将秦舒白请进府。对属下道:“府中来客,快去请大小姐过来。” 秦舒白一怔,大小姐? 她的女儿么? 沈大人唤沈浅过来,一是显摆炫耀,他无意间得知他的夫人当年和这小白脸儿都商议好生一个女儿,名讳都起好了。 第二,便是让沈浅来看看她娘当初是什么眼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文不成武不就,没啥前途。混了这么多年的官场,也不过是一个小五品。 秦舒白敏锐的发现沈大人对他的轻视、不屑,心里头尴尬。他不知为何要跟着进来,仔细见一见她?可这是妄想了,沈大人极有可能是为了羞辱他,才将他请进来。 “这府邸先帝下了死令,不可赐出去。可惜,浅儿那丫头就是喜欢这明月楼,我这个做爹的哪能委屈了她?不论怎么样,都要将这府邸弄来。”沈大人状是无意的说道:“令千金比浅儿小了几岁,可有许配?” 秦舒白面色涨红,沈大人这几句话,似锋利的刀子一般嚯嚯的往他身上扎刺。 秦玉瑶被贤王纳进府,帝京人人皆知,沈大人又怎得会不知晓? 秦舒白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明白了过来,沈大人对他的存在是介意的,他今日是特地替楚昕薇出气。 “沈大人,薇儿……她如今是你的夫人了,那些都是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何必放在心上念念不忘?”秦舒白颇有些无力,有些事却不得不说。毕竟沈家迁回帝京,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怕时日久了沈大人难为楚昕薇。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若放下了,何必绕到我沈府门前来?莫要瞎扯遛弯儿,一不小心遛到我沈府!”沈大人被秦舒白那一言激怒,心里头的小火苗儿嗞嗞的往上噌。目光迫人,冷冽道:“你休妻又是作甚?想要破镜重圆,重修旧好?” 秦舒白哑然,休万淑萍的缘由断是不能往外说。 可重修旧好……心里微微悸动,竟起了这样的念头。 ☆、第一百五十七章 伤寒药? 明月楼沈夫人下令封了,沈大人并未打算带着秦舒白去明月楼。站高望远,若是一个不小心让他瞧见了楚昕薇岂不是亏了? 他可没有忘记喊秦舒白进府的目地,并不是为了抬举秦舒白! 秦舒白方才眼底闪过绿光,显然是对昕薇动了心思。 沈大人吩咐人在明月楼几百米处的水榭亭台里,摆了一桌宴席。这里的视野极佳,可将明月楼尽收眼底。“来!喝一杯!” 沈大人斟两杯酒,自己的那杯满得将要溢出来,七分满的递给秦舒白:“我也不欺压你,你喝半满一杯就够了!”说罢,碰撞了一下,杯子里的酒水大半晃进了秦舒白的酒杯里。 秦舒白垂眸看着酒杯里满溢的酒水,望了眼沈大人半满的酒水,抿紧了唇。他今日算是见识了沈恒昌的无耻! 虽是如此,秦舒白还是喝了下去。 “再来,这一杯酒感谢你放薇儿一条生路。”沈大人与秦舒白碰杯。 闻言,秦舒白脸色一僵。骤然收紧了端着酒杯的手:难不成昕薇嫁给他就没有活路? 心中气闷不已。 看了眼杯中酒水,吃了一次亏,这回也用力撞过去,二人的酒水全都洒落在玉白石桌上。 沈大人拧紧了剑眉,粗旷的嗓音对一旁伺候的丫鬟道:“满上满上。”吩咐丫鬟端着地上没有开封的酒水,伺候秦舒白喝酒。 “……” 秦舒白很不齿沈大人的行径,不由自主的想昕薇嫁给他可有受委屈。 沈大人摇了摇酒壶,几杯酒下肚,已然空了。随手抓了一坛子,大饮几口,挑眉冲看着他的秦舒白道:“你随意。” 秦舒白被沈恒昌刺激到了,他心底隐约将沈恒昌当成了情敌,自然不甘落下风。从丫鬟手中夺过酒坛子,学着沈恒昌大饮几口。辛辣的酒水灼烧着胃部火辣辣的,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好酒。” 沈大人嘴角翘了翘,吃了几颗花生粒,闲谈了起来:“兄弟看起来弱不禁风,饮酒却是海量。当年薇儿说你可是滴酒不沾……”眸光一暗,似说到伤心事,端着酒坛子灌了几口。 秦舒白心中感伤,随着沈恒昌一同喝下去。 不消几刻钟,秦舒白喝了两坛子酒。醉眼醺醺,俯身趴在了玉桌上。眼前一片朦胧,出现幻影。脑袋昏沉,隐隐胀痛。 沈大人目光清明,扔下手中的酒坛子,看着醉醺醺的秦舒白,鄙夷的说道:“兄弟可是醉了?我遣人送你回府。” 秦舒白摇了摇头:“不……不用……我……我没醉……” 沈浅站在远处,看着亭子里的一幕,对沈夫人说道:“父亲意见大得很呐!许久都不曾见他这般无耻的欺负人。” 沈夫人眺望着亭子里的场景,缄默不语。她心里早已没有了秦舒白,可沈恒昌却一直以为她对秦舒白不曾忘怀。看着他畅怀,沈夫人也不去劝阻,他若因此而消去芥蒂便随他去。 沈浅喜欢她父亲的无耻行径,睨了眼母亲道:“父亲将秦大人灌醉,恐怕会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母亲难道不去劝阻一二?” 沈夫人如何不知沈浅话中之意?轻叹道:“母亲与你父亲若没有感情,何以相濡以沫这么多年?你呀!莫要为你父亲抱不平!” 沈浅摇头道:“母亲不明白,父亲虽然是莽汉,可在感情上也有细腻的心思。你不说,他也闭口不提。可终究是想要明确的知晓,你心中可有他!当年你与秦大人的事迹,即使那么多年过去,依旧有人津津乐道,其中不乏有羡慕之情,可见当年你是热情之人。你待父亲虽是一心一意,与过往相比太过内敛,父亲与秦大人两相比较下,难免会心中郁结。” 沈夫人面颊含春,染着淡淡的薄粉。一把年纪了,还谈这些情呀爱呀,也不嫌臊得慌! 沈浅轻移莲步,去了亭阁中。蓦地,脚步一顿,听到沈大人在套秦舒白的话:“你来沈府作甚?” “薇……薇儿。”秦舒白醉得厉害,说话舌头打结。 沈大人脸霎时黑沉,压制住心头怒火,冷声道:“想娶她?” “想……” 嘭的一声,沈大人一拳砸在桌子上,当他是死人呢!想要跟他抢夫人? “来人,将他扔到……河里去!” “父亲!”沈浅制止了沈大人,看着沈大人不悦的蹙眉,浅浅的笑道:“这样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他想娶母亲,那么要给他娶了妻,便没有心思打母亲的主意。”意味深长的说道:“听说秦夫人可是不想离开秦府呢,她如今居住在客栈,何不将人送到她那儿去?” 沈大人眼前一亮,觉得此计甚好。 万淑萍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够甩掉的人,若是秦舒白与她再度有了纠葛,恐怕不会如此善了了。 “阿浅,你当真是爹爹的好女儿,嫁人了爹爹可舍不得。”沈大人摸了摸沈浅的头顶,沈浅不躲不闪,父亲宽厚带着厚茧的大掌令她感到心里很温暖,她想要的夫君,定要如父亲对母亲那般的顺从疼爱,对儿子严苛,女儿千依百顺。 “父亲酒量愈发的见好了。”沈浅微微含笑,揶揄的看着沈大人。 沈大人不自在的咳嗽了几声,古铜色的面色浮现一抹诡异的红。他在女儿面前,拿不出半分为人父的威严。 “阿浅啊,你母亲不允父亲喝酒。喝的都是些水,你可千万别与你母亲说啊!”沈大人如小时候一般,从怀中掏出一支梅花木簪递给沈浅:“这是爹爹给你雕的,今日之事是咱们之间的秘密!” 沈浅接过梅花木簪,坏笑的指着不远处迎风而立的沈夫人:“母亲早已知晓了!”说罢,让人带走了秦舒白。 转身眸子里一片寒凉,当年弃了她的母亲,若不是她的母亲遇见了父亲,退婚的女子根本就极难说到好亲事。如今,尘埃落定,他竟敢与父亲抢夺母亲。 沈浅冷笑了一声:“务必送到秦夫人住处。” “是!”黑衣人提着秦舒白转瞬消失在沈府。 …… 万淑萍养尊处优惯了,受不得苦。被休出府,不想回府听到父母的逼问,索性寻了一家客栈住下来。 帝京最富盛名的客栈便是豪客来,要了一间上房,住了下来。 这些时日,一直在等秦玉瑶来寻她。可却半日音讯也无! 万淑萍急的上火,满嘴生疮。坐立难安,来回踱步。心里却毫无办法,秦蕴已经去了嵩山,他执意将替父休母,断不会让她重返秦家。 她只有秦玉瑶了! 万淑萍坐不住,她不要这样坐以待毙。秦玉瑶定是因着她当初的作为,伤着心了,一时难以原谅她。所以她必须要说动秦玉瑶,她进了秦府能给她带去多大的好处! 想到此,万淑萍打算再去一趟贤王府。 方才打开门,就看到门口躺着醉得迷糊的秦舒白。微微一怔,万淑萍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秦舒白果然是不想休她,只不过是迫于秦老夫人与秦阁老的压力下,才给她休书。否则,他又怎得喝醉了,寻到她的住处了呢? 万淑萍难掩心里的欣喜,忙将秦舒白拖进了屋子里。放在床上,便吩咐小二打一盆热水过来。 万淑萍拧干湿帕,给秦舒白擦拭脸颊,许是来的时候吐了,嘴角残留着污秽。万淑萍心里心疼得紧,与秦舒白十几年的夫妻,都不见他喝酒,如今倒是喝得酒气熏天。 “是你么……”秦舒白陡然握住了万淑萍的手腕,看着眼前如蒙了一层白纱的影子,模糊的看不真切。伸手抚摸着她的面颊,打了个酒嗝,嘿嘿笑道:“薇儿……” 啪—— 万淑萍脸上的笑容与柔情霎时冰冻住,打翻了床头的铜盆。 楚昕薇! 他竟真的是心心念念着楚昕薇呢!莫不是休了她,就是为了楚昕薇? 万淑萍仿佛被兜头浇了一桶冷水,手指紧紧的捏着湿帕,阴冷的瞪着秦舒白,冷笑道:“秦舒白啊秦舒白,你既然已经选择娶我,休想这样轻易的甩掉我!” “薇儿……” 秦舒白翻转身子,喃喃的低唤,语气里似充斥着痛苦与挣扎。 秦舒白每唤一声,都似一把刀子凶狠的扎刺进万淑萍的心里。心里痛一分,对秦家与楚昕薇的恨意便更深一成! 怒火中烧的将手中的帕子甩在秦舒白的脸上,万淑萍目光冰冷似剑,不含一丝情感。秦舒白不爱她,她又何必心念着他呢? 楚昕薇么? 万淑萍眼底闪过阴毒,心里飞快的算计着,如何得到秦舒白的同情,继而不能够抛下她!这么多年的夫妻,万淑萍早已拿捏好秦舒白的软肋。 翌日 晨光破晓,一缕晨曦洋洋洒洒的照耀满室,秦舒白脑袋胀痛,似要炸裂开来。呻吟了一声,揉着额角,缓缓的睁开了双目。 入眼的白光,刺得他眼睛一痛,闭上了眼。适应了光线,秦舒白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屋子,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昨日里去沈府吃酒,他醉倒了! 想到此,秦舒白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来。四处张望,落在纤柔的背影。背影熟悉,不禁微微恍惚,试探的想唤出压在心底许久的名字。 可到了喉间,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下床行至她的身畔,脚步一滞,一张看了十几年即使闭着眼睛都能幻化出的容颜,惊诧道:“萍儿,你怎得会在这里?” 万淑萍默默的垂泪,并不言语,只是啜泣声,渐大。 秦舒白心里头不是滋味,毕竟那么多年的夫妻感情,就算不爱她,终归是有情份在。 “发生何事了?” 万淑萍泪眼蒙蒙的望了眼秦舒白,偏转头去,不搭腔。 秦舒白头痛的愈发的厉害,看着她煞白的面色,按耐住心头愠怒,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温声道:“可是受了委屈?”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雪白的脖颈处,一道伤痕隐约可见。 万淑萍扑进了秦舒白的怀中,愤懑的说道:“老爷,沈府的人实在是太过可恨了!若不是妾身恰好途径沈府,去寻安身之处,也碰见老爷被沈府里的人扔了出来。有人抢你身上的玉佩,妾身见你格外的爱惜,便与那乞儿争抢,谁知他……他竟是对妾身拳打脚踢。”仿佛想到了什么,万淑萍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对给秦舒白:“好在有好心人相助,若不然……若不然妾身是护不住的。” 秦舒白看着染血的玉佩,眸子里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这枚玉佩是当年楚昕薇赠予他的生辰礼物,至今仍旧舍不得扔掉。可替他护住玉佩的是他的前妻,而她的前妻似乎都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不是夫妻。 可却开不了口去纠正。 “萍儿……”秦舒白的话音哽在了喉中,目光落在万淑萍胸口,丝质衣裳被血色晕染。“这是怎么回事!” 万淑萍咬紧了唇,侧过身子,躲开秦舒白的视线。 “乞儿伤的?”秦舒白见她始终没有开口,心中了然,叹道:“快去寻大夫包扎。”不容万淑萍抗拒,拉着她去医馆。 医馆是万淑萍选得,二人进去,万淑萍便寻了个借口,支开了秦舒白。 万淑萍摸了银子收买了大夫,让他将伤情说得严重一些。 大夫颔首。 万淑萍舒了口气,等着秦舒白去买早膳回来。蓦地,瞧见一个丫鬟行色匆匆的进来,东张西望了一下,谨慎的掏出一张药方子,询问大夫这是有什么效用的。 万淑萍眸光微闪,看着丫鬟身上穿的衣裳,倒是与摄政王府的一模一样,已经猜测出来人是谁身旁的人。 “哎哟,大夫,你快过来瞧一瞧,我这手一抽一抽的疼,伤着筋骨了么?”万淑萍抬着手臂,面色苍白,额头渗出了汗水。 大夫指了指万淑萍道:“我暂且给这位夫人瞧一瞧。” 绣娟睁大眼睛看着满脸痛苦的万淑萍,有些无措,点了点头,站在一旁等着。 万淑萍手中滑落一锭金子落在大夫的手中,使了一个眼色。 大夫看了一眼金锭子,熟练的掩在袖中,点了点头。 二人之间的交流极为的隐蔽,绣娟不过是刚提上来的丫鬟,心思不比绣萍与绣橘,看不出里头的深意。 片刻,大夫将药方递给绣娟道:“普通伤寒药。”而后,指着其中的几味药道:“这里剂量轻了,老夫给加上。” 绣娟给了一两碎银,答谢了,急忙回了府。 万淑萍瞧着绣娟走远了,若有所思道:“当真是保胎的方子?” “夫人,老夫行医多年,单单保胎的药方,切不会瞧错了。”语气里有着万淑萍质疑他医术的不满。 万淑萍讪讪的笑了几声,眼底闪过寒芒。 一刻钟后,秦舒白买了万淑萍爱吃的小笼包,询问了大夫万淑萍的伤势。大夫神色凝重的告知秦舒白。万淑萍心口的那处伤并无大碍,只是手臂上的刀伤,伤到了筋骨,不太灵活,今后恐怕只能自己用膳,其他之事怕是做不了。 秦舒白并没有怀疑,万淑萍对自己下了狠手,手臂上的伤痕深可见骨,却是避开了利害位置。 秦舒白心生愧疚,自是不能够弃万淑萍不顾,将她安置在别院里。 …… 无双诊脉后,便将结果告知了长孙华锦,水清漪是滑脉,有身孕的日子尚浅,却又滑胎的先兆。“我没有告诉她,她如今忌讳情绪波动大,她若知晓了这结果断然心中难安,不利于她养胎。开了保胎药,她吃几幅我再给她切脉。孩子去留,到时候再说。” 长孙华锦满身疲倦,方才审讯了刺客,的确是贤王李亦尘派来的人。只是他没有想到,李亦尘与孟纤有勾结。 “她知道为好,我相信她能护好孩子。”长孙华锦眼底的疲倦在这一刻散尽,眼角眉梢处都染着笑,一派温情。 无双点头,随他。 长孙华锦心中有了数,如今得知这结果,在意料之中。可仍旧觉得巨大的喜悦如浪潮一般向他汹涌的扑面而来,整个人神清气爽。 长孙华锦迫不及待的想要见水清漪,方才出门,萧皓然神情凝重的说道:“死士在出任务便服用了慢性毒药,没有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长孙华锦嗯了一声,得知是凶手便可。 就在这时,一只雪白的信鸽飞了过来,落在长孙华锦的手臂上。 长孙华锦取下竹筒里的纸条,展开一看——幼帝病重。 “进宫!”长孙华锦目光阴寒,冷声道:“按计划行事。” 萧皓然一怔,看着长孙华锦远去的背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不敢耽搁,立即去部署。 …… 绣娟回府,将方子先拿到了药房,交给药奴配药煎熬。转而回了竹园,告诉水清漪那方子大夫说是普通的伤寒药。 “伏筝呢?”水清漪蹙紧了眉头。 “伏姑娘不在府中,奴婢拿到同仁堂去寻问了大夫。”绣娟惴惴不安的说道:“王妃,可要晚间将方子拿给伏筝姑娘过目?” 水清漪嗯了一声,心里狐疑,无双怎得给她开伤寒的药?莫不是她近日身子疲乏无力,极为犯困是风寒前兆? 绣娟长吁一口气,紧绷的身子松懈了下来,摸了一把额头,满手的汗渍。 半个时辰后,药奴将药端了过来。 绣娟慌忙接过来,搁在床头。扶着水清漪坐起身,在她腰间塞了一个大迎枕,将热气腾腾的药汁递给水清漪:“王妃,小心烫。” ------题外话------ 亲们抱歉,今天家里停电,烟儿只写了那么一点,明天补上,么么哒~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有孕 水清漪接过药碗,吹凉了,喝了一口,眉头一皱。 苦! “你去拿些蔗糖。” 绣娟一怔,药香中的确夹杂着一丝苦味。她即使是嗅着这气味,都觉得嘴里发苦。 “奴婢这就去。” 水清漪将药碗搁在了床头,身子向后靠去,整个人缩在了软绵的枕头里。闭上了眼睛,心里忧思着绣萍。她方才回来,受了一点伤,不知好了没有? 身边没有绣萍,心里有些空落。 “魏妈妈呢?可回来了?”水清漪猛然想起了乳母,至从她嫁到了静安王府,乳母伺候了她一个多月,便告假去照料有身孕的儿媳。 如今已经半年,她假期将满,应当快回来了? 回应她的是无边的寂静。 水清漪觉得她白活了一回,身旁没有用得顺手的心腹。当有事情需要她们做的时候,却找不到可以用的人。猛然意识到,她除了自己的思想变了,身旁的所有的事物,都脱不开乔若潇给她安排的人。 她自己一手培养的人,没有! 水清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今后的日子还要长,她必须得有自己可用的人。比如今日,若是绣萍断不会随意的拿着她的药方子出府去寻医馆的大夫。 若是遇到了心怀不轨之人,岂不是糟糕了? 绣娟做事不稳妥,且是新买进府的,底细尚不清楚,进一步调教还有待观察。 “牧兰,给我寻一个可靠的人。”水清漪吩咐隐匿在暗中的牧兰。 牧兰听到主子问话,出现在屋子里。对水清漪说道:“伏筝姑娘可用,账房那边,可以另换他人。王爷身旁有可用之人,王妃可向王爷要一个人打点账目。” 水清漪眉头紧拧,伏筝是静安王的女儿,虽然是庶出,身份也比得上寻常的嫡女。留在她的身边,断然不会长久,过一年左右便要许人家了。摇了摇头,沉声道:“可还有其他人选?” 牧兰沉吟道:“属下……” 牧兰话未说完,水清漪打断了:“你不适合露面,许多暗中之事需要你出面。” 牧兰思索道:“绣橘有个妹妹,王妃若是信得过,便让她来你身旁伺候!” 水清漪一怔,陷入了沉思。半晌,点头道:“将人带来给我看一看。”绣橘的妹妹,定不会太差? 绣娟将蔗糖端了进来,舀了几勺蔗糖,搅拌了一下,重新递给水清漪。 水清漪饮完了药汁,将碗递给绣娟:“你去等着伏筝,她到了让她来我这里一趟。” 绣娟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水清漪去了净房,洗漱后,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打算去一趟萧府! 绣娟不在,无人阻拦水清漪。水清漪在离开之前交代了牧兰一些事,随即坐上马车离开。 马车在萧府门口停下,水清漪下了马车,将拜帖递给门仆。 门仆看了一眼,恭敬的带着水清漪进府。他们的世子夫人有吩咐,凡是摄政王妃造访,便无须通传,直接将人带进来。 萧珮正在学做小衣,肖惠坐在一旁指点。 萧珮的手舞刀弄枪极为的灵活,捻着绣花针,手钝。 “我笨手笨脚的,学不会。”萧珮尝试了几下,气馁的放下手中的针线,心想:还是去寻清儿给她的孩子做几件小衣。 肖惠柔柔的一笑:“世子夫人,您若不嫌弃,妾身给您做几件小衣。” “哪敢劳烦姨娘,不用。”萧珮怎得会放心让肖惠给她孩子做衣裳?做了也不敢穿。 肖惠杏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下来,镇西侯府上下的人,都是防备她。唯一待她好的,也是贪恋着她年轻貌美的身子。虽然这里的日子比在宁伯侯府要好,可终究是寂寞,少了姨娘的疼爱。 “世子夫人,惠儿很感激您。若不是您惩治了我的母亲,我姨娘也没有好日子过,更不会被父亲扶正了。”肖惠在向萧珮投诚。 宁伯侯府二老爷扶正一个姨娘做正妻,的确是萧珮插了手。这样肖惠的身份高了,便能与镇西侯夫人抗衡。镇西侯夫人虽是郑一鸣的母亲,但是因着镇西侯夫人的作为,让她险些失去了腹中的孩子。而在这孕期,指不定镇西侯夫人闲的会做出什么幺蛾子,暂且给她添点堵,自个也能安然养胎。 “你别多想,我只是不放过任何对我有坏心思的人。”萧珮目光沉沉的看着肖惠,忽而一笑,清冷的笑令肖惠的头皮紧绷,摸不着萧珮的心思,当下更加心有惴惴。咬着唇瓣道:“妾身也不会放过任何迫害妾身之人,世子夫人虽然是为了回敬我母亲对您的坏心,却也让我在中受惠,感激您自然是没有错的。” 萧珮眸子里掠过一抹深色,肖惠是个聪明的女子,如水一般,无论你扔下多大的石子,她都只是柔柔的包裹着石子,晃荡着涟漪。可若彻底的激怒了她,便是波涛汹涌,似要毁灭一切害她的根源。 好比,镇西侯夫人。 肖惠认定了是镇西侯夫人害她至此,便让镇西侯夫人不得安身。 镇西侯夫人为了敲打肖惠,便给她立规矩,伺候用膳。每当这个时候,肖惠便立即遣人去唤镇西侯去正房用膳,她安静的在一旁伺候镇西侯夫人用膳。而她早已是摸清楚了镇西侯夫人的喜好,夹着镇西侯夫人不爱吃的膳食,引发镇西侯夫人的怒火,待镇西侯夫人发怒的时候,恰好在这时镇西侯赶到,便对肖惠一阵维护,气得镇西侯夫人满腹委屈,依旧得咬牙切齿的往肚里吞咽。 萧珮点了点头。 肖惠一怔,不明白萧珮的意思。垂着头,偷偷的瞟了萧珮一眼,想要从她的眸子里看透她的心思。可惜,萧珮眸子里一片宁静。 “世子夫人……”肖惠心里组织着措词,想要让萧珮相信她。话才出口,门仆已经将水清漪领至海棠苑外。 水清漪踏进屋子,便感觉到屋子里微妙的气氛,目光微转,淡淡的扫过肖惠,落在萧珮的身上:“在做小衣呢?” 水清漪在萧珮的身旁坐下,拿着针线篓子里摆放的红色丝绸料子,轻声道:“方才出生的婴孩譬如柔嫩,易出汗。算算月份,你该是要在接近夏日的时候生产,给孩子备丝绸的光滑凉爽,却不易吸汗。我那里有一匹细软的棉帛布匹,用来做衣裳给婴孩穿着最适合不过。” 萧珮眼底闪过一抹精芒,笑道:“左右我不会做,那么好的布送来也是给我糟践了,何不你做好了给我送来?” “你呀!”水清漪嗔怪道。 肖惠只觉得尴尬无比,盯着手中绣了一半的肚兜,微微笑道:“王妃极有见地。” 水清漪轻笑了一声,看了肖惠手中的绣了一般的福猪,赞道:“绣工不错。” “王妃谬贊了。”肖惠羞涩的一笑。 水清漪忽而觉得肖惠不错,递了个眼色给萧珮。 萧珮拿着苹果咬了一大口,对水清漪的传递的意思不置可否。挑高眉梢道:“姨娘,时辰不早了,你该去伺候父亲。” 肖惠这才警觉已然到了晌午,惊慌的起身向萧珮告辞。 待人走后,水清漪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对她意见极深。” “你能对一个差点成你夫君小妾的人和颜悦色?”萧珮冷哼了一声。 水清漪摇了摇头,促狭的看着萧珮道:“有点为人妻的意识,不错。” 萧珮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赫然的扔下苹果,哼哼道:“我这都为人母了,你呢?还不让长孙华锦动作快一点。” 水清漪抚摸着小腹,神色黯淡道:“这事儿如何急得来?” 孩子,她想了两世,都这般的难求。 萧珮心里懊恼,她这都说什么话了?宽慰道:“前些时日你身子不好,自然不能有孕。你身子骨素来弱,哪有我这般健壮?让无双开几幅药方子给你调理调理一番。” 水清漪点了点头。 “你可有听说,秦舒白将万淑萍安置在别院里。秦老夫人得知了,勃然大怒,秦舒白依旧坚持,甚至还想要将万淑萍接回秦府。”萧珮心中暗赞万淑萍好手段,嗤笑道:“秦老夫人好不容易了了心事,怎得会甘愿再让万淑萍进门?” 水清漪心中诧异,万淑萍倒也有几分手段。 “这是怎么回事?”水清漪担忧万淑萍入了秦府,有许多事会横生枝节。心思翻转,沉吟道:“决计是不能够让她重回秦府。” “秦舒白觊觎沈夫人,沈大人便将秦舒白灌醉。沈浅将人送到了万淑萍的身旁,不知万淑萍用了什么手段!显然沈浅是想要万淑萍重回秦府!”萧珮担忧的看着水清漪道:“你好不容易设计让秦舒白休了万淑萍,她断是不能再重新回秦府,这样不利于你后面的行事。” 水清漪点头,眼底闪过森寒的光芒,冷笑道:“我心里自有数。” “你小心秦府。”萧珮觉得秦府就像是个蛰伏的猛兽,蓄势待发。 水清漪心里容不下万淑萍,若是秦府成了万淑萍的依仗,她自然不会放过!绣橘的仇,她不能不报!何况,万淑萍与秦玉瑶三番两次的暗害算计她! “郑一鸣呢?”水清漪今日过来,便是想要瞧瞧萧珮过得如何。瞧着她面色红润,便知这段时日定是过的极好,她也就放心了。 “宫中出事了。”萧珮眼皮子不抬一下,也该出事了,总是沉寂着,心里不踏实。 水清漪心头一紧,起身道:“出什么事了?” “幼帝病重。” 水清漪面色一变,幼帝断然不能出事。若是幼帝出事,李亦尘便算是翻身了,哪里还有他们的活路? “我先回去了!”水清漪想起了什么,叮嘱萧珮道:“你这段时日莫要乱跑,今晨我与王爷遇刺,凶手定是李亦尘,我怕他会对你动手。” 萧珮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脸色变了几变,眼底沁出戾气。 李亦尘他登基,恐怕京中四大侯府皆灭,京中泰半的权贵都要落魄。这帝京,怕是要血流成河。 萧珮与沈浅有几分交情,想了想,便去了沈府。 …… 水清漪心想她找一间隐蔽的医馆,去切一切脉。 方才走出医馆,便瞧见绣娟在门外等着。 水清漪停下脚步,遥遥的看着绣娟。 绣娟见水清漪出来,眼前一亮,欢喜的走了过来。看到水清漪面容沉静,脸上的笑容一僵,不安的说道:“王爷让奴婢寸步不离的跟着王妃,王妃离府,奴婢打听到您来了萧府,便在外头候着。” 水清漪目光在绣娟身上打了个转,迈开了步子。 “走吧。” 绣娟提心吊胆的跟在水清漪的身后,搀扶着水清漪上了马车,途径豪客来的时候,水清漪的目光一顿,落在秦府的马车上。 秦舒白丫鬟将万淑萍的物件,搬到马车上。 水清漪掀开帘子,看着对面的马车,撩开的车帘里并未见到万淑萍。想必是率先将万淑萍安置后,回禀了秦老夫人。未曾争取到秦老夫人的同意,这才将万淑萍的物件儿搬回别院。若是秦老夫人点头,恐怕这些物件便是送到秦府。 绣娟顺着水清漪的目光望去,便觉得为首的锦衣老爷极为的眼熟。就在这时,绣娟看着对面迎面驶来了另外一辆马车,马车上下来的人,便是今日在医馆瞧见的。到底是年纪小,不曾经历太多,毫无心机。忍不住对水清漪说道:“王妃,奴婢与这位夫人极为有缘呢,今日在医馆碰见了,如今又碰上了。” “你说什么?”水清漪目光冷厉的射向绣娟。 绣娟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双腿一软,跪在马车上说道:“奴婢僭越了……奴婢多嘴……” “你起来!方才说什么了?”水清漪手指指向万淑萍,半眯着眼,眸中寒光迸现:“你在医馆遇上她了?” 绣娟点头如捣蒜:“奴婢在医馆碰见了这位夫人,她的手臂受伤。奴婢问大夫药方的时候,她手突然抽痛,奴婢这才认识她!” 水清漪的手摆在膝盖上,紧紧的捏成拳,平整的裙摆皱成了一团,似将万淑萍捏在手中,力道大似要将万淑萍给捏碎。 万淑萍! 水清漪冷笑了几声,愈发的觉得万淑萍阴魂不散! “回府!”水清漪冰冷的嗓音似从地狱里传来,令人遍体生寒。 绣娟意识到她似乎做错了事情! 可到底做错了什么,脑子里转了一圈,依旧是没有丝毫的头绪。张口问水清漪断然是不可能,心想回去后要询问绣萍姐姐,究竟如何伺候王妃,才不会惹怒了她! 一路上,水清漪几乎无话,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回了王府,水清漪让绣娟将从医馆拿来的药方给她! 绣娟忙不迭的跑到药房拿回了药方。 水清漪看着药方上改动的剂量,嘴角微扯,露出一抹冷然的笑。似笑非笑的看着绣娟道:“今日煎熬给我的药,按照这药方上面的剂量?” 绣娟呆愣的点头,水清漪脸上漾着笑,可笑意并未入眼,黑黝黝的眸子里似无底的深渊,想要她的整个灵魂给吸附进去。绣娟猛然别开了头,不敢直视水清漪。 水清漪猛然将手中的药方甩在绣娟的脸上,薄薄的宣纸,宛如利刃一般,在她的脸上划下一道口子,鲜血渗了出来,绣娟却不敢用手去擦拭。 “我吩咐你问上头的药方有何作用?并非让你去给人更改剂量或者是药材配方!”水清漪面色因怒火而潮红,她这回是真的动怒了! 这样的丫鬟,怎得就提拔成一等丫鬟了? “你是绣萍提拔的?”水清漪腹中一阵抽痛,眉头一皱,平息了心头的怒火。见她怔然点头,忽而觉得极为的厌烦,冷声道:“你下去!” “王妃……”绣娟被吓坏了,她从不曾见到王妃动怒,当初她买进府一直是在竹园做三等丫鬟,王妃为人和善,却没有料到这次因她做事不妥贴这般动怒,可见事情的严重性。脸上的血色褪尽,扑通跪在地上,不敢求饶道:“王妃,是绣萍姐姐看着奴婢平日里被绣橘姐姐照应,她觉得奴婢心善,绣橘姐姐识人不差,便提拔了奴婢,您别怪罪了绣萍姐姐。”说罢,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奴婢做事素来没有长心,奴婢并不适合贴身照应王妃,奴婢还是去做粗使丫鬟。” 水清漪揉着肚子,冷睨了绣娟一眼。轻叹了一声,到底是她没有花费心思调教了。绣娟的确不是机灵的丫鬟,做事却是本份。甚至性子有些迷糊、粗心,有些事她确实不适合去做。 “你去伏筝身边。”水清漪眉心紧拧着,小腹的疼痛并没有缓解了过去。 绣娟这回倒是机灵了,看着水清漪脸色愈发的苍白,急忙起身道:“王妃,您身子不适么?奴婢这就去给您请无双公子来。” “不必。”水清漪摆了摆手,无双如今在宫中,旁的人她也不信任。 绣娟无措的揉搓着衣角,定是她粗心大意,王妃不信任她。转身出去,想了想,她去寻了伏筝过来。 伏筝从外边回来,便碰到了来寻她的绣娟。听到绣娟的话后,伏筝急忙到了水清漪的院落里。看着她冷汗涔涔,蜷缩在软榻上,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切的询问道:“怎么了?” 水清漪痛得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衣裳上已经被汗水给洇湿,冰冷透骨。 绣娟忙将扔在地上的药方递给了伏筝,急得快哭出来了,这个时候她也意识到药方有问题:“伏姑娘,您看看这药方可有问题?大夫说是普通的伤寒药,改了一下剂量。奴婢让那个药奴煎了药给王妃喝了!” 伏筝看完药方,脸色阴沉。 这那里是伤寒药?分明便是保胎药! 而其中的几味药剂量大了,便是起了反作用。 “哪个医馆?”伏筝不敢碰水清漪,她浑身一片冰凉,不知怎得疼得这般厉害。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切脉,询问道:“整碗药都喝完了?” 水清漪摇了摇头。 “你身子骨弱,轻微的滑胎先兆。你情绪不能波动太大,按照之前无双开的方子吃几日药看看。”伏筝松了口气,并没有多严重。 水清漪震惊,她怀有身孕了? 心中大感意外,极为的恍惚、茫然与激动。 盼了这么久,孩子终于给她盼来了! 水清漪身上难忍的疼痛,似乎被这天大的好消息给冲刷掉一大半,紧紧捂着小腹的手,力道不由得一松,欣喜的看着伏筝:“你……说的当真?” 伏筝点头,疑惑道:“无双怎得没有告诉你?” 水清漪脸上的笑容一僵,摇头:“没有。” “不知他是如何想的,若是告知了你,也不至于将那碗药给喝下去。所幸没有大碍,否则看他如何向大哥交代!”伏筝愠怒道。 水清漪眸光一闪,并不言语。只是指着绣娟道:“她今后跟在她的身边。” 伏筝不知水清漪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的身边并没有缺人,却也应下来了。 绣娟唇瓣翕动,想要开口,却有害怕水清漪动怒,怯怯的往伏筝身后一站。 水清漪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中,眼角眉梢都带着柔柔的暖意,她终于有了孩子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恬静的浅笑。 伏筝看着她满面幸福的模样,由衷的祝愿她能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安然的生下孩子。 水清漪回想着这些时日的症状,她隐约猜测可能有了身孕,却是不敢想。水清漪只觉得心里涌入一道暖流,驱散了渗入骨子里的疼痛。 “府里的下人,这个月的月例全都多加二两,开府门布施三日。”水清漪她是重活了一回,特别相信轮回。她手上沾染了血,所以孩子也要遭受苦难,她要替孩子做善事积德,保他康健。 伏筝心底一惊,不明白只是有孕,水清漪为何要做这么大的排场,得花不少银子! 水清漪看出了伏筝的疑虑,她不懂自己的心思,却也没有开口要解释:“旁人若是说起,便说王爷身子康健,而今是还愿,多做善事积福。今后每月十五日,布施一日。” 水清漪她心里是怕的,钱财是身外之物,若是散了钱财,能佑平安,她觉得都值得! 伏筝知水清漪心意已决,不好相劝。只得按照吩咐去做!放心不下水清漪,将身旁的桃红留下来伺候她。 绣娟眸光微微闪烁,低垂了头,跟着伏筝离开。 桃红是个机灵的人,从方才的几句话中,就得到了信息,有人要害王妃腹中的胎儿。瞧着王妃是个好人,待她的小姐也不错,便心里拿起了主意:“王妃,那等腌臜下作之人,不必要手软!同仁堂的大夫瞧着绣娟身上的料子,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婢子,他竟敢这么做,断然是受人指使。一个人平白无故绝无可能去医馆,定然是伤患,无意间撞见了绣娟,并且认出了她是谁身旁的人。咱们定能揪出这下黑手的人,以牙还牙!” 水清漪赞赏的看了桃红一眼,这丫头极对她的胃口。她手中已经有了万淑萍的把柄,自然不会轻易的放过她! “这件事交给你了!”水清漪有心想要试探桃红的能力。 “王妃请您放心,小桃红定会让您满意。”桃红用心讨好水清漪可是有目地的,她家小姐是庶女,认亲之后怕随意的许配给人做妾。她若是做好了这件事,必定可以与水清漪谈一个条件,不要让小姐为妾。 水清漪目光冷冽的看着小几上的药方,闭了闭眼,手轻柔的抚摸着小腹:孩子,娘亲定会给你讨回一个公道。 …… 皇宫 乾清殿中,气氛凝重。 傅沁芳抱着怀中面色青黑的幼帝,哭得泪如雨下。 无双在一旁给幼帝切脉,神色凝重:“解开衣袍。” 傅沁芳双手发抖,如何也解不开。 一旁的宫婢上前帮忙,幼帝的肚子青蛙肚一样圆鼓鼓的,上面青筋暴突。极为的狰狞可怖! 傅沁芳只看一眼,心疼得似要绞碎了。她的孩子一出生便是无上的尊荣,可吃的苦、受的罪与身份成正比。 “胎毒。”无双定下结论,面冷如霜。若是一般的毒,他倒能轻易的解了,胎毒却极为的棘手。 “不可能!”傅沁芳反驳,她身子极好,伺候她膳食的都是父亲派来的心腹,用之前都有人试吃。当真是胎毒,为何她又无事? “先帝。”无双冷笑了几声,先帝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能够釜底抽薪,旁人却早已在他身上下毒。那个时候毒下的剂量轻,适才傅沁芳能够有孕产下皇上。若是迟上一两个月,便是绝无可能了!即使得幸有了身孕,也会护不住。 “不!不!”傅沁芳失了端庄,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幼帝,扑通的跪在无双的面前,哀求道:“公子,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还这样的小。你是天下盛名的神医,定然能治好他!”傅沁芳跪在了长孙华锦的面前,哭的肝肠寸断:“我的孩子不要做皇帝,我想要他平安顺遂的长大。王爷若是能救好我的孩子,我……我会让孩子写下退位诏书,传位给您。” 此刻的傅沁芳,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后。而是一个母亲,为了给孩子求得生路,愿放弃一切的尊荣。 她后悔了! 当初只是听了父亲的话,留住先帝的血脉,却没有想到如此的凶险。皇宫——四面楚歌。 她且行且看,生怕一个不慎,便粉身碎骨。 长孙华锦心中触动,孩子,他也将为人父。 “无双,尽全力相救。” “嗯。”无双让傅沁芳将幼帝放在床榻上,将殿内的人撤下去。对长孙华锦道:“此毒极为阴毒,即使毒解了,圣上身子骨依旧孱弱。重要的是……绝了子嗣。” 长孙华锦一怔,若是幼帝绝了子嗣,这个位置定会愈发不容他。苦苦隐瞒了过去,日后也要过继幼帝皇兄的子孙到膝下继承皇位。 而这又将会是血雨腥风。 长孙华锦揉捏着鼻梁,缓解眼睛的涩痛,叹道:“暂且先治好。” “长孙,你要他重蹈你的覆辙?承受你所承受过的病魔折磨?”无双挑破残酷的事实。 “谁也无法剥夺一条生命的存在,即使是你我,都不能为他的命运擅作主张。他能否承受,日后且看他。若是不能承受,他也可以自行了断!”长孙华锦眉目冷清,拢了拢袖袍,走出乾清殿。 无双看着长孙华锦渐行渐远的身影,目光复杂。长孙华锦当年即使知道活不长久,依旧艰难的活着,拼命的攫取那一线生机,希望能够活下去。 所以,见到幼帝如今这般,长孙华锦能感同身受。 那样的愤怒! 无双拿针刺破幼帝的手指,血液泛着黑,扎破了十个指头,放了一点血之后,无双将针口涂抹着药膏。听着幼帝微弱的哭声,无双仿佛见到长孙华锦小时候又该是多么的无助!至少,幼帝他还有一个疼爱的母亲。 无双配好药方,吩咐药童去将准备药浴。 …… 李亦尘临窗而站,黑沉沉的天空如泼墨,将他整个人拢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看不清他的神色。 太皇太后斜靠在贵妃榻上,手上捧着佛经,一手拨弄着佛珠,声音沉静的说道:“都已经准备好了?” 李亦尘转过身来,点头嗯了一声。“当初我早已让您将毒放重,可您却怕他发觉。眼下倒好,百密一疏,生出了个孽种!” 太皇太后目光一敛,冷哼道:“谁知他不是个傻的,看得这样紧,他都能私底下与人暗中勾结。”气愤的一掌拍打在小几上。 李亦尘眸子里的坚定,带着势在必得!低低的笑出了声:“天不绝我,这孽种带着胎毒,若是熬不过去,这李家只有我一个了!”伸出手臂,张开五指,虚空一抓,仿佛将这整座皇城都攫取在手中。 太皇太后搁下经书,缓缓的下榻,与李亦尘并肩而站,望着阴雾霭霭的皇宫,带着黄金指套的手划过窗台上摆放的盆栽,碾碎了娇嫩的绿叶。 “你别忘了,凤城还有一个。” 李亦尘冷笑了一声,讳莫如深道:“他于我没有任何的威胁!这李家的江山,我筹谋了这么久,怎么能甘心落在他们的手上?他定是知道了,所以宁愿将江山推送到外人的手上,也不愿由我继承!” 太皇太后的手一抖,倏然看向李亦尘。眸子里的光芒明明灭灭,在这阴暗的屋子里,显得诡异。 “他……他知道什么?”太皇太后语气格外的镇定冷静,眸子里的不可置信,却透露出她心底的不安。 李亦尘仿佛没有看到太皇太后的不安,冷声道:“他知道又如何?如今都已经入土,有何可怕?”语气里充斥着不屑! “如果他告诉了长孙华锦呢?”太皇太后神色有些激动。 李亦尘面色阴沉,心里猜测着长孙华锦知道的情况有几成。喃喃自语道:“不!他断然是不知,若是得知了,早已能够将我在玉碟除名,何必费尽心思来对付我?” 太皇太后一颗心沉沉浮浮,心思翻转间,叹道:“也罢!如今到了这一步,他知不知都无关紧要。接下来,你该如何做?” 李亦尘并未回答太皇太后的话,幽幽的说道:“倒时你便知。” “沈大人他不容小觑,若要他归顺,不是易事。他的软肋是沈浅,你若能将沈浅制服,事半功倍!”太皇太后给了李亦尘建议。 李亦尘沉吟了片刻,告辞出了太皇太后的寝宫,吩咐人去寻沈浅的下落。 太皇太后在李亦尘离开之后,写了一封书信,塞在了信鸽脚上捆绑的竹筒里。 李亦尘并未走远,看着从太皇太后宫殿里飞出来的信鸽。眸子里闪过一抹幽芒,想到太皇太后的异样,李亦尘心里升起了警惕之心。指尖一弹,击中了信鸽,信鸽跌落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篡位 李亦尘看了信件的内容后,重新将信件塞进了信鸽的竹筒里,命人将这封信送到目的地。深深的望了一眼身后的宫殿,李亦尘头也不回的离开,并没有发现这个时候,太皇太后的寝宫又飞出一只信鸽,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 沈浅在豪客来,看着萧珮离开的马车,沉默的凝视着桌上的酒杯。耳边回响着萧珮的话,颇为的烦闷。她当年与萧珮在塞外相识,后来萧珮追随着李亦尘离开了塞外,而她还在那里。 但是为何萧珮说的一些话,她听不明白?怎得是她辜负了萧珮的大哥? 何谓她与萧皓天当初是军中的一对,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二人分离?而后,萧皓天身边有了一个小孩? 唇畔不禁掠过一抹冷笑,当初若不是有一个女子将一个孩子送来,她还在傻傻的等着萧皓天!二人在军中的关系虽是亲近了些,甚至可以说有点男女之情,可谁也没有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而今,萧珮告诉她,她的大哥这些年过得并不好,不愿意回京! 而这次愿意回京,是因为她进京要说亲。 沈浅转动着桌上的瓷杯,思索着萧珮话里的深意。他们都不是傻子,萧皓天……不是她父亲那样的人,所以不是她的良人!她允许未来的夫君纳妾,但是庶出的儿女必须等她过门之后,产下了嫡长子或者嫡长女之后,而不是一个庶出的压在她的儿女头上!所以,她毫不犹豫的离开了塞外,回到了江南。 她进京这么些日子,萧珮都闭口不提,如今宫中生变,她忽然提及,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计划,不能缺少了她!担心她因为萧皓天的事情,不愿意配合么? 沈浅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端起酒水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阴影笼罩着她。 沈浅冷淡的看着眼前的人,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讥诮的笑。“不知贤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李亦尘撩开袍摆,坐在沈浅的对面,温润一笑:“沈小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的确许久不见。”沈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里猜测着李亦尘来这里的目地。她与李亦尘并没有交情,当年碰见他的时候,他是被萧珮救回来,对他并无多大好感,一直没有与他多加接触。后来他的伤势好了之后,离开了塞外。 “今日是想请沈小姐到府中做客。”李亦尘脸上的笑意,带着几分的诚挚,似乎是真心相邀。 沈浅将长发撩至身后,摆动着食指,直言不讳道:“不了,你的妻妾上不得台面。” 李亦尘脸上的笑容一僵,他也知文菁与秦玉瑶上不得台面,可当众说出来,意义又不一样,这是在打他的脸! “沈小姐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李亦尘卸去了脸上的面具,露出本性,阴冷的说道:“沈小姐素来是明智之人,明白该如何做对自己最好才是。” “贤王依旧是那么的自以为是呢!”沈浅丝毫不畏惧李亦尘,并未将他放在眼底。不过是个靠女人裙带关系奠定地位的人,她最是不屑这样的男人!亏得还是皇室中人! 李亦尘脸色陡然阴沉,一拍桌子,七八个黑衣人凭空落在客栈里,将沈浅包围住。 沈浅双手环胸,昂扬着头,睥睨着李亦尘:“贤王果真没有变,手段依旧这般的下作。之前还替你可惜呢,娶了那么两个女人,如今你可算让我明白了一个词——蛇鼠一窝。” “给本王拿下!”李亦尘眼底迸发出戾气,阴森的瞪着沈浅,目光如饿狼一般的凶狠。 “贤王……这是在恼羞成怒?”沈浅不遗余力的抨击着李亦尘,看着黑衣人慢慢向她靠近,沈浅勾唇一笑:“贤王如今怎得不保持君子的风度?不怕旁人说你以多欺少,打压一个弱女子?”沈浅环顾了一下围在客栈外看热闹的百姓,叹道:“可真为难,若是贤王败在了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手上,当真会让人笑掉大牙呢!” 李亦尘面色铁青,双目猩红,瞳孔中跳跃着熊熊怒火。怒喝道:“将人拿下!” 黑衣人迅速的冲上去,与沈浅打斗。 沈浅足尖一点,身子轻盈的跃上半空,坐在桌子上。双脚逗弄小丑一般,与黑衣人周旋。目光戏谑的看向李亦尘,看着他脸色愈发的青黑,沈浅脚一转,鞋尖露出尖利的利刃,划破了黑衣人的脖颈。鲜血喷洒出来的时候,沈浅左脚将人踹开,跌向挥剑上来的黑衣人身上。 李亦尘看着沈浅挑衅的看着他,脸红脖子粗。没有想到他这七八个黑衣人,全都不是沈浅的对手。攥紧了垂落在身侧的手,到底是小瞧了她! 围观的百姓,看着沈浅的伸手,为她鼓掌喝彩。 李亦尘本想亲自擒拿沈浅,听到百姓的起哄,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定在了原地。 蓦地,沈浅将最后一个黑一人踹向李亦尘。 李亦尘看着黑影飞向他,下意识的抬脚将人踢开,一个拳头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唔——” 李亦尘只觉得鼻梁一麻,痛感四处扩散,眸子里阵阵发黑。闷哼了一声,捂着鼻梁,却摸到了一手温热的鼻血。 李亦尘震惊的看着沈浅,不曾料到沈浅敢对他下狠手! 沈浅揉了揉手腕,太久没有练,力道不如从前了。否则这一拳砸下去,他的鼻梁不粉碎也该断! “贤王打了那么多年的鹰,没有料到终有一日被鹰给啄了眼儿!莫要轻敌,今日的教训可不止如此!”沈浅一拍手,酒楼里四处涌出十数名青衣壮汉:“拿下!” “是!” 壮汉孔武有力,身手敏捷,不过十几个回合,便将李亦尘给拿下! 李亦尘凶狠的看着沈浅,与她的父亲一样鲁莽! 沈浅恍若未见,看着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李亦尘。并没有出声问话,反而悠闲的浅酌慢饮着酒水,仿佛在等人。 不一会儿,萧珮的马车停在了门口。萧珮从马车上下来,一同下来的还有水清漪。 李亦尘看到这里,便明白了过来,这是布下的局。 可他来寻沈浅,并无人知晓!莫不是他这里出了内鬼? “辛苦你了!”萧珮豪爽的拍了拍沈浅的肩膀,脸上露出一抹爽朗的笑,并没有丝毫利用了沈浅的愧疚。 沈浅不客气的拍落她搭在肩膀上的手,冷哼道:“你舍不得动手?” 萧珮凑着沈浅的身旁坐下,恬不知耻的说道:“我这不是有孕在身?若不然哪里轮到你练手?好些年没有与人打斗,感觉怎么样?” 沈浅目光快速的扫过萧珮不显身的腹部,冷嗤道:“你断了几根肋骨照样上战场,不就是腹中多了一块肉,怎得就金贵了?”她可不吃这一套。 萧珮知道沈浅心中不顺畅,并不是她利用了沈浅这一茬,而是她提起了大哥。 “事情告一段落后,我便将大哥亲自捆了送到你屋中去,任由你处置!”说罢,不等沈浅开口,起身带着李亦尘走了。 水清漪含笑的看着沈浅道:“今日是多亏了你,放在是旁人,他不会轻易的入套。” 沈浅摆了摆手:“无妨。” 水清漪朝沈浅点头致意,便上了马车,与萧珮一同将李亦尘送进皇宫。 长孙华锦接到了消息,命人将李亦尘看押在大理寺。 一行人坐在御书房,萧珮神色凝重道:“李亦尘被抓,保不齐他留有后手。今日被沈浅抓住,无非是他太过轻视了沈浅。他想要抓沈浅,目标是沈恒昌。我猜想他动手之前,其他的地方也部署了。” 水清漪极为认同萧珮的话,看向太皇太后:“他今日可有与你说什么?” 太皇太后沉吟道:“他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先帝知道他的什么,才不愿将这皇位给他继承,确切的是什么事,我便不得而知了。” 水清漪迷茫,李亦尘的事情,她几乎是一无所知。看向长孙华锦,长孙华锦陷入了沉思,李亦尘所说的事情,极有可能是皇家辛秘,他们断然是不知。 太皇太后蓦地想到了什么,惊呼道:“这段时日,我身边伺候的是上官琪,从她的口中似乎得知了‘太皇太后’将文德帝给她的兵符,给了李亦尘防身。” “他要做什么?”水清漪意识到哪里不对,李亦尘手握重兵,身边的能人也不少,怎得会轻易给沈浅抓了?莫不是他将计就计?给他们抓了之后,他们便会掉以轻心。李亦尘便能够顺利的暗中进行他的计划?倏然看向长孙华锦,长孙华锦恰好抬眸看向她,二人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 水清漪微微一笑,看着众人说道:“我觉得该要去审问‘太皇太后’。”水清漪指着她安排扮演太皇太后的人道:“你就这身装扮去问,若是问不出来,便赐她一杯毒酒。她那般惜命的人,牙关许是没有那么硬,应该会吐出咱们想要的话来。” 长孙华锦点头,表示赞同。 太皇太后诧异的说道:“我?能行么?”她假扮太皇太后,如非必要,并不会见李亦尘,生怕被识破。无事的时候,她便让自己模仿太皇太后说话的口吻与动作神韵。其中好几次,险些被上官琪给识破。 “就这样定了。”水清漪拍案定板,面色凝重的说道:“幼帝如何了?若是他有事,李亦尘咱们还是要多费点心,身在凤城的大皇子已经得了癔症,恐怕就是李亦尘动的手脚,只等着幼帝暴毙,他便能登基。可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让他片刻也等不得?” 长孙华锦心中隐约有了底细,却尚不确定。敛去了心神,淡漠的说道:“幼帝已经稳定了下来,无双暂且会居住在宫中。”长孙华锦凌厉的目光在落在水清漪的身上时,柔和了下来,温声道:“你要照顾好自己。” 水清漪知晓,如今是关键时期,他不能常在府中,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水清漪的手下意识的抚摸着腹部,这个动作落在长孙华锦的眼中,微微一怔,眼底漾着一抹温柔的浅笑,揉了揉她的头顶,对萧珮道:“清儿这几日便交给你照看了。” “这几日就让清儿与我一同住在萧府,你与郑一鸣早些将事情处理好,不用担心我们。”萧珮也想回将军府住,对水清漪来说,却是极为安全的地方。 水清漪摇头拒绝:“幽儿在王府住着,不会有事。”住在将军府,有一些事情不太好处理。 萧珮看了水清漪一眼,她的一个神态,萧珮便知她想的是什么,沉声道:“你不必顾虑,若是不愿意去将军府,那我与你一同住在摄政王府。” 水清漪为难的看着长孙华锦,萧珮也是有身孕的人,如何照料她啊?伸手暗拧了长孙华锦的腰侧,嗔怒的瞪了他一眼。 长孙华锦握着她的手,劝诫道:“你与萧珮在一起,我放心。将军府不会束缚住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便做你的。何况,萧老夫人是你的义母,不该见外。” 水清漪犹豫了片刻,这才答应了下来。 “龙幽你放心,李亦尘不会对他如何。摄政王一应具备,不会亏待了他。”长孙华锦知晓她心中的顾虑,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若是放心不下,我便将龙幽接到宫中?” 水清漪点头:“他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一些。多他一个,你又要轻松一些。”水清漪观察着长孙华锦的神色,生怕这句话令他心中不是滋味。 长孙华锦眸光幽邃的看着水清漪,看着她眼底真切的担忧,莞尔道:“我知你关心我,犹如我担忧你一般,莫要多想。” 水清漪抱了他一下,凑到他的耳旁道:“我会照顾好自己,还有咱们的孩子。” 长孙华锦将水清漪紧紧的拥在了怀中,叹息道:“天公不作美,这个时候,我不能留在你的身旁陪伴你。”歉疚的亲了她的额角,握着她的手,坚定的说道:“待这里的事情平息之后,我便与你一同回西越。” 水清漪微微一怔,想到她下意识理解的那个含义,不确定的询问道:“你说的是不再回东齐?” “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这是长孙华锦许给她的承诺。 水清漪心里仿佛投进了一颗石子,荡起了涟漪,一股喜悦从心底升腾,笑意溢满眼眶:“好!” 水清漪见天色不早了,叮咛了长孙华锦几句,便与萧珮一同去了一趟摄政王府,水清漪去了龙幽的院落,让龙幽务必要保护好长孙华锦。 龙幽本就不喜长孙华锦,不给长孙华锦添堵便算是好的了,又怎得去帮助长孙华锦?慵懒的说道:“长姐,父王曾说过,他若是独开一面,处理好这一堆烂摊子,便认了他这个女婿。你若让我去帮他,父王得知,岂不是对他失望了?这是他能够得到父王认可的一次机会,长姐确认要毁了?” 水清漪见龙幽是铁了心,不愿意进宫。也不逼迫了他,淡淡的说道:“你可要与我一同去萧府?” “不用,我住在这里便可。”龙幽一双凤眸流转,潋滟生波的落在萧珮的身上,蹙眉道:“你与她住在萧府,萧将军定有要事,如何能够照应你们?何不住在竹园?我迁至你们隔壁。” 水清漪询问的目光落在萧珮的身上,经龙幽提点,便想到萧府也只有柳氏与萧老夫人,的确麻烦。 萧珮点了点头,魅王能就近照顾自然是好:“行!我吩咐春晓去镇西侯府将东西收拾来。” 龙幽搬屋子,便是兴师动众,所有的物件都都换成他惯用的。 萧珮拍了拍水清漪的肩膀,指着进进出出搬着东西的丫环奴仆,感叹道:“不知今后嫁给他的是哪位可怜的女子,他这么洁净,旁人碰都碰不得,日后成亲了,可要净身四五遍才准许上榻?” 水清漪倒觉得萧珮大惊小怪了,若是哪位女子入了他的心,他的洁癖便是不存在。 …… 翌日 水清漪与萧珮一同在用膳,牧兰便出现在屋子里,目光冷凝,面色凝重的说道:“王妃,您在府门外布施,外边有传言您是在替王爷拉拢民心,居心叵测。” 水清漪眸光微闪,仿若未闻,慢条斯理的吃着早膳。直到吃饱了,擦拭着嘴角,端着茶水漱口。这才对牧兰说道:“不用理会,你放出风声……”水清漪望着窗外,讳莫如深道:“我病倒了。” 牧兰不知水清漪卖什么关子,主子的命令得遵从。“王爷那边可要去信说明?” 水清漪颔首:“也好,你去给他传个口信。”不然他听到府里传出去的消息,可要担忧了。 水清漪与萧珮一直在屋子里,并未曾出去。 绣萍身上的伤好了些许,收拾妥帖后,便来了竹园。看到在竹园外徘徊的绣娟。心里狐疑,绣娟怎得没有在王妃身旁伺候?在这院子外东张西望? “绣娟,你怎得不进去?”绣萍走了过来,绣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脸色一白,看着绣萍有些回不过神来。 绣萍蹙眉:“发生何事了?” 绣娟急得要哭了,眼圈发红的说道:“绣萍姐姐,都是我做的不好,拿着王妃的药方子去外边的医馆,大夫换了剂量,王妃用了那张方子,病倒了。” “王妃病了,你在这里鬼鬼祟祟作甚?怎得不进去伺候?”绣萍心里来气,当初也是念在绣橘与她相识的份儿上,她又嘴儿甜,这才给了她脸面。不过让她照看王妃一日,就将王妃照顾得病倒了! 绣娟低垂着头,委屈的说道:“王妃让我跟着伏姑娘了。” “那行,你就一心一意的伺候伏姑娘。至于王妃这里,也无须自责,若是王妃怪罪,不会留你。让你伺候伏姑娘,也是抬举了你。”绣萍整理了身上的衣裳,进了院子,留下绣娟一个人站在外边,想要开口与绣萍一同进去,可瞧着绣萍的神色,对她没有伺候好王妃感到不悦,怕是不会同意。犹豫半晌,绣娟伸长了脖子,向院子里张望了几眼,确定什么也瞧不见后,这才离开。 绣萍掀帘进屋,看着坐在榻上的水清漪与萧珮,冷声说道:“若知绣娟是个手脚不利落的,粗心大意,奴婢如何也不会将她提拔到一等丫鬟,近身伺候王妃。原以为她是做事儿谨慎的人,家里她最大,母亲常年身子不好,药罐子吊着。弟弟经常染风寒,都是她一个人照顾,家里穷,买不了药材,都是自己跟着旁人学,那种药材治什么病,自己上山采药,甚至卖钱。后来母亲去了,她的父亲娶了继室,后母将她给发卖了,奴婢也瞧着她可怜,便留在王妃的身旁。奴婢私心里以为留一个精通一些药理的伺候王妃,这是最好不过的。” “方才奴婢在外边瞧见她,好似不放心您,奴婢训斥了她一通,无事莫要随意乱走动,好生照料好伏姑娘。”绣萍自责道:“奴婢身上的伤,也不是特别要紧的。今日起,留在您的身边伺候您。有些事奴婢也顾不周全。魏妈妈的儿媳已经生产了好几月,她是个勤奋朴实的人,魏妈妈又是您的乳母,定会尽心。” 水清漪看到绣萍回来,心里边踏实了不少。寻思着绣萍的话,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不用,牧兰已经去请绣橘的妹妹,到时候你多加调教,让她顶替了绣橘的位置。”水清漪含笑的看着绣萍,她与绣橘感情深厚,绣橘不再了,绣萍心里很难过。若是绣橘的妹妹进府,缓解了绣萍的寂寞。 “当真?”绣萍眸子晶晶发亮,期待的看着水清漪,再次确认一番。生怕方才产生了幻听! 水清漪点了点头,笑对着萧珮说道:“我这丫头有点呆,不若你身旁的春晓机灵。” “王妃!”绣萍跺了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水清漪脸上的笑意敛去,捻着帕子拂去手指上沾的糕屑,眉眼不抬的说道:“这件事你如何看?”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心中不是有数了?”萧珮并未正面回答水清漪的问题,侧躺在软塌上,抚摸着宛如饱腹后微隆的腹部,一手翻阅着水清漪摆放在榻边的经书。撇嘴道:“你看经书作甚?郑一鸣书房里有野史,无趣可以解闷。” 水清漪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而是在思索着留言是谁散播出去。 不到一个时辰,外边的传言便有所改变,有人说是水清漪病倒了,时日无多,这才多做善事积福,以求延寿。 却也有负面舆论,旁人说水清漪突然病倒,为了掩盖她拉拢人心的目地。 水清漪听到汇报的消息,心情不错,镇定自若的翻看着萧珮带来的野史。只是这个时候,水清漪让人避开耳目,从小厨房断一碗鸡血过来,随即倒在铜盆中与清水兑半。让绣萍神色慌张的端出去,且要遮遮掩掩。 果真,这一回不到半个时辰,绣萍急匆匆的回来。 “王妃,人出府了,在您常吃的点心铺子交接,逮了正着。”绣萍将食盒摆在桌子上,端出里面的桂花糕。 水清漪将桂花糕全部扳开,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萧珮端着食盒,上下打量着。手指这里敲一下,那里按一下。蓦地,萧珮手一顿,将食盒翻转。敲了敲底部的木板,摸索了片刻,拆开了一块木板,里面有一个夹层。萧珮眯着眼看了眼,迅速的拆开夹层,里面滑落出一张纸条。 ——王妃病重。 后边还滴了几滴血。 水清漪看到这几滴血,冷笑了几声。“将人带进来!” 粗使婆子将狼狈不堪的绣娟扣押着进来,一脚踢踹她的脚窝,绣娟膝盖重重的着地。看着地上的食盒,绣娟脸上发白,浑身瑟瑟发抖了起来。 “你是自己主动交代了,还是我让人教你?”水清漪眼底淬着寒星子,冷冽透骨的望向绣娟。她心里原本是猜测绣娟是旁人安插进来的细作,毕竟这院子里都是她的人,她贴身的事儿只有近身伺候的才知。唯独绣娟,是凭空提拔上来,并且还是新买进府,最有嫌疑。果真是绣娟透露了她的消息,却没有想到那个药方她也是懂的,明明知晓不是伤寒药,依旧给了药奴煎药给她喝,显然是早已瞧出了那是一张保胎的药方子。怕她瞧出端倪,这才没有给她过目,若是事发便能悉数推诿同仁堂。 她传出病倒的消息之后,绣娟在外边打探。瞧到绣萍紧张、焦急的端出一盆血水,心里头便以为她喝了那碗药见了效,滑了胎。这才急急的出去报信! “奴婢……奴婢说……”绣娟看着水清漪安然无恙的端坐在绣墩上,心里便知是落入了陷阱!水清漪做的那些,不过是迷惑她的障眼法! 她当真是蠢笨的厉害,若是王妃滑胎,王爷又怎得会不在府中?伏筝姑娘有为何没有来探望? “你可要仔细想好了再说!”水清漪目光冷厉如刀,逼视着绣娟:“熟知我的人都知我气性不好,最爱迁怒!你若是不仔细交代,正好圣上身边缺个贴身伺候的人。你长的如此标致,你的弟弟相比也不会太差,眉清目秀,不比圣上大了多少,正好不过!” 绣萍搭腔道:“王妃,您就是心善,这能算是迁怒?这摆明了是在抬举了她!可不是谁想在圣上身旁当值都行,那可是天大的恩赐。” 绣娟手指紧紧的捏成拳,心里不断的挣扎。她只有一个弟弟,刻意说得上是她带大的!若不是为了弟弟,她也不会答应给人为奴为婢。正是因此,有人拿一笔丰厚的银子,让她做细作,事前给了她一笔定金,事成之后给她补齐差数。到时候她就可以带着弟弟过上好的生活。 她若是没有如实交代,弟弟进宫伺候圣上,那是要成为一个阉人。若是如此,她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是……是傅……傅家。”绣娟终究是如实交代了! 水清漪微微一怔,没有料到是傅家! 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傅家终究是不放心长孙华锦执政,怕他取而代之!因此,只要她不怀有身孕,他们便放了心!所以,将绣娟安插进王府。极有目的性的讨好绣橘与绣萍,这样便能够打探到她的消息,若是有了身孕,绣娟第一时间传出消息,然后等着那边的命令行事。而这一回,不过是遇到了万淑萍这个插曲,所以绣娟将计就计! 水清漪心中百味杂陈,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只觉得一心帮持着别人,别人却是对他们设了防范。甚至对他们起了害人之心,若是有朝一日,圣上能够独开一面,长孙华锦将权利归还给圣上,傅家定会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想到这个可能,水清漪心中悲凉。隐隐起了一个念头,长孙华锦这样辛苦,日以继夜的稳固朝纲,替圣上打下一个太平盛世,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水清漪又岂会甘心? 她决计不允许东郭先生与狼的事情发生! “你要如何做?”萧珮看着水清漪眉心突突跳动,眼底迸发出怒火,便知事态不妙! 水清漪闭了闭眼,摆手道:“将她关进暗室。”吩咐绣萍询问出与傅家联系的暗号。 “傅家不知恩图报,反而恩将仇报,我断然是无法容忍。而皇室却没有一个能够值得扶持的人,当年镇守江山,你们萧家功不可没。长孙华锦他要与我一道回西越,自然不会做皇帝。”水清漪说话毫无章法可循,可若深思,便知她话中之意。 萧珮跳坐了起来:“你这是何意!” “如你所想。”水清漪摊手,眉眼含笑道:“除非萧家也不给我活路!” 萧珮无法平息心底汹涌的浪潮,一瞬不顺的盯着水清漪,想从她眼中看出一丝破绽。可她失望了,水清漪极为的认真与坚定。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手捧着头,看疯子一样的目光看向水清漪:“你疯了不成?”语气有些失控,却又极力的抑制攀升的音调,格外的低沉嘶哑:“这是谋朝篡位!” “萧家是不二人选,萧将军心怀天下黎民百姓,定会是勤政爱民的好皇上。而我,是你父亲的义妹,他断不会对我动杀念!”水清漪语气冷静的分析,为了让萧珮知道她是认真,而不是胡闹,起身走到书案旁,写了一封信,交给牧风送进宫,务必亲手交到长孙华锦的手中。 萧珮觉得水清漪没疯,她被水清漪要弄疯了!萧家主宰东齐?开什么玩笑! 她的父亲只是个泥腿子出身,哪里懂得帝王之术? “我去一趟萧府!”萧珮觉得她有必要将这消息告知父母,由他们拿定主意。 水清漪并未阻拦,看着萧珮的背影,轻叹了一声。萧珮误以为是她的心思,又怎不知萧将军同样的对帝位感兴趣?那样至高无上的地位,又有几个人能够淡泊名利,抵抗得了它的诱惑? …… 桃红唤着在知府当差的表哥,一同去了同仁堂。 何大夫一听桃红是王府来的人,吓得双腿发软,却顾自镇定了下来。一口咬定,他没有见过绣娟。 桃红一拍桌子,指着她的表哥说道:“你若不实话实说,我叫你拿了多少的好处,都给全部吐出来!”她来之前可是打听好了的,医馆悬壶济世,可同仁堂的东家却是个黑心肝的。他既然收了万淑萍的银子办事,人品定是不行。随后她让人在这里面买了一些名贵的药材,拿给旁人测验了一下,果真如她所料,造假! “姑娘,你别含血喷人!这是在天子脚下,你是王妃身边的人,也休想欺压平头老百姓。”何大夫原本没有被桃红唬住,可瞧见桃红从怀中掏出的一包药材,面色一变,心里头直打鼓。 “就凭你这里卖假药,我不倚仗王妃,直接将你告到官府,查封了你这医馆!我倒要瞧瞧,谁敢袒护倒卖假药的医馆!”桃红话音陡然一转,好言相劝道:“她给你几十几百两银子,与这整间医馆相比,到底那个吃亏,你心中是有数。” 何大夫摇头道:“老夫不知姑娘说什么。” “不知道是么?表哥,你让外头的官差大哥拿着搜查令,搜查这件医馆……” 桃红的话不曾说完,便被看着桃红表哥掏出搜查令的何大夫打断:“姑娘!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何大夫一脸菜色,原以为桃红不过是来唬人,却不知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左右权衡了一番,自然是偏向对自己有利的一头,当即便抖出了万淑萍。何大夫是个聪明人,明白万淑萍与王妃之间怕是有过节,便将万淑萍制造的假伤一并给说了。 桃红听后,冷笑道:“带走!” “姑娘……”何大夫心里头急躁了起来,他全都交代了,怎得把他给带走? “事情还没完,你若办得好,我自然会不追究!” ☆、第一百六十章 破绽 秦府 秦舒白不顾秦老夫人的反对,将万淑萍接回了秦府。因为他给万淑萍送东西去的时候,万淑萍不会自理,跌落在地上,一直没有敢爬起来。双手从石阶上摔下来,摔断了。 若是将她一个人留在别院,秦舒白心里放心不下。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情份。更何况,万淑萍也是替他抢回那枚玉佩,所以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秦老夫人听闻秦舒白将人接到府中,重重的跺着拐杖,咬牙切齿的说道:“万淑萍究竟哪里好?哪里好?心肠狠毒,在仕途上又不能帮他!如今好不容易休弃出府,又将这女人接回府!逆子!这个逆子要死气我!” 一旁的紫玉给秦老夫人顺气,宽慰道:“夫人,老爷就是像您,这般心善。许是念着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万氏摔断了手,不放心将她留在外边,便接回府照应!万氏在族谱上已经除名,只要您不答应,老爷也不会执意与万氏破镜重圆。” 秦舒白虽然是书呆子,为人过份的迂腐,又优柔寡断。可到底也还是一个愚孝的人,秦老夫人若当真以死相逼,秦舒白也不敢执意将人重新恢复名份! 秦老夫人听了紫玉的劝,心里稍稍好受了些许,可到底是不痛快。嘴上念叨道:“他若随了我,又岂会娶了万淑萍?这个混账东西,当初若不是撂下话来,万淑萍有个万一,他也会随着去死,到地下给万淑萍赔罪,她也就不会松口。可万淑萍进门,做了多少的孽?早知如此,就算秦舒白死在她跟前,也休想那个女人进门! 眼皮子浅薄的贱人,为了个封号,竟是让自个的儿子去受死! 秦老夫人丝毫没有想过,最开始提议秦蕴去送粮的本就是秦老爷,如今一并怪罪万淑萍的身上。 紫玉垂下了眼眸,默不作声的给秦老夫人捶腿。主子说这些不过是在气头上,她们这些个下人少说为妙。否则,一个不慎便是被迁怒了! “归根究底是您太心善,爱子心切,舍不得老爷手半点的委屈。”恭维几句便是,又不得罪人,还能讨得主子的欢心。抬眼远远的瞧见秦舒白走来,紫玉微微含笑道:“老爷心中到底是孝敬您,这不,来给您赔罪了!” 秦老夫人絮絮叨叨的咒骂了几句,给到底是心里平衡了些许,面色虽然冷沉,怒火却是消弭殆尽。秦舒白若是说上几句好话,顺从秦老夫人,秦老夫人恐怕便会既往不咎。 秦舒白却不懂得如何讨人欢心,也不会观颜察色。进来请了安,温和的说道:“母亲,儿子将萍儿接回府了。她为了儿子,才受伤日后双手不能自理,只能用膳,多少会不方便。若是抛下了她,儿子心里会愧疚一辈子,良心不安!” “嘭!” 秦老夫人勃然大怒,拂手将茶杯砸在秦舒白的身上。 滚烫的茶水散发着热气,茶叶零落的沾染在他宝蓝色的锦袍上,颇为狼狈。 秦舒白眸子微暗,看着秦老夫人气得喘不上气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捏成拳,担忧的说道:“母亲莫要忧心,这是儿子的事儿,儿子会处理好!” “你……你……”秦老夫人只觉得一口血涌上喉间,食指颤抖着指着秦舒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捶着心口道:“你这逆子存心要气死我!怎得对楚昕薇不见你有良心?那么好的姑娘,只因为你的固执,被逼迫的嫁给一个浪荡子,旁的高门士族,谁又会选她做儿媳?幸而她命好,沈大人一飞冲天,官运亨通,如今成了一品大臣!你瞧瞧你!如此成什么样?幸而楚昕薇不曾嫁给你,否则有的是罪够她受……” “够了!”秦舒白厉声打断秦老夫人的话,一股血气从脚底涌上头顶。当初若不是他们,他又何须放弃楚昕薇,娶了万淑萍?他若没有娶万淑萍,他们又怎得会记得楚昕薇的好?“萍儿我会照应到她的手好为止!” “你!”秦老夫人看着秦舒白离开的背影,一口气险些没有喘上来,昏厥了过去。 秦舒白直接去了万淑萍的屋子里,意外的是看到哭的双眼红肿的秦玉瑶,微微一怔,疑惑的问道:“怎得哭哭啼啼?”目光落在万淑萍的手上,面色缓和了不少:“你母亲你放心便是,我为父会好生照料她。” 秦玉瑶却是跪在了地上,呜咽哭泣道:“父亲,求你救救我!贤王已经被抓,会不会累及我?我不要死!父亲,求求你救救我!”她偶然听到贤王是因为造反被抓,吓得六神无主,立即回府寻父亲。便听到了母亲被接回府,她想试试运气,哀求母亲,谁知母亲说了一通她听不懂的话,说感激她将父亲送到她的门口。她心里猜想是不是这样,给母亲制造了机会,父亲才将她接回府? 秦玉瑶想到那一回在贤王府她如何对待万淑萍,心里一个激灵,便默认了是她将秦舒白送到了豪客来客栈。 果然,万淑萍对她热络了许多。 “老爷,咱们蕴儿如今毁了,也就只有剩下这么一个女儿。虽然那个不是我腹中生出来,可我却是把她当成亲生。奈何母亲她不信任我,将孩子养在了膝下。如今能够依仗相依的便只有瑶儿,我怎么忍心就这样毁了她一辈子?瑶儿是贤王府的人了,好女不嫁二夫,老爷若要瑶儿嫁给旁的男子,旁人会如何指点瑶儿和秦家?若是放任不管,我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到牵连?”万淑萍话里话外暗示秦舒白,秦玉瑶已经是贤王的人,让她二嫁是不可能,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死。若是要救秦玉瑶,那么首要的就是把贤王救出来,这样的话,也就是秦家支持贤王。 “蕴儿的眼睛是贤王毁的。”秦舒白沉声道,他不想卷入这趟浑水! 万淑萍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秦舒白:“老爷,蕴儿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无法挽救!瑶儿已经入了贤王府,我们难道真的也要失去她?再说蕴儿已经遁入空门,便是放下了尘世一切仇怨。” 万淑萍竭力的说服秦舒白,想要秦舒白投靠贤王。她算是看明白了,以她与水清漪的仇怨,在长孙华锦的手下讨生活,定无好日子过! 秦舒白缄默不语,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淡淡的看着秦玉瑶道:“你先回吧,出来太久总归不好。你母亲如今身子不好,要多休息。” “母亲你好好养伤,女儿得闲便来看完您。”秦玉瑶心里舒了口气,只要父亲没有一口拒绝,那么就还有一线的生机。 万淑萍却没有这样想,秦舒白动动手指头,她就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眸子里闪过幽芒,心里已然有了决定,却没有再与秦舒白说。 秦舒白坐了片刻,便去了书房。 就在这个时候,门仆进来通报,看到秦舒白,恭敬的说道:“老爷,门口何记医馆的大夫来了,他说与夫人约定好,今日来复诊。” 闻言,秦舒白忙让人将何大夫请了来。 万淑萍说这何大夫是接骨的老大夫,府医却是善于治伤寒,所以指定让何大夫来给她换药。他没有深想,只要能给万淑萍治好,谁都可以。 不一会儿,管家亲自将何大夫领了进来。 秦舒白看着何大夫身后一身粉色丫鬟装的婢子,微微一皱,这何大夫何时还请了个婢子?上回在给他帮忙的时候,却是个小药童。 “何大夫,夫人的手可有治好复原的可能?”秦舒白一边入室内,一边询问着何大夫。 何大夫眼角余光撇向桃红,看着她一脸的浅淡笑意,心里直发怵。沉吟道:“待我查看伤后再下定夺。” “有劳何大夫。”秦舒白做了一个请,让何大夫率先进去了。 桃红却是将秦舒白拦在外头,对秦舒白说道:“何大夫诊治的时候,不喜身旁有人。” 秦舒白望了一眼屋内,并未多说什么,却是没有进去的打算,站在门口等着。 何大夫进了屋子,万淑萍看着他背着药箱进来,微微一怔,蹙眉道:“你今日怎得来了?”定好明日来给她‘换药’。 何大夫笑着说道:“秦老爷担忧夫人的伤,让人将老夫请来给夫人换药,看可有治愈的可能。” 万淑萍的手一顿,收回了端茶杯的手,紧张的问道:“你如何说?” 何大夫敏锐的捕捉到万淑萍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机,想起桃红的话,心里信了几分。恐怕万淑萍的‘伤’好了,便是会将他给灭口。若是要活命,那么就要按照桃红的吩咐来。 这一回,心里却是完全没有了顾虑。 “秦夫人,你这伤根本就没有大碍。你看我家里出了一些事儿,医馆怕是照应不过来,每三日来复诊一次,改换成六日可好?”何大夫说了几句话,仿佛声音说不出来,轻咳了几声,声音大了许多。 万淑萍心不在焉,忧心忡忡的说道:“我这伤是手筋断了,也伤着了骨头。你这么多天来一次,露出破绽如何是好?” “我来想一个法子,待会走的时候与秦老爷交代一声。”何大夫略带讨好的说道。 万淑萍冷哼了一声,算他识相。 站在外面的秦舒白,听了里头的对话,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何谓破绽?要与他交代什么? 桃红见秦舒白心中起疑,心中冷笑,对他说道:“秦老爷,我进去给何大夫帮忙。” 秦舒白颔首。 桃红小跑着进去,一个物件随着她的手摆动,从袖筒里落了下来。 秦舒白想唤桃红,她却已经进了屋子。 这时,万淑萍的丫鬟端着水走来,看着门槛上的物件儿,将铜盆搁在一旁,弯身捡起来。看着上边的针线,嘀咕了一句:“夫人的钱袋子怎得掉在了这里了。” 秦舒白眸子一眯:“钱袋子给我。” 丫鬟心中狐疑,不敢忤逆将钱袋子递给秦舒白。 秦舒白看着上面的浮萍,心一沉,万淑萍的钱袋子怎得在何大夫的婢女身上?打开钱袋子,里面是两锭金子,心中的疑虑更甚。治手怎得需要这么多金子?一锭二十两的银子便是足够了! 联想方才二人的对话,秦舒白有一种万淑萍有事情在瞒着他,且极有可能是有关于她的伤的问题。 秦舒白脸色阴沉,看着何大夫与他的婢女出来,吩咐人将二人送出府。 何大夫却对秦舒白说道:“秦老爷,老夫家中有棘手事,秦夫人每三日改换成六日来复诊一次。至于中间的那一次药,我便交给了夫人的丫鬟,让她帮忙换好,不会有大碍。” 秦舒白点了点头,疾步进了屋子,看着万淑萍脸色苍白仿佛经受了痛楚的模样,心里怀疑是不是他多想了? 万淑萍听到了何大夫的说话声,心中一惊,未料到秦舒白在外等着,生怕他将二人的对话听了去。心里飞快的想着措词,倏然瞧着秦舒白脸色阴沉的进来,万淑萍暗道不好,虚弱的一笑:“老爷,我这丫头笨手笨脚,下一回你给我换药,可好?”脸上始终维持着牵强的笑,看着秦舒白久久没有开口,惊出了一身冷汗。 秦舒白眸色渐深,幽幽的盯着万淑萍看了半晌,双眸似浸在水里一般清亮,她并未流露出一丝惊慌,反而流露出一抹羞涩。万淑萍保养得极好,即使上了年纪,却依旧风韵犹存。 秦舒白眸子微暗,看着她额头上痛出的冷汗,心里有着责备,怎得能胡乱猜测她的用心? “好。”秦舒白掏出宝蓝色帕子,给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折叠的时候,看着上面白色的脂粉,瞳孔一紧,不动声色的再次在她的脸上擦拭,看着锦帕上厚重的脂粉。又抬眼看着她‘苍白’的面色红润起来,拿着帕子的手骤然收紧。 ------题外话------ 今天烟儿送节去了,更新少了,明天多更,么么哒~ ☆、第一百六十一章 贤王身世 屋子里一片寂静,耳畔响起窗外呼呼的风声,秦舒白听在耳中,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片嗡鸣声。 攥着锦帕的手指骨因大力而泛白,心绪翻涌,浑身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阴郁冷沉的面容,染着怒火。迸发而出的瞬间,被狠狠的压了下去。 面无表情的将锦帕塞回了袖中,看着床榻上探究的看着他的万淑萍,秦舒白心中竟有一种发笑的冲动。睡在枕畔十余年的人,他却不曾了解她的为人,谁知她满腹心机,却不知她的心如此的狠辣,为达目地不择手段,对自己都能下次狠手! “手还能动么?”秦舒白微微含笑,温润如风。 万淑萍极少瞧见秦舒白对她笑,虽然已经三十好几,仍旧忍不住怦然心动。脸上的红霞越发的艳丽,看在秦舒白的眼底,却格外的刺眼。 她是将他当成傻子在戏耍了? 见他如此信任他,便心中得意了? 万淑萍见着秦舒白一瞬不顺的盯着她,忍不住羞涩的一笑。 秦舒白摆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看着万淑萍那略带嘲笑的神情,再也呆不下去。深吸一口气,叮嘱道:“你好生休息,我先回书房。” 秦舒白旋身,掩在袖中的钱袋子因他愤怒的甩袖,落在了床踏板上。 万淑萍听到‘啪’的一声,看着床踏板上的钱袋子,趴伏在床边上捡起钱袋子:“老爷,你钱袋掉了……”捡到手心,万淑萍才认出这个钱袋子是她的。微微狐疑的看向秦舒白,他身上何时有了她的钱袋子?心中微微一动,莫不是秦舒白早已心中有了她,这才偷偷的拿了她的一个钱袋子? 想到此,万淑萍抿唇一笑,更加的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她若是站在贤王的那一边,秦舒白最后得知了,断然会无奈的帮助她!毕竟,她如今双手不能‘自理’,他都不能舍下。 秦舒白侧目,看着她手中的锦囊,目光晦涩。便听到万淑萍开口道:“老爷怎得收藏我的钱袋子,您若要,我便给老爷绣一个。” 秦舒白心中冷然一笑,倒不是平白冤枉了她!这钱袋子当真是她的! “不必。”秦舒白冷冷的一笑,头也不回的离去。 万淑萍沉浸在秦舒白给她的那一抹温柔的笑意中,并没有发觉秦舒白的异样。只是对他突然变脸,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她哪里惹了他不痛快? “嬷嬷,老爷他怎么了?”万淑萍询问着她嫁入秦府便一直伺候她的张嬷嬷,慌了心神,这个时候她若是惹了秦舒白的不痛快,如何在府中恢复身份?方才秦舒白对她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她断然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得罪了他! “老爷定是累了,如今他在朝廷中不得势,暗中有大臣排挤,心中难免不痛快。”张嬷嬷将从别处打听的消息说来宽慰着万淑萍,她心里对万淑萍忠心,可她的卖身契是在秦府,不能随万淑萍走。如今老爷能将她接回来,自然是乐见其成。瞧着老爷对万淑萍好,张嬷嬷心里开心,可瞧着老爷脸色阴沉的离开,心里发慌。 万淑萍心中稍定。 万淑萍起身,就着盆子里的水净面,而后换了一身衣袍,从箱笼里拿出一个包袱,去了贤王府。 …… 贤王府 秦玉瑶方才从秦府回来,便被守在侧门外的粗使嬷嬷带着架着去了文菁的院落里。 文菁头上戴着斗笠,双手不住的在身上抓,看着粗使嬷嬷押来的秦玉瑶,她那胜雪的肌肤刺激着她的瞳孔,看着自己用了秦玉瑶送来的药,长出一块块的红疹,瘙痒难耐,仿佛有万千只虫蚁在爬动啃咬着她的肌肤,此处挠痒,本就层层叠叠的疤痕上再度被抓烂。 秦玉瑶愈发明艳亮丽的容貌,使她心里生出了毁灭的念头! 这个贱人是存心要迫害她! 方才她让人带出去给文成侯府的府医检查,这哪里是焕颜丹!分明是毁容的毒草掺杂着慢性毒药,她若连续用几日,必定会毒发身亡! 气的浑身发抖! 这个贱人是想要害死她,然后取而代之! 她简直是做梦! “来人,把这贱人的脸给本宫划花!”文菁本就极为的在意她的容貌,看到了水清漪送来的焕颜丹,心中憧憬,恢复以往的容颜。看着秦玉瑶愈发漂亮的脸儿,文菁更是迫不及待。所以,当得知文菁将药换掉,要毒死她的时候,心中便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可这样让她死了,未免太便宜了她! 袖摆一甩,将袖中的瓷瓶扔在粗使嬷嬷的身上,狰狞的笑道:“将这药全都灌给这贱人的嘴里!” 秦玉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看到文菁身边的丫鬟拿着一把尖利的匕首走来,对着她的脸划下一道伤痕。冰冷尖锐的痛楚传来,秦玉瑶尖声叫喊:“啊——” 她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文菁要毁了她的脸?自己不是将焕颜丹给她了? 温热的血液顺着脸颊缓落,秦玉瑶心底升腾着浓烈的恐惧。文菁就是一个疯子,什么恶毒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看着文菁的丫鬟再次挥舞着匕首过来,秦玉瑶吓得浑身籁籁发抖,一双杏眼里盛满了惊恐:“不,别过来,别过来!” 秦玉瑶想要向后退,却是被粗使嬷嬷给堵住,进退不得半步。吓得魂飞魄散,惊惧的喃道:“不要!不要过来!王妃,您饶了我,饶了贱妾!” 秦玉瑶猛然跪在地上求饶,脸上的痛楚让她清楚的知道,她脸上的伤是好不了了!就算母亲帮助贤王夺位了,依她的残颜必然是被贤王弃之敝履。 而眼下,她要必须要保住不再受到任何的伤害,变成一张鬼颜! “王妃,贱妾知错,求求您饶了奴婢!”秦玉瑶不知道文菁发什么疯,只想着心里认错,让文菁放了她。看着丫鬟拿着瓷瓶步步逼近,秦玉瑶脸色苍白,不断的磕头求饶。 文菁本就怒火中烧,听到秦玉瑶的话,眼底迸发出杀意。 “杵在作死,快给本宫全都喂给她吃下去!”文菁一张啪在小几上,眸子里燃烧的火焰,似要将秦玉瑶化成灰烬。 不! 不要! 秦玉瑶吓得双腿发软瘫软在地,爬着想要逃跑,却被人按在地上。扳开紧咬着的嘴巴,将瓷瓶里的药悉数灌进了他的嘴里。 “唔唔……”秦玉瑶想要吐出来,却被人堵住了嘴。被迫吞咽了下去,被人松开,秦玉瑶双手在嘴里挖,一阵干呕,却怎么也吐不出来。秦玉瑶绝望了,倒在地上,双目圆睁如厉鬼一般的死死的盯着屋顶。 文菁起身,看着如死狗一般倒在地上的秦玉瑶,阴冷的笑了几声,缓缓的走到秦玉瑶的身旁。俯视着秦玉瑶,看着她右脸颊,从颧骨滑到嘴角的一条刀痕,哈哈大笑了几声,一脚踩在秦玉瑶的胸口,冷声道:“这些时日里给你的教训,都不曾给你长记性。胆儿肥了,竟敢给我下毒。” 秦玉瑶脑子发懵,下毒?她给文菁下了什么毒? 文菁看着秦玉瑶瞪着她,冷冷一笑,从丫鬟手中将匕首接过来,拍了拍秦玉瑶的脸。 秦玉瑶吓的浑身瑟缩,整个身子僵滞。牙齿打颤的紧紧盯着文菁手中的匕首,颤身道:“王妃,我没有……没有给你下毒……” 秦玉瑶举起她的双手,解释道:“王妃,我不敢,当真不敢。”文菁几回的‘教训’,秦玉瑶已经被收的服服帖帖,哪里敢对文菁下手? 她想要教训文菁,也是等到秦府帮助李亦尘夺得帝位,她暗中解决了! 如今,屈居文菁之下,贤王还要借助文成侯府的势力,她只能容忍一二。 文菁却误解成她毁了秦玉瑶的手,秦玉瑶暗恨在心,这才对她下毒! 文菁毫不手软的用匕首在秦玉瑶的左脸划下一条,秦玉瑶凄厉的大叫,文菁眉头一凝,一脚踩在秦玉瑶的嘴上:“吵死人!” 秦玉瑶不断的挣扎,文菁加重了力道,左右两边脸颊多加了两刀,秦玉瑶脸上两把大叉,鲜血使她面容模糊。 文菁心中生出了恶毒的心思,冷声道:“拿墨汁来!” “不!不要!”秦玉瑶不知哪里生出来了力气,猛然拖着文菁的脚,拉着文菁倒在地上。挣脱了钳制,秦玉瑶朝门口跑。 “抓住她!快抓住这个贱人!”文菁怒不可遏。 秦玉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她要逃的远远的,不要被文菁抓住,不然她命都会没有了。顾不上脸上的伤,秦玉瑶提着裙子闷头朝前跑。蓦地,看着堵在前面的管家,心里陡然发凉。她知道她逃不了!回头看着追过来的文菁,秦玉瑶咬紧牙关,眸子里闪过一抹狠劲。 秦玉瑶岿然不动,看着冲来的文菁,秦玉瑶眼底闪过怨毒,在她离自己几米的时候,秦玉瑶冲了过去,狠狠的将文菁撞倒,坐在她的身上,双手不断的撕扯着文菁的长发。看着地上尖锐的碎石,秦玉瑶森冷的笑道:“王妃,我处处忍让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压我,如今我也不会在忍了!”一挥手,尖利的石头在文菁的面颊上撕裂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狰狞的面孔。 秦玉瑶发了疯一般,拼命的拿着手中的石头捶打着文菁。 一旁怔愣住的丫环婢子回过神来,忙上前来将秦玉瑶拉开。 秦玉瑶看着文菁脸上血肉模糊,‘哈哈’大笑道:“文菁,你也尝尝我的痛苦。当然,你的脸早就毁了,我这不过是锦上添花,你自然毫无感觉。我很想知道,你这张鬼脸贤王是不是对你下不了手,你才对我心生嫉恨,处处刁难为难我!” 秦玉瑶的话如一柄利剑,扎刺在文菁的心上。 新婚之夜,贤王想要与她行夫妻之礼,安抚住她。便将屋子里的灯火全都熄灭,可等二人褪去了衣裳,她身上的疤痕令李亦尘起不来,下不了手。 他甚至半夜里宿在了书房! 这是对她的羞辱! 而今,被秦玉瑶这样的戳破,心里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杀了她!你们快杀了她!”文菁似想到了什么,摇头道:“不!杀了这个贱人便如了她的意,扒皮!快点拔掉她的皮!本宫倒要瞧瞧王爷可会憎恶你!” 文菁被刺激得整个人癫狂了起来,毫不掩饰她对秦玉瑶的杀意! 粗使嬷嬷按照文菁之意,将墨汁泼洒在秦玉瑶的脸上。而后将她拖到了睡莲缸边上,将秦玉瑶的头按在了水缸里。 秦玉瑶双手挥舞,双脚踢蹬,胸腔里的氧气却越来越少,窒息感席卷着她,憋闷得似要爆裂。秦玉瑶脑袋炸痛,紧闭的嘴巴慢慢的张开,水缸里咕噜咕噜的冒出水泡,秦玉瑶吞咽了几口污水。瞳孔逐渐的扩散,挣扎的四肢缓缓的慢了下来。 “王妃,秦夫人来了!”就在这时,门口来了通报。 文菁一怔,万淑萍又来了? “不见!”文菁眼里闪过厉芒,看着渐渐失去生机的秦玉瑶,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万淑萍不过是被秦舒白休弃出府的弃妇!踏进贤王府,她远不够资格。 门仆犹豫的说道:“秦夫人托奴才带一句话给您,她说今日过来是与贤王府合作,谈如何将王爷救出来。” 文菁倏然看向门仆,目光凛然:“她是乘坐秦府的马车?” “秦老爷上朝的马车。”门仆心里头嘀咕,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进来通报。 “带她进来。”文菁示意放了秦玉瑶,转身去了内室。看着血肉模糊,皮开肉绽的面庞,恨意充斥整个胸腔,痛得她浑身发抖。秦玉瑶暂且不能死,心中不知有多堵心,可若要借助秦府的力,秦玉瑶便死不得。 终有一日,她要亲手将秦玉瑶千刀万剐。 熟练的上药包扎好,带上斗笠,文菁去了花厅,在那里接待万淑萍。看着万淑萍在打量着花厅的摆设,眼底带着评判,文菁不由得笑了。 万淑萍当真是个势力眼儿,贤王府的花厅摆设是接待各位夫人小姐的地儿,自然不会寒酸了去。看着万淑萍的眸子里的亮光,便知她是极满意多宝阁上摆放的东西。 “王妃。”万淑萍并没有起身行礼,在她的心目中文菁压根不配得到她的恭敬。毕竟,不久之后,贤王府的王妃就要换人来坐了。她若是向文菁行礼,岂不是降了身份? 文菁岂会看不出万淑萍的心思,当真是上不得台面。秦舒白当年可是瞎了眼,竟是娶了这样一个女人! 万淑萍不将她放进眼底,文菁自然也不会抬举万淑萍。端着丫鬟递上来的茶水,并未吩咐给万淑萍斟茶。 万淑萍脸色一僵,却不好开口讨茶。想到今日的目地,也只得拼命的咽下这口恶气。率先开口道:“王妃,王爷被关押在大理寺,已经立案调查。若是没有在定案前将王爷救出来,那么整个贤王府的人都会受到牵连。瑶儿如今是贤王府的人,我不能不管,便只有说服了老爷全力的支持着贤王。” 文菁冷哼了一声,不过是没有得到长孙华锦的器重,所以才选择重新支持王爷。 “王爷是清白的,他们查不查也定夺不了王爷的案子。”文菁也端高了架子,若是主控权落在了万淑萍的手中,日后她不但要听从秦家的安排,就连文成侯府都要低一等。 万淑萍脸一沉,文菁这是吃准了她! 的确,文菁不松口主动请求秦府帮忙,她送上门来,自然夺不回主控权。 万淑萍心中权衡了一番,如今贤王还不曾出狱,她若是出了力才能得到贤王的器重。若是为了主导权,让她错失了机会,恐怕秦府便比不上文成侯府了。 “这是自然。”万淑萍讪讪的说道:“老爷子在大理寺有几个门生,交代几句,王爷在里头日子也好过一些。” 闻言,文菁眸光转动,便知万淑萍话中的意思,捧着茶水,眉一皱:“你们怎得还不给秦夫人斟茶?都一个杵着作甚?” 万淑萍眼底闪过幽光,拨弄着手腕上的玉镯子,心中冷笑了几声,却也没有计较。 文菁浅抿了一口茶水,蹙眉道:“秦夫人有这份心,王爷会晓得的,感念秦府的好意。” 万淑萍敛去了眸子里的冷意,干笑道:“本就是姻亲,王爷有难,秦府怎能袖手旁观?”顿了顿,万淑萍四处张望一眼道:“不知王妃可能通融,让我与瑶儿见一面?” 文菁眼睫一颤,秦玉瑶只剩下一口气的德行,怎得能让万淑萍给瞧了去?心思微转间,叹声道:“秦姨娘她去见王爷去了,我是拦都拦不住。” 万淑萍定定的看了文菁一眼,文菁的眸子遮掩在斗笠下,看不清她所想。这里是王府,不是她能够硬闯撒野的地方。文菁说在就在,不在就不在。 “既然这样,我便不叨唠王妃了。”万淑萍望了一眼通往内里的门,仿佛想要透过重重的阻碍,看一看秦玉瑶如今如何了? 虽然才与秦玉瑶分开,万淑萍心里莫名的不安,仿佛有事情要发生。而她身旁也就只有秦舒白与秦玉瑶,秦舒白在书房,定不会有事,而剩下的便只有秦玉瑶了!秦玉瑶的双手被文菁被动了酷刑,她怕秦玉瑶私下出去,又会遭受文菁的刁难。 …… 长孙华锦得到了水清漪的消息,沉吟了半晌,便让人秘密召见了萧大将军,密谈了将近两个时辰,二人方才出来。 傅沁芳得到这个消息,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又有大事发生了? 看着龙床上的幼帝,傅沁芳心里绞痛,当初她早就该料到宫中的凶险,不该将孩子带进皇宫……不,她根本就不该进京! 傅沁芳想要去寻长孙华锦,走到门口,便听到长孙华锦与无双的说话声,不禁屏住呼吸:“王爷,圣上身体里的胎毒是解不了,这深宫中便是吃人的地方,他那样小不能够自保,有些时候防不胜防。”无双顿了顿,沉默了半晌才道:“圣上的身子禁不住半点的折腾,这日后要是再中毒,我束手无策。” 傅沁芳紧咬着唇瓣,心里像有一把钝刀子在割,泪眼婆娑的看了一眼床榻上小小的人儿。傅沁芳想到了孩子的父皇,在这深宫中磨尽了他的抱负,一个在正常不过的人,却偏生要装成荒淫无道,只希望能活下去,找一个好的继承人! 可她的孩子寄予了厚望,可他还那样的小,那样的脆弱。 傅沁芳再也没有办法忍受,推开了门,看着二人全都看过来了,傅沁芳吸了吸鼻子,擦拭掉泪水。嗓音沙哑的对长孙华锦道:“你们进来,我有话对你们说。” 傅沁芳心里下了决定,她不能让她的儿子留在这吃人不吐骨的皇宫,也不想要让儿子重蹈覆辙。宫中的荣华与权势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母亲,只期望孩子能够安然的长大。 “我知道皇上的胎毒是谁下的,他们肯定等着我的孩子死了,他们好登基。”傅沁芳眼底闪过一抹恨意,孩子饱受折磨,令她极为的心痛。即使她没有能力报仇,也不能让他们如意!“先帝留下了一封信给我,他说若是太皇太后与贤王不安分守己,便将这封书信给你。” 长孙华锦眉一皱,先帝留下了书信给傅沁芳? 贤王不安分守己——觊觎帝位便将书信给他,定是关于贤王的事。 “何事?” 傅沁芳眼睫颤了颤,抬眸看着长孙华锦与无双,咬唇道:“关于贤王的身世。” ☆、第一百六十二章 猎场风波,救她! 贤王身世? 长孙华锦与无双对看了一眼,未曾料到会是这样令人惊骇的消息。 贤王难不成不是先帝的儿子? 那么会是谁? 长孙华锦漆黑的眸子深邃似海,黑洞洞,看不见底。 傅沁芳却看到长孙华锦平静如镜的眸子下,暗波汹涌。紧了紧手指,她若不是逼不得已,会答应先帝到死也不会交出来。可若是她没有拿出来,那么死的就是他们母子两,甚至,还有更多的人。 更何况,她不能放任迫害她儿子的凶手,逍遥享乐! “我看了那封信。”傅沁芳解释道,当初她看到先帝慎重的模样,便知里头是事关皇室的重大秘密。为了防止这封信不见,而到关键时刻,她拿不出来,没有退路。所以,她拆开了信。里面的内容的确令她震惊,也明白过来为何先帝不将皇位传递给贤王,而重新选人生下继承者。“贤王,他不是先帝的子嗣。” 得到印证,长孙华锦面色凝重。若是这样,那么李亦尘便构成不了任何的威胁。幼帝不治身亡,他也不能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 可先帝的子嗣,便只剩下了幼帝。 亲王只有合德亲王,当年安德帝生下九个儿子,夺嫡之争太过凶残,就连太皇太后的儿子也在夺嫡中死去。剩下的便只有先帝与合德亲王。合德亲王之所以安然无恙的活着,因他幼年的时候,便被他的母妃踢出夺嫡的可能。外祖一家致仕归乡,贵妃饮毒自尽,让安德帝早早的册封合德亲王为王,为了断绝他夺嫡的最后一丝希望,甚至让合德亲王更换外姓。 安德亲王看着儿子一个个的死去,心中甚为悲恸。而贵妃却以她的性命换取合德亲王活下去的希望,不顾朝臣劝谏,他破例允了。 即便如此,十几年前合德亲王被秦家给上奏揭发他有谋逆之罪。太皇太后雷霆大怒,命人彻查,查出了大量的罪证,下令诛杀合德亲王,女眷流放。 合德亲王却在禁军抓拿他之前,自尽身亡。 沈府出面提供了证据,证明合德亲王的清白,可却还是晚了一步,合德亲王已经自尽身亡,好在女眷还不曾流放,替合德亲王翻供。 太皇太后心中本对合德亲王的存在极不安,既然合德亲王已死,剩下的子嗣也只有一个嫡女,她便还了合德亲王的清白。为了补偿楚昕薇,册封她为郡主,对她的一应要求都顺从。 所以,楚昕薇嫁给沈大人之后,沈大人官禄亨通,水涨船高。而秦舒白却一辈子都是个五品! 正是因此,秦阁老学乖了,知晓太皇太后不能够提拔秦府,便成了中立派。 秦阁老为了顺应太皇太后诬陷了合德亲王,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可在最近的一场夺嫡,依旧忍不住的倒戈向太皇太后,可这次却是赌错了! 长孙华锦眸子里闪过一道暗芒,合德亲王并无嫡子。 沈夫人身上有皇室血脉,而萧府却没有。若是沈府也兴起了夺位的念头…… 长孙华锦冷声道:“贤王是谁的子嗣?” 傅沁芳摇头:“我也不知。” 长孙华锦心思翻转,李亦尘与太皇太后关系亲密,他的身份断然也是与太皇太后脱不得关系。想到此,长孙华锦眼底凝结着薄霜,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我今日交代出来,不是要求你们帮助我什么。我只是不想皇上受到迫害,他那样小,并不能胜任这个皇位。我想要让他‘驾崩’,传位给你。”傅沁芳对长孙华锦道。 长孙华锦看了一眼龙床上的幼帝,幽黯的眸子落在傅沁芳的身上。既然不想要这皇位,当初为何要答应了先帝?幼帝如今是皇室唯一的顺位继承人,傅沁芳却是反悔了! “我之前不是一个母亲,只是一个想尽孝心的女儿。所以答应了父亲的请求!而今,我是一个母亲,站在孩子的角度,我该给他选择最有利的生活。”顿了顿,傅沁芳目光坚定的看着长孙华锦道:“当你成了一个父亲,你才会明白,至高无上的地位并不是对他好,而给他温暖让他健康的成长环境才是最重要!我看着他奄奄一息的躺在我怀中,仿佛随时都要离我而去,心中的那种痛,不想要时时刻刻都体验着。我想要带他走,离开帝京。” “太傅不会同意。”长孙华锦冷静的说道。 傅沁芳咬紧了唇瓣,眼睫上凝着细碎的泪珠,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不安:“正是因此,我才安排幼帝‘驾崩’。需要你与无双公子的帮助,便说他身上的毒无解。”傅沁芳生怕长孙华锦不答应,慌忙说道:“摄政王,你自小便受病魔折磨,日后我的孩儿应当会如你一般,饱受着折磨成长。我不想要他的精神身体受到了折磨,还要提心吊胆的防备着小人迫害。他承受不起,我也受不住。” 长孙华锦知道傅沁芳没有撒谎,看了无双一眼。 无双点头,他有法子让幼帝安然脱身。 长孙华锦捏紧了手中水清漪传递的一封书信,嘴角微抿,仿佛关于皇位的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你心意已决,便依你。”长孙华锦旋身离开。 无双从袖中掏出瓷瓶,递给傅沁芳:“每日给他服用一粒,连服三日。” 傅沁芳感激的看了无双一眼,哽咽的说道:“当真不能痊愈?” “不能。”无双心中遗憾,他枉费了世人给他取的‘神医’名讳,面无表情的离开。 …… 长孙华锦回到了王妃,萧皓然便传来了消息,李亦尘已经逃脱了。 长孙华锦点了点头,李亦尘这么轻易被困住,枉费他筹谋这么多年。 “当初我在皇宫里给你的那个包袱呢?”长孙华锦询问着水清漪。 “我放在花千绝那里去了。”水清漪见长孙华锦问起,便是需要用了。“我吩咐人去拿。” “不用,你让花千绝把东西送到萧府即可!”长孙华锦眸子里闪过一道华光,既然已经开始收网,他便要一网打尽了。“狩猎的事情我已经吩咐了下去,之后我们便回西越。” 水清漪心里咯噔一下,预料到会有事情发生:“有把握么?” 长孙华锦颔首:“狩猎的时候,你莫要离开我的身边,花千绝也会在一旁护着你。龙幽断尾!”若是事情不妙,他们可能当日里便会离开东齐国。 水清漪心中一惊,惴惴不安的说道:“围场到时候很多人,若是咱们走散了该如何是好?”她也不知为何,听到要狩猎,心里发慌,直打鼓。 “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式。”长孙华锦心意已决,甚至有万全的把握。 水清漪轻叹了一声,只希望万事顺利。 …… 李亦尘从大理寺逃出来,秘密回到贤王府,便得到他安插在大理寺的暗桩被铲除的消息。目光阴戾嗜血,挥手将书案上堆叠的信件拂落在地。 他算是明白过来,长孙华锦根本就没有打算将他弄死在大理寺,而是想要揪出他的暗桩! “该死的!”李亦尘一拳砸在书案上,书案上裂开了一道缝隙。双目猩红的看着推门而入的文菁,暴戾的低吼道:“滚出去!” 文菁却顺手关上门扉,并没有出去。 “王爷因何而怒?”文菁带着斗笠,盈盈走到李亦尘的身旁。他身上已经几日没有沐浴净身,甚至衣裳都没有换下来。饶是到了冬季,依旧散发出一股子馊味。 文菁皱了皱眉,不懂声色的掩鼻。待胃里缓和后,方才对李亦尘道:“王爷若是为了几个暗桩,大可不必因此气坏了身子。两日后便是狩猎,这是咱们绝好的一次机会!” 李亦尘一怔,狩猎? 长孙华锦这个档口狩猎,断是有什么谋划! “王爷担忧长孙华锦也借这次的机会,将咱们铲除?”文菁揣摩着李亦尘的心思,看着他的反应,便知她猜对了。 李亦尘虽然担忧长孙华锦暗布陷阱,可这的确如文菁所说是绝好的一次机会。长孙华锦的修为极高,想要谋杀他,已经失败。但是狩猎不一样,围场那里山路崎岖,又有断崖,下面是湍急的河流,若是不慎掉下去…… 李亦尘低低的笑出了声,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对文菁道:“备水,本王要净身!” 文菁点头,转身正要离开,仿佛想到了一件事,对李亦尘道:“秦夫人今日来了贤王府,她说秦阁老已经让他在大理寺的学生关照您,怕是想要来邀功。” 李亦尘冷笑了几声,大理寺的人的确有‘好好观照’他! 秦府! 李亦尘眼底沁出了寒冰,他若登基,必除之! 文菁看着李亦尘的模样,抿唇一笑,转而出了书房,让丫鬟去备热水。回了屋子里,修书给大哥文晋。此事若不是他的人在大理寺干扰,恐怕当真会被秦府夺了功劳! 若是万淑萍知晓那个她的关照,变成了打压李亦尘,不知会是什么模样? 文菁望了一眼天色,想到还有约,便收惙了一番出府。 …… 两日的时间,转眼便到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皇宫出发,大多都带了女眷。 文菁想要亲手对付水清漪,所以来了围场。而万淑萍与文菁抱着相同的目地,也随着秦舒白来狩猎。 萧珮有孕在身,郑一鸣不许她去猎场,怕有意外发生。毕竟,他参与了长孙华锦的计划,知晓里面有多凶险。而以萧珮的性子,断然不会坐视不管。 水清漪安静的坐在马车里,长孙华锦不与她乘坐在一辆马车里。整个人慵懒的趴伏在小几上,眼皮子从昨夜里开始,便一直跳个不停。 水清漪按照绣萍的说法,撕了两小块红纸,黏贴在眼皮子上,依旧不停的跳。心里随着到围场,越来越发慌,甚至有些胸闷。 可即使是如此,她也不能够阻止。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水清漪霍然睁大了双眼。掀开帘子,便看到前头文菁戴着斗笠与万淑萍站在一起。眼角微敛,便看到常德将木梯子摆在了马车旁。绣萍探头说道:“王妃,奴婢搀扶您下来。” 水清漪将手搭在绣萍的手上,缓缓的下了马车,便看到文菁与万淑萍投来的视线。水清漪微微一笑,越过二人,去了长孙华锦安排给她的住处。 今日赶了半日路,大家都要住一晚,明日才开始狩猎。 水清漪的屋子在文菁的旁边,万淑萍在水清漪的左后面的一间屋子。 绣萍将东西全部都收拾好了,天色也黑了下来,外边有人喊着一同出去用膳。绣萍从窗子那儿探头出去,闻着烤肉的香味儿,口水直流:“午膳在马车上草草的用了,晚膳可算是有肉吃了。王妃,王爷和他们一起去打猎,不知猎到了一些什么?有烤兔吃就好了。” 水清漪看着绣萍摇头晃脑,不禁失笑。“会有的。” 二人出来,隔壁的门也打开,文菁走出来,侧头看了水清漪一眼,目不斜视的朝前走去。 水清漪找到了长孙华锦,他与萧将军和沈大人在一块,水清漪便也没有上去凑热闹,找到常德生的篝火,看着火上架烤着野鸡野兔,对绣萍道:“今日你当真是有口福。” 绣萍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蹦一跳的去了常德的身旁,与他一同烧烤。 水清漪用完半只鸡,便吃不下了。看着明月星稀的天空,水清漪拢紧了衣裳,依旧觉得有点冷。对常德说道:“火不用熄灭了,王爷还没有吃,你烤着给他送去。我先回屋子,不用担心。” 常德点头。 水清漪拉着意犹未尽的绣萍,一道回了屋子。 “这林子里的空气不错,景致更是独特。摄政王妃这样匆匆的回房,岂不是可惜了这一番美景?”文菁不知从何处走来,挡在了水清漪的去路。 水清漪驻足,看着一身浅黄色纱裙的文菁,头上戴着的斗笠摘了下来,脸上蒙着一块纱巾。露在外面的伤痕,触目惊心。水清漪按着胃部,想要压下里面的呕吐*。 借着清冷的夜色,文菁看到了水清漪微变的脸色。看着她手搭放的位置,脸色大变,目光阴冷狠唳。 她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水清漪! 而水清漪看着她的容貌,竟想吐! 这对她来说,比羞辱还要倍感屈辱。 紧了紧手中的香囊,文菁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是一块空地,听说可以看到流星。摄政王妃可敢与我一同去赏景?” 水清漪看着她挑衅的目光,嘴角弯弯,扔下手中的花干,拍了拍手道:“正好我可以透透气。” 文菁目光落在草丛里的花干,眸光微闪,不知这是什么。 水清漪笑道:“我喜欢引虫子,这花干是王爷替我准备,可以驱虫。”伸手递到文菁的面前:“我身上染了这香气,花干自然用不上。” 文菁闻着水清漪衣袖上若有似无的香味,放了心。转身走在了前面,并没有看到随着水清漪一路走去,花干也撒了一地。 走了大约半刻钟,便到了文菁所说的地方。 文菁听到虫鸣生,对着水清漪道:“我方才吃坏了肚子,你先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带回过来寻你。” 水清漪担忧的问道:“可要传唤太医?” “不用。”文菁脸色惨白,捂着肚子打算离开。 水清漪不顾她的拒绝,将一个香囊塞在她的手中,指着自己的腰间道:“这个东西可以驱虫辟邪,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带着这个。” 文菁闻着熟悉的香味儿,与水清漪方才撒下的花干一样。为了应付水清漪,将香囊随意的揣在怀中,向一旁的密林里走过去。穿过那一片灌木丛,便可以回到她的房间。 水清漪看着文菁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噙着淡淡的浅笑。 绣萍谨慎的说道:“王妃,贤王妃断然没安好心,她怎得那样好,将咱们引到这里来,就腹痛难忍。”蓦地,眼尖的看着地上的香囊,冷笑道:“奴婢就说她心里有鬼,将您的香囊转眼就扔了。到时候您问她,她断然会说是心急的缘故,这才掉了。”说罢,绣萍匆匆的跑过去捡回来。 水清漪蹙眉道:“扔了。” 绣萍骤然听到水清漪的声音,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慌张的将香囊给扔了。 “王妃……” “回去。”水清漪是路盲,沿着她撒下的花干,回屋子。方才走了几步,便听到凄厉的惨叫声与野兽的嘶鸣。 绣萍脸色苍白,紧紧的攥着水清漪的手。 水清漪看了方向,正是文菁离开那边。眸光微闪,闷头朝屋子里匆匆走去。 水清漪回到屋子,敏锐的嗅觉让她察觉到屋子里来了人。四面环视,水清漪目光落在了内室。看着绣萍受到惊吓快要蹦受不住的模样,递了个眼神给她。拔出了袖中的匕首,水清漪放轻了脚步向室内走去。透过屏风,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里面。水清漪心跳如擂鼓,紧紧的握着匕首,侧身进去,举起匕首朝人影扎刺而去。 “王妃!” 水清漪听到熟悉的声音,倏然收势住扎刺下的匕首。睁大眼睛看着伏筝,怔了怔,吐出一口浊气。额头上渗出了晶莹的汗渍,收回匕首,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你怎得来了?” “我不放心你。”伏筝含笑道:“瞧你吓的。” 绣萍嘟囔道:“伏姑娘您还说王妃不禁吓,方才我们来时可听见了有野兽的声音,仿佛撕咬了人。吓得奴婢与王妃匆匆回了屋子,谁知您不声不响的在屋子里。” 伏筝一怔:“野兽吃人了?谁?” “王妃用膳后愿想回屋子,被贤王妃邀请去赏月。可她半道上却说腹痛要方便,她走了一会儿,我们听见有野兽,便回了屋子。至于是谁便不得而知。”绣萍极为的信任伏筝,便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水清漪晦涩不明的看了绣萍一眼,淡淡的说道:“你用膳了?” 伏筝摇头:“我原是等你,与你说一声。你回来了,我便出去随便用一些。” 水清漪颔首道:“你快些去,待会儿冷了不好吃。” 伏筝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水清漪等了片刻,长孙华锦依旧没有回来。抵不住睡意,躺在床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一会儿,门外一片嘈杂的吵闹声。 水清漪惊醒了过来。 绣萍将屋子里的烛火点燃,便听到外边有人在说话。忙跑进内室,看着水清漪坐在床上,紧张的说道:“外头的人在寻贤王妃。” 水清漪早已知晓野兽撕咬的是谁,所以有人来找并不稀奇。 “砰砰砰!” 门扉被急促的敲响,绣萍看了水清漪一眼,便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禁卫军统领,冷着脸对绣萍道:“可有见到贤王妃?” 绣萍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一个劲的摇头。 禁卫军一挥手,示意人进去搜查。绣萍心肝儿一颤,心一横,咬牙张开手挡在门前:“王妃在里头安睡,你们冲撞惊扰了担当得起?” 禁卫军踏出去的脚收了回来,齐齐看向统领。 统领脸色阴沉,他是听令贤王。可里头却是摄政王妃,若是没有搜查出贤王妃,他也抵不住摄政王的责罚。想到此,便慎重了几分。“我们奉命行事,还请姑娘通知王妃一声,给属下行个方便!” 水清漪裹着大氅走了出来,对统领道:“你们搜吧。” 统领看着水清漪坦然无畏的模样,心里没了底,难不成不是摄政王妃将人掳走了? 可有人瞧见了! “搜!” 一声令下,身后的禁卫军冲了进来,翻箱倒柜,什么可疑的都没有找到! 水清漪看着一个个复命说没有,统领愈发阴沉的脸,嘴角的便愈发的上扬了几分,直达眼底。抬眸的瞬间,清冷的眸子清透如天际上的一轮皎月,里面盛满了担忧:“贤王妃不见了?” 统领神色凝重的说道:“贤王妃用膳后便不见回屋子,这山间野兽出没,贤王放心不下,担心贤王妃遇险,便挨个的搜查。方才属下得罪了!” “无妨。”水清漪看着夜色渐深,大约三更天,对他们说道:“你们还是快些去寻找,找一些寻到人,少一分危险。” 统领带着禁卫军离开,去下一家搜查。 水清漪几乎一夜未睡,中途长孙华锦满面倦色的来了一趟,由于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商量好。见水清漪无恙,便又去了议事厅。 一大清早,水清漪收惙出来的时候,外边便吵翻了天。 水清漪看着那边不远处围拢了人群,不断的有争执声传出。水清漪蹙眉,看着一旁匆匆走过的奴婢,唤住道:“那里发生何事了?” “昨夜里贤王妃走失,被野兽给吃了,整个人只剩下骨头。在边上找着了一双绣鞋,断定是贤王妃。”丫鬟想起方才看到的画面,吓得浑身打颤。见水清漪没有话问,匆匆的走了。 水清漪面若覆霜,眼底凝结着寒冰。将文菁整个给吃了,那断然是猛兽。 紧了紧手指,要暗害她的人,当真是下了狠手了。想要她被野兽给啃食了! 可惜,文菁不合时宜的撞上来,成了替死鬼了! 水清漪心里一点愧疚都没有,文菁将她引走,怕也是设下了埋伏。不过还来不及实施,便被她给文菁的香囊引去的野兽给吃了。 她料到了文菁不会收下她给的香囊,所以香囊上面沾染了一些粉末儿,文菁手上拿着的时候,只要沾染了,便能够将野兽吸引过去。 若是将这个香囊留在身上,文菁兴许还会避过这一劫。 花干儿可以掩盖了粉末儿的气味,还带着驱虫的药效。虽然是淡雅的香气,可猎物却极其不喜欢。这是她来围场之前,长孙华锦给她的,让她莫要离身。 水清漪靠近了,便看到万淑萍披头散发的倒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捶着地喊冤:“我没有迫害贤王府!昨日里用完膳,我早早的回了屋子。怎么害她被野兽给吃了?” “这些花干儿在林子里寻到,距离贤王妃被野兽吃掉的地方不远。而这花干儿在你的屋子里寻到了一包,你休要抵赖!”文成侯夫人哭成了泪人儿,将手上的香囊扔在万淑萍的身上。 万淑萍看着香囊傻眼了,她哪里带了香囊? “太医已经验证了,上面的粉末儿便可以吸引野兽。你来时便与贤王妃在一起,太医也在地上残留的衣服上,寻到了这粉末儿的残迹。”文成侯夫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了万淑萍。她心中认定是万淑萍,因为万淑萍的女儿在王府为妾,文菁时常欺压,这一回险些要了秦玉瑶的命。万淑萍心中岂能不恨? 文菁也是没有个心眼,还敢与万淑萍在一起,这回是尸骨无存。 文成侯夫人想到她见到的一堆血骨,悲痛欲绝,掩面大哭。 万淑萍颓败的躺在地上,忘记了哭泣,耳边回响着文成侯夫人的话。如雷贯顶! “你给我菁儿偿命!你给她偿命!”文成侯夫人忽然挣开了钳制,冲到万淑萍的身旁,对她拳打脚踢。 万淑萍吃痛,回过神来,不甘示弱的与文成侯夫人扭打成一团。 “够了!” 李亦尘厉声喝道! 他相信万淑萍对文菁起了杀心,可是她并不蠢笨到无可救药。如今断不会对文菁下手,恐怕另有其人!阴厉的目光透过重重人群落在了水清漪的身上。 水清漪眨了眨眼,双眸澄澈的看向李亦尘,并无半点心虚。 实际上从文成侯夫人将香囊扔出来的瞬间,水清漪心里便翻江倒海了。那个香囊是她让绣萍扔掉的,怎得在万淑萍的屋子里? 蓦地,水清漪似想到了什么,看向了伏筝。 伏筝察觉到水清漪的视线,侧头望来,冲她眨了眨眼,水清漪心领神会。果真是她! 定是她听到了绣萍的话,而赏月的地方,只要熟悉围场的人,定会知晓。而后她寻到了那里,怕是找到了这个香囊,然后藏到了万淑萍的房中! 可万淑萍却一直在房中,她怎得将东西放进去? 水清漪心思翻转,转眼便明白了过来。怕是万淑萍暗中收买了伏筝了,这才对伏筝不设防备,给伏筝得手了? 万淑萍疯了一样将文成侯夫人甩开,面目狰狞的朝伏筝冲了过去:“贱人!是你!你是栽赃给我!”唯一进过她房间的人,便只有伏筝了! 这个贱人不是被文菁收买了? 文菁信誓旦旦的说她哥哥手中有伏筝的把柄,这才将伏筝收服了一同对付水清漪。却没有想到,她轻信了文菁,变成了杀害文菁的凶手! 伏筝避开了万淑萍,冷声道:“万夫人,我怎得不懂你说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嫁祸陷害你?这里面杀害贤王妃便只有你的动机最大,你一心想要秦姨娘做正妃,可贤王妃活着你们便没有机会。恐怕正是因此,你才选在狩猎的时候对贤王妃动手。倒也是个好法子,若不是露了破绽,都以为是被野兽给吃了。而不是人为!” 万淑萍牙龇目裂,这个贱人!这个贱人! “噗呲——” 万淑萍气得仰倒,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喷洒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险些昏厥了过去。 文成侯夫人听了伏筝的话,更加笃定了。 “王爷,您要给菁儿做主啊。”文成侯夫人转身跪在了李亦尘的脚边,让他赐死了万淑萍给文菁偿命。 李亦尘早已容不下秦府,如今,借着这个机会,可以名正言顺的解决掉万淑萍。他便也没有犹豫,沉声道:“万氏藐视皇威,谋害王妃,证据确凿,死不足惜。现押解回京,关押天牢,即日斩首!” 万淑萍浑身一个激灵,处死? 不! 她不要死! 万淑萍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秦舒白,爬了过去道:“老爷,您救救我,我是被冤枉的。昨夜里您与我在一起,你快些出来给我作证!” 秦舒白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万淑萍死死的攥着。生怕一个松手,她就万劫不复。 殊不知,秦舒白更是那一只将她推送火坑的手。 “昨夜我在办公,并不在你屋中。”秦舒白扳开了万淑萍的手,将她弃之一旁。 万淑萍惊愕的张大嘴,昨夜秦舒白在伏筝离开后,便回到了她的房中,如今,他说他没有进她的屋子,在别处办公! “为什么?”万淑萍若看不出来秦舒白不想庇护她,便是蠢钝如猪了! “你的手好了么?”秦舒白没有回答万淑萍,而是落在方才紧紧攥着他袍子的手。 万淑萍脸色煞白,看着她的手,蓦地回过了神来。他知道了!他没有拆穿,是不是就等着她落到今日的下场? “秦舒白!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么?我是骗了你,可你被人扔出沈府,是我救了你!你若有点良心,快点替我说句公道话。”万淑萍指着秦舒白破口大骂。 秦舒白无动于衷:“我若没有良心,怎得会娶你?” 万淑萍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指着一旁的楚昕薇道:“你发了狂的想娶她,可你敢娶么?你知晓你的父亲与母亲要拉着合德亲王做你们富贵的踏脚石!你秦家逼死了合德亲王,为了向太皇太后表忠心,你父亲构陷合德亲王有谋逆的大罪,并且借你的手将证据放在合德亲王府中。楚昕薇若是日日睡在你的身旁,你能心安么?你睡得着么?可惜,太皇太后并不领情,所以你们一家子人都后悔了,当初若是娶了楚昕薇,指不定你们秦家飞黄腾达了!你娶我?你只不过是怕我将这个消息告知楚昕薇,为了封住我的嘴,这才娶我!你们秦家没有一个好人,全都是伪君子!” 万淑萍笑出了眼泪,她当初是瞎了眼,才会拼死也要嫁进秦府。可就算是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她依旧不后悔嫁给秦舒白。 即使他如今将她推向死路,她也没有后悔! 她后悔没有投生在富贵的人家,一开始便输了!不管她多么的努力,在别人的眼中她依旧是飞上枝头的一只野山鸡! “拖下去!”秦舒白急了,脸上血色顿失。焦灼的看向楚昕薇,果真看着她不可置信的模样,摇摇欲坠的靠在沈大人的怀中。秦舒白骤然捏紧了拳头,别开了头。 他开始并不知道他拿给合德亲王的古籍中,夹杂着谋逆的证物,当得知后,为时已晚。 李亦尘眸光闪了闪,让人即刻押解万淑萍回京。 万淑萍吃人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秦舒白,笑得凄厉瘆人。 秦舒白沉浸在罪恶中,并没有看万淑萍一眼。 事情落幕,长孙华锦集结了众人,一同狩猎。并且定下了比赛的规则! 李亦尘目光落在长孙华锦身上,唇瓣掠过一抹邪佞的笑,阴沉道:“众人都知摄政王的弓箭百步穿杨,与我们相比,并不公平。” 长孙华锦看了一眼坐在马上的花千绝一眼,笑着将水清漪拉上马,道:“我与夫人一同。” 李亦尘低低的笑道:“摄政王当真是好气魄。”说罢,一鞭子抽打在马屁股上,双腿夹紧马腹,率先进了猎场。 长孙华锦也紧随着李亦尘进了猎场,众人都跟随着进来。 长孙华锦给花千绝递了个眼色,让他将众人引开。而后悠然自得的骑着马,对水清漪讲解拉弓的手法。 水清漪跃跃欲试,从长孙华锦手中夺回弓箭,对准了前头的树洞里的野兔射箭,却在一半的距离,箭羽落了下来。 “我拉不动。”水清漪颓然的说道,这弓箭太重,她力气不够。 长孙华锦正要开口说话,反手拉弓,箭羽凌厉的朝后方射去。 “唔——” 一声闷哼,黑衣人倒在了灌木丛中。 倏然,数十名黑衣人包围着长孙华锦与水清漪,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就在这时,花千绝飞掠而来,砍杀了拉着大网的一个黑衣人,天网便困不住长孙华锦与水清漪了。骏马如离铉的箭,飞射而出。长孙华锦所过之处,黑衣人悉数倒地。 晴白的日光下,长孙华锦手中的银丝熠熠发光,上面半点血迹也不沾。 蓦地,马前蹄跪下去,长孙华锦抱着水清漪飞身而上落在了树干上,看着不远处与李亦尘厮杀的龙幽,满地残肢断臂,龙幽眼底闪过红光,手段越发的残忍嗜血。李亦尘已经落了下风,无法抵抗。 转身想要逃,后面却又围上了一层黑衣死士。 花千绝看着这个情况,妖冶的添了一下唇瓣道:“龙幽的手段越发的利落了,我们撤!” 这俨然是必赢的局面。 长孙华锦眸子一暗,抱着水清漪到了崖边,那里有一条山路,通向下面的河流。已经有船只在等着,坐船离开,一日不到便可到西越边境。 分别在即,长孙华锦不舍的将水清漪紧紧的拥在怀中:“你与花千绝先走一步,我处理好了,便追上你们。” 水清漪心一沉,紧紧攥着长孙华锦的手:“你不与我一起走?” “你可记得与龙幽初见?他那是心智如同几岁孩童。方才我看着他杀红了眼,手段愈发的凶残,见到血液喷洒出来,他极为的兴奋,我怀疑他快要走火入魔了!否则,他会有性命之忧。”长孙华锦原是想和水清漪一道走,可龙幽那边的情况不乐观。 花千绝听长孙华锦一说,也觉察到龙幽的不对劲,对水清漪说道:“龙幽之前便是练功入了心魔,若是他再次发作,怕不是李亦尘的对手。”武功虽高,那时候便是硬打。李亦尘使了手段,龙幽根本没有办法抵挡。 水清漪担忧龙幽出事,不敢再拦住长孙华锦,看着崖下湍急的河流。叮嘱道:“千万要小心,我们在边境等你们。”水清漪心头酸涩,紧紧的抱着长孙华锦,随后将他推开。头也不回的顺着那条开辟出来的山路下去,她怕她不狠下心,会与长孙华锦一起留下来。那样并不明智,会成了他的拖累。 长孙华锦屹立在崖顶,冷风呼啸的吹拂着他的衣摆,清冷孤傲,宛如雪山之巅的高岭之花。目光深邃而专注,锁住那一道纤细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神情冷肃的去了龙幽的身旁。 山路崎岖,路是新开辟出来的,水清漪猜想是长孙华锦早前就做好了准备。他留下来,为了解救龙幽,也为了皇宫里的烂摊子。幼帝还没有‘驾崩’,他就这样的离去不太好。而若是走陆路,恐怕她会走不脱,李亦尘必定在各个地方设下了埋伏。而只有接着狩猎作掩护,从这里走水路,恐怕要安全一些。 花千绝看着她走的颠簸不稳,便搀扶着她下山。 下面停着一艘船舫,不大,也不小,能容纳四五个人。 二人上了船只,水清漪坐在船头,仰望着高崖,入眼的一片葱翠,却没有她想见的那一抹白影。 “莫要担心,最迟明日便能见到。”花千绝看着她落寞的身影,不由得宽慰道。 水清漪点了点头,抚摸着小腹,他会安然的与她碰面。心里这样的安慰着,可却愈发的心慌。水清漪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可却控制不了思绪。整个人如坐针毡! 花千绝看着她焦急的模样,无奈的叹息。若不是宫里还有一滩子烂事,他便让长孙华锦陪着她得了。 正要开口说话,平稳行驶的船只突然左右晃动。蓦地,船夫大喊道:“不好,船舫进水了!” 花千绝脸色大变,看着汹涌湍急的河水,若是船只沉了下去,他也不能保证能够护水清漪周全。慌忙起身出去,便去了船尾,让两个暗卫护住水清漪。 可看到船尾被凿出的大口子,花千绝眸子一冷,看着船头迅速的下沉。旋身飞掠到水清漪的身旁,就在这个时候,水里窜出了数十个黑衣人,缠住花千绝,与他在一起打斗。 “带王妃走!”花千绝冲暗卫大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船舫突然爆破,一个浪头打来,水清漪被洪水吞没卷去。 ☆、第一章 前尘 西越 半个月后,陈府中。 庭院中枝桠堆雪,压弯了树枝,仿佛不能够承其重量,仿佛随时都会压垮断裂。寒风凛冽,枝桠上的雪花飞落,白皑皑的积雪及膝,日光下流转着晶芒。 女子的嬉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扫雪的丫鬟婆子望去,只见几位衣着华美精致的小姐在婢子的拥簇下,缓缓而来。 几位小姐轻声细语,不时发出娇笑声。天被雪光照映得透亮,映衬得她们的肌肤晶莹玉润,容颜俏丽。 这时,一只素手,折下枝头一朵开得正秾的腊梅,树枝轻晃,积雪籁籁落下。一旁的侍女仿佛忙不迭的挡去积雪,脸色变得极为小心翼翼,惴惴不安的拭去她脸上沾染的飞雪。 水清漪垂目,注视着手中的腊梅,一时兴致全无。 又是这样,她们稍有轻怠,便仿佛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恶。看着她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雪水洇湿了她们的衣裳,水清漪抿紧了唇,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快。 “起来。” “郡主,这婢子笨手笨脚,您就这饶了她们,指不定以为您是个心善的,日后爬到您的头上去!”旁边穿着碧落锦裙的少女,双眼细长,颧骨微凸,下巴如锥,一副刻薄的模样。看着水清漪,却带着几分谄媚的讨好。 水清漪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女子是兵部尚书家的嫡长女纳兰若芷。 纳兰若止仿若没有瞧见水清漪的眼神,嫌恶的说道:“怎得什么人都往郡主身旁塞?郡主是什么身份?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没得伤着郡主了!” “够了!”水清漪极为的厌烦,转身进了亭子。这两个婢子是陈家给她准备的,纳兰若止这一番话,俨然是针对陈家。 纳兰若止眼底闪过懊恼,看着旁边冷嘲热讽的小姐们,跺了跺脚,追随着水清漪进了亭子。 水清漪趴在倚栏上,目光悠扬的眺望着远处,没有焦距。她从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她从刑场上砍头回到了陌生的国家。这里她曾经在东齐国耳闻过,可是最莫名其妙的是她变成了摄政王的女儿! 她暗中命人打探了东齐国的消息,更令她震惊难以接受。许多事情的改变,她根本就没有印象与参与。很多事情发展,都与她砍头时不一样。长远侯府没有被灭,静安王妃死了,镇国公府致仕,甚至原先的皇帝已经驾崩,幼帝登基。 甚至……甚至他成了摄政王…… 想到那人,心里便痛得难以呼吸。 他们都说摄政王妃狩猎的时候失踪,摄政王震怒,派了大量的人手去寻找。她不确定那个人就是她,因为她的记忆停留在砍头的那一刻,而她醒过来的时候,还没有到她砍头的时期。如今不过是她嫁到静安王府将近一年,发生太多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她不知是忘了,还是她重活了一遍,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摄政王妃就是她? 可调查回来的资料中,并没有关于她的任何痕迹。 水清漪压下千丝万缕的思绪,她醒过来半个月,许多事情没有理清楚,甚至是接受。 水清漪长叹了一声,揉着隐隐胀痛的脑袋。抬眸间,便瞧见裹着一袭藏青色大氅的男子翩然走来,他面容白皙俊秀,墨发用一支碧玉簪固定束在脑后,一双清冷的眸子宛如清霜,向她望来时逐渐柔和,嘴角微勾,露出一抹雅致的浅笑。 “不与她们一起顽?”男子嗓音清淡,犹如一汪清泉拂过她的心头,令她精神为之一振。这是她的未婚夫陈子冲,她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他。 据说,他在东齐游玩,瞧见她被人追杀,而后救了她。 正是因此,他赶往西越的时候,将病重高烧的她一同带了回来。偶遇了摄政王,这才父女相认了。 她心中隐约觉得古怪,可哪里古怪却是说不上来。 这半个月来,他待她极好,四处参宴,熟悉西越人文风情。就好比今日这场宴会,便是为了她而举办。 水清漪心里觉得厌烦,并不想参加,可这是他的好意。而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不忍拂之。 “头疼。”水清漪如实说道,着实是这里太聒噪。她与这里的人不想熟,却被硬凑在一堆。她哪里会看不出她们心不甘情不愿?不过是因她父王的身份,全都不敢得罪她罢了。 好比前不久的宴会,有人将她的裙摆弄脏。第二日,那女子的父亲便亲自带人上门请罪。 明明极小一件的事情,却小题大作了,水清漪不适应这样的生活。 纳兰若止插嘴道:“还不是那两个贱婢,笨手笨脚,没有伺候好郡主。”看着陈子冲的目光,带着不屑。 陈子冲笑容不变,微凉的手指拂去水清漪鬓角的雪花,并没有将纳兰若止的话放进心底。 水清漪下意识的朝后避去,看着他僵在半空中的手,心里过意不去:“抱歉,我……不喜欢旁人碰触。” 陈子冲脸上的笑容一滞,听了她的解释,不动声色的将手拢在袖中。温和的说道:“我唐突了。” 亭子里陷入了沉寂。 陈子冲看着她置身热闹的庭院里,神游天外,喧嚣的嘈杂声,丝毫没有影响她半分。雪白的锦裙在风中轻轻摇曳飘动,平添了几分缥缈出尘的气质。 “累了么?我送你回府?”陈子冲知她不喜热闹,看着不远处嬉闹的小姐们,微微蹙了眉头,心中想着下回莫要再举办宴会。“待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去冰湖奏琴?” 水清漪点头:“好啊。” 纳兰若止紧了紧拳头,她可是奉了父亲的命令,要与水清漪结交。每一回,都是给陈子冲破坏了机会:“天寒地冻的,郡主身子骨弱,怎么得能去?”白了陈子冲一眼,那一眼呵责着陈子冲没安好心。 陈子冲眸色渐冷,瞥了纳兰若止一眼。对水清漪道:“摄政王请了府医,让他给你看一看头疼症。”陈子冲体贴的走在前面替水清漪探路,二人虽然是未婚夫妻,却没有半点的逾越。 西越民风开放,订了亲的男女,可以相约会面。 水清漪点了点头,心里觉得有些无力。她觉得有许多事情她忘记了,可她想要努力的去回想,却是一片空白,头痛难忍。已经寻医问药,却是没有半点的成效。 水清漪摇了摇头:“不用了,莫要让父王担忧。”她看到龙珏有熟悉感,仿佛不是第一次见面,却事实上的确是第一回。前一世她并未见过,只是有耳闻他的事迹。 陈子冲眼底闪过一抹失望,没有再说话。 看着又要嚷嚷的纳兰若止,水清漪警告的看向她。 纳兰若止眼睁睁的看着陈子冲将水清漪带走,一口老血闷在心里,不上不下,憋闷的很。 陈子冲将水清漪送回摄政王府,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女孩,面容如画,他不可否认,他被她吸引了。这些时日的接触,与她成婚的念头不再是母亲的威压,他心里也有着隐隐的期待。 至于她曾经嫁过人,他想他如今是介意的。待日后二人深交之后,他想他会忘掉。他相信她会有这样一种魔力,让他无法介怀。 “我们的婚事,该提上议程……” “我还没有准备好。” 水清漪打断陈子冲的话,她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嫁给凭空出现的一个未婚夫。 陈子冲眸光黯淡,笑得依旧清雅谦和。温润得如一块青玉:“外面冷,你进去。” 水清漪点头,走了几步,回头看着陈子冲站在雪中,一瞬不送的看着她,任由雪花飘落在他的身上。不由得问道:“进来喝一杯热茶散散寒气?” “不了,待会要进宫。”陈子冲挥了挥手,示意她快点进去,莫要受了风寒。 水清漪突然觉得很暖心,无论她如何,他都迁就着她。 龙珏并不在府上,丫环婆子瞧见水清漪福身见礼,面带恭敬。 水清漪回到落雪阁,守在门口的三等丫鬟打起了帘子,水清漪进去,屋子里伺候的二等丫鬟,拂去水清漪身上的雪花,褪去她身上的大氅,递上了暖手炉。 一等丫鬟将热汤捧上来,伺候水清漪喝下去。 胃里暖和了,水清漪身上的寒气都似乎散去,温暖了起来。 看着身旁的一等丫鬟落霞与含烟,水清漪敛目,这二人伺候她比较尽心,可终究是没有用顺手,与她贴心。淡淡的说道:“将窗棂撑开,屋子里透透气儿。” 落霞毕恭毕敬的说道:“郡主,屋外风雪大,撑开窗棂会受寒。您身子骨弱,可吹不得风。” 水清漪目光一凛,含烟机灵的去开窗子。 落霞咬紧了唇瓣。 水清漪毫不客气的说道:“你若觉得伺候我委屈了,我便让嬷嬷替换了你。我要的是听从吩咐的人,而不是忤逆我的婢子!” “奴婢不敢!”落霞扑通跪在了地上。 水清漪眼睫半垂,并没有唤落霞起身,转而叮嘱含烟道:“父王回府,你知会我一声。” “诺。” 水清漪起身,进了内室。 落霞受到这差别对待,心里怨怼。水清漪没有唤她起身,她不敢擅自起来。心里不禁觉得委屈,她也只是为了郡主着想,并没有犯下大错! 含烟轻声道:“你还不明白?郡主要的是对她唯命是从的人,而不是有自己主见的婢子。”太过自作主张,对主子来说不见得是好事。 落霞缄默不语。 含烟也点到即止,起身到了内室,对水清漪说道:“郡主,空气流通了一会儿。奴婢将这窗子关上可好?寒风久了,许会染了风寒。” 水清漪淡淡的应了一声。 含烟合上窗子,出来看了落霞一眼,希望她能够转过弯来。 窗外的雪渐渐的停了下来,龙珏回了府,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孟纤。 含烟早早的领了水清漪的命令,等在门口候着,见到龙珏回府。赶忙往落雪阁,向水清漪禀报。 水清漪躺在软榻上,身子单薄纤细,整个缩在狐皮中,只见一头乌发披散直落,黑压压的散乱在皎白莹亮的狐皮上,映衬着她的肌肤宛如玉色入骨,晶莹剔透,似上好的软玉。 含烟闪了神,知晓郡主是个美丽的女子,早已没有了初见时的惊艳。可仍旧是能够迷了眼,更遑论是未来的姑爷,莫怪如此的金贵着郡主。 水清漪一双凤眸,清冷凛然,如冰似雪一般落在含雪的身上。 含雪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慌忙说道:“王爷回府了。” 水清漪搁下手中的书卷,撩开搭在身上的狐皮。一旁的落下赶忙上来将斗篷披在水清漪的身上,只听见含雪继续说道:“一同来的还有瑞敏公主。” 水清漪一怔,瑞敏公主? 当初那个人的联姻人选? 水清漪想到那个人,心口阵阵的发紧,麻痹感蔓延了全身。木然的说道:“她与父王在何处?” “书房。” “瑞敏公主不曾联姻东齐么?”水清漪状是无意的询问道。 含雪摇了摇头:“瑞敏公主原本与东齐三王爷联姻,后来不知怎得,又嫁进了东齐国静安王府。静安王府发生变乱后,瑞敏公主便回了西越。” 水清漪心里猛地闪过一个画面,不等她捕捉到,便消失无踪。 心不在焉的点头,装扮好,去了书房。 书房外的人瞧见是水清漪,打帘请她进去,并没有通传。 水清漪踏进书房,便看到父王在处理公务,而孟纤则是坐在他的对面,拿着龙珏批阅好的奏疏翻阅。猛地一股寒风吹来,孟纤打了个寒颤,回头望去,眼底带着凌厉之色。看到是水清漪,微微一皱眉,笑道:“早就听闻你来了西越,一直没有得闲来见你。怎么不见长孙华锦陪你一同来西越?” 猝不及防的听见这个名字,水清漪脸色大变,苍白的毫无一丝血色。紧紧的揪着胸前的衣襟,仿佛周遭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难以呼吸。 龙珏警告的看了孟纤一眼,充满了凛冽的杀气。 孟纤浑身一震,这才想起水清漪是龙珏的女儿。脸色变了变,和悦的说道:“何时与陈子冲成婚?” 水清漪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抬头看向孟纤,黑眸幽幽,默然不语。 室内的温度陡然下降,阴风阵阵,孟纤背脊生凉。暗道她今日是怎得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徒惹水清漪不痛快,她也讨不得好。 面容讪讪,旋身复又落座,认真的翻阅奏疏。 龙珏看着如一尊瓷娃娃,双目空洞的水清漪,眼底眉梢间凝结的冰霜褪去,柔和询问道:“今日可有犯头疼症?” 水清漪摇头,今日犯了两次,比起前一段时日,好了许多了。 “再吃几副药便可。”龙珏搁下手中的公务,淡淡的睨了孟纤一眼。孟纤识时务的走出书房,龙珏示意水清漪坐下,嗓音微凉如玉石:“今日在陈府可开心?” 水清漪知道龙珏要问的是什么,目光落在他执着瓷杯的手,骨结匀称,干净圆润的指端生出一层淡淡的光辉。这一双手让她记起了记忆中那一双弹得一手好琴的手。不期然的想到他,胸腔里的情绪宛如冰河破裂,河水决堤,不能自己。 “他很好。”水清漪清冷的说道:“我不排斥他,但是嫁给他,时机不对。我如今对他有的只是感激之情,这样对他来说并不公平。” 龙珏了然的点头。 “父王并不勉强你,日后多与子冲接触,他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龙珏原已经接受了长孙华锦,可水清漪的意外,她的记忆丢失,都让他为之动怒。甚至,在看见她听到长孙华锦的名字痛苦的模样,龙珏是过来人,他发觉她不快乐。 更加坚定了将水清漪留在羽翼下守护着的决心! “好。”水清漪吸吸鼻子,应了一声。原本要解除婚约的话,到了唇边咽了进去。半晌,才问道:“我可以回一趟东齐么?” 龙珏目光幽邃的看向水清漪,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幽光。 “我觉得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忘记……”水清漪在龙珏的注视下,提着一口气道:“我想要知道,东齐国落湖的摄政王妃,可是我?” “是,又如何?”龙珏将问题踢回了水清漪,不太想提及东齐国的事情。 水清漪心口一滞,被龙珏给问住了。 是啊!她落湖了又如何呢?眼底闪过一抹伤痛,凄清的说道:“我的婚事……全由父王决定。”说罢,水清漪转身离开。看着皑皑白雪,水清漪吐出了一口浊气,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抛却过往,好好的留在西越国生存,为何心里突然觉得空空落落的有些难受? 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王这般看中陈家的姻缘,她便从了。毕竟,她不厌恶陈子冲,而他也不嫌弃她曾经嫁过人的身份。 父王说,长孙华锦休弃了她。 斩断过往,嫁给陈子冲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孟纤看着水清漪走出来,眸中带笑道:“你会答应嫁给陈子冲,着实令我惊讶。不知我那大皇兄得知了消息,会是怎样的万念俱灰?” 水清漪柳眉紧拧,不明白孟纤说的是什么。 “郡主贵人多忘事,若我的大皇兄知晓你忘记了他,不知又该是怎样的伤心欲绝?”孟纤心里很矛盾,她想要收买了水清漪,可得知她的身份后,心里嫉妒的发狂,很难平常心对待她。所以,忍不住讥讽她几句。 水清漪懒怠理会孟纤,转身回落雪阁。却听到孟纤道:“花千绝!你不会连他也给忘记了吧?” 孟纤看着水清漪猛然转过身来,眼底闪过得意,她怎得会忘记了呢?花千绝为了她变成那样的人,水清漪敢忘了……孟纤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就想要放声大笑。 可惜啊,水清漪没有忘! 花千绝? 水清漪心中一震,她怎么会忘记?这个唯一待她好的人?虽然水清漪疑惑花千绝为何变成了西越的大皇子,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怎么了?”看着孟纤的神色,水清漪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 孟纤呵呵笑道:“并没有大碍,废了一条腿而已。” 真是令人兴奋的好消息,花千绝为了救水清漪,被人废了一条腿。上天都仿佛没有眷顾他,最后却是白忙一场,救水清漪的功劳白白让守株待兔的陈子冲给捡了去。 如今一个废人,对她的皇兄构成不了任何的威胁。 水清漪倏然睁圆了眼睛,废了,他的腿废了!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如何能够接受这个事实? 若不是孟纤突然提及,她来西越的半个月,倒是没有得到半点花千绝的消息。 “他在哪里?他如今在那里?”水清漪急切的询问着孟纤。 “城郊别院。” 孟纤话音未落,水清漪提着裙子匆匆的朝府外跑去,冷声吩咐人备好马车。 ☆、第二章 她的孩子 城郊别院 地处偏僻,建造在一片繁茂的树林中。若不是有人带领,根本就找不到住处。水清漪站在树林外,繁冗的树枝上堆叠着厚厚的积雪,掩盖了通往别院的小路。 水清漪傻眼了,她来得匆忙,身旁只带了落霞与含烟,并没有侍卫,如何去寻花千绝? 心里愈发的不安,花千绝他是皇子,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可以见得他如今的状况,怕是很不乐观! 含烟脸被霜风吹打得冻僵了,搓了搓脸,看着一旁的落霞,脸色同样冻得煞白,手肘撞了她一下,悄声道:“郡主身子骨弱,这天寒地冻,若是有个好歹咱们交不了差。不如咱两去寻大皇子的别院,让郡主在马车上避风雪?” “荒郊野外,咱们都离了郡主的身,若是出了事,谁担当得起?”落霞为人谨慎,沉吟了片刻,走到水清漪的身旁道:“郡主,我们可以先回府,王爷相比是知道别院的去处。” 水清漪点头,正打算回府,便瞧见了一行侍卫骑着马奔腾而来。微微眯了眼,认出了那是摄政王府的人。 “王府来人了!” 含烟与落霞一同看见了,忍不住欢呼。 水清漪嘴角绽放着一抹清丽的浅笑,对二人说道:“你们先上马车,别冻坏了。” “郡主……”含烟与落霞面面相觑,她们怎得能离了郡主的身呢? “你们穿的单薄,我身上裹着大氅,不冷。”水清漪眼睫颤了颤,沾染在浓密卷翘的眼睫上的雪花,化成了水滴,融入了水清漪的眸子里,仿佛一汪清泉。 落霞拢紧了身上的棉衣,摇头道:“郡主,奴婢们不冷。这棉衣是今冬新做的,很暖和。” 含烟紧跟着道:“王爷向来不亏待咱们这些丫头,吃穿用度比旁的府上好。这些棉衣都能御寒,待会走动一下,我们就不冷了。”说罢,含烟搓了搓手掌,搓热了之后,揉了揉脸颊。圆圆的脸颊上红彤彤的,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忽闪忽闪。说话间,呼出一口白雾道:“我们走吧。” 水清漪制止了含烟,等侍卫翻身下马,到了跟前,侧身让开。 侍卫拱手作揖道:“属下奉摄政王之命,保护郡主安危。” “带路。”水清漪心想她出府恐怕父王早已知晓,便命人过来给她指路。 就在这时,跑过来一个穿着甲胄的矮个侍卫跑了过来。喘着气道:“我可算是找着你了!郡主,你找大皇子怎得不寻我,我知道在哪里。”说话间,摘掉头上的盔帽,露出一张女子的脸。 纳兰若止! 水清漪头角青筋跳动,看着面带笑容的纳兰若止,不禁头疼。无论她去何处,她都能够一路跟来。 纳兰若止扔掉盔帽,讨好的说道:“郡主,外头冷,咱们先去别院再说。” 水清漪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双手,轻叹了一声:“日后你不必跟着我。” 纳兰若止傻乎乎的一笑,权当没听见。 水清漪说了好几回,每回她应得极好,第二日又出现在她的面前。水清漪懒怠理会她,跟在侍卫后面进树林。 别院坐落在林子深处,宅院陈旧,朱红色的大门斑驳。 水清漪站在门口,看着陈旧的宅院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寒风吹卷着门扉吱吱作响。 “这栋宅子听说是大皇子娘舅的府邸。”含烟解释这栋宅院的来历,当年大皇子的母妃就是被舅母给卖进宫做宫女。后来不知是造化还是厄运,给西越皇临幸,产下了大皇子却是个短命的。因着她身份低贱,大皇子也不受人皇上的宠爱。这么些年过的很是艰苦! 落霞上去敲门,不一会儿,一个佝偻着背的七十老叟将门打开。 “老伯,大皇子在何处?”水清漪询问着眼前的老者。 老叟耳背,并没有听见水清漪的话。 水清漪心中焦躁,径自进了进了院子里。 老叟忙大声道:“这位小姐,您不能进去……”话音未落,已经不见了水清漪的身影。 宅子不大,水清漪直奔主院,果真外边有人把守。拦住了她,水清漪冷声道:“我要见你们主子,你们快些让开。” 守在门口的暗卫,看着水清漪极为的陌生,并没放行。“你们这是私闯民宅,若不速速离去,莫怪我们得罪了!” “我是摄政王嫡长女福安郡主,与你们主子是旧识。今日我贸然拜访,着实是有急事相告。”水清漪规劝着侍卫,希望他能够通融一二。 把守门口的两位暗卫,互看了一眼,示意一个人进去通传。 正在这时,水清漪看到从屋子里出来的冷傲,眼前一亮,指着冷傲道:“冷傲,你快来与他们说说,我与你们主子是故交。” 冷傲冷哼一声,仿若未闻,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水清漪无奈,递给王府侍卫一个眼色,就见纳兰若止上前道:“你们瞎了眼,这是摄政王府嫡长女,得罪了郡主,你们吃罪得起?” 水清漪无奈的扶额,她这样不是在抹黑她么? “若止!”水清漪冷声唤道,对暗卫道:“你们若是不通融,便莫怪我不客气了!”一挥手,王府的几个侍卫上前缠住暗卫,水清漪身形灵敏,从一旁进了屋子。 推开门,你们一股暖气扑面,水清漪抖落一身雪花,看着静悄悄的正屋中间,烧着一盆炭火。倏然,一阵咳嗽声传出,水清漪看向屏风,后面则是内室,水清漪的心不禁提了起来。缓慢的向内室走去,越靠近一股苦涩的药味更浓郁,水清漪胃里翻涌,按住胸口压下涌向喉间的酸意。撩开珠帘,橘红色的火光映照满室,床榻上的被子掀开,不见人影。 水清漪心里一沉,蓦地,看着临窗处坐着一个人。一眼便认出那人就是花千绝,他从不离身的红衣,如今换成了墨色锦袍,身边摆放着一碗药,与几个酒坛子。 “你不能喝酒!”水清漪走了过去,从他的手里拿走了酒坛。 花千绝头发散乱的垂落在胸前,一张玉色倾城的容颜憔悴不堪,那一双潋滟生波的妩媚眸子一片宛如死水,没有任何的生气,空空洞洞。下颔布满了青胡渣,显然很久没有打理。 水清漪被他不修边幅的模样刺痛。 “你该喝药了。”水清漪目光扫过他那一条拖在地上的长腿,眼眶仿佛进了沙砾一般涩痛难忍,浮出了水雾。 “滚开!” 水清漪手中的汤药被花千绝挥来的手臂打翻,‘啪’的砸碎在地上。 花千绝面色苍白,眼底充血,冷冷的瞥了水清漪一眼,哼道:“我不过废了一条腿而已,又不是断了手,无须你献殷勤!” 水清漪咬紧了唇瓣,看着他眼底一闪而逝的伤痛,如困兽一般,无处宣泄心中苦闷痛苦。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柔声道:“我并未献殷情,只是提醒你该喝药了。这酒固然是好东西,可并不适合你。男儿大丈夫,你心有志向,岂能因这一条腿而自暴自弃?何况,它许是会好的。你若是放弃了当初的宏愿,否认了你自己,那么你便当真是废物。” 水清漪这一番话,毫不留情面。 花千绝看着她那一双如水洗一般净美出尘的眸子,辉映着如霜月光,透着一丝丝的关怀,心中不由得掠过一抹触动,已经冷声道:“我无须你怜悯!” “我哪有这些个闲心怜悯你?何况,你需要我怜悯么?你又不缺吃短穿,样样不比旁人差。不如你的比比皆是,怜悯你我才是个傻的。”水清漪重新在桌子上的药壶里倒了一碗汤药,打趣道:“你这些时日,定是没能好好吃药。”所以,那些伺候的婢子准备一壶药,以备不时之需。 花千绝抿紧唇,没有再开口说话。 “我认识的花千绝,不折不屈,铁铮铮的汉子。当年即使与狗争食,只是为了活下去。而今活下来了,定然不会因为这区区一条腿,而丧了斗志,忘记了仇恨。”水清漪暗了暗花千绝的右腿,他毫无知觉。无论水清漪加重力度,他都没有一丝半点的反应。 花千绝身子微微一震,宽厚干净的大掌,因为虚弱而惨白得毫无光泽,伸过来接过水清漪手中的药碗,眼中闪过痛楚,一口饮尽了不及他的心十分之一苦涩的药汁,麻木的神情,令水清漪莫名的揪心。 水清漪接过药碗,掏出洁白的帕子拭去他唇边的药渍。她想要问他这条腿是如何受伤的,可是根据孟纤的神色揣摩,他极有可能是因她而受伤,若是问了,必定会戳中他心里的伤痛。 “你住在这偏远的地方,极为的不方便,搬去摄政王府,我照顾你。”水清漪想到花千绝前世对她的好,对他毫不设防,满心的信任。看着他如此颓丧痛苦,她心里也不好受。 花千绝错愕的看向水清漪,隐隐觉得她变了,却又说不上来她哪里变了。他醒来的时候,得知她无性命之忧,便沉浸在痛苦的打击中,对她失去了关怀。 “长孙华锦还没有来找你?”花千绝别开头,讥诮的说道。 水清漪脸色微白,一瞬不顺的看向花千绝,眼底的迷茫不解,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还是早些回去罢,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好好护着腹中的孩子便是!”花千绝不想要水清漪看到他如今如同废物的模样。 “孩子?”水清漪捂着腹部,她的小腹是有微微的起伏,她原以为是这些时日的调养,身子养得丰腴了而已,难道当真如花千绝所说,她有了身孕?可为何无人告诉她?“你说的是什么?我好像不太明白。” 花千绝骤然看向水清漪,终于明白了哪里不对,迟疑的问道:“你不记得长孙华锦了?” ☆、第三章我想母妃 不记得长孙华锦? 什么叫做不记得了呢? 水清漪满目迷茫,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可心中隐约的明白,他所说的‘不记得’与她记得的事情,不相同! 电光火石间,水清漪捂着小腹道:“我……我的孩子,难道是他的?”这句话,说得极为的艰涩,前世不好的记忆,扑面而来。这个孩子的来历,不明不白,她不知是她与长孙华锦的,还是长孙华锦给她安排的人的? 毕竟,他做过这样的事情! 他们同床,也只有新婚之夜的应付。 水清漪捂着头,乱了乱了,全乱套了。 她心里深深的明白,有些事情,她忘记了!可她心里又升腾起了另外一种疑虑。难道她重生前,有一个灵魂占据了她的身子,代替她活着,改变了事情的诡计? 水清漪觉得荒谬。 可她重活却是事实,不代表心里所想不可能发生! 花千绝看着她神色痛苦凄楚,眉头紧蹙,她这模样俨然是没有忘记了长孙华锦。对长孙华锦似乎深藏着怨与恨。 究竟发生了何事? 之前他带着她离开的时候,她与长孙华锦依依不舍。怎得只不过半月之期,便有着巨大的逆转了? “你腹中的孩子是谁的你不知?”花千绝隐约觉得水清漪与长孙华锦产生了误会,若是以往,他必定会庆幸,而后将水清漪占为己有。可如今,花千绝落寞的看着自己的右腿,握着扶椅的手骤然收紧,心中生出了恨! 恨自己的无能! 水清漪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脸上的血色尽失。惊慌的询问着花千绝:“你知道的是不是?你快告诉我!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嫁给他之后发生的事情了。”水清漪双眸里氤氲着水雾,惶恐不安,一瞬不顺的看着花千绝,将所有的希望全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花千绝此刻不敢与她对视,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此时蕴藏着痛苦,浓烈得令人撕心。 花千绝触电一般移开视线,手背青筋根根鼓动。他这一刻,全然忘却了当初将她带到西越时的部署。不忍心伤害她,告诉她与长孙华锦极恩爱。她对长孙华锦的怨与恨,恐怕有误会在其中。可到嘴的话,却成了:“你嫁给他的时候疏离了我,你与他之间的事情,我不怎得明朗。但是你腹中的孩儿,的确是他的。” 水清漪木然的点头,够了!只要孩子是他的就够了! 这证明了她还是清白之身。 水清漪浑身的力气都仿似被抽空了一般,背靠在墙上,仰头逼回了眸子里的水雾。冷静了下来,对花千绝道:“我让人进来给你收拾东西……” “你走吧。”花千绝拒绝水清漪。 “可是……” “不用再来!”花千绝双手拖着右腿搭在踩踏板上,转动着轮椅,到了床榻边。侧头看着水清漪道:“你还不走?” 水清漪紧了紧拳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回到府邸,水清漪命人准备箱笼。花千绝不来摄政王府,她便搬过去。 落霞看着心里着急,郡主与陈公子有婚约,怎得能去大皇子别院?若是传出去,授人口舌,败坏了清誉,如何是好? 含烟却是没有这些个心思,一心听从水清漪的安排,不消片刻,便将东西全都收拾好了,摆在了正屋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郡主,可要带一些个侍卫去?” 水清漪颔首,毕竟在荒郊野外,凡事小心些好。 落霞拉了拉含烟的衣袖道:“含烟,不能由着郡主的性子来。” 含烟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只是一个奴婢,不能够僭越了主子。依我之见,郡主恐怕与大皇子是旧识,指不定到时候郡主嫁给了大皇子了呢?” 做奴婢的,谁人不想自个伺候的主子往上爬?她们的身份虽然依旧是奴婢,却也是水涨船高,那些个夫人小姐对她们也会稍显敬重些。 落霞欲言又止,低垂着头,眼角余光斜睨了水清漪一眼。想到先前的惩罚,落霞闭上了嘴。 含烟见落霞不再打算规劝了水清漪,脸上扬着一抹笑意:“郡主,咱们可要与王爷说一声?” 水清漪皱了皱眉,父王他对她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说与不说都一样。何况,花千绝的情况,很不妙。水清漪害怕他会做出一些无法预料的事情来,忧心忡忡的说道:“暂且先过去再说。” 一行人匆匆去了别院,可别院里除了看守的七十老叟,已经人去楼空。 他是晓得的。 水清漪怔然的立在雪地里,任由风雪肆意的吹刮,霜风吹打在脸上犹如刀割。水清漪却是一阵木然,花千绝在躲着她!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离开他半步。 他那颓丧的模样落在水清漪的心里,令她心里极为的不安,生怕他会做出傻事! “含烟,你下令下去,让人去寻!”水清漪清冷的声音在风雪中格外的寒凉,隐隐透着一丝颤意。 含烟微微一怔,她下令让人去寻? 这样大张旗鼓的去寻大皇子,必定会传入陈家的耳中。她听闻当初郡主可是嫁过人的,如今又与大皇子纠缠不清,怕是不妥当。毕竟,她如今有这份顾忌,因为大皇子不喜郡主,否则也不会躲避了郡主! 含烟后悔了,早知如此,她就该听从落霞的话,一同阻拦郡主。 “郡主,侍卫都掌握在摄政王和魅王手中,魅王如今不知去向。若要利用人手寻找大皇子,必定要得到摄政王的手谕。”含烟心想出来的时候,郡主没有告知摄政王,心中想必是有顾虑。若是要寻人,经过摄政王的同意,郡主也不会‘胡闹’下去。 更何况,由摄政王颁发口谕寻人,传出去,也不会损了郡主的声誉。 水清漪知晓含烟的心思,略微沉吟了一番,便点头应允了。 一行人回到摄政王府,水清漪方才下了马车,便瞧见陈子冲从府邸里出来,微微一怔,立在原地,目不转睛的望向他。心里猜测他的来意! 陈子冲是听闻了她寻花千绝的事,这才急忙赶来。 她虽然忘记了长孙华锦,可他却没有料到她还记得花千绝。并且,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亲厚! 陈子冲一袭宝蓝色锦袍,并未着大氅,可见出门极为的匆忙。水清漪嘴角微抿,不知为何,露出一抹讥诮的淡笑。陈子冲玉白的面颊,呼啸的寒风中,已然变得泛青。 “有事你便吩咐随从给我送口信,何须自个跑一趟。”水清漪让人从马车上将摄政王的大氅拿给陈子冲。 暖和的大氅裹在身上,陈子冲这才发觉他已经冻僵了。眸子落在肩上的大氅上,心里注入了一道暖流。仿佛融化了冰冻的血液,能够感受到血液缓缓的流动,身子渐渐的回暖。 “不妨事。”陈子冲眸子幽深仿若古井,幽幽的看着她,许久,没有听见她开口。陈子冲心底暗叹了一声,到底是她心中无他。修长白润的手指轻轻的拭去她青丝上的雪花,温声道:“你要寻大皇子?我已经派人去了。你身子骨弱,外边天寒地冻,寒气入侵伤了身子骨不好。” 水清漪点了点头,心里想要问他,为何不告知她有身孕的事?也想问他,她成过婚他不介意? 可这些疑问,到了嘴边,水清漪却是无论如何也张不来嘴。 “谢谢。”半晌,水清漪这才道谢。 二人相对无言,陈子冲心中倍觉无力。觉察到她对他愈发的疏离淡漠,心里开始不安,不知她是否想起了什么?这才这般待他。 眼睫颤了颤,落在上面的雪花落进眼底,一片冰冷的凉意蔓延全身。陈子冲逾越的握着她的手,触手的温软柔腻,令他心里稍稍安定。蓦地,手中一空,陈子冲的心仿佛也随着手心的空落而空洞。一颗心,慢慢的向下坠落。 甚至,听到了破碎的声音。 水清漪下意识的拿着帕子擦拭着手,仿佛上面有脏东西一般。而这个动作,刺痛了陈子冲,低垂着头,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涩笑。 她竟是这般的厌恶他? 水清漪察觉到他的目光,手一顿,脸上的表情僵滞,她也不知为何,心中反感他的碰触。张口想要解释,转念一想,她方才做的那样明显,任何解释都极为的苍白。 “我还有要是处置,你先回府,得闲我再来看你。”陈子冲微微一笑,看出她眼底的懊恼与迷茫,心里稍稍释然。 水清漪正尴尬,也不再说什么,回了府。 直到她的身影被厚重的大门隔绝,陈子冲脸上的笑容敛去,站在不远处的长随走了过来,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摄政王府,狐疑的说道:“少爷,郡主怎得识得大皇子?” 陈子冲是独自一人去的东齐国,他在岸边救起水清漪的时候,她被花千绝拥在怀中,将她保护得极好。正是因此,她才没有在洪流的冲卷下受到伤害。 即使在昏迷中,花千绝都极力的护住水清漪,他还是点了花千绝的麻穴,这才松开了水清漪。 由此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定当极为的亲密。 “去寻大皇子。”陈子冲敛去眸子里的复杂光芒,这一次,他想要手段强硬一回。 “少爷,您当真要与二皇子做对?”长随惊呼道。 陈子冲步伐一顿,转而上了马车。 二皇子……他不过是将花千绝找出来,与二皇子之间有何冲突? 陈子冲未免夜长梦多,写了奏折,呈递给摄政王。让他与陈家长辈,谈论婚事。 龙珏看着奏折,随手扔在一旁,靠在椅背上,揉着胀痛的额角。 逼婚么? “卿卿做了什么?”龙珏怎得会不了解陈子冲?外表虽然温和冷清,可却是极有耐性。他处处讨好水清漪,为的是博得她的好感,心甘情愿嫁与他。如今,他使了手段,怕是水清漪做了些什么,让他不安。 不安? 龙珏笑了,心彻底的落了下来。 陈子冲不安,那么便是对卿卿上心了。 “郡主要求大皇子搬到摄政王府,被大皇子婉拒。郡主回来收惙了箱笼,去别院照顾大皇子,人不见了踪影。”龙魂不紧不慢的将水清漪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心中想郡主莫不是爱慕上大皇子了? 并未曾见她对未来姑爷如此上心,却对大皇子这般紧张。莫怪陈家少爷按捺不住了! 龙珏面无表情,一头银白长发,日光下散发着莹润光泽。柔和了他眼里的凌厉,长叹道:“倒是像她的母妃。”提及心尖上的人儿,龙珏眼底闪过一丝凄清。 龙魂缄默不语,主子心里想到了王妃,陈家少爷的逼婚怕是行不通了。 果真,龙珏沉吟了一番,淡淡的说道:“卿卿若是点头,本王便张罗婚事。” “诺。”龙魂退了下去,手上拿着未批阅的逼婚奏折,送往了落雪阁。 水清漪看着手中的奏折,面色无异。双手搭在腹上,闭上了双眸。 嫁不嫁陈子冲,成了困扰她的难题。 如今她拒绝了,日后总有一天会嫁进陈府,并不会因她这一次的拒绝,而解除了婚约。 可就这样下嫁给陈子冲,到底是心有不甘。 “暂且搁着。”水清漪还要再好好想一想,毕竟她如今在西越是未婚之人。若是腹部显形了,到时候她的孩子会受到指点。回去找长孙华锦,那是绝无可能。 龙魂退了下去。 落霞垂眸道:“郡主,此事您要三思。”她在别院门外候着,隐约听到郡主有身孕的事情。当时很震惊,可想到她听见的传闻,郡主在东齐国是成婚了的,可惜摄政王是不承认,这才将人接了回来。那么有身孕也在常理之中!陈少爷救的郡主,想必是知晓的,那么他不介意,嫁给陈少爷最好不过。“郡主,您耽误不得。” 水清漪淡淡的应了一声。 落霞揣测不了水清漪的心思,也不再多言。 倒是一旁的含烟,性子并无落霞沉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一旁的落霞制止都来不及:“郡主,陈少爷怕是因着您寻大皇子的事情,这才焦急了起来,您如今有了身孕,时日久了,肚子大了,而您还在闺阁里,怕是会惹人闲话。” “你们出去,我想静一静。” 含烟的话,宛如一柄利剑,刺到了她的软肋。她的确无法忍受她的孩子,生下来,便是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他是个‘野种’。即使是想一想那个场景,她心里便一阵绞痛。 而就在这时,管家领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给水清漪请安后,这才指着提着食盒的丫鬟道:“郡主,这是陈夫人身旁的婢子,来给您送补汤。” “有劳陈夫人惦记。”水清漪让落霞打赏。 秋心甜甜的笑道:“郡主,夫人膝下没有生养女儿。与您极合眼缘,将您当亲女儿一般。您若这般客气,夫人听闻了心里怕是难过。” 水清漪轻笑了一声:“倒是我的不是了。” “奴婢多嘴了!”秋心看着水清漪将汤药喝下去,心满意足的离开。 人方才一走,水清漪脸色煞白,跑到了净室,手指按压舌根。‘哇’的全吐了出来! 落霞与含烟面面相觑,各怀心思的进去净室,一个伺候水清漪洗漱,一个将里面的污秽清理了。 水清漪眼底闪过寒芒,这药她极为的熟悉,堕胎的药物。 讽刺的一笑,果真是待她好呢!如亲女么? 水清漪冷笑了几声,恐怕陈家人还将她当傻子呢!怀孕的事情将她蒙在鼓里,不知不觉的在补药中下堕胎药,到时候悄无声息的落了孩子,他们也便不用替旁人养孩子! “回了父王,我要解除与陈家的婚约。”水清漪冷冽的说道,眼底闪过戾气,谁要是打她孩子的主意,她便要与谁拼命! 既然陈家接受不了她的孩子,这桩婚事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她躲过了这一劫,日后嫁进陈家,便是防不胜防了! “郡主,王爷不会同意!”落霞当初是在摄政王院子里做二等丫鬟,有些事情心中是明了的。例如陈家的婚事,不是轻易能够退。 水清漪眼底闪过坚定,势在必行! …… 水清漪要退了婚事,一夕间,在陈家传遍。 陈家本就是仗着对摄政王府有恩情,这才强娶水清漪。奈何水清漪已经成婚,陈夫人不肯就此放弃了水清漪这高枝,利用当年赤蛇的事情,重新与摄政王提及婚事。却暗中又端着架子,她打心眼里是瞧不上水清漪,若她不是摄政王的嫡女,她是一眼都懒怠去瞧。 可如今倒好,水清漪不领情,退掉婚事! 陈夫人气得个仰倒,拂落了桌上的茶盏,咬牙道:“一个嫁过人的破鞋罢了!她端什么架子?若不是咱们陈家信守诺言,又岂会娶了她!她倒好,眼界高,瞧不上咱们陈家!”心中冷笑连连,她倒要好好瞧瞧她们陈家不娶水清漪,水清漪能都嫁进皇家! 呸! 做梦去吧! 秋心在一旁收惙着地上的碎片,劝慰道:“郡主是有些不识好歹,恐怕心里头还在想着东齐国的摄政王呢!” 陈夫人仿佛被戳到了痛脚,眼皮子一跳,将手中的茶杯砸在秋心的额头上,怒道:“作死的贱婢!你这是何意?咱们陈家比不得东齐国摄政王?”话落,似乎意识到不妥,顿了顿,沉声道:“哼!她倒是想嫁个好的,若是东齐国摄政王将她放在心上,这都半个月过去了,怎得不来寻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尖酸与不屑。 秋心自小便在陈夫人身旁伺候,陈夫人的眼界向来便高。在这偌大的陈家,已经日渐站不住脚。这才想要借助摄政王的身份,让她与少爷在陈家有立足之地。甚至,陈家的家主之位! “她可是察觉了什么?”陈夫人心底惴惴,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要不怎得那么凑巧?她将汤药送去,转眼间,那头便囔囔着退亲? 秋心心底咯噔了一下:“奴婢亲眼瞧见郡主喝了那碗药……”难道是发作了,这才被发现? 陈夫人如坐针毡,若真是如此,这亲事怕真的就要黄了! 想到此,心里尚未拿定主意,便瞧见陈子冲满目阴鸷的匆匆走来。陈夫人见到了主心骨,连忙上前道:“冲儿,郡主瞧不上咱们陈家,摄政王府来了书信,与咱们退亲。你对她掏心掏肺,她倒是个白眼狼,不顾半点恩情。说翻脸便翻脸!” 陈子冲看着陈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充满了嫉恨。心中一阵厌烦,冷声呵责道:“你对她做了什么?”目光阴冷的看向一旁的秋心,秋心被陈子冲的目光刺的浑身瑟缩,低垂着头,不敢看陈子冲。 陈夫人第一次被陈子冲质问,不可置信的指着陈子冲的鼻子怒骂道:“好啊!你翅膀硬了!如今为了这么个女人,与我这做娘的对着干!你是被她迷了眼?可惜人家看不上不你!” 陈子冲冷笑道:“你眼下倒是瞧不上她,当初又何必逼迫我娶她?” 陈夫人语塞,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指着陈子冲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个逆子!这个逆子竟敢顶嘴了! “你父亲为了救她的母亲死了!她嫁给你本就是应当的……” “所以她就要对你唯命是从,对陈家感恩戴德?”陈子冲没有想到母亲是怀着这样的心思,若是如此,水清漪嫁进陈家,也没有好日子过! “是!她就该这样!若不是她短命的母亲,你父亲也不会死!这陈家就是咱们长房,何须轮到一个庶子?”说到这里,陈夫人便恨,恨不得挖出陈老爷鞭尸,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为了别的女人,不顾自己的安危,让妻儿在一个庶出的手下讨生活! “你……不可理喻!”陈子冲心里头的怒火熄灭,想起了母亲这些年的不易。父亲当年健在的时候,母亲便打压庶伯,与伯母不对付。父亲逝世,庶伯继承家主之位,伯母处处给母亲难堪。 但,这些都不是她刁难为难水清漪的理由。 毕竟,水清漪还有一重身份,那便是摄政王的女儿! 得罪了摄政王的女儿,母亲是觉得活得太过安逸了? “您莫要忘了,东齐国摄政王是清儿的夫君,摄政王都不曾放进眼里。何况咱们陈家?在摄政王的管辖之下,您对清儿不好,他岂会放过了咱们陈家?”陈子冲脸色稍霁,好言相劝道。 陈夫人也是猪油蒙了心,没有朝这个方向想。经由陈子冲提点,心中恍然。不由得扇了自己一巴掌,摄政王在西越只手遮天,皇上都不曾放进眼底,何况区区陈家? 她一心想攀上摄政王府的高枝,却没有想过摄政王府里的人,不是那么好娶的。 陈子冲见母亲醒悟,又怕她犯浑,便加重了语气道:“您莫要忘了清儿的弟弟魅王。” 陈夫人脸上血色尽失,龙幽太过凶残了。 “冲儿,母亲糊涂了!幸而你及时提醒,否则母亲便犯下了大错。”但是就这样将水清漪如菩萨一般供着,陈夫人便浑身不得劲。心里飞快的算计着,蓦地开口道:“冲儿,你如今老大不小,母亲拘着你这么些年,与你一般大的都已经娶妻。你表妹也等了你好些年,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姑娘了,咱们不能辜负了她。”水清漪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她的儿子守身如玉,到底是不值当。 陈子冲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 陈夫人喜上眉梢,立即让人着手去办。蓦地,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揉搓着手中的锦帕道:“冲儿,母亲吩咐秋心给郡主送了汤药,放了落子散……” 陈子冲脸色大变,总算明白水清漪为何要退亲了! 前些时日,他听闻水清漪松口了,这才敢逼婚。谁知他的母亲竟在这紧要关头,做下这等混事! “冲儿……”陈夫人心中一阵后怕,生怕水清漪会在摄政王跟前嚼舌根,摄政王会报复她!当初她与冲儿信誓旦旦与摄政王保证,会好好善待水清漪与她腹中的胎儿。 所以,她如今出尔反尔,又有陈子冲方才的提点,吓得心肝儿发颤。她下的剂量很轻,不会当场发作,不知怎得水清漪发现了! 莫不是她身子骨弱,所以那点儿剂量都受不住? 陈子冲推开陈夫人,警告道:“母亲,日后那边你莫要插手!摄政王动怒,咱们全都没有好下场!”说罢,匆匆的离开。 陈夫人双腿发软,呆愣的坐在太师椅上,怔然的说了句:作孽! 秋心闻言嘀咕了一句,可不就是作孽?这里想要攀高枝,那儿又嫌弃人家不是清白的女子。若不是强抢着要娶,人家郡主如今是王妃,比嫁进陈家体面风光多了。 这话也只敢在心里说,嘴上却是安抚道:“毕竟是丑事,摄政王府不敢宣扬出来。” 闻言,陈夫人心里踏实了下来。 …… 陈子冲不敢贸然去见水清漪,她腹中怀有孩子,这一事他是瞒着她。确切的说是没有想好接受亦或是不接受这个孩子! 诚然如水清漪所想,他能够接受水清漪已经嫁过人,却无法接受做孩子的继父。 他想要一个意外,弄掉她腹中的孩子。可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这么做,母亲先他一步动了手。 可听到水清漪第一反应要退亲的时候,他才知晓他有多在乎她了! 这些时日的相处,若是她愿意嫁给他,他当真不会在意她腹中的孩子。所以,他慌了!后悔了!当初怎么就想不明白,等事情发生了才知道她的对他的重要性! “大皇子可有找到?” 陈子冲只希望能够将功补过,寻到了花千绝,他才能够有脸去见她。 “找到了!在酒坊。”长随将地址告知了陈子冲。 陈子冲眸光微闪,去了摄政王府。看着水清漪慵懒的缩在榻上,一个眼神都不给他,紧了紧身侧的手指,捏成了拳头。蹲在榻边,与她对视道:“郡主,我找到大皇子了。” 水清漪这才有了反应,平静无波的眸子里仿佛注入了一道华光:“他在哪里?”倏然坐起身来,目光迫切的看着陈子冲。 陈子冲心头一紧,喉间略微的干涩。就算没有了长孙华锦,还有一个花千绝,对她来说如此的重要。 “你随我走。” 水清漪收惙好,匆忙的与陈子冲坐着马车去了酒坊。 酒坊在临近城门的一条僻静的小巷尾上,马车进不去,水清漪步行进去。巷子里阴暗潮湿,略有些霉味,越深的时候,湿气越发的重。水清漪极为的不舒服,加快了脚程,眼见着快要到的时候,传来一阵浓郁的酒香。 水清漪脸上露出一抹浅笑,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一间茅草搭建的屋子。 一眼便看到穿着一袭墨色锦袍的男子,躺在长凳上,身旁脚下堆着十几个酒坛子。水清漪走近了一些,浓郁的酒味刺激着她的嗅觉,胃里翻涌。看着他满脸醉意,双眼仿佛蒙上以一层薄纱,朦朦胧胧,失去了往日的清透,极为陌生的看着她,心里像是有千万根银针在扎刺,细细密密的疼痛向四肢蔓延。 一身锦袍皱巴巴的,透着一股子酸腐味。往日柔顺如缎的长发,乱糟糟的,哪里还有往日的风采? “花千绝……”水清漪轻轻的唤了一声。 花千绝醉眼朦胧的看着水清漪,出现几个幻影,看不真切。摇了摇头,专注的看了一会儿。蓦地,笑道:“你来了。” 水清漪点头。 “给钱!”花千绝伸手,苍白的修长的手指,削瘦粗砺,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刀痕。 水清漪心头阵阵发紧,不知道他这几日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你给我付了酒钱,我就跟你走!”花千绝指着店里的掌柜道。 掌柜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叟,可头发却花白,脸上的皱纹似桃核,透着一股子经历风雨坎坷的沧桑。 “小娘子,这位相公在这里喝了几日酒,都不曾结账。小老儿就靠经营这小酒馆营生糊口,家里还有老伴等着银钱抓药。”掌柜的生怕水清漪不会结账,将花千绝的状况和家里的境况都交代了。 水清漪看着这酒坊清冷,的确不易。摸了摸袖口,这才发现她来的匆忙,忘记拿钱袋子了。 陈子冲见状,忙上前将账结清。 “回府我让人将银子送到陈府。”水清漪不想欠陈子冲,回头想带走花千绝,哪里还有人影?花千绝早已不知去向! “他去哪里了?”水清漪焦急的询问着陈子冲。 陈子冲讪讪的别开了水清漪冷厉的眸子,凌厉的视线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浑身不自在,他进来目光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哪里关注了花千绝?自然是不知的! “小老儿知晓,方才这位小相公,他住在东街的破庙里。”掌柜的是在他赊账的时候,跟着过去看了,为的是怕寻不到他的人。他虽然贫苦,却也是识货的,花千绝虽然潦倒,穿着却是一等一的好。他也说了,最多三日,便会有人来结账。 果真如此! 看眼前二位穿着不凡,心里疑惑为何那位小相公有家不回,偏生住在乞丐窝里? “东街在何处?”水清漪询问着陈子冲。 陈子冲脸色微微一变,眸子里幽深晦暗,花千绝倒是愈发的出息了!东街是贫民窟,住着的都是市井闲人与乞丐。 他堂堂一个皇子,即使是个废人,也不该沦落到这种地步!简直有失了皇家的脸面! 水清漪在东街找到花千绝的时候,他躺在稻草堆里。浑身蜷缩,边上有几个小乞丐在逗弄欺负他,他却只是将自己的头埋在怀里埋的更深了,水清漪看着心里一酸,上前去,几个小乞丐看着穿着华丽的水清漪与陈子冲,一哄而散。 花千绝许久没有动静,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地上落下的一个*的馒头,捡起来就往嘴里塞。 水清漪抢回了馒头扔了出去,眼眶发红的瞪着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不知你为何宁愿堕落与乞儿争食,也不愿意振奋。也不知你身边的人到底去了哪里,任由你自生自灭。原以为之前我的一番话你听了进去,可到底是让我失望了!眼前的你,不是我所认识的花千绝,根本就不是!” 花千绝呵呵笑道:“你也嫌弃我么?我十五岁前就是过着这样的生活,甚至还不如。你所认识的是光鲜亮丽的花千绝罢了!而今,我并非花千绝,而是一个连姓都没有的皇子。不……他根本就不承认我是他的儿子!”花千绝起身拖着一条腿,缓缓的过去,将馒头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脏污,藏在了怀中道:“只有母妃……无论我如何,她都始终如一。” “花千绝……” “我只是想母妃了,想她了而已。” ------题外话------ 今晚二更,么么哒~~ ☆、第四章 故人将至 东齐国幼帝驾崩,长孙华锦暂代朝政。 沈家与萧家在一起长谈三个时辰,最后没有结论。 沈大人无心朝政,萧将军也觉得他自己是草莽大汉,压根不会帝王之术,所以也极为的推拒。 朝臣大半推崇长孙华锦继位,可被长孙华锦拒绝。他如何能被皇位牵绊住?船只遇伏,人救了上来,他对情况一无所知,龙珏将消息全部封锁。 他一刻都不想耽搁了。 可,龙幽上回大开杀戒,走火入魔,陷入昏迷,至今还未曾醒来。 无双的意思是继续药浴辅以针灸,大约还有几日,便会恢复。 长孙华锦的心思全都飘飞到水清漪身边,不知她如今怎样了,孩子可安好? 常德在一旁道:“属下亲自去一趟西越?” 长孙华锦拒绝:“再过几日龙幽情况好转,便可以去西越。”只是水清漪不在身旁,一日过的都是那样的漫长,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常德知道主子的人在东齐,心却随着王妃去了。当初听闻船只爆破,主子疯了一般在洪流命人打捞,沿河岸上下几千米处派士兵排查寻人,可依旧一无所获。时隔一日,便得知人被陈子冲给救了,带回了西越。 他想即刻赶过去,可这边却是脱不开身。幼帝比设定的日子,提前了一日‘驾崩’。龙幽情况不太乐观,拖住了他的脚。 而这一停留,便是半月有余。 长孙华锦相信水清漪,可他更相信自己的预感。从水清漪离开后,他便一直有着不好的预感。仿佛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更何况,这次的事情失利,水清漪或多或少受到了伤害。龙珏本就对他颇为不满,这一回怕是会从中作梗了。 长孙华锦捏了捏眼角,淡淡的说道:“大皇子疯了,他膝下可有子嗣?” “一嫡一庶,两个儿子。嫡子年方七岁,庶子方才满两岁。”常德对大皇子做了一番调查,对情况极为的了解:“嫡子在凤城被传为小神童,很机灵。” “秘密将嫡子接回京。”长孙华锦想要尽快的将这边脱手,大皇子的儿子更为名正言顺。 常德担忧的说道:“贤王失去踪影,生死不明……” 长孙华锦摆了摆手,让人暗中搜寻。 长孙华锦秘密召见了萧家与沈家,立大皇子的嫡长子为储君,萧家与沈家齐力辅佐幼帝,代管朝纲。 沈大人与萧将军面面相觑,沉默了下来。良久,才缓缓的点头。 “微臣以为一文一武最合适不过……”萧将军神情凝重,他与沈大人都是懂武,文这一方面,极为的欠妥。 “本王自有安排。”长孙华锦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他辞去摄政王一职,让萧将军任命为摄政王。 长孙华锦待大皇子的嫡子接回京的时候,将人带在身旁几日,而后册封为新一代帝王。 满朝震惊。 长孙华锦随后册封萧将军为摄政王,待新帝长成后交权。 而沈大人则是新帝的武师,亲自授课。 让人出乎意外的是让秦舒白为新帝老师,秦舒白任命后,秦阁老致仕离京,颐养天年。 而太傅一家,则是被外放到凤城。 长孙华锦功成身退后,龙幽也醒了过来。漆黑的眸子里,清亮透澈,毫无杂质。迷茫的看向四周,目光在长孙华锦的身上一顿,蹙紧了剑眉。 “姐姐呢?” 龙幽嗓音暗哑难听,稍稍一怔,伸手捏着脖子,觉得很难受。 “你昏迷了半月有余,声音难免刺耳了些。”长孙华锦看着他这副纯真而无辜的模样,很难与他残佞嗜血的模样重叠。看来心智,又恢复到初见水清漪的时候了。 龙幽抿紧了薄唇,透着一丝薄凉。 “姐姐呢?” 龙幽固执的再次询问了一遍。 “她在西越,你如今醒了,应当是无大碍,咱们今夜启程。”长孙华锦交代了龙幽几句,便离开了。 龙幽不明白水清漪怎得去了西越?不过长孙华锦要带他去寻人,便也安心了下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扉再次被打开,进来一个身着大红色锦裙的女子,头发松散的挽着发髻,腹部微隆。五官清丽,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英气。脚一勾,将门关上。 萧珮看着床上的龙幽,眉宇间染着清愁。在他的床榻边坐下,上下打量着龙幽,见他没有大碍。悄然松了一口气:“幸而你无事,否则清儿该是心中难安了。”从水清漪的噩耗传来,她便一丝半点的消息都没有得到。 龙幽认识萧珮,与水清漪关系极好。幽幽的说道:“她在西越。” “你们寻到她了?”萧珮不可思议的看着龙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仿佛要从她的眸子里看出真假。生怕她方才听错了! 龙幽心想这女人够蠢,并没有搭理她。 萧珮得到了消息,匆匆的回了镇西侯府。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水清漪,这些时日来,她吃不好睡不安,成日里牵肠挂肚。郑一鸣也不曾将水清漪的消息告诉她! 以他与长孙华锦的关系,断然不会不知晓水清漪如今的状况。 萧珮心里升腾着怒火,她被郑一鸣欺骗了! 萧珮直接去了海棠苑,郑一鸣正在屋子里摆弄着花饰,看着萧珮疾步走来,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这样急躁会跌跤伤着孩子。赶忙迎了上去,萧珮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跪下!” 郑一鸣一个踉跄,并没有跪下。看着怒火腾腾的萧珮,心里咯噔了一下:“珮儿,发生何事了?” “给你一次申辩的机会,你可有事情隐瞒我?”萧珮冷声道。 郑一鸣心里快速的思索着萧珮出门去了何处,得知了何事,这才大动了肝火。可眼下最重要的却是要萧珮保重身体:“珮儿,你消消气,别气坏了孩子。” 萧珮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档口他还想着孩子,冷笑道:“你若是在意孩子,为何这些时日来,见我寝食难安,都不将清儿在西越的事情告诉我?” 郑一鸣脸色微微一变,坏事! 她是如何得知? “珮儿,我也是担心你得知王妃的事情后,去西越,这才……”郑一鸣赶忙解释,可话还不曾说完,却被萧珮打断道:“你就那么笃定能够一直欺瞒我下去?还是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蠢的?当初芳姨娘的事情,我不与你计较,你是不是欺骗上瘾了?” 郑一鸣心下慌了神,萧珮这是越扯越远,给他定的罪越来越大。只得赔不是道:“珮儿,为夫知错了!这回是昏了头,待你生下孩子,为夫与你一道去西越。” 萧珮冷哼了一声,诚如郑一鸣所说,她那个时候不够冷静,得知了消息,当真会恨不得立即去西越。 这些日子她看到长孙华锦的人没有再搜寻,心里隐约有了底。虽然得知觉得震惊,但是又有种意料之中,更多的是被郑一鸣的欺瞒而动怒。 看着他赔错的模样,萧珮硬气不起来,一脚踹他身上:“躲开。” 郑一鸣受了这一脚,提着的心落了下来,就怕萧珮一气之下,去西越找水清漪。 …… 西越 花千绝没有如水清漪之愿,与她一同回摄政王府。 他在东街住下了。 水清漪看着他的模样,也不忍多加苛责。陈子冲说当年他在宫中过的生活,便是和这般无异。宫婢内侍公公全都欺压他,而那个时候他母妃身边的一个老太监,便会出来护住他,与他讲一些关于他母亲的趣事。 而今,花千绝却是无人敢欺。他想他母妃了,这才来到这样的环境,重温过去食不饱腹,常受欺压的时候,希翼着与他母妃有关的人与事出来在他的面前。 或者,是另一种激励他振奋下去的手段。 水清漪闷闷不乐的回了摄政王府,下车与陈子冲道谢,便越过他进了王府。 陈子冲看着她在风雪中纤细的身影,似微风中摇曳的垂柳,娇弱得让人心头发紧。她眼底的悲伤之色,清晰的映入脑中。他不知她与花千绝之间的关系,恐怕比他所想还要深沉。 目光幽邃,看着她提着长长的罗裙,转眼进了王府的大门,不期然的喊道:“我在东街建造一间宅子,安置他住进去。”陈子冲希望她开心,她笑起来很美,如浩瀚夜空下幽然绽放的昙花。那一闪而过的淡雅静好,却在人心里头留下深深的烙痕。 水清漪的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进了王府,厚重的朱漆大门合上。 陈子冲攥紧了垂落在身侧的双手,她这是拒绝了他。 水清漪心里对陈子冲很复杂,她恼陈夫人,可恨陈子冲对她有救命之恩。而今日又替她寻找花千绝,欠下了他一个人情。但是陈家容不下她的孩子,她对陈家也没有多大的好感! 抖落身上的积雪,水清漪换下被雪水洇湿的绣花鞋,换上了干净的绣鞋,进了屋子。一股暖气扑面,水清漪浑身一颤,身上的寒气似从体内褪去。端着落霞递过来的姜汤喝下去,便听到含烟在一旁道:“郡主,摄政王得到消息,魅王已经到了西越边境,还有四五日便会进京。”含烟眸光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听闻与他一道而来的还有一个故人。” ------题外话------ 亲们,抱歉,烟儿食言了。昨天在码字的时候,和他大吵了一架。受了刺激,抓着鼠标要砸过去,鼠标没有拔下来,烟儿失去理智,一冲动把电脑给砸掉了。今天去网吧写了一点,太嘈杂了,写不下去,然后回家等他玩完游戏抢了他的电脑写了一点。(┬_┬) ☆、第五章 巧手节 故人? 水清漪捧着手炉沉思,她如今的身份还有一个弟弟,可她却是全无印象。而今他人在东齐,如今带回来的故人是谁? 她可会认识? 指腹摩挲着手炉上繁冗的花纹,丝丝暖意从指尖流淌在心里,蔓延全身。懒洋洋的躺在榻上,微阖着眼眸道:“可知是谁?” 微扬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前世她全副心思扑在他的身上,认识的也没有几个人。 “奴婢不知。”含烟看着水清漪眼底的落寞,咬紧了唇瓣,误以为水清漪不高兴她办事不利。忆起水清漪对东齐国极为的关注,轻声说道:“东齐国的幼帝驾崩了,摄政王辞去了职务,归隐山林。原先疯了的大皇子的嫡长子继承皇位,由沈家、萧家扶持。” 水清漪微微一怔,心中诧异,长孙华锦辞去了摄政王一职,归隐了山林? 眼睫微微一颤,这是前世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长孙华锦热衷权势,汲汲营营,怎得这么轻易的放弃了? 归隐山林? 水清漪想不通他为何要这般做! 据说,他在东齐国威望极高,朝廷泰半的大臣都是他的人,许多人极为的推崇他,完全可以取而代之! 为何唾手可得的权势,他放弃了呢? 水清漪觉得许多事从她醒过来便开始改变了,甚至,连长孙华锦都变得令她陌生。 “摄政王当真归隐了?”水清漪觉得她心里尘封的一角,仿佛破了个洞,被她深深抑制的情绪翻涌宣泄而出。如洪流一般,势不可挡。 “这件事奴婢听到王爷身旁的丫鬟在讨论……而且,这也不是秘密的事情。奴婢当真是钦佩长孙公子呢,他淡泊权势名利,归隐山林,这样的人当真是不可多得。你看咱们西越国,夺嫡越发的残酷,手足相残,若是都如长孙公子一般……” “够了!” 含烟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水清漪打断。 她想要讽刺的问含烟,她口中的人是长孙华锦么? 的确,长孙华锦这一番举动,定能够扬名立万,让人对他更加的高看一眼。可谁知,他是个实打实的伪君子! 含烟飞快的瞟了水清漪一眼,看着她神色不对,不敢在妄言。心里却觉得委屈,她之所以说这些,不是因为郡主爱听么? 落霞冷冷的瞥了含烟一眼,沉声道:“朝中之事岂能是我等能够议论?若是传了出去,往大了便会涉及王爷,小了咱们的小命便丢了!” 含烟眼圈一红,她疏忽了! 摄政王府本就是人人盯着的一块肥肉,个个都想要抓着摄政王的把柄,分一杯羹。 若是因为她的言论,祸及摄政王,她万死都难逃其责。 “郡主,奴婢知错。”含烟扑通跪在了地上,心中极为的羞愧。 水清漪摆了摆手:“你起来,日后这些关于国事,咱们内宅还是少议论得好,未免祸从口出!”淡淡的扫了含烟一眼,含烟犹如芒刺在背,浑身哆嗦的磕头道:“奴婢谨听郡主教诲!” 水清漪没有再说话,看着落霞,她虽然循规蹈矩,古板了一些,却是为人谨慎利落。倒觉得与一个人极为的相像,却有一时说不出名字来。 落霞看着水清漪眼底一闪而逝的迷惘,大气不敢出。背脊紧绷,低垂着头,盯着鞋尖,等着水清漪发话。 半晌,水清漪都没有动静。 落霞眼角余光望去,便瞧着水清漪痛苦的捂着脑袋,原本红润的面颊,瞬间血色尽褪,额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郡主!” 落霞与含烟立即上前,拿着锦帕拭去她额角的汗水。焦急的询问道:“郡主,您怎得了?” 痛! 水清漪方才只是想想清楚她方才脑子里一闪而逝的身影,可越是深想,她头仿佛要炸裂一般的疼痛。 “我的头很痛!”水清漪有许多破碎的画面在闪动,可快的她看不清楚。想要捕捉一个画面,脑子里一片空白,宛如万根钢针细细绵绵的扎刺。 含烟脸色惨白,六神无主的对落霞道:“这可如何是好?郡主她这是犯病了?陈少爷说郡主落河,撞到了脑子,不时头疼症便会发作,这……” “快去禀报摄政王!”落霞立即吩咐含烟,水清漪若是继续痛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当初她醒来的时候,也发作了一次,如这般这么严重,没有及时的遏制,最后昏睡了几日。 含烟匆匆的走了。 落霞跪在榻边,将水清漪的头抱在怀中,一下一下的按揉太阳穴。轻柔的说道:“郡主,您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水清漪也不想去想,可是控制不住,不由自主的去想。想要将那些破碎的片段,拼凑成一副完整的画面,可却忽远忽近,她没有办法看清楚。全都是一片模糊,有些画面却犹如尖锐的沙砾,刺痛她的心。 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人事物被她给遗忘。 水清漪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她到底忘记了些什么。 “落霞,去匣子里拿药来……”水清漪疼痛的受不了,她怕再痛下去,对腹中的孩子会有影响。 落霞却是没有动,太医说不到万不得已,那些药莫要吃! “郡主,您先忍一忍,含烟去寻太医了。那些药能够短暂的让您不痛,可是会让您上瘾。”落霞心想那五石散她要藏起来,免得哪一日她们不在,郡主病发了,将药拿着吃了。 水清漪浑身湿湿哒哒,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裳,满室的暖气却暖不进她的心里,后背一片寒凉,透心的冷。 落霞看着水清漪痛苦的模样,咬紧了唇瓣,心一横,将水清漪给敲晕了。 …… 御书房里,西越皇满面病容的卧在榻上。 明黄的锦被搭在腰际,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一旁的内侍公公将痰盂捧了过来,拍着西越皇的后背。待西越皇缓解之后,拿着锦帕拭去西越皇的嘴,然后弯身退了下去。 太医上前来切脉,看着西越皇眼下黑影深重,两眼浑浊无光,面色蜡黄,病情严重了许多。 “皇上,您忧思过虑,气郁在心,于您病不利。”太医知道西越皇的症结所在,他一心想要收拢皇权,却被摄政王把握实权,西越皇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空架子皇上罢了。 如今病倒,怕这江山落在了龙家。 西越皇轮廓极深,五官硬挺,被病魔折磨的削瘦许多,却依旧可见他昔日的俊美。可目光却稍显得阴柔,隐隐含着戾气。“罢了!命由天定,气数尽了,朕即使耗尽所有也不能延长寿命。气数未到,老天爷想要提前取走朕的命,也是不能!” 只是,这孟家的江山,还落在姓龙的手中。他就这样的死了,如何能放心?如何能甘心? 西越皇枯瘦的手指,紧紧的捏成拳头。他倒是命好啊,父皇偏宠他胜过自己这个儿子,他的贵妃也嫁给龙珏。生下一双儿女,即使女儿流落民间十余年,现已经被龙珏给寻回来了! 想到此,眼底的阴戾一闪而逝。 “朕卧病在榻,都不曾见过福安郡主,明日宣她进宫。”西越皇想要看看,她是否如传言一般,与那个女人神似。 “诺!”内侍公公退下拟旨。 孟纤若有所思的看着床榻上的西越皇,眼底有着嘲弄,不知他是要见水清漪,还是那个女人! “父皇,儿臣得幸见过福安郡主一面,国色天香,与您寝宫里的画像很相似。”孟纤试探的说道。 果真,西越皇目光幽深,陷入了沉思。 孟纤冷笑了几声,替她的母后不值。她的母后一心向着他,他却心里一直思慕着旁的女人! 而今,水清漪与乔若芙相似,他是否会用尽手段将人困在宫中? 孟纤觉得她多虑了,因为即使西越皇有这个想法,他也无法做到。毕竟,说一不二,只手遮天的是龙珏。他想要从虎口夺食,岂不是做梦? 寝宫里,陷入了一片沉静。 孟纤没有想要打破,转身想要离开。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边有人来宣太医:“太医,摄政王有请。” 孟纤眼皮子一跳,眸子里闪烁着冷光,看向来传口令的内侍公公。 内侍公公一个激灵,磕磕巴巴的说道:“福安郡主身子抱恙。” 太医看了西越皇一眼,西越皇倏然睁开了眼,平静的询问道:“如何了?” 孟纤敏感的从西越皇的话中听出了起伏,冷笑道:“福安郡主从东齐来西越的时候遇伏,身子一直欠安,染了头疼症,今日怕是病发了!” “你去罢!”西越皇示意太医去摄政王府。 太医会审时度势,他自然不会得罪了摄政王,便赶忙退了下去,匆匆去了摄政王府。 一时间,寝宫里便只剩下西越皇,一个伺候的内侍公公与孟纤。 孟纤看着他浑浊的眸子里闪动着精芒,缓缓的走了两步,站在床榻前,俯视着西越皇道:“很担忧?可你担忧有何用?如今你不过是一个被人操控的皇帝而已。不只是你的女人被龙珏夺走,他若有意,你随时都能够从这九五之尊的宝座上滚下来!而今,你打水清漪的主意,是嫌弃命太长了?我警告你!你要死可以,莫要拉着我们一起与你陪葬!” “你……”西越皇怒目圆睁,未料到他一直乖顺的女儿,会变得如此大胆妄为,面目可憎! “你若存着这份心,趁早灭了这个念头!福安郡主身子有恙,明日的召见取笑了罢!若是您一意孤行,我便将您当初对她赶尽杀绝的事儿,告知了龙珏。”孟纤死死的掐着西越皇的软肋,他不舍得这个宝座,当初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将乔若芙拱手相让。如今,她就不信了西越皇为了水清漪舍弃了这宝座! 西越皇却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低低的笑出了声来:“你大可告诉他,让这姓孟的江山易主!朕如今也没有几个年头活了,这皇位将来也是传给嫡子。你与你大哥不在意,朕又何须在意了?”微眯的眸子里,迸发出一股子狠劲儿。 孟纤气急败坏,西越皇的软肋,何尝又不是她的? 到底是她低估了西越皇! “不管谁为皇,对我结果都一样,您大可一试!”孟纤微微一笑,如艳丽浓稠的玫瑰,娇嫩却带刺。 西越皇叹息了一声,他也不知乔若潇的女儿会是龙珏的女儿啊! 孟纤离开后,寝宫里满室的寂静,昏暗的烛火摇曳,明明灭灭,令他的神色诡谲莫测。良久,终究是开口道:“明日传召福安郡主,取消。” “诺!” 西越皇心中凄凉荒芜,他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到最后,却一无所成。 晚景还受到女儿的胁迫! 闭了闭眼,这一辈子,浑浑噩噩的也快过完了。可有些事,他不做又怎得会甘心?总要留下一些什么,让人记住他曾来过这个时间。也并非他们所想一般……无能! …… 时光飞逝,转眼几日过去了。 水清漪的头疼症也压制住,只要她不想那些模糊的片段,便会无恙。 披着大氅,推开了窗棂,窗外的鹅毛大雪已经停了下来。天光放晴,照耀着银装素裹的大地,一片白茫茫的冰雪,熠熠生辉。 檐角上的冰凌,化成一滴滴的冰水滴答滴答的坠落。水清漪伸出手,接住化雪的水,一片沁心的凉。 含烟从外边小跑着来,笑声如铃,欢悦的说道:“郡主,纳兰小姐在冰河举办宴会,取那儿的冰泉雪水煮茶,许多的世家公子小姐都会去参加。”蓦地,脸上的笑容一敛,噘着嘴道:“数数日子,今日魅王进京,不知能否赶上宴会!” 看着她眼底的期待,水清漪嘴角的笑容敛去,她还未曾见过这个弟弟呢,不知他为人如何?西越对他的传言,可止小儿啼哭,足以见得他是多么的凶恶。 “郡主,传言有误。咱们魅王长得如同仙人,只是太过妖媚了一些。性子过于冷酷,并没有谣传的那般可怕。”落霞解释道。 水清漪颔首:“今日是纳兰府组织的煮茶宴?” 落霞笑道:“煮茶宴并非是重头戏,今日也是一年一度的巧手节。谁家的女儿若是夺魁,会成为人人争夺的儿媳人选,比公主还要炙手可热!” 水清漪拧眉,她如今不说成亲了,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参宴怕是不合适。 落霞仿佛看穿了水清漪的心思,劝解道:“许多成亲的娘子也会凑个趣,更何况郡主如今只是婚约在身!您若是能够夺魁,陈家日后可得金贵着您。” 落霞隐约知晓水清漪的经历,所以希望水清漪能够参加。陈家如今是看在摄政王府,礼待水清漪。可心里到底会觉得水清漪不和心意,若是在巧手节上能够夺魁,便是锦上添花了!陈家即使心里再不满,也会诚心相待几分。 水清漪摇了摇头,巧手节,她会做什么? 何况,她也不懂这里的规则。 落霞给含烟递了一个眼色,含烟立即说道:“郡主,纳兰小姐趁着今日办宴会,召集大家一同来煮茶,怕是想到您不会参加宴会,才会有此一举。即使您不去,纳兰小姐也会亲自上门来请您。” 水清漪蹙眉,正待开口,便瞧见一袭烟霞色罗裙的纳兰若止走了来。 “郡主,您怎得还没有收拾好?大家都去了冰河,您赶紧收惙一番,我与您一道去。”纳兰若止让落霞与含烟去收拾东西,自然的挽着水清漪的手臂,拽着她往外走。 水清漪脸一沉,冷声道:“松手!” 纳兰若止像是没有听见,她今日的任务便是将水清漪邀约到冰河。 水清漪不习惯与人这般亲密的接触,抽了抽手,纳兰若止抱得太紧,纹丝不动。 “下了大半月的雪,咱们出去散散心……”纳兰若止的话还不曾说完,便瞧见管家走了来,恭敬的对水清漪说道:“郡主,魅王回府了。” 水清漪一怔,回来了? “摄政王在大厅迎接,让小的来通传,让您去前厅。” 水清漪淡淡的看了纳兰若止一眼,将手抽出来,对管家道:“我这就去。” ☆、第六章 相逢 前厅,铜炉中紫烟氤氲,清雅的龙涎香蔓延满屋,令人神思不属,慵懒闲散。 水清漪站在大厅门口,一路行来,枝头的残雪坠落,打湿了她的衣裙。屋外的日光照拂在她单薄的身子上,更显得她面容晶莹,光华潋滟。 龙珏在太师椅上落座,手中端着一杯茶水,敛目看着门外的爱女,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身旁的位置。 水清漪提着罗裙进屋,侍女们上前摘去水清漪披裹着的貂皮披风,放下了防风御寒的门帘。 “臭小子这会子还不曾进府,你比他倒是还早了一些。”龙珏慈爱的看着水清漪,眉目间少了往日的清冷,眼角眉梢带着特有的温柔。关怀的说道:“头疼症可好了些许?” 水清漪抬起头来,瞳孔幽幽,双眸闪动间,将所有的思绪冰封,平静的说道:“吃了太医的药,便好了。只要不多想那些莫名其妙的片段,方才无碍。” 龙珏听着她淡然的语气,眉心一皱,显出淡淡的寂寥。 自从她从东齐国回来,忘却一些事情之后,待他并无往日那份亲厚。 “陈家,失言了。”龙珏声音冰冷,言谈间,透着莫大的讥诮。陈家当日承诺善待水清漪,暗中却在汤药动了手脚。他虽然不曾在水清漪的身旁安插人手,却也瞒不过他的耳目。他没有立即追究,只是想要看看她的态度。 水清漪目中凝神,诧异的看着龙珏,未曾料到他竟是知晓。 “还了陈子冲的恩情。”水清漪解释她为何没有动怒,继而对陈家下手的原因。 龙珏对她的回答稍显意外,一甩手,袍袖飞扬间,四爪龙踞的繁密绣纹在昏暗的大厅中飘扬生辉,仿佛一团氤氲紫光,将这满屋的暗沉辉映照亮。 “救你是他的职责,何来的恩情?” 龙珏嗓音森然冷冽,轻描淡写中,透着狷狂。 水清漪心知龙珏是动怒了,看着他唇边的冷笑在昏暗阴影中化为一抹诡谲,心里一沉,冷静的说道:“父王,此事我自有主张。” 龙珏幽幽的看着她,她目光坚定不移,不由得一叹。也罢!随她去! 而就在这时,门外的婢女打起了门帘,一道紫色身影翩然而入。他目光落在龙珏身上,窮身行了一礼,散落在身后的长发垂落,遮掩半面,只露出一半如玉面庞,微扬的红唇透着丝丝的邪魅。神光熠熠的眸子转向水清漪,眸子里的水波一荡,漾着圈圈的涟漪。 “姐姐。” 龙幽嗓音如玉珠落盘,目光清澈,纯净见底。目不转睛的看着水清漪,透着满眼的欣喜。 一声姐姐犹如一颗小小的石子,落在了水清漪心头泛起了涟漪。不知怎得,冷硬的心一片柔软。 龙幽漆黑的瞳孔似精选的上好黑珍珠,散发着晶莹光泽。一眨不眨的看着水清漪,略带着一丝迷惘。踌躇着不知是如以往一般上前亲热的与她坐在一起,还是该等着她开口? 记忆中,这个姐姐有些许的严厉。 摸了摸手腕,当初他调皮,可是将他锁铐起来。 水清漪看着他眼底的欣喜渐渐的敛去,目光怯怯的望着她,不由得心头一紧。唇瓣绽放出一抹温暖的笑,招了招手:“幽儿,过来。” 龙幽饶是心智不过几岁,可纯净的面容上,却依旧显露出几分本性,透着惑人的邪魅之气。 水清漪看着两种极致的气息在他的身上显露,并没有突兀,反而发挥的淋漓尽致。带着致命的吸引,令人甘愿沉溺。 龙幽欢喜的走到水清漪的身旁,目光闪闪,怯怯的喊了声:“姐姐。” 水清漪轻柔的拂去他脸颊上遮掩的墨发,别至他的身后,清浅淡笑道:“你的故人不曾与你一同过来?” 龙幽委屈的摇头道:“他在进城的时候,将幽儿给撇下了。”言辞间的不满,带着控诉。仿佛要水清漪给他做主一般! 水清漪莞尔,她幻想过无数种她弟弟是什么样的人,却独独没有预算到她弟弟的心智纯善,如孩童一般天真。与传言简直是天差地别,哪有令人闻风丧胆的戾气? “那他可有应允将你护送到府中?”水清漪拉住龙幽要抱着她的手,男女有别,即使眼前的男子是她的弟弟,心智只有五岁。 龙幽摇头,盘腿在水清漪的身旁坐下,垂着头盯着靴子上银线勾勒的海水图。 一言不发。 这是生闷气了? 水清漪看向龙珏,龙珏别开了头,这样的龙幽对他来说太别开生面了! 水清漪无奈的轻叹了一声,摸着他的头道:“幽儿乖,倘若下回碰见了他,姐姐给你做主可好?” “当真?”龙幽抬头,冲水清漪一笑,透着些许的稚气。 水清漪颔首:“当真。” “姐姐,那咱们去冰河。幽儿想看那儿的腊梅,暗香疏影,美极了。”龙幽缠着水清漪去冰河,他来的时候就听见有人议论他的姐姐。说他的姐姐在乡野长大,定是粗鄙无知的野丫头。 他今儿个去就是要那些个蠢货知晓他的姐姐才不是无知的草鸡,而是真凤凰! 其次,便是让那有眼无珠的陈家瞧瞧,他姐姐不是非陈家不可,少了他陈家,依旧有许多世家追逐。日后要欺压他的姐姐,可要擦亮了眼珠儿。 水清漪眉心微拧,她不太想去冰河。可龙幽那一双似浸着冰泉透亮的眸子望着她,又狠不下心来拒绝。 无奈之下,被龙幽拉拽着上马车,去了冰河。 龙珏看着两道身影渐行渐远,手指轻叩着书案,面色凝重。龙幽不轻易的走火入魔,上一回本就蹊跷,这一回当真是个意外? “摄政王……”龙魂揣摩出龙珏的心思,心情也格外的沉重。这样的魅王,徒有一身功力,却仍旧能够轻易的成为旁人砧板上的鱼肉。 “查!” …… 冰河在帝京城外百里处的一个山谷中,连绵不绝的山脉,环绕着偌大的湖泊,每到冬日,湖面便会结冰,岸上的梅花傲雪绽放。 形成了独树一帜的风景,每年都会有世家公子小姐来此游赏。 今日,更无例外。众人更是兴致勃然,期待着传言中的福安郡主。 虽然往日举办宴席见过,可水清漪不合群体,往往都是一瞥间,便不见了她的身影。 因此,更加在神秘上添上了浓重的一笔。 马车缓缓的停下,龙幽撩开布帘,看着前方的情形道:“这里是山谷外,还要步行数十米,才到冰河。” 水清漪凑过来一瞧,果真周边停满了马车。 方才一下马车,清冷暗香扑鼻,极为的沁心。 水清漪含笑看着龙幽道:“你往年来参加过冰河宴,今年为何还要来?” 龙幽眉梢一挑,充满了不屑:“往年本王才不来,今年可不一样。” 水清漪脸上的笑容一滞,明白了各种的缘由,目光愈发的柔和,拂落了他发间落下的雪水。淡淡的说道:“咱们进去吧。” 龙幽抱着水清漪的手臂,在她看过来的瞬间,勾唇笑道:“山路间结满了薄冰,今日出了阳光,雪在消融,路上定会湿滑。” 水清漪由着他去,二人缓缓的进了山谷,来到了冰河。 一片广袤无尽的冰面,如同一面镜子,湛蓝的天空飘逸的白云,倒影在湖面上,宛如天水一线。 美极了! 水清漪沐浴在清浅的日光下,看着远处腊梅傲立枝头,悠然绽放。枝干上裹着一层冰晶,五光十色。 “姐姐,东齐并无这样的景致罢?”龙幽立在水清漪的身后,环顾着山河,心境开阔愉悦。 水清漪微怔,她哪里知东齐有何景致? 只知有那么一人,赛过任何的美景。入了她的眼,占了她的心,最后……水清漪凄苦一笑,微微的摇头:“并无。” 龙幽眉目舒展,显然很高兴。带着水清漪去了梅林中央的梅亭,那里汇聚着世家公子小姐,全都在煮茶谈论水清漪。 “这都接近晌午,都不见福安郡主前来。恐怕是不会来了罢?”其中穿着水蓝色罗裙,披着狐皮坎肩的少女漫不经心的说道。眉宇间透着轻嘲,她便是宁远侯的嫡长女安乐菁。 其中又有人附和道:“可不是?莫不是怕丢了摄政王府的脸面,这才每一回都不与咱们同席而坐?”言语间透着嫉妒,不明白怎得就这么的好命,在乡野长大,且还是在东齐国,这都被摄政王给认回来了!这也就罢了,每回都在她们的面前端着架子。 “嘭——” 一只茶杯飞落在二人的脚下,二人怒目而视。 纳兰若止起身,指着二人道:“你们是什么身份?福安郡主是什么身份?你们父母见了福安郡主都要行礼问安,与你们同席?待你们有了封号之后兴许福安郡主会抬举你们一二。啧啧!这里透着一股子酸味儿,莫不是巴结不上,便诋毁了?” 纳兰若止说话不着腔调,有头无脑。好好儿的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会透着几分高傲跋扈来。原是替水清漪说话,最后却让众人对水清漪更不喜。 二人的脸色似颜料铺子一般,咬紧了牙根,愤恨的瞪着纳兰若止。谁人不知她是水清漪的刍狗? 纳兰若止毫不收敛,讽刺的说道:“福安郡主她是可怜之人,若不是被人抱走,如今是这西越最高贵的女子。你们就是给她端洗脚水,都不够格!当然,如今你们同样不够资格。有这闲工夫碎嘴羡慕嫉妒,何不想着法子,下辈子如何投好胎来的重要?” 安乐菁面色铁青,浑身气得发抖。咬紧压根,将所有的不痛快咽回肚子里,这里容不得她撒野。若是闹大传出去,她讨不得好。 毕竟,她说的是摄政王心尖儿上的嫡女。她在这儿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被纳兰若止添油加醋传给水清漪。她便在帝都没有立足之地,甚至连累了家族。 “纳兰妹妹说什么呢?我只不过是看着这天色晚了,想必郡主不会来应约。”安乐菁一双水润的杏眼忽闪忽闪,仿佛会说话一般,透着浓浓的委屈。 纳兰若止不会拐弯抹角,看着安乐菁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当即不留情面的说道:“我何时说你了?莫不是安姐姐做贼心虚,被我这一惊一乍的,慌了心神,立马对号入座了?”眼角余光斜睨着方才附和着安乐菁的余晓晓,意味深长。 余晓晓被纳兰若止这一眼看的心里发凉,脸色苍白的看着安乐菁。安乐菁却是看向旁处,她已经在纳兰若止这儿吃了暗亏,哪里还会往枪口上撞? 纳兰若止与她们这些深闺女子不同,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什么腌臜的话也说得出口。与她争辩,便是要没脸! 而显然,她是要脸面的,便只有弃械投降了! 余晓晓本着讨好巴结安乐菁,没有想到没有拍成马屁,反倒是拍到了马腿上。看着咄咄逼人的纳兰若止,余晓晓不安的揪着手中的锦帕,心里乱成了一锅粥。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方才她那一番话却是明言讽刺水清漪! 余晓晓急的满头冷汗,后背一片冰冷,坐立不安。求救的目光看向四周,谁也不愿意趟浑水。与摄政王府做对,不是明智之举。 而余晓晓的身份,不值得她们冒险。 全都明哲保身,眼观鼻鼻观心,浅酌慢饮的品茶。 余晓晓双腿发软,再也绷不住了,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左右打了两个耳光道:“纳兰姐姐,我知错了!求求您饶了我一回,日后做牛做马的报答您!”说罢,呯呯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玉白的额头上一片青紫。 莫怪余晓晓如此担惊受怕,而是当初有人口出狂言,辱骂水清漪,不过隔日,家中便有人被御史上奏,转而抄没家产流放。 正是因为水清漪的风头太盛,这才遭人嫉恨。 纳兰若止不吃这一套,她眼里有的是水清漪,她需要讨好的也是水清漪,其余之人,她都可以不放进眼底。而挤兑水清漪的人,更是她要视为仇人的人。她若是原谅了余晓晓,便是‘背叛’了水清漪。不禁冷笑道:“你留着一点儿力气,给福安郡主去赔罪。说几句可心儿的话,讨好了她比我们都有用!” 余晓晓浑身发颤,便听到纳兰若止道:“有件事儿倒是忘记说了,原本福安郡主是要与我一同来参宴,可惜魅王回府了。福安郡主便去会见魅王,若是魅王心中疼爱这个姐姐,定会将她带来冰河参宴。”纳兰若止看了一眼天色道:“唔,恐怕也该要到了。” 余晓晓泪眼盈眶,整个人宛若秋风中的落叶,籁籁发抖。瞳孔紧缩,惊惧的看着安乐菁,魅王若是来了,知道她诋毁福安郡主,怕是没有好下场! “安姐姐,您给妹妹求求情,让纳兰姐姐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回,日后再也不敢了……”话不曾说完,便看到一紫一白的两道身影徐徐而来。余晓晓仿佛失了音,绞在一起的双手骨指泛白,浑身仿佛没有支点,瘫倒在地上。 完了! 福安郡主来了!魅王也一同来了! 余晓晓感觉整个人泡在冰水里,慢慢的浸过她的脖颈,漫过她的口鼻,胸口沉闷,窒息得仿佛要死去。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看着魅王拥护着水清漪踏上梅亭。一步一步,仿佛踩在她的心口,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昏厥了过去! 纳兰若止鄙夷的看了昏倒过去的余晓晓,第一次瞧见被吓破胆,昏厥过去的人。 不过,魅王的手段,的确凶残得令人丧胆! “郡主,您可算来了!”纳兰若止起身,给魅王行礼,而后走到另一边,搀扶着水清漪在她的位置上坐下。 水清漪感受到亭子里微妙的气氛,目光落在倒地上的余晓晓身上,微蹙眉头,看着纳兰若止。 纳兰若止不以为然的说道:“她对您出口不逊,我便上前教训了几句,她意识到自己的过错,羞愤的昏厥了过去!” 水清漪抿紧了唇瓣,清冷的看着亭子里的人。见所有人目光躲闪,捧着茶水浅饮,愈发觉得古怪。 “她这是胆小如鼠,偏生还要学人趋炎附势。这马屁拍错了,祸从口出,可惜她傍着的大树并未给她纳凉。看着您与魅王来了,被魅王吓昏了过去。”纳兰若止如实说道。 龙幽目光清澈,看着昏过去的余晓晓道:“侮辱本王姐姐,昏过去就能难逃一死么?” “幽儿。”水清漪蹙眉,龙幽本性仍在,依旧嗜杀。可她不喜他煞气过重,便开口制止。 龙幽抿紧薄唇,厌恶的看着一群长舌妇。最后视线落在纳兰若止身上:“她说什么了?” “也没有说什么,就是指福安郡主为了护住摄政王府的尊威,便足不出户,怕留下了诟病。唔,嫌弃郡主出身乡野。”纳兰若止这回聪明了,指着安乐菁道:“呐,余小姐与她是手帕交。” 安乐菁脸色微变,险些被气得吐血。谁是余晓晓的手帕交? 纳兰若止道:“原先好好的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安小姐她等的不耐烦,说福安郡主来不了了。” 这一句话看似没有什么,却也暗中指是安乐菁挑的头。 安乐菁慌忙起身,跪在水清漪的面前,泪盈于睫道:“郡主,臣女对天发誓,只是看着近晌午,您还未曾来,便说您大约是来不来了。因为往日的宴会,您都不怎得参与,这才随口提了一句。” 水清漪摆了摆手道:“起来说话。” 安乐菁也不想跪水清漪,实在是迫于无奈。她若不提前认错,被魅王提及,到时候不缺胳膊少腿,她难以脱身。捻着锦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委屈的说道:“郡主,臣女知罪,日后不敢妄言。” 水清漪脸一沉,安乐菁这是给她扣下了一顶帽子! 何谓妄言? 她方才解释她并无过错,随后再来这么一句,岂不是说她水清漪蛮横霸道,不讲道理? 水清漪正眼打量着安乐菁,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杏眼樱唇,肤若凝脂,一个秀丽的小美人。可说话儿,却处处留着陷阱。不由的森冷一笑,当真是水晶做的人儿。沉声道:“你何罪之有?本郡主方才若无听错,你在替自己辨明清白。” 安乐菁语塞,惊愕的看着水清漪,未曾料到她如此的精明,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微妙。心中惴惴,不由的揣测是否传言有误,否则一个乡野丫头怎得会有心计?何况,这一身的气度,可不像是山野长大的人! 想到此,不由得细细端详水清漪,看着她如画的容颜,不仅屏住了呼吸。冰雪为肤,玉石为骨也不为过! 笔墨丹青,都难以画出其神韵。 水清漪看着痴了的安乐菁,眼底闪过不快。 纳兰若止奚落道:“安小姐可是被福安郡主的‘乡野’之气,震懵了?” 安乐菁面颊染上一抹红晕,紧了紧身侧的手指,的确丢人,她竟是看水清漪看痴了。而这个人,还是她瞧不上的人。 众人闷笑。 安乐菁心中愈发的屈辱,咬了咬牙根,心中愤懑难平。呐呐的说道:“只是没有见过郡主这般的妙人儿,好看得如同仙子,一时便痴了。” 龙幽听闻安乐菁识时务,指着余晓晓道:“回禀了她的父亲,余小姐向往乡野生活。”龙幽仿佛想起了什么,手指点着额头道:“余小姐如今到了适婚的年纪。” 众人倒抽了一口气,龙幽这是断绝了余晓晓的后路,她不屑水清漪的出身,便让余晓晓一辈子老死在乡野。 纳兰若止看余晓晓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赶忙打圆场道:“郡主,这里的寒梅开得正艳。咱们去摘花来做插花,到时候要给人品鉴。您若夺魁,便让那些人睁大狗眼好好识人。” 众人默然,神色各异的看了水清漪一眼,觉得与传闻天差地别。气质清冷,静静的坐着便自成一副水墨画卷,清雅静好。 哪里是目中无人? 她的性子便是淡如水罢了,那样淡淡幽雅的气韵,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优雅。 安乐菁见免受了责罚,悄然舒了一口气,退到了人群后,安静的立在一隅。 龙幽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拉着水清漪的衣袖道:“姐姐,你会插花么?” 水清漪摇头,摊手。 龙幽捋了捋垂落下来的墨发,躁乱的甩在脑后。看了一眼纳兰若止,暗忖她多管闲事。 纳兰若止闭嘴,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 可众人已经提着各自的篮子散了,忸怩不安的问道:“郡主,您不会插花么?”若是如此,怎么办才好?“我做的插花给您吧?” 话一出口,纳兰若止便后悔了。她插的花是拿不出手,那样郡主会被人嘲笑的! “要不您先回府?”纳兰若止如热锅上的蚂蚁,想要将功补过。 水清漪被她的模样逗乐,浅笑道:“不妨事,我先去梅林里转转。” “郡主,我给您提篮子……”纳兰若止瘪着嘴道,她办了一件坏事,不开心呢! “不用,我想一个人走走。”水清漪婉拒纳兰若止,对龙幽道:“幽儿,你与其他的世家公子在一块,我去去就回。” 龙幽不放心。 “无人敢对我如何。”水清漪安抚着龙幽,提着篮子带着落霞走了。 水清漪梅林深处,清冷的寒风呼应着潺潺流水。山涧里一树树的梅花开得正浓,花瓣迎风而落,纷纷扬扬的飘落在地。暗香涌动,带着冰雪的气息。 水清漪捋着袖口,折下一枝秾艳的红梅,残雪带着娇嫩的花瓣纷落,在晶莹的雪地里尤为的妖冶夺目。 落霞将水清漪折下的红梅小心翼翼的放在篮子里,抬眼间,看着水清漪白裙飞舞如蝶,身姿轻盈的在梅林间穿梭,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水清漪只觉得越是深处,梅花便开的愈好。连落霞走散了,都浑然未觉。看着梅树顶端那一枝秾艳的红梅,水清漪眼里有着失落,她是摘不下来了。 随意的折了几枝,转身交给落霞,这才发现人走丢了。水清漪心口一慌,目光穿过重重梅树,搜寻落霞的身影。 倏然,目光一顿。水清漪的视线落在一处,冉冉红梅里,一袭胜雪的白衣如云一般飘逸飞扬,仿佛不含半点尘世污浊。他迎风而立,衣袂蹁跹,与天地间的一片雪白相辉映,似成了一道明光奇景,散去了她心头堆积的阴霾。 长孙华锦? 骤然想起这个名字,水清漪心头一热,蓦地又是一酸,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紧紧凝视着那道身影,百感交集,又陡然生出一股子想笑的冲动,怎么可能是他? 不过是身形相似罢了! 不! 亦或是她幻化出他的影子而已! 水清漪心慌的转身想要离开,蓦地,那道身影动了,微微的侧头望来。 ☆、第七章 冰河陷阱,救美 他神情疏淡,那一对剑眉凤目,愈发显得鲜明。 是他! 水清漪紧紧的抓着树干,冰冷刺骨的冰凌,冻得她莹白的手指泛着青色,浑然未觉。双目紧紧的盯着前方那一张刻入心头的熟悉容颜,浑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栗。心里隐隐升起了一抹恐惧,鼻息间仿佛闻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转身想要逃,水清漪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寸步难行。 四目相对,水清漪如一泓清泉的眸子,凝结成冰。 长孙华锦看着她的满怀喜悦,触及她眼底复杂的情绪,悄然消退。她眸子里翻涌着浓烈深沉的痛苦与怨恨,都仿佛一切回到了与她初相识的场景。 长孙华锦信步而来,靠近着他思慕已久的女子。清淡疏离的眸子里,蕴满了情深。 水清漪看着他步步逼近,心脏激烈的跳动,仿佛要破胸而出。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力气,猛然拔腿向前奔跑,雪地里站得久了,微微有些木然,踉跄了一下,如风如电一般逃离。 她匆忙的奔跑间,随意绾着的发髻散落,一头青丝铺坠在身后,愈发显得身影清瘦单薄。 长孙华锦眉头微蹙,脚不停顿。望着她宛如精灵一般,迷失在梅林中,嘴角掠过一抹薄凉的笑,双眸幽邃而灼目,隐约流露出复杂难言的情绪。长孙华锦紧了紧拢在袖中的手,往林子深处一闪,衣袂飘飞,转眼不见了踪影。 水清漪在雪地里疾跑,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心口发疼发紧,双腿酸痛的时候这才停了下来。背靠着结着冰凌的梅树上,想起方才的惊魂一瞥。素来清冷无波的心,猛的一沉。 他不是归隐了山林么?怎得现身在西越? 水清漪咬着唇,按捺住心底的悲愤凄楚,思绪恍惚,他看着她的时候,疏淡的眸子里迸发出一抹奇异的光彩,仿佛是与心爱之人重逢的喜悦。但是他的冷酷无情,她已经切身体验过。对她那般的残忍,又怎得会自以为是的误以为对她情深意切呢? 别傻了! 水清漪将整张脸庞隐没在宽大的斗篷里,眉目在炽烈的白光下,看不真切。水清漪微微阖眼,敛尽眸中清冽高华,幽幽的一叹。 想来她是看错了眼! 犹如当初,信错了人一般。 “也罢……”水清漪摇晃着直起身子,艰难的一步一步朝梅亭走去。寒风吹卷着她的衣袂飘扬,冷风灌进了她的身子里,冻得她浑身抱成一团,蜷缩着前行,纤细单薄的身子仿佛被天地间的雪光淹没。 漫无目地寻找水清漪的落霞,蓦地看见瑟缩着身子走来的水清漪,连忙小跑着过去,急切的说道:“郡主,您去哪儿了?” 水清漪唇色苍白,眼睫湿润,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一张布满担忧的脸,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淡笑:“方才瞧着梅林深处的梅花不错,便往深处走了。” 落霞抿紧唇,替水清漪整理衣裳。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无碍便好。 只是,接下来的插花…… 落霞担忧的看了水清漪一眼,不知郡主可有学过插花? 巧手节里插花只是第一个环节,第二个看女红,第三便是做巧果。 “郡主,奴婢插花晓得一点,却还是上不得台面。见过几位小姐插花,可以给您示范一二。”落霞思索道,今日若是郡主未能拿到巧手节魁首,恐怕会给众人留下笑柄。 即使,她从未学过。 水清漪抱着手炉,看着篮子里沾染着水珠的红梅,勾唇道:“有三项,即使这插花不成,之后两项拿了桂冠也行。” 落霞忧心忡忡的说道:“若是旁的小姐也精通,该如何是好?” “杞人忧天!”水清漪淡淡的说道,转而去了梅亭。 大部分的人已经来了梅亭,众人各自摆弄着花卉,配上精美的瓷器。 看到水清漪进来,众人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篮子,纷纷掩嘴一笑,仿佛已经预料到水清漪要输的。 安乐菁指着亭子一角道:“郡主,这里有提供插花的瓷瓶。” 水清漪一眼便瞧看清楚,那些提供的瓷瓶,好的都已经被选走,留下的都是一些劣质的瓷瓶。而大多数,都是从各自府中带来的瓷瓶。 水清漪淡淡的颔首,挑了一个深色素净、花纹古朴的瓷瓶。 挑选了几枝冰中孕蕾的红梅与一枝雪里绽放的嫩黄色腊梅为主体,配以苍松与翠竹。 不过几刻钟,水清漪便插好了花。 看着众人的精美华丽繁杂的插花,水清漪自己的倒显得简单了。 安乐菁淡淡的看着水清漪的插花,眉目几不可见的一皱,陷入了沉吟。 水清漪并没有理会众人看戏的目光,吩咐落霞去寻一朵牡丹。 落霞很为难,牡丹这样的节气哪里还有?只有宫中皇后的宫殿里才有花匠精心栽培的牡丹。 水清漪看着落霞为难的神色,便知牡丹极难寻。 就在这时,龙幽摘了一捧牡丹走进梅亭,递给水清漪道:“这是父王种的。” 落霞咬紧唇瓣,摄政王妃喜爱牡丹。她的墓旁,栽种了许多牡丹。 一年四季,花开浓艳。 可借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那里摘牡丹。 只是……看着龙幽手中的一大捧,落霞眼皮子跳了跳,这是要招摄政王的雷霆之怒了! “姐姐的手艺真不错。”龙幽弯身凑过去看了几眼,愈看愈觉得姐姐手艺了得,若是从小栽培,她们便该自行惭秽。 水清漪可不敢应承,她这手艺粗糙,临时抱佛脚,投机取巧罢了。哪里有自小便请师傅教习的小姐们摆弄得精致唯美? 龙幽这句赞赏,不过是因着她是他姐姐,适才不管什么在他的眼中都是好的。 水清漪抚顺他发间夹杂着的雪花,温和的说道:“这插花是由谁鉴赏?” 龙幽看向纳兰若止,纳兰若止却不在梅亭。 一旁的安乐菁开口道:“今年是皇后娘娘亲自品鉴,其余二位分别是虞贵妃娘娘与上一届夺魁的顾小姐。” 水清漪蹙眉,皇后娘娘么?眼底掠过一抹冷然,皇后娘娘对摄政王府意见极大,就怕她会刻意的刁难。 水清漪想了想,将打算点缀的牡丹去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来通传,皇后娘娘一行人已经到了冰河边上建造的皇家别院。 一行人去了别院,皇后娘娘端坐在太师椅上,左右两旁坐着虞贵妃与顾小姐。 落霞轻声道:“顾小姐闺名顾锦心,她是皇后娘娘的侄女。” 水清漪心中了然,莫怪顾锦心可以坐在皇后娘娘的身旁。 水清漪目不斜视,端庄的行礼。 众人全都盯着水清漪,想要看她的笑话,一个乡野丫头瞧着皇后娘娘,总该会慌张的失礼。即使不失礼,行礼应当不会规矩。 哪知,水清漪动作行云流水,一派优雅闲适,令人挑不出错处。 安乐菁眸光闪烁,心中有了底细。回去定要派人调查水清漪在东齐国的底细,她断然不仅是乡野长大的女子那么简单! 众人心里头也疑云顿生,看着水清漪的目光不由的好奇,因为她的动作定不是短短半个月便可练成,仿佛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这种习惯,常要见礼,那么必定家世不凡。 皇后娘娘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水,慈爱的看着水清漪,和蔼的说道:“你就是龙珏的嫡长女?抬起头来。” 水清漪缓缓的抬起头,背脊挺直,不卑不亢。直视着皇后,她脸若银盘,五官小巧,画着精致的妆容,眉宇间透着上位者的威仪。身着大红色的宫装,贵气逼人。 皇后娘娘同时也在打量着水清漪,看着她的容颜,端着茶杯的手不由的收紧,险些失态。 像! 简直太像了! 皇后娘娘内心翻涌,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压下心底奔腾的情绪,笑道:“与你母妃倒是有七八分相似,莫怪分离这么些年,龙珏将你寻了回来。” 水清漪但笑不语,这句话不好接茬。 “本宫听闻你长在乡野,可这一身通透灵秀的气质,却是不凡。倒像是养在深闺教养的大家闺秀!”皇后娘娘打趣道。 水清漪却听出了话里显露的一股子凌厉,福身回答道:“事出巧合,臣女当初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庄里长大。后来阴差阳错,与东齐国长远侯府的嫡小姐长相相似,而那时候我恰逢在国寺祈福,长远侯的嫡小姐因意外而香消玉殒,可长远侯夫人悲伤过度,长远侯与夫人伉俪情深,恰好见我与他的嫡长女面貌相同,便让我做他的嫡长女抚慰长远侯夫人心底的伤痛。正是因此,我便进了长远侯府,教养嬷嬷是原先镇国公府老夫人进宫请求太后娘娘的恩赐教导。可惜,臣女不才,只学了几分。” 众人极为的震惊! 她们只知道水清漪是在乡野长大,却不知她后来成了东齐国长远侯府的小姐。而她们惊诧的不是如此,而是因为长远侯府嫡女下嫁给静安王府的世子,后来东齐国的摄政王。 那么她便是东齐国的摄政王妃! 即使没有西越国摄政王嫡长女的身份,她本身在东齐国的身份,也是她们不能够企及! 众人的脸色极为的难看,这一事实,推翻了她们的认知。宛如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扇在她们的脸上! 水清漪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眼睫半垂,敛去眼底的波澜。她自然知道她们想到了什么,可是那都已经是过去! 可,想到方次啊见到的身影,水清漪心口闷得慌。 皇后娘娘敛去眼底的寒星,水清漪的出处,她从孟纤那儿已经得知。故此一问,不过是想要确认亦或是听听水清漪会如何说。毕竟,她在东齐国的身世是陈家极力隐瞒的,她已经成婚,陈家不介意将她迎娶进门,终究会成为西越国权贵间的笑柄,冠上一顶攀炎附势的名号。 她原以为水清漪会顺从陈家的意思,隐瞒她在东齐国的那一段,却恰恰出乎意料。 不由的沉思,水清漪究竟是何意? 她不想嫁进陈家? 蓦地,皇后心里一沉,若是如此,她岂不是给了水清漪机会了? 陈家人若是问起,水清漪便将责任推脱到她的身上来! 皇后娘娘心中冷笑了一声,好一个玲珑心肝的人儿啊。 虞贵妃穿着紫色的宫装,裙摆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暗纹,肩上搭着一个貂皮坎肩,映衬得肌肤细润如玉。眉眼深遂,鼻梁高挺,唇瓣似秾艳的玫瑰红而莹润,娇艳欲滴。腮边两缕发丝轻柔拂面凭添几分妩媚,透着异域风情。 这时娇笑着开口道:“卿儿比你母妃都要出色几分呢!臣妾没有这份福气,生养出这么个可人儿。” 皇后娘娘笑道:“妹妹也无须气馁,五皇子也是个气度非凡孝顺的儿子。想要一个与福安郡主一般的可人儿,也不是难事。” 一句话,挑拨了虞贵妃与陈家。 虞贵妃却是羞赧的一笑:“姐姐缪贊了,五儿虽然体贴孝顺,可他却一门心思游历四国求学,没有成家的心思。娶了这样玲珑剔透的媳妇儿,可不是耽误了人家?”虞贵妃抚摸着腹部道:“借姐姐吉言,望臣妾能够喜得贴心的小棉袄。” 皇后脸色立变,目光凌厉如剑的落在虞贵妃的腹部上。皇帝病倒了,她竟也怀有身孕! “妹妹当真是……有了身孕也不与姐姐说一声,这天寒地冻的出宫,若是有个万一,姐姐难以向皇上交代。”皇后责备了一句,转而恭喜道贺:“日后可要仔细调理好身体,宫中许久都不曾有喜事儿。妹妹这个时候传出好消息,倒也是祥瑞之兆!” “妹妹谨听姐姐教诲。”虞贵妃却没有起身。 皇后娘娘脸上笑容不变,虞贵妃对她不敬,宫中人尽皆知。 虞贵妃眉眼生波,看向水清漪环视众人,巧笑嫣然道:“诸位小姐将自己的插花贴上自己的名字,一一呈递在这条案上。臣妾与皇后姐姐、顾小姐品鉴。” 水清漪从落霞手中将插花摆在了条案上,依次落座。 不一会儿,便听到皇后娘娘发问,每个插花的寓意。 轮到水清漪的时候,水清漪起身道:“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梅以疏为美,密则无态。因此,臣女用几枝寒梅配以苍松与翠竹,构成‘岁寒三友’。” 松竹梅傲骨迎风,挺霜而立! 这三种组合,的确寓意深厚。 水清漪指着苍松道:“它是代表皇后娘娘,竹是代表着贵妃娘娘,而梅便是顾小姐。” 象征常青不老的松,暗指皇后地位长存。象征君子之道的竹,喻意着贵妃娘娘的品行。而象征冰清玉洁的梅,意指顾小姐傲骨出尘。 皇后眸光深深,水清漪不简单! 这个插花,她投机取巧,弄出这么些寓意,却又不唐突僭越了,符合众人的身份,恰到好处。 单是这一份心计,便少有人能及。 果真是七巧玲珑心。 安乐菁眼睫颤了颤,遮掩去眼底的情绪。看着众人静美如画的插花,嘴角露出一抹讥诮:输了!她们都输了! 水清漪的本就极为的简单,不出彩。而她这一解说,便像一件死物,注入了灵魂,整个都不一样了! 映衬得她们的插花,华而不实! 真真切切,有这样的一种感觉。 安乐菁捏紧了手中的锦帕,目光深沉,看着水清漪的身影,闪过一抹幽光。 虞贵妃挑高眉梢道:“卿儿这个好,往年都是看着精美,没有什么独特之处。姐姐,您说呢?” 皇后自然不会拂了虞贵妃的脸面,含笑道:“的确是心灵手巧,锦心你觉得呢?” 顾锦心柔柔的笑道:“巧手节是看看谁的手儿巧,那份心思却也极为的重要。心灵自然便手巧,能做出许多独具匠心的东西。福安郡主,的确出彩。” 插花上水清漪夺得桂冠,安乐菁位居第二。 安乐菁虽然知道了结果,可心里仍旧无法接受。为了这一次的巧手节,她为之付出了多少的努力?结果,却因为凭空出现的水清漪,夺去了她的光芒! 如何甘心? “接下来便是巧果,而今年的巧果,本宫与贵妃娘娘商量,各自都藏在冰河一带。待会给你们发放图纸,根据上面的线索去寻找果子。而后看谁最先寻到果子,做好巧果,谁便夺魁!”皇后娘娘说了一下规则。 水清漪蹙眉,看着宫女发的图纸,她的果子藏在冰河。蓦地,感受到有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水清漪抬头望去,便瞧见是安乐菁。 安乐菁扯了一下嘴角,转身离开。 落霞看着图纸,担忧的说道:“郡主,冰河虽然冰块很厚,却也要防止有意外发生。奴婢给您去寻!” 水清漪指着图纸上的提示:“只能本人亲自去寻。” 落霞张了张嘴,忧心忡忡的说道:“我们弃权吧。” 水清漪摇头道:“大家都去,我不能例外。”说罢,水清漪带着落霞去了冰河。 而前方不远处,安乐菁在四处搜寻。 水清漪看着属于她找果子的那一片范围,微眯了眸眼,让落霞在岸边等着。若是有事,她立即去寻龙幽。 落霞不放心,却又无奈,这是规则! 水清漪不等落霞开口,便去了冰河中间,看着冰面上的倒影,脚下打滑,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她若跌一跤不妨事,重要的是她有身孕,孩子不能出意外。 水清漪看了一眼图纸,向前走了一步,蓦地,脚下一滑。水清漪骤然停下脚步,稳住了身形。看着岸上的落霞,让她去拿一件粗布衣裳过来,随后拿着剪刀剪下两个衣袖,套着绣花鞋打了个结,踩在光滑的冰面上,便没有再打滑。 蓦地,看着前方有人掀开冰面上的积雪,寻到了果子,水清漪也不再耽搁,按照提示寻找。 倏然,水清漪听到开裂的声音,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冰面裂开一条缝隙。 水清漪心一沉,便瞧见那些世家小姐全都已经撤了回去。 “郡主,您快回来!冰裂了!”落霞焦急的大喊,嗓音嘶哑带着颤音,显露出她心底的惧意。 水清漪转身便跑,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叫喊:“郡主,将手给我,快点走!” 水清漪转头,便看见安乐菁。她面色惨白,不由分说的拉着她的手,闷头向前冲。 水清漪看着安乐菁没有回头往前跑,将她往一边带,而那边正是靠近裂缝。若是她迟上片刻,便会掉下去。 “啊——” 安乐菁忽然滑到,整个人朝岸边冲滑过去,而她摔倒的时候,却是下意识的将水清漪朝后推了一下。 水清漪身子朝后倒去,眼见着脚要踩在裂缝上。便见一道白光如电般掠至身旁,腰间一紧,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中。 ☆、第八章 偷天换日 幽冷暗香萦绕在鼻息间,水清漪推拒的朝后仰。耳畔传来清雅温和的嗓音:“别动,后面是冰河裂缝。” 水清漪推着他的手一顿,垂眸看着冰河裂缝越来越宽,河水汹涌而出,迅速在冰面上蔓延,泛着熠熠碎光。想到方才的失重,下一刻即将坠入冰河的霎那,仍旧心有余悸。 老老实实的被长孙华锦拥在怀中,落在河岸边上。 落霞冲了过来,紧紧的拉着水清漪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带着哭腔道:“郡主,您这是要吓死奴婢了!若您有个好歹……”后面的话,落霞说不出口,泪水夺眶而出。转而对着水清漪的救命恩人道谢:“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请问这位公子是哪个府上的公子,待奴婢回府后禀报王爷,登门道谢!” 说罢,不禁抬头看去,顿时惊闻天人。 他拥着水清漪立在一株红梅树下,身上笼罩着一层淡薄的浅金色,流转着光芒。 寒风四起,他一头乌黑如瀑的发回旋飞舞,娇嫩的红梅纷落,仿若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 众人眼前一亮,只觉得他们二人宛如璧人,光芒夺目,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长孙华锦清冷的眸子里盛满了细碎的光芒,顾盼生辉。白皙绝美的容颜,宛如神邸,令日月无光。 他是谁? 众人目光灼灼的盯着长孙华锦,白衣出尘,清冷高洁的气质宛如高岭之巅幽然绽放的霜白之花。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都令人自惭形秽。 长孙华锦松开水清漪,日光下,狭长的双目中凝结着冰霜,森冷阴寒的目光落在被丫鬟搀扶着的安乐菁身上,充斥着戾气。 安乐菁脸色一白,他的目光落在身上,仿佛有一把刀子在身上一下一下的凌迟着她。心里发寒,不由自主的张开嘴想要辩解。 可不等她开口,水清漪却拉住了长孙华锦宽大的袖摆。 长孙华锦微微侧头,寒冷如冰河之镜的眸子里流露出一抹浅淡的温柔,嘴角微扬,流泻出一抹清雅柔和的淡笑,又隐有一丝无可奈何。 水清漪怔忡的望着他,记忆中,他时常这样的看着她。每一回,心里都怦怦乱了节奏的跳动,整颗心都仿佛要蹦出来。 长孙华锦看着她后退几步,与他保持了距离。眸光黯淡,似浓稠化不开的墨。 “我自己的事……”水清漪想说这是她自己的事,她自己处理。他是东齐国人,这里都是西越国权贵千金,不管如何,他插手都不妥当,会落人话柄。 长孙华锦不语,将一个包袱递给她。 水清漪一怔,这个包裹人群里几位小姐手中拿着,不用想也知是何物。 心中百味杂陈,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因为她如今的身份,对他有利用的价值? 可若是如此,他又为何淡泊名利,辞去摄政王? 水清漪一直便看不懂他,如今他行事没有章法,更加难以揣摩他的心思。索性,便也不再理会。 “多谢。”水清漪接过包袱,递给身旁的落霞。 “我们之间……生疏得都要道谢了。”长孙华锦面色微沉,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掠起惊澜,眉心紧蹙,似有些不可置信。嗓音低沉的说道:“清儿,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水清漪听着他亲昵的称呼,惊诧的语调,眸子里一闪即逝的痛楚,都让她心口惊跳涩痛。 这些,都是前世都不曾有过的。 难道,其中当真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水清漪心中迷惘,瞬间想起了头脑里的那些破碎的画面。是否,那些都是有关于他的记忆? 想到此,水清漪脸色发白,难以镇定。 长孙华锦看着她眼底的茫然,眼中泛着寡淡的寒意。 她当真如调查所得的资料一般,忘记了他? 可她眸子里沉痛压抑的炽烈的感情,却是瞒不过他的双眼。她若忘记了他,为何仍旧对他有情?且,深深的遏制。对他更多的是无法遮掩的怨恨,她为何要怨恨他? 长孙华锦陷入了谜团。 不知道分离的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令她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水清漪冷冷的看了安乐菁一眼,看着她委屈的模样,心中不禁冷笑。今日她是没有抓到安乐菁害她的把柄,但是冰河结冰一尺多,断不会这般轻易的裂开,显然是有人动了手脚! 而这藏果的图纸,一直在皇后娘娘身旁的心腹手中,不曾泄露。那么她这儿藏果的区域冰裂,不是巧合是人为的话,背后黑手显而易见。 她若追查,定会没有结果。 就在水清漪陷入沉思的时候,闻讯而来的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看到长孙华锦眼底闪过惊诧。随即,皇后含笑道:“夜爱卿,今日来此游玩?” “嗯。”长孙华锦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后,翩然离去。 皇后娘娘看着他目中无人,脸陡然一沉。可又无可奈何。夜锦他是西北大将军的军师,极得西北大将军的信任与器重。而她想要拉拢西北大将军,自然不能问罪夜锦。 想要谋得那个位置,自要忍旁人所不能忍。西北大将军是屈居摄政王之下,西越国第二大势力的存在。西北大将军联合她手下的其他势力,方才能够与摄政王抗衡。 虞贵妃心情愉悦,夜锦不知从何处而来。只是近一两日他才在西越权贵中露面,被人所知。据说西北大将军能够击退蛮夷,归功夜锦。对虞贵妃来说,不论夜锦是谁,能够给皇后没脸,她就喜欢。 “姐姐莫要动气,夜大人性子寡淡,即使在西北大将军面前,那都是不给脸面。”虞贵妃好心的提醒。 皇后冷哼了一声,虞贵妃不过是看她的笑话罢了! 临走前,皇后睨了水清漪一眼,夜锦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而他却出手救了水清漪,且顺手将她的果子给找了出来,好让她完成巧果这一环节。 “寻到果子的继续!”皇后与贵妃回到了别院。 众人一怔,皇后的意思是没有寻到果子的就是淘汰了? 安乐菁紧紧的咬着唇瓣,她的果子原是找到了。后来她看到水清漪那边的冰裂开,脑子忽而发热,动了邪念。她想要水清漪消失的念头,在心里盘踞不散。她真的行动了,若不是夜锦的突然出现,水清漪恐怕早已坠落了冰河。 可惜她命大,但是又能如何?水清漪也抓不到自己要害她的把柄! 只是,今日的巧手节,注定是要失败了。 紧了紧拳头,安乐菁与其他没有找到果子的千金,一同去了别院,等着其他的人将巧果做好呈递上来由皇后与贵妃、顾小姐品鉴。 水清漪包袱里装的是两个苹果,一个水晶梨。 水清漪在压根就不会,她曾经在乡野生存过一段时日,食不饱腹,哪里会这么精致的活儿?在果子上刻花? 水清漪直接让落霞将果子给了一旁呆呆看着她的小姑娘。 小姑娘羞涩的一笑,指着自己道:“给我的?” 水清漪颔首。 小姑娘一改方才恹恹的神情,欢喜的抱着包袱走了。 落霞看着小姑娘粉红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对水清漪说道:“她是安小姐的嫡妹,今年十二。” 水清漪眉一皱,便听落霞解释道:“安小姐与嫡妹是同父异母,安小姐外祖家被流放,而安小姐的母亲犯了错事,被贬为妾。可若是这样,安小姐便成了庶女。为了保住安小姐的地位,安小姐的母亲自请离去,如今居住在家庙。宁远侯向皇上请旨,迎娶了靖安伯府的嫡次女为妻。可这些年,安小姐一直希望母亲重返侯府,与继母并不亲厚。” 水清漪迭怪的睨了落霞一眼,若是安乐菁知晓她的果子落在了她继妹的手中,不知会是什么表情。每张图纸上都会有标识藏的是什么果子,自己的是柿子。 巧果是安悦欣夺冠。 被评了绝品! 水清漪看着安乐菁双目喷火,紧紧的盯着条案上用苹果雕刻出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而后用雪梨雕刻一只晶莹玉透的玉兔上。心思翻转,仿佛明白了什么。 水清漪看着安悦欣眼里有几分赞赏,这丫头恐怕没有少吃安乐菁的亏。 安乐菁不是一个良善之辈,自己不过是夺了插花桂冠,便对她下毒手。何况,安悦欣母女两阻挡了安乐菁母亲的路,安乐菁又如何会没有任何的动作? 如水清漪所料,安悦欣从小便被安乐菁欺压陷害,不得宁远侯喜爱。 安悦欣心里一直记住安乐菁的话,她说让自己莫要得意,总有一日她会将自己与母亲赶出宁远侯府。而如今,安乐菁的外祖一家流放期满,还有半月便归京,安乐菁已经在求爹爹给铺路,让安乐菁外祖家起复。 她心里很害怕,怕安乐菁的外祖一家归京,就会想法子将母亲给赶出去,将爹爹的第一任夫人给接回府。 所以,她今日一定要取得名次。 果真,上天厚爱她。让福安郡主夺去了插花桂冠,而后安乐菁不安好心,想要谋害福安郡主,最后落得两空,福安郡主好好的,安乐菁的果子被她拿着踢到一边,却被从天而降那个风月齐光的男子捡去给福安郡主。心里极为的懊恼,可最后福安郡主将果子给她了。她就拿着这果子雕刻安乐菁在府上苦苦练习的牡丹与玉兔。 看着她扭曲的面容,安悦欣心里极为的痛快,这些年积压的郁气,烟消云散。圆溜溜的眼珠儿转向水清漪的方向,冲水清漪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她决定要喜欢福安郡主。 所以…… 安悦欣看着安乐菁眼底闪过一抹阴霾,走向了水清漪,凑到她耳畔嘀咕了几句。 水清漪一怔,眼底戾气一闪而逝,阴冷的瞥了安乐菁一眼。抚弄着安悦欣散乱的发丝道:“你帮我一个大忙,但是今日这个魁首却是不能让你。” 安悦欣噘着嘴道:“欣儿只要第二就好。” 水清漪莞尔,拍了拍她厚重的刘海。鼓励道:“加油。” “嗯!”安悦欣重重的点头,走到安乐菁的面前的时候,无辜的笑道:“姐姐,今儿个妹妹多谢您承让了。” “我的果子是你偷走的!”安乐菁心里怒火翻涌,抑制不住,喷涌而出。 安悦欣拿着锦帕擦拭着面颊,稚声稚气的说道:“姐姐,您向来文雅,这些污秽之物还是莫要乱洒,传到爹爹的耳中,姐姐乖巧娴雅的气质是要打折扣,与妹妹这么粗鲁的人一样,爹爹可是会不喜。另外,那果子可不是妹妹偷的,姐姐大义勇为的‘救’福安郡主的时候扔掉,恰好被妹妹捡到。不巧,妹妹图纸上的果子也是苹果与梨子。”安乐菁在爹爹面前挑拨是非,装无辜!她温柔懂事,而自己便是粗鲁的恶人!那么这一回,自个就将恶人做个彻底! “你!”安乐菁目光狰狞,看着安悦欣擦脸,便知她指的是什么。脸色胀红,竟是说她乱喷唾沫! “姐姐不是常说妹妹喜欢夺人所好,抢占你的东西么?这就算是我抢的好了,你告诉爹爹也无妨。妹妹将姐姐救福安郡主的事儿告诉爹爹,想来爹爹会越发的疼爱你。”安悦欣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走着瞧!”安乐菁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 安悦欣掩嘴笑道:“姐姐保重。” 最后的女红,并不是当场绣。而是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呈递上来参选! 落霞将水清漪绣的一副凤凰于飞的作品放在条案上,安乐菁是一副牡丹富贵图,而安悦欣则是梅开五福图。 最令人惊艳的是用金线绣的凤凰于飞图,变化着角度仿佛振翅在飞。日光照射下,金光耀耀,宛如凤凰涅磐,欲火重生。可惜眼睛点缀的红宝石却脱落了,仿佛少了灵魂一般。 落霞心中一惊,慌张的看着水清漪。她拿的时候没有注意看,没有想到还不是成品留有一点瑕疵。 水清漪皱眉,这副绣图她没有找到一颗合适的红宝石,便藏了起来。却没有想到落霞并没有告知她今日参赛,擅作主张的拿了一副绣图。 其余最为出挑的便是安乐菁的牡丹富贵图,皇后娘娘看了一眼虞贵妃,虞贵妃点了点头,算是满意。 忽而,顾小姐惊呼道:“这是用发丝染色,绣制而成!” 皇后细致的打量,手指轻轻的拂过,的确是发丝。不由得赞叹道:“精细入神,不见针线迹,宛如绘画,当真是绝技!” “密而不乱,疏密有致。”顾小姐点评了一句,怔怔的看着那幅画,世间能用发丝为线,绣的这般精密的不出三人。未料到,宁远侯嫡长女年纪比她小上一岁,便有了这般浑厚的功力。 安乐菁得意的看了安悦欣一眼,闪过势在必赢的光芒。 “再过不久,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这副牡丹富贵图是献给皇后娘娘的生辰贺礼。”安乐菁看着皇后娘娘满心的欢喜,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副画若是夺魁,它的意义便不同,献给皇后便又体现了她的用心。 果真,皇后娘娘眼底的笑容浓郁了几分。 贵妃娘娘放下茶盏,挑眉道:“这牡丹怎得有些像芍药?” 一语惊醒梦中人! 皇后娘娘这才发觉她第一眼觉得这花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而后被着绣技给深深的吸引着视线,这才忽略了。此时,经由贵妃的提点,这才发现问题。哪里是像?简直就是芍药! 芍药与牡丹相似,若不仔细查看,压根发现不了。 皇后娘娘脸色骤变,若这只是纯粹的参赛作品,她倒不觉有什么。可关键是安乐菁说这副绣图赠给她的贺礼! 她这是何意? 牡丹花中之王,符合她的身份。芍药是暗指她不过是鱼目混珠,伪皇后? 安乐菁早已在虞贵妃说这绣图是芍药之际,便心口一跳,如今看到皇后娘娘脸色大变,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嘭——” 皇后娘娘将绣图掷在安乐菁的脚下,冷声道:“这是你敬献给本宫的贺礼?” ------题外话------ 推蓝牛新文——田园小娇妻 二十八的聂子川重生回了二十岁的时候: 他病重频死,爹娘给买了个小媳妇,十三岁的邻村小姑娘,死的。 上一世没有的桥段,这一世竟然发生了。 正当他准备拖着病体拒绝的时候,那已经死透的尸体又活了。 ** 云朵从没想过她这样无才无德头脑简单只会吃的人也会穿越,还成了被爹娘逼死又贱卖给病秧子的诈尸的小村姑。 从此,聂子川多了个小媳妇儿。 锅碗瓢盆的小日子,因为多了个小媳妇儿顿时变得鸡飞狗跳。 公婆软弱被欺负,八戒牌的铁筢子,上! 爹娘极品上门来,如来神的大巴掌,拍! 穷困潦倒没法过,萌萌哒的小吃货,挣! 【温馨甜宠爱情篇】 ☆、第九章 他有未婚妻了 安乐菁看着膝下的‘牡丹富贵’图,光线照耀下,鲜活了一般,徐徐绽放。 论绣技,一绝! 可她偏巧触犯了皇后娘娘的忌讳,结果显而易见,此次的比试,怕是淘汰没有名次。 安乐菁捡起地上的绣图,可她一眼便发现这不是她的绣的,而是被人调换。针法与她一样,针脚缜密有序,甚至超出了她的水平。会是谁? 安乐菁的视线落在安悦欣的身上,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可能是她! 她才十二岁,老师教导的琴棋书画绣技的时候,她都是在与后院里的孩子玩耍,怎得可能会有这样一份功力? 安乐菁将猜忌的目光落在了水清漪的身上,随即又摇头,之前她是谁水清漪都未必知晓,不可能会陷害她! 那么究竟是谁? 安乐菁六神无主,她想不通谁的绣技与她相比拟,她的师傅曾说过,在西越她的绣技精湛,无人能及!即使如今的顾锦心也会在她之下。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自信十足,魁首非她莫属。 而今日芍药绣图,便是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 “皇后娘娘明鉴,臣女绣的的确是牡丹富贵图,而非这副芍药!臣女不知何时被人给调换了!”安乐菁心里慌了、乱了,一心想着辩解,希望皇后娘娘能够明白她是冤枉的。心里抱着一丝侥幸!委屈的喊冤道:“皇后娘娘,借臣女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您的面前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娘娘,臣女是冤枉的。” 皇后看着她,眼底的怒火已经压制住,冷声道:“你说你是冤枉的?” 安乐菁慌忙点头:“臣女当真绣的是牡丹富贵图,余小姐她极为的清楚,当初她曾瞧见过臣女的绣图。” 皇后娘娘看了一眼虞贵妃,虞贵妃笑道:“姐姐,瞧瞧安小姐那副小可怜的委屈模样,妹妹心中有些不忍。既然安小姐说是冤枉,何不遣人将余小姐请来?” 皇后眼底闪过一抹寒芒,笑道:“你们没有听见贵妃娘娘的话么?还不快去将人请来!” “诺!”皇后身旁伺候的宫婢,忙匆匆的去请余晓晓。 安乐菁松了一口气,只要余晓晓来了,便能还她的清白。她不知是谁将她的绣图给换了,除了证明她的清白外,没有其他的法子脱身。若是能抓到嫌疑人,倒也好说。 水清漪看着那副芍药绣图,若有所思的看着始终低垂着头的安悦欣,心里有一股强烈的预感,这副画是安悦欣掉包!可她年方十二,怎得会有如此精湛的绣技?这其中需要的不止是天赋,还要勤学苦练。 而据她所知,安悦欣在府中一直不出彩,被安乐菁打压。莫不是平日里在藏拙? 若当真是如此,安悦欣便不容小觑。小小的年纪,便有这份心机。 看着安乐菁松口气的模样,水清漪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讥诮,她对余晓晓视而不救,余晓晓还会如同以往那般的全心相待她么? 不一会儿,脸色苍白,身如蒲柳的余晓晓被宫婢搀扶着进来,目光空洞,沉浸在打击中。如木偶一般被宫婢操控着跪拜行礼,而后宫婢回到皇后娘娘的身旁,余晓晓便一直跪着。 皇后娘娘皱了皱眉,看向宫婢。 宫婢如实答道:“余小姐原先口头诋毁福安郡主,瞧见福安郡主与魅王一同来的时候,便吓昏了过去。方才醒来不久,听闻魅王将她嫁到乡野,受不住打击,便一直是这呆滞的模样。” 皇后娘娘点了点头,水清漪风头太盛,难免会招了小人。以摄政王与魅王护犊的心态,将余晓晓婚配乡野算是她祖坟冒了青烟。 “余小姐,你可认得安小姐手中那副绣图?”皇后娘娘眉目冷清,淡淡的开口道。 余晓晓没有回过神来,被安乐菁焦急的掐了一把手臂内侧。余晓晓痛得恢复了神智,看着她跪在屋子里,皇后、贵妃与世家小姐都在,一时怔愣住,眼底闪过茫然。 安乐菁急切道:“晓晓,我的牡丹富贵图被调换了,你平素无事的时候,便来宁远侯府来寻我,有时候看着我绣那副牡丹富贵图,你定然知晓我绣的不是这副芍药。”慌忙将手中的芍药绣图塞到余晓晓的手中,让她辨认。 余晓晓脸色仍旧苍白,轻轻咬着唇瓣,看着安乐菁焦灼的模样。不知为何,余晓晓心中有些痛快。她想到方才自己向安乐菁求救,她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未料到,不过一两个时辰,风水便轮流转动。 若是以往,即使安乐菁绣的是芍药,她也会说安乐菁绣的是牡丹。 可现在,因为安乐菁,她被婚配到乡野,这一辈子都算是看到头了。 问她恨么? 她心里恨透了安乐菁! 安乐菁若是能够开口替她说一句话,即使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她也不会怨怪安乐菁!可惜没有,她选择明哲保身。 “安姐姐,你何时绣了牡丹呀?你说这芍药与牡丹相同,可它却过份妖娆了一些,不如牡丹清贵富丽。而且你要将这绣图送人,当时说不是谁都能配得上牡丹,便只好绣这芍药。”余晓晓迷惘的看着安乐菁,不解的问道:“安姐姐,难道这绣图出了差错么?还是你拿错绣图参赛了?” 安乐菁从余晓晓张口的瞬间,便意识到不妙。随着她的话,安乐菁脸色似开了颜料铺子一般,青一阵,红一阵,最后一片煞白。 皇后脸色铁青,似乌云密布! 安乐菁指她如芍药一般过份妖媚,不适合做皇后么? 好一个安乐菁!不是谁都能配得上牡丹?她是刻意用芍药来羞辱自己么? 她堂堂一个皇后,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姐姐,妹妹记得的确你有一副牡丹富贵图,好像是已经装裱挂在了寝内。”安悦欣忽然抬头看向安乐菁,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水汪汪的清澈见底。 安乐菁拢在袖中手指发颤,她哪里有将牡丹富贵图装裱挂在寝内? 电光火石间,安乐菁恍然明白了什么。蓦地,睁圆了双目,瞪着安悦欣。 安悦欣仿佛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半掩着唇道:“姐姐,该不会是你的人弄错了?” 安乐菁猛然醒过神来,顺着安悦欣给的台阶下来:“皇后娘娘,这芍药与牡丹相似,许是我的婢子弄错了,这才造成误会……” 皇后不等安乐菁说完,不悦的打断道:“行了,既然弄错了,与你上报的图样不对,此次参赛违规,取消参赛资格。你可服气?” 安乐菁捏紧了拳头,心中再不甘心,可又能如何?皇后终究是动怒,没有惩罚已经算好事。 只是,今日的确是阴沟里翻船! 得罪了皇后,恐怕会遭到父亲的不喜。若是安悦欣煽风点火,府中哪里还有她说得上话的余地? 眼角余光睨向安悦欣,却看着她担忧的看着自己,隐约有着安抚。微微一怔,冷笑了几声,安悦欣若当真好心,将她当作姐姐,又岂会偷拿了她的果子,剽窃她的作品? 安乐菁的作品取消了参赛,那么便是水清漪的那副凤凰于飞夺得了桂冠。 三局两胜,水清漪获得了魁首。 而安悦欣取得了第二的名次。 皇后娘娘阴冷的瞥了安乐菁一眼,摆架回宫。 虞贵妃心情愉悦的看着水清漪,热忱的说道:“本宫第一次见你,便觉得极为的投缘,日后得闲可常进宫与本宫解解闷。” 水清漪应了一声,目送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 顾锦心留了下来,在水清漪的身旁停驻了脚步,轻声说道:“福安郡主不愧是摄政王的女儿,并没有令人失望。” 水清漪看着顾锦心,她的双眸如一泓清泉,令人心里头舒畅。可说出的话,却令她蹙紧了眉头:“顾小姐缪贊了。” 顾锦心看出了水清漪的不喜,也不做解释,扯着嘴角笑道:“今日之后,那些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水清漪与顾锦心并不熟稔,也没有多少话说。礼貌的颔首,便收惙着东西打算离开。 顾锦心眸子一暗,看出水清漪的敷衍,也不再纠缠。笑道:“福安郡主,摄政王与虞贵妃关系浅淡,你日后与她相交要小心一些。”顿了顿,怕水清漪误会,解释道:“我并非替皇后娘娘拉拢人脉,只是提醒你虞贵妃并不像表面如此简单。” “多谢。”水清漪淡淡的应道,便离开了别院。 上了马车,水清漪整个人瘫倒在马车上,落霞拿着一件大氅盖在她的身上。水清漪闭眸,整个人都浑浑噩噩。 “郡主,您一整日都在外面,先喝一碗姜汤。”落霞将熬制好的姜汤,加热了一下,递给水清漪。 水清漪难受的呻吟了一声,双手无力的搭在额头上,浑身开始泛着酸。她知晓,这是风寒的前兆。一开口,嗓音已经沙哑:“扶我起来。” 落霞搁下汤碗,搀扶着水清漪起身,在她的身后塞了一个大迎枕,心疼的说道:“奴婢这就备个手炉给您,您有身孕,若是染了风寒便不太好。” 水清漪喝下姜汤,病恹恹的躺下,将整个身子都蜷缩在大氅里。可还是冷,马车疾驰,寒风从帘子里灌了进来。 落霞看着水清漪这模样,心里焦急。拿着手炉塞进大氅里,随后烧热了水备了一个汤婆子塞到水清漪的脚下。 水清漪冻得整个人打寒颤,抱着手炉,脚下有个汤婆子,整个人这才开始暖和起来。心里不禁隐隐的担忧,怕寒气入侵,她会感染风寒,吸了吸鼻子,提醒落霞:“回府后,去请太医。” “诺。”落霞颔首。 马车到了摄政王府,落霞没有唤醒水清漪,而是通知门仆直接打开正大门。 门仆不敢擅作主张,一般只有祭祀的时候,才会开正门。 落霞跺了跺脚,直接去寻摄政王,最后带着摄政王的口令,打开了正大门,马车直接停在了落雪阁。 落霞将水清漪安置妥当后,拿着令牌去请太医。 含烟没有跟着去,看着水清漪脸色苍白如纸,心里担忧。打着一盆热水进去,便听到水清漪低声咳嗽。心里咯噔了一下,伸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不烫,松了一口气:“郡主,您用热水泡一下脚,驱寒。” 水清漪也担忧孩子,会因为她感染风寒而有事,听话的做起身来泡脚。 水清漪舒服的昏昏欲睡,整个人已经逐渐的恢复,掩着嘴轻咳了一下,询问道:“那个夜锦是什么来头?”她不明白长孙华锦为何辞去了东齐国摄政王一职,改名换姓的来西越。 想到今日那些人的议论,水清漪心中不是滋味。 简直就是祸水! 含烟一怔,随即便想到水清漪问的是谁,眼底闪烁着光芒:“郡主,您也听说了那个夜大人?他一出现,整条街道都沸腾了,有许多大胆的女子经常在西北大将军门前徘徊,只为了见上夜大人一面。奴婢听说他是西北大将军的军师,极为得西北大将军的器重。” 水清漪紧抿着唇瓣,心中冷哼了一声,她们只是看着他的表面罢了,不知他只是虚有其表的伪君子。 “郡主……”含烟见水清漪脸色难看,轻轻的唤了一声。心里寻思着郡主莫不是不喜夜大人? 而就在这时,落霞一脸兴奋的冲进来,对水清漪说道:“郡主,郡主,夜大人来拜访摄政王了!” 水清漪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来拜访父王作甚? 落霞并没有注意观察水清漪的神色,絮絮叨叨的说道:“郡主,您说夜大人是因为他救了你,众目睽睽下抱了您,这才来向摄政王提亲?” 提亲? 水清漪眼皮子一跳,当真是如此吗? 水清漪心思极为的复杂,她仿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不由得心中一慌,理不清楚思绪。她想大约是真的病了,睡一觉醒来或许会正常。 落霞说完,回头看着水清漪裹着被子蒙头睡下,微微一怔,看向含烟。 含烟拉着落霞走到屋外,压低声音道:“郡主似乎极不喜夜大人。” 啊? 落霞诧异的看了一眼内室,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郡主在冰河,仿佛对夜大人态度便不怎得好。 这可怎么办? 落霞愁眉不展的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我方才说了夜大人一堆好的,莫怪郡主不爱听。”这都躲进被子里去了。 含烟递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给落霞,进了屋子。 落霞想要将功补过,便去了摄政王的书房。 水清漪听到脚步声渐远,屋子里恢复了一片寂静,缓缓的将被子拉了下来,露出头来。屋子里燃烧的银丝碳,映衬着她白皙的脸庞一片红光。 “倒杯水给我。”水清漪对含烟道。 含烟斟水递给水清漪道:“郡主,您别忧心,奴婢听闻夜大人是有未婚妻的。” 啪嗒—— 水清漪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心仿佛被尖利的锋刃划过,掠起一阵惊痛。 未婚妻?他有未婚妻了! 这岂不是正好如她所愿了?可为何心里会像压着一块巨石一般?难受得仿佛要窒息了! “郡主……”含烟惊呼道,忙拿着锦帕擦拭掉水清漪手背上被利刃割破的伤口。 水清漪摆了摆手,示意含烟下去。 这时,落霞兴匆匆的进来,高兴的说道:“郡主,夜大人是因为军营里的事情,已经走了。” 走了么? 水清漪目光悠扬的看向窗外,仿佛要透过这重重的阻碍,看向心里念着的那个人。 蓦地,水清漪穿着鞋子跑了出去。 落霞与含烟面面相觑,赶忙追了出去:“郡主,您慢点,雪地里湿滑。” 水清漪并没有放慢步伐,跑到画廊,看到撑着一把白色油纸伞的长孙华锦,迤地的长袍掠过雪地,依旧纤尘不染。缓缓地信步朝府外走去。 水清漪停驻了步伐,大声喊道:“你站住!” ☆、第十章 今后我来照顾你 水清漪看着拿到身影停顿住,捏紧了拳头,喘着粗气直直的凝视着他。看着他缓缓的转过身来,水清漪心口一跳。冷静下来后,一时不知她跑出来寻他作甚? 问他的未婚妻是谁? 水清漪心中发笑,她以什么样的身份发问? 东齐国的时候她虽然是他的妻子,可是她如今改变了身份,而后回到了西越成为摄政王的女儿,甚至还有了一个从小便订下的婚约。 与他,早已是陌路! 他有未婚妻也在情理之中!为何要还会觉得心里不是滋味,甚至愤怒? 水清漪不懂,也理不清楚。前世她深深的爱慕着他,全副心思都扑在他的身上,最后却是没有一个好的结果。今生,她想要远远的逃离了他,但是看着二人当真没有交集之后,心里却空空落落,仿佛整颗心不是完整的。 拼命的想要抗拒他,却又控制不住的想要拉近与他的距离。甚至有的时候荒谬的想着她如今是摄政王的嫡长女,他就算利用她,也不会将她给迫害了去? 水清漪便会惊醒了过来,她知道,有这样的想法,一切都是忘不掉他。 饮鸩止渴。 便是如此罢? “福安郡主,有何事?”长孙华锦眸眼幽邃,一瞬不顺的凝视她。心里有些期待,她是否记起了他? 可看着她站在那儿半晌,没有半句话,长孙华锦失望了。 水清漪也不知她为何一时冲动的跑了过来,一时情急,脱口而出道:“我来给你道谢,谢谢你在冰河救了我。” “你已经道谢了。”长孙华锦目光迫人,眼底深藏的温情渐渐的消退,氤氲着细碎的冷光。 水清漪一怔,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冷淡疏离,紧了紧拳头,吐出一口浊气道:“那个果子是你拿安小姐的给我?” 长孙华锦眸光微闪,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欲走。 “你今日来摄政王府有何目的!”水清漪深吸口气,咬紧牙关问道。 长孙华锦眼底精芒一闪而逝,旋身望着水清漪道:“福安郡主可是在想今日我在冰河众目睽睽下,唐突拥抱了你,来摄政王府是来提亲?” 水清漪心口一滞,她的确有过这样荒谬的念头。可依着他的性子,压根便不可能。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一丝笑痕,她心虚的模样,便是他说中了。 水清漪怒瞪了他一眼,不知他这算是什么,欲擒故纵? 冷笑了一声,转身打算回院子。蓦地,腰间一紧,水清漪跌落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垂眸看着他那修长匀称的手落在她的腹部,水清漪身子僵滞,伸手推开长孙华锦。 “别动。” 长孙华锦抱着她的霎那,便不想再松开手。他们的孩子已经有两个月,他的手搭在她的腹部,能够感受到那原本平坦的小腹已然有了微小的变化。里面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触碰上的那一刻,心里也跟着变得极为的柔软,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动。 寒风凛冽,雪花纷落,百草枯折。处处透着严冬的萧瑟,却不及水清漪心里的凄凉荒芜。整个人精神紧绷,生怕他知晓她有了身孕。 陈子冲踏进摄政王府的大门,便看到相拥的二人。温润如玉的面容微变,剑眉紧蹙,神情严肃。 直到长孙华锦一只手抚上水清漪的面容,陈子冲面容阴郁,沉声道:“卿儿。” 水清漪闻声拂落了长孙华锦的手,离开他的怀抱,看着站在廊檐下的陈子冲,雪花染得他眉目凝覆白霜,使他平添一股子寒凉之气。 “卿儿,今日在冰河我与魅王在一起,不知冰河发生的事情。”陈子冲散宴后方才听说水清漪差点落在冰河里,后来被夜大人所救。这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未曾料到水清漪与夜大人暧昧的拥在一起。 心里陡然生出了危机感,因为夜大人通身的气质,竟与长孙华锦有几分相似。 “无碍。”水清漪淡淡的语气透着疏离。 陈子冲温和的笑道:“请太医查看了?” 水清漪点了点头。 陈子冲心知水清漪与他愈发的疏离,因着母亲给她的汤药下毒,这才生分了。心中不禁大叹,好不容易得到了她的信任,这回又功亏一篑了。 目光落在清隽无俦的长孙华锦身上,伸手将水清漪拉到了身旁道:“夜大人,西越国民风虽然开放,可到底男女有别。方才是我瞧见便不妨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败坏了卿儿的名声?” 长孙华锦眸子里的寒光一闪而逝,淡淡的瞥了水清漪一眼,对陈子冲道:“你‘未婚妻’出事,你却在一旁与人饮酒作乐,未免太过失职了?你只看见方才我与她‘暧昧’,却对她的安危视而不见,你是凭借着什么在这里说教?”未婚妻三个字,长孙华锦咬音极重,冷笑道:“若是顾虑男女之防,她坠河的时候,我可要袖手旁观?”长孙华锦眸子里闪过阴鸷。 陈子冲面红耳赤,却无从辩驳。 若他说是因为应酬亦或是男女有别,那为何夜大人却即使救了水清漪? 水清漪看了二人一眼,下意识的拉了拉长孙华锦的衣袖。 长孙华锦眸光复杂的看着水清漪,这是她为难的时候便会做出的小动作。她忘记了他,可潜意识里有些事情却是没有忘记。莫不是要激她? 长孙华锦敛去眸子里的精芒,知晓不能操之过急,便对水清漪说道:“你已经感染风寒咳嗽,每日吃两粒药丸即可。”摊开掌心,宽厚干净的手掌上躺着玉色莹润的瓷瓶。 水清漪知道他身边无双医术高绝,便没有拒绝。 她有了身孕,容不得出半点的差错。 陈子冲见水清漪收下了长孙华锦的药,眸子里闪过一道暗芒。目送着他离开后,这才对水清漪说道:“夜大人他是西北大将军的人,而西北大将军与摄政王不合。你日后与他少些来往为好!” 水清漪淡笑道:“与父王为敌者加害与我在情理之中,至少他们明目张胆方能称上一句君子。可若是打着作为我亲近之人暗中迫害,那便是小人行径。俗话说得好,亲君子远小人,陈公子你说我该如何抉择?” “你……”陈子冲脸色青白交织,他想要问她是否疯了,明知是敌却还要亲近?可她的后半句话,却让他哑口无言。 母亲迫害她,是事实,无从狡辩。 “西北大将军至少光明磊落,党派与父王不在一条线上。但只要他为人不坏,终有可能成为盟友。而若是心是坏了,无论如何忏悔改过,日后都极有可能为了利益再在背后捅我一刀。”水清漪说罢,便拖着疲乏的身子回了落雪阁。 她言尽于此,陈子冲若是个聪明人,便知她说的是什么。 陈子冲目光明明暗暗,看着水清漪的身影渐渐远去,眸子里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 翌日,天空放晴。丫环婆子都在院外清扫积雪,水清漪烤着火炉子,做着手上的小衣。 一旁的落霞在裁布,含烟在拆线。 含烟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将从丫环婆子八卦的消息,说出来逗水清漪开心。“郡主,您可记得宁远侯府的安乐菁安小姐?听闻她在府中极得宁远侯的宠爱。背地里没有少打压她的继母与嫡妹,如今算是阴沟里翻船,在她嫡妹手里栽了个大跟头。原先让宁远侯请教司坊请最好的教习娘子教导,信誓旦旦的说要夺今年的魁首。谁知这一回非但没有入围前三,还被剥夺了三年的比赛资格,得罪了皇后娘娘。回府之后,安乐菁被宁远侯传唤,看着勃然大怒的宁远侯,想着召见她之前安悦欣从书房才出去,便误以为她的嫡妹告状。便是一通哭诉她的委屈,宁远侯这才知道这些年在他面前乖巧温顺的嫡长女,其实是朵白莲花儿,怒极了罚她跪在祠堂抄写道德经,三天都不许从吃食。” 落霞捂嘴偷笑,宁远侯也是极有趣之人,这是暗中指责安乐菁不道德呢! 水清漪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寻常都是责罚抄写女戒女训,宁远侯倒是标新立异,不过也极为符合安乐菁犯的错。她本就缺失道德! “郡主,昨日里您得了魁首,今日是要进宫得赏。”落霞忽而想起了这件事,心中担忧,宫中当真是吃人的地方,皇后并不太喜郡主,就怕入宫会吃了亏去。若是平日里可以唤魅王一同前去,可如今的魅王心智偏低,并不能保护好郡主。 水清漪一怔,进宫? 眉心微蹙,进宫怕是又是一场是非,不禁扶额揉着胀痛的脑袋。她身为摄政王的嫡长女,自小流落他国,如今寻回无论如何是要进宫一趟,无法避免。 而巧手节,便加速了她进宫。 皇后与皇上一条心,执掌权证的摄政王府便是他们心中的一根刺。皇后又如何能够欢喜她呢?而虞贵妃的态度极为的诡异,虞贵妃对她热络,却不含半点利益,妩媚生波的眸子里流动着一丝激动。 水清漪交代落霞把打赏的银裸子准备好,起身打算换进宫的宫装,却见管家来请人:“郡主,宫里来了圣旨。” 水清漪心中有数,带领着两个丫鬟去了前院,摄政王与魅王都不在府中,跪了一地的仆从。水清漪的目光却落在了跪在最前面的一个皂色锦裙的妇人身上,微微皱了皱眉,她来这里大约一个月,不曾见过她。 敛眸,跪在她的身旁,接了进宫封赏的圣旨。落霞将备好的打赏给了宣旨的内侍公公,随后介绍那位妇人道:“她是王妃身边的贴身婢女,王妃仙逝后,她便一直独居在后院,若无重要的事情,一般不会出院子。” 水清漪心里有了底细,将圣旨递给落霞收好。抬眸便见妇人走了过来,神色平静,身上有着淡淡的檀香味,手上拿着念珠,想来这些年她闭门不出,青灯古佛。 “郡主,此番进宫,您必然要小心。若非必要,见了皇后娘娘得了封赏,便立即回府。”英姑慈眉善目,上下打量着水清漪,看着她与乔若芙相似的容颜,微微含笑道:“小姐若是知道郡主平安,定能含笑九泉了。”从袖中将一个小包袱掏出来递给水清漪道:“这是小姐仙去的时候留下来,叮咛英姑若是能寻回郡主,便亲手交给您。” 水清漪接过小包袱,递给含烟,对英姑并没有多少信任。人心莫测,这么些年不见,不知她对母亲还有几分忠心:“多谢英姑提点,我会注意。” 英姑欣慰的点头道:“英姑做一桌子郡主爱吃的菜,待郡主回来后,英姑便说一些小姐的事儿给您听。” 水清漪没有拒绝,她对母妃极为的好奇。寒暄了几句,水清漪回了院子去妆扮,随后便坐着马车进宫。 皇后娘娘的宫殿九重殿,离皇上的寝宫并不远,只相隔了几座宫殿。 水清漪到的时候,其余两位已经到齐了。 水清漪行礼,便在安悦欣的身旁坐下。 安悦欣见到水清漪极为的欢喜,想要开口说话,可是碍于在皇后娘娘的寝宫,便安静的坐在座位上,朝水清漪点头。 皇后娘娘从内殿走出来,环视着几人在凤椅上落座。含笑道:“各位是今年巧手节脱颖而出的前三甲,本宫今日唤你们进宫,便是有几件事要交代。”目光淡淡的扫过水清漪,落在安静的坐在最后面的顾锦心身上:“去年心儿得了魁首,宫中的冬至节便是由她主持。而今年福安郡主夺魁。而她往年都是在东齐国生长,对西越的民族风情并不太了解,便让心儿协助你。” 水清漪起身谢恩,而后对顾锦心浅浅的笑道:“有劳顾小姐。” “举手之劳。”顾锦心谦逊道。 皇后对顾锦心的做派极为的满意,端着茶水浅抿了一口,润喉道:“第二便是瑞敏公主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本宫有了合适的人选,不日便将指婚。你们几人绣技了得,便与公主一同绣嫁妆。” 水清漪紧了紧手指,替公主绣嫁妆? 闻所未闻! 宫中有一等一的绣娘,历代公主嫁妆都是出自宫中御绣纺,何时需要臣女帮忙绣制?参加巧手节的女子,大多都是到了到了说亲的年纪亦或是已经定下亲事。她已经有了婚约,便是要给自己绣嫁妆,哪里有空余的时间? 水清漪一时琢磨不透皇后的用意。 倒是顾锦心开口道:“皇后娘娘,福安郡主有未婚夫,年底亦或是年初便要出嫁,她若给公主绣制嫁妆,便不能给自己置办了。” 电光火石间,水清漪明白了过来,皇后这是在逼婚! 水清漪满腹怒火,今日是特地针对她而来。 “哦?本宫糊涂了,倒是忘记福安郡主与陈家公子自小订下婚约,陈家公子等了十几年,福安郡主如今归来,这婚期可订下来了?”皇后祥和的说道,眉宇间的凌厉也随着柔和了不少。 水清漪羞赧的垂头道:“亲事听从父母的安排。” 皇后娘娘眸光闪烁,水清漪把这件事推脱到龙珏的身上,便堵住了她的话头了。若是她一意孤行的赐婚,恐怕会惹怒了龙珏。因而,开口道:“陈家怕是等不及了,与陈公子年纪相当的都儿女绕膝,独他一人通房妾侍都没有,等着你。” 水清漪眨了眨眼,诧异的看着皇后娘娘道:“您不知陈公子他前两日纳了一房良妾?”水清漪眸子里闪过一抹冷芒,陈家是秘密进行,可又怎得瞒得过摄政王府的耳目?早在陈夫人暗中下聘的时候,龙珏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皇后眸眼一眯,陈子冲纳妾了? 顾锦心眼睫一颤,美眸流转,起身拢了拢微皱的袖摆:“陈夫人只有陈公子一个独子,怕是因为与福安郡主的婚事没有提上议程,心急想要抱孙子了,这才无奈纳妾。” 水清漪垂目,缄默不语。 皇后看着水清漪眉目黯淡,嘴角微扬,叹道:“福安郡主,咱们同为女人,知你心中难受。你与陈公子既然有了婚约,他方才纳妾,你若过门生下嫡长子,那房妾侍不足为惧。” 水清漪心中冷笑,果真是来做说客的。心思微转,看来陈家一脚踏在了摄政王府,还不知足,暗地里攀上了皇后。 安悦欣算是看出了门道,想到一些事情后,眸光闪烁道:“皇后娘娘,若是要用孩子来奠定地位,那么陈公子便不是能够托付终身的人。” 水清漪诧异的看向安悦欣,未曾料到她会帮忙说话。 安悦欣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福安郡主是摄政王之女,一言一行都被旁人看在眼底。陈公子前脚纳妾,福安郡主后脚跟着进门,岂不是自降身份?陈公子若当真是一往情深,又怎得会将福安郡主置于这样尴尬的境地?”一双晶亮的眸子环顾着众人,掷地有声道:“若要臣女来说,陈公子不可嫁!” 皇后脸陡然一沉,顾锦心脸上甜柔的笑容僵滞,二人看向安悦欣,安悦欣仿若不见的说道:“第一陈家失信背义,第二陈家不过是以摄政王府欠的恩情来联姻,这是不可取的。陈家家世样样不及摄政王府,这样大的差异,日后福安郡主婚后也难以幸福。陈家公子心里会承受不住这样的落差,定会出现宠妾灭妻之事。” 顾锦心掩嘴娇笑,戏谑道:“安小姐这是歪理,陈家虽不如摄政王府,可不也不差。陈公子极为的有上进心,日后定会有大造化。” 安悦欣就知道陈子冲这一辈子极为的落魄,哪里有什么大造化?撇了撇嘴,看向水清漪,希望水清漪能够相信她。 水清漪却没有看向安悦欣,沉吟道:“臣女多谢皇后娘娘的提点,回府后会与父王商议。” 皇后见水清漪结束这个话题,被安悦欣一搅合,也没有了兴致。一一封赏了,疲乏的说道:“你们都退下罢,福安郡主明日与心儿一同进宫张罗冬至节。” 水清漪福身与人一同退了出去。 顾锦心想要寻水清漪说话,却被安悦欣给挡住了,对水清漪道:“郡主,那个顾锦心不是什么好人,你莫要听信她的话。”说话间,安悦欣稚气的脸上充满了不屑。 水清漪这才发觉安悦欣透着古怪,却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安悦欣已经拉着水清漪朝一旁僻静的小道走了,绕开了巡逻的士兵,对水清漪说道:“郡主,这宫里没有好人,好的只有那么一两个。” “这是去何处?”水清漪看着地方愈发的偏僻,停住了脚步。 安悦欣头也不回的说道:“大皇子住在这里,昨日他进宫了,我想去看看他在宫里过的如何。”看着水清漪的目光有些怨怼:碎碎念道:“若不是你,大皇子的腿好好的怎得会断?”而且,结局也是那样的凄惨,不得善终。 水清漪心头一震,花千绝因为她,这才变成残废? 安悦欣带着水清漪到了一处荒废的宫殿,周遭杂草丛生,并无人修葺打理。推开门,厚重的灰尘伴随着雪块飘落,水清漪拉着安悦欣躲开。便看到院子里一片荒芜,杂草枯黄,半人高。积雪及膝,上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显然是有人在里面。 安悦欣不由分说的拉着水清漪进去,水清漪踩过积雪,绣鞋被雪水洇湿,一股寒气从脚底蹿上,水清漪冻得脸色发白。出来的时候,她没有带大氅,这破败的宫殿里阴风阵阵,寒凉刺骨。 蓦地,水清漪眸光一顿。宫殿里的门扉腐朽脱落,窗子整个掉落在地上,四处结满了蜘蛛丝。而角落里的炕上,躺着一个人。身上卷着的是房梁上垂落的帷幔,经历风霜的帷幔早已辨不清色彩,根本就不能御寒。 安悦欣在水清漪发愣的时候,跑了上去,拉开帷幔看着一张邋遢的脸,一股酒气熏天。安悦欣拿走他手中的酒坛子,眼底闪过怒火:“喝喝喝,总有一日喝死你!” 花千绝躺在这里躺了一晚,浑身冻得僵硬。缓缓的睁开眼,眼睫上凝结了寒霜,好一会,方才睁开眼。眸子里一片空寂,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微微一怔,伸手道:“把酒给叔叔,乖。” 安悦欣扬手将酒坛子给扔了,拉着花千绝起身,麻利的将裹在花千绝身上一用力便碎的帷幔给扔在地上:“你在宫里头好好的正经宫殿不住,住在这里作甚?” 花千绝摇了摇混沌的脑袋,目光落在门口,那一抹纤弱的身影上。恍惚的仿佛瞧见了幻影,揉了揉双眼,那抹俏丽的身影愈发的清晰。 水清漪缓缓的走了进来,看着花千绝这模样,心里涩痛。拿着帕子,擦拭掉他脸上的脏污,手指梳理他凌乱打结的墨发,轻柔的嗓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们好好,行么?” 花千绝撑在床伴上的手紧紧的攥着,手指骨泛白,心里在极力的克制着什么。 水清漪蹲下身,仰头与他四目相对,看着他空寂的眸子里浮现了波动,眼睫沾染着细碎的泪珠,绽放出一抹清丽的笑颜:“你的腿不是问题,只要你能振作,日子也能好好的过下去。你别这样堕落下去,我看着心里难受。今后……今后由我来照顾你。” 花千绝心中一震,唇瓣翕动,却不知说什么。 安悦欣瞪大了眼珠,神情严肃的说道:“不行!你不能嫁给他!” 这样会害死他! ☆、第十一章 婚前失贞 水清漪无暇顾忌安悦欣,她心里早已经想好了。陈家的婚约,就这样罢了。她虽然暂时没有忘记长孙华锦,可总有一日,她会将她尘封在记忆的深处。 水清漪一意孤行将花千绝带回了摄政王府,命令人给准备了院子,而后让人伺候他净身。 落霞咋的瞧见水清漪带回花千绝,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着不好的预感,可来不及说。一直到了府上,看着水清漪将人安置妥当后,这才得闲说道:“郡主,大皇子是日后会是王爷,他有自己的府邸,您这样终归不好。” 水清漪并未放在心上,这个念头不是见到花千绝在宫中恶劣环境下才有的,早在花千绝在别院的时候她便有了这样的想法,如今,不过是更加的强烈罢了。 “若是他不适合住在摄政王府,我便与他一同搬到皇子府邸去。”水清漪皱眉,她与陈家的婚约是该早早的解除好。 落霞脸色骤变:“郡主,您这样于您的声誉不好。陈家那边,恐怕会有不好的想法。到时候您嫁入陈家……” “我自有主张!”水清漪打断了落霞的话,沉吟了片刻道:“陈家从心里便不喜我,他们娶的是摄政王府的声望,借由摄政王府让她们平步青云,而不是一个嫁过人,怀有旁人孩子的妇人!” 落霞唇角翕动,不知该说什么。毕竟,水清漪说的是事实,陈家对水清漪府中的孩子出手,恐怕是接受得了水清漪,无法接受水清漪肚子里的孩子。就算日后水清漪有惊无险的生下了孩子,终有一日也难以避开暗中黑手。 想到陈家如此险恶,落霞不知该如何劝说,呐呐的说道:“可这婚约是摄政王定下来的,不能轻易的退了。” 水清漪自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恐怕她还剩下一口气,陈家都不会退了婚姻。而摄政王府断然也不能退,必须由陈家开始! 水清漪躺在阔榻上,神情疲倦。她若嫁给陈子冲,那么陈子冲就有筹码夺回了陈家的家主之位,那么陈家如今的当家主子,自然是不会乐见她与陈子冲结合。 想到此,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精芒。 招了招手,示意落霞附耳过来,交代了几句,便起身去了花千绝的院落里。 花千绝却被龙珏请去,水清漪心中担忧,急忙赶去了龙珏的院落里。并未看见二人的身影,焦急的询问龙珏院子里的侍卫道:“父王呢?” “王爷出府了。” 水清漪一怔,再次询问道:“父王一个人出府?” 侍卫摇头:“属下也不知。” 水清漪没有为难侍卫,转身去了角门,询问门卫道:“父王一个人出府了?” “带着一位公子。”门卫看到水清漪突然造访,吓得心肝儿一颤,误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水清漪蹙紧了眉头,父王带花千绝出府作甚:“可知从哪个方向离开?” 门卫指了一个方向。 水清漪让人备车,追了过去。她实在担心父王因为她将花千绝带回府,影响了她的清誉,这才将人带走。 没有人照顾的花千绝,令她心疼。 在她的生命中,过去的那些年里,唯独他对她一人好。而今他落魄,她又岂能弃之不顾? 抚摸着腹部,她有了一个孩子已经很知足了,若是可以,此生都不愿再嫁。 水清漪围绕着皇城转了一圈,凡是有猜疑的地方,去了个遍,依旧没有寻到花千绝与龙珏。 马车缓缓的在玉漱斋停了下来,水清漪打起帘子,朝外望去,骤然对上一双幽邃晦暗的眸子。微微一怔,看着他穿着单薄,一袭月牙白锦袍,骑着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上。水清漪目光落在地上,雪面上马蹄印与车轮印紧密相连,可见他是一直跟着马车而来,并不是突然的偶遇。 落霞看着长孙华锦的脸,脸颊酡红,拉着水清漪的衣袖道:“郡主,陈公子也在。”指了指另一边。 水清漪‘啪’的甩下了帘子。 无聊。 “郡主……”落霞也拿不准这二位公子在作甚?隐隐觉得在较劲。若说陈公子为郡主保驾护航说得过去,可夜大人无缘无故,不合情理。 “不用理会。”水清漪脸陡然一沉,想到方才的那一眼,他眸子里冷漠令她冷笑了一声。 落霞欲言又止,不用理会,可夜大人与陈公子在帝京都是极有影响的人。特别是夜大人,那一张明月生辉的脸,不论走到哪里都是那样的璀璨夺目,众人定会议论他护送的马车里坐着的是何人。 “郡主,不然咱们去玉漱斋坐坐?”落霞提议道。 水清漪想了想,应允了。 落霞喜上眉梢,立即下了马车,搭上木梯搀扶着水清漪下马车。 水清漪目不斜视,进了玉漱斋。 玉漱斋名字清雅,可却是一个供人娱乐的茶坊。却也不是谁也可以进,这是专供权贵世家子弟的地儿。许多风流子弟,便在此处吟诗作乐。 水清漪一进来,便听闻有人在吟将进酒,而后一片哄闹声,混杂着娇媚的女子声音。睃眼望去,只见被偌大的八折屏风隔绝开来。 这时,玉漱斋的掌柜的出来迎接,看着水清漪极为的面生,便指着一旁的牌匾道:“这位客官,这是楼里的规矩。您若是第一次来,符合其上的几点,便随小的来登记令个小玉牌,日后直接来便是。” 水清漪看清楚了规则,可是登记太过费事,打算离开,可瞧见门口两门神,蹙紧了眉头,让落霞去登记。 落霞拿出了摄政王府的令牌,掌柜的看了一眼,将原本拿出来的黑色玉牌收了起来,换了一块红色火焰形状的玉牌递给了落霞。 落霞眸子灿若星辉,红色玉牌是这玉漱斋最高身份的象征。 郡主的身份,恐怕足以与皇室相比邻。 水清漪抿紧了唇,看了一眼掌柜的。他神情严肃,眸子里闪过一抹凝重。水清漪心里一沉,这里都是达官显贵,掌柜的饿并不像别处那般谄媚拍马。可他看见摄政王府的令牌时,紧蹙的眉头便不曾舒展……这其中有何古怪? 水清漪给落霞递了一个眼色,转而上了二楼。 掌柜的吩咐小二去招待水清漪,指引着水清漪去了梅园。不卑不亢的说道:“小姐气质高洁清贵,与梅相配。” 水清漪抿唇一笑,梅园雅间里摆着一处屏风,隔开内外两间。屏风上用湘绣绘制出傲雪绽放的梅,清影孤绝。四处摆放的瓷器,都是用娇嫩的寒梅点缀。 屋子里一股清蕴幽香弥漫,不浓郁,极为的沁鼻舒心。 水清漪捻起一枝新剪的寒梅,放在鼻端轻嗅,愉悦道:“来一壶冰泉熬煮的梅花茶。” “诺!”小二随后推荐道:“小姐可要点一份梅花糕?这是本店的招牌。” 水清漪颔首,她的确是有些饿了。 店小二一出去,落霞凑到水清漪身旁道:“这玉漱斋听闻是西北大将军的嫡长子开的,可也有人说幕后另有东家。” 水清漪捧着一杯茶水饮了一口,寡淡无味,便放下了茶杯。看着窗外车马如龙,淡淡的说道:“他们走了?” 落霞摇头:“在隔壁雅间。” 阴魂不散! 水清漪眉宇间闪过不耐,正欲开口,便瞧见雅间被人推开,小二将糕点茶水摆放好:“客官慢用。”便退了下去。 蓦地,一抹白色衣袂从屏风后飘入水清漪眼中,只见一道颀长身影入内,长孙华锦直接在水清漪的身旁落座。左手捋着右手宽大如云的袖摆,替水清漪斟茶。 水清漪看着氤氲着热气的茶水,低语道:“夜大人贸然造访,可是有要紧的事?” 长孙华锦对她的称呼,眉宇一皱,疏淡道:“顺路罢了。” 水清漪脸色一冷,便听见他道:“我只是来讨公道罢了。” 公道? 水清漪不解的看着他,便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冷笑,缓缓的开口道:“若是郡主的未婚夫与两名女子有婚约,且都是以正室聘之,你该当如何?” 水清漪垂头品茶道:“自然弃之。” “若不想弃之,又该如何?” “夜大人究竟想说什么?”水清漪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便岔开了话题道:“若是无事,夜大人请便。”说罢,水清漪起身,她不想和他共处一室。这样,她浑身都难受的紧。 长孙华锦骤然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进怀中,轻柔的拥着她,低声道:“你是我的未婚妻,却又与旁的男子许下婚约,你说我该当如何?” “夜大人风月齐光,许多女子都想嫁你为妻。我若是夜大人,自然是弃之,重新择一良配。”水清漪紧紧的攥着拳头,眸子里一片寒光。 长孙华锦目光凛然,迫人的看向她,脸色阴郁道:“清儿,你是吃定了我不会动怒?” 水清漪浑身骤然紧绷,心里忐忑不安。挣扎着推开他,想要站起身。他的手臂如铁钳,紧紧的禁锢着她。水清漪心里升腾着一抹怒火道:“夜大人请自重!我若当初与你有婚约,那也是误会!如今我与陈公子的婚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背!” 长孙华锦拳头捏得咔嚓作响,脸黑如墨,她的意思是他们的婚约是戏言,做不得数? “你当真如此想?”长孙华锦眼底闪过一抹戾气,凌厉如刀的目光落在水清漪的身上,仿佛要看穿她心中所想。 水清漪冷笑道:“不然,夜大人以为如何?”上扬的嘴角透着丝丝的讥诮。 那一抹讥诮刺激到了长孙华锦,长孙华锦打横抱起水清漪,阴冷的看着落霞道:“滚!” 水清漪拼命的挣扎,可却动弹不得。求救的看向落霞,落霞却不敢与长孙华锦硬碰硬,怕他一个不慎伤着了水清漪,扑通跪在地上道:“奴婢请求夜大人放过郡主,郡主……啊……”落霞话音未落,便被暗卫给带走。 “你放开我!”水清漪厮打着长孙华锦,看着步步紧逼休憩用的阔榻,眼里有着绝望。他眼底的燃烧着的烈火,似要将她给焚尽。太过炽烈熟悉,她知道若是逃不掉,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长孙华锦将她扔在阔榻上,水清漪坠落在柔软的狐皮上,猛地一翻身就想要滑下,手臂被他攥住,重新扔在榻上。 水清漪闷哼了一声,下意识的捂着腹部,生怕伤着了孩子。 长孙华锦灼灼目光落在她的腹部上,眸子里的火焰更为的灼热。 “求求你放开我……”水清漪怕了,她真的怕了。这样的长孙华锦,令她极其的陌生。比起那个害她被斩的长孙华锦,都令她更加的胆寒。 长孙华锦望进她那如秋水般氤氲着水汽,长而卷翘的眼睫上泛着泪珠,楚楚动人的模样,不禁心头一热,吻去了她眼角细碎的水花,噙住了她红艳的唇瓣,呢喃道:“清儿,你怎么能忘了我……这样,你还记不起我是谁么?” 火热粗砺的手掌从她的襟口而入,触手肌肤细嫩滑腻,长孙华锦手指灵活的解开她身上的衣襟。想要更深入的探寻,却被水清漪紧紧的按住他的手,呜咽出声道:“不……不要……你放开我……你混账……” 水清漪扭开头,避开他的亲吻,咬紧牙关道:“别让我恨你!” 长孙华锦心中一震,僵挺着趴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撑在水清漪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捏成拳,青筋鼓动。 水清漪那句话,宛如一柄利箭,直扎进他的心窝。 明明分离时,那样的难分难舍,再度相会,却是另一番天地。 这巨大的落差,对他又是怎样一种痛苦的折磨? 第一次,他后悔了! 不该为了谨慎起见,将她一个人送走。 长孙华锦忽而觉得很累,替她系好衣带,翻身躺在她的身侧,疲倦的阖上了双眸。 水清漪在他伸手到她胸口的时候,吓得浑身紧绷,直到他替她整理好衣襟,在身侧躺下没有了动静,这才松懈了下来。伸手捂在眼睛上,温热的泪水被抹去。待平复了心绪,水清漪小心翼翼的侧头看着他,见他阖上了双眸,水清漪缓缓的爬起来,小心避开长孙华锦,从榻尾下去,蹑手蹑脚的离开雅间,闪身走出屏风的时候,蓦地听到低沉沙哑的嗓音传来:“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水清漪心口一跳,苦笑了一声。他没有做错什么,错在她不该妄想不属于她的东西。 没有停留,水清漪头也不回的走了。莫名地,她知晓他不会伤害了落霞。 水清漪几乎是落荒而逃,上了马车,将自己整个环抱住,浑身止不住的颤栗。 车夫询问道:“郡主,回府么?” “嗯。” 水清漪应了一声,脸上血色尽失,随着她拿着锦帕擦拭脖颈间的动作,衣襟袒露。雪白的肌肤上的印痕,宛如雪里红梅,灼灼刺目。 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口,果不其然,落霞在府外等候。 落霞看着水清漪安然回来,抱着纤弱的水清漪呜呜痛哭。她太过无能,明知郡主的身份敏感,危险重重,却在没有护卫的情况下,带着她在帝京四处游荡。 “回院子。”水清漪看了一眼四周,空荡冷清的府外并无多少人,零星的路人投来目光。水清漪拢紧身上的貂皮坎肩,匆匆进了府门。 落霞也知她失态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二人一前一后的去了落雪阁,落霞急忙解下水清漪的坎肩,看着她脖子上暧昧的印记,手中的坎肩落地,惊呼道:“天呐!这……”夜大人未免太过大胆了!竟敢轻薄了郡主!“郡主,您……是奴婢无用……夜大人他……他可有伤着您。” 水清漪知道落霞想问的是什么,摇了摇头:“备热水。” “诺!”落霞匆匆的下去打水。 水清漪摸着唇瓣,眼底闪过一抹怒意,他这算是什么? …… 翌日 水清漪大清早,便收到顾府送来的邀请函。 落霞还沉浸在昨日的惊吓中,将邀请函递给水清漪,犹豫不决的说道:“郡主,咱们还是不去参加了。您受了惊吓,好好在府中休养。” 水清漪眉头紧蹙:“不了,顾府要去一趟。”皇后昨日下了懿旨,让顾锦心协助她举办冬至节。今日顾锦心便递来邀请函,恐怕是算准了她不会拒绝。 “郡主,奴婢请示摄政王,拨几个人暗中保护您。”落霞吃一堑长一智,多长了一个心眼,做事周全了一些。 水清漪颔首,起身去洗漱。 落霞拿了一浅紫色羽纱面薄氅给水清漪穿上,换上绣梅花月牙缎鞋,绾了发髻,头上戴着烧蓝镂空凤头步摇,行走间微微颤动,一种古典的楚楚动人的风情油然而生。 落霞从妆盒里翻出一块桃红碧玺瓜形佩,系在水清漪的腰间道:“这个可以备着送人。” 水清漪微微含笑,落霞想到周到。 二人到了顾府,在外等候已久的丫鬟将水清漪迎了进去,恭敬的说道:“郡主,小姐邀请了安小姐与瑞敏公主。” 水清漪一怔,眸光微闪,哪个安小姐? “宁远侯府嫡小姐。” 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冷嘲,在他们的眼中真正的嫡小姐恐怕是原配生下来的安乐菁。安悦欣虽然也是正室主母所生,可到底是继室,真正的权贵世家到底是会低看了一眼。 “欣儿么?”水清漪柔声问道。 丫鬟一怔,尴尬的说道:“郡主,是宁远侯府的大小姐。”心里嘀咕了一句果真是乡野出生,没得长见。 水清漪嘴角微扬,轻轻拂过她的头顶,看着丫鬟惊恐的后退一步。水清漪含笑道:“躲什么?有灰烬呢。”说罢,摊开玉白的手心,上面一根黑色的黑灰,那样的分明。 丫鬟扑通跪在地上。 水清漪转身,脚步轻盈的进了屋子。 里面的笑声戛然而止,屋子里的人纷纷望向门口。看着袅袅而来的水清漪,众人神色各异。水清漪含笑的给瑞敏公主行了一礼,一双美眸顾盼流辉道:“我来迟了。” 孟纤亲热的拉着水清漪在身旁坐下:“我们也是刚到,你身子骨弱,本该在府上多休憩,我们反倒是将你邀来了。”顿了顿,孟纤看向了顾锦心。 顾锦心轻声细语的说道:“瑞敏公主已经择好了夫婿,过几日的冬至节皇后便会指婚。那日穿的一件宫装,少了一朵鸢尾花,几个绣娘绣出了样品,都是少了灵气儿,绣技不如你。这才将你邀来,咱们几个一同将这朵鸢尾花绣好。”转而对婢子招手,婢子将托盘上的衣裳端来,顾锦心示意递给水清漪。 水清漪却是没有接,靠在椅背上道:“那日不过是安小姐谦让罢了,我的确技不如人。” 安乐菁见水清漪将包袱踢到了她的身上,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不显分毫道:“我花草不分,若是绣错了,恐怕会坏了公主的好事。毕竟是公主的人生大事,出不得半点差错。” “安小姐便是说我的婚事便可将就?谁人都知我已经订下了婚约,因着身子骨不好,嫁妆不曾备好,这才没有将婚事提上议程。昨日里皇后娘娘一提点,我便连夜绣制嫁妆,可惜身子骨不争气,这不累倒了。”水清漪捡着安乐菁的茬堵了回去。 安乐菁并未气恼,盈盈目光闪动着细碎的光芒,巧笑嫣然的说道:“郡主这是允嫁了呀!可也要照顾好身子,祖母身子不好,我恰好会一套松筋骨的手法。郡主若不嫌弃,我便给你舒展筋骨,这样浑身便轻松许多。”话落,已经是走到了水清漪的身后,将手按在水清漪背上的时候,水清漪起身躲闪,裙摆却是被人给踩住,整个人朝前扑倒。 意外来的突然,水清漪惊慌的双手护住腹部。孟纤及时将水清漪搀扶住,手指慌乱间扯落了水清漪襟口的盘扣,露出雪白的脖颈与上面一片浓艳如血的痕迹,触目惊心。 孟纤、顾锦心与安乐菁睁圆了眼睛,失态的盯着水清漪的脖颈。 水清漪已经镇定了下来,紧紧的捂着脖颈,心中已经明白了过来,今日恐怕是一场局。昨日在玉漱斋的事情,她们定得到了风声,才会有这样的一出戏。婚前失贞,她定会声名狼藉。 当真是好狠的手段! ☆、第十二章 愿者上钩 水清漪理顺了个中缘由,不紧不慢的系好盘扣,可惜孟纤手劲太大,盘扣被扯落。眼底闪过一抹讽刺,她虽然不想嫁给陈子冲,可也不是以败坏声誉为代价。 索性便也大方的松开手,脸色略有些难看的说道:“我不喜旁人碰触!” 声音清淡,却透着一股子凌厉。安乐菁回过神来,讪讪的说道:“郡主,我……我不是有意为之。只是看着你眼底青影浓重,俨然是没有休息好,太过疲乏所致。而我的祖母她也时常睡不好,我给她捶背疏松筋骨,她能够睡个好觉。这才逾越了……”说到最后,倒有些指控水清漪是不识好歹的人。 心里极为的愤恨,明明得到消息,她与人偷欢,满身暧昧的痕迹。却没有想到,水清漪还留有后招!打得她们措手不及! 水清漪心中冷笑,仿佛从一开始,安乐菁便是针对她! 若说之前,她并未与安乐菁有何过节,她这般做恐怕其中定是有缘由。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怨恨,除非自己有涉及她的利益纠葛。而她来到西越国,并不曾做下什么事儿,更遑论与人因利益结仇。 唯一与人联系的便是陈子冲与花千绝……电光火石间,水清漪微微一怔,莫不是因着这二人其中一个? 敛去眸子里的情绪,她们知道她昨日里的动静唯这两点,第一个她身边安插有人,第二陈子冲与长孙华锦给她护航,太过招摇。 “现在看到的不尽人意,失望了吧。”水清漪并未接安乐菁的话茬,青葱玉手拂过脖颈,上面星星点点的痕迹,她觉得留着不妥,若是有个万一,被旁人瞧了去不知会编排成什么样子,便让落霞给她刮痧,遮掩住暧昧的痕迹。 所以,没有如约看见她与人‘苟且’留下的印记,她们才会惊愕得回不过神来。 孟纤面不改色,褪下肩膀上的看见亲自给水清漪披上道:“清儿,你误会了。怨我手拙,笨手笨脚的扯坏你的衣裳。”眼底寒芒一闪而逝,她竟是知晓?斜睨了安乐菁一眼,心里猜测是谁透露了风声。 水清漪挑高眉梢,误会么? 安乐菁岂会那么好心给她松筋骨?早在安乐菁走过来的时候,心里便有了防备。她看着安乐菁身旁的丫鬟将她的裙摆踩住,故意想要看看究竟她们要作甚。如今,事情明朗,孟纤却三两拨千斤的解释是误会。 “当真是我会意错了?”水清漪仿佛在自言自语,声音却大家都能够听见。 “的确是意外。”顾锦心起身走到水清漪的面前,整理好她散乱的衣襟,眸子里隐含着关切:“这是怎么了?” 水清漪摸着脖颈道:“染了风寒咳嗽,偏方说刮痧可以治咳嗽。” “如今正值严寒,郡主可得小心身子。风寒可大可小,莫要严重了。”顾锦心幽幽的叹息道:“今日寻你来,便是有一件事想要叮嘱一声。虽然咱们西越国民风开放,未婚男女能够私下见面,可昨日里陈公子一路跟随,旁边还有一个夜大人,传出难听的传言,终归是不好。”顿了顿,打量了水清漪几眼,似在考量那句话该不该说,忍不住的说了出来:“有人瞧见夜大人进了你的雅间,随后你脸色苍白的出来。虽然陈公子不介意你过去,可也不能如此不顾忌他……” “可不是?郡主,您是成婚过的女子,陈公子并未成亲过,他不曾嫌弃您,您也不能太过分。”安乐菁言辞间带着愤懑与一丝妒意。 “安小姐之意,曾嫁过人,便是要遭人鄙弃?”水清漪漫不经心的询问道。 安乐菁默然,算是默认了。 水清漪冷笑道:“安小姐鄙夷我,便是也不屑瑞敏公主,当初瑞敏郡主可是我的小姑子。”最后一个字音消弭在水清漪唇齿间,蓦地惊愕住,她方才说什么了?孟纤是她的小姑子? 方才那一席话完全没有经由大脑,便说出口。脑子里闪现过几个片段,皇宫内孟纤与长孙华锦的二弟赤身*躺在一起,而后被赐婚嫁进王府。 心里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可在下一瞬,又恢复了寂静。 众人惊愕,她们都知孟纤是去东齐国和亲,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瑞敏公主突然回国,而后她又成了待嫁的公主。东齐国的那一段,皇后封口,无人敢提。 而今被水清漪随口提及,众人适才知晓,似乎有这样一件事! 安乐菁紧张的看着孟纤,生怕她会怪罪,急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这样的意思。只是规劝郡主莫要朝三暮四……”安乐菁意识到说了什么,猛然住嘴。一道森寒的目光陡然落在她的后背,宛如针扎,不由得背脊僵硬。 水清漪眼底掠过一抹寒芒,朝三暮四?不由的挑高眉梢道:“安小姐见识广闻,双目通天,大小内宅之事,都瞒不住你。你处处与我争锋相对,无非就是因为我不曾答应你退掉陈家的亲事。” 安乐菁脸色骤然大变,不可置信的看着水清漪,眼里布满了复杂的神色。脱口而出道:“郡主,您莫要空口白话,我何时让你退掉陈家的亲事……” “是不是,你比我更清楚。”水清漪看着她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慌乱,便从中看出她猜对了,安乐菁怕是早已思慕陈子冲,想要嫁给陈子冲,碍于有她这块绊脚石。漫不经心的看了安乐菁泛白的面颊,不轻不缓的说道:“我曾记得在陈家参宴的时候,偶然听闻你与陈夫人说过,顾小姐是为天家准备,奉劝陈夫人莫要肖想。而后又说瑞敏公主是皇后心尖儿上的人,如今朝堂局势严峻,三皇子有极大的可能登上皇位,那么瑞敏公主便是众人分抢的香饽饽,而我不过是一个摄政王的女儿,与公主相比到底是差劲许多。毕竟,这西越的江山姓孟,若是陈公子娶了瑞敏公主陈家可就水涨船高!” 孟纤陷入了沉思,不明白水清漪话里的意思。她方才说安乐菁想嫁给陈子冲,又为何会劝说陈夫人让陈子冲迎娶自己呢? “不……不是……你胡扯……” 水清漪步步紧逼道:“你当真是好算计,以你一人之力,断然是不能成功让陈家退掉与我的亲事,这才在陈夫人耳旁煽风点火。于是有了今日这一出戏,若是抓到我‘私通’的证据,陈夫人本就对我有过婚事而不满,然后有不知检点,随后便会想到你的建议,与我退掉婚事。可陈家如今的地位,却是大不如前,皇后又岂会同意瑞敏公主下嫁陈家?而你这时以瑞敏公主的好姐妹出现,暗地里为瑞敏公主解忧,愿意为她化解燃眉之急,瑞敏公主的禀性,断然会请皇后娘娘指婚。皇命难为,陈夫人再不满意,也只得受了!” 安乐菁错愕的看着水清漪,未料到她看穿了她的小伎俩。听着她有条有理的托出她的心思,脑子发懵,唯一的念头便是完了。下意识的看向孟纤,想要辩解,可水清漪却没有给她机会。 “届时,陈夫人对皇后有了意见。而你本就不是陈夫人中意的人选,陈夫人恐也不待见你。可有你之前的铺垫,你在陈夫人面前喊屈,敌不过权贵,被瑞敏公主算计,迫于皇家威严,你不得不嫁。而后与陈夫人同仇敌忾,陈夫人视你为知己都来不及,又岂会因此而憎恶你?当真是好算计!不但成功嫁入陈家,还离间了我与瑞敏公主,一箭双雕。”水清漪许久不曾说过这么多的话,昨日里刮痧喉咙还有些隐痛,今日这长篇大论,令她喉咙宛如火烧,优雅的端着一杯清茶,浅饮了几口。闲适舒雅的坐在椅子上,身子向后靠,目光淡然的睨向安乐菁,夹杂着一抹刺骨的冷光。 安乐菁浑身瑟缩,不安的看着孟纤,张了张嘴,呐呐的说道:“公主,我没有!她污蔑我!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孟纤本就多疑,水清漪言之凿凿,令她心中起了疑心。而后仔细回想着安乐菁找她联手对付水清漪的事情,不由觉得古怪。听完水清漪的话,心中便信了水清漪。因为,安乐菁一心想要嫁给陈子冲! 当年她离开西越,联姻东齐的时候。安乐菁信誓旦旦的说道她一定要嫁入陈家,成为陈子冲的妻。因为,陈子冲的未婚妻,本就是一个虚影,安乐菁从未放进眼底。 只是天不从人愿,陈子冲的未婚妻竟是寻到了! 安乐菁怎得会甘心? 前后仔细梳理,孟纤明白了过来。水清漪说得极有道理,以陈夫人的势利眼,安乐菁根本不在陈夫人挑选媳妇的范围内。 想到安乐菁大胆包天,竟敢算计她,眼底燃起一簇火苗。看着她梨花带泪,好不委屈的模样,孟纤脸陡然一沉。 安乐菁心道不好,慌乱的抹掉脸上的泪水,上前想拉着孟纤的手。可瞧见孟纤眼底的阴鸷,抬起的手落了下去,紧紧的攥着手中的锦帕,咬着唇瓣道:“公主,你我相交那么多年,我是怎样的为人,您还不清楚么?我……就算借我十个胆,也不敢陷害您。您莫要被人离间了!”说罢,飞快的睃了水清漪一眼,满脸泪痕,啜泣道:“郡主,我与您无冤无仇,不知您为何要陷害我?若是因为方才我的失礼……我给您赔不是。” 安乐菁说跪就跪,毫不含糊。砰砰磕了几个响头,玉白的额头上一片青紫,渗出了血丝。 “郡主,日后我……我再也不敢了,日后给您疏松筋骨,定要得到您的同意……”安乐菁说着,就要再度磕头。 蓦地,传来冷沉的嗓音:“你们在干什么!” 水清漪回头望去,便看见陈子冲眉头紧蹙,颀长的身影如雪中青松立在门口,面若覆霜的看着内里的一幕。蓦地,视线落在水清漪脖颈处若隐若现的嫣红,眸子里燃烧着火光,虽然水清漪刮痧遮掩,他身为男人却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子冲心中竟有些嫉妒,捏紧了垂落子啊身侧的手,阔步走了进来。目光轻飘飘的拂过安乐菁,落在水清漪的身上。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他得知她与长孙华锦共处一室,虽然并没有发生什么,可仍旧有种她背叛了他的感受! “陈公子……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我唐突了郡主……”安乐菁看着陈子冲眼底盛满了怒火,唇抿成一线,勾出凌厉的弧度,心中欢喜,虽然陈子冲没有瞧见水清漪‘私通’后的证据,却也能看到水清漪恶毒的一面。 却不知陈子冲并不在意她弄出的这些,而是气恼水清漪对他所做的一切无动于衷。即使忘记了长孙华锦,二人都能打得火热。 “我想了什么?”陈子冲脸色阴沉的看着安乐菁,眉宇间隐有厌恶之色。安乐菁的小把戏,他岂会看不穿?只是懒得理会罢了。“唐突了,赔礼道歉不是理所应当?” 安乐菁呼吸一窒,双眸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子冲。他难道没有看到她被水清漪欺压么? “陈公子……”安乐菁潋滟生波的眸子里泪水打转,仿佛陈子冲不给她主持公道,泪水便会滚落下来。 水清漪手搭在腹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安乐菁,看着她要如何收场。便添油加醋的说道:“安小姐,你想要嫁给陈公子可以直言,至少手段磊落。何须用这般下作的手段构陷我?你也莫要指望陈公子给你讨回公道,我性子直,谁若敬我一尺,便还他一丈。谁若欺我辱我,我便千百倍的奉还。你赔礼道歉,充其量是一盘开胃菜罢了!” “我……” “陈公子若是说要迎娶你,我便亲自奏请皇上,替你们指婚!”水清漪根本没有给安乐菁开口的机会,她知道陈子冲不会与她解除婚约,更不会娶安乐菁。而安乐菁想要利用陈子冲来教训她,她便让安乐菁知晓什么叫自食恶果! 果不其然,陈子冲听了水清漪的话,目光冷冽如剑,不复平日里的但淡然平静,冷声道:“她说的可有半句虚假?” 安乐菁急于否认,可听到陈子冲的问话,心神一动,她想要抓住这一次的机会。嘴角翕动,想要开口,可又有所顾忌。她不相信水清漪会放弃陈子冲这样好的男人,她不过是破鞋一双罢了! 可是她若说出口,那么便坐实了水清漪所说的,得罪了瑞敏公主。惴惴不安的看向孟纤,便见孟纤环手站在她的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晦涩不明的幽芒,令她心提到嗓子眼。瑞敏公主的手段,她见识过,且不想再次见识。更遑论让她成为瑞敏公主对付的角色! “你不说也不妨事。”水清漪眸光微转,对着陈子冲,嫣然一笑。浅淡的笑容,宛如出水芙蓉,清丽无双:“你送我回府。”其中包含了太多的意味。 安乐菁心头一紧,她知道,错失了这次机会,她便再也没有机会嫁进陈家。脸色苍白,杏眼里蕴含着一汪清泉,盈盈含泪的看着陈子冲,那么的柔弱无助,令人升起想要呵护她的冲动。 可陈子冲全副心思都落在水清漪的身上,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中。 安乐菁咬牙,水清漪这是在逼迫她。眼睫颤了颤,阖上双眼,再度睁开恢复了清明。看着水清漪起身,打算离去,安乐菁心一横,眼底带着一抹坚决。 “郡主,你说的可作数!” 孟纤目光凛然,这贱人是承认了! 水清漪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抹浓郁的笑意,上钩了! ☆、第十三章 婚约的秘密 啪—— “贱人!”孟纤扬手掌掴安乐菁,这个贱人竟敢算计在她的头上,当真以为她性子软和好拿捏? 安乐菁捂着右脸,火辣辣的痛蔓延到耳根,一阵耳鸣。 孟纤盯着安乐菁白皙的面庞上印着手指印,目光幽冷,冷哼道:“谁给你的贼胆,如此算计本宫?” 安乐菁连连后退,眼底布满了惊恐,摇头道:“公主,我没有算计……” “不曾算计本宫?你若没有,为何会想要下嫁给他?”孟纤手指笔直的指着陈子冲,一双美眸里燃烧着火焰,恨不能将她给撕了。她从小便被人捧着长大,在西越从未有人胆敢如此算计她! 而东齐国是她毕生的耻辱,因此,她配合水清漪联手对付静安王妃与二公子。 更令她不可原谅的是在西越国十几年,安乐菁处处以她马首是瞻,她待她也是极好的,却未料到这贱人打起了她的主意! 安乐菁脸色煞白,求助的看向陈子冲。 陈子冲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对孟纤说道:“公主,其中恐怕有误会。” “误会?”孟纤阴阳怪气的看了陈子冲一眼,斜睨着水清漪道:“如此,便是你瞎编胡诌了?” 陈子冲蓦地一怔,前因后果他是不知,进来的时候便瞧见安乐菁在给水清漪赔礼道歉,莫不是之前闹出了纷争?目光略有些凌厉的扫向安乐菁。 安乐菁呼吸一窒,紧紧的攥着手心,平复着砰砰乱跳的心脏,低垂着头,抽泣道:“陈公子,你这是不信我。自小从你救我那一刻起,我便想要嫁给你。父亲也与你提议过,待你过了二十五岁,未婚妻没有着落,便会上门提亲。你如今二十四,还有一年。随着日子的逐渐靠近,我心中的喜悦几乎要将我淹没。可在我着手准备嫁妆的时候,却听到一个足以击垮我的消息,你的未婚妻回来了!同样是被你救回来的人,可她却生来便与你订了婚约,她何其的幸运?我不想要嫉妒,让自己变得面目可憎,令人厌恶。可天底下的女子,又怎得能不羡慕嫉妒思慕男子心爱的女子?我也不过是*凡胎,如今已经十七,已经过了嫁人的年纪,即使背负一切,我也不会放过任何能够嫁给你的机会!” 陈子冲眸光复杂,到底是他辜负了她。 水清漪目光幽深,她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为了嫁给陈子冲,即使被泼脏水,她也在所不惜! 当真是情深呐! 这一番告白,不知陈子冲会如何应对。安乐菁不但是得到陈子冲承诺的女子,亦是陈子冲恩师的嫡长女。话已经摊到明面上,他是维护了安乐菁,还是孤注一掷的选她! 孟纤冷眼旁观,她不是个蠢的,从如今的局势看来,里面似乎大有文章。难道,水清漪说的是假的?随即心里掠起一抹疑虑,水清漪显然是忘记了东齐国的一些人和事。以她的身份,嫁给陈子冲是最好的选择,陈子冲不嫌弃,且对她似乎有意。嫁进陈府的日子不会太难过,她若是水清漪也会选择陈子冲,又怎得会将陈子冲推开? 那么,问题还是出在安乐菁的身上! 如水清漪所料,人一旦起疑,便会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直到崩裂。 陈子冲两面为难,心里恼怒安乐菁,今日是她设的局,虽然过程不如她的意,可结果却是与她算计的无二。沉吟了半晌,陈子冲愧疚的看向了水清漪。他纵然心中再喜水清漪,都要以大局为重。宁远侯是他的恩师,他再怒安乐菁,都要维护了宁远侯的颜面。若是他今日带走了水清漪,那么便会传出难听的传言,宁远侯是极注重脸面的人,恐怕会严惩了安乐菁。而造成如今的局面,归根究底,他都脱不了干系。 水清漪看着陈子冲投来的视线,便知他的选择,提着的心落了下来。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笑意,面无表情,冷冷的盯着二人,仿佛陈子冲背叛了她。 陈子冲不忍看水清漪控诉的目光,否则定会看出水清漪嘴角的笑意。生硬的说道:“我先带你回府。” 安乐菁难以置信的看着陈子冲,眼底的笑容如何也藏不住流泻而出,惊喜的起身,跟在陈子冲身后离开。 孟纤看着安乐菁的背影,猩红的唇露出一抹诡谲的笑。转而看向水清漪道:“今日之事倒是委屈你了,我与心儿也是遭了安乐菁的算计。”目光扫过水清漪的脖颈,勾唇道:“幸而无事,我回宫后会回禀了母后。” 水清漪等的就是孟纤这句话,摇了摇头道:“公主不必自责,不过是无心之过罢了。”说罢,便打算告辞。却被顾锦心抢先一步道:“既然无事,咱们便去商讨冬至节的宴会布置。” 水清漪意味深长的看了顾锦心一眼,今日之事不信少了她的谋划。若当真是为了冬至节的布置,便不会邀请了安乐菁。 顾锦心面不改色,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容。领着一行人去了绣阁! 绣阁是顾家为顾家嫡女锁准备,里面请了优秀的绣娘师傅,教导顾家的嫡女,巧手节上能崭露头角,这样便能够为抬高顾家嫡女的身份。 水清漪看了一眼两层高的阁楼,门扉紧闭。顾锦心交出了玉牌,看守的婆子这才放了行。 水清漪蹙紧了眉头,顾家对这绣阁未免太过看重了?竟是要验明身份。 “我参加巧手节后,便被允了不来绣阁,这新换的嬷嬷,怕是不认识我。”顾锦心向二人解释道。 孟纤是知道一些,她的母亲便是从顾家出去的。绣阁她却是一次没有进去,因为顾大人不曾应允,绣阁只有顾家女才能进。可如今让二人进去,又是为了何事? 水清漪却不知道这更深的忌讳,只当寻常人家的阁楼进去。 里面划分了几个区域,西面摆着四台织布机,旁边摆着一个高高的木架,上面挂着织好的布匹。东面长条木案上,堆叠分列摆放着簸箕,里面装着分拆好的丝线,北面则是堆积着一袋袋的棉花与麻绳。 看到这里,水清漪心里有了底,顾家的女儿不单要针线好,还要会纺织。 “今日父亲知道我要用绣阁,便遣散了妹妹们。楼上是供姐妹们学习的地儿……”说罢,顾锦心领着二人上了二楼。 二楼上面摆着六个绣架,旁边摆着针线篓子。 上面空荡荡的,一副半成品也无。 水清漪若有所思的看了一圈,一般绣阁里都会摆放着绣好的成品,可这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无。不禁一哂,这是在防备她们呢! 防备她们偷学么? 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嘲讽,顾家未免太过谨慎。 “既然是讨论冬至节的布置,为何来绣楼?”水清漪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顾锦心神色淡淡,温婉的说道:“这里有绣架,咱们可以将这里当成永轩殿布置。” 水清漪斜睨了孟纤一眼,看着她站在一个绣架旁出神,手指轻轻的摩挲着绣架,疑惑的上前,便看到绣架上刻着一个字‘琼’字。顾琼是当朝皇后的名讳,莫不是这绣架是皇后娘娘所用过的? “这是姑姑的绣架,姑姑进宫后,便一直是我在用。”顾锦心眼底蕴含着一团光芒,志得意满,她如姑姑一般获得了巧手节的魁首,那么定会如姑姑一般,成为西越最尊贵的女子! 水清漪拿着顾锦心的绘制的图纸,几人一同将绣架摆在两旁,而后看着指着房梁道:“宫中有夜明珠照明,宫灯怕是不妥。” “夜明珠珠光冷清,这大冷的冬天本就令人心中生寒,沐浴在这清冷的光照下,即使大殿里烧了地龙,也会觉得不暖和。若是点上宫灯,它散发出橘黄色的灯火,会令人生出一骨子暖意。”顾锦心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水清漪仍旧觉得不妥,上回她进宫领赏,皇后的宫殿便是点缀着夜明珠,里面烧着地龙,坐在里面便觉得暖洋洋得身子都是酥软的不想要动。 “依你。”纵然水清漪心中有了主意,却也没有驳了顾锦心的意。 讨论了半日,水清漪身子有些吃不消,心里大致有了底。便告辞回了摄政王府,拿着宣纸将绣阁里的布置一一画下来。看了半晌,蘸墨在几处地方圈了起来。 落霞看了一眼宣纸,沉吟道:“西越国历代的皇后,都是出自顾家。” 水清漪一怔,顾家……底蕴深厚,却也可以看出极为的谨小慎微,处事稳妥,敛起锋芒,养精蓄锐。历代皇后出自顾家,依旧没有因此而受到任何的打压与牵连,足以见得顾家的手段。 “郡主,可要查?”落霞逐渐摸准了水清漪的行事作风,便提议道:“顾小姐怕是盯着您了,未雨绸缪,以备不时之需。” 水清漪赞赏的看着落霞:“愈发的精进了。”只是,顾家又岂会这么简单的被查出什么?她回来的时候,从里面刻意绕了一圈,不止是绣阁森然,其他的院子里都是如此。 “莫要打草惊蛇了!”水清漪神色凝重的说道。 “奴婢晓得的。”落霞想起一事,不安的说道:“陈公子的事情,摄政王与魅王都已经知晓,皇后拿了皇上的圣旨,将摄政王、魅王,还有宁远侯进宫了。” 孟纤何时如此雷厉风行了? 落霞睨了水清漪一眼,观察了她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听说夜大人也进宫了。” 水清漪骤然捏紧了手中的宣纸,他进宫凑什么热闹? 几个时辰过去了,水清漪压制住心底的躁乱,伏案画着宴会格局布置。 含烟匆匆的跑进来:“郡主,摄政王与魅王回府了!” 啪嗒—— 浓稠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水清漪怔了怔,搁下了狼毫,将脏污的宣纸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里。 “父王可有说什么?”水清漪拿不准龙珏的心思,他想要寻一个不论对错,事事向着她的夫婿。而今,陈子冲却是将她弃之不顾,带走了安乐菁。不知有孟纤与皇后的煽风点火,他会不会同意解除了她和陈子冲的婚约。 毕竟,宁远侯进宫,恐怕也会为安乐菁讨公道。否则今日之事撒播出去,安乐菁甭想嫁人。 想到此,水清漪净手,便听到含烟噘着嘴,闷闷不乐的说道:“摄政王只有瞧见您才会笑,平素都是冷着一张脸,奴婢本就笨,怎得看得出来摄政王想的是什么?魅王更别提了,奴婢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水清漪微微一笑,的确是如此。也不再多问,径自去了龙珏的书房。伸手正要推开门,便听到里面传来龙幽冷冽森寒的声音:“父王,您太顽固不化。为何不当即解除了婚约?” 龙珏揉着额角,正待开口,便感应到门外有人。脸一沉,冷声道:“谁?” 水清漪推门进来,抿着唇看着龙珏道:“父王为何要一意孤行?” 龙珏缄默不语,眉头紧锁,仿佛遇到了难题。 水清漪更为的不解,疑惑的看着魅王。 “你暂且不能与陈子冲解除婚约。”半晌,龙珏适才开口。 “理由!”水清漪脸色难看,她好不容易做到这一步,岂能坏在龙珏的手里? “没有理由!”龙珏在对于水清漪和陈子冲婚约上,一如既往的执着,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口。 水清漪心渐渐的下沉,此事恐怕有另有隐情。抚摸着小腹,对龙珏道:“我想要去玉龙山,何时能解除婚约,我便回来。” 水清漪这是在逼迫龙珏。 龙珏眼底闪过一抹沉痛之色,良久,适才开口道:“你去住上几日也好,散散心。冬至节,我会安排人将你接回来。” 水清漪眼皮子一跳,冷声道:“我宁愿回东齐!” 龙珏深爱着的人是她的母妃,他是疼爱她,但是却不及母妃那般让他没有原则的宠爱。在有限的条件下,他还是会限制她,不让她胡作非为触及他的利益。若是如此,她便要怀疑他认她回来的目地! 龙珏面色骤变,水清漪的神色,极为的认真,并不是像方才说去玉龙山时的试探。 “父王是要逼走了姐姐么?”龙幽也想要知道,龙珏为何不愿退了陈家的亲事。 龙珏额角青筋突突跳动,久久没有开口。就在水清漪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龙珏长叹了一口气,舒展眉宇,示意二人坐下。 水清漪与龙幽面面相觑,这是打算说了? ☆、第一十四章 玉戒 陈子冲出宫回到了陈府,便被陈夫人请了过去。关上门,陈夫人面色铁青的说道:“你怎得这般的拎不清?我耗尽心力让你娶水清漪,便是只有摄政王府能够让你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可你倒好,放弃了水清漪,带走了安乐菁那个祸害。她能给你什么?若是退掉了亲事,我便没有你这个儿子!” 陈子冲也没有料到后果这般严重,他愿想将安乐菁送回了宁远侯府,便去向水清漪赔罪认错,可没有等他来的及去赔礼道歉,便被圣旨召进宫,打得他措手不及。 幸而摄政王并未立即同意,而是要想几日,征询水清漪的意见。 想到这段时日水清漪对他疏淡的态度,陈子冲便觉得此事没有底细。摄政王极为的疼宠水清漪,就怕水清漪一意孤行的要解除婚约。 “母亲,我会想办法挽救。”陈子冲也不想解除了婚约。 闻言,陈夫人脸色稍霁,她就怕陈子冲猪油蒙心,这才焦急的喊他过来敲打他。见他没有被安乐菁给勾了魂,同意娶安乐菁,心里提着的石头便落了下来。好言相劝道:“冲儿啊,你要为大局着想。福安郡主这事,你做得可不对,待会上门去赔罪。”顿了顿,陈夫人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知你重情义,宁远侯也算不得你的恩师,即使没有他,你在仕途上也会如此顺遂。他恐怕早已看出了这一点,适才会替你出头。” 陈夫人心里有着一本亮堂的账,老爷子为了救摄政王妃而死,陈家与摄政王府有口头上的婚约,不论如何,摄政王都会照拂一二。 陈子冲却不这么认为,当初出那样大的事情,摄政王对他是失望了。若不是宁远侯适时的出手,摄政王也不会给他机会。 “母亲,我自有主张。”陈子冲苦涩的一笑,水清漪不想嫁给他罢了,昨日才会那样的逼迫他!若是她想要嫁,便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刺激安乐菁。 陈夫人怕陈子冲会胡来,便软了口气道:“福安郡主怕是我上回做的糊涂事,她心中有芥蒂,这才与你生了间隙。女子是要多哄,她耳根子软了,便什么事情也没有了。改天我亲自登门道歉!” “母亲……”陈子冲蹙紧眉头,母亲再不是,也是为了他着想。如今上了年纪岁数,怎得能让她给水清漪道歉? 若是水清漪给了母亲难堪,母亲怕是受不住,控制不了脾性,闹出事儿来。到时候便当真无法收场! “你不用多说,福安郡主这是放心不下我。她见我没有表态,生怕嫁进陈家,我会暗中加害她的孩子,这才不愿嫁进咱们陈家。冲儿,委屈了你,待你将她娶进门,日后你就算是搁在偏院不闻不问,纳安乐菁进门,母亲也不会阻扰!”陈夫人琢磨不透陈子冲的心思,先安抚好他,总归是没有错。 陈子冲岂会不明白陈夫人的心思,也不点破。原先他也是和陈夫人一样的心思,可现在不同了,他对水清漪有了男女之情。娶回府他自然会敬爱她,却也会纳别的女子。 安乐菁他已经安抚好,到底是他一个承诺拖累了她。而她无论如何也要进陈府,不在意身份,那么便纳她为良妾。但是之前母亲已经给他主张纳了表妹进来,所以得等水清漪过府半年再纳安乐菁,不能太落水清漪的脸面。 陈夫人哪里知道陈子冲的心思?眉目舒展的说道:“你快去。” 陈子冲没有停歇,风尘仆仆的去了摄政王府。 而摄政王府,却是一片低气压。 门仆直接将陈子冲带到了花厅,毕恭毕敬的说道:“郡主有要事在身,您请稍等片刻。” 陈子冲颔首,心里略有些难安。水清漪在这个时候有事,显然是与摄政王在商议。那么,他们的结果呢? 陈子冲端着茶水,饮了一口,眉头微皱,茶水冷了,入口微苦。 陈子冲搁下了茶杯,揉捏着眼角,神色疲倦。他不懂水清漪为何不愿嫁给他?这个时候,他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 旋即,陈子冲眼底显露一抹森寒,莫不是水清漪依仗着她是摄政王的女儿,可以随意挑选夫婿? 而书房那里,气氛格外的凝重。水清漪撑着胀痛的额角,目光悠扬的望着别处。心里也不知该如何说,只得看向龙幽。 龙幽亦是眉头紧锁,毕竟此事牵涉的是他们的母妃,即使是传闻,他也不能贸然下了决定,若是事实是真的呢? 龙珏神色落寞,歉疚的看着水清漪道:“父王自私了。” 水清漪摇头:“您也是为了给我治病,才开了母妃的冰棺,这才得到了这样的一个消息。我不怪您!”若是当真如冰棺里的提示,能够让母妃起死回生,她这婚约也便认了! “我寻了太医,他们说你们的母妃是龟息了。”龙珏虽然知晓疑点重重,可仍旧不愿放弃这渺然的机会。而解药是在陈家祖传玉戒里。 水清漪心里寻思着母妃若当真是龟息了,冰潭里待了那么多年,恐怕血液也被凝冻住,就算是假死,也被真的冻死了。 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口。 龙幽已经从喜悦中回过神来,恢复了理智,与水清漪想到一处,开口道:“母妃即使假死,如今在冰潭十三年,她恐怕早已寒气入髓,药石无医。若是为了这荒诞的理由,葬送了姐姐的幸福,我不会坐视不管。” 水清漪骤然看向了龙幽,方才他的神情显然是认可龙珏的决定。 龙幽安抚的看向水清漪道:“自小我们便没有了母妃,蓦然得到这消息,难免会昏了头。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到底是天方夜谭了!” 水清漪很欣慰,龙幽没有如龙珏一般魔怔一般抓着那本不可能的机会。 龙珏缄默不语,显然是很难做抉择。 “父王,陈家的祖传玉戒我会拿来,您还是回禀了皇后,姐姐另择良婿。若是您坚决不同意,因此将姐姐推入了火坑,母妃怕是也不会原谅你!”龙幽眸子里闪过一抹戾气,显然这事情有蹊跷。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拿母妃的事情,蒙骗父王? 龙珏浑身笼罩在茫茫白雪映照的白光里,萦绕着清冷的光晕,沧桑的眸子里蕴藏着浓烈的痛苦,悲凉孤寂。 水清漪起身,递给龙幽一个眼色,他们不能逼急了龙珏。 毕竟,痛苦中过了十几年,蓦地看见了希望,并且在为之努力。突然,有人告诉他,这是假的。任谁也无法缓过劲来! 二人走出书房,门合上的瞬间,传来微凉如玉的嗓音:“退了罢。” 水清漪脚步一顿,心中震惊,他这是同意了? 龙幽揉了揉水清漪的头顶,安抚道:“姐姐,父王这是同意了。你别多想,有我呢!” 水清漪望着他漆黑的眸子,里面不再是清澈见底的纯净,而是如泼墨一般黑暗深幽,一眼望不进底。回想着他方才的语气与动作,惊讶的说道:“你好了?” 龙幽一甩紫色衣袍,将手拢在身后,踱步向前走:“我何时不好了?” 水清漪觉得龙幽恐怕是知晓他的毛病,一个冷酷傲娇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顶着十四岁的年纪,做着几岁孩子的幼稚蠢事?那太过丢脸,怎得能承认了? 掩嘴一笑道:“是,姐姐明日买棉花糖答谢你。” 龙幽脚步一滞,轻哼了一声,脚快了脚程。走远了,轻飘飘的传来一句话:“粉色的。” 水清漪失笑,他竟是应了。转而吩咐身旁目瞪口呆的落霞:“你去买棉花糖,唔,粉色的。” “郡……郡主,他……”他是魅王么? “快去。”水清漪打断了落霞的话,免得这丫头会说出什么无厘头的话来。 落霞觉得她肯定是看花眼了,魅王出府便是要铺地毯,坐的椅子要垫着柔软的狐皮,吃喝用具都是自己特制的。从不曾碰别的物件,生怕玷污了那高贵高洁,养尊处优的手。 这一回竟是碰了郡主的头,且要吃外边他不屑看的棉花糖。 饶是如此,仍旧按捺下心底的如浪潮翻涌的情绪,赶忙去买棉花糖。 水清漪去了花厅,既然父王已经同意了解除婚约,她便也不用有所顾忌。走进花厅,看着闭目养神的陈子冲,脸上的笑意敛去,在他对面落座。 陈子冲并不是真的睡了,而是在理顺心里绕成一团麻线的思绪。听到细碎的脚步声靠近,他便知道是水清漪来了。缓缓的睁开眼,看着她动作优雅的斟茶,缓缓的垂下长如蝶翼的眼睫,望着茶杯里的金汤,微微含笑道:“陈公子等久了。” 陈子冲温和的说道:“不妨事,我唐突了。” 水清漪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未达眼底,便尽数敛去:“今日在顾府的事,我们心中都有了底细,你既然选择了安小姐,我便也不能强嫁给你。父王方才与我深谈了,我只有成人之美了。你不能再辜负安小姐,人言可畏,宁远侯日后如何在朝堂立足?” “清儿……”陈子冲心中忐忑不安,想要说一些话,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不能让你为难。”水清漪善解人意。 陈子冲嘴里发苦,一直苦到了心里。哑然道:“清儿,你我皆知安小姐她不可能嫁给我为妻,她只是你能拒绝我的一个理由。” “她不能嫁给你为妻,你又为何许诺她?耽搁一个姑娘最好的年华?若你从始至终未曾想过娶她,那么便是你人品有问题。父王之所以同意我嫁给你为妻,看重的便是你对我的那份心意。而今,你为了旁的女子将我弃之不顾,与我父王的衷心相驳。况且,我也不知你在一旁对哪些女子胡乱承诺终生大事。这一点……足以可见你不是能托付之人。”水清漪捡着陈子冲话里的漏洞,虽然是她要退了亲事,可陈家人心术不正,她自然不能担了恶名! 陈子冲语塞,他想要解释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毕竟,他的确承诺过安乐菁,他会娶她! “陈公子若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早在你承诺了安小姐之时,便该向我父王退了亲事。那时我不知下落,父王自然不会强求了你。可你又是怎么做的?陈家担了好名声,苦等我那么些年,可背地里,却又做的是什么事?”水清漪义正言辞,咄咄逼人道。 陈子冲脸色涨红,他也不知怎得就犯浑,答应要娶安乐菁。这会子闹得难以收场的地步! “当时我将她从荷塘救上来,她又哭又闹,说是损坏了闺誉……”说到这里,陈子冲住了嘴。的确,如水清漪所说,他这是品德问题。安抚安乐菁有许多种法子,而不是给了口头承诺,又不去兑现。 水清漪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子冲,挑了挑眉梢,仿若在说怎得不继续说下去? 陈子冲轻咳了一声,他们的对话,对他来此的目地不利。便采取迂回的方式说道:“清儿,你腹中的胎儿日渐大了,咱们若是不成亲,只怕不好遮掩,这样对你的名声不好。” 水清漪也有顾虑,可她早已安排好了去路。便对陈子冲道:“他们都知我是成婚的人,即使有孕在身,也合情合理。” 陈子冲木然的看着她,良久,才问出心底的答案道:“你宁愿孩子出声没有父亲,也不愿嫁给我?” “你本来就不是他的父亲。”水清漪面无表情,眼底凝结寒霜,只怕她嫁进陈家,她的孩子不知会受怎样的苦难。 陈子冲觉得他就是来找气受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语气尽量温和的说道:“安小姐那边我会处理好,你安心待嫁便是,我这就回去让母亲来商定日期。” 水清漪看着他装聋卖哑,不愿退婚,也不再给他好颜色:“陈公子慢走,我便不送了。皇后娘娘那边,我会亲自交代。”说罢,水清漪转身便离开,不再理会陈子冲。 陈子冲被水清漪给激怒了,上前几步,攥着水清漪的手腕,将她猛地一拽,甩在廊柱上,情绪激动的说道:“你对我难道没有一点情谊,哪怕一点?”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为何她就感受不到? 陈子冲目光尖锐如刺,低吼道:“我母亲她已经知错,难道就当真不可原谅?还是让她亲自给你赔礼道歉?” 水清漪翦水秋瞳的眸子里,平静无波,淡淡的说道:“你想的太多了,我们不过不合适。我对你只有感激之情,却也不足以让我为此嫁给你!”淡漠的拂开他抵制他的手,手中的娟帕擦拭他碰触的地方,仿佛有脏东西一般,霎时刺激到了陈子冲:“脏?” 水清漪淡淡的蹙眉:“我不习惯旁人的碰触。”水清漪直视着他道:“还有,陈公子请自重!” 自重? 陈子冲扯住她的衣襟,指着她的脖颈道:“我自重?我可有轻薄你?还是你已经被夜锦迷了眼,才会如此算计,让我解除婚约?”陈子冲额角青筋鼓动,冷笑道:“水清漪,你休想!你听好了,只要我陈子冲还活着,你休想要嫁给他!” 他不信命运,绕开了一圈,长孙华锦不但阴魂不散,且改名换姓的守在她的身边。水清漪看着长孙华锦的目光是厌恶的,他不相信水清漪会再次爱上长孙华锦! 水清漪眼底迸发出寒光,拍落了他的手,冷声道:“你若想死,我也不拦着。” 陈子冲脸色变了变,知水清漪说的是真的,以他的力量的确敌不过摄政王府。水清漪若是要退亲,摄政王同意了,他手段强硬也拼不过龙珏、龙幽! 蓦地,陈子冲记起了书房里压着的纸条,掩在袖中的手抚摸了一下藏着的玉戒。转而去寻龙珏,希望能够如纸上所言,龙珏念在玉戒的情分上,不会那么解除婚约。 ☆、第十五章 复苏 摄政王端坐在书房内,如雕塑一般,始终保持着一个动作。目光凝视着手中的画像,眷念的摩挲着上面的人儿,冷厉的菱角柔软了下来,眸光温柔缱倦。 龙魂站在一旁,看着主子眸子里流露出的哀伤,心中不忍。 当听到王妃极有活下来的可能后,主子整个人都比往日要精神焕发。 可,终究是梦碎了! 而就在这时,门外的仆从敲门进来,通报道:“摄政王,陈公子求见。” “不见。”龙珏从回忆中抽回思绪,深深的看了画像一眼,动作利落而轻柔的将画像卷起来,束之高阁。 龙魂一怔,主子往日都是放在青花瓷画缸中。而今,他藏了起来,这是……心中虽然疑惑,龙魂却没有说出口。 仆从不一会儿,又进来传话:“摄政王,陈公子说他有要事相禀。” 龙珏眸光淡扫龙魂一眼。 龙魂心领神会,出去了会见陈子冲。 陈子冲见是龙魂,心里咯噔了一下,摄政王这是不愿意见他!眸子里掩不住的失望,却什么也没有说,摸着玉戒,疏淡的说道:“我有一件贵重之物,亲手交给你们摄政王。”陈子冲眸子里闪过一抹坚定,无论如何,他都要见一见龙珏,错过这一次的机会,他知晓,便永远的错过了水清漪。 龙魂看着陈子冲眼底的慎重,心想莫不是当真有重要的事情?今日宫中的事情,他也全都知晓,难道是来谈婚约的事情? 这样想着,却也没有立即进去替他传话,而是不卑不亢的说道:“陈公子,摄政王有要事在身。从宫中回来,便一直没有出书房。你有何事说与属下,属下再转告摄政王。” 陈子冲抿紧唇瓣,目光迫人的盯着龙魂,道:“此事务必要亲自见到王爷才能说。” 龙魂没辙,转而进了书房。片刻,打开门,请陈子冲入内。 陈子冲进去,拱手作揖行了一礼。目光落在龙魂的身上,龙魂得到龙珏的示意,出了书房将门扉合上。 嘭—— 书房内只剩下二人,陈子冲从袖中摸出一枚玉戒道:“摄政王,这是陈府祖传的玉戒。”说罢,睨了龙珏一眼,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端坐在太师椅上。陈子冲心中没有了底,难道是戏弄他的,这一回赌错了? “王爷,这是母亲为福安郡主准备,本想今日给她,谁知我与她之间有误会,便将此物交给您,劳烦您转交给她。”陈子冲咬牙赌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若是这玉戒当真有玄机,龙珏便会思量一二。 龙珏的目光落在了摆在书案上的玉戒上,目光幽邃,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这个戒指,对他的诱惑无非是大的。即使梦碎,他依旧想要尝试。 伸手将玉戒指拿在手里,入手温润细腻,隐隐有一丝的暖意。龙珏对着白光仔细检查,看它可有玄妙之处。 蓦地,打算扳转上面消遣的祖母绿,却被陈子冲制止:“这是陈府的祖传玉戒,若是出看差错,母亲恐怕会追究。” 陈子冲话中之意,龙珏岂会不明白,无非是说若是戒指有了破损,这门亲事便不是想退便能退的。 啪嗒! 龙珏将玉戒扔在书案上,淡淡的说道:“皇命难为,皇后娘娘下了最后的通牒。这门亲事,怕是不成了。” 陈子冲心一沉,龙珏这显然是借口。 他不想做的事情,即使是皇上都不能强加于他,更何况是皇后? “摄政王……”陈子冲紧了紧拳头,目光发直的盯着玉戒,心里突然升腾着一股子无力。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不能做的也做了,水清漪却是铁了心不想嫁给他! 眼底骤然闪过一抹狠唳,不行!他断然不能功亏一篑! 陈子冲心知所说无意,便拿着玉戒离开了摄政王府,沉郁的回了陈府。 而在府邸等了他半天的胡姨娘,忙端茶倒水,娇柔的说道:“爷可是有烦心事?” 陈子冲骤然听到小妾的声音,心里掩不住的厌恶,莫不是因着他突然纳妾,水清漪的态度才这般的刚绝? 胡姨娘见陈子冲陷入了沉思,一双软弱无骨的素手搭上他的肩膀,娇嗔的说道:“妾身给爷松松筋骨,新进学的手法……”话音未落,她的手便被陈子冲拂落。 胡姨娘心中一沉,陈子冲待她素来温和,他们是表亲,小时候曾一起做过玩伴。成婚之后,也不见他将她当成妾侍看待,毕竟自己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表哥。”胡姨娘嗓音带着颤,小心翼翼的唤道。 陈子冲心中一阵厌烦,到底是不该迁怒她。握着她莹白细腻的手,敷衍的说道:“今日忙碌,不太顺心,累了。” 胡姨娘笑颜如花,重新攀上陈子冲,整个人坐在他的腿上,依偎在他的怀中。双手如藤蔓般攀附而上,噘着红唇道:“爷有烦恼的事儿,可以说出来,妾身可以给您解忧。当年,您可是说过妾身是您的解语花。” 陈子冲看着眼前放大的娇颜,却想到那一张永远清冷没有表情的绝美容颜。不禁一叹,伸手将胡姨娘推开,漫不经心的询问道:“你平时都做什么消遣?我若惹你生气了,怎样你便会原谅我?” 胡姨娘惊愕的瞪大了美眸,惊喜来的太快,胡姨娘险些没有被冲昏了头脑。陈子冲这是怕惹她生气,适才闷闷不乐?想到此,胡姨娘来了精神,靠在陈子冲的胸膛,双手圈着他的腰身道:“我呀,只要爷能软声软语的哄上两句,妾身便再也无法生气。” 陈子冲眸子里闪过一抹失望,她不是水清漪。 那个女人,简直就是铁石心肠! 不得不说,陈子冲他嫉妒长孙华锦。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让水清漪痴心相付。而他无论付出多少,都得不到水清漪一个笑颜。倏然,陈子冲想到长孙华锦后院并无侍妾,莫不是因此,水清漪才会如此果决的拒绝?倘若是如此,陈子冲轻叹了一声,他不该听信母亲的话,纳胡姨娘进门。 “若……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得到你的原谅。那该如何?”陈子冲喉咙发紧,有些害怕听到胡姨娘的回答,却又很想知道,极为的矛盾。 胡姨娘微微一怔,敛去了脸上的笑颜。眸光闪烁,心中已经猜到了什么。凄苦的一笑:“若当真到了这个地步,即使爷自戕(qiang)在妾的面前,妾也不会多看一眼。” 陈子冲的心宛如浸泡在冰雪里,凉了半截。 “不过,爷永远不会做出愧对燕儿的事,对不对?”胡姨娘落寞的重新靠在陈子冲的怀中,目光闪过一抹暗芒,若陈子冲真的敢做出令她不可原谅的事情,那么……便一起痛吧! 陈子冲得到了答案,拍了拍胡姨娘的肩膀:“去备热水。” 胡姨娘眼底闪过一抹亮光,这是要留下来了? …… 翌日 胡姨娘装扮好,便拿着拜帖,去了摄政王府拜访水清漪。 她是个明白人,无论她甘不甘心,陈子冲都不会将她扶正,会娶一个对他有帮助的大家族贵女。所以,她早在陈家下聘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只想在她们进门的时候,率先产下长子,这样她的地位便稳固了。 若是与安小姐相比,她比较喜欢水清漪。她虽然性子冷清,却不是一个善于主动找茬的人。而安小姐却不同,她心思多,就算自己安分守己的呆在偏院里,恐怕安小姐也会想法子来找茬。 正是因此,胡姨娘便打算做陈子冲的说客。 将拜帖递给了门仆,牢他通传一声。 水清漪拿到拜帖的时候,诧异的挑眉,陈子冲的妾侍来寻她?谁的命令? 落霞瞅了一眼,冷笑道:“这陈公子也是个有趣的,他来行不通,竟是让他的小妾来。”当真是厚颜无耻!亏得以前她还以为陈子冲是个好。 水清漪笑而不语。 “郡主,您该不会要把她请进府?”落霞嘟囔了一句,不过是个小妾罢了。见了是抬举,不见也是本份。 水清漪颔首,她倒想看看陈子冲的妾侍来见她有何要事! 胡姨娘本来没有想过水清漪会那么轻易的请她进来,倒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在这帝京有身份的人,都是瞧不起小妾。而在外边走动的妾侍,不是受宠的人,便是有身份的,两样她一个也不是。 拘谨的拉着衣角,看着含烟笑了笑。 含烟也回了一个笑,领着胡姨娘进了屋子。 水清漪看着不自然的站在她面前的人,身姿娇小,生的花容月貌的胡姨娘。请她在一旁落座,浅浅的饮了几口红枣参茶,并未开口打破沉寂。 胡姨娘本对她的容貌有些自矜,可瞧见水清漪的容颜后,面颊微微泛着红,轻轻咬着唇瓣,低垂着头。捧着丫鬟递上来的茶水,轻声道:“今日我是背着爷来拜访郡主,实在是有一些体己话想要与郡主诉说。” 水清漪抬了抬下颔,示意胡姨娘说。 胡姨娘想了想,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昨天爷从郡主这里离开后,整个人兴致低落。他问我:‘若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他,那该如何?’那一刻我便知晓他指的是谁。不是我替爷说话,而是他的心里有你。我与他青梅竹马,最懂他的心意。爷最注重恩情,他恐怕是顾念恩师的情面,这才会做了糊涂的事。” 水清漪眼底闪过讶异,她知晓胡姨娘是来做说客,至少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可她眼底却没有半分的勉强,笑容诚挚。似笑非笑的看着胡姨娘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不想扶正?你心中对他是有真感情,又怎得能容下他娶别的女子?”水清漪不知是她太反骨离经叛道,还是如何?她接受不了与别的女子共同分享一个夫君。 胡姨娘心中苦涩,轻轻的摇头道:“我嫁给他为妾起,便绝了这个念头。我能够进陈家,说到底还是要感激您。”是的,若没有水清漪,她不知她的归处在何处。这就是身为女子的悲哀,永远也做不了决定,她要嫁给谁。 幸而,她得偿所愿了。 “爷他不是顶好的,却也是一个体贴上进的儿郎。以郡主的身份,的确可以嫁个身份高的夫婿,可却不能保证您的夫婿能够如爷对您一般好。”胡姨娘说的委婉,在座的都知道她话中之意。 水清漪做不到她这么的大度,扬唇笑道:“你能接纳他有妻子,你认清楚自己的地位,对他来说很好,很善解人意。可你知我心中所想?你感激因我你得以嫁进陈家,却不知我正是因你入了陈家的门,便绝无可能嫁给陈子冲。” 水清漪毫不避讳,说得极为的直白。 胡姨娘脸色煞白,她若想要水清漪嫁进陈家,便要自请离去。 可,这天底下,当真会有只娶一妻的男子? 简直是荒谬。 至少,她不曾见过。无权无势耕种为生的百姓都会纳妾,更遑论是权贵之家! “郡主,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咱们帝京谁人只娶一妻……” 胡姨娘的话不曾说完,便被水清漪打断道:“旁人我不清楚,可我父王便只娶了我母妃一人。可惜我母妃是个福薄之人,但是父王却从未想过续娶继室亦或是纳妾。” 胡姨娘语塞,因为事实便是如此。 惨淡一笑,莫不是当真要她自请离去,让陈子冲顺利娶了水清漪?结果显然是不能的,她也是存了私心,来说服水清漪不过是为了她日后更加宽松舒心的生活,绝非是为了陈子冲! “摄政王,世间也独他一人罢了。”胡姨娘起身福身一礼,便离开了。 是么? 水清漪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眼睫颤了颤,父王是独特的,世间少有,却不代表没有。记忆中,仿佛也有那么一个人,对她说此生不纳妾。 可声音太过遥远飘渺,不知是发生过,还是因她太过渴望而臆想出? 胡姨娘回到陈府,瞧见陈子冲在她的院子里等候,吓了一大跳。低垂着头,掩饰好情绪,苍白的笑道:“爷,您等久了?” 陈子冲冷声道:“你去找福安郡主了?” 胡姨娘眸光微微闪烁,在陈子冲的注视下,点头:“对,妾身不忍看着爷这么痛苦,去说服郡主嫁给您。” “她如何说?”陈子冲希翼的看着胡姨娘,希望她能够说服了水清漪。毕竟女子比女子更为的了解彼此。 胡姨娘眸子里漾起波澜,欲言又止的看着陈子冲,看着他眼底的光芒渐渐地黯淡的下去,轻轻的摇头道:“郡主她说与爷不合适。” 陈子冲疲倦的靠在榻上,唇瓣抿成一线,面色紧绷,思索着水清漪的那句话。不禁冷笑出声:“她当真如此说?”不合适么?不够门当户对?还是忘记了长孙华锦,爱上了花千绝? 花千绝? 陈子冲眸子里闪过一抹阴鸷,宫里头传来消息,她的确想要嫁给花千绝。 “可还有说其他?”陈子冲素来温和淡雅的嗓音陡然带着一抹凌厉之色。 胡姨娘并未见过这样的陈子冲,吓得向后退了几步,摇着头道:“没……没有,郡主她说是她对不起您,可是她想……想要嫁给摄政王那样的男子。” 嘭—— 陈子冲一拳砸在小几上,果然,她是看中权势。 花千绝不过是一个残废,她嫁给花千绝,当真就会幸福? 陈子冲阴冷的一笑,他就拭目以待! 怒火匆匆的甩手离开,顾不上流着鲜血的拳头,冷哼道:“日后不得我的命令,不许离开陈家半步。” 胡姨娘脸色煞白,紧紧的捂着衣襟,没有料到她被陈子冲迁怒了! 想到他离去前那一闪而逝的阴狠目光,胡姨娘呐呐自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够离开他……郡主……对不起……” 胡姨娘的陪嫁丫鬟上前来,看着胡姨娘魔怔的模样,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拍着后背道:“姨娘,发生何事了。” “郡主她说要嫁给一个此生只娶一妻的男子,像她的父王一样,只疼爱她一个。我……我做不到,做不到为了成全她们,离开陈家。” “姨娘,您的选择没有错。”翠珠安抚着胡姨娘,若是胡姨娘当真傻乎乎的离开陈家,恐怕只有思路一条了,便将府中的局势分析给胡姨娘:“即使没有您,郡主她也不会嫁进陈家。陈夫人她那般势力,又讲究的人。千方百计的想要娶回郡主,无非是利用郡主的身份罢了。奴婢看着郡主的作为,不像是没有心计的人,恐怕早已洞悉了这一切。说给您的这句话,恐怕也不假,但是她若当真想要嫁,自然会阻止了您入陈家。” 胡姨娘心中一惊,骤然看向翠珠:“你说什么?” “姨娘心中已经有数。”翠珠意味深长道。 胡姨娘背脊发凉,这样说来她成了水清漪的一个借口了?翠珠的话由不得她不相信,翠珠是母亲一手调教出来的人。 “姨娘,从您嫁进陈家起,便不能心软心善了。”翠珠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带着蛊惑:“您莫要贬低了自个的身份,当初您以为进不了陈家的门,可您也进来了,这说明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况且,郡主她也提点了您,为何就不想扶正,去争取一把?难道您当真甘愿日后生下的孩子唤旁人母亲?” 不! 她不想! 胡姨娘六神无主,她被翠珠游说动了。想到郡主的话,胡姨娘心里有了主意,既然郡主她不愿嫁进陈家,那么自己有求于她,关键时刻她也会帮衬自己? 毕竟,她也是那么的不喜安乐菁。 翠珠看着胡姨娘眼底迸发出的强烈光彩,勾唇一笑,此事怕是成了。 …… 陈子冲回到书房,便命人去追查花千绝。 得知龙珏将花千绝送到了夜锦那里,夜锦已经飞鸽传书给无双,无双不用几日便会抵达帝京。 无双,医术无双。 他来了,是否会查看出水清漪的问题呢? 陈子冲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辨不清他的神色。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便知他处在怒火中。 “截杀!”陈子冲想到水清漪嫌弃他的身份,心里仿佛被投下了一颗火种,灼烧着他的心肺。心里执意的认为,是夜锦让她改变了注意。既然她能够忘记长孙华锦第一次,那么便可以忘记第二次,只要无双不曾出现! “诺。”黑影如鬼魅一般的消失在书房。 蓦地,陈子冲心里掠过一抹疑虑,无双是长孙华锦的人。夜锦却也与无双相识…… 长孙华锦……夜锦……这二人会有何关联? 陈子冲手指极有节奏的磕响了书案,淡淡的说道:“给福安郡主送一张邀请函,玉漱斋见,我会让她得偿所愿。”将订亲的信物,让属下给水清漪一并送去。 …… 安乐菁躺在榻上,脸上敷着厚厚的药膏,透骨的寒凉丝丝渗进肌肤,冷的浑身打颤。不耐烦的说道:“可以清洗了么?” “小姐,您再任人。您的皮肤细嫩,若是没有好好的呵护着,怕落下伤痕。”晚秋跪坐在床边,小心的查看着安乐菁的脸颊。看着上面的红肿消了,只有淡淡的指甲划破的伤痕,如释重负道:“小姐,再一刻钟奴婢便给您洗掉。” 安乐菁咬紧了牙关,满面怒火。孟纤当真是好狠的心,原以为只是掌掴她,却没有想到两根指头的指甲将她的脸给划伤。 若是她没有咬牙强忍着冰冷冻骨的寒意,冰敷面颊消肿的话,等自然消肿,恐怕那时她的脸便是要留疤了。她的皮肤并不好,受伤没有好好处理,落痂后便会留下疤痕。 紧紧的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福安那个贱人,现在如何了?” 此事已经闹到了皇后娘娘的面前,父亲也一同被召进宫,解除婚约恐怕势在必行了。而嫁进陈家的也只有她! 晚秋吱吱唔唔的说道:“摄政王没有答应,皇后娘娘给了三天宽限。老爷昨日从宫中回来,便一直关在书房内,直到现在还未用膳。奴婢听人说若是摄政王不同意退婚,那么您便只有嫁给陈公子做妾。您的声誉也随着这件事而毁,除了陈公子,日后也不好说亲事。” 安乐菁眼底闪过狰狞,不死心的问道:“陈家与摄政王府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她努力了筹谋了这么久,让她为妾,心中冷笑连连,简直是做梦! 晚秋头垂了下来:“福安郡主要退亲,可摄政王却不肯松口。陈公子去了摄政王府,满脸寒霜的离开,奴婢猜想可能是福安郡主执意要退亲,陈公子这才让他的姨娘去摄政王府规劝福安郡主。” 闻言,安乐菁心里一松,陈子冲让他的侍妾去做说客,那便当真是打水清漪的脸了! 水清漪能够同意,她安乐菁的名字便倒着写! 笑得有些得意,自矜道:“我有的是法子,让他们退婚。”手指抚摸着脸颊,安乐菁眼底闪过一抹狠辣。发生在她身上的不幸,她都会加倍的加诸在她们的身上! “小姐,老爷是陈公子的恩师,他不会辜负您。”晚秋捡着安乐菁爱听的话说,怕一不小心,激怒了她。 安乐菁也是如是想,若不是父亲,陈子冲也不会对她许下口头的承诺。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给她带来了机会。 晚秋小心翼翼的给安乐菁摘掉脸上敷着的草药,清洗好,只看着白皙的面庞上一条淡淡的几不可见的红痕,欢喜的说道:“再敷几日便可。” 安乐菁看着铜镜里的娇俏容颜,虽不及水清漪的倾城之貌,却也是清丽可人。搁下铜镜,淡淡的说道:“给我更衣,我要去一趟陈家。” “小姐!” 安乐菁目光凌厉的扫了晚秋一眼,晚秋立即噤声,立即去从箱笼里翻找出一袭鲜艳的锦裙。 安乐菁满意的颔首,陈夫人并不是高雅之人,反而极为的俗气。她喜欢看着穿金戴银的女子,而不喜欢素雅的女子。她便只得投其所好! 果真,陈夫人看着安乐菁金光闪闪,眼底盛满了笑意。亲热的拉着安乐菁的手道:“这么冷的天,怎得来看我了。唉,人老了,也就只有你这孩子还惦记着我这老太婆。” “谁说的?您一点也不老,上一回有人说我们是姐妹呢!”安乐菁这话,极为的虚假。却也哄的陈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更加喜欢她几分。 “你这孩子,就这嘴儿甜。”陈夫人嗔怒道,眼底的笑意却是止也止不住。 安乐菁让晚秋将锦盒拿了上来,放在陈夫人的手边道:“这是昨日里在珍宝阁相中的一套首饰,菁儿看着与您极为的相配,便买了回来。原是想昨日送来给您,却没有想到出了一些事儿。” 闻言,陈夫人看着安乐菁脸上的伤痕,脸一沉,冷声道:“这是谁弄的?” 安乐菁却是笑而不语,岔开话题道:“您看看,可合心意。” 陈夫人收过安乐菁几回东西,都极为的合心意,便也没有打开,追问道:“难不成是在顾家发生的事?福安动的手?” 安乐菁没有否认,垂着眼睑道:“夫人,菁儿不好,说了几句不合心意的话……” “你说什么了?孩子别怕,我给你评评理。”陈夫人是真的喜欢安乐菁,她没事儿来给她出谋划策,向二房讨得好处,又没事儿便给她送珠宝,如何能不喜?可这种喜爱,却不足以让她松口做她的儿媳。毕竟,身世差了些。 “菁儿不知郡主从何处得知,菁儿给你说瑞敏公主能让冲哥哥在仕途上一飞冲天,这才……”安乐菁说到委屈伤心处,便落了泪。愧疚的说道:“菁儿不知因为这事,让冲哥哥难为。更不知会闹到皇后娘娘的面前,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福安郡主闹着要退亲,菁儿上门赔罪,她却是不见,让人将菁儿赶了出来。” “夫人,菁儿是真的知错了。可郡主这性子,菁儿替冲哥哥不值。她本就是嫁过人,不是亲白之身。冲哥哥执意娶她,不过是为了遵守诺言,不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可郡主便不知好歹,竟是嫌弃冲哥哥高攀了她。却也不想一想,若她不是摄政王之女,与冲哥哥有婚约,冲哥哥断然不会看她一眼。您若是攀附权势,早就听信了菁儿的话,解除了婚约,去寻瑞敏公主了。” “不过,摄政王又能有几时的风光?当今朝堂皇上只有三个儿子,一个远在边疆,一个残废,只剩下了二皇子。二皇子又有皇后娘娘给铺路,且极受皇上的疼宠。唯有他的希望最大!”安乐菁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一直观察着陈夫人的神色,见她若有所思,便也点到即止,不再说话。 “你从何得知?”陈夫人被安乐菁捧着,并没有对她的话感到不悦,而是对水清漪充满了怒火。原来她看不上陈家,想着要攀高枝呢! “夫人忘了,我大哥是二皇子的陪读。”安乐菁脸上溢满了笑容。 陈夫人眸光微闪,心里有些艳羡。安乐菁的大哥并不是一母同胞,而是一个妾侍所生,这样的事情传出来便是打了正室的脸。安乐菁的母亲给宁远侯发话,若是留子留母,便将二人送到庄子上。去母留子,这孩子便养在她的膝下。最后不等宁远侯做出选择,那个小妾便给了选择,当日便服毒自尽。 却不知是不是祖坟冒了青烟?即使是过继到正室的膝下,身份依旧与正室所出相差甚远。最后却是得了皇上的青眼,成了二皇子的陪读。若是二皇子得势,得的便是泼天的恩典了。 不禁有怨念命运的不公,当初选伴读的时候,她在摄政王那儿下了不少的工夫,可惜不成事。 安乐菁岂会不知陈夫人想的是什么?心想陈夫人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怎得看不清形式?摄政王与皇后一派本就敌对,陈子冲与摄政王府有婚约,摄政王帮着陈子冲做了二皇子的陪读,那才是见鬼了! 何况,即使摄政王愿意,皇上不一定会同意。皇上早已将摄政王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若是他选中的继承人是二皇子,身边自然不能放与摄政王府有牵连的人。 “你大哥可还有说什么?”陈夫人急需要得到更多的消息,被安乐菁一说心中惴惴,生怕摄政王府不得势了。她不安是因为昨日摄政王听信了皇后娘娘的命令,若是往日,摄政王进宫都不会进,我行我素,却也彰显了他在西越的权威。 难道摄政王府当真是不行了? 陈夫人的问话,正中安乐菁的心意。丝帕擦拭着唇角沾染的水渍,眸光潋滟的说道:“也没有说什么大事,只是摄政王无心朝政。当年摄政王放权,可摄政王瞧上了东齐国和亲的乔若芙,因为争执这个女人,适才有重新掌控权势。如今摄政王妃逝世,摄政王也开始放权。若不然,又岂会让二皇子去收复鞑子?” 陈夫人醍醐灌顶,二皇子收复了鞑子,便是建立功业。册封他为皇储,名正言顺。 “当真要冲儿娶瑞敏公主?”陈夫人呐呐的说道,心里却是抑制不住的兴奋。皇后与她是表亲,到底是要亲厚一些。说不准呀,还真的同意了。 安乐菁见陈夫人认不清楚身份,眼皮子浅薄得紧,顺着她的话说:“皇后娘娘许是知晓,这才督促冲哥哥与福安郡主的婚事。听闻瑞敏郡主在选夫婿,皇后娘娘安排郡主给瑞敏公主绣嫁妆。”话里话外暗示陈夫人抓紧时间。 陈夫人心中一动,感激的对安乐菁道:“好孩子,幸而有你提点,我这就去。”急急忙忙的唤人来给她梳妆,却不忘对安乐菁道:“你是个好女子,伯母会四处留意,如果有合适的儿郎,定会给你说媒。”心里怨念着安乐菁的继母,到底不是亲生的,这都十七了,还不给说亲,再大便当真不好说亲事了。却完全不知道,安乐菁一直觊觎着她的儿子,这才拖到这个年纪。一心以为安乐菁是嫁不出去,这才打算赖上她的儿子。 安乐菁扯了扯嘴角,看着陈夫人健步如飞的离开,也领着晚秋走了。今日的她来,不过是留下一个祸端罢了。 晚秋见主子心情愉悦,便知今日的目地,怕是事半功倍了。不由得心里一松,沉声道:“小姐,回府么?” “不,去顾府。”安乐菁目光诡谲,上了马车去顾府。 …… 水清漪拿着手中的邀请函,不知陈子冲打的什么鬼主意,莫不是他当真想要解除婚约? 下一刻,水清漪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陈子冲不是那么轻易就放手的手,他看似温和无争,骨子里却比谁都狠。若不然,怎能在他二叔的打压下,依旧在仕途上高升? 父王并未怎得帮助他,母妃逝世对他的打击太大,一直在冰潭边,极少回府。若不是重要的事情,他一律是不管。适才龙幽才会练功走火入魔,失智的去了东齐。 落霞也觉得陈子冲不如表面那般温和无害,谨慎的说道:“郡主,奴婢先去试探一番?” 水清漪摇头道:“他诡计多端,我如今想想,恐怕花千绝的腿也是疑虑重重。当初我偶然听到花千绝是为救我而伤,可我醒来的这些时日,人人告诉我是陈子冲出手相救。而陈子冲对花千绝,却是只字未提。” 落霞心中一惊:“郡主,您的意思是?” 水清漪颔首,她怀疑花千绝的腿是陈子冲所伤。而根据脑子里稀奇古怪的记忆,水清漪甚至大胆的猜测,她是否早就已经重生了?而之所以记忆停留在前世,那么可是陈子冲动的手脚? 因为,她记得前世的走向,若不是人为,事情的轨迹不会改变。如今已经改变,那代表着她定是早已重新活了过来,而长孙华锦看着她复杂而有沉痛、悔恨的目光,令她更加的认定了这一事实。若是重活了一遍,她定会如之前那般的远离了长孙华锦,可最后她依旧嫁给他,甚至怀了他的孩子,足以见得她对他早已释怀。 手中摩挲着昨日东齐国传来的资料,上面记载的是她在东齐国的一举一动。的确印证了,若她在西越才重生,便不会在说亲时便费尽心机的想要躲避他。 落霞看着水清漪心事重重,目光复杂的看着手中的那一沓资料,担忧的询问道:“郡主,难不成有诈?” 水清漪点头,闭上了眼眸,声音轻的风一吹便会散了,飘荡在落霞的耳旁:“你说父王曾经去过东齐国寻我?” “最开始是魅王,后来魅王传书过来,他寻到了您。而后摄政王便去与您认亲,第一回事情并没有那么的顺利,摄政王因西越有紧急的事,他提前回来了。后来第二次去的时候,便圆满了。奴婢记得摄政王极为的不满您的夫婿,但是您却极为的维护。后来不知怎得,您回来了,没有再提过东齐国摄政王。”落霞看着水清漪突然询问过去的事情,心中有许多的疑惑,这样的郡主显然是忘记了过去的事情。 水清漪阖眼,手轻轻的抚摸着腹部,暗叹了一声:宝宝,娘亲记得你……爹爹的过错,却忘记了他的好。可是因为那是发生在前世,所以那些黑手,抹去了她与长孙华锦‘相爱’的记忆,没有抹去过往的那些不堪?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依着她的性格能够原谅了长孙华锦,便是前世定是有误会在其中。水清漪不禁有些有些痛恨了背后的操纵者,让她忘记了这一切,心怀怨恨。 浑身缩在软塌中,水清漪心里极为的不安。纵然已经理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她丢失的是那些美好的记忆,剩下的都是满目苍夷。她也没法在这种情况下,能够若无其事的与长孙华锦相处,冰释前嫌。 而且,他仿佛也没有急于向她表明了身份。 “回个口信给陈公子,让他等着。”水清漪想,她还是去会一会。 有些事情,她想要弄个明白! ☆、第十六章 劫持 玉漱斋 陈子冲早早的便在此等候,点了几样水清漪爱吃的糕点,贴心的吩咐小二沏一壶水清漪常饮的红枣参茶。 看着桌上精致的点心,陈子冲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眷念的想着水清漪在雪地里那回眸一笑,当真是百媚生,至今都记忆犹新,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她看着他的用心,他的‘宽宏’,定会喜笑颜开吧? 旋即,陈子冲忆起水清漪的冷漠,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敛去,面上布满了阴云。 她既然已经抛下了东齐国的一切,是他给了她重生,她逃不掉的! 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陈子冲若是以往定会起身去开门相迎,可这一次,他不想再献殷情。 “进来。” 门扉叩响的瞬间,陈子冲开口。 须臾,水清漪长发不扎不束的散落在身后,穿着一袭银红锦裙,裹着一件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羽缎大氅。映衬的她肌肤欺霜赛雪,纤细的身子娉婷玉立,宛如雪中高洁清雅的莲。 缓缓的在他的对面落座,看着陈子冲递到她面前的红枣参茶,微微含笑道:“太医吩咐我不用再喝参茶。” 陈子冲挑眉,这才发觉比前几日,她清减不少。 “抱歉,我这些时日给你造成了困扰。”陈子冲仍旧不相信她会是贪慕虚荣的女人,以摄政王如今的地位,她无须再高嫁。可他更了解胡姨娘,她不善于撒谎。 水清漪微微含笑,从袖中摸出龙珏给她的订亲信物,放在桌子上,推到他的面前:“你能想通,我很欣慰。谢谢你,这些时日对我的关照。日后……若是有用的着的地方,我定会尽力相助。” 陈子冲目光落在她手上,晶莹玉透的玉佩在天地间映照出的白光折射下流转着琉璃光茫,映衬得她葱白的手指与玉佩相辉映。 水清漪收回了手指,拢在了袖中:“若无其他要事,我便走了。” 陈子冲怔怔的回神,点了下头,指着桌上的糕点道:“都是你爱吃的,外边天寒地冻,你身子骨弱,吃一些垫垫肚子,不会觉得冷。” 水清漪却之不恭,正要捻起一块糕点,身后的落霞却喝止了水清漪的动作:“郡主,外边的东西不干净,要经许多手,奴婢先验一下。” 水清漪看着陈子冲骤变的神色,淡淡的解释道:“我的膳食有几回动了手脚,她们便草木皆兵,我吃穿用的都要仔细检查。” 陈子冲脸色这才好了一些,脸部肌肉僵硬,想要笑一下,扯了扯嘴角,极为的生硬便放弃了。口气温和的说道:“你有孕在身,谨慎些好。” 落霞递了个神色给水清漪,夹着一块糕点,伺候水清漪吃。 水清漪摆了摆手,示意她自己来。 落霞退后一步,目光扫视了雅间一眼,最后出去吩咐小二端一壶清水。 陈子冲见落霞出去,低低的笑出声:“她倒是忠心细致。” 水清漪没有应话,咬了一小块的糕点。 陈子冲转移了话题道:“这里的糕点符合你的口味,若喜欢打包回府。” 水清漪摇了摇头:“不用了,吃多了腻味。” 陈子冲手中把玩着水清漪递过来的玉佩,触手的冰冷,他却仿佛感受到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温度。眷念不舍,一遍一遍的摩挲。良久,抬头道:“清儿,我不舍放手。若他是你的标准,终有一日我会屹立在高峰,可是我如今却没有办法达到那个高点。你给我时间,三年!我只要三年!”陈子冲放下了男女之防,激动的握着水清漪的手。 水清漪还未来得及挣脱,陈子冲吃痛的松开手。握着水清漪的那个手背上鲜血肆意的流淌,陈子冲捂着手,满目痛苦之色。目光阴冷的看着掉落在地上的暗器,只是一枚没有柄,打磨得极为锋利的薄刃。 水清漪看着桌子上沾染的鲜血,胃里涌起一阵恶心感。如何也压制不住,掩嘴起身走到屏风后,对着痰盂呕吐。 水清漪本就没有吃多少,吐的都是极为的痛苦,最后把吃下的几口糕点全都吐出来,后面呕的全是胃液,满嘴的苦涩。捂着小腹蹲在地上,身子靠在屏风上。 蓦地,一只芙蓉玉杯递到了眼前。 水清漪一双凤眸里水光涟涟,湿濡的眼睫缓缓的颤动,遮掩了眸子里的风情:“谢谢。”嗓音沙哑,鼻端敏锐的嗅到了血腥的气味。方才吞咽下的清水再度吐了出来,脸色苍白的坐在地上,仰头靠在屏风上。这是她第一次有反应,嘴里残留着异味,含着清水漱口,想要扶着门框起身,手臂一紧,便被拉起身来。 水清漪心瞬间被提了起来,下意识的甩掉抓着她肩膀的手。目光森冷的看向身后之人,蓦地一怔。 “你怎得在这?” 水清漪猝不及防的看着出现在雅间的长孙华锦,意识到什么,猛然扭转了头。脸颊微微泛红,那杯水是他递过来的,那么便是瞧见她方才狼狈的一幕。 “他的手……”水清漪话未说完,便被长孙华锦打断:“你日后莫要再单独见他。” 水清漪下意识的颔首,随即一怔,脸色变了变,这是她的身体控制了她的思维。她的思绪还没有做出反应,身体的反射弧已经做出了反应。 长孙华锦难得见她如此乖顺,神色微微缓和。微凉的手指轻轻的别开她脸上的青丝,看着她眼底的青影。心里传来熟悉的细绵的痛楚。 她受苦了。 长孙华锦想要将她揽进怀中,可看着她垂下眼角,望向别处。抬起的手缓缓的垂落下来,却听到耳畔传来清脆的嗓音:“扶我去坐一会。” 长孙华锦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亮光,直接打横抱起,熟悉的馨香传入鼻息。眉眼温和,将她直接抱出了雅间,无视将他的后背盯个洞的陈子冲,去了隔壁的雅间,将她放在软塌上。 却不舍抽出手来,直接和衣躺下。紧紧的将她圈在怀中,屋子里的檀香与她的体香混合着有种缠绵的味道。哑声说道:“清儿,清儿……” 每喊一声,长孙华锦空落的心里便多一分满足。口中呐呐不停的喊着,仿佛这样便能填满空虚到令他发疼发涩的心。 水清漪听着他一声声饱含深情的呼唤,心里不可否认的悸动。不知如何回应,水清漪索性阖上双眸,在他一声声的呼声中入睡。 …… 水清漪前脚刚从摄政王府离开,陈夫人后脚便到了。 吩咐丫鬟将她的着装给整理好,看着铜镜里金光闪闪的自己,满意的点头。蓦地,看着脖子上的珍珠项链,略有些不满。从壁柜里捣腾出一个赤金璎珞项圈,戴在身上。 “将这个递给门仆。”陈夫人将一个烫金帖子,塞给身旁的金花。帖子上面的字,她特定用最高规格的金墨汁。干涸后,便是一片灿灿金光。 金花看着帖子,怎么着都觉得极为的俗气。 可她知晓自家夫人是什么德行,便也没有吭声知会得意洋洋的陈夫人,摄政王最是看不惯这样的做派。 果然,帖子交到门仆的手中。门仆看着帖子一片金光,眼里有着鄙夷。若不是陈家与摄政王府有姻亲关系,这帖子根本就不会送到龙珏的手中。 龙珏看都没有看一眼,嗓音凉薄:“请她进来。” 陈夫人进来,便在书房里张望了一下,目光落在多宝阁上,上面摆放的珍品有些她都没有见过。眼底闪过一丝贪婪,很好的被她给隐藏了,讪笑着坐了下来。视线半点没有离开龙珏书架旁摆着的一尺长的红珊瑚,色泽鲜艳,萦绕着红光。心里快速的估量着红珊瑚的价值,暗地里吃惊,传言果真不假,摄政王府果真是当得上国库! 心里不由得迟疑了起来,并不太想要解除婚约,摄政王府这偌大的家产,起码有一半会是水清漪的。 水清漪嫁到陈家,便进了她的腰包。 陈夫人见她来了许久,龙珏都没有率先问候她,眉宇间有些不悦。看着龙珏漫不经心端着茶水在饮,后知后觉的发现龙珏竟没有吩咐下人给她捧茶来,脸立即一沉,有些许不耐的说道:“今日我来是商量冲儿与福安郡主的婚事。” “无需再谈,该说的本王已经与陈子冲说了个明白。”龙珏将陈子冲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留下来的玉戒,摆在了书案上,推到了陈夫人的面前:“这个是你们家传的玉戒,陈子冲落下,今日陈夫人来了,便将东西带回去。” 陈夫人脸色极为的难看,涨成了青紫色。心中怒陈子冲不争,这个玉戒要送出去,也不该是送到龙珏的手中。福安郡主收下来才是正经事! 如今被龙珏退了回来,便是啪啪打脸! 陈夫人没有收回来,目光死死的盯着玉戒,恨不能将它灼烧成灰,省的碍眼:“王爷这是不想认这门亲事了?” “陈子冲之前修书给清儿,他表明要退亲,并且退还了信物。”龙珏将水清漪离府的时候,遣人送来的书信与信物,从屉中拿了出来。 陈夫人看着信物不可置信,脸色变了几变,愤恨的咬紧了压根。陈子冲怎得就没有继承她半点精明?分明答应她好好的,不会与福安郡主退亲,他偏是不听信她的话,转眼就将亲事给退了。她这个做娘的还会害了他不成? 见状,陈夫人便知这亲事是没有办法挽回,直言道:“我们大房原是掌管着陈府,可老爷子与王爷是知交,为此牺牲了性命,这才换来了这门亲事。而因为冲儿尚且年幼,这才被冲儿的庶叔给夺去了掌家权,我与冲儿孤儿寡母,可没有少受二房的欺压。冲儿及冠之后,有不少的好亲事,可却是因着与摄政王府订下了婚约,断不能背弃,都拒绝了。冲儿年纪大了,郡主寻了回来,王爷这才说婚事做不得数,让冲儿怎么办?” 龙珏最不耐烦听人哭哭啼啼,耳里嗡嗡作响。“你要如何?”此事的确是摄政王府不仗义。 陈夫人一直便知龙珏好说话,因为一般的事儿,他都懒怠计较。“我也不是说一定要福安郡主嫁进陈家,总得两人情投意合,福安郡主不肯嫁,我们也没有法子。就好比牛不愿喝水,我们强按着也不行。可退亲要有什么仪式,我也是不太明白。就拿最近退亲的皇商南门家来做比照也行。” 龙珏看向龙魂。 龙魂将南门家的事情事无巨细一并说与了龙珏,龙珏会意过来。南门家历代都是皇商,嫡长子原先与沈家订了亲事,也算是门当户对。可如今沈家落魄,南门家便悔婚,沈家却是不肯。为此,南门家送去了近三成的家产作为赔偿,沈家这才作罢。 书房里一片静寂,气氛陡然冷沉。 外面呼啸的寒风声,令陈夫人打了个寒噤,她情不自禁地裹紧了披风。龙珏该不会觉着她狮子大张口,不同意? 陈夫人有些急了:“摄政王不会是不舍得?我们冲儿等了郡主十三年,南门公子与沈小姐订亲不过三年。” 龙珏失笑,她倒是理直气壮。 龙魂心里嘀咕:陈夫人倒是极有趣的人,南门公子是落井下石,平白坏了沈小姐的清誉,其中还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南门家有把柄落在沈家,不得已才散财保平安。 两家的情况压根不一样,如何比照?陈夫人是财迷心窍! 陈夫人被龙珏那一笑,不寒而栗。 龙珏淡淡的说道:“你要什么?” 陈夫人紧绷的背脊松懈了下来,挑眉道:“也不要摄政王府三成家产,喏,那株红珊瑚便可。” 龙珏皱了皱眉,淡漠的拒绝:“不行。”这一株红珊瑚,她身前最爱之物,他岂能拱手送人? 陈夫人冷笑道:“摄政王难不成想要反悔不成?当初老爷子可是为了摄政王妃送了性命,我们孤儿寡母也不曾揪着这件事情来要挟你要何好处。当初冲儿仕途不顺,也不曾求你搭把手。我不过是要一株红珊瑚,不过份吧?若不然,可以叫人来评评理儿,谁对谁错?” 龙魂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事儿分不清对错,可陈夫人有一张搬弄是非的嘴。死得也说成活的,只怕左右都是摄政王府的错。不禁忧心忡忡的看向龙珏,他是为数不多的人里面知道这株红珊瑚的用意。 龙珏陷入了沉思,他被陈家大老爷给触动了。当初他沉浸在痛失爱妃的痛楚中,的确是疏忽了替陈家大老爷照拂他的妻女。而那条赤蛇,救了水清漪。钱财乃身外之物,即使是耗尽所有的家产,也无可厚非。 “允你。” 陈夫人心中一惊,这是同意了? “龙魂,你去唤上账房先生,将摄政王府三成产业给陈夫人。”龙珏说罢,便让人送客。 陈夫人缓过神来,怔怔的说道:“我不要三成家产,我就要那株珊瑚!”她不是个傻的,龙珏说摄政王府三成家产,谁人不知他的儿子本该是郡王,可最后却是被请封为王,赐了府邸,不知分走了多少的家产。三成说得好听,恐怕都抵不上这一株红珊瑚的价值! 龙珏脸色一冷,目光凛然的看着陈夫人,冷声道:“龙魂,送客!” “等等!”陈夫人心里发慌,这是什么都没有了?焦急的说道:“我不要了,不要红珊瑚,就按照你说的给!你说的给!”陈夫人看着打算扔人的龙魂,提着厚重的裙摆,朝门口走去。蓦地,想起了什么,回头望着龙珏道:“我们已经下聘纳采,已经解除了婚约,那些东西理该退还。” 龙珏眼底凝结着冰霜,浑身散发出冷意,情绪已经在濒临爆发的边缘。 陈夫人扔下一句:“东西送来了,王爷便进宫禀明了皇后娘娘。若是可以,还望王爷在皇后娘娘面前替冲儿美言几句。毕竟冲儿是等郡主,这才耽搁了成亲。” 看着陈夫人不见了踪影,龙魂眉头紧锁道:“主子,您为何要同意了?” 龙珏笑而不语,这只是还了陈家大老爷的救命恩情。基于后来之事,他自然要清了前尘旧账,才好一并来清算。 “日暮前,将东西都清点好。”龙珏旋转书案上的砚台,身后的书架‘轰隆’一声,便向一旁移动。 龙珏闪身消失,暗门砰得合上。 …… 陈子冲的手被夜锦用暗器给刺伤,眼睁睁的看着夜锦将水清漪从他的眼前带走。他想要拦下来,可是有心无力。 一脚踢踹着桌子,桌子剧烈的晃动,上面的碟盘悉数滑落在地。 夜锦—— 陈子冲几乎从牙缝中磨挤而出,带着浓烈的恨意。看着鲜血淋漓的手,陈子冲低咒了一声,去了医馆包扎。 可上完药后,令陈子冲崩溃的是他的右手完全没有一丁点的知觉,无法动弹。 脸色铁青,去寻了医馆的大夫,大夫的医术算不得高绝,但是普通的伤口包扎,还算是精通。左右检查了一下,摸着花白的胡须道:“这位公子,老夫的伤药是坊间医馆里一绝,绝无可能是老夫的药出了问题。”斟酌着开口道:“恐怕这伤口有问题。” 陈子冲一怔,从怀中将薄刃摸出,扔在柜台上:“你仔细瞧一瞧。” 大夫查看了一下,看不出门道:“奇怪,这也没有毒药之类……”说罢,拿着帕子蘸着水,抹了几下,还是看不出来什么。 陈子冲心里急躁,他害怕手因此残废了。想到花千绝堕落的模样,浑身一个激灵,从大夫手中将薄刃拿了过来,手变换了角度,大夫的手被划伤。“你用这药包扎。” 大夫心里发凉,哆哆嗦嗦的给自己包扎。等了一刻钟,却没有半点反应。 兴高采烈的说道:“公子,这刀的确没有问题,我的药也是。” 陈子冲冷哼了一声,拿着玉牌进宫。请御医检查,神色凝重的说道:“你这伤口并未清理,里面还残留着一种古怪的香味。若是没有猜错,这是碧落根。能致伤口处麻痹,若是没有及时医治,这条手臂便废了。”御医再次闻了一下清除的草药,脸色微微一变:“草药里有两味相生相克的药,并且碧落根还掺杂着其他的药。这薄刃已经过水,上面的药都散了,辨不清另一味。”摇了摇头,他也无解。 陈子冲心凉了半截,这是无解了! 甩了甩没有知觉的手,用针扎也没有感觉,陈子冲脸色阴沉。冷声道:“药效多久才会发挥?能否压制药效?” “不能随意配药,若是与另一味不知名的相冲,这手便无医了。”御医拒绝了陈子冲的提议,替他重新包扎好伤口,转身去忙碌。 陈子冲目光阴鸷的看了一眼右手,无奈的回了陈府。长安街道已经灯火通明,下了马车,看着侍卫抬着箱子鱼贯而入,眼底闪过一抹疑虑,箱笼上贴着摄政王府的封条。想到一路来听到的传闻,陈子冲健步如飞的去了陈夫人的院落里。 远远地便听到了陈夫人兴奋的声音:“摄政王府果真名不虚传,都是一些宝贝。随便哪一样拿出去,都是有市无价……” 陈子冲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摄政王府突然送来这么多珍宝与真金白银。难不成母亲上门去讨要了?想到母亲听到南门家与沈家的事,那艳羡的目光,嫉妒的神色,心里咯噔了一下。方才踏进门,还来不及开口,便听到陈夫人开口道:“这是我们聘礼与纳采的东西,清点一下,可有遗漏。”陈夫人眼角余光瞥到了陈子冲,脸上堆满了笑意,拉着陈子冲的手,指着堆满屋子的箱笼道:“冲儿,母亲发财了,这都是摄政王府补偿给咱们的。有了这些,这辈子都不愁吃穿。” “退回去!”陈子冲厉声呵斥。 霎时间,屋子里闹腾的嘈杂声骤停,众人全都被定格了一般,扭头看着陈子冲。 陈子冲怒不可遏,清隽的面容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摄政王府出家产摆平了婚事,这件事情传出去,便当真印证了旁人的猜测——攀炎附势。 即使要退婚,他也会分文不取,那样定会留下个好名声,且他还有其他的用处。 如今,被他愚昧无知的母亲,一手摧毁了他所有的算计! “冲儿……”陈夫人上前来想摸陈子冲的额头,看他可有烧坏脑子。这三成的家产,足以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若是摄政王去美言几句,将瑞敏公主娶回府,人财双收,天底下哪还有这等子的美事?他竟然要将东西给送走! “立即退回去!”陈子冲不容置喙道。 陈夫人脸色一变,大呼小叫道:“你若敢将这些退回去,我今儿个碰死在你的面前。这门亲事本就是你退的,我不过是要点补偿,那也是为了你,何错之有?” 陈子冲额角青筋突突的跳动,看着不可理喻的陈夫人,气血翻涌。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屋子里,禀报道:“郡主夜宿夜府。” 陈子冲脸色微变,匆匆离开。 …… 夜府 挂在檐角的宫灯,冷风中摇摆飘荡,略显萧瑟。 而主院里却是一阵安详宁静,并不受寒风影响,暖意融融。 重重幔帐内,水清漪嘤咛一声,翻转身子,张开手伸了一个懒腰。缓缓的睁开眼眸,水清漪有点缓不过神来。这一觉,来西越的时候有史以来睡得最为安稳,再度醒来的时候,天幕已经黑暗了下来。水清漪睁开眼,一室的漆黑,看着重重垂落的帷幔,便知她已经不在玉漱斋。 水清漪缓缓的起身,摸了摸身子,衣裳整洁,不禁舒了一口气。想到白日里的那一幕,水清漪皱了皱眉,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因为知道误会了他,所以再也冷漠不起来。反而有些心疼他! 却也没有办法关怀他,与他举止亲密。 水清漪静静的坐了片刻,屋子里没有声响与呼吸声,水清漪想趁着长孙华锦来之前,先离开这里。 俨然忘记了,这里是长孙华锦的宅子,她的一举一动自然避不开他的耳目。 仓促间,水清漪趿着鞋子走出内室,鞋子甩落,一个踉跄跌落一个微冷的怀抱中。头顶传来苛责声:“鞋子怎得不穿好便走?” 水清漪抬头,看着他眉头紧锁,布满了不悦。伸手将他推开,若不是他她又怎得会这么慌张? “不会穿。”水清漪顶了回去。 长孙华锦听着她无赖的话语中隐带着一丝娇软,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那个她,无奈的叹道:“我不在你身边,怎么能放心得下,这般冒失。” 水清漪的心‘怦’的跳了一下,而后又落回了心底。抬手拒绝他将她抱回去,小声说道:“你送我回去,等下没有见到人,会着急。” “我已经送了口信,天色已晚,回去不安全。”长孙华锦好不容易得到了独处的机会,又怎得会轻易的将她给送回去? “可是……” “先用膳。”长孙华锦截了她的话,看着她倔强的站着一动不动。莞尔道:“你若不吃,我便亲自喂你。” 水清漪瞪了他一眼,怒道:“西北大将军与我父王可不对付,你公然收留我父王的女儿,西北大将军必定会说你是我父王派来的细作。” 长孙华锦不痛不痒的说道:“我本就是你的人。” 水清漪一噎,冷笑道:“西北大将军可是将你留给他的女儿,想让你做他女婿来着。我怎么敢虎口夺食?”水清漪从手腕上将一个玉镯子拔了下来,塞在他的手里,冷笑道:“这是我给你们的新婚贺礼,不谢!” 长孙华锦看着手中的玉镯,戴在她的手中已经有了快一年,晶莹剔透,水头十足。看着她的目光愈发的慈悲宽容,仿佛在他的眼中水清漪不过是个胡闹的小女孩儿。 “她不会要,玉会认主。你佩戴了那么久,转而给她,她会认为你让她给你挡灾难。”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眼底的笑意却流溢而出。 水清漪看见一拳打在棉花上,也不再开口。将一碗小米粥吃了下去,漱口后,喝了两口清水。幽幽的说道:“千绝在你这里?” 长孙华锦蹙眉,却也回道:“嗯。” “你给他治腿?”水清漪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这个,他身边有一个厉害的神医。 “是。” “能治好么?” “不能。” 水清漪恶狠狠的瞪着她,气绝道:“不能治他也好,明日我要带走他。” “不行。” 水清漪骂人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已经做好了决定。不论好与坏,都要给无双看一眼后,再做决定。于是心平气和了,悠闲的说道:“他为救我才落下隐疾,他若这辈子这样了,我便只好照顾他一辈子。” “……” 长孙华锦拿她没有办法,想要将她给拆吃入腹,可他怕伤着孩子。将她打一顿,显然也是不可能。 水清漪看他眼底幽芒闪现,心道不好,连忙下榻趿着鞋子朝门外跑。 可她快,他更快,拽着她的手,水清漪惊呼一声,跌落在他的怀中。张嘴要说话,却被他的薄唇堵住了她的唇瓣,话音消弭于耳。 水清漪瞪大了眼睛,一瞬不顺的望着他,布满了惊愕。 他竟敢吻她! 长孙华锦见她失神,毫不专心。没有留情,咬了她的唇瓣,带着惩罚的意味。血腥味在口腔蔓延,轻柔的吻着她唇瓣的伤口,眼底却没有丝毫的悔意。 “唔……”水清漪吃痛,抗议的推了他一下。 长孙华锦目光深幽的看了她一眼,别有深意。 水清漪不敢乱动,只得任由他胡作非为,她怕他会做出伤害腹中孩儿的事。 湿濡的吻火热而缠绵,水清漪脑海中闪过许多关于他们之间的画面,抵在胸前的手,缓缓的放下,遵从身体的本能,转而圈住他的脖颈…… 良久,水清漪感觉胸腔憋闷的要窒息的时候,他适才放开她。 水清漪急促的喘息,面颊因情动而愈发的娇艳欲滴,紧闭着双眸,不敢看他。努力的想要回想方才的画面,却是徒劳。 长孙华锦覆在她的身上,双肘支撑着全身的重量,避免压着她的小腹。额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隐忍着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力道大的几乎想要将她揉碎了,骨血相融。 水清漪一动不动的僵挺着,他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间,还未褪去的情潮使她浑身颤栗。 “别……”水清漪推着他,他的肌肤也是滚烫的,吓得缩回了手。 长孙华锦低低的轻笑了一声,咬着她的鼻子,低哑的嗓音因情动而格外的魅惑人心:“怕?”眼底闪过一抹精芒,手指灵动的钻入她的襟口。 下一瞬,长孙华锦后悔了,感觉有点失控。 狠狠的闭了闭眼,薄唇贴着她的耳畔,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水清漪面部充血,眸子湿漉漉的宛如受惊的小鹿,轻轻的摇了摇头。紧绷的身子渐渐的放松下来,放开按着他手的手,轻声说道:“你先去熄灯。” 长孙华锦将水清漪这句话当成了默认,轻如羽翼的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一拂袖,摆在桌子上的灯盏被熄灭。 水清漪吃惊的看着这一幕,她原想他下去熄灯的时候逃跑,可他这一挥手,灯已经灭了,她如何逃?反而送入了狼口。 长孙华锦感受到她陡然紧绷的身子,眸光微转,便明白她的用意。轻笑了几声,叹道:“你知我不会勉强你。”长孙华锦替她褪去了衣裳,抱着穿着底衣的她放在床榻上:“你先睡。” 水清漪卷着被子,滚到了床榻最里面,听到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紧接着传来关门声,水清漪长舒了一口气。方才她沉沦在他的亲吻中,能够感受到心里的悸动,她知道那不是现在的‘她’所发出的感受,而是身体的本能,她的肌肤仿佛带着对他的记忆,不由她控制。 那一刻,她被恐惧席卷。 可更多的却是迷乱的无助,太多的记忆汹涌而来,她承受不住。在情潮涌来时,她来不及抓住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退去,脑海里一片的空白。 水清漪缩在被子里,床榻内侧的墙壁烧了壁炉,暖流阵阵的传来,她裹着薄薄的被子,仍旧觉得热。坐起身来,掀开被子,蓦地一个物件被带着甩了出来。 水清漪抹黑捡起来,四四方方,薄薄的一本。心念一动,就着窗外清冷的白光,看着手中的书皮,鬼使神差的翻开。开头娟秀的字迹,令她一怔,这是她的笔迹。 快速的看完第一页,水清漪神色凝重,起身赤脚下床,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绒毯。脚踩在上面一阵柔软,并未觉得冷。点燃了烛火,就着晕黄的灯火,一页一页的仔细看完。 水清漪脸上冰凉,伸手一抹,不知觉间已经是潸然泪下。 水清漪只觉得造化弄人,她怕长孙华锦忘记她,便写下这一本册子,督促他每日看一遍。可最后长孙华锦没有忘记她,反而是她忘记了长孙华锦。 上面的字迹工整,一笔一划,可见当时的她费了不少的心思。 而屋外,长孙华锦并没有离去,他使了小小的手段。若是他直接将小册子给她,恐怕她会误以为他故意为之。适才点了安神香,让她睡到日暮,而后将她留下来,睡在他的床榻上,自己发现小册子。 望着窗纸上的剪影,长孙华锦便知她是拿到了小册子。拢在袖中的手松开了拳头,信步到隔壁的书房里。 长孙华锦替西北大将军批阅了一夜的公文,晨曦之际,抵不住睡意困顿的睡了过去。 大约一个时辰,长孙华锦猛然醒了过来,对着常德道:“主母呢?” “回去了。”常德顿了顿,继续道:“摄政王府里来人接了。” 长孙华锦颔首,挥手示意常德退下。独身回到内寝,那本册子已经不见了。 她带走了。 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若是留下或者烧掉,那么证明她是想要彻底的抛弃过往。 “无双在何处了?”长孙华锦每接近她一次,心底对她的渴望便越深沉,想要留在她长久的留在他的身边,不分离。 “不明身份的人在显德镇劫杀无双。”常德将早上接受到的消息,递给长孙华锦。 长孙华锦俊美无俦的脸上阴云密布,冷冽的说道:“查清楚来路了么?” “有了线索。”常德单膝跪在地上:“属下在今日下午将结果呈递上来。” 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查陈子冲。” “是!”常德退了下去,着手调查陈子冲。 …… 而水清漪这边,来接她的并不是父王派来的人,而是落霞得到消息放心不下,天刚放亮,便来了接她。 恰好,她也不想留在夜府。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落霞在马车上垫着厚厚的棉絮,而后铺了一层虎皮,水清漪躺着也舒适。 昨夜里并未睡安稳,脑子里想的都是册子上的事情。如今,离开夜府浑身竟莫名的轻松了下来。阖上眼假寐道:“去梅花坞。” “是……啊——” 马车剧烈的颠簸一下,落霞整个人朝前栽去,双手紧紧的抓着车辕,这才没有抛落下马车。 马车停了下来,落霞只见一道残影掠进马车,大惊失色! ☆、第十七章 口蜜腹剑,戏中有戏 水清漪抱着软枕,护着腹部,一手紧紧的抓着窗子,马车停下来之后,水清漪后颈一痛,便昏了过去。 残影落霞捆绑住,扔在马车里,驭车从僻静的小巷里离开。 而原处刀光剑影,待马车离开的时候,黑衣人撤走。 暗中保护水清漪的人,立即分成两路,一路继续追踪,一路赶着去禀告长孙华锦。 马车出了城门,一路疾驰。 骤然,马车停了下来。陈子冲将蒙在脸上的黑布扯了几下,看着横档在眼前,戴着斗笠的人。沉声道:“来者何人?” 男子裹着黑色的斗篷,头上戴着斗笠,遮挡住容颜。目光阴冷,宛如毒蛇一般的盯着陈子冲。掩在宽大斗篷里的弯刀飞射而出,割破了马匹的脖颈,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雪地。 “嘭——” 马匹侧倒在地上,陈子冲左手拦腰将水清漪抱起来,抗在肩膀上,飞身落在一旁繁茂树叶的枝干上。 “放下她,饶你不死!”黑衣人说话嗓音嘶哑而怪异,仿佛受过重创所致。 陈子冲听着他粗嘎的嗓音,冷笑道:“阁下不敢以真名目示人。装神弄鬼,不知是何处宵小!”心里却是焦急不安,他若是右手完好,倒也能从黑衣人手中逃脱,可他右手麻痹依旧没有任何的知觉。若是黑衣人袭击他,他也只有抛下水清漪保命。可他好不容易才得手,怎么就甘心为他人做了嫁衣? 黑衣人浑身散发出浓烈的煞气,桀桀的笑了几声,闪电般飞掠而来,手段凌厉,步步紧逼。陈子冲逼得没有了退路,眼见着黑衣人一掌击向他的面门,慌忙将水清漪扔了出去,飞身逃窜。 黑衣人已经得手,看着落荒而逃的陈子冲,勾唇一笑,透着浓浓的讥诮。 望着怀中水清漪的睡颜,睡梦中,她眉头也不曾舒展。 呵呵笑了几声,你也觉察到危险,不安了么? 你放心,落在我的手中,总好得过在陈子冲的手里。 水清漪幽幽转醒,看着抱着她的男子。从她的角度,能够看到他的真面貌。微微怔了怔,眨了眨眼,脱口而出道:“玉哥哥。” 黑衣人背脊一僵,诧异的看着她,阴鸷的眸子里闪现着复杂的光芒。 “玉哥哥,你怎得会在这?我是衣儿,百衣!” 电光火石间,水清漪骤然想到她调查的资料。眼前在小渔村生活几年的玉哥哥,他其实是东齐国的皇子。他所有对她的好,都是伪装! 水清漪意识到这一点,心里有些怕了! 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水清漪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生怕他会松手,她坠落下去。 李亦尘回过神来,看着怀中目光畏怯的水清漪。愉悦的一笑,你也会怕么?唔,有趣!他已经有好几年不曾见过这样的水清漪。只是,她方才的那一声玉哥哥,值得他深思。 那一声清脆的叫喊,宛如百灵鸟的歌声一般悦儿。 至从她嫁给长孙华锦之后,便不再唤他‘玉哥哥’。甚至,将他当仇人一般的对待。 水清漪这一声呼喊,勾起了李亦尘心底深处的回忆。她没有与长孙华锦在一起,而且答应嫁给陈子冲。莫不是……心里的答案跃然而出。 李亦尘心下震惊,更多的却是惊喜,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压抑下心底的喜悦,嗓音微微发颤,小心翼翼的说道:“长孙华锦呢?” 水清漪脸色一变,低垂着头,仿佛不愿意提及这个人。 李亦尘目光落在她唇瓣上的伤口,眸光微闪,他是过来人,自然知晓那是什么。脸陡然一沉,周边的空气都冷冽了下来! 水清漪心里咯噔了一下,看着他的目光,便知他在因何而怒。眼睫颤了颤,缓缓的睁开,里面布满愠怒。愤恨的说道:“昨夜我被人囚禁在夜府……今早逃出来就给人拦截了!”说到夜府的时候,水清漪刻意的停顿了一下,雪白的面庞充血,后面半句话颇有些咬牙切齿。 怎么会不愤恨?若不是陈子冲将她给劫持过来,岂会碰见李亦尘? 他与长孙华锦有不共戴天之仇,长孙华锦在意她,对她又怎得会有好颜色? 李亦尘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望着她的花容月貌,不禁猜测,夜大人囚禁她莫不是相中了她的姿色,这才轻薄了她? 她眼底的愤恨,不似作假。 “夜锦?”李亦尘心思复杂,他对水清漪不是全然没有感觉。但是利用与仇恨,早已是将那微小的喜爱给掩埋。如今脱离过去尔虞我诈的环境,两个人在异国独处,李亦尘仿佛又回到了在小渔村的生活。当利用之心褪去,那喜爱便云开雾散,崭露头角。 因此,看着水清漪被人轻薄,心里有些嫉妒。 “嗯。”水清漪颔首。 李亦尘深吸口气,转移话题道:“长孙华锦没有来寻你?” “他真是莫名其妙,找上门说我是他的妻子,可我明明是陈公子的未婚妻。世风日下,为了攀附父王的权势,信口胡诌,败坏我的名声,当即便让人打了出去。”水清漪脸上绽放出一抹妍丽的笑容,眼底有着得意,仿佛做了了不得的事情。 的确了不得,她将长孙华锦视作眼珠子一样的护着,如今居然会吩咐人将长孙华锦打出去。不过也确认了,她不记得长孙华锦的事情。莫怪他方才一提,她便不愿多说。 “做得好,下回他敢来,你便知会我,我替你收拾他。” 水清漪不以为然道:“他不敢再来了。” 李亦尘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抱着水清漪到了他的落脚点——皇宫冷宫。 水清漪目光复杂,他藏身在皇宫里,谁会想得到?偌大的深宫冷院,四周都是高墙,门扉紧锁。而这里被荒废许久,三面建造的宫殿,都是空置了下来。 随着他走进一间屋子,里面收拾的算不上干净,却也算是整洁。里面堆积的杂物全都搬出去,里面空空荡荡,只剩下一桌一椅,临窗而砌的炕。厚厚的秸秆上铺垫着一块皮草。半成新的锦被,折叠整齐的摆放在上面。 “你来这里有段时日了吧?”水清漪目光落在窗棂上的竹风铃,伸手摇摆了几下道:“我在小渔村的屋子里有几个竹风铃,都是玉哥哥送给我的。” 李亦尘也陷入了回忆之中,他的确给她做了几个竹风铃,这几个风铃都是有用处。可以用来辩听海风,这样下雨的时候她可以有所准备。 可惜,她离开小渔村的时候,风铃并未带走。 “当初我想要带走一个,可走的太匆忙,那个‘母亲’替我收拾了东西。我被嬷嬷带走,上了马车问的时候才知风铃没有给我带走。”水清漪蹙紧了眉头,仿佛有点不悦,又夹杂着一丝的委屈。 李亦尘心里微动,起身拥着她,将她搂进怀中。 水清漪背脊僵滞,想要推开他,手抬到了胸前,水清漪狠狠的闭上眼睛,握紧拳头放了下去。她不能推开他,推开了那么一切都暴露了! 到那个时候,指不定李亦尘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 “你如今是摄政王的嫡长女,而我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你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玉哥哥庇护的小女孩儿了,真是有点令人难过。”李亦尘眼底闪过阴鸷,心里涌过几个念头,想要将她就此据为己有,又想要将她引诱长孙华锦。 最后,终究是眼前的温情,抵挡住他心里对长孙华锦的仇恨。 暂且不急,等水清漪完全的信任他之后,再做其他的打算! 水清漪瓮声瓮气的说道:“纵然现在是富贵的日子了,却多了许多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我一点也不喜欢,还是当初在小渔村的好,那里的百姓心思淳朴,并未没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就好比方才,若不是有幸遇见了玉哥哥,指不定我成了别人的刀下亡魂了!”水清漪刻意的吹捧着李亦尘,让他知道她是全身心的依赖他。 李亦尘听着她娇憨的语气,脸上的笑容更盛:“今日你回摄政王府,还是留下来?” 水清漪低垂了头,为难的绞着手指:“我想要陪玉哥哥,许久都不曾见到你。可我也怕父王担心,毕竟我是被人掳走,父王得到消息,恐怕会满城搜索,到时候就怕连累了你。” 李亦尘听着水清漪替他打算,心里的最后一丝怀疑给打消了。“玉哥哥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水清漪抬头看向李亦尘,眼底有着希翼。片刻,水清漪便又低下了头,怕眼底深处的厌恶,会被他给察觉。 “玉哥哥,你说。” “摄政王给你准备了暗卫,玉哥哥想要替换下一个暗卫,这样便可以留在你的身边保护你!”李亦尘情真意切的说道。 水清漪心中冷笑,李亦尘无非是想要寻求一个栖身之处,冷宫的环境终归是差了太多,与他过往优渥的生活,当真是天差地别。 第二点,留在她的身边,这样长孙华锦来寻她的时候,他能够算计了长孙华锦。毕竟,她现在是极度‘厌恶’长孙华锦的人,自然不会告诉长孙华锦他的死敌李亦尘就在她的身边,到时候来个出其不意,长孙华锦恐怕难以抵抗。 水清漪抬眸看向李亦尘,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势在必得,不禁勾唇讥诮的一笑,他倒真的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只是,他从何处来的自信,她就会如他所愿呢? “玉哥哥,每个暗卫都是父王精心挑选过来的人,每日都要去给父王回禀。你若是取代一个,到时候去报道的时候,岂不是会露陷了?”水清漪忧心忡忡的问道,语气中有些落寞,仿佛是因为李亦尘不能够陪她一起回府。 她的神情取悦了李亦尘,揉了揉她的头顶,温和的说道:“不妨事,只要你记得玉哥哥就好。日后想玉哥哥了,便来宫中见玉哥哥,你若不嫌烦,玉哥哥也会常去摄政王府看你,只是你的暗卫……” “玉哥哥尽管来,你放心就是,他们知你是我的友人,便不会为难你。”水清漪手心洇出了汗水,她不敢掉以轻心,高度精神的应付李亦尘。只等他松口送她回去,到时候她想要如何都行! 李亦尘点了点头:“也好,那我便……”蓦地,李亦尘察觉到外边有动静,立即拉着水清漪藏身在斑驳的柱子后,阴冷的目光透过窗棂看着外头的动静。当看到是一条银环蛇顺着窗棂爬进来的时候,悄然松了一口气。 水清漪察觉到腰间顶着利器,那一瞬他显然是动了杀气,恐怕误以为是她引过来的人。 “玉……玉哥哥……发……发生何事了?”水清漪磕巴道,后背因紧张而沁出了冷汗。 李亦尘收回匕首,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她的衣襟,一片湿濡。不由的笑了一声,一如既往的胆小。 “无事,一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罢了。”李亦尘扬手,一枚银针飞射而出,银环蛇翻身落了下来,卷曲得挣扎了几下,便一动也不动了。 李亦尘上前,从炕下摸出几个瓷瓶,撬开银环蛇的嘴,取出毒液,而后将蛇胆摘除,撞进瓷瓶里,密封好后塞进了腰间。 水清漪看着这一幕,李亦尘动作利落,看来他不是第一回取蛇毒。 李亦尘处理好,这才想起什么,赶忙看向水清漪。便见水清漪不在屋子里,目光微凛,便看见水清漪从屋外跑了进来。惊讶的说道:“蛇呢?” 李亦尘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拿着的麻布袋,摇了摇头:“已经扔了。” 水清漪随手将麻布袋扔了,对李亦尘说道:“玉哥哥,我饿了。” 李亦尘想了想,对水清漪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给你去弄些吃食来。” 水清漪忙不迭的点头。 李亦尘看了她几眼,这才离开。 水清漪听到房梁上有动静,摇了摇头,黑影如鬼魅一般的隐去。 半个时辰后,李亦尘从隔壁的屋子走出来,看了一眼水清漪所在的屋子,纵身跃上高墙,朝御膳房而去。 就在这时,黑影落了下来。 “你别动。”水清漪坐在炕上,李亦尘吩咐她不许离开炕半步,恐怕周边撒了什么东西。“你去院子里去抓一些活物来。” 黑影一愣,却也照做。片刻,便抓着一只老鼠进来。 水清漪吩咐他将老鼠放在炕下,老鼠立即朝炕冲去,蓦地,老鼠涂抹白沫身亡。 黑影看着老鼠的皮毛都焦黑了,便知地上有毒。 水清漪对黑影摇了摇头,炕离安全的地段有一点距离。况且,就算黑影飞身落在炕上,带她离开,就怕院子里还有陷阱。她不能冒险! 李亦尘好不容易对她信任了,这恐怕也是一种考验,必须要让李亦尘亲自放她离开。否则,下一回遇见,指不定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你回去告知父王,我无碍。”水清漪顿了顿,幽幽的说道:“告知夜大人一声。”水清漪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扔给黑影:“这个一并给了夜大人。”里面的东西,不宜让李亦尘知道。李亦尘若是瞧见小册子里面的内容,便是功亏一篑了! 黑影方才一离开,李亦尘便回来了。看着消失在高墙的黑衣人,目光骤冷。快步进了屋子,瞧着水清漪裹着锦被躺在炕上,眼底的寒霜化去,将食物递给水清漪。 水清漪抱怨了一句他去的真久,她都快饿扁了。而后漫不经心的说道:“方才父王的暗卫寻来了,要带我走,我不愿意。就算要走,也要与玉哥哥告别。” 李亦尘一怔,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他预料到那个人是水清漪的人,可没有想到她会坦然的告诉他。 “玉哥哥,你换个地方罢!父王对我极为的伤心,若是知晓你掳走我,背着我对你做出什么事来。”水清漪沉吟了片刻,将手中的鸡腿放了下来:“我的落雪阁很大,空了几间屋子,你住摄政王府去吧。” 李亦尘思索了良久,摇了摇头:“你陪我在这里住几日,我送你回去。” “不行!” 水清漪感受到周边的空气仿佛随着她这句话,而冷凝。硬着头皮道:“再过几日宫中要举办冬至节盛宴,而宴会的布置却是交给了我。明日是当初约定进宫的日子,我若没有出现,恐怕皇后娘娘会刁难我,甚至连累了父王。玉哥哥,你对我那样的好,不忍心我受到责罚吧?” 李亦尘心中挣扎,放走了水清漪便是要打乱了他的计划。不放走,水清漪恐怕会记恨他。于长远来说,极为的不利。毕竟水清漪是摄政王女儿的身份,对她来说有极大的好处! “吃完,我送你回去。”李亦尘松了口。 水清漪点了点头,慢条斯理的将鸡腿吃完,剩下的一只递给李亦尘,示意他吃了。 李亦尘依言,将水清漪送了回去。 水清漪站在落雪阁的庭院里,看着李亦尘几个起落消失在白皑皑的雪光中。伸手抚摸着胸膛,那里有力的跳动着,冰冷的四肢随着含烟披在肩上的大氅而回暖,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郡主,您可算回来了!落霞姐姐在夜大人那儿,他们在四处寻找您。”含烟一直在门口翘首期盼,蓦地看着水清漪凭空出现在庭院里,眼泪滚落了下来,将事先抱在怀中的大氅披在水清漪的身上。紧紧的抱着水清漪,失声痛哭。 “落霞没事?”水清漪看着一拨人疾步而来,推开了含烟,将袖中的帕子递给她。 含烟连忙擦拭了泪水,怔怔的看着夜大人满面寒霜,气势凛然的站在院外。他身后跟着失魂落魄的落霞,含烟立即上去,将落霞拉拽到一旁。 水清漪见含烟递了个眼色,目光落在长孙华锦身上。他漆黑的眸子里布满了寒霜,宛若冰潭。 水清漪看完那本小册子后,原本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他,这才悄悄的走了,才会发生后面令人胆战心惊的事情!水清漪看着他冷冽的眸子深处的担忧,心底莫名的心虚,底气不足的说道:“你来了,谢谢你救了落霞。” 长孙华锦看着眼前若无其事的跟他道谢的女人,手背上的青筋鼓动,狠狠的压制下心里想要掐死她的冲动。 她不知他有多担心么? 当他循迹找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倒在血泊中的马匹,马车里只剩下落霞。 而落霞并不知劫持的人是谁,一路寻过去,看到林子里有打斗的痕迹。最后将目标锁定在陈子冲身上,长孙华锦将陈子冲抓住的时候,陈子冲也不知劫持走她的人是谁。 线索中断! 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他在煎熬中度过。当宫里传来消息的时候,他去了冷宫又扑空。索性,常德传递来了消息,将她带走的那本小册子给了他,得知她无性命之忧,这才舒了口气。 却也命人埋伏在冷宫,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劫持她! “那个人是谁!”长孙华锦嗓音寒凉,能够将她送回来,断然就是熟知的人。 “李亦尘。”水清漪不敢长孙华锦,他如今的表情,令她不喜,又会有一点委屈。若当真如册子上所说,他这个时候不该是安慰她?驱散她心里的不安!而不是像审问犯人一般,口气严厉! 长孙华锦看着她小媳妇模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手要揉她的脑袋,看着她躲避瘟疫一般的急促退开,心一沉。便听到水清漪看着他,对一旁的丫鬟开口道:“含烟,备热水,我要沐浴。” 水清漪这才想起她被困在李亦尘用过的炕上,还有被李亦尘与陈子冲抱了,李亦尘也揉了她的脑袋,浑身仿佛爬满了虱子一般,难以忍受! 长孙华锦看着她脚步急促的进屋,眸光骤然一冷,便知她失踪的这段时辰,发生了何事。 “缉捕李亦尘!就地诛杀!”长孙华锦浑身散发出浓烈的煞气,阴寒的脸上带着生人勿近的表情。 …… 陈府 陈子冲一夜未归,陈夫人心里担忧,有些后悔她不该以死相逼。 “金花,公子他若不出院门,便不会彻夜不归。他昨日里可是被我逼急了?”与银钱相比,陈子冲显然要重要一些。若是没有陈子冲,她守着的这偌大的家产,也是吃不消。二房的人得到消息,如今正虎视眈眈。若是陈子冲当真与她断了母子情,这家产恐怕就会被二房随意拟定一个名义充公了! 想到此,陈夫人惴惴不安。 看着屋子里堆满的箱笼,退回去,简直就是割她的肉。 金花眼巴巴的看着堆积如山的财宝,这些都不是她的就算送去她也是不舍。更何况是爱财如命的陈夫人? “公子不会如此,他恐怕是有要事缠身,这才未归!”金花安抚着陈夫人。 陈夫人叹了一声,决定再等一日。 就在这时,管家慌慌张张的走来,脸色发白的说道:“夫人,大公子他……他回来了……” 陈夫人脸一沉:“不会说话?吱吱唔唔的像什么事儿!有什么话直接说了,遮遮掩掩作甚?” 管家被陈夫人一通训斥,脸色胀红的说道:“夫人,大公子被人绑着扔在门口。他伤得不轻!” 陈夫人面色大变:“冲儿他受伤了,你怎么不早说?” 陈夫人匆匆的去了陈子冲的院子,陈子冲遍体鳞伤。躺在床上,面色煞白,陷入了昏睡中。 陈夫人看着这样的陈子冲,眼泪落了下来,嚎哭道:“冲儿……我的冲儿啊!是谁!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府医给陈子冲清理伤口,神色凝重的说道:“恐怕是仇家,下手太狠了一点。这身上的伤痕按理说是鞭伤,但是鞭伤顶多是皮开肉绽,可他的伤口深可见骨,甚至可见齿痕,若老夫没有猜错这鞭子上应当有倒刺。幸好发现得及时,迟上几刻钟,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陈夫人四肢发冷,仇家? “冲儿素来与人为善,他怎么会与人结仇?”陈夫人立即否认了。 而恰好闻讯来探望陈子冲的安乐菁,听闻陈夫人的话,忍不住搭腔道:“莫不是摄政王府?伯母,摄政王的权威无人敢挑战,难不成是您向他索要家产,而后他……”安乐菁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立即住了嘴,讪讪的笑道:“伯母,我只是猜测罢了,往日里得罪摄政王府的人,都是尸骨无存。” 陈夫人脸色发白,紧紧的捏着手中的锦帕。按照安乐菁的话,那么他们眼下得罪的也只有摄政王府了。难道真的是摄政王?陈夫人又觉得摄政王不是如此小气之人,若是他不愿意,自己也没有法子勉强他,好比那株红珊瑚。 “伯母,您不懂。越是身居高位,便越是在乎颜面。摄政王不在乎那几个钱,可您这样逼上门去,他觉得落了他的脸面。”安乐菁斜睨了陈夫人一眼,看着陈夫人将所有的心思全都摆在脸上,眼底晦暗不明的幽光。“我今早听闻摄政王府动静颇大,福安郡主彻夜未归,被人掳走了。” 陈夫人恍然想到昨日里陈子冲便是听闻了福安郡主的消息离开,莫不是福安郡主被陈子冲掳走?摄政王府寻到人,这才对他下了狠手? 陈夫人咬紧后槽牙,呸了一声,面色扭曲道:“福安那个贱人不过是只破鞋,若不是投生好,谁会想要娶她?偏生她太将自个当回事,在冲儿面前拿乔。”眼底闪过一抹狠唳,看着陈子冲了无声息的躺在床上,陈夫人眸光闪烁,心里有了主意。 …… 翌日 水清漪被掳走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摄政王府与长孙华锦第一时间压制,却又生出了另外一个版本,水清漪私下里有人有了情郎,遂于陈子冲退亲,为此不惜效仿南门家公子割舍三成家产。可摄政王不同意,为此水清漪与情郎私奔,彻夜未归。而供人考究的证据,便是摄政王轰动的找人。 陈子冲顾念旧情,帮忙寻人,却被摄政王灭口,封住这段丑闻。可惜天不绝人,陈子冲还残留一口气,被人所救。 传言一出,京都为之轰动。 未料到摄政王如此手段如此不堪,陈公子好心好助,非但不感恩,反而痛下杀手。 水清漪听到这个消息,眼都不眨一下,小口小口的将手中的燕窝给吃完。看着赖在这里不走的长孙华锦,厚颜无耻品着她亲手做给龙珏的煎茶。 长孙华锦看着她幽怨的目光,指着门外道:“你父王该喝凉茶。” 水清漪冷哼了一声:“你将陈子冲收拾就收拾了,不忘将祸水东引,陈夫人将这笔账记在父王头上!” 长孙华锦淡淡的看了水清漪一眼,那一眼,分明很无辜。 水清漪气急:“我的名声本就坏了,再坏也无所谓。可这回却牵连我父王,你若不解决了,我便将你给推出去。” 长孙华锦见她那模样,分明是有了主意,她却将问题扔给了他。轻轻叹了一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水清漪一怔,白皙如玉的面庞瞬间一片绯红,心中却是一阵后怕。她的腹部还未显形,他抱着她睡了一下,若是敏感的定会知晓那不是丰腴了,而是有孕微隆的腹部。 方才他这一句是何意? 水清漪眼睫颤了颤,试探的询问道:“我想吃长命菜做的饺子。” 长孙华锦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她眼前那一盅燕窝,眉头微蹙,她的食量刚刚好。突然要吃长命菜饺子……长命菜性寒,能够滑胎。长孙华锦若有所思的看着水清漪,她眼睫颤抖,第一是心虚,第二便是思考。她想吃饺子自然无须思考,便是他那一句话……长孙华锦蓦然领悟,那本小册子,她还未有身孕写的,因此她并不知道他早已是知晓她怀孕? 而她这话的试探,分明是不想他知晓。 长孙华锦眸子一暗,点了点头:“再吃便撑了,留着晌午吃。” 水清漪松了口气,淡淡的说道:“外面的传言,你如何看待?”她不相信陈夫人的智商能够相出这样一环套一环的诡计,只剩下那点可怜的心计,也想着如何算计财产。 “你等着就好。”长孙华锦看了一眼沙漏,优雅的起身,抚顺了宽大拽地的袖摆,信步离开。 水清漪望着他身影,隐没在纷飞的大雪中,直到看不见了,这才吩咐含烟将帘子垂落下来。银勺戳了戳碗里剩下的燕窝,淡淡的询问道:“我发现的时候便已经有身孕,可对?” “那个时候太医说将近两个月。”含烟如实相告。 水清漪嘴角微弯,透着讽刺。将近两个月,若不是个傻的,月信推迟,都是可以知晓的。 方才他回答的时候,分明沉吟了片刻,见她当他不知,也不想要他知,他便也装作不知。呵!水清漪自嘲的一笑,她总故作高明,误以为将他们都蒙在鼓里,玩弄于鼓掌间。可到底谁算计了谁,却是要到结局才见分晓。 而今日这出戏,水清漪冷冷一笑,嘴角带着一抹残佞。她不曾反击,一个比一个在她的头上蹦的欢快,到底是要杀鸡儆猴,才会安宁! “宽衣!”水清漪推开餐具,起身进了净室。收惙干净后,水清漪乘坐马车去了陈府。 落霞听到水清漪的话,吃了一惊:“郡主……”陈公子掳走了郡主,之后又破郡主脏水,她还去陈家作甚? 水清漪没有说话,只是将摄政王府的旗帜插在马车上。一路驶去,红黄相交的旗帜在大雪中飞舞,气势如虹。 行色匆匆的路人,看着马车上的标志,纷纷停顿了脚步。看着马车去的方向,不禁交头接耳:“这不是摄政王府的马车?摄政王做出这样的事来,怎得还敢去陈家?” “去去去!不过是传言罢了,摄政王素来宽宏,对待百姓也是极好。先帝征收赋税,但是摄政王看着许多百姓上缴赋税,没有多少余粮,食不饱腹后,便给取消了。他若不是磊落之人,哪管百姓死活?这件事情,绝对有蹊跷。” “这事可说不准,当初摄政王说不准是为了收拢人心?走走走,去瞧瞧不就知晓缘由了?” “也好!大家都一起去瞧个究竟。”青衣男子呼吁,围观的百姓全都跟在马车后,去了陈家。 当看到步下马车的是水清漪之后,都极为的诧异。按理说最不该出现的便是水清漪,可她偏巧就出现了!且是大张旗鼓! 看着水清漪裹着洁白胜雪的狐皮,映衬得巴掌大的小脸毫无血色。纤若蒲柳的身子,看着愈发的孱弱。 “郡主眼睛都红肿了,莫不是委屈哭的?”人群里不知是谁,说出这样一句话。 转而便有人嗤笑道:“怎得能不哭?她这名声扫地,即使有摄政王撑腰做靠山,日后也休想要嫁好人家。” 众人七嘴八舌,水清漪却是充耳不闻,将帖子递给门仆。 门仆看了一眼,不敢多说,转而交给了陈家家主——陈贤。 陈贤看着帖子,沉吟了片刻,便让人通知二夫人虞氏去门口迎接。 虞氏得到消息,收惙了一番,便让人打开了正门,迎接水清漪。 门外看热闹的百姓,全都在想陈家定会给水清漪排头吃,将她拒之门外。可瞧见正门打开后,皆是心中一惊。便看见打伞出来的虞氏,便都安静了下来。 水清漪也极为的诧异,虞氏敢以最高礼接待她,定是得了陈贤的话。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风雪,你要来不知提前让人递来帖子,到的时候便不用等了。”虞氏热情的接待水清漪。 水清漪上下打量着虞氏,她不似江南的女子,身姿娇小。虞氏身形高大,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面容姣好,即使年近四十,脸上却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眼波流转间,满目皆风情。 “这才能尽显诚意。”水清漪指了指大开的正门,笑道:“这不,夫人也给清儿开了正门,值当。” 虞氏心里想着水清漪来的这一趟,是想要做什么。便拉着她的手往里头走,只字不提大房的事儿。“屋里去坐。” 水清漪却是主动提及,水眸顾盼流芳,环顾众人一眼,神色肃静的说道:“实不相瞒,今日来府里有一事相求。夫人恐怕对坊间的传言,耳熟能详了罢。我本不在意这名声,可却牵累到我父王。他为百姓谋福祉,鞠躬尽瘁,可却敌不过这些传言。百姓心中,他如今恐怕成了一个伪君子了!” 蓦地,水清漪撩起裙摆,跪在雪地里:“今日来,我是想求大夫人放我父王一条生路。人言可畏,它宛如尖利的锋刃,无坚不摧!我的父王也不过是一个寻常人罢了!他如何能够承受,他心心念念的子民,如此的谩骂讨伐他?这是逼得他自戕以示清白么?我如今出来声名,怕了!当真是怕了!我流落街头,食不饱腹的生活了十几年,如今好不容易寻回了亲人,不想他们因我而受累。” “这门亲事,父王念着陈家大老爷的恩情,便应了陈大夫人的要求,效仿南门家割舍三成家产,赔偿陈公子为了等候我不娶的损失。我之所以同意退了这门亲事,实在是我一个姐妹在面前哭诉,陈公子许诺她待他满二十五岁,我若没有寻回来,便迎娶她为妻。可天不从人愿,我被父王寻回来了。但是陈公子与她是情投意合。我早已在他国便成婚过,不是陈家公子的良配,便成全了他们。却未料到这一举动,倒是落人口实。” 水清漪仰着头,眸子里水光氤氲,却是不肯眨眼,让泪水流落。 她越是这般倔强隐忍,便愈发的让人动了恻隐之心。 水清漪这番言论,都是可以考究。她断然不敢撒谎!更何况,她将自个成婚过的事情也全部交代了出来。虽然坊间有传过,却没有证实。若她当真畏惧了流言,隐藏还来不及呢!如此可见,她当真是为了不让摄政王因此事而受到牵连。 何况,摄政王的事情,的确属实。 虞氏看着水清漪言之凿凿,全然是抱着撕破脸的目地的前来,便惊愕了!她原以为水清漪将帖子递给老爷,便是想要老爷做和事佬。却没料到……她会有如此的行径。 听到第二句话的时候,虞氏脸色冷沉。她早就猜到了大嫂那一笔丰厚的财产来路不正,却没有想到这个缘由,大嫂年纪越大,愈发的厚颜无耻了! 女方赔偿男方的损失费,说出去简直让人贻笑大方! “冲儿遍体鳞伤,可是摄政王鞭笞?”虞氏心里早就看不惯陈大夫人的做派,何况她背地里算计着夺回家主之位。如今,看到水清漪这做派,她也乐得成全。 水清漪泪水落了下来,她的身上披了一层厚厚的雪花,乌鸦鸦的长发也是一片银白。小脸冻得青紫,泪水落下来,便在脸上弄懂成薄薄的冰霜。 “我昨日里赴陈公子的约,他给我一封书信与信物,与我谈退婚的事宜。我便去了玉漱斋,他……”水清漪欲言又止,仿佛实在难以启齿,便没有再说。 众人的目光落在她拿出来的书信与信物上。 虞氏拿着书信看了一眼道:“的确是冲儿所写,你们并未谈妥?” “他……他不想退亲,意欲轻薄我。我焦急的随手摸到一个东西扎在他抓着我的手,逃了出来。看着他追了出来,我不敢回府,藏身在王府不远处,看着他在徘徊。我实在冷的没有办法,便又回了玉漱斋。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了,掌柜的拿着我的信送到了王府,我的婢女便来接我,谁知……遇到了歹徒劫持,昏过去的时候胡乱的从他身上扯下一个物件。” 水清漪从袖袋中掏出一枚佩戴在腰间的玉环,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水清漪摊开的手心上。 ☆、第十八章 允嫁 水清漪手中的玉佩翠绿如葱,雪光下仿佛一波碧水在流动。正中间雕刻着镂空的图形,图形中间一个‘子’字。 虞氏目光一沉,当真是陈子冲劫持了她? 方才她还以为是水清漪信口胡诌! 从水清漪手中拿回玉环,仔细查看了一番,的确是陈子冲从小便佩戴在身上的玉环。 “郡主请您放心,我陈家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虞氏心里骤然明白了过来,恐怕水清漪早已看透了陈家的局势,这才来寻她,对水清漪来说便事半功倍!因为,她会揪着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将陈家大房赶出府,永没有翻身的余地! 互利互惠,何乐而不为? 众人看出了玄机,莫不是陈家想占摄政王府的机会不成,这才反咬一口,散播谣言,想要用谣言诋毁了摄政王? 虞氏搀扶着水清漪起身,水清漪膝盖冻得发僵,站着仿佛踩在棉花上,脚一崴朝一旁倒去。 落霞与含烟手脚麻利的将水清漪扶住,可她们两个婢女在水清漪跪下的时候一同跪下去,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主仆三人一同朝地上栽去。 虞氏与她的丫鬟吟霜将水清漪拉起来,看着她的膝盖被雪水洇湿,怜惜的说道:“你这孩子当真是倔强,有何事好好说。你身子骨本就弱,跪在雪地里半晌,又该要染风寒了!” 水清漪感激的看着虞氏,等着脚慢慢的恢复知觉。她今日激进了,虽然效果比预料的好,可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幸而,虞氏领悟到她的目地,愿意与她配合。 到底是冒险了! 水清漪摇了摇头:“不妨事。”揉了揉膝盖,吩咐含烟与落霞去马车拿块姜下来,担忧的询问道:“陈公子,他伤得可严重?若不是被逼无奈,我不会将这些说出来。可父王……”水清漪咬紧了唇瓣,幽幽的说道:“到底是我无用了,早知今日,前几日出的那起子事,父王不该念着陈大老爷的恩情,遵从诺言结两姓之好,未听从皇后娘娘的话解除婚约。耽搁到今日,事情反倒是一团糟,两府之间的关系恐怕要生疏了。” 这件事虞氏是晓得的,当初她心里还好奇,摄政王为何就不愿解除了婚约?他视女儿如珍宝,不!珍宝恐怕也比不得水清漪重要。陈子冲许诺别的女子口头婚约,又当众弃水清漪不顾。摄政王眼底除了王妃,便只有儿女。又怎得会顾念那个婚约?至于原因,他们这些外人自然不得而知。 蓦地,人群里有一个人说道:“我有个亲戚在宁远侯府当值,若福安郡主说的前几日,是摄政王、陈公子与宁远侯一同进宫的事情,难道陈公子许诺的女子是宁远侯的大小姐?” “这样说我便想起来了,安小姐当初在巧手节的时候,可是想要将郡主推到冰河裂缝里,后来多亏了魅王的挚友救了。” 你一言我一语,成功的将舆论转向了安乐菁。 甚至有个人直言不讳道:“安小姐在顾府跪在郡主的面前,请求郡主成全她嫁给陈公子。因此,才轰动了皇后娘娘。” “安小姐知书达礼,却不知是蛇蝎心肠的人……” 众人唏嘘不已。 虞氏听到这里,将水清漪请进府。厚重的大门关上,将百姓的议论声隔绝在身后。 陈贤一直在前厅,外头的事情他也听得一清二楚。关于水清漪那一番言论,虽然有损陈家的声誉,可到底得益的是他!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如今这个位置不过是替陈子冲暂代而已,待他成婚之后,他便要让出这个家主之位。没有原因,只因他是庶出! 他在继承家主之位的时候,便寄名在嫡出一脉。可终究是不得宗族认可,若是陈子冲闹出了丑闻,陈家这里一脉,便只有他二房能够独开一面。 看着虞氏与水清漪并肩走来,吩咐婢女去捧一碗姜汤。 水清漪对陈贤颔首,算是问侯了。 陈贤让人将火炉子搬到水清漪的身旁,虞氏拿着手炉塞在水清漪的手中:“那边得到消息正在往这里来,你仔细一些,大嫂她性子直爽。” 水清漪听出了弦外之音,陈大夫人性格泼辣。 “多谢夫人提点。”水清漪感激一笑,捧着手炉,回想着方才在外面虽然是撕掉陈大夫人丑陋的嘴脸,但是陈贤身为陈家的家主,再不待见大房,终究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更何况他们表面和睦,不曾闹翻。“方才我也是一时气急,陈老爷与夫人宽宏大量,不与我这晚辈计较。” 陈贤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早已练就了一家之主的威严气势。端坐在太师椅上,捧着茶抿了一口。沉声道:“方才外面的动静,我都听到了。郡主饶是再有委屈,可以关上门与我们好好说,对与错,大家一起分辨。若陈家有错,定当赔罪。若外面谣言属实,我们陈家自会要替冲儿讨个公道。” 水清漪点了点头,陈老爷场面话还是要说。眼角余光瞥到匆匆走来的陈大夫人,水清漪斟酌道:“对错都已经无法说清楚,都有责任。但是有一些我原是不计较,便有人当我好拿捏。既然如此,我便也要端出我的态度来。”水清漪半掀了眼皮,瞥了陈贤一眼道:“这一回当真是欺人太甚!坊间的留言,可大可小。往大了说,事关朝政。我父王身份敏感,一旦闹大,一个不好便会满城风雨。小了说,无非就是败坏了我的名声。我先前为了顾念大家的脸面,忍气吞声,可有些人认不清楚身份。既然这样,我也无须客气!” 水清漪第一条并未说夸张,许多人想要摄政王府垮台,借机生事。摄政王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会有一番明争暗斗,总有一方势力倾覆。 陈贤对陈大夫人的性格极为的清楚,这件事断然有人煽风点火,绝非陈夫人一手导出的好戏。 “大嫂她是直白的人,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恐怕有人浑水摸鱼。”陈贤客观的给出意见,当然第一句话是场面话罢了。 水清漪不是糊涂之人,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潜台词。垂目,眼角余光落在了门后驻足不前的陈大夫人身上,眼底有着笑意。她若没有猜错,那么这一次定会有安乐菁的手笔。她削尖了脑袋想要嫁进陈家,她便成全了安乐菁。 “陈大夫人……我也想相信她。可是我来之前收到了菁儿给我的信,她说陈大夫人对我怀恨在心,因为我提出退婚,驳了她的脸面。正是因为如此,我这才会有门口的那一出……到底是我莽撞了,不曾冷静下来分析一二,否则便会知晓陈大夫人的禀性,断不会做出这般腌臜之事。”水清漪语气里满是懊恼。 “大嫂她心胸开阔,误会解除后,你好好给她道歉,她不会与你计较。”虞氏含笑的说道。 几人一唱一和,心思各异。 陈大夫人听到里面的话,原本被安乐菁点燃的火焰熄灭了下去! “你们也不用怪罪菁儿,她也是一心思慕着陈公子。为此瑞敏公主也与我一般,深受其害。她唆使着陈大夫人与我退亲,然后向皇后娘娘请求指婚,将瑞敏公主下嫁给陈公子。可陈夫人因此信了她的话,皇后娘娘已经有了人选,陈家不在她给瑞敏公主选的范围内。而且陈公子也不会允了,若是娶了公主,那么他的仕途便从此断了。这个时候,菁儿她就会出现在陈公子的面前,拿着当初许诺她的口头婚约说事。陈公子为了避免公主的亲事,自然就会将她娶进府。而陈大夫人一直被蒙在鼓里,菁儿她一张嘴儿极甜,说几句好话,诉诉委屈,祸水东引,陈大夫人肯定会怨怪皇后娘娘。”水清漪将这一番话重新说了出来,陈家人知晓了,以后总归用得上。 “为何要怪罪皇后?”虞氏疑惑了。 门外的陈大夫人也极想知道,按捺住心底的怒火,等着水清漪解惑。 水清漪端着姜汤喝了几口,胃里暖和了过来,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菁儿嫁进陈家,陈大夫人自然会怀疑是她别有用心所致。到时候她若说是皇后娘娘指婚,皇命难为。陈大夫人便也只得将满腹的怨气撒在皇后娘娘的身上,可皇后娘娘她是天家人,又能怎么办?日后只会将怨气撒在我的身上……”说到这里,水清漪满面的落寞。“我来这里,身边没有交心的朋友。我与她妹妹极为的投缘,也将她当成妹妹一般看待,却没有料到她对我只有算计!”抬头看向虞氏,叹道:“她做到这个份上,我又怎能不成全了她?当初她在陈公子面前逼着我放手,陈公子选择了她。” 啪嗒—— 陈大夫人手中的手炉砸落在地上,水清漪每说一句,她便依照自己的性格套在自己的身上,后果果真应了水清漪预测的。而且,水清漪描述安乐菁说话的形式,也与往日里安乐菁对她说的话对上了套路。 陈大夫人咬紧了牙根,这个贱人,竟敢算计她!将她当成蠢妇在耍弄! 砰—— 陈大夫人怒气冲冲的推开门,阴狠的目光落在水清漪的身上:“你方才说的可有半句假话?你用你腹中的孩儿发毒誓!” 水清漪脸一冷:“信不信由你,我为何要拿我的孩子赌咒?受益受害可都不是我!” “大嫂,你可别过了。”虞氏也觉得陈大夫人这句话没有分寸,心中对水清漪有孕一事,极为的震惊。看着水清漪的目光极为的不赞同,简直是胡闹,怀有身孕在雪地里跪那么久! 若是有个意外,陈家怕又要担上责任了。 水清漪神色祥和,温柔的抚摸着腹部,浅浅的微笑道:“陈大夫人,你若不信,明日便去下聘。并且透露出,你同时看好了沈家的女儿。她必定会同意!” “父母之命,岂能容得了她做主。”陈大夫人也意识到她方才说错话,冷哼一声,端坐在水清漪对面。指使着婢子给她斟茶倒水,而后又对虞氏道:“弟妹,我照看冲儿半日了,都不曾进膳,你这里可有吃食?” 虞氏紧了紧手指,吩咐人去厨房给陈大夫人弄点吃的过来。 陈大夫人满意了,便不再挑刺。 水清漪淡淡的说道:“你独独将消息透露给安乐菁,你中意沈家的女儿,邀她到府上做客。你且等着看,她必定会有动作。” 陈大夫人看向陈贤,征询他的主意。 陈贤看了虞氏一眼,虞氏几不可见的点头,她与水清漪一样迫切的希望大夫人将安乐菁娶进府。没有背景,经过方才安乐菁的声誉恐怕已经臭了,对陈子冲没有任何的助力。 “可以一试。” 陈大夫人跃跃欲试,她也焦急的想知道,安乐菁是否如水清漪所说,骗了她好些年! 此事定了下来,陈大夫人冷静一会,便想到水清漪方才大闹陈家的事情。缓和的脸色骤然变的很难看:“你在外边说的那些,我并不知情。安乐菁她说是摄政王因为讨要赔偿,打了他的脸,这才拿我的冲儿出气。当时我也气糊涂了,便放出你被掳走的消息,可不知最后怎么演变成那样!”心里也有些怀疑是安乐菁在背后搞得鬼,她还摘得一干二净,黑锅全由自个背了! 水清漪思索道:“都是误会,那便好。今日之事,我自会还各自一个公道。”水清漪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地,便起身告辞离开。 大厅里,骤然只剩下陈家三人。 良久,虞氏挑眉淡淡的说道:“再过三日便是冬至节盛宴,你在这之前,给福安郡主一个交代。否则,宫宴里恐怕不会太平。” 经过今日这一出,虞氏明白福安郡主不是绣花枕头。今日看似不按章法,却算计到每个人的心里。将这一切,成功的引向了始作俑者。 陈大夫人不满的说道:“方才郡主不是说了给我们交代?” 虞氏绞着帕子的手骤然一紧,将她修剪好的指甲给绞断,尖锐的痛楚传来,使她蹙紧了眉头。水清漪说的是给‘各自’一个交代,却没有说好坏。若是叫罪责全都推脱到他们陈府,该如何是好? 首当其冲,便是要安抚好水清漪。 陈贤愁眉不展,似乎没有预料到水清漪乡野长大的女子,会有如此心计。 “大嫂,你按照舞儿的话做。”陈贤口中的舞儿是虞氏的闺名。 陈大夫人冷笑了一声,正好这个时候膳食端了进来,起身扭着腰朝门外走:“金花,把东西带上。” 陈大夫人心里也留了底,她并没有全信了水清漪的话。所以并未按照她所说的做,将沈家小姐请进陈府做客。怕水清漪会在这上面做手脚,让她误会了安乐菁。她想了一夜,最后选择了水清漪说的第一条。她去宁远侯府提亲,她听安乐菁曾说过,宁远侯极为的疼宠她,夫婿都是要过目的。 一大清早,陈大夫人便请了媒婆,上门去提亲。 安乐菁抱着手炉坐在炕上,听着翠珠将昨日陈府发生的事儿一一赘述。神色格外的平静,她得知福安郡主去了陈府,便从后门走了。一回府,便被父亲勒令去寺院将祖母给接回来。天色已晚,今晨才赶路回府,听到外边的传言,她当即气得浑身发抖。最后听得多了,她也便麻木没有感觉。 “陈家那边如何想?”安乐菁极为爱惜名声,犹如凤凰惜羽。水清漪毁坏了她的名声,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奴婢一早差人去打听,不消片刻,应当会有消息传来!”翠珠小心翼翼的看着安乐菁,生怕她会发怒。可等了半天,安乐菁依旧优雅高贵的倚靠在榻上。姿态慵懒闲适,仿佛并不在意。 安乐菁淡淡的哂笑:“你怕我?”祖母回了府,她如何会轻易的动怒?她身边安插了祖母的心腹,一举一动都是会汇报。若是坏了在祖母心中的印象,便得不偿失了。 “奴婢不敢!”翠珠一个激灵,扑通跪在地上。 安乐菁失笑,不是不怕,而是不敢。 “起来罢!盯着陈府与摄政王府。”安乐菁目光陡然凌厉,目光如刀似剑,散发出凛冽寒芒。 翠珠起身打算出去,正在此时,翠荷满脸欢喜的跑了进来。对着安乐菁说道“小姐!天大的喜事儿!陈夫人上门来提亲,您快收拾收拾!” “哪个陈夫人?”安乐菁脸一沉,不悦的看向冒失的翠荷,陈家可是有两位夫人! 陈大夫人对她的出身看不上眼,嫌弃低了一些,势力微薄,自然不会考虑她作为儿媳的人选! 陈二夫人可说不准,并且虞氏不是眼皮子浅薄之人。 若是陈二夫人,这算哪门子的喜事儿? “陈家大夫人呀!”翠荷脸上的笑容一僵,看着安乐菁的目光畏怯,不知哪里惹恼了小姐。 翠珠并未声张,看了翠荷一眼,飞快的垂下了眼角。安乐菁喜怒无常,性子琢磨不定。 安乐菁眼底掠过一抹亮光,陈家大夫人么?旋即,安乐菁心里头有些不安:“你确定是陈家大夫人?”她了解陈家大夫人,比陈家大夫人自己还要了解,她不会平白无故的上门求亲。 心里的喜悦瞬间褪去,安乐菁半眯了眼眸,若有所思。水清漪昨日里去了陈家大闹,陈大夫人没有任何的动静,莫不是水清漪故技重施?将陈大夫人收服了? 想到此,安乐菁脸色紧绷,坐在铜镜前拿着脂粉扑在脸上,待脸色极为的苍白,病恹恹之后,便换上一件素色的衣裳,卧在榻上道:“翠荷,你会回了老爷,我不嫁陈家!” 翠荷一怔,小姐有多喜爱陈公子,她都是一清二楚。小姐怎得突然不嫁陈公子了呢? 翠珠撞了翠荷的手肘,示意她快些去。小姐有她自己的打算,做奴婢的只能唯命是从。若不然,受皮肉之苦! 安乐菁望着翠荷离去的背影,掩在锦被里的红唇微微上扬。经过顾府的事情,她的父亲早已想要将她嫁进陈家,维系宁远侯府的名声。怎奈摄政王不愿退亲,如今陈家上门提亲,她的父亲自然不会愿意错过这一门亲事。 陈大夫人若是以婚事来试探她,只要她拒绝了,她父亲同意,也与她无多大的关联。毕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不可违! 果然,陈大夫人听媒婆说安乐菁拒绝婚事,便相信安乐菁是个好的。可令她愁眉不展是因为宁远侯答应了婚事,并且交换了庚贴! 陈大夫人不由得懊恼,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茬呢? “金花,你说该怎么办?”陈大夫人没有主意,问着身旁的金花。 金花斜睨了陈大夫人一眼,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夫人,宁远侯府如今也渐渐得到皇后娘娘那一脉的赏识,日后说不定二皇子得势,便平步青云了!若是退了亲事,平白的败坏了安小姐的声誉,恐怕宁远侯不会如摄政王府那般好说话!”话中暗示陈大夫人其实宁远侯府也不错。 陈大夫人如何不知?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六神无主。 不由的暗怪水清漪,当时怎得不给个进退之策? 全然忘记是她自己否决,水清漪这才没有告诉她两全之策。 金花献媚道:“夫人,这个计策是郡主提议,您可以去询问郡主,她定能让您进退得宜,且不会被宁远侯怪罪!” 陈大夫人冷哼了一声:“她怪会做妖,怎得会给我出主意,不害了我便算是她的仁慈!”心里记恨着水清漪,幸而她留了心眼,否则便是被水清漪给算计了去! 安乐菁与她相交好些年,若是中意她的儿子,她岂会看不出来! 金花抿紧了唇瓣,她觉得安乐菁并不见得会是个好的。她们做奴婢的主子闲聊时,也会在一旁要耳朵,翠珠便说起了她伺候安乐菁的不如意,但是编排主子是非的事儿,她是绝口不提。她谨守着祸从口出,不论好坏,主子若不问起,她便权当没有这一回事。 陈大夫人冷静了下来,看着小几上的庚贴,心里一阵烦乱。 瑞敏公主会在宫宴上挑选夫婿,这节骨眼上她又与宁远侯府定下了婚约,算什么事儿? 陈大夫人胸口气闷,挥手将小几上的一套茶具给挥落在地。 “夫人,若不然您去寻二老爷?说不准他能拿个主意。”金花提点了陈大夫人。 陈大夫人赞赏的看了金花一眼,挑拣了两样摆饰去了二房。 虞氏正在用早膳,听着吟霜说着陈大夫人今早做出的事儿。眼底浮现一抹嘲讽,心里感叹水清漪的厉害。知道她的大嫂喜欢自作聪明,定不会按照水清漪说的去做。所以水清漪给出了第二条方案,并未劝说大嫂实施第一条。 果然,陈大夫人反其道而行,选了第一条。 虞氏本没有多少胃口,听到事成后,胃口出奇的好。将一盅燕窝喝下,多吃了几块糕点。 漱口后,虞氏拿着针线坐在炕上,便听到有人来报大夫人来了。 虞氏手一顿,别了针头,放在针线篓子里。让人请大夫人进来,想了想,命人撤下小几上的描金玉杯,换了普通的陶瓷缠枝茶杯。 陈大夫人进来,看着桌子上粗糙的茶杯,忙让人将手上的摆设递上去:“我那儿有一套琉璃杯盏,二弟妹若是喜欢,我待会让人送来。” 虞氏不冷不热的说道:“不用,我不太讲究。嫂嫂喜欢收藏这些个精致的物件,我可不能夺人所好。” 陈大夫人干巴巴的笑了笑,在虞氏对面坐了下来。寻思了该如何开口,因为昨日里她也过问了虞氏与陈贤的意见。最后她换了法子,可是没有与这二位通气。 虞氏淡淡的抿了口茶:“嫂嫂今日过来有何事?” 陈大夫人见虞氏主动问起,便腆着脸道:“还不是昨日那起子事,我没有料到宁远侯竟然答应了婚事。那个媒婆说什么是帝京最差的媒婆,她那刻薄的嘴儿,就没有她说的成的婚事,可这一回她还说好了!”说到这里,陈大夫人便满肚牢骚。 虞氏宽慰道:“大嫂,你与安小姐亲如母女,将她娶进门,岂不是和和美美?” 陈大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虞氏这话她听明白了。暗指她不相信水清漪的话,信任安乐菁是个好的。既然满意,又有什么不妥? “我将她当成小辈疼,她的性子不适合冲儿。”陈大夫人呐呐的说道。 虞氏垂眸,遮掩住眸子里的讽刺,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我也没有法子,你刚刚退了摄政王府的亲事,闹大了。若是再退了宁远侯府,恐怕会惹的皇后娘娘不喜。” 虞氏也不想要陈大夫人闹得影响到整个陈家,便提到了皇后娘娘,当初他们可是闹到了皇后娘娘的跟前。 摄政王府退了亲事,她没有去宁远侯府提亲,恐怕皇后娘娘也会指婚。 陈大夫人一怔,这才想到这件事很棘手。“那怎么办?” 虞氏语重心长的说道:“大嫂,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冲儿很优秀,我都看在眼底。摄政王的婚事退了,你要了他们三成的家产,外头对陈家便有了风言风语。百年公卿他们恐怕都不愿与陈家结亲,宁远侯府如今得势,也不怎么差。何况,如今冲儿伤势如此严重……大嫂你得好好思量。” 陈大夫人这才重视陈子冲的病情,如今还是昏迷不醒。这样的人,谁会愿意嫁给他? “弟妹,你说冲喜?”陈大夫人愁眉不展,陈子冲若是不能醒来……娶了安乐菁,好歹也有个人。蚊子腿,也是肉! 虞氏意味深长的看了陈大夫人一眼,并未言语,可脸上的意思却是极为的分明。 陈大夫人眼珠子转动,一拍手,觉得这件事可以考虑:“多谢弟妹提点,我回去后好好思量。你与二弟说说,若是行得通,便让公中准备聘礼。” 虞氏眼皮子一跳:“大嫂,摄政王府的聘礼便是公中出的,如今退回来了,你便将那些聘礼送过去便是。” 陈大夫人变换了一个笑脸,指着桌子上两件摆饰道:“呐,这两件宝贝可是摄政王府送来的,价值远不止那些聘礼,我都送来充公。” 虞氏眉头一抬,眸子里蕴藏着一团怒火,这是什么意思? 这两件破玩意儿,指十几箱的聘礼? 虞氏压下心里头的怒火道:“摄政王府分来的家产,大嫂可有造册入库?” “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些都是摄政王府给冲儿的损失,怎得能充公?”陈大夫人立即掉脸子,眼底喷射出火星子。 虞氏不疾不徐的说道:“未成家,未分家,所得的家产都是要充公。” 陈大夫人忘记了这一茬,脸色瞬间煞白,陈子冲的俸禄都是要交给公中。自然,这财产也不例外。陈大夫人底气不足,身子隐隐有些发软,哆嗦的说道:“等冲儿醒来再说。” 虞氏看着陈大夫人离开的背影,目光落在桌子上的摆饰,冷声道:“捐了!” 吟霜忙将摆饰收起来,去当铺换了银子,便将银子捐到寺庙添香油。 这边陈夫人还在考虑如何处理了这一笔银子,金花焦急的跑了进来,对陈大夫人说道:“夫人,不好了,安小姐劝宁远侯退了这门亲事,要绞发做姑子去!” 陈大夫人一愣:“她为何不愿嫁?” “安小姐说她她亲生母亲不在身旁,继母要照料嫡妹,多少会照料不周到。到底不是继母肚皮里爬出来的,终究隔了一层。这些年她在您这里体会到母爱,在心里一直将您当母亲一样的对待。她知她的身世配不上公子。可奈何父母之命不可违背,却也不想被你厌弃误会,甘愿做姑子终身不嫁。”金花将安乐菁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陈大夫人。 陈大夫人幽幽的望着窗外飞雪,叹道:“择吉日去纳采,定下婚期。” 陈大夫人眼珠子微微转动,望向二房所在的方向,眸子里闪过一抹凌厉。陈子冲成婚,虞氏总没有理由要了这丰厚的财产去! 金花一怔,同意了? “杵着作甚?还不快去!”陈大夫人极为的闹心,心不甘情不愿。若不是为了护住这笔财产不打水漂,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安乐菁进门。既然不好订亲,那么便将安乐菁拖死。反正陈子冲已经纳妾,倒也不急。 “诺!奴婢去知会老爷。”金花匆匆的走了。 …… 水清漪得到消息的时候,眉眼舒展开来,心情愉悦的煎茶。 今日进宫了一趟,将图纸交给皇后身边的嬷嬷,交代了一些事宜,她便出宫回府。 落霞便将陈家与宁远侯府的事情如数告知她,不由的勾唇一笑,到底是小觑了安乐菁,不是完全的愚昧无知。只是她这样闹,过火了日后指不定会与陈大夫人闹出矛盾。 水清漪手指摩挲着杯身,指腹触感温润,不由的一笑:“你去添点油,安小姐怕陈子冲时日无多,嫁进陈家便寡妇,因此而拒绝。”她现在要做的便是在陈大夫人的心里扎下一根刺,时日久了,这根刺动一动便刺心的痛,不拔不快。 落霞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当下就出去了。 含烟对水清漪说道:“谣言解除了,但是摄政王与魅王不知去了何处。” “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是会去冰潭探望母妃,传言兴起的时候,他们恐怕不知。”水清漪淡淡的说道,他们两人会去三至半个月不等。这期间谁也不见,什么消息也不听,一心一意的陪伴在母妃的身边。 她的身子骨太弱,根本就抵挡不住寒气,便留在了王府。 事情的走向,一切都是按照水清漪布局的路线而走。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宫宴。 水清漪穿着大红羽纱面鹤氅,白皙的面容泛着淡淡的红晕,胜似三月桃花,娇俏动人。 她到宴会的时候,人大多数都来齐。众人看着摄政王的位置上,独独坐着水清漪一人,并未有多大的诧异。往年的冬至节,摄政王府都是缺席。今年来了福安郡主,比往日好了些许。 水清漪独坐一席,落霞跪在她的身旁给她换上准备好的一套银制餐具。将条案上的食物一一移到自己带来的银制餐具。 诸位大臣见状,也并未觉得稀奇。因为摄政王府的人不能以常人的标准来衡量。相比魅王龙幽,水清漪算是很正常的人。因为龙幽不止是餐具要换,就连他坐的椅子与条案都是要全部换下来。 水清漪肚子饿了,先吃了一些垫肚子。 一道阴影笼罩在水清漪的头上,水清漪慢条斯理的吃完一块糕点,这才抬头看向来人——安乐菁。 “宫里头的食物做的可口精致,郡主的身份,配一个御厨才不枉费了摄政王的身份。”安乐菁盈盈含笑,看着水清漪条案上精致的点心,眼底闪过嫉妒,上面点缀的果子,都是西部进贡的贡品。 水清漪含笑道:“吃多了总归是腻的,父王网罗天下名厨,一日三餐都是不同的厨子做出来,这样吃着口感也新鲜。”言外之意便是御厨算不得什么稀罕物! 安乐菁没有讨到好,嫉恨的说道:“郡主当真是好福气,不过菁儿要感激郡主退亲,菁儿才得以有机会嫁进陈家。” 水清漪不以为意道:“不用谢,虽然花费了不少功夫,但是却也成功让你嫁进陈家,也不算是白费了力气。你若要感激,便去感激我父王,若不是陈大夫人舍不得那丰厚的财产充公,也不会急于让陈子冲成婚。可陈子冲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醒不醒得来还说不准,世家嫡女谁都不愿意嫁。”说罢,对安乐菁绽放出一抹笑颜。 安乐菁尖利的指甲猛然刺进掌心,尖锐的刺痛,她浑然未觉。愤怒的瞪着水清漪,未料到她自以为算计成功,却未料到是其中也有水清漪的手笔! 可她有一事不明,不知水清漪为何要她嫁给陈子冲! “你难道不觉得‘亲如母女’的人,反目成仇,很有趣?”水清漪话里带着浓浓的讽刺,眼底的平和,仿佛已经看到安乐菁未来暗无天日、惨淡的一生。 “你!”安乐菁面色青紫交错,指着水清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喉间腥甜,她用力吞咽下去,死死的瞪着水清漪,恨不得将水清漪挫骨扬灰! 水清漪看向殿外,蓦地,目光一顿,落在一身风华似踏月而来的长孙华锦身上,不扎不束的墨发被风雪侵染成一片银霜,更添风骨。 安乐菁见水清漪盯着一处出神,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禁屏住了呼吸,转而冷笑,原来水清漪突然要退亲,看上了夜锦? 眼底闪过一抹精芒,那是窥透别人秘密的兴奋。安乐菁怜悯的看了水清漪一眼,朝顾小姐走了过去。 ☆、第十九章 冬至宫宴 顾锦心坐在水清漪对面,她的身旁还有另外一位少女。身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小指大小的明珠,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 二人有说有笑,女子轻轻的捻着锦帕掩在唇边嫣然浅笑,如明月生辉。 安乐菁走近了才发现袁艺灵身上气质温和,令人极为的舒心。眸子清澈毫无杂质,可以断定她没有心计。霎时间,安乐菁改变了主意。因为她心里谋划着和顾锦心相比,袁艺灵更容易掌控。所以她将方才观察来的消息,压在了心底,待会寻着时机再与袁艺灵说。 可她却忘了,生活里最大的就是变数。 安乐菁为人自负,自作聪明。以为眼前的这一切,只她一个人看的明白。 顾锦心原以为安乐菁过来有话要说,只见安乐菁目光扫过袁艺灵,便安静的站在她的身后,眸光微闪,移开了视线。看着袁艺灵盈盈目光落在夜大人的身上,面若红霞,不由得顿悟。看来坊间的传闻属实,西北大将军的掌上明珠恋慕夜大人。而且,西北大将军有意将爱女嫁给夜大人。 只是,顾锦心看向对面的水清漪,她的目光一直凝在夜大人身上不曾错落半分,抿紧的唇瓣微弯,这可是一出好戏呢。 摄政王府与西北大将军注定了因儿女而成为死对头! 不知夜大人这朵‘花’会落在谁家? 顾锦心轻言细语的对袁艺灵道:“这次归京不走了?” 袁艺灵摇了摇头,乌黑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灿若星徽,盈盈氤氲着一层薄雾道:“父亲说我已经及笄,不能再留在边城。日后便住在京中,多与你们往来。”蓦地,袁艺灵身子身子僵直,呆呆的看着夜锦走在她面前的时候,脚步一转,走向了对面。 顾锦心将袁艺灵的神情尽收眼底,状是无意的说道:“夜大人当初在冰河救了福安郡主,后来听闻他收留了福安郡主一夜。福安郡主被俘,他焦急的四处奔走,焦头烂眉,紧张的很。” 安乐菁心陡然一沉,未料到顾锦心已经看透。绞紧了手中的帕子,心里迅速的想着补救的法子。 “那是自然,锦哥哥他为人面冷心热,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在他那儿失踪,他必定要去寻人,好给摄政王一个交代。”袁艺灵心思单纯,却为人灵慧动人,当得上人若其名。岂会听不出顾锦心有挑拨的嫌疑?心里暗忖,她日后该要与顾锦心远着些好。 顾锦心倒也不急,嫉妒能令人智昏。除非袁艺灵放弃夜大人,否则便只能与水清漪为敌! 来日方才。 “夜大人为人品行端正,正是因此才得大将军的赏识。”顾锦心不再开口。 袁艺灵捧着茶水,垂眸专心致志的品茶,心里如这杯茶水一般涩然。她自小便爱慕他,立誓要嫁给他为妻。她在西北的时候,听闻他成亲的消息,几日不吃不睡,虚弱的昏厥在屋子里,乳娘发现后,这才捡回了一条命。可又能怎么样?她不能弃阿爹不顾,阿爹为了她操碎心,她那几日折腾得阿爹白了鬓角。 在她等的无望的时候,得到摄政王妃失踪的消息。随后阿爹给她传来消息,他的妻子是东齐国摄政王的嫡长女,与陈家有婚约,摄政王并不承认水清漪嫁给长孙华锦的事,执意认定了陈公子。她欣喜若狂,修书给父亲她要回来。 可是,到底是失望了。福安郡主退亲,与他依旧纠缠不清。 嘴里不禁发苦,这一切,她输便输在‘不爱’!长孙华锦不爱她!所以,她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水清漪收回视线,长孙华锦带着满身风雪,走到她的身旁。握着她的手,将锦帕放在她的手中。 “我有。”水清漪握着拳头,不肯接他的锦帕。 长孙华锦眉心微蹙,扳直她的手指,薄如羽翼的锦帕落在她的手心,淡淡的说道:“为我扫雪。” 水清漪望着他头上的积雪,拧眉道:“进殿时缘何不抖落了?积雪落在我殿中,冷。”最后一个字,水清漪咬音极重。 “外面更冷。” 水清漪嘴角微颤,她若不曾会错意,若在外边抖落积雪,而为他拂雪的人依旧是她! “常德呢?” 水清漪不想与他计较,殿内烧了地龙,温度高。他身上的积雪渐渐的化成水,洇湿了他的衣裳。抬手为他拭去顺着他的墨发滴落的雪水。手指触碰到他身上的锦袍,刺骨的冰凉,散发着湿气。 水清漪挑眉:“外面下雨了?” “嗯。” 长孙华锦端着银杯,饮尽茶水。干涩的喉咙得到了缓解,轻咳了一声,紧皱的眉头舒展开。 水清漪敏锐的听到他的嗓子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染风寒了?”他漆黑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掩不住的倦色,仿佛在强打着精神,支撑着他来。 水清漪想到什么,伸手覆在他的额头上,方才冰冷的额头,火热烫手。 “快去将这湿濡的衣裳换了,你怎得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水清漪心里莫名的升腾着一抹怒火,忍不住呵斥道。 长孙华锦勾唇流露出一抹极浅极淡的笑容,揉了揉她的青丝道:“不妨事,里面的底衣未湿。” 水清漪怒极反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坐正了身子,不再理会他。却不知方才二人的互动,落在旁人的眼里是怎样的震惊!不禁纷纷想起了前几日房间的传闻,忍不住猜测福安郡主私奔的人是夜大人? 长孙华锦我行我素,并未将旁人的目光放在眼里。他这样做,无非是宣示主权,水清漪是他的人! 水清漪这才意识到她刚刚做了什么,眼睫颤了颤,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眼前的酒盏。心里极为的不安,因为她的行为快过了思维,下意识的这么做,仿佛理该如此。 她想,当初他们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他们之间相处很和谐吧? “安小姐背了黑锅。”看着这一幕,顾锦心意味不明道。 袁艺灵捧着茶杯的手指发白,亲眼看着原来真的是还会心痛,比想象中还要痛苦百倍,犹如刀绞。他们亲密无间,动作那么的自然,仿佛在一起生活了好多年。 可事实上一年都未满。 “顾家是书香世家,流芳百世,家教极为的严谨。我远在边关,听闻唯独顾家女子方能母仪天下,这是至高的赞誉,足以见得顾家的家养。可如今,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袁艺灵不疾不徐,缓缓道来。 泰山崩顶于前面不改色的顾锦心闻言面色大变,若是袁艺灵这番话传出去,无论真假都会引起一阵热潮。而她进宫便是黄粱一梦! “我与安小姐素来交好,见她势单力薄,不由得心生感慨。”顾锦心自圆其说,看着立在她身旁的安乐菁。 安乐菁脸上的笑容挂不住,顾锦心这是拿她作筏子,她自然是不愿的:“既然是传言,便是不可信。”再多的解释,安乐菁也不再说。顾锦心左右逢源,只要不触犯她的利益,她才会给她一点渣子儿。如今西北大将军的女儿,身份说起来与顾锦心不相上下,可顾家终究是矮上一截,只因西北大将军手握重兵。 袁艺灵性子软和,只要不激怒她,便会相安无事。若成了她的手帕交,自然能够得到些许的好处,但是不代表她是个好糊弄的人。 顾锦心垂眸敛去眼里的狠唳,安乐菁这是要投靠袁艺灵了。心中冷笑,她倒要瞧瞧袁艺灵能否护得住她! 袁艺灵抬眼睨了安乐菁一眼,安乐菁示好的对她一笑。袁艺灵面色无波,垂头品茶,谁也不知她什么想法。 安乐菁脸上的笑容一僵,却是没有计较。 蓦地,袁艺灵站起身,吩咐身后的丫鬟几句,走向了水清漪的边上。对水清漪抿唇一笑,伸手将袖中的帕子递给她道:“你袖口脏了。” 水清漪一怔,顺着袁艺灵指着的方向,果真她的袖子不知沾了什么,漆黑一片。 “谢谢。”水清漪将袁艺灵的帕子还给她,歉疚的说道:“这东西不知是什么,帕子沾染了若是洗不干净会被扔了,这是小姐的贴身之物,我不好随意处置了。”水清漪从落霞手中拿了一块粗布,擦拭了一下,却是没有半点用处。 “洗不掉。”袁艺灵弯身凑近看了一眼道:“这是染料。” 染料? 水清漪回想了一下,她的院子里并没有染料,一路行来也并未碰见。而且,染料都有一股极大刺鼻的气味,水清漪陷入了沉思,对落霞道:“你随我去将衣裳换了。” 落霞应了一声,心里庆幸每回参加宴会,郡主都会备一身衣裳。郡主衣裳颜色亮,那块污渍极为的打眼。 水清漪领着落霞去了给女眷们准备休息的偏殿,进了屋子落霞给水清漪换下了裙子,从屏风出来,看着端坐在绣墩上的长孙华锦,落霞眼底闪过讶异,踩着细碎的步子离开,顺手带上了门。心里嘀咕着夜大人何时与郡主这般亲密了?之前的时候,郡主可是不待见夜大人。 水清漪听到关门声,眉一皱,紧跟着走出来,便看着屋子里只剩下了长孙华锦,他身上依旧是宴席上那一袭月白锦袍,不悦的说道:“你既然来了,怎得不将衣裳换了?” “湿的表面。”长孙华锦见她锲而不舍,淡淡的开口解释。须臾,含笑道:“你若不信,大可来验证。” 水清漪并未深想,当即走上前去,伸手拉开他的衣襟,翻出里面的料子。的确没有湿掉,却透着一股子阴冷。“湿气重,换掉。” “吩咐人回府拿衣裳,等换好后,宴会怕是赶不上。你也知,这里并不是东齐国,能够任由我胡作非为。”长孙华锦眉眼含笑,握着她的手,入手温软令他眷念不舍。长孙华锦把玩着她的手指,叹息道:“你已经不记得了。” 水清漪面目冷清,抽出手道:“你是不能胡作非为,却也不见你在皇室的人面前有多客气。”她可没有忘记在冰河的时候,他不曾给皇后娘娘半点脸面。 长孙华锦替她整理了鬓角微散的发,眸光黯淡道:“我虽然不给皇后脸面,可在诸多大臣面前,却不能不给。我如今身在西北大将军的麾下,不能让人捡着把柄,令大将军难为。” 西北大将军? 水清漪嘴角微勾,方才给她递帕子的是西北大将军的嫡女袁艺灵,她看着长孙华锦的目光,水雾氤氲下饱含着炽烈的感情,浓烈到她无法忽视。 他会不知么? “方才那个女子是谁?”水清漪突然间,想要试探他。 “袁艺灵。” “你上司的女儿?” “嗯。” 长孙华锦若有所思的看着水清漪,她这是在吃味了? “她小时候我与相识,一直将她当成妹妹。” “你妹妹可真多。”水清漪哂笑,当初那个玉媚兮,她可没敢忘。 “虽然是妹妹,身份地位可不及你半分。反之,你倒是在外与人有婚约,甚至扬言要照顾他们一辈子,将我置于何地?”长孙华锦语气平和的陈述,没有丝毫的起伏。可听在水清漪的耳中,却有着别样的意味,莫名的心虚。忍不住解释道:“他因我而受伤……” “你若不爱他,以这样的方式回报他,只会令两个人更加痛苦。你心里认定他是因你而残废,报答的方式有许多种。可以请名医给他医治,也可以将他安置好,请人照料他。平日里的时候,多多探望他便可。”长孙华锦将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依照他心里的意思,他不希望水清漪时常出现在花千绝的跟前。第一点,花千绝对她图谋不轨,而她心里正内疚难当,他提出任何无理的要求,这个傻女人恐怕都会同意,只愿花千绝能够振奋。第二点,花千绝身为一个男人,如此堕落不堪,他心中痴恋着水清漪,定不会希望她看见他不完好的一面。 至少,他会是如此。 水清漪沉默不语,之前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经长孙华锦一说,她也觉得太不妥当。 的确,诚如长孙华锦所言,她想要报答花千绝,便是在他落魄的时候给予恰当的帮持,而不是以身相许。开始会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时日长久矛盾便会逐渐显露。对两个人而言加持的是痛苦,而非幸福。 或许,花千绝如今对她避而不见,是因为他将她对他的好,当成了一种同情与施舍。 所以,他拒绝她的靠近。 水清漪苦涩的一笑:“我的确欠考虑。” 长孙华锦见话题转移了,眼底掠过一丝笑痕。“宴会要开始了。” 水清漪一惊,望了一眼天色,匆匆的回了大殿。 长孙华锦望着她的奔跑的背影,蹙眉,眸子里隐有担忧,更多的却是无奈。她忘了自己怀有身孕?若是绊倒了怎么办? 水清漪不想在这个关头,惹人注目,趁着皇后娘娘到之前赶回大殿。 方才坐下,门口的内侍公公便高呼道:“皇后娘娘到——” “虞贵妃到——” 皇后身穿凤袍,雍容华贵。 虞贵妃一袭深紫色宫装,妩媚妖艳,将她妖娆的身段,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来,步上高阶,各自落座。 皇后娘娘环顾下方大臣道:“皇上身子抱恙,便由本宫今日主持冬至节盛宴。”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诸位大臣起身跪拜。 “诸爱卿平身。”皇后抬手,举杯,敬诸位一杯。尔后,目光落在水清漪的身上,慈祥的说道:“福安郡主这是第一次参加宫宴,许多礼节不熟知,却将这宫殿布置得极好,极周到。不愧是摄政王之女……”顿一顿,话语微转道:“怎得不见摄政王?” 水清漪半掀眼皮,看着皇后故作姿态,假模假式的问话,不禁冷笑。她父王若在,这场面也轮不到她主持。敛目掩去眸子里的情绪,不亢不卑的回答:“父王每年这几日都会休沐。” 言外之意便是摄政王每年这个时候都不会出席,且已经得到了皇上的准许,皇后岂会不知? 皇后脸色微变,手指上戴着的赤金指套,紧紧的嵌进凤椅。不过一瞬,皇后脸上布满了笑容:“本宫原以为寻回了郡主,摄政王会破例来参宴。” 语气里的不以为然,仿佛在说水清漪并不是多么的重要。 “与臣女相比,母妃自然更重要。倒是臣女不孝,身子骨不争气,这才没有法子陪母妃过生辰,聊表孝心。”水清漪惆怅的说道。 皇后一怔,未料到水清漪会迎面而上。脸上的笑容依旧浓郁,却被眸子里的暗芒陇上一层阴暗。正待开口,却被一旁的虞贵妃给抢先道:“最难能可贵的是这份孝心,三皇子常年在外,极少伴在本宫的身边。可他的那份心,本宫能够体会。本宫也是一个平凡的母亲,自然也不会希望三皇子为了赶回来尽孝心,而累垮了身子。两相比较,本宫倒不如他安心在外保家卫国,并非要亲自来膝下尽孝。因为,有些人虽然在身边,可未必就有心。所以啊,有心意便好了。”虞贵妃看着皇后愈发阴沉的面容,掩嘴娇笑道:“当然,皇后姐姐贵为国母,忧思黎民百姓,自然会无暇顾及这些个小事。” 皇后怎么会不明白虞贵妃这一席话,针对她所说。 瑞敏公主盯着眼前的酒杯,一言不发,看到那一如既往空着的座位,心底本就失望,然而现在虞贵妃这一席话,令她更加心烦意乱。皇后更在意的是皇位,对她极为的疏忽,一门心思扑在胞兄身上,督促他的课业,为他铺路。而她,便是乳母带大,该学什么,都是乳母去回禀,皇后这才请人过来。 大殿里的气氛,极为的凝重。 所有人都听出虞贵妃在挑皇后的刺,却也让水清漪顺利的躲开了皇后的刁难。 顾锦心垂目,皇后姑姑每一回挑水清漪刺儿头的时候,虞贵妃在场便会立即出来给皇后姑姑添堵。 这二人之间,莫不是有何牵连? 顾锦心不会想虞贵妃是为了讨好龙珏,这才维护水清漪。因为龙珏虽然掌权,却不会轻易的决定下一任皇储人选,拉拢龙珏白费功夫。 那究竟是为何? 顾锦心不由得多看了虞贵妃一眼,不由得看出了一点门道。心里惊愕,捏着瓷杯的手不由得收紧,力道大的几乎要给捏碎。 水清漪心中极为诧异,不明白为何虞贵妃三番两次帮助她。 而就在这时,瑞敏忽然起身,满目忧愁的说道:“母后的确是将心思都放在黎民百姓上,时刻想着造福百姓,让更多的人得意饱腹,脱离贫困。我们作为皇子皇女,更应该胸怀豁达,心中明白母妃心中有便是。虞贵妃娘娘,您说可对?” 虞贵妃若是反驳了,那便是自打嘴巴。 “公主说的自然有理。”虞贵妃笑得愈发妩媚,雍容大度,对方才的事情并未上心。倒显得瑞敏公主这一解释,变得极为较真。 瑞敏公主怒极反笑:“贵妃娘娘一门心思在父皇身上,自然不知母后的艰辛。” 虞贵妃见瑞敏说她以色侍人,倒也不恼,不紧不慢的说道:“皇上身子抱恙,无法管理朝政,本宫每日吃斋礼佛为皇上祈福,已经许久不曾听窗外事,这才见识浅薄了。” 这句话暗地里指责瑞敏身为皇长女,不曾尽孝,更是无心。她诵经祈福,反而被瑞敏有口无心,孝心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 瑞敏争执不过,意兴阑珊的坐下。 皇后淡淡的瞟了虞贵妃一眼,便吩咐撤退了歌舞,直接进入今日的目地。 “今日还有一件要事,瑞敏公主如今到了适嫁的年纪。本宫为她挑选了驸马,在这样重要的宴会上宣布指婚。”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瑞敏公主虽然是皇女,可惜却是嫁过人。有身份地位的人,生怕皇后娘娘会选中他们的嫡子嫡孙。 ☆、第二十章 砸逝 皇后眸子里一片寒凉,端着一杯茶水,透过袅袅水雾,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东齐国发生的事情,与她的猜想相反,后悔将孟纤和亲。被人算计得如此凄惨,可看着李亦尘的结局,不由得庆幸,若是嫁给李亦尘,恐怕如今也不能安然无恙的回国,端坐在这里选驸马。 看着一个个老匹夫,恨不得当成壁画,逃过这一劫,心里阵阵发笑。递了一个眼神给孟纤,孟纤心领神会,搁下了茶杯,等着皇后发话。 皇后扫视一眼众人,缓缓的说道:“瑞敏是本宫的公主,可惜她身上肩负着使命,为与东齐结两国盟约,前往和亲。可世事难料,她的驸马早逝,东齐皇特准许瑞敏回国,可自行婚嫁。诸位爱卿府中儿郎,适婚的皆是国之栋梁,瑞敏的身份嫁过去也不辱没了,可终究会意难平。深思熟虑后,本宫与皇上商议决定……特将瑞敏许配摄政王龙珏。” 哗—— 众人哗然,未料到皇后是看中了摄政王! 摄政王妃病逝,所有人都想要将女儿嫁进摄政王府。可摄政王当年立誓终生不娶,守着摄政王妃的衣冠过一生。 却未料到,时隔多年,皇后打了摄政王的主意。 不由得看向水清漪,她是摄政王的嫡女,瑞敏公主嫁进摄政王府,那么便是她的继母,她会接受? 皇后含笑的解释道:“摄政王为国鞠躬尽瘁,对已逝摄政王妃情深意重。可独身一人,身旁有亲近的人照料,终究有些事不周全。瑞敏本该终身不嫁,本宫便让她照料摄政王的生活起居。”皇后清冷带着压迫力的眸子望向水清漪:“福安郡主,你为人子女,断然是不愿见至亲独享晚年吧?” 水清漪心中冷笑,皇后娘娘打的一手好算盘,她选在今日指婚,不过是想要趁着父王不在无力阻扰,随后给她施加压力,若是她拒绝,那么她便会被背上不孝的臭名。 到时候皇后便可将事情推到她的头上,让父王无法拒绝,因为得到她的应允。 “这件事事关父王的终生大事,身为子女无法为他做决定。毕竟,这天朝没有子女为父母选伴侣的先例。”水清漪为难的说道。 长孙华锦这个时候来到殿中,在水清漪的身旁落座,冷声道:“辈份不可乱,在东齐国瑞敏公主是福安郡主的二弟妹,如今跻身成为她的后母,怕是不妥。” 众人心中震惊,并不知这些内幕,如今被长孙华锦爆出来,的确是很乱。 皇后脸色微变,孟纤却盈盈的起身道:“东齐皇已经解除本宫与先驸马的婚约,便是做不得数。难道因为过去,便抹去了本宫追求幸福的人生?陈公子当初与福安郡主的婚事,成为西越国的美谈,只因陈公子不曾在意福安郡主的过往,遵从诺言。本宫嫁给摄政王,百姓岂会说闲话?摄政王是西越百姓心中的英雄,能给他带来幸福的女子,定不会在意她的出身。” 皇后娘娘赞赏的看了孟纤一眼,对水清漪道:“郡主,当年摄政王是为了寻你,这才耽搁了下来。如今你已经回归,摄政王也该要享福。” 水清漪看向长孙华锦,长孙华锦摇了摇头。 水清漪端着参茶喝了一口,看了看皇后,转而看向孟纤。脸上溢着浅笑,缓缓的说道:“皇后娘娘,臣女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皇后蹙眉,不知水清漪要做什么幺蛾子。 水清漪淡淡的笑道:“国丈大人也是独身一人,皇后娘娘极为贤惠孝顺,也不忍他晚景无人贴身照料。皇后娘娘身为国母,当先做出表率,臣女依您便是。” 皇后娘娘一怔,未料到水清漪如此大胆,竟敢在这样的场合,将她父亲与她一同拉下水! 虞贵妃点了点头,水清漪果真没有令她失望。 皇后娘娘慢条斯理的抚顺了衣摆道:“国丈大人身边有姨娘照料,可摄政王却并无小妾通房。” “皇后娘娘是想要给臣女父王纳妾?”水清漪眸子里似微风吹皱的一波春水,微漾着涟漪,堆叠着笑意。落在皇后眼中,犹如惊浪。 她竟然敢! 坐在皇后身旁的虞贵妃,察觉到皇后浑身微微发颤,可见被水清漪气得不轻。 想当然,一个公主沦落为妾,怎么着都是打皇室的脸。 皇后断然不会准许做这样的事情,即使皇后答应了,皇上亦是不会同意。 虞贵妃想到皇上,眼底浮现一抹冰芒。不过一瞬便敛去,好整以暇的望着皇后,想看她如何破局。 皇后选择今日,便是带着必成的心思。不过是表面征询水清漪的意见罢了! “摄政王此生不纳妾,因此本宫才赐婚。天家念着摄政王的功劳,本就是为了给他行方便,断不能强行为难他破例。”皇后不再看向水清漪,宫女将备好的圣旨递给皇后,皇后递给内侍公公,让他宣读。 内侍公公展开圣旨,预备宣读时,大殿的气氛陡然转变。大殿的橘黄的灯火摇曳,雪风吹刮着忽明忽暗。垂帘如柳丝一般,随风飘扬。 众人不禁拢紧了衣裳,阻挡住那刺骨的寒风。 水清漪将吹拂遮挡在眼前的头发,拂至耳后,看着一袭冰蓝色锦袍的龙珏,长身玉立在门口,身姿颀长笔挺,宛如冰蓝美玉。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拂落身上的积雪,缓步走进大殿,在水清漪的身旁落座。 目光冷冽凛然的盯着宣读圣旨的内侍公公,执着酒杯道:“继续。” 内侍公公被那一眼看的心中胆寒,说话都不利索,怎得还敢宣读圣旨? 皇后娘娘不过是吃准了摄政王不在,才敢气焰如此嚣张。 内侍公公求救的看向了皇后,皇后却沉浸在盛怒中,龙珏突然出现,那是绝对不可能赐婚成功。激怒了龙珏,她也讨不得好。说不准瑞敏没有嫁进摄政王府,便会‘暴毙’。 皇后心中懊恼不已,方才若不与水清漪起口舌之争,也不会耽搁了时辰。否则即使龙珏赶了回来,也已经无力回天。 孟纤脸色苍白,目光呆滞的看向龙珏。心里想不明白,他怎得突然来了?还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 孟纤紧紧的攥着手心,目光凌厉的看向内侍公公,隐带着一抹狠辣。示意他快点宣读圣旨,说不定……说不定龙珏同意了呢?都走到了这一步,孟纤怎么舍得放弃?错失了这次的机会,日后再想入摄政王府的门,简直是天方夜谭。 皇后一摆手,示意内室公公退下,孟纤颓然的跌落在座位上。 “摄政王休沐在外,那么大的风雪,怎得赶来了?”皇后娘娘语气阴冷,差一点,她便能成功了! “听闻今日宫宴有要事,身为中枢大臣,自然要参与。”龙珏淡淡的说道,目光不经意间的扫过长孙华锦。若不是他的人硬闯冰潭溶洞,将消息传递给他,他也不会知晓宫宴果真是‘精彩’! 长孙华锦仿若未觉,淡定的喝着茶水。这件事,他的身份是不允许过多的干扰。只有当事人出面,才能够更好的化解了困局。 皇后勉强一笑,掩饰住眼底的冷笑:“本宫方才给瑞敏公主指婚,不知摄政王有何见解?” 龙珏浅酌杯中清酒,摇头道:“不好说。” 皇后一听这话,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怒火,冷笑道:“摄政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有能够令你为难的事?”话落,皇后便意识到这句话不妥,可说出去的话,岂有收得回来的道理? 龙珏眼底掠过一抹思虑,目光淡淡的扫过大殿中的人,最后落在了顾家一直垂头养神的青年锦衣男子身上:“顾锦年。” 皇后大惊失色,顾锦年!瑞敏怎得能嫁给顾锦年! 顾锦心亦是吃了一惊,顾锦年是她的胞兄,为人一表人才,芝兰玉树,可惜订亲的世家女,都稀奇百怪的病故,亦或是意外而亡。最后,无人敢与顾锦年结亲。 眼下,龙珏竟然将瑞敏指给顾锦年! “顾锦年命硬,瑞敏公主命格与他相仿,又因是外家,自然不会亏待了瑞敏公主。何况,顾锦年无心朝政,岂不更适合驸马一职?”龙珏将心中的缘由说了出来:“皇后操心微臣家事,何不先将顾锦年的婚事操持好。他是你的侄儿,正直青年,膝下无儿无女。微臣已经儿女双全,倒是不急。”顿了顿,看了一眼孟纤道:“微臣舍不得儿女受半点的委屈,瑞敏公主入府,恐怕会有为难之处。毕竟,幽儿的性子我这做父王的也是管教不了。” 龙珏把话说明白了,皇后若执意将瑞敏嫁进摄政王府,若是有个万一,他可是不负责任。也不会为了瑞敏,指责惩戒儿女为瑞敏讨公道。 大殿里一片寂静。 孟纤神游天外,她不知是她掩饰太好,还是他当真眼里在无旁人,这次将她忽视得彻底。 皇后怔怔的回不过神来,因为龙珏这一番话,她竟无从反驳。 哐当—— 大殿的门被寒风吹卷着合上。 震回了大家的思绪。 孟纤正要开口,嘭!悬挂房梁之上的一盏莲花灯断裂,砸落了下来。 火光四溅下,众人只觉得眼前一片血光。一声惨叫后,便悄无声息。 周边的人,立即朝一旁躲去。 恢复平静后,回头望去,便瞧见莲花盏灯砸落在陈大夫人的头上,鲜血汩汩的流淌。睁圆了眼睛,瞳孔扩散,脸色因痛苦而紧皱。 “太医!快给陈大夫人医治!”皇后霍然起身,吩咐太医给陈大夫人诊治。 太医赶紧背着药箱上前,望着陈大夫人的眼睛,哆哆嗦嗦的蹲下身子,搭在她的手腕上的手指立即收了回去。扑通立即跪在地上,对皇后娘娘说道:“回禀皇后娘娘,无力威力回天。” 皇后娘娘望着陈大夫人所在的方向,无奈的闭上眼,摆了摆手:“也罢,也罢!” 太医重新落座,一旁的虞氏也极为的震惊,她不知大嫂何时进宫,且默不作声,不像她的作风。若是依照着她的性格,断然不会坐在隐蔽的角落里。如今,好巧不巧,房梁上悬挂着八盏莲花灯,只有砸落下来的那一盏正对着座位。 会否早有预谋? 水清漪惊讶的看着陈大夫人,方才她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看,陈大夫人也同样的在宫中。毕竟如今是陈家当家,该进宫的也是虞氏而已,轮不上陈大夫人。 骤然,水清漪立即提起精神,不说别的,而是陈大夫人能够进宫,便已经是很蹊跷。皇后娘娘第一时间安排御医给检查,准确的喊出了陈大夫人的身份,足以见得皇后娘娘是认识陈大夫人。宫中禁卫森严,莫不是皇后娘娘将人请进来? 往深处一想,水清漪怔然回神,不可思议的望向高座上的皇后。随后,目光落在了顾锦心的身上。深邃幽暗的眸子里,酝酿着风暴。 陈贤看着这一幕,并没有第一时间请皇后娘娘给陈大夫人一个公道。他为人谨小慎微,今日这一出,他嗅出了不同寻常。 皇后娘娘沉痛的说道:“陈爱卿,本宫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陈大夫人一个公道,好让她安息!” 陈贤只得起身谢恩。 皇后娘娘排查道:“这盏莲花灯是何人所装?” 内侍公公翻开登基册子,那一旁顾锦心站起来:“皇后娘娘,这莲花灯的设计是福安郡主提议而出,她说宫殿装饰夜明珠,珠光清冷,大殿内会让人觉得不够温暖。这才提议用宫灯,而宫灯却没有新意,她提议了揉合一些其他的因素来妆点,后来便选定了莲花灯。” “福安郡主,顾小姐所言,可属实?本宫将如此重任交付与你,看到前景布置,本宫极为的欣慰,可却未料到留有隐患,造就了祸事。”皇后说到最后,声音带着一股子的凌厉之色。 水清漪心中冷笑,谁都知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恐怕皇后在巧手节的时候就不下了陷阱,诱她跳入。如今,在今时今日,开始收网。 一切如皇后所料,她为了在贵圈占就一席之地,定会要夺去巧手节的桂冠。而后皇后便将这布置宫宴现场的任务交给她。而后,她让顾锦心协助她,自然能够更好的埋下对她不利的隐患。果真,顾锦心建议她换成宫灯,夜明珠的冷光即使身处在温暖的宫殿里,依旧会不由的感觉到冷,这一会倒是将所有的责任推卸到她的身上! “顾小姐,这个提议本来是你建议我,当时我便觉得不安全……”水清漪正要解释,却被人打断。 “郡主,当初皇后让我协助你的时候,我给过你建议。甚至在顾家的绣房里做了简单的演练,可你固执己见,不需要我的参与,能够独当一面的完成,我便也没有再过问,都是你一己之力完成。”顾锦心极为的委屈,她本觉得自己没有好好的帮上忙,心里极为的歉疚,而今被水清漪推卸责任,便忍不住落泪。 “不是这样……”水清漪焦急的摇了摇头,目光闪烁的看向龙珏。 皇后娘娘见状,心里本胜券在握,却蓦地升起了不安。 趁着龙珏开口之前,先发制人道:“摄政王,你曾说过任何草菅人命者,皆不可恕。如今,断不会徇私枉法,庇护福安郡主吧?” 龙珏淡淡的开口道:“清儿虽然不是在我的身旁长大,可她为人光明磊落,不屑如此腌臜下作的手段。”言外之意便是水清漪是清白之人。 皇后摘掉了赤金指套,冷笑道:“陈公子的婚事,致使两家不愉快,说不定福安郡主心中愤怒难平,这才动了一下手脚。” “陈大夫人的身份不再参宴之内,我并不知晓她会进宫,如何会算计她?更何况,这莲花盏根本不是我设计。当初我将图纸将给内务府总管公公,让他监工……”水清漪从袖中掏出她画好的图纸,递给内侍公公,吩咐他转交给皇后。 皇后淡淡的睨了一眼,挑高眉梢道:“你是说内务府总管监工?” 水清漪点头:“没错。” “宣内务府总管。”皇后娘娘冷声道,看着水清漪的神情,意味深长。 不过几刻钟,内侍公公连滚带爬的进来,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道:“回皇后娘娘,总管大人他……他自缢在屋子里……” 自缢? 众人交头接耳,看着水清漪的神色带着其他的意味,内务府总管在宫中算是一个肥差,爬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定然不是个简单的人,又岂会自缢?极有可能是灭口! 水清漪脸色微变,骤然看向了皇后,眼底闪过一抹慌张。 落在皇后眼中,不由得冷笑:“将福安郡主押入大理寺,择日审问!” “且慢!”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皇后娘娘未免太过草率?与草菅人命有何区别?断案讲究的是证据,拿方才的事情说,顾小姐充其量是个人证,人证却起不到多大的效用,最有力的便是出具物证。而皇后从太医那里断定陈大夫人死亡后,便不曾请仵作勘察现场,直接问罪了布置宴会现场的人。那么参与其中的顾小姐,是否也要共同担责?她若当真做到了‘协助’的本职,今日这样的事情定能杜绝。当然,这莲花盏上的问题,有必要深究!” “夜大人是何意?”顾锦心心里慌乱,她知晓若不开脱,自己也能够牵涉其中。 “福安郡主进宫不超过三次,她把图纸交给了内务府总管监工,之后她便不曾进宫。这里面便可以大作文章!内务府总管发现不了图纸的问题,难道施工者同样看不出?而这莲花盏都是用细丝悬挂,烛火久烧极容易断裂,稍有经验者便不会犯下如此大错,莫不是宫里都是养了一群废物?再则,他们可以看不出来,那么验收现场的女官,她怎得也瞧不出来?”长孙华锦从来不曾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语气也从未这么重过,想来是气急了! 皇后身边的女官屈膝跪在地上,脸色煞白道:“皇后娘娘明鉴,奴婢看出了问题,遣人通知了福安郡主,可福安郡主却是一意孤行,且保证出事她一人承担。” “姑姑,你何时通知我?”水清漪觉得可笑。 女官语塞,她根本就没有通知,时辰上极容易出现破绽。不由得呆楞住,怔怔的看向皇后。 “这些材料一看便是偷工减料,不出问题,才是怪事。”水清漪走到莲花灯落下的位置,陈大夫人已经被清理好抬走了。地上仍旧残留着血渍,手中掂量着莲花灯的重量,她一只手提起来颇为的吃力,而悬挂莲花盏的铁丝细如发。 皇后原本打算速战速决,未料到拖延到最后,纰漏越来越多,沉声道:“本宫将此次宴会布置的事情交给你操办,你定是要在现场监工。可你只是将图纸交给他们,做起了甩手掌柜。即使他们偷工减料,你也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水清漪沉默了下来,这件事情上,她的确是失职。 “这是顾小姐的原稿。”长孙华锦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宣纸,展开摆在桌子上。 顾锦心看着桌子上熟悉的字迹,脸色一白,还不曾开口。一旁眯眼打盹的顾锦年睁开眼,看着长孙华锦面前的图稿道:“二妹,你的图稿不是烧了?怎么到夜大人手里了?”顾锦年眸子里并不怎么清明,带着浓浓的睡意,说的话却令人大惊。好好的图稿,为何要烧毁?那显然是有问题! ☆、第二十一章 水清漪目光落在条案上的图稿,的确是出自顾锦心的手,与那日顾锦心给她看的一模一样。只是不知长孙华锦从何处得来的! 看着顾锦心瞬息万变的神色,水清漪心里升腾着一股愉悦。 顾锦心愤怒的瞪向顾锦年,未料到他早不醒晚不醒,偏生这个时候醒了过来。将站在悬崖边上的她,一把推进了深渊。 若无这句话,她且还能周旋了几句。 顾锦年看着顾锦心冒火的眸子,微微一怔,不解的询问道:“二妹,这大冷的冬天,怎得还如此上火?不好不好。”说罢,将眼前的一杯菊茶递给她:“来,压压火气。” 顾锦心紧了紧手心,恨不能掐死了他! 顾锦年毫无所觉,便听到顾锦心咬紧牙缝道:“大哥,方才摄政王大人给你指婚,娶了咱们表妹。” “哪个表妹?”顾锦年一听,精神抖擞。坐直了身子,等着听顾锦心告诉他是哪家的表妹,终于愿意嫁给他。 顾锦心见状,心里头微冷,他即使知晓是孟纤,他也不会拒绝。 顾锦年见顾锦心神色莫测,不曾开口,呐呐的询问道:“莫不是又在戏耍大哥?” 顾锦心深吸了一口冷气,看着不着调的大哥,眉宇间透着不耐:“瑞敏公主。” 顾锦年心中一震,倏然看向了孟纤,孟纤被他看的面色发白,他不会当真同意了?若是顾锦年求娶,那么外祖父得知,定会向母后谈及二人的亲事! 顾锦年摇了摇头:“表妹已经嫁过人,怎得能嫁给我?不行,不行!” 顾锦年一连说了几个不行,那神情仿佛对孟纤避如蛇蝎。 孟纤听他不愿意,心里松了一口气。可他那副表情,激起她心里的无名大火。 水清漪看着这一幕,心中冷笑,捻起一张图稿,对皇后娘娘道:“皇后娘娘,臣女并未撒谎,莲花盏的确是顾小姐提议。而且臣女提供给内务府总管的图稿,上面记载的是用一张带有颜色极薄的纸张,包裹住夜明珠,这样照耀出来的光,便不会是清冷的月光色。” 顾锦心一惊,水清漪最后的图纸她并未看见。 皇后亦是一怔,内务府总管给她看的图纸,与顾锦心画的差别不大,却是笔锋不同。她看着字,出自水清漪之手。心里立即不安,水清漪既然敢这么说,那么便是有确凿的证据。第二便是内务府总管,背叛了她! 顾锦心也想到了这一点上,但是更多的是更多的是怕水清漪在刻意的诈她们。所以,思量片刻道:“福安郡主,方才夜大人说凡事将就证据,你说你给内务府总管的图纸是的设计,可有证据证明?” 水清漪水波潋滟的看着顾锦心,清浅一笑,拍了拍自己的玉掌:“我敢这么说,便自然是有!”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行礼后,从袖中掏出一张图稿:“回禀皇后娘娘,这是郡主给师傅的图稿。”随后,又自报了来路。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果真是内务府总管背叛了她!否则,他岂会将图稿交给他的徒弟? 皇后扯过图稿,一目十行,的确如水清漪所说,上面的布局是用浅橘色的宣纸包裹着夜明珠。而非顾锦心所言,用莲花盏替代。足以证明顾锦心撒谎! 那么,这一切便是构陷水清漪。 皇后冷笑道:“仅凭你一言,本宫怎知真假?福安郡主素来心思敏捷,极为的聪慧,她若是早就预料到会东窗事发,被人揭露。便事先准备了,等她陷入了困局,而后出面庇护!” 皇后越说越觉得是如此,越发的冷静下来,骤然想起内务府总管身亡,莫不是这小太监将他的师傅给谋害了?之后再夺去了这图稿?想到此,皇后心平气和,只要没有背叛她,这小太监也不会知晓太多的内幕。 可顾锦心却是面色煞白,她未曾料到那个阉人会留有一手。惊惶不安的看向皇后,皇后却没有看着她,神色肃穆,凌厉的说道:“内务府总管大人,可是你谋害?” 小太监背脊一僵,忘记了忌讳,猛地抬头直视皇后容颜,哭喊着道:“师傅……师傅他……” “来人,把人给拿下!”皇后娘娘果决的挥手,只要斩杀了这个小太监,将杀害内务府总管的罪名按在他的身上,后面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如她锁规划的走。 水清漪并未阻止,似笑非笑的看着顾锦心。 皇后娘娘看着水清漪竟然不曾维护这个小太监,心里咯噔了一下,寻思着莫不是她冤枉了人?这个小太监不是水清漪的人?倘若是她的人,能够给她洗刷了冤屈,她断然不会袖手旁观。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殿门口进来一个宫婢,跪在地上通禀道:“启禀皇后娘娘,内务府总管大人求见!” 众人一惊,内务府总管不是死了?怎么又出现在门口? 皇后娘娘目光凶狠,吃人一般的看向身旁的宫婢。 宫婢腿一软,立即跪在了地上,颤抖的说道:“皇后娘娘,奴婢去传唤的时候,总管大人已经气绝身亡。已经有内侍公公在整理,便匆匆的回来禀告。” 皇后脸色阴沉,让人将内务府总管请进来。 毕竟,她心里认定了内务府总管并未背叛了她! 须臾,内务府总管迈着八字步进来,身形肥胖,偏矮。跪在地上,目光落在地上道:“奴才听闻皇后娘娘通传,便来复命!” 皇后深吸一口气,松开紧紧捏着的拳头道:“你过目一番,这图稿可是福安郡主给你的那张?”将手中小太监拿来的图稿递给他。 内务府总管从宫婢手中接过,仔细看完后,眉头紧锁道:“这的确是福安郡主给奴才的图稿。” “既然如此,为何你却不按照图稿行事?”皇后震怒,一掌拍在凤椅上,掌心震得发麻也毫无所觉。目光逼视着内务府总管,她这一言,令皇后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俨然是背叛了她,倒戈向水清漪! 目光锐利如刀的扫过跪在身边的宫婢,想必她也是被内务府总管诈死给糊弄了过去。 “回禀皇后娘娘,奴才本是参照福安郡主的图稿。可还不曾施工,顾小姐便差人送来另外一张图稿。奴才想要过问福安郡主,可顾小姐说福安郡主将这件事全权交由她负责。奴才想着这件事皇后娘娘的确也嘱托给顾小姐,便没有再深问。而在这施工的过程中,发现莲花盏的铁丝太细,会承受不住莲花盏,便遣人去给福安郡主送信,结果请来的是顾小姐,顾小姐说福安郡主脱不开身。并且告知奴才按照图纸上来,铁丝用细的便可,能支撑几个时辰。而若是用粗的铁丝,会影响美观。若是出事,由她一力承担。”内务府总管将水清漪叮嘱他的话,一一重复说了出来。最后,看了一眼顾锦心道:“顾小姐怕东窗事发,便派人将奴才灭口。幸好奴才贪生怕死,衣裳里穿了甲胄,能抵挡刀剑,得幸避免一死。” 说罢,解开了衣裳,露出里面的软甲甲胄,胸口的位置,有明显的痕迹,显然是被利器刺过。 顾锦心惊恐的看向皇后,触及皇后那冷如寒潭的眸子,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她也是以防万一,谁知这阉人穿甲胄防身? 皇后狠狠的闭上眼睛,她失算了。 错算了人心! 她并未将内务府总管是她的人的事情告知顾锦心,顾锦心为人谨慎,必定怕事情暴露灭口。可谁知,并未斩草除根,反而留下了祸端。 恐怕正是因为如此,内务府总管才会倒戈相向! 水清漪冷冷的看着这一幕,顾锦心既然想要算计她,讨好了皇后!她便让顾锦心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经此一遭,皇后恐怕会对她失望,那么她便与太子妃之位失之交臂。 看着顾锦心颓然的跌坐在椅子里,水清漪心情愉悦。轻轻的抚摸着腹部,觑了长孙华锦一眼,淡淡的说道:“皇后娘娘铁面无私,想必不会徇私枉法。” 皇后娘娘面色紧绷,暗恨在心。水清漪这个贱人将她方才堵龙珏的话堵了回来! 她若想要维护顾锦心,必须要出示充分的证据,摘清了顾锦心。否则,难服众心! “皇后娘娘,臣女甘愿受罚!”顾锦心已经做错了,她知道眼下不能够让皇后难为。否则事情平息之后,才是与她算账之时。若是她自动请罚,待事情缓过去,皇后娘娘定能将她平安捞出来。不然以水清漪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好收场! 皇后面色稍霁,顾锦心这一举动,缓和了她心里的怒火。沉声道:“关押宗人府,择日审问!” “刘大人可在!”龙珏放下酒杯,目光淡淡的看向下守穿着朝服,刚正不阿的刘越身上:“今日之事交由你处理,明日本王要看到卷宗,给陈家一个交代!” “微臣遵命!”刘大人拱手作揖,领命起身,带着顾锦心离开。 顾锦心霍然看向皇后,满目惊惧之色。刘大人出了名的特面无私,就算关进宗人府的是太子殿下,他也会秉公处理,压根不怕得罪权贵! 只因,他得摄政王庇护。 顾锦心害怕了,不说旁的,单单她做的这些事情属实,便没有好果子吃。更遑论,刘大人是摄政王的人!摄政王开口特地交代刘大人,便是动了怒。 皇后亦是眼皮子一跳,龙珏他这是打算与顾家撕破脸,动顾锦心来警告世人,对付水清漪的人,不论他们的背景如何,他都不会饶恕!阴狠的看着龙珏,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 龙珏执杯,举高对着皇后,敬她一杯酒道:“过往本王太过仁慈,今日见识了皇后娘娘铁血手腕,不曾因是血亲而包庇,人人若做到如此,定能国泰民安。” 皇后娘娘气血翻涌,捂着胸口咳嗽,一缕猩红从嘴角溢出。 “皇后娘娘邪火旺,忌操劳过度,情绪波动太大,应当好生修养!”水清漪关切的说道。 皇后捂着嘴咳嗽,宫婢立即上前给皇后顺气,皇后喝了口茶水,压下心里头的怒火。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多谢福安郡主关怀,只是你的婚事……” “不劳皇后娘娘操心,若是您的贵体抱恙,臣女会心怀愧疚。”水清漪起身跪下来谢了皇后娘娘的恩典。 “你……”皇后指着水清漪半晌,咬紧了牙根,终究是将到嘴问罪的话吞咽了下去,拂袖道:“本宫身子乏了,诸位爱卿可自行畅顽。”说罢,便离开了。 皇后离开,虞贵妃也觉得没有劲,紧跟着离开。 而这里便只得摄政王主持大局。 龙珏淡淡的说道:“皇后娘娘身子抱恙,可忧思瑞敏公主婚事。方才本王与皇后娘娘商议,将瑞敏公主指婚顾锦年!不必谢恩,都各自回府罢!” 龙珏起身,带着水清漪出宫。留下呆若木鸡的瑞敏公主,与顾锦年! 其他诸位大臣却明白了一件事,摄政王大人对福安郡主是真疼宠,不容他人伤起一分一毫! 甚至不惜与皇后娘娘撕破脸面,也要将构陷水清漪的人给绳之以法! 恐怕顾小姐进了宗人府,从此出不来了! 众人心思各异的离去,空荡荡的大殿中只留下安乐菁一个人呆怔的坐在座位上,还不曾从方才那一幕中缓过劲来。良久,适才长吁一口气。幸而她明智,选择了袁艺灵。 眼底闪过嫉妒,嫉妒水清漪的好命,有一个愿意与天家对抗也要为她讨回公道的父亲! “嫉妒是心魔,它会让人失智,万劫不复。”袁艺灵起身,飘扬的裙裾从安乐菁眼前掠过,轻盈似飘渺的云,原以为唾手可得,伸手一抓却只有无形无影的空气。 袁艺灵,亦不是她的攀附的靠山! 安乐菁心里陡然闪过这样一抹念头,疯狂的摇头,不!不!袁艺灵说的不是她,而是顾锦心! 袁艺灵在门口驻足,回首看着痛苦抱着头的安乐菁,微微摇头,仿佛那一眼已经是看透了安乐菁的命运! …… 陈府 陈大夫人的遗体被送了回来,虞氏吩咐人布置灵堂,而后匆匆去了陈子冲的院子。 蓦地,看着坐在床榻上的陈子冲,虞氏脚步一滞,眼底闪过一抹欣喜:“冲儿,你可算醒了。” 陈子冲缓缓的转过头,动作不太灵活,看向虞氏,扯了扯嘴角想要唤人,可却发不出声来。面色变了几变,最后将所有的情绪压制了下去,朝虞氏点了点头。 虞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暗诧异,在陈子冲出事之前,长房势头之猛,令她与老爷后怕。可谁知,命运的齿轮转动,他从云端跌落了下来。 如今陈氏不在了,不知陈子冲今后会如何? “冲儿,你能醒过来,喜事儿一件。可如今有一件事,二婶不知该如何与你开口。”虞氏说到这里也有些伤感,与陈氏斗了大半辈子,她虽然想要夺回家主的位置,却并没有过害人的心思,只是贪财了一些。这样突然去了,心里到底是有些难受。 果然,人死如灯灭,过往的恩怨都云消雾散。 陈子冲方才看到有丫鬟进来将他屋子里的东西换成了素净,眼色鲜艳的红全都撤了下去,他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他醒过来的时候,便从丫鬟口中得知他母亲进宫。一直等到现在,等到的是虞氏,更加印证,虞氏难以说出口的事情,关于他的母亲。 虞氏看着陈子冲迫切的目光,不由得心中叹息:“冲儿,你自小与你母亲相依为命,等下你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千万别冲动。”虞氏嘴角嗫嚅,半晌,才说道:“大嫂参加宴会,由于顾小姐设计的图稿出现问题,梁顶上的莲花灯坠落了下来,砸在大嫂的头上,当场……咽气了。” 陈子冲瞳孔一紧,母亲被砸死了? ☆、第二十二章 逼供 陈子冲站在灵堂里,看着他的母亲了无生气的躺在棺椁中,面色青紫,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捏成拳头,啊的一声悲恸大喊,一拳砸在地上。 若不是他,他的母亲便不会死! 若不是他,他的母亲虽然可恨,视钱财如性命,却依旧是陪伴在他的身畔。 再不喜,母亲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陈子冲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虞氏从未看过这样的陈子冲,心里突然可怜他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冲儿,节哀顺变。” 陈子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许久,才缓缓的抬起头来:“是谁邀请母亲进宫?” 虞氏望进陈子冲布满血丝的眸子里,沉声道:“皇后娘娘的懿旨。” 陈子冲心里知道他的母亲成了皇后对付水清漪的牺牲品了,皇室可恨,摄政王府又怎得能逃得脱关系? 陈子冲怎么能不恨?父亲因摄政王府里的人而死,母亲亦然。这也便罢了,可他们却是背弃信义之人,他又为何还有顾虑其他? 想到自己满身的伤痕,险些命丧黄泉,陈子冲面目阴鸷,对虞氏道:“侄儿感激婶娘不计前嫌,操办母亲的丧事,让她灵魂得以安息。”说罢,磕了几个响头道:“侄儿如今独身一人,得罪了一些权贵。待母亲丧事办妥之后,侄儿自愿从族谱除名!” “这……”虞氏虽然怕陈子冲抢夺家主之位,却不曾想过将人弄的从族谱上除名!迟疑的说道:“冲儿,你如今独身一人,又能去何处?陈府好歹也是你的家,你能留有一个安身之地。再说,你昏睡的时候,大嫂为了给你冲喜,订下了宁远侯府的亲事。可大嫂遭遇厄难,恐怕一时不能按照原先定下的日期成婚。” “婶娘,冲儿不孝,想为母亲守孝三年!宁远侯府那边……便只有辜负了。”陈子冲压根不想娶安乐菁,如今他想要报仇,那么必定要娶一个能给他帮助,能帮他报仇的世家女! 虞氏极为的为难:“冲儿,这门亲事来之不易,你才退了摄政王府的亲事,如果再将宁远侯府的退掉,恐怕日后极难说亲。” “婶娘,母亲是个糊涂的人。冲儿今后如何,自己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婶娘若是能够帮助冲儿度过这一难关,冲儿对您的大恩大德铭记在心,日后若有用的着的地方,必定全力相助!”陈子冲面色苍白干瘦,一双不太清明的眸子,布满了果决。 虞氏也不好再推诿,原本只是想要与陈氏对着干,迎娶安乐菁让他们大房不得安生。如今斯人已逝,恩怨两消,自然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 “好!” 陈子冲见虞氏答应了,便打算将这些年大房二房的恩怨给一笔勾销。若是虞氏不答应……那么他势必要将属于他的东西,全部夺回来! …… 水清漪回到了府中,便让人将打开透气的窗棂给关上,抱着手炉坐在床榻边上,想着今日在宫中的事情,轻叹了一声。早在顾锦心建议换掉夜明珠的时候,她便知道顾锦心恐怕要在这上面做文章,果然是如此。却是没有料到,他们的目标是陈大夫人。 水清漪倚靠在床柱上,目光幽幽的望着窗纸上的火苗跳跃的阴影,神色微微的恍惚。内务府总管能够轻易的答应她,着实令她觉得诧异,更多的却是警惕,可她没有太多的时间,还是决定了赌一把。 听闻内务府总管身亡的消息,她便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可,离宫的时候,内务府总管对她说的一席话,令她心中忍不住的悸动。 他说他是长孙华锦暗布在西越皇宫的暗桩,他只听信主子的命令。原先是打算按照主子的计划行事,可她突然找来,便通知了长孙华锦,最后按照她的方案行事。 水清漪叹了一口气,他之前定是为西北大将军筹谋,虽然能够惠及她,却不会给他扯上麻烦。如今,按照她的计划,他与她的身份便是牵扯不清,兴许会给西北大将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依然顺从着她。不惜废了内务府总管这个暗桩! 蓦地,水清漪信了他为了她,联手对付他的母妃。 “郡主……”落霞看着陷入沉思的水清漪,想着她方才从厨房过来,看到夜大人站在矮墙上,犹豫着要不要告知郡主。可一想到今夜里夜大人为郡主做的事情,决定告诉郡主:“夜大人在院外。” 水清漪怔忡的望向门口,沉吟了片刻,终究是轻叹了一声,无奈的起身向外走去。 落霞拿着斗篷给水清漪裹上,却被含烟给制止了。 落霞不解的看着含烟,外头下雪,郡主穿着单薄的出去,岂不是会受寒? “你傻呀,郡主闹退婚,定是因为夜大人。夜大人对咱们郡主如何,且先试探一二。若是无情,咱们好教郡主斩断了这莫须有的情丝,若是有情,咱们便在后面推二人一把。”含烟贼兮兮的趴在门帘后,朝外张望。 落霞略微沉吟了一番,依旧不得要领,只得静观其变了。 水清漪被寒风吹的打了寒颤,微眯着眼,四处搜寻。视线落在了围墙上,那一道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身姿,飘缈的仿佛下一刻便要羽化归去。 心头倏然一紧,水清漪不由自主的上前几步。 抬眸触及他那一双漆黑透亮的眸子,懷丽如宝石,夜空中散发着醉人的光芒。 “夜大人好雅兴,半夜三更翻墙观雪。”水清漪开口语气里不自觉的含着讽刺。 长孙华锦仿若未闻,翩然下墙,缓步走到她的身旁。看着她穿着单薄的中衣,眉一皱,轻叱道:“愈发的冒失了。”手指贴着她的后颈,果真是一片冰冷,温雅道:“快些进去,免得受凉。” “你不进来?”水清漪被他带着进了屋子,帘子垂落了下来,水清漪快速的撩起帘子,看着他微微侧转的身子,打算离开的模样,情急之下说道。 长孙华锦轻笑:“不了,免得唐突佳人,明日便成了登徒子。” 水清漪听到他意有所指,娇嗔的瞪了他一眼:“爱进不进!” 啪——甩下了帘子。 长孙华锦看着晃动的帘子,略微沉吟,便打帘进去。看着她执卷躺在阔榻之上,腰间搭着一块皎白如雪的狐皮,眸光微闪。“夜色深了,莫要看书,会坏了眼睛。”将她手中的书籍拿走,在她的身畔坐了下来。 “你怎得进来了?”水清漪冷哼了一声,矫情! 长孙华锦眼底含笑,温润如玉道:“我虽是性子寡淡之人,却不是不解风情,既然佳人相邀,盛情难却下便只得依了。” 水清漪朝后挪动身子,稍稍坐起来,动作略微的笨拙。长孙华锦手穿过她的腰,将她抬起靠近他的怀中。拿着一个迎枕塞在她的腰后。 水清漪心头一热,揪着他的袖摆,似要抓住那一抹熟悉的幽冷暗香。怔怔的说道:“为何要依顺我?” “想做便做了。”长孙华锦风轻云淡道。 水清漪微微一怔,想做便做了,却是不计较这其中付出多大的代价。他当真是让人恨不起来! 何况,那一切都是误会。 水清漪想到他为她所做的,心里陡然软了下来。“今日你冒险了,按照你的法子,我也没有任何的危险,而且内务府总管大人也不会暴露了去。” 长孙华锦不以为意道:“无妨。” 水清漪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说其他。 反倒是忧心陈家的事儿,陈子冲本就因着摄政王府退亲的事情,对摄政王府极其的不满。今日陈家大夫人参加宫宴被砸死,稍有心思的人,便会知晓是皇后为了寻摄政王府的事,而拿陈家大夫人做了筏子,定会对两家心怀怨恨。 “陈子冲他势必会先退了宁远侯府的亲事,寻求更有利他的姻亲,开展他的报复。”水清漪轻叹了一声,看着阔榻上遗落的一封封蜡的信件,伸手去拿,长孙华锦却比她更快了一步。 长孙华锦若无其事的将信件收纳袖中,沉声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憩,明日指不定有一些事情要应付。” 水清漪的目光落在他收拢的袖口,敛去眸子里的神色,微微含笑道:“嗯。”起身将他从出去,对他说道:“小心一些。” 长孙华锦脚步一顿,目光幽黯的回头望着水清漪,她的叮嘱令他不舍离开。可他今日却是不能留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离开了摄政王府。 …… 皇宫 皇后娘娘疲倦的靠在凤椅上,看着下首满面凝重的父亲,凉声道:“发生何事了?” “心儿她逼供了。”顾老爷未曾料到一遭失算,折了他最得意的女儿。眼底闪过一抹狠唳,一掌拍在桌子上:“龙珏他简直欺人太甚!皇后娘娘,咱们决计是不能在忍了!” 皇后心力交瘁道:“此事从长计议。”西北大将军得力的军师是摄政王府的人,那么西北大将军与摄政王联手,他们一点胜算也无。 “皇后娘娘还要再忍下去不成?” “西北大将军与摄政王府……是不能联盟,此事便将给哥哥处理,若是处理得妥当,心儿便能安然无恙的释放。”皇后话音方落,流芳姑姑匆匆的走了进来,跪在地上道:“不好了,皇后娘娘,顾小姐她已经全都招了!” ☆、第二十三章 劫狱 未免夜长梦多,长孙华锦亲自连夜审讯。 果真,利用了皇后娘娘惯常用的伎俩‘屈打成招’! 顾大人怒气匆匆的回了顾家,与顾老太爷关在书房,直到晌午才出来。 顾夫人眼睛都哭得红肿,站在门口等候顾大人。见顾大人走出来,止住的泪水溢出了眼眶,哽咽的说道:“老爷,我只有心儿一个女儿。她若是有个万一,我……”顾夫人后面的话,在顾大人的瞪视下说不出口。 可一想到顾锦心有个好歹,心里便如被刀绞。 顾大人心里又何尝好受了?顾锦心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人,日后要母仪天下。可如今即使能够安然无恙的出来,恐怕也是不行了! “我会想办法把心儿救出来!”顾大人看着顾夫人哭哭啼啼,心里头恼火。看着没有长骨头似的倚靠在廊柱上的顾锦年,气不打一处来。旋即想起他与瑞敏公主的婚事,烦闷的来回踱步道:“瑞敏公主你娶回来安置在后院便是,咱们顾家不亏待她就好。日后你若是看中旁的女子,大可娶进府。” 顾大人最了解顾锦年为人,心知若不好生关照一番,他定不会老实的娶了瑞敏。而这件事,却由不得他任性。 顾锦年嘴里叼着一根枯草,痞痞的笑道:“父亲,儿子也该娶妻了。虽然表妹不怎的好,却好歹也是这几年来愿意嫁给我的女子。” 这话如锋利的刀子扎进顾大人的心口,他顾家是何等地位?只要他想娶,又怎得会娶不到妻子? “逆子!”顾大人面色涨红,牙龇目裂道:“你歇了心思,瑞敏公主若是不能安然嫁进顾家,唯你是问!” 顾锦年呸的吐掉嘴里的枯草,微眯着眸子,散漫的看着顾夫人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旁观,眼底似带着淡淡的嘲讽,不禁莞尔道:“父亲未必要这般巴结皇后,皇后虽然是一国国母,可终究是离不得咱们顾家,离开了咱们顾家,她拿什么与摄政王斗?与摄政王争?皇后压根就不曾管顾家的死活,就连二妹被关押在宗人府,且还是替她办事,都无法安然将二妹救出来。若是遇上了大事,那便更加莫要指望!” 顾大人一怔,他虽然对皇后娘娘不满,却不曾想到这一茬上来。仔细想想,皇后娘娘的确不曾为顾家做任何事,向来都是吩咐顾家替她办事。若不曾办好,甚至严厉的苛责他。 顾夫人心思转得快,转瞬明白顾锦年话中的深意,期盼的看着顾大人说道:“老爷,锦年说得有礼。皇后娘娘若能够将心儿救出来,我们再做打算。皇后娘娘若是无用,我们也要想一个全身而退的法子。那至高的地位虽然诱人,可也是个吃人的。若是成功了还成,不成功难道咱们顾家就这样倾塌了?宴会上的事情,老爷也看了一个明白,皇后娘娘完全受制于摄政王,半点胜算都无。” 顾大人也知,现在与摄政王府撕破脸,便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如今,摄政王府与西北大将军关系莫测,无异于如虎添翼。 “夫人放心,我会思量。”顾大人离开之际,瞪了顾锦年一眼:“即便如此,你也要娶瑞敏!”除去皇后的做派,到底是他胞妹,瑞敏是他的外甥女,若是不娶受影响的也是顾家。 顾锦年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积雪离开,对顾大人的话,并未上心。 顾夫人望着顾锦年渐行渐远的身影,担忧的说道:“老爷,锦年恐怕不会让我们如意。” 顾大人知顾锦年对顾家心怀有怨,叹道:“此事你无须担忧,我自有打算。”离开前,顾大人吩咐人盯着顾锦年。 …… 晚风与昏黄的灯火,摇曳着苍茫的暮色。 将军府后院的一个屋子里,袁艺灵手上带着丝质的手套,小心翼翼的抹擦着一支金钗。这支金钗是用金锭打成一朵精致的茉莉花,花的旁边,在一条细枝上,缀着一朵小小地、尖尖地花蕾。 “小姐,昨夜里夜大人亲自审讯了顾小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顾小姐全都招供了,有摄政王坐镇,饶是皇后娘娘如今也不能够轻易的将顾锦心给救出去了。”丁香剪掉烛芯,拨弄了一下,火光愈发的明亮。映照在袁艺灵芙蓉面上,似泛着一层珠光色。 袁艺灵仔细将金钗放在锦盒里,亲自收好,这才抬头道:“夜大人做事,自有他自个的章程,若非是顾小姐犯的错,夜大人断不能让顾小姐认罪。” 丁香险些咬着舌头,拍了拍嘴道:“瞧奴婢这张嘴儿,着实该打。夜大人那样如谪仙的人,手段又能狠辣到哪里去?要奴婢说,这些凡尘俗事,就不该劳烦了夜大人,免得玷污了他。” 丁香心中知晓小姐痴恋着夜大人,净捡着袁艺灵爱听的话说。 袁艺灵哀怨的看了丁香一眼,啐道:“哪有你说的这样好?”当初的他不沾尘事,宛若雪上之巅的白莲,清雅脱俗。可至从他遇上了那样艳绝无双的女子,终究是逃不脱一个‘情’字。 想到此,袁艺灵嘴里似嚼了黄连,那一丝苦味,一直苦到了心底。 丁香似想起了什么,对闷闷不乐的袁艺灵道:“奴婢心里头想,夜大人对小姐并不全然无意。”看着袁艺灵抬起头来看着她,眼底散发着璀璨夺目的星芒,丁香含笑的凑到袁艺灵的耳旁道:“小姐一直以来是玉漱斋的常客,这些时日夜大人常常在玉漱斋呆上半日,亦或是直接住在那里,第二日才归府。” 袁艺灵失望了。 丁香微微一怔,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小声嘀咕道:“夜大人每回都是在你常去的梅花雅间。” “当真?”袁艺灵无神的双眸,似被注入了一道光芒。 怕袁艺灵不信,丁香用力的点头:“可不是?昨日里审讯完顾小姐,夜大人哪里也没有去,直接去了玉漱斋。奴婢打听了一下,还是宿在那里。” “现在还在?”袁艺灵不确定的问道,望了一眼天色,外面已经夜色深沉,难不成又住在那里了?虽不知丁香说的是真是假,袁艺灵的心里宛如吃了金丝糖一般的甜。见丁香点头,起身拿着屏风上挂着的斗篷,裹在身上,对丁香道:“你去备马车,我在角门等你。” 丁香看着袁艺灵匆匆的朝角门走去,伸手张嘴,叫你乱说,这个时候小姐恐怕是去玉漱斋寻夜大人了!不敢耽搁,连忙小跑着去备马车。 到了玉漱斋,袁艺灵不等马车停妥了,便匆匆的下来,丁香吓的心都要蹦出了嗓子眼。“小姐,奴婢搀扶您下车!” 袁艺灵哪里等得急?她痴恋了十年,如今好不容易听闻他极有可能亦对她有情,便是再也坐不住。心中如沸,急不可待的想要见上他一面。 掌柜的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奔了过来,忙上前迎接:“小姐住店?” “梅花阁。” 掌柜的为难的说道:“小姐,梅花阁已经有人了。” “我就是来寻人!”袁艺灵抬头说话,宽大的斗篷滑落了下去,一头乌发倾泻如瀑,露出娇俏的玉白的小脸。 掌柜的一眼便认出袁艺灵,心里寻思着梅花阁里的客人,并未曾说会有客人造访。莫不是忘了? “小的带领小姐过去。”掌柜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赶了进来的丁香将对话全都听在耳中,看着掌柜的领着袁艺灵上楼,连忙说道:“掌柜的,我家小姐是玉漱斋的常客,梅花阁也是常去。玉漱斋生意繁忙,不劳烦掌柜的,奴婢领着小姐过去。”若是掌柜的带着小姐过去,瞧着小姐与夜大人相见,岂不是损坏了闺誉? 掌柜的也不为难,看了一眼门口又进来几位客人,便不再坚持。叮咛了几句,便下楼接客。 丁香长舒一口气,悄声道:“小姐,您太冒失了。掌柜的瞧着您夜半会夜大人,岂不是有损您的清誉?” 袁艺灵淡淡的说道:“掌柜的人精一样,我说了梅花阁,他又岂不知里头是谁?玉漱斋之所以生意好,那是从来不会透露了客人的*,所以大可放心。” 丁香心里始终不放心,愁眉不展。 袁艺灵意味深长的说道:“谁的消息都有可能会透露出去,唯独他的不会。”说罢,便不再理会丁香,加快了脚程,去了梅花阁。 看着合上的门扉,袁艺灵心中忐忑不安,紧张的揪紧了手中的帕子。举起手,始终无法敲响。 她不知门开的时候,该与他说什么。 丁香看着袁艺灵咬紧唇瓣,纠结着是否要敲门,索性上前将门敲响了。 可手碰到门扉,门扉便打开了,丁香回头看袁艺灵,便见她的目光呆滞的看着屋子里,贝齿将唇瓣咬的发白,再重上一分,便似要咬破,脸色惨白的吓人。 顺着袁艺灵的目光望去,透过薄纱屏风,看见交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丁香张大了嘴,下意识的开口道:“小……小姐,许……许是奴婢弄错了,夜大人可能咱们来的时候已经走了!” 袁艺灵脑子里一片嗡鸣声,仿佛一个大大的耳光扇打在她的脸上,听不见任何的声音。木然的走进屋子里,站在屏风边上,看着那交叠在一起的衣裳。似洁白的云层里,渗出了那一缕红霞,绚丽夺目。 袁艺灵仿佛承受不住这色彩的冲击一般,手扶住了屏风,堪堪稳住了身形。 泪眼朦胧的看着白衣男子拥着红衣女子,似鸳鸯交颈一般,缠绵的躺在榻上。心里仿佛被千斤重的铁锤,重重的砸了下来,痛得浑身痉挛。缓缓的滑落下来,双手遮掩住双目,隔绝了男子冰冷无情,宛如利器一般的双眸。 长孙华锦眼底充斥着戾气,回头带着浓烈的杀气看着擅闯进屋子里的人。看见是袁艺灵的时候,眼底闪过诧异。低头看向水清漪,水清漪亦是一脸茫然。长孙华锦便知袁艺灵不是水清漪邀来的,那么她是打听到水清漪在这里,径自寻来的? 水清漪会错了意,推开长孙华锦,冷声道:“一个两个不请自来,这是何意?” 袁艺灵怔然的看着水清漪,眼底布满了惊愕,显然是不知这雅间是水清漪的。而非长孙华锦! 脸色愈发的白了几分,隐隐明白了什么。原来这一切都是她误解了,水清漪喜欢梅,她时常来梅花阁,长孙华锦思慕着她,却不能公然与她相见,这才时常宿在梅花阁,只因这里会有她的气息。 莫怪……莫怪方才掌柜的告知她,这里的梅花阁已经不会对外开放。莫怪掌柜的离开时,看她的那一眼,那么的晦暗莫测。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 丁香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她原是想哄小姐开心,这才将打听来的事情说出来,却未曾想到其中会有内幕! 夜大人的确是为了心上人才来梅花阁,可那个心上人却不是她们小姐! 丁香看着袁艺灵灰白的面色,便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许多事儿,为何独独捡了这一样说事! 袁艺灵心如刀割,可更多的却是庆幸。庆幸丁香今日之言,让她昏了头的跑了过来,自取其辱。却又明白了过来,他的心里除了他怀中的女子,旁的人,怕是再难以入他的眼。 她,早该死心了! “今日我来……我来是有事与郡主商谈,可眼下郡主并不方便,我……我不打扰了!”袁艺灵扶着屏风想要站起身来,可双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不想在长孙华锦露出丑态,袁艺灵心里很焦急,越焦急,便越是起不来。手忙脚乱中,屏风险些给扳倒。 丁香连忙将袁艺灵搀扶起身,满脸的心疼。她们小姐是千金之躯,以将军的身份,在这帝京谁人不是捧着、巴结着?何时受过这等子难堪?可想到眼前这几人的身份,丁香撇了撇嘴,替小姐委屈。 长孙华锦见袁艺灵不愿多说,起身整理好衣衫:“你们聊。”说罢,便离开了。 袁艺灵一怔,呆呆的看着他与她擦肩而过。 一个目光都不曾给她。 水清漪只要不是个傻的,便会明白这是什么状况。何况,水清漪不但不傻,有时候极为的精明。袁艺灵的表情,便让她将事情始末猜出了一个大概。 袁艺灵恋慕长孙华锦,今日来此,恐怕不是有话与她说,而是打听到长孙华锦在这里,而后寻了过来。可惜没有打听好完整内幕,那暧昧的一幕,让她备受了打击。 可不愿让长孙华锦讨厌她,因此便说有事来寻自己。 “他走了,你没事可以回去了。”水清漪不想和自己的情敌多说什么,也不知说什么。劝她放弃?可能别人并不会领情,只会以为她在炫耀,太过自傲。 而她更没有那个雅兴,撮合袁艺灵与长孙华锦,给自己弄一个姐妹! 袁艺灵知晓被水清漪看穿了,面色羞红,嗫嚅道:“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他真的很爱你。如果你心中也有他,那请你好好的珍惜他。你若不爱,请你别伤害他!” 水清漪坐在榻上,手心抚摸着小腹,想着他暗中替她做的事情。点了点头。 袁艺灵还想要说什么,看着水清漪神色淡淡,住了嘴。她与水清漪并不熟悉,她平素也不擅长交流,所以不知该说什么。 屋子里静悄悄的,微妙的氛围在二人之间流淌。 袁艺灵觉得很尴尬,毕竟是她唐突的闯了进来,也是她开口说有话与水清漪讲。 “很晚了,要一起走么?”水清漪看着袁艺灵木桩子一般杵在门口,眼底有着焦灼,显露着她此刻的紧张不安。索性打破了这僵局,提议道:“我的马车不在玉漱斋,袁小姐若是方便,能否送我回府?” “好。”袁艺灵悄然松开了捏紧的手指,这大冷的冬天,竟是出了一层薄汗。 “小姐!”丁香大声的唤道。 袁艺灵蹙眉看着丁香,丁香睃了水清漪一眼,转过头背对着水清漪说道:“将军府离摄政王府极远,从玉漱斋去摄政王府,便要半个时辰,等从摄政王府回将军府大约半个多时辰,一来一回,便是一个多时辰,天色这么晚了,不大安全。小姐您可以替郡主雇一辆马车。” 丁香不愿意水清漪与她们同行,袁艺灵看着水清漪,恐怕心里都不好受,更别谈两个人坐在马车里面。 水清漪觉得她似乎说错了话。 就在这时,长孙华锦倏然从门口进来,对袁艺灵说:“不用雇马车,我送清儿回去。” 袁艺灵脸上的血色尽失,僵硬的点了点头,从他的身侧走过,便听到他对水清漪说道:“今日为何这么晚了一个人出府?身边的人也给支开了,倘若我不曾寻来,你如何回去?……小心一些,怎得愈发的笨手笨脚了?” 袁艺灵指尖抑制不住的颤抖,泪水夺眶而出,加快了脚步。一路上了马车,双手抱膝,脸埋在膝盖里,痛哭流涕。 “小姐……” 丁香无措的看着哭的伤心的袁艺灵,觉得她做错了,如果没有她那一番话,兴许便不会有之后长孙华锦的话。隐约觉得,或许长孙华锦是故意为之。 “回府。”丁香见袁艺灵没有反应,便吩咐马夫。 “……等等。”袁艺灵满脸泪痕,嗓音微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忍不住的掀开帘子,便瞧见长孙华锦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红衣女子走到后院,向她旁边的马车走来。蓦地,红衣女子脚下滑了一下,便见他慌张的将女子拦腰抱着,便再也没有松手,一路抱着上了马车。皎白的月光下,他漆黑眸子里的珍视,那样的显而易见。 直到马车缓缓的驶离,袁艺灵失魂落魄的收回视线,缄默不语。 “小姐,您这又是何况呢?”丁香心疼的苛责道,见了又如何?不见又如何?不过是徒增伤怀罢了。 而长孙华锦的马车上,长孙华锦一直不曾将手收回,将水清漪拥在怀中。 “你今日把小姑娘的心给伤透了。”水清漪动了动,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反正她斗不过长孙华锦,倒不如识时务顺从,这样自己也舒服一些。 长孙华锦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漫不经心的说道:“如你所愿罢了。” “这样说来,岂不是委屈了咱们英明神武的夜大人?实是小女子的罪过了!眼下回头去挽回,还来得及。”水清漪说着便拿开他搭在腰间的手,要做起身来。 长孙华锦按住了她,低声道:“你心中一百个不愿,又何尝勉强了你自己?我知你从来便不是贤惠的女子。”捧着她的脸,指尖在她的脸侧来回流连,微微用力,坐着撕扯的动作:“何时你才愿意撕掉带起的面具,真实的面对我?” 水清漪挑高眉梢,仿佛听了一个笑话一般,眉眼都似含着笑。伸手握着他的手,搁在她的脸侧道:“夜大人糊涂了不成?我一直是真实面目与你相见,何时戴了面具?你若不信,可以揭了这层皮,看下边还有脸么?”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是生气了? 怎么能不生气? 水清漪今日来玉漱斋,与人有约。可等来的却是长孙华锦,这也便算了,对她没有说上几句,便动手动脚,险些便成了好事,幸而袁艺灵及时赶来。虽然脱离了虎口,可总归是被旁人瞧去了,怎得能不恼? 今后她该如何面对袁艺灵? 斜了他一眼,冷哼道:“她是你引来的?利用我给你挡了烂桃花?”他那般谨慎的人,门口来了人岂会不知? 糊弄谁呢? 长孙华锦当真是被冤枉了,他好不容易能与她亲热一回,早已是心猿意马,想要更近一步,又怕逼急了她,心里犹豫着要如何。正当他要遵从本心的时候,袁艺灵出现了。 庆幸不曾剥了她的衣裳! 水清漪见马车停了下来,对长孙华锦道:“我不想看见顾锦心出来!” 长孙华锦一怔,若不将她逼急了,她不会下狠手。莫不是顾锦心暗地里对她做了什么不为他知的事情? 水清漪知道他想偏差了,淡淡的解释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不能担任何的风险,顾家不是等闲之辈,顾锦心有机会出来,她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如今承受不起任何的变数与风险,便只有将一切对我不利的因素,扼杀在摇篮!” 她的孩子,本该安稳的出生。可自从怀上他起,便是大风大浪。她不想出任何的事情,哪怕一点对他的威胁,她也无法接受! 长孙华锦看了她的小腹一眼,点头道:“你放心。” 这算是应允了。 …… 宗人府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顾锦心穿着那日参宴的繁冗宫装。原本一丝不苟,如今已是狼狈不堪,失去了往日的华贵。整个人病恹恹的躺在梆硬的木板床上。 没有被褥,只有一些秸秆,冷的她牙齿打颤。 “咔嚓” 锁链打开,一位穿着官兵衣裳的男子走了进来,睥睨着瘦弱可怜的顾锦心,沉声道:“快起来!” 顾锦心仿若未闻,一动不动。 “皇后娘娘派人来接你出去,快起来!” 这一回,顾锦心动了,眼底充满了希翼的光芒,激动的问道:“姑姑来接我了?” 官差点了点头。 顾锦心忙不迭的爬下床,跟在官差后面朝外走。她从小娇惯着养大,何时吃过这等苦?关押在这里面的几日,折磨得她都要快疯了。整宿整宿睡不着,不是蟑螂便是老鼠,吓得她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 终于,她要重见天日了! 官差的脚程极快,顾锦心不曾吃好,也不曾睡好,整个人发虚,自然跟不上他。 官差不耐的回头看了顾锦心一眼,催促道:“快点!” 顾锦心心里头狐疑,手腕便被官差给扣住,整个人拉着往前面倒去。 “啊——” 顾锦心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惊呼出声,正要呵责,被官差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住。恍惚间,发觉男子似乎极为的眼熟,不等她开口,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官差看着尽在咫尺的出口,眼底闪过一抹不甘。 “来人,快去外面包抄,有人劫狱!若是不能缉拿归案,便就地诛杀!” 顾锦心亦是脸色大变,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你不是皇后姑姑的人?”难道是有人要她死,故意设的这场劫狱?好寻个理由诛杀她? ------题外话------ 很抱歉,烟儿食言了,孩子放暑假在家,家里没有人,孩子很闹腾,喜欢哭闹,总是粘着我不许我开电脑。我和他爸商量着下个月给她送去幼儿园暑假班。这十来天烟儿尽量多更,真的很抱歉。 ☆、第二十四章 误解 官差脸色阴沉,看着近在咫尺的门口,仅几步之遥,他便可以脱身。却因顾锦心的拖延,这才引来了官兵。冷声道:“少啰嗦,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够带你离开这天牢。皇后都自顾不暇,哪有心思救你?你便只有在这里面等死!” “一派胡言!”顾锦心压根不相信他的话,一心认定了他是受到摄政王那一派的指使,让她死的名正言顺,顾家与皇后姑姑都没有法子问罪! 想到此,顾锦心心凉了半截,难不成她就当真要死于此了? 不! 她还不想死! 顾锦心转身朝天牢内跑,只要在官兵进来之前,她回到关押她的牢房,安安稳稳的躺在床榻上,排除了越狱的可能性,那么她至少还有一条活路。 官差见她转身往回跑,脸色陡然似笼罩了一层乌云,紧接着跨了几步,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往怀中一带,朝另外一条幽黯的甬道走去。 “你放开我!放开我!”顾锦心拳打脚踢的挣扎,可奈何力气却是敌不过他,心里怨恨自己为何就那样轻信于他了? “不想死就闭嘴!”官差见不是办法,便将帽子摘去,将脸上的那一道伤疤撕裂,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顾锦心看着他的脸,惊愕的张大了嘴。“你……你……” “闭嘴!” 顾锦心老老实实,不再乱动。任由他将她带离天牢! 蓦地,他的脚步一顿,看着前方围拢过来的几人,迅速的朝后退去。 “有人!”顾锦心提醒他后面也有人包围,转过头看着前面的几人,颤抖的说道:“怎么办?难道我们逃不出去了?要困死在这里面?” “你抓紧我了!” 沉吟了许久,他决定赌一赌。这里面太过黑暗,只能看见几道人影在晃动,看不清楚是谁。他进来的时候,将人都支开了的。这些人来的这么快,肯定事先就知道他是来劫狱,所以配合的离开,待他将人快带走的时候,然后让人包围了他们。这样,可以如顾锦心所言,能够有借口将他们给诛杀了! 甚至,他隐隐的猜测到,对方仿佛知晓劫狱的人是谁! 想到此,心理面直打鼓,将顾锦心松开,拔出腰间的匕首。比划着动作,一步一步的上前。倏然,黑暗的甬道里灯火通明。看着围堵他的人,心跌入了谷底。 “陈子冲,别来无恙。” 长孙华锦一袭月白锦袍,披着坎肩,手里揣着狐皮暖袖,眉眼如画,闲适的姿态仿佛不过是来观赏景致,并非是拿捉拿逃犯。 陈子冲后退了几步,站定。已经确认了他方才的猜测是对的,否则,宗人府里的看押,怎得那样松散? 看着长孙华锦悠然自得的模样,身上骨骼仿佛都开始发痛,上一回对待他的酷刑,记忆犹深。 “的确别来无恙!”陈子冲这几个字几乎从牙缝中挤出,长孙华锦那句话,无疑是在嘲讽他。 “你觊觎我妻子的那一刻起,便不该存活于世,可念你救她的份上,免你一死。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碰我的底线,忍耐这种东西,除了对她外,真的没有。”长孙华锦目光淡淡的扫过脸色煞白的顾锦心,凉薄的笑道:“我也算了了你替母报仇的心愿。” 顾锦心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她是因何而入狱。 立即推开了陈子冲,向后退了几步,一个官兵悄无声息的举着长矛,随着顾锦心步步退后,往前用力一送。 噗呲—— 长矛刺入皮肉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甬道里,格外的清晰。 唔! 顾锦心闷哼了一声,睁大了眼眸,回头看了身后刺伤她的官兵,秀美的容颜因痛苦而扭曲,眸子里却充斥着对死亡的惧怕、不甘。 她自小优秀,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做得最完美。因为这样她才能在顾家的嫡女中脱颖而出,母仪天下。 一切都如她所料,按照她计划的步骤在走,就在她剩下的最后两步中,便变的那样的不顺遂。 如今,更是命丧狱中。 她怎么能够甘心? 官兵看着她瞪大似要脱眶而出,布满怨恨的眸子,手下一个用力,矛头破体而出。 顾锦心胸前的衣裳瞬间被血水晕染,纤细的手握着矛头,缓缓的倒了下去。 “陈子冲谋害顾小姐,押入天牢,择日审讯!”长孙华锦弹了弹衣摆上的灰尘,看都不曾看陈子冲一眼,将所有的罪名都安排妥当:“顾小姐的尸骨,运送回顾家,向顾大人致歉,本大人来迟一步,未能在刀下救了顾小姐……很忏愧!” 官兵连忙将长矛拔了出来,立即转身去销毁。 其他几人,将陈子冲抓捕。 陈子冲想要反抗,不过几招便窥出他们并不是普通的官兵。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暗卫! 想到此,陈子冲便不再反抗,手上拷上锁链,被带着关押进牢狱。 …… 顾家听到越狱的消息,全都严谨以待,稍有风吹的草动,便有人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来。 得知是陈子冲劫狱,精神紧绷。 顾夫人坐不住了,去了顾大人的书房,让他赶紧去支援,确保顾锦心安然无恙。 顾大人并未得到是陈子冲劫狱的消息,劝慰道:“夫人,你在等一等,皇后有行动会知会我。宗人府那么多的囚犯,指不定是谁劫狱。我这个时候去支援,岂不是与他们是一伙,授人以柄?” “老爷,那个人是陈子冲!宗人府里有谁会使他劫狱?只有心儿了!心儿算计福安郡主,害死了他的母亲,他岂会善罢甘休?定是怕皇后娘娘会将人救出来,所以他铤而走险的先咱们一步将心儿劫出来灭口!”顾夫人急的泪水在眼里打转,若是别的人,她也不至于这样焦灼:“夜大人亲自带人去抓人,我怕混乱中会误伤了心儿。” 顾大人一惊:“此事确定了?” 顾夫人点头:“宗人府那边我早已让人盯着。” 顾大人略微沉吟,起身道:“我去探探风声。” 顾夫人见顾大人要去宗人府,长舒了一口气。赶紧跟在他身后,将他送出府。却瞧见一辆黑蓬马车停在缓缓的停在府外。 顾夫人登时看向顾大人。 顾大人站在门口不动,目光锐利的看向从马车上跳下来的人。视线在他的衣裳上打转,眼底闪过一抹沉思,宗人府的人这时来顾府作甚?莫不是当真出事了? “顾大人,夜大人吩咐小的将顾小姐的遗体送还。”官差看了一眼马车,让另外两个将人抬下来:“夜大人得到有人劫狱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了宗人府,可终究是来迟了一步。夜大人原是想亲自来道歉,可宗人府里有许多的琐事要处理,改日定会登门致歉。” 顾大人看着被抬下来,盖着白布的担架,缓不过神来。 甚至,不明白官差说了什么。 顾夫人犹如五雷轰顶,尖利的刀子在她心口划过,刺痛蔓延全身。跌跌撞撞的扑上前去,抓着担架哭喊:“心儿!心儿!” 撕心裂肺的声音,惊动了府邸里的丫鬟小厮,探头探脑的出来,看着顾夫人不相信的掀开白布,露出顾锦心青紫的脸,吓得缩回了头。继而奔走相告! 顾夫人拿着帕子擦拭着顾锦心嘴角的血污,看着她胸口的伤口,哭天抢地,不愿相信她的女儿真的死了。 顾大人嗫嚅道:“陈子冲?” “是,夜大人已经将人抓捕归案。” 顾大人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充斥着顾锦年的话,可终究还是不愿相信皇后心中没有顾家。遂对婢女吩咐道:“好好安置了小姐,照顾好夫人。” 顾夫人扑上来抱住了顾大人的腿,哭喊道:“你还我的心儿!你把心儿还给我!还给我!”顾夫人麻溜的爬起来,失态的一顿乱打顾大人,她早已就预料到顾锦心进了宗人府不妙,想要他早点将人弄出来,可他偏信皇后的话,这回她的心儿当真是命丧黄泉了! 她怎么能不恨? 心里愈发的气愤,下手愈发的狠毒,没几下,顾大人的脸便被抓花了。 顾大人心中本就恼火,顾锦心折了,他心中怎得不难过?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伸手将顾夫人推开,冷声道:“莫要撒疯,我进宫找皇后问话。” 顾夫人一听顾大人进宫寻皇后,立即撒手道:“你去问个明白,皇后若是没有给我们交代,日后她的事儿便不管了!”顾夫人迁怒皇后,对皇后怀恨在心,她若是有心要救顾锦心,岂会怕了劳什子摄政王? 看着顾锦心了无生气的躺在担架上,顾夫人心如刀割,眼底闪过阴毒,这个仇她定是要报! 顾大人匆匆的进宫,递了玉牌,皇后娘娘身边的流芳姑姑走出来,毕恭毕敬的说道:“顾大人,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谁也不见。” 顾大人脸色极其难看,布满了阴云。 她这是躲避他,不管心儿的事情了? 流芳姑姑见顾大人脸色难看,心里狐疑,莫不是宫外发生什么大事了?可皇后娘娘今晨便去了养心殿,任何人都不见,到现在还不曾出来。 正要将顾大人请进去,顾大人却阴阳怪气的冷笑了几声,目光阴戾的望了一眼皇后的宫殿,甩袖离开。 “顾大人……”流芳姑姑想了想,赶紧去了养心殿。 ☆、第二十五章撞破 养心殿里,皇上安静的躺在床榻上,形容枯犒,精神十分的不济。 皇后穿着常服,坐在床榻边上。手中拿着湿帕子,细心的替他擦拭嘴角的污秽,淡淡的说道:“你这一病,已经有大半年,一直不曾见有起色,这朝纲落入旁人之手,诸位大臣却是不服于我,不久的将来这偌大的江山恐怕会改名换姓了!” 皇上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身来,可却是使不上半分的力气,无奈,只得作罢:“朕知晓你的心思,想要另立新帝。可朕自有在自己的打算,若是这个时候另立新帝,恐怕会引起暴乱。朕份外担忧龙珏,会在新帝登基之时作乱,适才想要寻得好时机,在立太子!” 皇后满心的不甘愿,她此番前来,便是想要说服西越皇,让他立她的儿子为太子,这样她便能稳定人心,能够大施拳脚。 可这老不死的告诉她,他有他的想法,而这个想法显然是不愿告诉她! 蓦地,心思微转,皇后冷笑道:“你莫不是想要立虞贵妃的儿子为太子?” 皇上死水无波的眸子里,微微晃动着涟漪,不过转瞬,便消失了。“他不合适。” 皇后却没有打消疑虑,一心认定是皇上偏袒那个贱人。三皇子如今在外游历,恐怕皇上在等三皇子回京罢? 想到此,皇后不禁冷笑了几声道:“皇上有这样的心思也不奇怪,若不是偏宠了虞贵妃,又如何会拖着病体与她一度春风,让她老蚌生珠。” 三皇子不合适为帝,只是不合适罢了。便是他心中有这番想法,一切等三皇子进京再做定夺。若是三皇子历练回来,合了喜悦地的心意,恐怕太子便是三皇子了! 更何况,虞贵妃那个贱人与摄政王府关系微妙,皇上立三皇子为太子,恐怕也想到了其中。若是三皇子登基,龙珏恐怕不会做的太难看!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皇后看着皇上平静无波的面容道:“三皇子能否安然回京,都是未知数。虞贵妃她与摄政王府关系不一般,但是摄政王对她可是没有好脸色。为了争夺皇权,骨肉相残,更何况虞贵妃与摄政王并非有血缘关联,又怎得会让摄政王罢手?” 皇上沉吟道:“你不懂。”说罢,疲惫的闭上双眼,不再看皇后一眼。 皇后知他是在送客,可却不想看着他如此冷静安详的躺在养心殿养病!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若是他还不肯就此松口,就莫怪她不顾念这么多年的夫妻情份! 冷哼了一声,皇后拂袖离开。 方才一出养心殿,便有暗卫跪在地上道:“回禀皇后娘娘,宗人府被劫,陈子冲谋害了顾小姐。夜大人赶去已经将陈子冲活抓,顾小姐的遗体已经送回了顾家!” “什么?”皇后心中一震,有着不好的预感。顾锦心怎么就这样死了?宗人府那边她明明有安插人手,怎得事发之后,没有人第一时间通知她? 暗卫似乎知晓皇后心中所想,解释道:“养心殿布有暗卫,属下进不去,只好在外等候。” 皇后面色微变,照这样看来,恐怕这件事发生已经有一段时辰了! “顾家如何了?”皇后想到她对大哥的保证,心里一阵乱烦,她怎得这个时候来见皇上呢?错过了时机!若是顾家没有安抚好,凉了大哥的心,恐怕她是得不到顾家的劝你相助了! “属下不知!” 皇后勃然大怒:“本宫不是吩咐你盯着宫外的一举一动?如今一问三不知,本宫留你何用?”一拂袖,匆匆朝她自己的寝宫走去,冷声道:“自己下去领罚!” “诺!”暗卫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皇后急匆匆的回了宫殿,只希望这一切还来得及。 可半道上,她碰见了神色慌张走来的流芳姑姑,心里头一紧:“姑姑,发生何事了?” “顾大人方才进宫,奴婢想着皇后娘娘的叮嘱,便让顾大人进屋去稍等片刻,皇后娘娘有要是在身,脱不开身。股大人物闻言,便怒气冲冲的离宫!奴婢瞧着顾大人神色不对,便赶紧的过来请示您。”流芳姑姑看着皇后脸色煞白,心中了然,恐怕是发生了大事,心里愈发的惴惴难安。 “糟了!”皇后吩咐流芳姑姑速速去将顾大人拦截回来,可惜顾大人早已出了宫门。流芳姑姑没有玉牌在身,根本就不能出宫,只能回来复命。 皇后疲倦的倚靠在贵妃榻上,心里烦乱,对流芳姑姑道:“顾锦心在宗人府遇刺身亡,顾大人此番进宫恐怕是寻本宫问罪。你那番言词,听在他的耳中,只怕以为我们在寻借口!” “皇后娘娘,那该如何是好?”流芳姑姑知道眼下是重要的时刻,皇后娘娘少不了顾家的支持。若是因为顾小姐而生分了,便是得不偿失。流芳姑姑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后娘娘一眼,当初皇后没有及时将顾锦心救出来,是想要静观其变,第二便是想要用此牵制了顾大人。未料到,弄巧成拙! 皇后心中怎得会不后悔?早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算是与摄政王就此开战,她也要将顾锦心弄出来。摄政王府与她早晚会有一站,而今若是失了顾家的支持,那么便是断了一只臂膀! “更衣!”皇后心里有了打算,准备亲自出宫去一趟顾家,希望她所做的补救,还来得及。 流芳姑姑心领神会,立即给皇后梳妆更衣。 …… 水清漪得到顾锦心遇刺的消息,手一顿,放下针线,看了一眼天色,暗忖道:他的手脚未免太快了一些? 含烟将打听来的消息,絮絮叨叨的说着:“陈公子当真是孝子,为了替母报仇,当真是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是未免太蠢了些?顾小姐进了宗人府,是因为得罪了她们郡主,能安然出来那才叫见鬼了! 片刻也是等不及了,这回顾家又岂会放了他? 不过这样一想,含烟觉得顶好,陈子冲对郡主没安好心,被关进了宗人府也好,免得他闲来无事爱作妖! 水清漪淡淡的一笑,他倒是会算计。这回陈子冲替他背了黑锅,他也少些事儿做。只是陈子冲去的未免太过凑巧?还是他将陈子冲引过去? “夜大人呢?”水清漪想了想,吩咐落霞去打听一些事情。 含烟嘟囔着嘴道:“宗人府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夜大人如何能够轻松得了?就算是陈公子刺杀了顾小姐,夜大人也是脱不开身!毕竟,宗人府被授命给他审讯顾小姐一事!” 水清漪轻叹,这是给他寻上麻烦了。抚摸着小腹,她是不是太事儿精了?从不曾让他清闲片刻! “小姐,那些个糟心事与您无关,莫要多想。这是奴婢腌制了梅子,您尝一尝,可合口味。”含烟将蜜饯端了过来,银勺子舀了一颗梅子递给水清漪,见水清漪吃下去,眉一皱,赶忙问道:“不合口味?” “酸了一些!”水清漪口舌生津,忍住要吐出来的冲动。 含烟愁眉苦脸,酸儿辣女,郡主偏食辣味,这么一点酸都是受不住,莫不是腹中是小小姐? 含烟表示有些担忧,按照她这几日的观察,郡主腹中的胎儿恐怕就是夜大人的。因为有一次她无意间听见郡主怒吼夜大人,唤的是东齐国摄政王的名讳,她想到东齐国摄政王大人已经卸甲归田,莫不是为了郡主,隐姓瞒名的来了西越国? 若是如此,她倒是希望郡主能够事先生下小小公子,这样地位便会巩固一些。毕竟还有一位西北大将军的女儿在觊觎夜大人呢! 水清漪不知含烟的心思,见她愁眉不展,询问道:“怎么了?” 含烟怕给郡主造成心理压力,便决定将此事压在心底,干巴巴的笑道:“没事,奴婢下回做其他的蜜饯。” “也不是不能入口,方才吃了一颗,还好。”水清漪捻起一颗梅子含在嘴里,表情淡然。 含烟舒了一口气,可能是郡主的月份尚小,这才不能确定?自顾点头,定是如此。 大约一个时辰,落霞方才急匆匆的走来道:“陈公子早已有预谋要劫狱,只是一直没有寻到时机,收买了宗人府里的人打探消息,这才被夜大人得知了。因此便来了一箭双雕的计策!” 水清漪想了想,若是她没有吩咐他让顾锦心横着出来。今日是否只是打算瓮中捉鳖?不禁轻叹了一声,她相信他处事能力,不会让今日之事牵连到他。 只是,她如今有孕在身,本该给孩子多积福,可有些事情却不得不果绝! 水清漪想了想,坐在了书案后,抄写经文,打算过几日去一趟国寺,求平安。 不是她太过迷信,而是有些事情她想要慎重对待,这样起码心理上能够得到慰藉。她珍视腹中的胎儿,为了他除掉一切未知的危险,却不想因此而让他陷入了为难。 报应,从她重生的那一刻起,她便相信了! 凡事都有因果循环。 含烟多点了几盏烛火,叮咛水清漪经书莫要抄写的太晚,便退了出去。 吱呀—— 窗棂打开,冷风灌了进来,烛火摇曳,纱幔飘飞。 水清漪侧头望去,便瞧见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倚在窗台上。微微一怔,正要厉声呵斥来人。蓦地,便想起了他是谁!不禁心中一凉,李亦尘这个时刻来摄政王府作甚?上回他相信了她,可是后来她将他的行踪透露给长孙华锦,而今他出现证明长孙华锦并未将他给擒获,莫不是来寻她报仇? 李亦尘当初怀疑是水清漪透露了他的身份,可是当他回到了住处,便知他带着水清漪离开的时候,便有人去过冷宫,分明是他早已暴露了身份,心里带着疑虑,他藏身在养心殿,第三日的时候,回到了冷宫,这才发现围捕他的是夜锦,这才打消了对水清漪的猜忌。 水清漪若是要透露他的消息,必定是告知长孙华锦。 极有可能是夜锦得知人从他那里走丢了,这才负责将人给寻回。而自己在他手中将人劫走,定是触怒了他。等了几日,宗人府遇劫。夜锦脱不开身,他这才来了摄政王府,打算见水清漪一面。看着她伏案抄写经文,不禁啼笑皆非:“你怎得也迷信了?” 水清漪捏着笔杆的手指泛白,防备的看着李亦尘,见他含笑的走来,不禁松了一口气。他身上并未有戾气,看来长孙华锦还未对他动手。脸上露出一抹淡笑:“闲来无事罢了。”水清漪拿着其他的宣纸,遮掩在她方才抄写的经文上。 李亦尘却是极为的好奇,将宣纸揭开,看着里面娟秀的字体,眸光微闪。嘲讽道:“往生经?” 水清漪淡淡的说道:“顾小姐因我而入狱,这才遭了无妄之灾。” “清儿何时这般心善了?”李亦尘想到她对待他的手段,眼底闪过戾气。 水清漪敏锐的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浑身骤然紧绷。李亦尘如今情绪阴晴不定,说话要份外的小心。斟酌道:“今日你来摄政王府,可是有事?”看着他身上略有些邋遢的衣裳,从柜子上摸出一个锦盒递给他:“冷宫里这天气总归是冷了些,这里有我存的一些银两,你拿去购买一座宅子。” 李亦尘一怔,并未去动那锦盒。只是神色缓和了些许,正要开口,便听到外边传来含烟的说话声:“夜大人,您怎得来了?” 水清漪脸色微变,看了李亦尘一眼,他戴着斗笠,辨不清楚神色。可他浑身散发出的阴冷之气,令水清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两个人在她房间撞见,她怕李亦尘识破了长孙华锦的身份! ☆、第二十六章 识破 李亦尘一怔,夜大人? 夜锦? 他此刻来摄政王府作甚? 倏然,李亦尘心里掠过一个奇异的想法,近来她与夜锦关系十分亲密。宫宴的时候,夜锦为了她,甚至不惜代表了西北大将军站在了摄政王这一党派。 夜锦何德何能?他有今日的地位,不过是因着得到了西北大将军的赏识,西北大将军想要将他招纳为婿,这才一应顺从他!可他却不知死活,为了水清漪,而当众令袁艺灵难看。 西北大将军见到爱女被夜锦所伤,当真会没有半点异议? 李亦尘仿佛快要抓到那个点了,正要往深处想,却被水清漪打断:“夜锦他恐怕是因为宗人府的事情前来,你如今身份敏感,最好是先躲一躲。” 李亦尘思绪被打断,再要想起,却是毫无头绪。只是隐隐觉得夜锦不止是西北大将军的幕僚军师这般简单,恐怕会有其他的内幕!否则,他怎会代替西北大将军做抉择? 而且,西北大将军好玩一点动静? 想到此,李亦尘看着水清漪眼底一闪而逝的慌张,反倒是镇定了下来。听到夜锦前来的紧张感,骤然消逝了:“他恐怕是不知我的身份,为何要躲起来?还是……你怕他误会了我们有什么?”李亦尘骤然凑到了水清漪的身旁,头上戴的斗笠不知何时摘掉,暧昧的说道:“你莫不是已经忘记了长孙华锦,迷恋上了夜锦?” 水清漪后退了一步,他身上的气息,她极其的不喜欢。阴冷的气息,仿佛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心里涌起了一阵恶心感。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你是东齐国的皇子,夜锦岂会不认识你?何况,上一回他误以为是你将我劫掳了去,定会将你视为歹人!” 李亦尘毫无所动,讳莫如深的目光落在水清漪身上,带着探究之色。仿佛在揣测她说的是真是假? 半晌,李亦尘桀桀的笑道:“险些被你蒙骗过去了!” 水清漪心口一紧,他知道了什么?仔细将她的一言一行想了一番,并未有其他不妥,故作冷静道:“信不信由不得你!”水清漪不再多说,绕出书案,掀开珠帘走出去,回头看了李亦尘一眼,骤然拉开了门。 长孙华锦穿着单薄的衣裳,原本裹在肩上的坎肩已经不见了。美如冠玉的面容,似在这冰天雪地里,凝结了一层薄霜,晕黄的烛火照耀下,愈发的晶莹无瑕。 水清漪侧身让开,请他进屋,伸手旁若无人的替他拂落发梢的雪花,解开他的外袍,从箱笼里拿出一件她做好的袍子给他穿上:“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了?” 长孙华锦的目光一直在屋子里四处打量,淡淡的说道:“有客人?” 水清漪半垂着眼皮子,淡淡的将书案上经书整理。早在她开门的刹那,李亦尘便从窗子离开。所以,她才敢对他做一些亲昵的动作。 李亦尘离开,不敢多加逗留,俨然是怕夜锦,更多的是打消了对她的疑虑。 “嗯。走了!”水清漪神色淡淡,看着他穿上外袍,极为的合身。神色微微的恍惚,询问道:“我经常给你做衣裳?”所以才会在给他做衣裳的时候,这才发现心里早已有了他的尺寸。 长孙华锦颔首,看着他换下来的衣裳道:“这件也是。” 水清漪这才抬眼看向长孙华锦,一袭素雅青袍,身姿清隽,宛如青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紧绷着脸道:“李亦尘?” 水清漪眉一皱:“你瞧见他过来,这才赶来的?” 长孙华锦抿唇不语,真的是李亦尘了? “此人危险,你最好少与他来往。”长孙华锦脸色阴沉,未料到李亦尘胆子如此之大,竟敢擅闯摄政王府!“明日我加派人手。” “别!”水清漪知晓李亦尘不是善茬,可这样做太过明显,李亦尘好不容易打消了猜测,经此一事,恐怕会将她与长孙华锦牵系在一起。可看着他不悦的神情,水清漪下意识解释道:“我明日禀告父王,让他安排几人替我守护院子。” 长孙华锦无奈道:“你这般固然是一个法子,却不见得是个好法子。你与他关系‘亲厚’,他恐怕会时常来寻你。而他如今心理已经扭曲,不再是当初的他。你言行举止有不妥之处,他定会多虑,到时候他起了杀心,我亦是有心无力。”他不敢想她次次都那般的好运,能够从李亦尘手中逃出来。 水清漪明白他所说的道理,可是她若是挑破了关系,李亦尘定会对她的隐瞒怀恨在心,恐怕那时候更为的暴虐,一心想置她死地! “再缓一缓。”水清漪毫无头绪,起码挑破关系之时,要在她有应对之策后。 可惜,事与愿违,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如想象一般顺遂! …… 李亦尘离开了落雪阁,隐身在溢出僻静的繁茂枝叶后,等待夜锦离开后,他心里的一些个问题好寻水清漪揭开疑问。 蓦然,看到一道黑影急速的朝落雪阁掠去。 李亦尘微眯了眼,这个时辰,怎得接二连三有人寻水清漪?莫不是有其他的大事不成? 沉吟了片刻,李亦尘纵身一跃,跟了上去。倏然,看着立在落雪阁门前的身影,极为的熟悉,仿佛在何处见过。想到此,李亦尘有片刻的失神,脚下踩在了枯枝上。‘咔嚓’一声脆响,那道黑影望了过来,李亦尘看着他的脸,眼底布满了戾气! 常德! 竟是常德! 常德是长孙华锦身边的人,水清漪来西越国的时候,东齐国的人,一个都不曾带过来。而今常德这个时辰出现在她的门外……不对! 李亦尘心里躁乱,一条一条的捋顺心里的疑问。常德是长孙华锦的人,如今夜锦在水清漪的屋子里,常德……李亦尘恍然明白了过来! 长孙华锦——夜锦——莫不是压根这二人就是一人? 长孙华锦常年戴着面具,不曾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所以他摘掉面具根本就无人能够认出来! 莫怪水清漪看似亲和,实则很难深交得到她的信任,却这样轻易的接纳了夜锦。分明就是有古怪,若说夜锦就是长孙华锦,那么一切都说得通! 李亦尘目光明明灭灭,紧紧的盯着落雪阁,眼底似有火光跳跃,恨不能将这里的一切给焚尽! 好! 当真是很好! 一些时日不见,水清漪的胆子愈发的肥厚,竟敢欺瞒他! 李亦尘甩袖离开,命人调查夜锦的底细。 而水清漪对这一切毫无所知,手中拿着长孙华锦换下来的袍子,拿着针线缝补。 别好了线头,水清漪咬断丝线,整理好袍子。手一顿,一封信落在了她的膝上。这个信封她识得,正是那日他无意间落在她榻上的信,现在已经开了口子。 水清漪心神一动,极想要看里头是什么。捏在手心半晌,水清漪看着单手支着下颔,困倦睡去的人,默默的放了回去。并未发觉,榻上的人眼睫几不可见的颤动了一下,翻转身子,嘴角微扬,沉睡了过去。 …… 顾锦心并未婚嫁,适才没有给她做丧事,只是请法师给她超度了几日,夜里出殡。 几日不见,顾夫人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 顾锦年看着精神恍惚的顾夫人,在她对面坐下,并未唤她母亲,直接开口道:“二妹红颜薄命,你也莫要想不开,想要坐稳了顾家主母的位置,必定要有所依仗!历代皇后出自顾家,你膝下没有女儿,祖父定会在其他屋里挑选一名天资聪颖的人,取而代之!我虽然是过继在你的膝下,总所周知我是一个不着调的人,无法巩固你的地位,若是其他的女儿做了皇后,你定是要挪出主母的位置!” 顾夫人一怔,原本满心怒火,可转念一想,他说的极有道理。这才将他的话,全都听进去了。 “你的意思?”顾夫人心里明白了过来,其他几房这个关键时刻,定不会将女儿过继到她的膝下。那么便只有从旁支选一位,过继到她的膝下,那么选太子妃,也不能够越过她这一房! “你心中有数,又何必多问?”顾锦年漫不经心的说道:“过继的话,不是谁都能够胜任你的嫡女身份。何不举办宴会,邀请众位千金来赏园子,到时候你从旁支挑选几个如意的过来考究。” 顾夫人越思量,越发觉得不错。这样邀请诸位千金前来,便会掩盖了她的目地,其他几房断然不会有所防范干扰! “你今日不会无缘无故与我说这些话,有何目地?”顾夫人岂会不了解顾锦年的为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顾锦年挠了挠后脑勺,灿笑道:“你太爱装,所以我不喜欢你。就像明明不喜欢我,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在祖父祖母面前表现的多疼爱我。今儿个知晓我的目地,却明知故问,不嫌累得慌?” 顾夫人一噎,冷声道:“那是瑞敏公主……” “你自个女儿护不了,何必操心别人家的女儿?瑞敏的性子你岂会不知?她若进了顾家,你还有安生的日子过?其次,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瑞敏嫁进了顾家,你觉得皇后还会让太子迎娶顾家的女儿?既然皇后默认了这门亲事,对二妹的事情不大上心,恐怕是无心从顾家选太子妃……”顾锦年说到最后,眸子里闪过一抹阴鸷。 顾夫人脸色惨白,循着顾锦年刻意引导的思路想下去,心口一跳,莫不是心儿的死,与皇后娘娘有关? ☆、第二十七章 冲突 水清漪收到了顾府递来的帖子,清冷的面容上徐徐绽放出清浅的笑容,便让人备马车去参宴。 落霞不满的说道:“郡主,顾家是何意?这都还有两个时辰开宴了,才将帖子送来。”莫不是不将摄政王府放进眼底? 水清漪却不这么认为,看着送帖子来的人行色匆匆,交给门仆叮咛了几句便离开,想必是还有他家要送。这代表着宴会举办的仓促匆忙,临时起意。 顾小姐才过了头七,顾夫人便宴请众人去府邸观赏,莫不是顾家起了内讧? 近日皇后也有大动作,已经不许百官探视皇上,可能在为立太子做准备。那么太子便要迎娶太子妃……顾夫人膝下并无嫡女,这宴会莫不是让她选一名嫡女过继在膝下? 当初为了攀上静安王府这颗大树,长远侯府也是这样做,这才将她从穷山恶水的地方带出来。 所以,顾夫人要过继,并不奇怪。 水清漪看着身上素净的衣裳,觉得有些个不妥。那些人儿都是玲珑心肝,岂会不明白顾夫人的用意?恐怕大多穿的花枝招展! “将那一件水蓝色的衣裙拿来。”水清漪吩咐含烟将衣裳拿来换上,裹着石青刻丝灰鼠披风,上了马车去了顾府。 顾夫人亲自站在门外候着,众人受宠若惊。 顾夫人看着一个个妙龄少女,青葱欲滴,比她的女儿小上一两岁。便忍不住悲从中来,若是锦心没有想要讨好皇后,惹怒了摄政王也不会香消玉殒。 恰逢这时,水清漪从马车上下来,顾夫人眼底的水汽尽数给收敛了去。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微光,甩着手中的绣帕,走到水清漪的跟前,牵强的笑道:“福安郡主来了,今日宴会太过匆忙,稍有怠慢之处,还望你谅解!” 水清漪看着府邸里的白绸已经摘掉,可仍旧是一片素净。远处的女子,似争妍斗艳的娇花一般,穿得鲜艳靓丽,在庭院里穿梭。 “不妨事,夫人莫要放在心上。”水清漪弯了弯嘴角,跟着带领她的丫鬟进了庭院。 望着前方的路,水清漪眸光微眯,抬眸看着不远处坐着一位女子,大致的轮廓上,可以瞧出是瑞敏公主。 微微一愣,语气轻缓的说道:“瑞敏公主怎得独自坐在水榭?” 丫鬟一怔,不紧不慢的说道:“水榭是小姐最爱来的地方,那里养了一群锦鲤,大小姐平素无事,便喜在那儿喂食。” 水清漪恍然,瑞敏在忧思故人? “我便不打扰瑞敏公主,去旁处与人同坐便是。” 丫鬟为难的说道:“郡主,奴婢不瞒您说。今儿个是夫人挑选旁支小姐过继膝下,而您不在挑选范围内,因此在游园之前,安排您与瑞敏公主还有别府的小姐在一处。” 水清漪颔首。 丫鬟垂首在前方领路。 瑞敏撒下手中鱼食,看着锦鲤拥簇而上争食,嘴角微勾。听到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去,眼底闪过一抹幽光,拍了拍手心,拭去残留的鱼食:“福安郡主今日怎得得闲来参见宴会了?” 水清漪淡淡的说道:“闲来无事,便来了。” “为何本宫母妃今晨唤你进宫,你以身子不适推诿?”瑞敏咄咄逼人,毫不相让道。 水清漪心中冷笑,不疾不徐的说道:“今晨的确身子不适,无双公子看望服药后,便已经好了泰半。顾夫人相邀,便来了。” 瑞敏咬牙切齿,水清漪的意思是说她母后邀请的不是时候! 冷笑了几声,瑞敏拂袖坐正身子,对丫鬟道:“本宫渴了,却沏一壶茶来!” 丫鬟为难的看向水清漪,想着她已经将人安排妥当了,便领命去沏茶。 水清漪看着丫环匆匆的离开,气定神闲的在对面坐下。 瑞敏却没有想要放过水清漪,摄政王当面打了她母后的脸,弄死了顾锦心,让顾家与母后起了隔阂。她今儿个来顾家,往日热忱的奴仆,都淡了许多。 坐在这里许久,都不曾有人过问半句! 心里憋闷的这股子气无处宣泄,正好水清漪走来送死! “你还有脸来顾家,本宫当真是钦佩。你们龙家人,是不是都如此的厚颜无耻?”瑞敏这话说的极冲,但是她并不后悔。摄政王怎得不无耻了?皇爷爷将这偌大的江山托付龙珏,让他辅助父王。可这么多年来,父皇能够多当一面,他却依旧紧握大权,不肯放权给父皇! 水清漪面无表情,淡淡的品着落霞带来的参茶,不痛不痒的说道:“就好比公主一心痴缠我父王,想要嫁给他?不惜使上手段逼婚?” “你……”瑞敏脸色一阵青白,怒视着水清漪。 水清漪搁下茶杯,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瑞敏道:“我们不曾有愧与人,为何无颜见人?若你说的是顾小姐的事,我想只能说是公主心胸狭隘了!顾夫人是明事理之人,她知孰是孰非。非要评断个是非,此事还得从公主你说起!若不是你与皇后挑头,顾小姐也不会因此而下狱,给了陈公子机会!” 水清漪三言两语,将顾锦心的死,归咎在瑞敏的身上。 瑞敏心里一股子邪火窜上了心窝,浑身气得发抖。右手紧紧的按着鞭子,若不是仅存的那一分理智压制住了她,当真是抽出来,鞭笞她一顿! 这时,丫鬟将茶水端了过来,瑞敏气呼呼的坐下,大饮了一口茶水压压火气。 骤然,脸色一变,呸的一声,将茶水尽数吐了出来。扬手将杯子怒砸在丫鬟的脚下:“你这是要烫死本宫?” 丫鬟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她见识过瑞敏的手段。这茶水的温度刚刚好,瑞敏借由此事发怒,定是因为没有遇见顺心的事儿。想到此,磕头认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重新沏茶!” 瑞敏怒不可遏,一脚踹在丫鬟的心口。 丫鬟朝后倒去,撞在水清漪的怀中。 落霞眼疾手快,将水清漪拉开,挡在水清漪的面前。丫鬟后脑勺撞在她的身上,力道过大,落霞撞在倚栏上,翻身落在冰水中。 “来人,快救人!”水清漪稳住身形,厉声道。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根本来不及拉住落霞。紧紧的握着凭栏,目光冷冽的看着丫鬟嘴角淌出的血丝,便知瑞敏有武功底子。 瑞敏眼底闪过一抹怨毒,愤恨的瞪着水清漪,没有想到被她躲过去了! 水清漪心中一惊,未料到瑞敏对她起了杀意! 看着侍卫将落霞从水里拖上来,水清漪连忙走了过去。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还有脉搏,不禁松了一口气。水清漪吩咐人立即去请府医,随后站起来冷冷的看了瑞敏一眼,让丫鬟带路,将落霞带到厢房去。否则没有被淹死,也会被冻死了。 水清漪那一眼宛如刀子一般,瑞敏背脊发凉。无措的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一声不吭。 片刻,闻讯赶来的顾夫人,看着廊道湿透,目光落在湖里,薄薄的一层冰已经碎裂,湖水浑浊。不禁脸一沉,询问道:“瑞敏公主,这里方才发生何事了?” 瑞敏呆呆怔怔的看着顾夫人,回过神来,吱吱唔唔的说道:“伯母,我……我想大表姐了,坐在这里喂鱼,福安郡主走来这里,我想着大表姐因为摄政王的缘故而死,便替大表姐说了几句公道话,谁知一言不合,便起了口角……后来……后来她的丫鬟掉了下去。” 瑞敏说的含糊不清,却误导人这一场纷争,因水清漪的不讲理而起。水清漪的丫鬟落水,也是活该! 顾夫人面色阴沉,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戾气,冷哼道:“当真如此?” 瑞敏点了点头,她知道顾夫人一定是偏向她的。因为,顾锦心的死是顾夫人心中的一道伤疤,顾夫人肯定会因她方才的话,而恼怒水清漪。 顾夫人斜睨了瑞敏一眼,吩咐身旁的丫鬟:“方才是谁领福安郡主进来?将她唤来!” 瑞敏心中一惊,将那个丫鬟带来,那么一切不攻自破了! “伯母……”瑞敏焦急的唤着顾夫人。 顾夫人看着瑞敏拉着她手臂的手,眉一挑,淡淡的目光落在瑞敏眼中,却是透着彻骨的冷意,不禁松开了手。 顾夫人理了理手臂上被瑞敏弄出来的褶子,沉声道:“有何事?” 瑞敏张了张嘴,眼珠子一转,轻声道:“伯母,那丫鬟领着福安郡主去厢房了。等下宴会要开始了,您可不能缺席,等游园子的时候,你可以将人请来问话。” 顾夫人若有所思的看着瑞敏,仿佛在思量她话里的可信度。 瑞敏被顾夫人盯的心里直打鼓,她也摸不准顾夫人的心思。若是以往顾夫人定是相信她的,可这一回因着顾锦心的事,她不确定了。因为大伯对母后有意见,恐怕因此大伯母也连带着不待见她,埋怨母后的见死不救!早在进门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因为顾夫人对她没有以往的热络。而方才的试验,更是确定了!她方才挑事不碍事,可关键的是她拿顾府的人作筏子。 就在瑞敏头皮紧绷,正要开口岔开话题的时候,顾夫人开口了:“也好!”瑞敏的心渐渐的落了下来,便又听到顾夫人道:“你去将郡主身边的婢女安排妥当,将郡主与带路的丫鬟一同带到仁德堂。” 瑞敏落下去的心,瞬间提了上来,惊诧的看着顾夫人。 ☆、第二十八章 惹祸上身 顾夫人并未给瑞敏任何的解释,淡淡的睨了她一眼,便去了仁德堂。 瑞敏左右看看,顾夫人身畔往日奉承她的婢女,一个眼角都不曾给她,低眉顺眼的跟在顾夫人的身后离开。 瑞敏瞪圆了眼睛,顾夫人这是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并未邀请她一同去仁德堂? 顾夫人请了水清漪那个贱人去了仁德堂对峙,她不在,指不定水清漪如何朝她身上泼脏水! “大伯母,纤儿也与您一同前去。”瑞敏机敏的反应过来,提着裙摆小跑了上去,亲昵的挽住顾夫人的手臂。清丽的面容上露出浅浅的清美笑容,梨涡隐现。 顾夫人微微恍惚,瑞敏像足了皇后,而皇后与她的夫君有五六分相似。看着眼前这张与顾锦心神似的脸,顾夫人痛彻心扉。心里的那股子怨气肆意滋长,冷冷的睨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公主应当知道臣妇今日因何举办宴席,您去恐怕不妥。” 瑞敏脸上的血色褪尽,顾夫人对她用了敬语,亲疏远近便是极为的分明。焦灼的说道:“大伯母……我……” “行了,你们安排一间厢房,好生招待瑞敏公主。若是稍有怠慢,仔细你们的皮!”顾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瑞敏一眼,绕过她,出了水榭。 瑞敏呆怔的立在水榭亭阁中,目光呆滞的望着顾夫人离开的方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切都完了! 顾夫人平素虽然在顾大人面前说不上话,可她动了真格,顾大人还是会听信她的话。顾夫人如今这般不待见她,可见顾夫人对她与母后的怨念有多深重!只消顾夫人在顾大人跟前吹吹枕边风,顾家恐怕便不再是母后的后盾! 瑞敏咬紧了牙根,不明白母后怎得这个时候犯浑! 摄政王收监了顾锦心,又怎得会让她完好的出来?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瑞敏瞪了站在她左右的两个丫鬟,冷笑道:“躲开!” 丫鬟见瑞敏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赶紧走到她的面前拦着她。“公主……” “本宫不去仁德堂,去其他地儿散散心,难道不许?”瑞敏不敢再将气撒在二人身上,那样只会让顾夫人愈发的不待见她。心里气炸了,一股无名火无处宣泄,伸手将横档在她眼前的婢女推开,如风一般的朝顾大人的院落里行去。 …… 仁德堂 里面坐着年纪都在十四、五岁的妙龄少女,矜持端庄的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对于今日仓促的宴会,各自心知肚明。所以,尽可能的将自己完美的一面展现出来。 顾夫人走进来,看着屋子里彩衣如虹,为屋子里的清冷陡然增添了一抹亮色。顾夫人却是脸色一沉,她的女儿方才出殡,这些人穿的如此花枝招展,岂不是在亵渎了她的女儿?并无半分的敬重,如何能做她的养女? 不悦的坐在座位上,不冷不热的唤起身行礼的诸位小姐落座。蓦地,视线落在人群里一个穿着素净,头戴一朵洁白绢花的女子,再无其他的装饰,透着一股子林下风气,身若分花拂柳,瞧着极为的合眼缘。 顾夫人身旁的画眉见状,轻声在顾夫人的耳畔细语道:“原是顾家本宗祖上分出去的庶子,另立家门,如今已有三代。她的父亲现任顺天府府尹,她在家行三嫡出,前头两个姐姐已经出嫁。”见顾夫人满意的点头,便将闺名告知:“上官羽。” 顾夫人眉一皱,询问道:“她过往的资料给我。” 画眉点头:“奴婢已经备好了。” 顾夫人嘴一勾:“倒是个机灵的。” 画眉心中一震,握着手中资料的手一紧,眸光微微闪烁。嗫嚅道:“夫人……” “行了,若是没有几分心思,日后在宫里头也难立足!”顾夫人的话语里透着几分讥诮,原以为是个好的,却终究是有几分心计。不过这样也好,若半点心计也无,日后如何在皇后跟前立足? “夫人不是您所想的那样,上官小姐奴婢瞧着顺心,是个好拿捏的。若是工于心计,恐怕不为您所用。奴婢想要她合您的眼缘,便稍稍提点了她几句。倒是没有想到,她是个通透的。”画眉解释了一番。 顾夫人笑而不语,看着盈盈走来的水清漪,一袭水蓝衣裙,靡颜腻理,是她理想中的人选。可惜佳人不是出自顾家旁支,且与她有旧怨。 众人将视线落在水清漪的身上,神色各异。一些旁支小姐身份低微,不曾参加过宫宴,所以并不认识水清漪。只当她也是其他旁支被邀请过来的人,眼底隐有嫉妒。更有甚者,极为的不屑。心想水清漪为了得到顾夫人的青眼,未免太过张扬?肩上的坎肩明眼人一瞧便知并非凡品,定会让顾夫人不喜。想到此,便带着看戏的心态,原先的危机感尽褪。 上官羽参加宫宴,认识水清漪,同样的也见识了摄政王维护她,不惜与皇后明争暗斗,甚至将顾锦心整到宗人府。心里微微思量,不知顾夫人怎得将水清漪请到这里来了? 顾夫人指着旁边的座位,让人搀扶着水清漪落座。视线落在领路的丫鬟脸上,看着她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沉声道:“方才在水榭发生了何事?” 丫鬟慌张的跪在地上,咬唇看了水清漪一眼,低声说道:“夫人,奴婢将郡主带到了水榭,瑞敏公主吩咐奴婢去给她沏茶。奴婢回来的时候,瑞敏公主饮茶很烫,便将茶水尽数吐了出来,一脚踹在奴婢的胸口,奴婢朝郡主跌去,幸而落霞姐姐眼疾手快将郡主拉开了,不然郡主被奴婢撞落湖,奴婢一百条命也不够赔!”说到这里,掩面痛哭了出来。 顾夫人眼一沉,心中冷笑不已,好你个孟纤,在她的府邸也敢胡来,甚至搬弄是非! 若是水清漪因她一时之气,跌落湖中,出了意外。顾家恐怕又是在劫难逃! 啪—— 顾夫人一掌拍在小几上,咬紧一口细白的牙:“此话当真?你若有半句假话,仔细你的皮!”若是再纵容了孟纤,顾家便会彻底给她毁了! “奴婢不敢有半句隐瞒,若是有半字假话,便天打雷劈!”丫鬟急的举着手发毒誓。 顾夫人见状便信了,若不是真的,无人敢发毒誓。 “你去将瑞敏请来。”顾夫人吩咐画眉。 画眉一怔,既然要将公主请来,当时为何没有把人给请回来?目光在跪在地上的杏儿身上打转,转瞬明白了过来。顾夫人是怕公主在这里,杏儿不敢说真话? 顾夫人歉疚的对水清漪说道:“今日原是想邀你来逛园子,可有事脱不开身,却不知发生了这起子事情,让郡主受惊了。” 水清漪摇头道:“与夫人无关。” 顾夫人松了口气,她要的就是这句话。只要不牵连顾府,摄政王府与皇后狗咬狗她也是乐见! 水清漪怎得会不知顾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孟纤今日的作为,她定会让孟纤付出代价! 至于什么样的代价?水清漪冷笑了几声,环顾了一圈道:“今日夫人有事在身,我便不叨扰了,告辞!” 顾夫人一怔,未料到水清漪要回府,赶忙道:“郡主稍安勿躁,你的婢女有人照料着,咱们逛园子说说几句体己话。”见水清漪态度坚决,轻叹了一声道:“你这姑娘心眼实诚,太过倔强。你的婢女落水受惊,定要好生休养,不宜搬动。” 水清漪沉吟了半晌,方才颔首道:“也好。” 顾夫人眉目舒展,笑吟吟的拉着水清漪在身旁坐下。慈祥的看着一众女子道:“郡主觉得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如何?” 水清漪接收着敌视的目光,盈盈浅笑道:“各有千秋。” 顾夫人眸光微闪,指着其中一个道:“她如何?” 水清漪看过去,便瞧见此女子极为的妖媚,一袭深紫色的衣裳,令她不由得想起了玉媚兮。拨弄着手腕上的玉镯子道:“我觉得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夫人你看着顺心。”那女子对她满目敌视,她若评断个一二,指不定对她怀恨在心。 顾夫人淡淡的说道:“她各方面资质不错,可惜了,庶出。” 水清漪莞尔道:“她能来,夫人定有自己的考量。” 顾夫人点了点头,将一封信伐递给水清漪。 水清漪迟疑的将信伐拿起,抽出了半截,目光落在上官羽身上。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将信纸塞进去,并未说话。 “郡主觉得上官小姐不错?”顾夫人将信纸抽出来,果然放在上面的是上官羽的画像,后面还有几张。第二张便是方才顾夫人指的那个庶女。“我也觉得不错,方才这几人我还拿不定主意,这下郡主替我解忧了。” 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冷芒,皱眉道:“夫人是让我选过继在你膝下的女子?”满脸的茫然,从顾夫人的手中将画像接过来,凝重的一张张对比看过后,拿着对她充满敌视的女人的画像道:“虽是庶出,与皇后娘娘的气质却是有几分想象。”微微顿了顿,露出一抹浅笑:“不错。” 顾夫人嘴角微微抽搐,水清漪话中带着嘲讽。轻嘲此女与皇后一样不通情理。 红衣女子得意的一笑,风情万种,仰着头不将他人放进眼底的姿态。 水清漪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顾夫人道:“若无事,我暂且去看落霞。” “莫急,待会公主过来,可以给你一个公道。”顾夫人按着水清漪的肩头,制止她起身。 水清漪冷笑了几声,瑞敏来了,顾夫人怎得给她主持公道?身份上顾夫人便是不如瑞敏,难不成为了她以下犯上? “不必了,不过是个丫鬟罢了。难不成要公主的千金之躯给落霞赔罪?岂不是折辱了公主?”水清漪起身,恰巧看到瑞敏走来,目不斜视的离开,经过瑞敏的时候,听到瑞敏在她耳边以二人听到的音量道:“本宫用不着你假惺惺,就算本宫杀了你的丫鬟有能如何?不过是个贱婢罢了!” 水清漪紧了紧身侧的手,勾唇道:“的确不能如何……”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瑞敏冷哼一声,肩头冲撞了水清漪肩膀一下。 水清漪稳住身形,攥紧了手心。回头对顾夫人说道:“方才公主中意上官姑娘,我相中的红衣女子,公主嫌出身太低,会拉低了她的身份。” 红衣女子面上的表情一僵,在瑞敏看过来的时候,低垂了头。 瑞敏一心在顾夫人身上,希望她不要误解了自己,心里想着如何解释,并没有将水清漪的话放在心上。不屑的瞥了那女子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顾夫人垂眸,遮掩住眸子里的精芒。 水清漪笃定了顾夫人不会解释,转身离开。 回到了厢房,落霞已经稳定了下来,裹着厚重的棉被御寒。看到水清漪安然无恙的走来,松口气道:“郡主,您怎得能随意走动?顾夫人本不是心胸宽广之人,顾小姐虽然是被陈公子杀害,咱们摄政王府也不能完全没有关系。这顾家极为的诡异,若是您有个好歹,奴婢怎得与摄政王交代?” 诡异? 水清漪合上门,对落霞道:“不妨事,顾夫人要对付我,也不敢明目张胆。”她还是畏惧摄政王府,若不然也不会想要激起红衣女子的愤怒,进而挑起‘战火’。 落霞心里不安的说道:“奴婢落水的时候,身子朝底下吸去,湖底仿佛有个黑洞一般。奴婢偶然碰触到湖底的礁石,身子又被一股冲力推出了水面,这才被人救了。” 礁石? 水清漪若有所思道:“湖底怎得会有礁石?” “奴婢也觉得奇怪。”落霞正要多说什么,却忽然住了嘴,指着窗外。 水清漪回头望去,便瞧见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心里咯噔了一下,大声说道:“你身子寒气入侵,幸得夫人将府医请来给你医治,若是身子并无大碍,你便寻时机却给夫人道谢。” 落霞清脆的应道:“奴婢晓得了。” “夫人如今有事在身,逛园子的时候你随我一同去。”水清漪见见门口并无响动,脱掉了绣花鞋,踩在冰冷的地砖上走到门口。透过门缝,看见身高八尺的黑衣人离开。眼底闪过一抹深思,这人影极为的眼熟。 就在这时,门扉被推开,端着姜茶的丫鬟看着水清漪靠在门扉上,心惊的后退了几步,险些被绊倒:“郡……郡主……” “姜茶趁热喝,你赶紧给落霞喝了。”水清漪被丫鬟打断了思绪,一时又想不起那个人在何处见过。 丫鬟把姜茶递给落霞,从内室将换下的衣裳端了出来:“郡主,这衣裳浆洗了,还是处理了?” 蓦地,水清漪电光火石间想起,那男子便是落水救起落霞的人。 他此刻鬼鬼祟祟的在外偷听,莫不是想要知晓落霞是否知晓水里的秘密? 想到此,水清漪变了脸色。顾夫人询问水榭发生的事情,足以见得这黑衣人不是顾夫人身旁的人,那便是顾大人的人。顾大人如此看重,想必湖里的秘密极为的重要。 水清漪心里极为的不安,担忧的看着落霞,只怕顾大人信不过落霞,要灭口。让丫鬟将落霞的衣裳给毁了,随即将落霞手中的姜茶拿过来,如数倒在盆栽里。 “落霞,咱们先回府。”水清漪怕留下得久了,落霞的安危恐怕不保。 落霞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色煞白。赶忙起身穿鞋,可双腿受冻,腿软的滑在地上。 水清漪眉头紧皱,看着落霞吃力的站起来,摇摇晃晃。拧紧了绣帕,来回踱步道:“我让暗卫将你送出府。” “郡主!”落霞焦急的说道:“奴婢走了,恐怕他们更加会察觉奴婢知晓什么,您也知晓了湖底的秘密,会对您不利。” “你先走,让幽儿来接我回府。”水清漪将暗中保护她的暗卫唤出来,将落霞带走。 正在这时,顾夫人身边的画眉走了进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榻,讶异的说道:“人呢?” 水清漪满目忧愁的说道:“落霞忽然昏厥了过去,我便让人率先送她回府,让太医医治。” 画眉狐疑的看了一眼四周,讪讪的说道:“方才游园子的时候,瑞敏公主落在湖里,人虽然救上来了,但是昏迷不醒。夫人让奴婢唤您过去……”顿了顿,画眉为难的说道:“不知郡主何时将落霞送走?公主一盏茶前落湖,府门已经被封锁了。” 水清漪冷笑了一声,画眉显然是在怀疑落霞是凶手,报复瑞敏。 不! 更有可能,顾夫人从一开始,便打算让她与瑞敏起冲突,斗个两败俱伤! “落霞走了有几刻钟了,在封府前离开了吧。”水清漪眉宇间染上一抹清愁,难以置信的询问道:“我来的时候公主还好好的,怎得一转眼的功夫便落湖了?一般人是算计不了公主,她有武功底子。” 画眉眼底有着诧异,未想到瑞敏公主有武功底子,那么落霞将瑞敏公主推下湖岂不是荒唐了? 画眉便不再追问落霞的事儿,只是将水清漪请到瑞敏公主的厢房,对水清漪解释道:“方才夫人想要唤您一道游园子,可见您心里记挂着落霞,便没有唤您过去了。落霞有郡主这样的主子,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水清漪淡淡的笑道:“顾夫人也不错。” 画眉苦涩的说道:“夫人为人极好,只是从小姐去世后,整个人有点变了。今日原是想要欢欢喜喜的举办宴会,驱散了府里的阴沉之气,却没有料到瑞敏公主出事了。皇后若是过问,夫人都不知该如何交代了。” 水清漪轻叹了一声道:“皇后娘娘定会谅解的。” 画眉不再言语,带着水清漪到了瑞敏休憩的屋子里,方才踏进去,便听到有人说:“奴婢瞅着推公主落湖的女子,身形与郡主身边的女子相似。” 顾夫人冷嗤道:“郡主身边的丫鬟落湖,在厢房里休养,怎得出来了?” “夫人若不信,大可去厢房看个究竟,那婢女是否还在。” 顾夫人当即吩咐身边的另一个丫鬟道:“未免冤枉了郡主,你去厢房查探一下。” “不必了,落霞突然病发,我已经让人将她送回了摄政王府。若是落霞将公主退下湖,恐怕也出不了府。”水清漪施施然的走了进来,屋子里只剩下红衣女子与上官羽,其他小姐被安排在另外一间厢房。 红衣女子讥诮道:“郡主怎得早不送,晚不送,偏巧这个时候将人送走?” 水清漪并未理会红衣女子,只是看着顾夫人说道:“夫人都不曾通知我要游园,落霞便更不知,如何下手?何况,当时有人将药送来给落霞喝,喝了那碗药,原以为落霞病情会好转,谁知她……”水清漪嗓音有些哽咽:“她突然说头晕,我让她躺下休息,没一会儿,她便说手脚发凉,没有等我与她说上一句话,便抽搐着昏厥了过去。” 顾夫人眸光闪烁,看向画眉。 画眉点了点头,厢房桌子上的确有药碗。 水清漪看着躺在床榻上了无生气,脸色苍白如纸的瑞敏,询问道:“你瞧见了落霞推公主下湖?”目光凛然的落在红衣女子的身上,打了个转,阴冷的看着她身边的丫鬟。 丫鬟躲在红衣女子的身后,紧张的说道:“奴婢的确亲眼所见!” 水清漪走近了几步,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你说说看她穿什么衣裳?” 丫鬟一怔。 红衣女子给她使了眼色,丫鬟壮着胆子道:“她是穿着湖绿色的衣裳,扎着双丫髻,头上戴着一支银钗。” ☆、第二十九章 逆转 窗外大雪纷飞,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将目光放在红衣女子身边的丫鬟身上,听着她描述的装扮,顾夫人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牵强。 众所周知,水清漪身旁的丫鬟,全部都是垂挂髻,并未有双丫髻。因为当初与陈子冲有婚约的时候,陈府丫鬟都是梳着双丫髻,陈子冲分配两个丫鬟伺候水清漪的时候,水清漪让人将发型换成了垂挂髻。 正是因此,被众人所言传。甚至私底下夸赞陈子冲,为了讨美人欢心,将府里的好些个规矩给更改了。后来水清漪与陈家退亲,一度被人说她是不惜福的女子。 水清漪喜欢美好的事物,她觉得垂挂髻漂亮,伺候她的一应婢女,都是这样的发髻。近身伺候的几个婢女的衣裳亦是极为精细,比得上一般的富家小姐。 红衣女子察觉气氛古怪,心中忐忑,望向了顾夫人。 顾夫人却并未瞧她一眼,淡淡的出声道:“福安郡主身边的婢女进府时的确穿了一袭绿色的衣裳,可她落湖之后,她换上了一件粉色衣裳。” 这句话,便是替水清漪开解。 画眉见夫人替水清漪说话,笑道:“郡主厚待身旁的婢子,头上戴的并非是银钗,而是赤金缠丝珠钗。” “怎么可能?”红衣女子身边的丫鬟尖声反驳,一个丫鬟怎得能够穿戴这样好? 水清漪扯着嘴角,透着一抹轻嘲:“不过一些俗物,我素来喜爱珠玉,旁人送的金银宝钗,便打赏给不辞辛劳尽心伺候我的人。” 水清漪眼波微转,挑高了眉头,看着红衣女子一脸的傲气,可她眸子里却透着一股子深沉,并不如表面表现出来的这样愚蠢没有心计。 隐约地水清漪觉得极为的熟悉,可她确定并未见过她! 东齐国与她过招的人,长孙华锦全都给她收集画像,备注了因果,未免她碰上了这些人不记得结过怨会吃亏。 红衣女子微眯了眸子,半垂着眼睑,暗自拉了丫鬟的衣袖。还想要争辩的丫鬟立时住了嘴,退到了红衣女子的身后。 红衣女子抬高头与水清漪对视,并没有半点歉疚:“她许是认错人了,郡主进府的时候,我们在你们的身后,她看着郡主婢女穿着绿色的衣裳便记住了。因而后面瞧见推公主下湖的人穿着绿色的衣裳,便想到了郡主的婢女。” 水清漪望着红衣女子的丫鬟,淡淡的说道:“你的出处是?” 红衣女子知道水清漪问的是她,心中更气,水清漪并未将她放进眼底,若不然问她话的时候自是会看着她,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家父正六品门千总,南门府是我外祖家。”红衣女子极为自矜,南门家是皇商,更是因为退给沈家的几成家产而轰动。 水清漪了然的点头:“莫怪了。” 其中的意味令人难以琢磨。 顾夫人却是出奇的明了水清漪这句话的意思,暗指南门萱与南门家是一丘之貉。 南门萱的母亲极为的跋扈泼辣,嫌弃他的父亲出身不高,嫁给他的时候还是一个九品芝麻官,后来南门家扶持这才升迁正六品。因而南门家的人并不将他看重。为了不与南门家剥离了关系,愈发的疏远,南门萱的母亲因此让南门萱随娘家姓氏。南门萱自小便是放在南门家养大,过惯了骄奢的生活,难免会有些自矜。 南门家虽然是皇商,可其中的富贵,却是并无几人能比得上。只是商贾地位终究是低贱了一些,真正的世家相比却是相形见拙。 可南门萱却是自持甚高,不将那些个世家放进眼底,世家封号不过是摆装门面罢了,里子里不知多清贫。 顾夫人原以为南门萱不会来参加宴会,不过是形式上过得去,便送了请柬过去,却不曾料到南门萱来了,且想要做她的养女。 南门萱看着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轻嗤道:“不过,郡主身边的婢女却也不能脱得了干系。虽说她换下了衣裳,原本的衣裳湿透了,谁知她会不会为了混淆视听,故意穿着绿色的衣裳,绾着双丫髻别着银钗呢?” 顾夫人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瑞敏,轻叹了一声道:“这里也就只有郡主与瑞敏起了冲突,论起嫌疑也就只有郡主最大,还望郡主莫要见怪。”顿了顿,陡然转变话音道:“南门小姐说的话也不无道理,郡主身边的丫鬟恰好这个时候被送回了摄政王府,若是此时郡主将那件绿色的衣裳拿过来,也能够证明你的清白。” 这是赖上她了? 水清漪不相信那件衣裳被毁顾夫人会不知情?心中冷笑了一声,这是要坐实了她的罪名。 “是啊!郡主目前嫌疑最大,最好是拿出证据证明清白。虽然摄政王在帝京一手遮天,却也不能够任人草菅人命。不说我们不服气,就是这西越的百姓,恐怕也不会信服。”南门萱眼底闪烁着光芒,水清漪在仁德堂的时候,可是挑拨了她与瑞敏公主。 水清漪看向画眉,画眉怔愣道:“夫人,奴婢去的时候,听杏儿说那身衣裳已经给烧毁了。” “烧毁了?世间哪有这般巧的事儿?说出去谁会信?”南门萱讽刺的看着水清漪道:“莫不是郡主知晓身边的婢女犯了事,这才急匆匆的将人送走?” “没有……”水清漪话未说完,便被打断,南门萱咄咄逼人道:“有没有夫人派人去摄政王府查探一番便知,毕竟这不是小事儿,事关公主,若是没有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遭殃的可就是顾家了!当初在朝堂顾小姐不过是言语冒犯了郡主,却被摄政王关押宗人府,如今郡主身边的丫鬟犯事却被袒护,莫不是堂堂顾小姐比不得摄政王府的丫鬟矜贵?” 顾夫人目光凌厉,当即让人去摄政王探访。 水清漪却及时的开口道:“顾夫人,公主是在水榭落水?” 顾夫人颔首。 “顾家制度森严,处处有人把守,夫人何不将暗中暗卫唤出来作证?”水清漪敢这样说,便是因为那些人不是顾夫人的人,理该不会听信顾夫人的话。更重要的是若湖里有秘密,暗卫断不会偏袒了南门萱的婢女,谨慎起见,定会猜忌她是否看见其他不该看见的。 顾夫人眸子里闪过幽光,警惕的看着水清漪,她如何知晓顾府遍布暗卫? 此事她知水清漪身边的人不是凶手,若是给水清漪的丫鬟定了罪,皇后娘娘善于迁怒,定会寻了由头让水清漪连坐。正是因此,她才会顺手推舟帮助南门萱,除掉心头隐患罢了。若是将人唤来,虽然她可以口上叮咛,但是难免会出了差错。 顾夫人心里到底是有顾虑。 而这份顾虑,南门萱能够深刻的体会到。暗卫唤来,那么中间的变数大了。 南门萱微微变了脸色,惴惴不安的看向顾夫人,她知道顾夫人今日设的局,根本就没有打算放过水清漪。所以,她定不会将暗卫唤来。 顾夫人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没有想好说词。 这个时候,上官羽迟疑的开口道:“这是方才救治公主的时候,从公主手上掉下来的物件。” 上官羽张开手,白皙细嫩的手心躺着一枚宝蓝色猫眼石袖扣。 众人目光落在水清漪的身上,她水蓝色的袖子是窄袖,防止透风,水清漪便别上了袖扣。而上官羽手心的那枚宝蓝色猫眼袖扣,与水清漪右袖上的袖口是一对。 水清漪摸了摸左手,果真袖扣不见了。凝思想了片刻,水清漪便记起落霞落湖前扯了她的手,莫不是那个时候将袖扣扯掉?之后被瑞敏拾到? “郡主还有话说?”南门萱气势十足,仿佛胜券在握,水清漪已经无话可说。若水清漪不将丫鬟交出来,那么人便是水清漪推下去的。想必水清漪也不会为了维护一个丫鬟,将自己置身险境。 顾夫人满意的看了南门萱一眼,若是直接栽赃水清漪,恐怕事情要难一些,若是一个名不见正传的丫鬟,却是很简单。 水清漪知道她不能够辩解,至少不是由她说出口解释。沉吟了片刻,淡淡的笑道:“南门小姐果真是聪明伶俐,莫怪得了顾夫人的喜爱,就连瑞敏公主瞧上一眼,都免不得说一句好,只是可惜了她的父亲是庶出。” 所以,瑞敏不是不喜人,而是不喜南门萱的出身。 南门萱凶狠的瞪了水清漪一眼,最是痛恨别人说她的出身,她不认为自己是庶出,不过是父亲庶出罢了,所以她被冠上了庶女的名头。 她的母亲是南门家的嫡女,不过是因为当初南门家想要攀上顾家,可怎得会娶一个商贾之女?适才南门家从分出的庶出旁支入手,有南门家的财力,也不至于太差。可他们选错了人,南门萱的父亲压根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因此,南门家对南门萱的母亲极为的愧疚,这才愿意将南门萱养在南门家,作为判断失误的补偿。 上官羽眸光微闪,浅浅的笑道:“郡主去宴会的时候,我就看见郡主的左手袖口宽广些,看到这枚袖扣便恍然,原来是袖扣遗落了。可能是郡主在水榭的时候,公主与郡主起了冲突,这枚袖扣遗落被公主拾到了。” 顾夫人与南门萱一怔,事情的反转,令她们始料未及。 “南门小姐的婢女瞧见是郡主身旁的婢女推公主落水,方才你们一番言论,我想起了一个人,与公主如何落水相关联。”上官羽磊落的看着南门萱,朝门口招了招手,众人一齐看向了门口。 ☆、第三十章 救场 进来的人是年过四旬的婆子,穿着粗布衣裳,可见是下等粗使婆子。 谁也没有料到上官羽会偏帮了水清漪,方才的一席话,分明是想要抖出水清漪。可最后却改了口风,帮了水清漪一把。非但如此,还请了证人。 这在水清漪的意料之中,她方才的那一席话,便是告诉上官羽,若是让南门萱得逞了,那么她便会受到顾夫人的青睐,成为顾夫人的养女。而她帮助的瑞敏公主,却并未看好她,而是看好了南门萱。 这一回本就是南门萱率先开口咬出她来,若是上官羽帮助南门萱给她的丫鬟定罪,极有可能瑞敏公主会倚重了南门萱。出了关键之力的上官羽,并不一定能够被瑞敏公主所感激。 上官羽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便改了口风。这物件在她的手中,她要如何说,只要自圆其说,便不会授人以柄。但是她还有证人,出乎了她的意料。 顾夫人看着上官羽的目光带着冷意。 上官羽目光透彻的看着顾夫人,眼底略带着歉意。 “此人你确定她知晓事情始末?”顾夫人冷哼了一声,移开了视线,并未多看上官羽唤进来的人一眼。落在水清漪的袖口上,似笑非笑的提出疑问:“这对袖扣若是公主事先拾到,会在仁德堂的时候交给郡主,怎得却没有拿出来,最后落水之后才从身上掉了下来?” 水清漪从上官羽手中将袖扣拿过来,不冷不淡的说道:“这袖扣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可这猫眼石却是南州国皇室特供,在南州国这是身份的象征。若是能够佩戴猫眼石的配饰,那么必定是身份不凡,都极为的爱重,不曾流落到他国。” 顾夫人脸色一沉,龙珏是南州国王爷,他有猫眼石的确不是稀罕之事。可水清漪这句话说的未免太过难听,他们西越国的公主贪墨这一枚小小的袖扣,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上官羽一怔,南州国的确盛产奇珍异石,这枚袖扣的宝石比与她们所见的夜明珠相似能散发光芒。它散发的光与猫的眼睛一样,灵动明亮,能够随着光线的强弱而变化,她捡到的时候看着都心生喜爱。 而顾夫人转移话题,分明是不想要她唤进来的人替道明真相,替水清漪开脱。她虽然不想南门萱讨得好,却也不想要因此而得罪了顾夫人。上官羽心中纠结,到底是顺水推舟的避开人证,还是拉回原来的话题,为水清漪开解? 南门萱却是不屑的说道:“这破石头南门家多的是,公主何至于会目光如此短浅?” 水清漪目光深沉,眉宇间透着不耐,不愿与她们继续周旋。看着唯唯诺诺站在门口婆子,旋身落座,一手按着酸痛的腰身,漫不经心的说道:“天色不早了,公主如今昏睡不醒,南门小姐执意认定是我的人推公主下湖,公主也不能指认。而上官小姐却是有新的发现,谋害公主的另有其人。如今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事情结果毫无进展,何必纠缠在袖扣的问题上?” 顾夫人明白水清漪的意思,这是要上官羽作证。 上官羽如今想要退缩,俨然是来不及。 水清漪知晓上官羽的顾忌,冷笑道:“构陷我者,真相大白之后,我定不会轻饶。赠我恩情者,定当涌泉相报。” 南门萱紧了紧拳头,眼底闪过惶恐,水清漪方才轻飘飘瞥过她的那一眼,分明透着杀气。 顾夫人不明白南门萱为何如此惧怕水清漪,不过一句话、一个眼神,吓得脸上的血色都褪尽了。早知如此,又何必触了水清漪的霉头呢? 上官羽心中衡量一番,最后朝婆子点了点头。有了水清漪的这句话,即使顾夫人要报复她,亦是不怕了!若是她因此退缩,顾夫人不见得会选她做养女,也不会亲近与她,相反的得罪了摄政王府。 如今到了这地步,何不卖个恩情给摄政王府? 婆子得了上官羽的命令,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跪在地上行礼道:“老奴是负责水榭洒扫的粗使婆子,先前听闻郡主身旁的婢女落水,搅浑了湖水,死了几条鱼,老奴便用网打捞上来,处理好周边的脏乱,随后倾倒秽物。回来的时候想起捞鱼的时候一些淤泥在水榭没有处理,急忙赶过去恰好瞧见公主大声的在怒骂,老奴不敢上前冒犯,躲藏在假山之后。不一会儿,没有声音之后,老奴心想公主恐怕是离开了,探头出来,看到的那一幕吓得老奴跌坐在地上。公主站在凭栏处,一位红衣女子领着一位婢女不知是游玩还是如何,走过公主的时候,又退了回来,蓦地伸手将公主推落了湖。” “你胡说!”南门萱厉声呵斥,面目狰狞的怒瞪婆子。 婆子吓得浑身瑟缩,期期艾艾的说道:“老奴没有半句假话,那个时候上官小姐就在老奴的身后,上官小姐的丫鬟将老奴搀扶了起来,未免闹出动静惹出是非,绕着小径离开。”婆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对顾夫人说道:“夫人若是不相信,可以去假山后探查一番,那里雪水湿了泥土,定有杂乱的脚印。” “指不定是你们听到风声,故意制造的局面呢?”南门萱指着婆子的鼻子怒斥:“我若是推了公主,公主缘何不知?郡主说公主有武功底子,我一个弱质女流,岂能得逞了?” 水清漪扶了扶鬓角的珠钗,晦暗莫测道:“南门小姐何必如此激动?这婆子又并未指名推公主的凶手就是你!” “这里头唯独我一人穿红衣,她不是说我,还能有谁?”南门萱指着婆子,情绪十分的激动,目光凶狠,恨不能生啖其肉。 “清者自清,南门小姐方才不分青红皂白,没有任何的证据指责于我的婢女,也不见我如此不稳定。莫不是……南门小姐做贼心虚?”水清漪懒怠与她虚与委蛇,话都是挑开了说,未免又是一阵口舌之争,没完没了。 “你莫要仗势欺人!”南门萱红了眼,愤恨的指责水清漪,冷笑道:“众人都是明白人,莫要以为你有摄政王府撑腰,便为所欲为!摄政王之所以能够拿下顾小姐,无非是顾小姐落了把柄,皇后不曾相助。如今出事的是公主,我今儿就不信皇后娘娘不会追查真相!任你摄政王府一手遮天,颠倒黑白!” 南门萱的意思说的很明白,若是她被定罪,无非是权势不敌水清漪。她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皇后娘娘出手整治水清漪,还她一个清白。 水清漪谛笑皆非的看着南门萱,她说的大义凛然,屈服在摄政王府的权威下,喊冤认罪。不禁伸手鼓掌,为她的演技赞叹:“的确,以我摄政王府的权势,你不过是一介蝼蚁。若要草菅人命,你还能够安然站在这里?” 水清漪语气轻狂,透着对南门萱的不屑。 南门萱梗着脖子,目光冷厉、不服输的瞪着水清漪。 水清漪起身道:“那好,你说不是你将公主推下湖,那么游园子的时候,你在何处?” 南门萱嗤笑道:“我与顾夫人说了身子不适,一直在仁德堂偏厅休息。而我的丫鬟去给我拿姜片,撞见你的婢女谋害公主。” “既然你没有出门,那你鞋子上的泥泞如何解释?”水清漪素手指着南门萱的鞋子,周边踩着一圈黑黄相加的泥泞。 南门萱面色一变,她完全没有顾及鞋子上。 “四处的泥泞都是黄褐色,而你鞋子上黑色的泥泞,便是婆子打捞鱼儿的时候捞上来的淤泥,而公主鞋子上也有泥泞,证明公主所站的位置便是淤泥的位置,你若是凶手,势必脚上也会沾染淤泥。你得逞之后,心里极为的害怕,慌了神,抄小路回了仁德堂,因此你鞋子上又踩上了黄褐色的泥泞。”水清漪指着床踏板上公主的鞋子,果然掉在水榭的鞋子底下沾染稍干的淤泥。 南门萱慌了神,脚上的泥泞她可以辩解,但是淤泥呢? 何况,她至始至终说不曾离开过仁德堂。听到公主噩耗的时候,亦是直接匆匆赶到了厢房。那些地面都是铺的青石砖,会有淤泥? 南门萱心慌的看着顾夫人,顾夫人却是置身事外,悠然的品着茶,心不在焉。 “南门小姐,你可还有什么要辩解?”水清漪看着南门萱六神无主,故作镇定的模样,眉眼舒展。眸光流转,看了上官羽一眼。 上官羽半垂着眸子,温软的说道:“我经过的时候,并未瞧见南门小姐将公主推入湖,只看到南门小姐匆匆的离开。” 南门萱拢在袖中的手颤栗,看着上官羽的目光透着一股子狠劲。 顾夫人冷眼旁观,南门萱有能力往水清漪身上泼脏水,她便煽风点火。如今既不能事成,她也没必要为了南门萱公然得罪了水清漪。见南门萱斗不过水清漪,搁下茶杯,正要开口。 就在这时,管家一脸急色的进来,仿佛天塌下来一样:“夫人,魅王与夜大人了!” 众人面色齐齐一变。 ☆、第三十一章 祸起 顾夫人到嘴边的话,蓦地吞咽了下去。 眸子里蒙上了一层阴霾,看着水清漪的目光透着别样的异光。心中是笃信了水清漪将人率先送走,定是察觉到什么,让那小贱蹄子去搬救兵。 南门萱茫然的看着四周,气息陡然转变,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凝滞了。她不知顾夫人要说什么,但却隐约觉得顾夫人是要替她说话。 上官羽余光睨向水清漪,见她稳如泰山,岿然不动的坐着。眼睫微微颤动,移着步子,站在水清漪的身后,也算是表明了她的立场。 水清漪恍若未见,将手边的茶往上官羽推了一下。 上官羽眸子里注入了一道异彩,水清漪这一举动,令她长舒了一口气。这是代表着水清漪要护着她,那么顾家也便伤不了她分毫! 紧绷的身子松懈了下来,捧着茶杯,不经意的询问道:“夜大人……郡主要与夜大人成亲么?” 水清漪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沉吟了半晌道:“不用。”他们本就已经成婚,为何还要成婚? 上官羽眸子清澈的宛如一汪春水,微微晃荡着涟漪,归于了平静,含笑的说道:“夜大人虽是西北大将军身边的红人,可配郡主……身份到底是低了一些。以摄政王对郡主的疼宠,恐怕郡主的夫婿都要经过摄政王的重重把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顾夫人眼皮子跳了跳,将目光转向逆光而来的二人。一白一紫,一飘渺如仙,一邪魅如魔。 水清漪看着二人并肩走来,看似相处融洽,不禁眉梢微挑。 实际上,龙幽相当的不待见长孙华锦。若不是他的长姐自小失散,流落异国他乡,也轮不上长孙华锦摘了他长姐这朵矜贵的娇花。 而长孙华锦并未意识到他讨了便宜,不曾用心待他的长姐,以至于让她吃了不少的苦。 今日若非赶巧,听闻长姐有危险,他定不会允许长孙华锦尾随而来。 长孙华锦看着别扭的小舅子,空余叹息。他们对他偏见已深,想要转换他们对他的观点,不是一朝一夕。他只有尽力而为! 在龙幽的注视下,长孙华锦径自走到了水清漪的身旁,看着她一只手抵在腰后,眸眼微沉,顺手从榻上拿着大迎枕塞在她的腰后,让她靠着舒适些。 水清漪感觉腰际一热,轻重适宜的力度,轻轻的揉着她的腰,酸胀感隐隐的散去。舒服的想要趴在小几上,可这里这么多的人瞧着,她与长孙华锦的关系如今极为的尴尬,不太妥当。 扭动着腰肢,示意长孙华锦将手拿开。 长孙华锦却是想着在宫宴上他那般举止亲昵,他们的关系昭然若揭,那么便不必避嫌。见她扭动着腰肢,误以为揉痛了她,力道愈发的轻柔。 水清漪腰间一阵酥痒,回头瞪了长孙华锦一眼。 “难受?”长孙华锦心里边担忧,莫不是在水榭受到了惊吓?目光凌厉如刀的看向南门萱,冷冽的说道:“南门家是么?” 南门萱被长孙华锦的目光威慑住,呆滞的点头。随即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南门萱心乱如麻,手足无措的看向顾夫人,可顾夫人并未多看她一眼,甚至顾夫人看着二人的眼神带着防备与警惕,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南门萱心惊胆颤,一股寒凉之气从脚底蹿到头顶。见长孙华锦垂着头专注的给水清漪揉腰,再无其他,心里悄然舒了一口气。旋即,感受到一道冰冷如刺的目光盯着她的后背,背脊僵硬,沁出了冷汗。 不用想,也知那充满杀气的目光,来自龙幽! 南门萱颤抖的手扶住屏风,双腿发软,她心中后悔了,不知怎得着了魔,在这个时候对付水清漪。 “本王长姐自小不在富贵人家长大,不懂这些个规则,有得罪的地方顾夫人讲出来,本王代长姐给你们赔罪。”龙幽拢袖站在门口,眉头紧蹙,幽冷的眸子里毫不掩饰的厌恶。 顾夫人心尖儿一颤,龙幽这句话带着浓浓的警告……不,不是警告,他只是让她们将方才的不满说出来,他用他的手段来解决。至于如何解决,西越人都心知肚明。正是明白,顾夫人才心中后怕。原以为事情极好解决了,却没有料到水清漪留有一手,将这个煞星给招来。 顾夫人干巴巴的笑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公主溺水,有人瞧着是郡主推下水。公主是千金之躯,作为主人家,我自然要问个明白,好给郡主与皇后一个交代。” 顾夫人不想惹火烧身,便将南门萱给推出来。 南门萱脸色苍白如纸,惶恐的看着龙幽,触及他目光的一瞬,南门萱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眼底浓重的煞气,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紧攫着她的脖子,似要拧断。 “可惜了一双好眼。”龙幽收回视线,发出了感概。修长匀称的手指中夹着细如牛毛的银针,雪光下散发着森寒的光芒。 南门萱浑身仿佛被定住,僵挺的看着龙幽,一双水灵的眸子里透着绝望。 他这是要毁去她的双目! 不—— 她不要。 南门萱情急之下,将躲在她身后的丫鬟给拉了出来,指着她说道:“是她,都是她做的……” 众人心知肚明,丫鬟就算做这件事,也是经过主子的授意。若不然谁会对一个身份贵重,无冤无仇的人下手? 丫鬟吓得整个人哆嗦,没有多想,跪在地上磕头道:“是奴婢做的,奴婢瞧着小姐受了委屈,要替她出气,这才将公主推下湖。郡主没有与公主提及小姐,公主也不会羞辱了小姐,奴婢看着公主站在水榭,一时鬼迷心窍。后来出事,害怕查出来,心里又记怪着郡主,这才将脏水泼郡主的身上。” 丫鬟的承认,令众人瞠目结舌。 水清漪心中的疑惑更甚,仔细打量着南门萱,那股熟悉感涌上心头。疑惑的询问道:“你可认识她?” 长孙华锦专注的看着盯着她的腰际,目光里饱含着柔情,嗓音低沉的说道:“不认识。” “我为何见她有点熟悉?”水清漪说出心里头的疑惑。 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她与那些女人有共同点,都针对你。” 水清漪仔细想想,在这边当真没有一个可交心的人。唯一谈得来的便只有安悦欣了。 想到安悦欣,便记起有些日子不曾见到她。每回与她在一起,她都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令人费解。 “她们觉得与我相比较,心里会有极大的落差。她们自小便是被娇宠,放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而我不过是一介村姑,凭空出现在她们稳定的一个圈子里,身份地位比她们都高,心里难以接受。” 这样的落差本没有什么,一旦参杂着利益之后,落差感便会膨胀加剧。尤其,在这个社会,女子的地位便是跟着一个夫君水涨船高。嫁给一个好夫君,即使娘家家世低,也不妨事。娘家家世高,低嫁了去只会惹人笑话。水清漪的强势介入,让她们升起了危机感,所以一致的仇视与排斥。 长孙华锦心思并不在此,清淡的嗯了一声,收回手,旁若无人的将水清漪搂紧怀中。 龙幽眸光幽邃,冰冷如锥的直视着长孙华锦。见长孙华锦将他无视了彻底,抿紧薄唇,拧着眉头道:“拖下去。”忽而,唇瓣掠过一抹冷冽的笑:“谋害公主按西越律法,九族皆诛!” 丫鬟一惊,诛九族? 惊恐的瞪大了眼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南门萱抢先说道:“皇后娘娘是明事理之人,公主如今安然无虞,不会无事。” 丫鬟心中稍定,便瞧见龙幽目光诡谲,唇角划过嗜血的笑。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这才意识到她招惹的是什么样的人!早不认,晚不认,偏巧在魅王来的时候认罪,不是赶着送死? 心里摇摆不定,想要解释,看到南门萱威胁的目光,不由得住了嘴,被人拖了下去。 事情算是落下了帷幕,可龙幽并不打算就这样收场,若不敲山震虎,这些不知死活的人,依旧寻找水清漪的麻烦。 水清漪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徒增是非,虽然他们敢怒不敢言,免不得会对摄政王府有影响。毕竟,有些事情不一定要明面上来。面色温和的对龙幽道:“幽儿,出来久了,我身子疲乏,咱们先回府。” 龙幽眸子里的冰封转瞬消融,紧张的说道:“伤着了?”看着众人的眸子里迸发着杀气。 顾夫人大气不敢出,连忙说道:“大抵郡主有了身子,所以容易疲乏。” 龙幽一瞬不顺的看着水清漪,得到她的回答,这才松了一口气,从长孙华锦手中将水清漪抢过来,带着人回府。 南门萱瘫软在地,讥诮的看了顾夫人一眼,强憋着一口气起身回府。 顾夫人看着床榻上依旧昏睡的瑞敏,眸子里闪过阴狠,未曾来到这一回没有拉倒水清漪,反倒惹了一身骚。让人进宫通知皇后,瑞敏落水,情况不稳。 而走出顾府的水清漪看着身旁恢复正常的龙幽,满眼欣喜的说道:“你好了?” 龙幽不自在的点头,冷峻的面容紧绷,目光却是柔和了不少,看着水清漪带着宠溺。似大哥哥看着小妹妹一般,责备的说道:“你轻饶了她们,她们非但不知感恩,日后变本加厉的刁难你。” 水清漪讳莫如深的说道:“有些事情,不必明目张胆,我自有主张。”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顾府,眼底闪过一抹蚀骨的冷芒。 ☆、第三十二章 回暖 南门萱回到了南门家,她的母亲得到消息,站在门口翘首期盼。看着七彩琉璃华盖翠帷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笑逐颜开的走到马车旁,便瞧见南门萱脸色阴沉,啪的甩动着帘子,跳下马车。 南门韵如一怔,打量着南门萱,见她脸色不对,嘘寒问暖道:“怎么了?身子不舒坦么?还是没有被选上?没有选上也不碍事,咱们南门府的富贵,也不稀罕顾家的名头。改明儿让你舅舅给你寻一门好亲事,那宫门里就是人吃人的地儿,你也不合适。” 南门萱脸一黑,回头瞪了南门韵如一眼:“母亲是说我样貌不出众,进宫也不是个得宠的?”咬紧了牙关,愤恨道:“我偏巧就是要嫁给太子,做皇后!”转身重重的辗着地上的积雪,发出吱吱的声音,格外的瘆人。 南门韵如心里急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不知好端端的,她怎得想起要进宫,要嫁太子呢?而且看着模样,便知没有被顾家给选上。 没有顾家的引荐,这孩子怎么能够嫁给太子?做皇后?莫不是魔症了?这天底下谁人不知西越的皇后历代出自顾家? 南门韵如心思转念间,眼底闪过一道微光,莫不是她被选上了? 这样一想,南门韵如焦急的进府,跟着南门萱回了她的院子,扬声道:“你老实说,顾夫人选中你做养女了?”日后岂不是要唤顾夫人母亲,住在顾府了? 南门萱将门摔得砰砰响,没好气的说道:“你让我去顾家不就是想着以我的身份不会被选上么?父亲不过一个六品小官儿,且是庶出,外祖家是人人瞧不起的商贾,怎得会是顾夫人的人选?” 南门韵如见南门萱火气大,心想莫不是在顾家受到冷遇了?语气稍稍缓和:“你也莫要介意,如今太子说不准是谁的呢?若是太子册封了虞贵妃的三皇子,皇后怎得会从顾府出?没有选上便没有选上,你若真想要做皇后,母亲去与你舅舅说一声,让他支持虞贵妃,或者看着这个份面上,三皇子会纳你为妃。” 这话南门萱不爱听了,冷笑道:“若是三皇子想要做太子,有舅舅的支持,他不娶我们南门家的女儿,妄想娶谁?” 南门韵如捂住南门萱的嘴,嗔怒道:“你这孩子怎得把不住门?什么话都往外说?你舅舅也不过是在钱财上出力,三皇子少不得要倚重朝廷重臣,咱们南门府有功,却不能摆在明面上说!”若是传到三皇子耳中,他们自持功高,事成后岂能容他们? 南门萱满肚子的火气,经过这宣泄,气也消了。闷闷不乐的坐在阔榻上,摆着脸,裹着狐皮沉声道:“母亲,我与你说一件事。” 南门韵如见南门萱面色凝重,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当真发生了大事? “我在顾府将公主推落水,原是想要栽赃在福安郡主的头上,却没有料到被上官羽那个贱人给抖了出来。女儿险些回不来了,幸好有婢女给顶了罪。”南门萱胆战心惊,一刻也不曾安宁,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样了了。 南门韵如脸色一变,这才发现随着南门萱出门的婢女不曾回府,指着南门萱道:“你这煞星,怎得尽闯祸?”惹的还是南门家招惹不起的人! 南门萱沉声道:“顾夫人原是中意我,公主出言羞辱我,我怎得能忍气吞声?” 事已至此,南门韵如也知不是指责南门萱,而是询问当时事情的始末,听到公主至今没有苏醒,而且还惊动了魅王。忧虑的说道:“这些时日你莫要出府,老老实实留在府里。”南门韵如出去的时候,并不放心,差人守着门口。 南门韵如寻思着望了一眼南门萱的屋子,虽然还是一个暴脾气,却总觉得南门萱有点异样。 啐了一口这不省心的孽障,南门韵如去了弟弟的书房。 南门长东见大姐来了,眼底闪过疑虑,南门萱去顾府的事,他大约知晓一些。莫不是南门萱被顾夫人选中了?可见南门韵如脸色不对,起身道:“大姐,萱儿出事了?” 南门韵如点了点头,歉疚的说道:“二弟,萱儿这些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一回,这个孽障犯下的错事,若不处理好,恐怕会祸及整个南门府。” 南门韵如说得极为慎重,南门长东不禁正色,意识到失态的严重。毕竟他大姐的为人他极为的清楚,若不是当真有大事相求,断然不会说出那一番话来。这些年他帮持了她夫家不少,并未得到她一句好,甚至埋怨他。缓缓的落座,捧着茶喝了一口,示意南门韵如继续。 “萱儿在顾府得罪了福安郡主,摊上了事儿。”南门韵如避重就轻道。 南门长东脸一沉,转动着拇指上的大扳指,他信南门韵如的话,可能事情不止她说的那么简单。 “大姐,你把事情始末说了,我方才好拿主意,该如何解决了。萱儿得罪的人是谁?摄政王的眼珠子,咱们南门家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南门长东手背上的青筋鼓动,南门萱闯祸不计其数,他跟在屁股后面收拾,如今是嫌弃南门府的日子太安逸,这才招惹那摄政王府? 南门韵如眼一瞪,这是不相信她了? “二弟,你这话是何意?福安郡主挑拨萱儿与瑞敏公主的关系,她也是被咱们娇宠大的,为人脾性你都清楚,她怎得咽得下这口气?这才将福安郡主给得罪狠了!”南门韵如掏出帕子,按着眼角嘤嘤哭泣道:“天可怜见的,吓得小脸都惨白惨白,身边跟去的丫鬟被福安郡主给整治没了。若不是萱儿福大命大,人就回不来了!” 南门长东给南门韵如哭的头大,她话中有很大的水分,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 “二弟,今日来,还有一事与你说。”南门韵如将自己的打算说给了南门长东听,南门长东陷入了沉思,毕竟虞贵妃是极受宠的妃子,如今身怀有孕,给她加持了筹码。虞贵妃也不是泛泛之辈,若不然怎么能够压皇后一头?不过是品级低于皇后。 三皇子……也不无可能成为太子。 南门韵如睨了南门长东一眼,见说动了他,再加把劲道:“虞贵妃与摄政王的关系非同寻常,摄政王恐怕是支持三皇子。咱们若是能出手帮持,想必摄政王不会出手替福安郡主对付南门家。” 南门长东心神一动,面上却不显半分,沉吟道:“我再考量一番。” 南门韵如脸一拉,不高兴的说道:“二弟,我也是为了咱们家南门家好,若是扶持了三皇子登基,日后便是飞黄腾达,不仅仅是一个表面风光,背地里被人瞧不起的皇商。” 南门长东隐忍着心里的不满,一字一句道:“失败了该如何?” “怎么可能?”南门韵如根本就没有想过三皇子会失败,听见南门长东的反问,难以置信的反驳:“摄政王是站在三皇子……” “你如何得知摄政王帮持三皇子?”南门长东不想与南门韵如毫无意义的争辩下去,到底是妇人之见! 朝堂风云,诡谲莫测。 他摸爬滚打那么些年,都只摸到边角。南门韵如侃侃而谈,仿若指点江山,这个西越过按她所说的走!当真是异想天开! 南门韵如被问住,想要再多劝说,却被南门长东制止住。 南门韵如心有不甘,在这个二弟面前不敢撒泼,按捺住火辣的性子,转身离开。 南门长东吩咐人去打听顾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听了来龙去脉后,南门长东凝思片刻,便让人备上薄礼,打算去顾府走一趟。 恰好在这个时候,门仆来报,顾府管家来了。 …… 风雪收势,天空渐渐暗沉,将天际的一道霞光沉沉遮掩。 水清漪被龙幽拢在宽大的斗篷里,抱着站在铺着厚厚积雪的屋顶,深深的两个脚印踩下去,似屋顶白绒毯的积雪裂开,哗啦啦的坠落下去。 水清漪眼前一道白光,身子跟着积雪下滑。双手紧紧的抓着龙幽的袖摆,手臂被大力一抓,跌落一个怀抱。 水清漪心惊的看着抱着她的长孙华锦,俊美的容颜在雪光映照下格外清隽迷离。 “小野猫。”长孙华锦低吟道。 水清漪一怔,看着他手背上一道抓痕,水清漪十指绞着娟帕,撇开头,不敢看他:“谁知你会突然将我抢来,我以为要滑落下去,情急下这才……” “冒失。” 长孙华锦声音极淡,听在水清漪的耳中却仿佛带着无尽的暖意,霎时温暖了这满目苍凉的冬夜。 “你们太幼稚!”水清漪心里烧得慌,站得离他远一些。可却忘了这是屋脊,并不是平地。身子向后倾倒,伸手抓着长孙华锦的手,受惊的跌进他的怀中,不待她站稳,长孙华锦抱着她翩然落地。对着龙幽道:“日后可不能任性,顾虑你姐姐的安危。” 龙幽脸上覆上一层薄冰,冷冷的看了长孙华锦一眼,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水清漪拉着长孙华锦的袖子,轻声道:“若不是你逼急了,幽儿会如此失了分寸?” “他追抢娘子有错了?”长孙华锦淡淡浅笑,幽幽的语气里竟有些酸。 水清漪蓦地笑了,她也不知为何而笑,只觉得心里有一道暖流,流向四肢百骸。今日在顾家,她觉得南门萱极为的眼熟,随后看着他充满柔情的目光,将她视若珍宝的目光,令她觉得理所当然,仿佛他就该这样待她。 水清漪目光平和,静静的望着他。 夜色下,他长发如瀑,幽邃的瞳孔映着月色,宁静悠扬。静静地、专注地,凝视着她。他的瞳仁里映照着她放大的脸,仿佛能够清晰的看见她面颊上扩散的笑容,芙蓉面色,灿若红霞。 她眼底的娇嗔与欢喜,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他的眸子里窥出,她仿佛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人儿,无所遁形。 这一刻,她想,她是欢喜的。 因这个称呼。 水清漪这些时日,时常想起一些与他在一起的温馨片段,不全面,却依然能够让她清楚的明白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多么的琴瑟和鸣。 最近他为她所做,让她渐渐的接纳他。 水清漪想到此,惦着脚尖,凑到他的耳旁说了一句,见他怔忡的望着她,嘴角微扬,宁静如琥珀的眸子里涤荡出浅浅的笑意。仿佛相处的时日里,他几乎都是这样无奈的笑容。 “记起就好。”长孙华锦释然的一笑,漫长的等待,令他饱受煎熬。几乎已经认为她不会再想起,她却突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我若想不起来呢?你还能缠我一辈子?”水清漪冲口而出,随即,惊觉在说了什么,紧抿住了嘴。这句话说的自然,暧昧香软,情不自禁的饱含了她对他的眷念。 她不记得过往的那段情深的事,记忆停留在刑场。可对他的情依旧是不能忘怀,他的默默守护,令她逐渐的释然。 恍然回首间,发现对他的情依旧如故。 长孙华锦揉了揉她的头,眼底流露出奇异的光彩,抱着她进屋。 水清漪一怔,见他不打算回答,也不再追问。依着她对他的了解,他自然是不可能缠着她一辈子,极有可能用非常的手段,让她对他重新认知,从而再度接纳他。 想通了,水清漪心安的靠在他的怀中,双手圈着他的脖子:“你今日举止太过孟浪,指不定她们会如何言传,我的名声这回全都给你败坏了。” “你在意?”长孙华锦抱着她的臂膀收紧了一些,眸子里透着无奈。 水清漪摇首:“我如今身在闺中待嫁之人,这样说总归是不好。” “意思是你还想要嫁人?” 水清漪从他语气里听出一丝危险,蓦地睁眼道:“不是我要嫁人,而是福安郡主如今‘待字闺中’,她要嫁。” 长孙华锦看着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狡黠,一脚踢开门,将她扔在榻上。 水清漪吓得惊呼。 长孙华锦眼底掠过一抹冷意,看着她翻身爬到榻尾要逃。身手敏捷,抓住她的脚踝,欺身将她压在榻上,不能动弹。 “松手!你快松手!会压着我肚子。”水清漪挥舞着双手,推搡着他。 “我会小心。”长孙华锦心里燃烧着一团无名之火,听到她还想要嫁人,就想将她狠狠的收拾一顿,让她意识到错在何处! “不……”水清漪小腹已经微隆,她害怕他会失了分寸,伤着孩子,极力的想要说服长孙华锦。可长孙华锦哪里还会给她机会?三番两次,都悬崖勒马,今日如何是不打算放走她! 将她固定在怀中,噙住她的红唇,堵住她到嘴拒绝的话。目光灼灼,布满了深情,似要将她炼化成一滩春水。 水清漪紧咬着牙齿,死守城门。 长孙华锦轻轻含着她的唇瓣,浅尝辗转,慢慢的啃咬。酥酥麻麻的痒意,水清漪险些把持不住。 长孙华锦对身下这具身体,极为的熟悉。手指不轻不重的掐着她腰间的软肉,水清漪低吟出声,他的舌破门而入,缠绵悱恻。 水清漪身子绵软,被他巧妙的控制住,无法抵抗,被迫的承接着他的热情。 长孙华锦感受到她渐渐的放松,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来,手指灵活的挑开水清漪的衣带,抱着她起身,裙摆如落叶一般飘落。 水清漪的肌肤暴露在冷风中,浑身颤抖:“冷。” 话音未落,便与他一同跌落在床榻上,身下是柔软的锦被。水清漪如立在云端,软绵绵地,舒服的令她喟叹了一声。 床榻内壁烧了壁炉,源源不断的热流包裹着她,驱散了寒意。 看着他宽衣解带,放下重重的幔帐,水清漪心提了起来,整个人朝里面躲去。却被他长臂一伸,拎了出来。水清漪挣扎了几下,看着他眸子里的隐忍,力道小了几分,没有办法对他狠下心肠,冷硬拒绝。 更重要的是长孙华锦动了蛮力,她也逃不脱。 长孙华锦看着她怔愣的躺在他身下,手指在她眉眼上流连:“想要嫁人?嗯?” 水清漪摇了摇头。 长孙华锦眸子里的光芒黯淡了下来,低沉的笑道:“准许你有嫁人的念头,只不过,那个人只能是我。”摆弄着她陡然僵硬的身子,抚摸着她的面庞道:“乖,我教你伺候夫君。” 水清漪宛如凝脂的白皙面庞仿佛下了沸水的虾,满面通红,身子朝下缩了缩,埋在他的肩膀里。 长孙华锦唇瓣轻柔的碰了碰她的额头,咬着她白嫩近乎透明的耳垂。 水清漪耳朵被他弄得发痒,偏头躲过,他追赶着不放,只好转过头来,哀怨的看着他。感受到他的跃跃欲试,水清漪眼前一黑,被他禁锢在怀中,肌肤紧密相贴,心跳相连,水清漪莫名的心安,身子完全放松了下来,被他带领着一起沉沦。 屋子外面,檐角的宫灯在冷风中肆虐飘荡,而屋子里一片旖旎,纵情肆意。 落霞站在门口,看着屋子里的等灭了,心下奇怪,正要推门而入,却被不知从何处蹿出来的含烟给拦住。 落霞皱眉道:“郡主回府你怎得不进去伺候?”看着黑漆漆的屋子,狐疑道:“郡主就寝了?” 含烟点了点头,随即摇了摇头,落霞的注视下,吱吱唔唔的说道:“郡主她……哎呀!夜大人与郡主一同回来,夜大人没有走呢!” 落霞脸红的滴血,幸好她没有进去,迭怪的斜睨了含烟一眼:“你也不早说!” 含烟委屈的撇了撇嘴,这事也不能怪她。 落霞瞅了一眼屋子,望了一眼如泼墨的夜空,转了身,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 宫中,皇后得到瑞敏出事的消息,震怒! 立即传顾夫人进宫,把瑞敏一并送进宫,随后吩咐流芳姑姑传唤太医待命。 顾夫人接到消息,心一沉,她的人进宫通知皇后,皇后的人也不会来的这么快,那么就是皇后的耳目率先得到了消息?顾夫人不敢怠慢,让府医再次给瑞敏切脉,确定无碍后,让人备了一辆宽敞的马车,亲自护送瑞敏进宫。 皇后亲自在殿外等候,见人抬回来了,传太医给瑞敏诊治。 太医凝神静气,将丝帕盖在瑞敏的手腕上,蓦地睁开了眼,扯掉丝帕直接切脉,面色一变,连忙起身,跪在地上请罪道:“回禀皇后娘娘,公主殁了,微臣医术不精,无力回天。” “你说什么?”顾夫人霍然起身,不可置信的上前几步,将手放在瑞敏的鼻端,原先还有微弱的鼻息,如今竟是一点气息也无。 ☆、第三十三章 各有图谋 皇后娘娘看着顾夫人骤变的脸色,上前握着瑞敏的手,触手的冰凉,倏然收回手。脸色灰白,备受打击的后退了几步,摇摇欲坠的靠在流芳姑姑的身上。 流芳姑姑扶着皇后,入手的湿濡,这才惊觉皇后吓出了一声冷汗。 “娘娘……”流芳姑姑唤着皇后,她知皇后为何恐惧,瑞敏的死令她心中不安。皇后心里揣测着是不是顾家谋害的瑞敏,若是顾家,那便是她的后盾靠不住了。若不是,唯一对瑞敏下手的便只有她的死对头摄政王! 摄政王为何对瑞敏下手?这是在警告她?不会在遵守规则了? 她之所以能够刁难水清漪,欲除之后快,不过是依仗着摄政王与西越皇签订的规则,他执政期间,不得对皇族宗室动手,如今动手了便是违背了诺言,那么她也无法制裁! 唯一能够牵制摄政王的人,非西越皇莫属了! 皇后稳定了心神,手搭扶在流芳姑姑的手腕上,看着床上面色逐渐青紫的瑞敏,颤声道:“可知如何殁的?”话落,眼泪刷的落了下来。 到底是她的孩子,人说没就没了,她怎得会不痛心? 虽说她的心偏向二皇子,可二皇子却不是在她膝下长大。瑞敏自小便在她膝下承欢,为了讨她欢心,变着法子逗她开怀,可她却为了储位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瑞敏在跟前就像苍蝇一样招人厌烦。 忆起过往点点滴滴,皇后悲从中来。 皇后的目光如冰锥刺骨,太医抖了抖,战战兢兢道:“公主是窒息而亡。” 窒息? 皇后猛然看向顾夫人,她回禀瑞敏落湖只是陷入昏迷,并没有性命之忧!如今窒息而亡,便是他杀了! 出府前有府医给瑞敏检查,没有任何异样。一路上顾夫人亲自护送,没有其他人接触过,凶手…… “不……不是!”顾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她的想法与皇后一致,如今她成了凶手! 她又没有傻,怎得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把公主给暗害了?生怕旁人不知她是凶手? “皇后娘娘明察,臣妇若要暗害公主,断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顾夫人失了仪态,利落的跪在地上。心里对皇后的恩怨,此刻荡然无存,只希望皇后能够查明真相,还她一个清白。 皇后也心存疑虑,她这个大嫂是个有心眼的人,的确不会做蠢事。可不代表,顾夫人完全没有嫌疑。 皇后眸子里的泪水凝结成霜,吩咐流芳姑姑去调查。 顾夫人松开了攥紧的手心,却并没有全身心的放松,事情没有落下帷幕,一切皆有变数。 半个时辰的等待,顾夫人仿佛觉得过了整个漫长的世纪一般难以煎熬。 终于,流芳姑姑回来了,带来的消息,几乎令她崩溃。 “皇后娘娘,奴婢让人调查了一番,公主此番落水,是南门家的表小姐南门萱所为。她诬陷福安郡主,顾夫人与她同仇敌忾。上官小姐出面洗刷了福安郡主的清白,后来南门萱的丫鬟给她替罪逃过了一劫。”流芳姑姑顿了顿,意味不明的看了顾夫人一眼,压低了声线道:“顾府管家在众人离去后,去了一趟南门家。据奴婢所知,顾府管家是顾夫人的心腹。” 顾夫人脸色煞白,管家去了南门家? 她怎么不知道? “不!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让人去南门家?”顾夫人立即反驳。 流芳姑姑语气凝重:“顾府管家从南门家离开的时候满面笑容,据说是去南门家通知顾夫人认南门萱做养女。” 若是没有南门萱推瑞敏下水,顾夫人认南门萱做养女倒是不妨事。关键是南门萱不但推了,顾夫人还出言相助,帮助南门萱一同对付了水清漪,任谁都会有旁的想法!更重要的是转眼顾夫人派出心腹认南门萱做养女!这其中的关系,不得不让皇后深究! “你知南门萱推瑞敏下水?”皇后脸色铁青,心里最是明白了过来!想必顾夫人想要借着她的手除掉水清漪,所以帮着南门萱一同诬陷水清漪。为的是替顾锦心报仇! “不不不!我不知道!我只是见南门小姐拿出了证据,这才误以为是福安郡主。可后来上官小姐证明郡主的清白之后,我并未有所偏颇。”顾夫人连忙否认了。 “事后你知晓了,为何要认南门萱做养女?”皇后声音冷冽,强忍着心里头的怒火。 “这……我……”顾夫人不知该做何解释,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急的嘴里直冒泡,手心沁出了冷汗。 “你机关算尽,以为本宫被你蒙在鼓里,所以讨好南门家,毕竟他们是第一皇商,拿捏住西越国的命脉,让他们做你的筹码!所以你下毒手杀了瑞敏给你的女儿报仇,就算事发了,你也能够安然脱身!”皇后红了双眼,顾锦心的事情上,她的确是欠考虑,没有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当然,她不相信顾锦心是陈子冲所杀,只是苦于没有任何证据。 “我没有!没有!心儿的死与娘娘无关,我为何要杀了公主给心儿报仇?”顾夫人极力的否认,可看见流芳姑姑带进来的丫鬟,大惊失色。未料到她的丫鬟背叛了她!若是她的贴身丫鬟没有背叛她,说出违心的话,流芳姑姑也不会将她带进来!顾夫人眼底闪过绝望,难道天要亡她? 蓦地,想起水清漪离开时晦暗莫测的目光,不禁低笑出声,笑声渐大,透着悲怆凄楚。 原来,水清漪至始至终没有想过要放了她们! 只不过是秋后算账罢了! 顾府管家……顾夫人陡然明白了过来,想来她所谓的心腹,早已是被水清漪收服,所以才会已她的名义去认南门萱做义女。因为水清漪笃定了皇后认定是她杀了瑞敏,断然不会放她回府! 想通其中的弯弯绕绕,顾夫人咬紧了后牙道:“娘娘,难不成您要中了水清漪的离间计?管家他背叛了我,目地的就是要我们起内讧!” “郡主平白无故为何要离间我们?”皇后虽然也想过是水清漪的离间计,可南门萱推瑞敏下湖,顾夫人的包庇,她无法释怀! 顾夫人语塞,绕来绕去,都是南门萱暗害瑞敏在先,她包庇在后! 丫鬟浑身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颤颤巍巍的说道:“夫人对皇后娘娘怀恨在心,怨怪您没有及时出手相救小姐,所以导致小姐身死,一直寻找时机报复。所以在趁着选养女的时候,设计瑞敏公主,而后栽赃给郡主,借由您的手将郡主除掉。后来事情有变,并没有按照夫人的计划走,所以在进宫的时候,夫人装模作样的请府医给公主把脉,为的是让皇后娘娘得知她有多重视瑞敏公主。可在马车上的时候,夫人却是拿着油纸沾水盖在瑞敏公主的脸上,入宫门检查的时候,夫人才吩咐奴婢将油纸取走,那个时候公主已经没有了生气。” “贱婢!你信口胡诌!”顾夫人牙龇目裂,她何时给瑞敏加官贴了?这个罪名定下来,她便没有翻身的可能! 皇后脸若霜雪,眸子里的冷意冰冻三尺。 大殿里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内而外。 屋子里的香炉袅袅白烟在空中弥漫,清雅的淡香令人身心舒展,此刻却令人精神紧绷。 皇后原以为是闷死她的瑞敏,没有料到顾夫人心如蛇蝎。对瑞敏加官贴,她是犯下了多大的错?以至于陷入昏迷,被人如此残忍对待! 掌心骤然紧握,皇后拢在袖中的手颤抖,狠狠的闭上眼。良久,掀开眼皮,眸子里一片森冷的寒意。“将她关押在暗室。”皇后娘娘发布施令,尔后吩咐流芳姑姑:“你出宫将顾大人请进宫!”有些事情她势必要查明真相,断不能让人在此时钻了空子。 若当真是水清漪的离间计,那么她定要叫水清漪明白后悔二字! …… 水清漪醒来的时候,屋外依旧夜色深沉。 揉了揉眼睛,散去残留的困倦,想要起身,这才发觉身旁的男人,面色不禁赧然。想起夜里的疯狂,面颊上的红蔓延至耳根,白嫩的耳垂绯红似血滴。 轻轻的挪动身子,双手却使不上劲。折腾了大半夜,浑身绵软,哪里有力气? 又羞愤又气恼,狠狠的瞪了睡梦中的男人一眼。动作轻微的从他的脚边绕下床,这才发现身上只穿了一件裘衣,里面空空荡荡。水清漪走到阔榻上,看着挂在花瓶上的肚兜,心里将长孙华锦数落了一顿。幸而她睡眠浅,若是一觉睡到天亮,落霞含烟瞧着这情景,指不定如何笑话她! 虽然屋子里没有人,水清漪依旧闹了个大红脸,拿着肚兜去了净室。褪下衣裳,看着玉白无暇的肌肤上被凌虐得满是印痕,又羞又恼,心里涌出一抹甜蜜。 水清漪将脖子上的丝带系好,一双温暖的大掌从她手里接过腰间的带子,替她系好。 水清漪闻到独属他的清冷暗香,原本惊跳的心,平稳了下来。温软的唇落在她的脖颈,印下一吻,水清漪浑身止不住的颤栗。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不甚娇羞。头也不敢回,扯下屏风上的底衣快速的裹上。 屋子里的气息,处处透着暧昧。 水清漪沉不住气,打破这满室的沉寂:“怎得醒了?”转过身来,他精壮的胸膛映入眼帘。如玉白皙的肌肤,却没有半分文弱女气,肌理分明,线条优美,双眼发直。与她想想的不同,他本身子不好,足不出户,原以为与文弱书生一般,却没有料到这般结实有力。 不禁伸手掐了掐,皮肉紧致,手感不错。 “可还满意?”长孙华锦将她的小心思尽收眼底,手指抬着她的下颔,让她与他对视。 水清漪触及他眼里的揶揄,撇开头,奈何他看似轻轻抬着她的下颔,她却是纹丝不能动。嗔怒的说道:“天冷,你去穿衣裳。” “嫁人的心思可歇了?”长孙华锦淡淡的询问道。 水清漪眼波流转,抚摸着小腹道:“这可不是我说了算,婚约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你娶我,可不就是依着静安王妃的命令?” 话一出口,水清漪惊觉失言,恨不能咬掉舌头。小心翼翼的睨他一眼,眸子宛如澄净的湖水,波澜不兴,看不透他的喜怒。不禁心生歉疚,来不及道歉,眼前一花,额头一痛,被他敲了一个爆栗。 水清漪含泪捂着额头,宛如一波秋水的眸子水雾氤氲的看着他:“父王他对女婿只有一个要求,对我言听计从,不会家暴的男子。”语气里带着一丝娇软,隐约透着控诉。 “我会好好疼爱你。”长孙华锦大掌揉了揉她的额头,上面一个红印也无,知她是故意撒娇,也便由了她。眸子里闪过一抹精芒,将她打横抱起,朝床榻走去。 水清漪看着他眸子里熟悉的光芒,惊吓的双手并用的挣扎,连忙求饶道:“别……我累了!当真吃不消了,还有账目要对。” 她真的怕了,夜里的那一番极致的缠绵,她元气大伤,如今还不曾缓过来。如何还能再承认他的‘疼爱’! 长孙华锦从不曾见过她这副模样,眼底闪过一抹诧异,随之而来的便是浓浓的笑意。 “晚了!” 长孙华锦将她轻柔的搁在床榻上,水清漪被他禁锢住,心知在劫难逃,仿佛上刑场赴死一样的表情。 长孙华锦无奈的轻叹,他的娘子不但不记得过往,还变傻了呢! “那个……你快一些。”水清漪认命的闭上眼,眼睫颤动,泄露出她的紧张不安。 长孙华锦莞尔。 半晌,没有任何的动静。 水清漪睁开双眼,见他站在柜子前给她挑选衣裳。微微一怔,便知她被他捉弄了。看着光裸的脚丫,转瞬明白过来地上凉,他怕她受冻了。 目光温柔如水,含笑的看着他,指着垂挂在木架上的一件烟霞色长裙:“穿这件。” 长孙华锦依言拿着烟霞色的衣裳走来,动作轻柔的给她穿衣。责备的语气含着无法言说的宠溺与关怀:“日后不可大意,你如今有身孕,怎得能赤足四处走动?若是寒气入侵,你该难受了。” 水清漪凝视着他俊美无俦的侧脸,呢喃道:“屋子里都铺了厚重的毛毯……”见长孙华锦脸阴沉下来,水清漪话音戛然而止,示好的碰了碰他的美如冠玉的面颊,服软道:“依你便是。” 水清漪下榻,随意将青丝绾成发髻,边走到书案旁边叮嘱道:“天还未亮,你再睡一觉。这些日子,你忙碌得都没有好好睡一觉。” 长孙华锦穿戴好,走出净室,含烟端着食盒进来。 水清漪一怔,诧异的看着含烟。 含烟指了指长孙华锦,水清漪垂眸,想来她在净室的时候,他唤含烟去准备吃食了。闻着食物的清香,水清漪肚子的确有些饿了,这才发觉昨夜里晚膳都不曾用。 “你吃一些,待会睡一觉。”长孙华锦坐在书案后,拿起账目批对。 摇曳的烛火映照在他英挺的面容上,橘红色的光晕,柔和了他菱角的锋芒。看着他眼底的青影,水清漪心里的柔软被触动,起身走过去拿走他手中的账目,拉他起身道:“不用理会,你与我一道用膳,待会陪我睡一会。” 长孙华锦目光落在堆叠如山的账本上。 “明日我交给幽儿。”水清漪不由分说的将他拉走,两人用完膳,相拥着入眠。 这一觉,水清漪睡得格外的安稳,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身边早已是空了。 落霞伺候水清漪起床,看着微微出神的水清漪道:“郡主,天微亮的时候夜大人收到消息,有事离开了。让奴婢转告您,他晌午与您一同用膳。” 水清漪颔首。 落霞继续道:“宫里传来了消息,皇后已经定夺瑞敏公主是顾夫人所杀。将顾大人唤进宫,不知与顾大人说了一些什么话,顾大人神色凝重的离开,并未有大动作。” 这是默认了么? 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疑虑,事情的确按照她的进展在进行,目前看来极为的顺遂。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甚至心底蓦地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顾大人当真是奇怪,他对顾夫人亦是鹣鲽情深,怎得会任由皇后娘娘软禁了顾夫人,而无动于衷?依照顾大人对皇后之前的意见,断然不会如此平静才是。”落霞将自己心底的疑惑给说了出来。 “等等!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水清漪从落霞的话中,隐约抓到了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怪异,仿佛有些事要拔开心头云雾,豁然明朗。 ☆、第三十四章 缘灭 冰雪化去,水清漪去了花房,手里拿着剪刀,采摘香雪兰。 挑拣了几株红黄白的花卉,娇嫩的花瓣上沾染着水露,花瓣上的脉络都十分清晰,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小心翼翼的装进白玉骨瓷花瓶。 落霞看着水清漪精心照料着,询问道:“郡主这花是要送人?” 水清漪颔首,她许久不曾去见花千绝了,不知他这些时日过得可好? 落霞看着神色恍惚的水清漪,当下不敢多问,小心翼翼的将花瓶搁在石桌上。转身瞧见含烟急匆匆的跑来,喘着粗气,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心中凛然,含烟这般着急,莫不是有事儿发生了? “郡主,安小姐来寻您了。”含烟弯腰,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捂着快速的跳动的心口。 “安悦欣?”水清漪挑眉,昨日里还想着许久不曾见到她,不曾想她今日便寻来了。 “郡主!”含烟没想到郡主猜准了。 水清漪懒怠理会傻呆的含烟,安乐菁与她结仇,两人已经撕破脸,安乐菁岂会来寻她?何况,安乐菁如今脸上有伤,又被陈家退了亲事,短时间不会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特别是她的眼前,被她笑话了去。 水清漪搁下剪刀,起身褪去身上的外衫,整理了微皱的衣袖,对落霞道:“这瓶花好生照料着,我去去便回。” “诺。”落霞捧着花瓶回了落雪阁。 水清漪领着含烟去了前厅,看着一袭嫩黄色衣裳的安悦欣,脸上笑容轻快明丽,两眼弯弯似月牙儿,散发出晶亮光芒。见到水清漪缓缓行来,一蹦一跳的过去,热忱的挽着水清漪的肩膀,欢乐的说道:“这些时日与母亲一道去寺里吃斋念佛,许久都没有来看望姐姐了。” 水清漪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头发乱了。” “外头风大,我戴了帽子,把头发压坏了。”安悦欣不在意的顺了顺头发,歪着脑袋看着水清漪:“姐姐有见过花哥哥么?” 水清漪摇头。 安悦欣晶莹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华彩,摇晃着水清漪的手臂道:“我从寺庙来的时候,经过花哥哥住的地方,但是人去楼空,姐姐知晓花哥哥在何处么?” 水清漪颔首:“我安置他住在后院山顶。” 安悦欣惊愕的张大嘴,紧张的说道:“姐姐,如今天寒地冻,山上更是阴冷。花哥哥的腿脚不好,住在山上不利于他恢复,还是让他去王府住着。” 水清漪失笑:“莫要担心,山上的屋子是父王为母妃建造的屋子,里面暖气充足,倒是别一般的地方暖和。而且啊,那里风景好,有天然的温池,更适合他养病。” 安悦欣对摄政王府不太了解,听了水清漪的话,心里总归是放心不下,乞求道:“姐姐,你就带我去见见花哥哥吧!我在菩萨面前给花哥哥求了平安符,将这个送给他保平安。” 水清漪原本不想要别人看望花千绝,抵不住安悦欣的请求,最后松口带着安悦欣一同上山。 冷风飒飒,卷得山顶百草枯折,晶莹剔透的冰凌挂满枝桠,流转着五彩缤纷的华光。一路走来,消融掉的冰凌脱落枝桠,砸的人皮肉生疼。 含烟有眼力见的给水清漪打伞,安悦欣强忍着额头上的疼痛,咬牙往前爬。 原本短短的几刻钟,她们耗费了半个时辰才到山顶。 山顶雪景煞是奇特,雪雾朦胧,团团缕缕,弥漫整个山顶,将山下壮丽景观掩去,连方向都难以辨识。 安悦欣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连天空都是沉沉雾霭,拢着冻僵的手指,说话都恹恹地:“姐姐,怎么办?我们找不到屋子。” 水清漪看着安悦欣冻得通红的鼻头,四周打量了一会,指着两个方向道:“屋子大约在这两处,我们先去那边看看。” 安悦欣摇头道:“姐姐,咱们分头找,如果没有找着就在这里集合。半个时辰没有等到人,各自下山。” 水清漪觉得可行,摘掉束发的丝带,捆绑在枝桠上,各自分头去寻找。 水清漪来过一回,走了片刻,便觉得这地儿极为的熟悉,便知她是找对了,加快了脚程,不一会儿,便瞧见隐匿在雪雾中的屋子。 水清漪欣喜道:“含烟,你去寻安小姐。”随后,唤了看守屋子的护卫与含烟一块去。 水清漪将手中的花瓶,摆放在花千绝的内室窗台边上。看着极为简陋的屋子,水清漪寻处纸笔,将缺乏的物件一一记下,待下山后购置后让人送上山。 这一路走来,水清漪小腹隐隐的作痛,坐下来歇息。这一等,便是等了半个多时辰,安悦欣与花千绝一前一后的走来,二人之间气氛极为的微妙。 安悦欣面颊一阵红一阵白,目光躲闪,安安静静的站在水清漪的身旁。不同之前上山时的活跃,水清漪狐疑的看向花钱花。花千绝过于苍白的面容,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看不出异色。转而看向含烟,询问着她发生了何事。 含烟摇头,她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安悦欣从巨石屏障里跑出来,脸上毫无血色。不等她过问,便拉着她一路小跑着过来,随后便蹲在一边等花千绝,而后一同回来。 花千绝喝下冷傲递过来的药汁,眉头都不皱一下,风情万种的眸子里沉寂得宛如一潭死水,毫无光彩。推动着轮椅,进了内室,嗅到清雅花香,微微一怔,抬眼看着窗台上的香雪兰,沉寂无波的眸子微微闪动,不过一瞬,尽数敛去。 “撤了。”花千绝声线低哑醇厚,寡淡无情。 冷傲依言将香雪兰拿起,从窗外扔出去。 花千绝抬了抬手,想要制止,可终究是缩回手指,紧抿着红唇,看着香雪兰呈弧线落在雪堆里掩埋了。 花千绝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心,也随着那瓶香雪兰一同砸落在地,碎裂成片,成灰化烟。 不属于他的,便莫要再奢求,再念想。 “送她们下山。”花千绝冷漠而疏离的看着屏风,一道倩影缓缓而来,一挥手,珠帘垂落,阻挡了水清漪的进路。 眼前琉璃珠帘晃动,碰撞出清脆的音色,听在水清漪耳中,声声敲落心头。 他不愿见她。 果然,听到花千绝吩咐冷傲的话,水清漪伫足,透过琉璃珠帘,看清内室的情景,空荡的窗台令她心中涩然。她想要照顾他,可他却不愿意接受她,甚至将她拒之千里。 说不清道不明心中是何滋味,理智上告诉她,这是最好的结果。她无法给他想要的,便彻底远离他的生活,还他平静,便是对他而言最好的回报罢。 目光落在他的腿上,水清漪长叹了一声,轻声道:“我只是来看看你,山下是摄政王府,不必相送。”说罢,水清漪转身走回正屋,看着依旧在发愣的安悦欣,淡声道:“走吧。” “啊?”安悦欣慢了半拍,呆愣的看着水清漪。 “下山。” “这就走?”安悦欣下意识的看向内室,一道屏风隔绝了她的视线。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心里臊得慌,脸上阵阵的发烫。 “你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水清漪将安悦欣的异样看进眼底,嗓音陡然冷沉。 安悦欣睁大眼睛望着水清漪,慌张一闪而逝,磕磕巴巴的说道:“我去的方向,那里有天然的巨石屏障,我进去的时候,看见……看见花哥哥在……在……”安悦欣难为情的咬着唇瓣,后面的事儿着实无法说出口。 她进去的时候,看见花千绝赤身*,泡在水池中。很丢脸的看呆了,并且被花千绝给发现,怒斥了她一声。 想到此,安悦欣心里有些委屈,她不是故意偷看他沐浴,误打误撞碰见罢了,为何对她那么凶?即便如此,心里泛起异样的悸动。 安悦欣没有说完,水清漪从她的神色中已然猜到发生了什么。探究的打量着安悦欣,若有所思的看向内室,水清漪嘴角微勾道:“你平安符给了花千绝么?你还有话与他说,我便先下山了,待会还要与夜大人用膳。” 水清漪改变了主意,将安悦欣留下来了。 而内室的花千绝,看着她华光潋滟的眸子因他的冷淡而黯淡,内心一番挣扎,认命的发觉这辈子当真是栽死在她的手里。吩咐冷傲将花瓶给翻找出来,推动着轮椅缓缓的走出来,不期然的听到她的话,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凝固。 水清漪听到响动声,朝花千绝看来,脸上染着明媚幸福的笑意。 花千绝手指紧紧的捏着轮子,脸上露出淡笑,心里却是一阵阵撕裂的痛。她幸福,他该替她高兴,应该送上祝福。 可一个笑容,却已经是他的极限。 水清漪读不懂他眼里复杂的情绪,误以为他不想见她,点了点头,领着含烟下山。 花千绝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几分,木质轮子在他的手里发出咔咔的声音,仿佛不能承起重力压迫发出抗拒声。花千绝却充耳不闻,脸色沉了沉,推动轮椅走到门口,只看到一抹烟霞色衣袂消失在雪雾中。 花千绝怔然的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木讷的转动瞳仁,落在冷傲手里捧着的花瓶,脆弱娇嫩的花瓣被积雪压坏。 雪风起,撩动香雪兰青叶几片,拂卷去红花几瓣。 十七日,距离上一回相见,隔了十七日…… 下一回,冬去春来,恐怕再无相见之期。 ☆、第三十五章 反目 水清漪下山后,已经将近晌午,落霞已经将水清漪吩咐的菜单给了厨房准备。待饭菜上齐,水清漪坐在阔榻上等来的是长孙华锦一封简短的书信。 他有事耽搁,来不了了。 心里分不清是失落还是难过。 花千绝或多或少,影响了她的情绪。长孙华锦的爽约,加重了她的患得患失的心思。 “都撤了罢。”水清漪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却是毫无胃口。 落霞看着水清漪眉宇间染着的清愁,心想定是那封信让水清漪不开心,替长孙华锦说着好话,开解水清漪:“郡主,朝堂局势不稳,西北大将军的营帐出了事儿,事关重大,无法脱身。” 水清漪岂会不知? 可知道是一回事,依旧无法控制心里的情绪波动。 “行了,将账目搬来。”水清漪心里烦乱,西北大将军营帐出事?冷嗤出声,她得到的消息却是西北大将军的女儿失踪,一行人在搜找。 他如今是西北大将军的麾下,要配合寻找。 私底下,西北大将军与他关系匪浅,他与袁艺灵也自小相熟,情面上也理该出手相助。 可袁艺灵看他灼热的目光,令她心底不安。 她相信长孙华锦不会背叛她,真要与袁艺灵有什么牵扯,早已经事成,之后便没有她嫁给长孙华锦的事。但难免会有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发生转变。 例如,知书达礼,聪慧敏人的袁艺灵。 西北大将军府防守严密,一个活生生的人凭空不见,值得令人深思。 她想到的这些,长孙华锦恐怕也想得到。他仍旧配合,想必此事极为的复杂,牵扯甚广。 落霞忧心忡忡的给含烟递了个眼色,含烟摇了摇头,示意落霞按照郡主的吩咐行事。 落霞咬着唇瓣道:“郡主,您劳累一天,躺着休息一会。奴婢吩咐厨房炖一盅汤给您垫胃。”看着水清漪无动于衷,落霞轻叹道:“郡主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腹中的孩子打算。” 水清漪饿过头了,不太想吃。心里想着事儿,哪里有胃口? 禁不住落霞的规劝,水清漪点了点头。 落霞欢喜的去了厨房,叮嘱含烟道:“你好生照看郡主,账目的事情莫要拿来给郡主,让郡主多休息。” 含烟不耐烦的说道:“晓得了。” 含烟站在水清漪的身后,替她捏着肩膀道:“郡主,那袁小姐奴婢瞧着不是个好的,这回无故不见了踪影,指不定是在整什么幺蛾子。偏生夜大人那般足智多谋的人,都被她蒙骗了过去,可见心计深沉。”含烟凑到水清漪耳畔,眼底声音道:“郡主,奴婢不该嚼主子的舌根,可着实是看不过眼。您与夜大人的事儿,人尽皆知,袁小姐弄这么一出,莫不是要夜大人上钩,赖上夜大人了。您心里有夜大人,夜大人心里头也有您,何不与摄政王说一句,将婚事给办了,也绝了那些个觊觎夜大人的念头。” “你多虑了。”水清漪并不会认为多了名份,恋慕他的女子便会绝了念头。只要他不松口,名不名份都一样。 水清漪心里发闷,含烟的话,多少听进去了一些。心里恼他在东齐给她看上一眼都不耐烦,如今到了西越倒是不将那破面具给带上,沾花惹草! 含烟替长孙华锦说一些好话,好让水清漪答应给长孙华锦正名。却没有想到水清漪倒是对长孙华锦生起了闷气,平白让他受了冤枉。 搁下书卷,起身去了龙珏的书房,恰逢龙幽也在。 水清漪是想与龙珏商量她的婚事,瞧见龙幽也在,不知如何开口。毕竟龙幽多不待见长孙华锦,她看在眼中。 龙幽见水清漪看着他欲言又止,眸子里透着冷意。“长姐来是为了与他的婚事?” 水清漪一怔,点了点头。 “我不同意。”龙幽直截了当。 水清漪轻叹了一声道:“幽儿,你为何不愿意?” “不愿意便是不愿意,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龙幽不耐烦的说道。 “幽儿你要因你对他的偏见,让姐姐的孩子一出世便没有父亲?” 龙幽并未想这么多,冷峻的面容一僵,拂袖道:“小外甥生出来,我自会百倍疼爱他,不会让他孤单。”言外之意有没有父亲,不是什么大事。 “我们自小没有母亲,身边也不乏有疼爱我们之人,可母亲的地位是无人能够取代,这种滋味你我最明白不过。幽儿能给这未出世的孩子疼宠,姐姐心中欢喜。他固然重要,你与父王对我而言,同样重要。”水清漪不再执着的说服他们接纳长孙华锦同意这门婚事。 水清漪告辞走了,书房里气氛凝重,龙珏与龙幽对长孙华锦也没有太大的意见,主要的原因便是找到水清漪的时候,已经嫁给长孙华锦。他们觉得心尖上的人被长孙华锦抢走了,心里嫉妒羡慕,所以对长孙华锦有偏见。 水清漪的那一番话,起到了作用,龙幽与龙珏坐不住了。 “父王,你如何想?”龙幽怎么舍得让小外甥生下来受人指点?摄政王府的权势能够镇压,可到底不能解除根本。他小时候便被人挤兑过,欺压他是没有母亲的人。长姐对长孙华锦的感情,他都看在眼里,不能因为他的嫉妒、自私,让长姐过得不幸福。 龙珏悠扬的说道:“我何时不同意了?” 龙幽倏然抬头,看着龙珏清淡含笑的模样,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郁燥压下,对着龙珏冷笑一声:“说的仿佛当初棒打鸳鸯之人不是你?” 龙珏轻笑一声:“父王知你不舍你长姐,便成全你。” 龙幽青筋突突跳动,碍于眼前无耻之人是他的父王,不便发作。压下暴戾之气,冷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 水清漪回来之后,不听奉劝,将账本对完,已经夜深。 疲倦的躺在床上,瞌睡虫却是瞬间跑光,如何也无法安睡。 睁开眼,看着帐顶,水清漪翻转了身子,身边一片冰凉,令她无所适从。习惯当真宛如毒药,能够让人上瘾。 他在身旁只陪伴了几个夜晚,少了他,在这寒冷的冬夜里,仿佛浸泡在冰水中。辗转难眠,又不想要起身。 吱呀—— 随着门扉被打开,传来细碎的声响,水清漪闭上眼睛道:“落霞,不必守夜,你回屋子去睡。” 回应的是满室空寂。 水清漪一愣,心头一紧,回头望去,清冷的雪光照应下,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床头,穿着单薄,一滴滴雪水顺着垂落额前的发丝滴落在地。 水清漪翻身坐起,指责的说道:“怎得不将衣裳给换了,着凉了我可不伺候。”动作利落的拿着帕子给他擦拭湿濡的发丝,吩咐落霞备水。 “不冷。” 水清漪握着他的手,冻得似冰棱似的。 “嘴硬!” 长孙华锦淬不及防的将她拥在怀中,大掌按着她的后脑勺,歉疚的说道:“今日事出突然,没有如约前来。你可以记我一笔,何必折磨自己的身体?下一回可不许不用膳。” “还有下回你便不用再来了!”水清漪气恼的说道。 长孙华锦低笑了一声,并未给出承诺,知她是一时气话。如今不是太平盛世,他的身份在西越国极为的尴尬,许多事情不像在东齐那般的随心而为,更多的会身不由己。他不会将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做出承诺,没有履行诺言,比爽约更伤她。 落霞将热水送来,水清漪推开长孙华锦:“你去沐浴。”转身去箱笼将他换洗的底衣拿了出来。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微光,看着手中柔软的底衣,目光柔和,嘴角微微上扬。 “今日之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她们不是你的威胁。” 长孙华锦给了水清漪定心丸。 半晌,长孙华锦沐浴出来,水清漪呼吸平稳的入睡。看着她的睡颜,不禁哑然失笑。撩开被子,将她拥入怀中,一同入睡。 翌日。 长孙华锦与水清漪一同用完膳,拿着漱口水递给水清漪道:“今日随我去一个地方。” 水清漪眼睫一颤,抬眼看着长孙华锦,想要从他眼中瞧出什么端倪,却是一片宁静,波澜不兴。 “我与父王说一声。”水清漪想要去刺探龙珏可有松口,改变对长孙华锦的看法。却不知,长孙华锦能够自由出入摄政王府,便已经是龙珏默许的。若是他不同意,长孙华锦第一时间进来便会被龙珏给请去喝茶。 长孙华锦显然是想到了这一层,没有迟疑的点头。 水清漪还未起身,落霞便言道:“今日的膳食是摄政王吩咐准备的。”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水清漪心里闪过诧异,莫非是昨日她一席话,父王同意了? 想到此,水清漪并未深想,过程不重要,只要结果是她想要的便行。 收惙了一番,水清漪与长孙华锦坐上马车,朝西北大将军府邸缓缓驶去。 西北大将军府邸的方向,水清漪识得的。惊异的看着长孙华锦道:“我信你,不必去要解释。” 长孙华锦失笑:“介绍你给他们认识。” 水清漪一怔,她昨日说服父王与幽儿接受他。今日他便带着她去西北大将军府,将他的人介绍给她认识。心里涌入一股暖流,微微含笑道:“其实……” “我只是想让你和孩子日后多几个依靠。”长孙华锦说得极为的专注而肃穆,眼底的浓情与宠溺,使他周身清冷的气息多了几分的人情味。 水清漪眼底湿润,静静的靠在他的胸膛。 他用他的方式爱她,赋予她安全感。而她只需坚定不移的信任他,无论发生什么,与他并肩而行。 不离不弃。 …… 将军府 袁艺灵被关押在深山洞穴里整整一日,冻得浑身青紫僵硬。送回将军府的时候,整个人恍恍惚惚,目光空洞呆滞。 将军看到的时候,当即震怒,命令人彻查,抓捕凶手归案。 看着收拾好,躺在床榻上似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的袁艺灵,将军极为的心疼,握着袁艺灵的手,宽厚布满粗茧的温暖大掌给予袁艺灵安全感,动作笨拙的拂去袁艺灵额间的散发:“灵儿,你应一声老爹。” 袁艺灵恍若未闻,目光放空,没有焦距的望着一处。 袁将军担忧的说道:“灵儿,你别吓唬老爹。你醒来,你要什么老爹都答应你。就算……就算你要嫁给锦儿,老爹也为你博上一搏。” 提到长孙华锦,袁艺灵眸子里似注入一道光彩,涣散的目光渐渐的聚拢,对上袁将军关切的眸子,扯了扯嘴角,张了张嘴,费力的说道:“锦哥哥不会同意。”听闻到自己沙哑刺耳的嗓音,袁艺灵微微一怔,仿佛受到打击,浑身僵硬。 袁将军急忙解释道:“灵儿,你的嗓子冻伤了,休养几日就好了,不必忧心。” 袁艺灵垂下眼睑,无精打采的点头,不愿多说一个字。 袁将军粗犷的眉头紧蹙,询问道:“灵儿可知是谁掳走你?” 袁艺灵搭在腹部的手一颤,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灵儿莫要怕,若是记起歹徒的特征尽管与老爹说,老爹定要他们生不如死!”袁将军声洪如钟,说到最后带着浓浓的杀气。 袁艺灵苍白的唇瓣嗫嚅,似要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有说,闭上眼,平静的说道:“爹爹,我想休息。” 袁将军无奈的看了袁艺灵脸色苍白,近乎透明,身上的那股子灵动之气已然消散,没有生气的躺在床榻上,心里一痛,叮嘱她好生照料自己,起身打算离去,贴身侍卫进来禀报道:“将军,夜大人来了。” 袁将军摆手:“请他去书房。” “爹爹,我有话与锦哥哥说。”袁艺灵睁大眼眸,倔强的看着袁将军,不容他拒绝。 袁将军终究是妥协了,命人将长孙华锦请到这里来。 袁艺灵特地梳妆打扮了一番,与袁将军一同坐在正屋等着长孙华锦。可看着相谐而来的两人,袁艺灵浑身忍不住颤栗,呆滞的看着他目光温柔宠溺的对身侧的女子说着话,那是她从未看见过的柔情。 尖利的手指骤然扎进掌心,麻木不知痛。 她原以为他是因为担心她,所以来探望她,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丝贪念,可终归是妄想。 袁将军将袁艺灵的表情看进眼底,心里重重的一叹,随后又有些恼。灵儿如今身体不适,他心中没有灵儿,也莫要太过份,寻一个女子在这个档口刺激灵儿。 “有事我们去书房说。”袁将军当机立断,若是长孙华锦说出什么再度刺激袁艺灵,不知她小小的身子能否承受。 他虽然是个大老粗,可袁艺灵在他面前从不隐瞒对长孙华锦的感情。这次回京,也是为了长孙华锦。 他最不愿看见的便是袁艺灵受到任何的伤害,为了袁艺灵他唯一的女儿,他能够牺牲一切去保全,尽最大的力让她幸福。 即使,那是一个高不可攀的梦。 长孙华锦颔首。 袁艺灵蓦然开口道:“郡主可以留下来与我说一会子话么?” 袁艺灵目不转睛的看着长孙华锦,见他询问的看向水清漪,嘴里泛苦。手指紧紧的捏着裙摆,强忍着心头血肉翻搅的痛。 水清漪留下来了,长孙华锦随袁将军去了书房。 袁将军将一封密信扔在书桌上,沉声道:“皇后大幅度的动作,暗中拉结了不少官员。皇上病情加重,册封二皇子为太子,势在必行了。” “莫要轻举妄动。”长孙华锦看完密信,提笔在末尾处写了一个‘等’! 袁将军撩开袍子坐在太师椅上,对长孙华锦的决定没有任何的异议。只是话题一转,扯到了袁艺灵的身上:“龙珏不同意你与那姑娘的亲事,灵儿对你一心一意,真的不考虑娶她?” 长孙华锦缄默不语,态度表明了一切。 袁将军气恼道:“我这一生别无他求,唯一的心愿便是灵儿能够过得好。你若不能让她遂了心愿,我也只好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好让她忘记你!” “你这是在威胁我?”长孙华锦万万没有想到,袁艺灵被劫掳,袁将军会如此不为大局考虑,只为了逼他娶了袁艺灵。眼底沁出了寒霜,面容冷酷的说道:“你起了这个心思,便不配为将帅!我能将你扶持到如今的位置,换个人同样也能!” 袁将军手背上青筋爆鼓,眼底燃烧着炽烈的火焰,愤怒不甘的死瞪着长孙华锦。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将自己这些年来的功劳抹去! “你知道的这样多,为了大局设想,你该知道后果!”长孙华锦起身,手指轻弹衣摆的灰尘,美如清辉的模子里透着冰封般的冷意:“记住自己的本份,莫要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说罢,拂袖离去。 袁将军浑身散发出浓重的煞气,目光狰狞的盯着再度闭上的门扉。 而这一切,被探子传进宫回禀了皇后。 皇后吹了吹方才涂好的蔻丹指甲,挑高眉梢道:“此事当真?” “绝无虚假。” 皇后冷笑,眼中的怨毒化成一支利箭,射向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朱唇微启道:“密传将军进宫!” ☆、第三十六章 长孙华锦站在光秃秃的树下,等候者水清漪。 水清漪看着他素白锦袍,寒风中摇曳,随着他一步步的走动,似滚动着雪浪,刺得她睁不开眼来。 长孙华锦握着她的手,扶着她缓缓的步下阶梯,看着她清润的眸子里隐约有水光闪动,驻足不前,静静的望着她。 水清漪一侧头,避开他的注目,微微垂首,拭去眼角的水光,轻声道:“回府吧。” “她与你说什么了?”长孙华锦心头倏然一紧,他怕,怕他们脆弱不堪的感情,因为袁艺灵从中作梗,而发生裂痕,他赌不起,后果想都不敢去想! 没有她的日子,那种煎熬,蚀心的痛楚,他无力再去承受。 水清漪摇头:“只是同情她的遭遇罢了!是个可怜的孩子。” 的确,水清漪听了袁艺灵的故事,她动了恻隐之心。 可这并不代表她同情她,便要将长孙华锦拱手相让。 看着他眼底的不确定,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凄清,他们经历这么多,好不容易在一起,终究是不如以往那般坚定。全都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生怕它再度碎裂,从此无法再修复。 他的担忧,她感同身受。 “你不信我。”水清漪从他的手心挣脱,抽出手心,上面还残留着温润的温度,令人迷醉,不忍释手。双手绞在一起,挥散那一瞬的空寂,微微牵扯着唇角道:“我们都知许多事,再也回不到当初。经历了太多的磨难,正是因此,愈发的珍惜,越想要紧紧的攥在手心。可我们却忘了,抓得越紧,流失的越快。从记起那些零碎的片段,知晓过往的有些事情是误会,我从不曾质疑过你对我的感情。”水清漪缓缓的抬头,眸子里闪动着压抑着的情感,伸手搭轻轻的握着他的指尖,郑重的说道:“我让你如此难安,定是有做的不好之处,让你始终无法心安。待这里尘埃落定后,我随你走。” 长孙华锦将她拥入怀中,臂力大的似要将她揉进了骨血,冷硬的面部线条柔和,冷若清辉的眸子闪烁动情的微光。 袁艺灵站在窗口,望着旁若无人相拥的二人。情至深,意之重,旁观者都能感受到,却又无法介入。 苍白的面容上,缓缓的露出一抹凄楚的笑,又似有着释怀。 他于她来说,不过是少时不可触碰的一个梦。 …… 水清漪与长孙华锦前脚刚走,后脚流芳姑姑便秘密的来了将军府。 并未将西北大将军带进宫,倒是带走了西北大将军的一封信。 皇后看了后,起身去看了西越皇。看着他瘦骨嶙峋的躺在龙床上,毫无半点神光。连说话都没有往日利落,断断续续的说出几个字眼。 皇后却出奇的听得懂,不似照料他的人听的那般费力。 伸手端过内侍公公托举的一碗药汁,舀了一勺,吹冷后,眉眼温柔的将勺子递到他乌紫的唇边。 “把药喝了便不会这般难受了。” 西越皇紧闭着唇,不肯将药给吃了。目光凶狠至极的瞪着皇后,想要撇开头拒绝。可他浑身不能动弹,只能瞪圆了眼睛,眼底的恨意似要化成利箭,刺进皇后的心口。 皇后不以为然,淡淡的说道:“皇上不是常与臣妾说要识时务?这样便少受一些折磨,只要皇上在这里签了字,臣妾自然好生伺候皇上。” 西越皇怎会相信这个毒妇?储君没有着落,她不敢谋害他!他敢肯定,他若是盖了章,那么明日便会传出他暴毙的消息! 见西越皇敬酒不吃吃罚酒,皇后冷哼了一声,银勺重重的撬开西越皇的唇瓣,力道大的划伤也是不顾,只一味的发泄心头的怒火。看着药汁四溢,入口的恐怕十分之一都没有,叱道:“来人,将嘴扳开。” 这里的人都是皇后布置看守西越皇的奴才,立即上前扳开西越皇的嘴。 皇后拿着药碗把药汁一骨碌的灌进去。 西越皇呛得咳嗽,青紫的脸转瞬黑紫,想要弯身把药吐出来,可却不能。呛得眼泪直流,胸膛似要炸裂一般的难受。咿咿呀呀的想要寻求帮助,那一瞬的窒息感令他尝到了死亡。浑浊的眸子里,布满了面对死亡的恐惧。 就这样死了,他如何甘心? 他的宏图霸业,还没有拓展开! 皇后看着西越皇眼底的惧怕,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快感。张狂的笑道:“怕了?堂堂九五之尊,居然怕死!本宫耐心悠闲,你若不盖下印章,休怪本宫不念这些年的夫妻之情!” 啪—— 皇后将明黄色的锦帛展开,平展在西越皇的手下。 西越皇眼珠子下垂,看着手边的圣旨,上面的内容不外乎是册封二皇子为太子。 心中不禁冷笑:“朕……早已……早已预……预料,朕一死……遗诏便……便册封三……三皇儿为帝!” 皇后面色大变,没有料到他早已留了一手,莫怪他不怕她暗害他! “断了他的药!”皇后目光狰狞,阴狠的说道:“本宫倒要瞧瞧你能捱到几时!” 西越皇痛苦的闭上,脑袋是有万虫在啃噬,痛得他很不懂狠狠的碰撞脑袋,缓解疼痛。每痛一分,恨意便在心里滋长一分。 皇后举高临下的看着痛苦挣扎的西越皇,冷笑了几声,转身离去。 片刻,守门的侍卫倒地,一道黑影潜伏进来。 西越皇脑子里一片混沌,费力的睁开眼,看清楚来人,眼底闪过惊诧,不过一瞬便恢复了正常。目光锐利的看向黑影,唇瓣蠕动,想要张嘴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等待着来人道来他此行的目地。 “皇上虽然是一条困龙,外界的事,多少也知晓。”黑影转过身来,殿内昏黄的烛光落在他的脸上,一张方正的国字脸透着肃杀之气,对上西越皇的时候,稍稍收敛。 昏倒的侍卫,瞧见这张脸,定会份外的震惊。万万没有想到,他是顾大人! 西越皇被折磨得精疲力尽,疲倦的阖眼。 “皇后虽然不会杀害我儿的凶手,也脱不了关系。如今不分青红皂白,将我夫人押入大牢处死,万不能容忍!我将她视为血亲,处处偏颇相助,到头来她却是这样的自私,不曾给过顾家半分荣耀,甚至手刃顾家人!”顾大人说到最后怒火滔天,一掌拍在梨木制的小桌子上,轰然倒塌,木屑飞扬。 西越皇的确有所耳闻,却是不信他会帮助自己。 “皇上对微臣有防备之心,在所难免。微臣对皇后的所作所为,极为的痛心!他日她若成了太后,所生之子成了九五之尊,她恐怕会顾虑顾家权势,未免二皇子受制于人,定会大义灭亲!微臣所求极为简单,一方安身之地。之所以帮助皇后,只因她是出自顾家,一荣俱荣,一损皆损,实属无奈!”顾大人深怕西越皇不信,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对西越皇道:“皇上中的毒,乃是顾家秘制毒药,微臣今日将解药带来。皇上的毒已经入了骨髓,难以清除,却是能够缓解了疼痛折磨。”说罢,倒出一粒药丸,作势要喂西越皇吃下去。 西越皇只觉得越发的古怪,顾大人对皇后有怨是真,他为了报复皇后,将顾家置于何地?不怕他好了之后,迁怒顾家? 顾大人似知皇帝所想,低笑了一声:“皇上莫要担心微臣之所以敢来,便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皇上的毒日后还是要依靠顾家的秘药,每服用一次,维持半个月。若是皇上迁怒顾家,那么皇上也只能与我顾家……”最后几个字顾大人没有说出口,二人却是心知肚明。 西越皇见自己仍旧要受制,心里虽然痛恨,却也对他消减了几分防备。若是他全然没有把柄,那才是令人可疑,怀疑他的目地。 “值?”西越皇艰难的吐出一个字。 顾大人眼底布满了沉痛,沉默了半晌,未免自己后悔,一不做二不休,将解药推入西越皇的口中。 西越皇服下药,脑袋与身体传来撕裂一般的剧烈痛楚,忍受不住的大喊出声。 顾大人捂住西越皇的嘴,听到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做了手势,示意西越皇莫要声张:“明日子时我再来给你喂药,吃三次,毒性会减弱,你的身体会恢复。至于那些药,想方设法别喝了!” 顾大人谨慎的忘了一眼殿外的动静,从窗子跳出,消失在夜幕中。 西越皇沁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似虚脱了一般,奄奄一息的倒在床上。奇怪的是身上的痛慢慢减弱,他的手指能够动弹,眼底迸发出一抹充满生机的光芒。 喉间涌出一股腥甜,不受控制的喷出,一口浓黑的血星星点点的洒落在被褥。 嘭—— 殿门被推开,御林军统领看着皇上嘴边的血污,眸光一闪,吩咐人去禀报皇后。 皇后方才从这里离去,只当他是积郁太深,气吐血了,不在意的摆手道:“随他去,不死了便可。” 她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 “摄政王府那边可有消息?”皇后眼底的冷芒一闪而逝。 “夜大人搬进了摄政王府,这是要与西北大将军撕破脸了。皇后娘娘,您得趁机将西北大将军给拉拢。而最好的法子,便是将二皇子召回,与袁小姐结成连理。”流芳姑姑在一旁出谋划策,将边关传来的一封密信,呈递给皇后。 ☆、第三十七章 事迹败露 皇后下了两道密诏,一道召回历练的二皇子,一道给了西北大将军。 西北大将军看完后,沉默的坐在书房直到日落,这才出门去了袁艺灵的院子。 袁艺灵搬着贵妃榻摆在枯树下,整个人缩在贵妃榻上,满地积雪照映在她的面容上,十分苍白。听到动静,袁艺灵迟缓的转动着眼珠,看着一袭墨色常服的袁建勇阔步走来,微微一怔。贝齿紧咬着唇瓣,毫无一丝血色的唇瞬间变成殷红色。 袁建勇看着袁艺灵面色苍白,可嘴上却显露她的好气色,猜想她的脸是被冻白了。关心的说道:“屋外冷,躺屋子里去休息。听话!” 袁艺灵摇了摇头:“屋子里太闷,外边空气清新,太医说可以多出来走动。” 袁建勇无奈,只得在她身旁坐下,将皇后的密诏递给她看:“你觉得老爹该如何做?” 袁艺灵看完后,沉吟了半晌。水光涟涟的眸子闪过挣扎,似下了很大的决定,丢给袁建勇:“随爹爹的意。” 袁建勇脸色微变,袁艺灵定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交给他决定,那么便是同意这桩婚事了? “灵儿,你想好了?”不想嫁给长孙华锦了? 最后一句,袁建勇不敢问。长孙华锦是袁艺灵心底的伤疤,不能触碰。 袁艺灵掩嘴轻咳了几声,脸色似树枝上缀挂的冰凌,能清晰的看清楚皮下的经络。抬眸看着袁建勇心疼坚决的目光,缓缓的摇头,莞尔道:“爹爹将女儿想的太弱不惊风了!女儿身上留着爹爹的血,岂能被这一段无望的情折损了心智?锦哥哥对郡主的深情,女儿全都看在眼里,即使女儿不要名份跟着锦哥哥,也是难以在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安身立命。与其郁郁而终,何不试着将他放下,重新接受他人生活?” 袁建勇越听越心惊,并没有因她的释怀而松口气。 长孙华锦对她来说是执念,已经在她心里扎根发芽,若这么轻易的放手,又何必坚持了这么多年?早已在长孙华锦成亲的时候断了念头! 袁建勇生怕袁艺灵自暴自弃,为了不让他忧心才这么说,自然不敢直面的问她。 “灵儿,皇后那边不足为惧,你可要回边城?”袁建勇想要试探袁艺灵。 袁艺灵缓缓的摇头,嗓音轻细的说道:“爹爹年岁大了,女儿这一路来让您操碎了心,该是女儿为您分忧解劳的时候。二皇子女儿也有耳闻,各方面比锦哥哥也不想差,只是没有锦哥哥那般美貌罢了。相信他若要借用咱们将军府的势力,势必不会怠慢了女儿。” 袁建勇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人儿,感概着他的女儿长大了! “如此,老爹便回了皇后娘娘。”袁建勇叮咛袁艺灵好生修养,随后便去书房。 袁艺灵突然唤住了袁建勇,紧了紧拳头,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袁建勇见她难以出口,尽量缓和自己粗犷的声音:“灵儿还有事?” 袁艺灵摇了摇头,终究是没有说。 袁建勇复杂的看了一眼袁艺灵,没有多说,转身离开。 袁艺灵看着袁建勇高大健硕的身影,默默的启唇:爹爹,莫要与锦哥哥为敌。 …… 西北大将军之女与二皇子结亲之事,在西北大将军回信的之后的几刻钟,便传遍了全帝京。 水清漪听到消息的时候,脸微沉,不明白袁艺灵她要作甚? 莫不是兵行险招? 水清漪下一刻便否认了。 落霞将姜汤吹散了热气,递给水清漪,疑惑的说道:“绑架袁小姐的人极有可能是皇后,袁小姐答应嫁给二皇子……莫不是要报仇?” 水清漪嘴角微扬:“你这脑瓜儿成日里都想些什么事儿?袁小姐被绑的事情若是皇后所为,皇后岂会指婚?可袁小姐可趁之机?”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是皇后听到西北大将军与夜大人闹翻了,于是趁机拉拢西北大将军,唯一的法子便是联姻!说不准皇后心中有鬼,也后悔下手太快了!”落霞似想到了什么,碎碎念道:“若是皇后没有绑了袁小姐,将军还不一定与夜大人闹翻,这一切定是皇后设的局!” 水清漪笑而不语,眼底闪过细碎的幽芒,将手中的姜汤一饮而尽。 落霞见郡主没有搭腔,便知她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安静的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水清漪目光透过窗台,望着素装银裹的雪景,眼底含笑:“父王与他对弈?” 落霞反应过来:“是的。”嘟囔了一句:“听在一旁伺候的婢子道姑爷回回输给摄政王,摄政王便一直下下去,大约姑爷觉着无趣,便赢了摄政王一回,方才消停了。如今正在煮茶谈天下局势,可惜她们听不懂,只记得一些大概。” 水清漪一怔,这若是传了出去,是个麻烦。 “将那几人告诉嬷嬷,发配到庄子上,让人盯着。”水清漪不敢掉以轻心,父王与长孙华锦聊天下局势,断然是讨论东齐与西越,肯定会有一些晦涩不能言的消息。如今外边盯得紧,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将把柄往他们手中送? 落霞心中大惊,她套来的消息,如今却是把人给害了! 府里当值比庄子上不知好多少去,想要求情,却也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庆幸郡主没有将人灭口了,匆匆去办事。 水清漪从怀中掏出一块玄铁令牌,拇指摩挲着上面的繁图案的纹路,目光幽邃怪异,微微一笑,转瞬藏进了袖中。 含烟推门进来,将手中的帖子递给水清漪道:“袁小姐邀您去玉漱斋。” 水清漪颔首,有些事情她务必要弄清楚明白,收惙了一番,乘着马车去了玉漱斋。 袁艺灵早已在雅间等着,气色比水清漪今晨在将军看见的时候还要差。随口询问道:“身子骨不舒服,怎得还出来走动?” “府邸里不方便。”袁艺灵扯开嘴角浅淡一笑,她的爹爹对锦哥哥与水清漪的意见极大,若将水清漪邀进府叙旧,恐怕不太合适。 水清漪明白袁艺灵的意思,的确,袁将军不太待见她,怕她给袁艺灵带去刺激。 “绑架我的不是皇后的人,确切的说是我与皇后娘娘合作,自己出府跟着皇后的人去了山林的洞穴中,然后被锦哥哥找到。皇后想要我借势将锦哥哥困在洞里,与他发生一些有违礼教之事。我虽爱他入骨,却也知他心中无我,我没有办法对他做出那样卑鄙的事情。今日在府中给你的那块令牌,你好生收着运用,莫要弄丢了去。”袁艺灵率先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水清漪,皇后娘娘是用嫁给长孙华锦为条件来诱惑她。可惜,她看的明白,知晓此生与长孙华锦是有缘无份。 水清漪早已猜到了几分,之前袁艺灵留她在屋子里的时候,暗晦的提点了她几句。许是她屋子里有人监视,适才不便将话说白。 “你嫁给二皇子,是要……”水清漪不知该如何劝解,二皇子为人如何她不知,可他们这段姻缘的开始,便是因利益而起,断没有好结果。 何况,袁艺灵恐怕是为了帮助长孙华锦,适才冒险委身嫁给二皇子。 以她对长孙华锦的情,要忍受多大的痛苦,才能下了这样的决定? “对付皇后,并不用你如此牺牲自己,你这样做不是为了他好,只是将他陷入不义。”水清漪希望她能够深思熟虑,莫要轻率了。 袁艺灵目光诚挚的看着水清漪,浅笑倩兮,轻柔的说道:“你若不是我的情敌,我想咱们能够成为朋友。如今,我只奢求着自己不与你为敌。” 水清漪明白袁艺灵,她是一个好姑娘。她拼命的克制自己对长孙华锦的感情,不让心魔操纵了她,犯下错事。 “今日贸然与我相见,不怕皇后怀疑?”水清漪避开话题,因为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袁艺灵,她的身份与立场都不合适。 “郡主不用担心,今日我是按照皇后的指示来办事。若不见你,如何成事?”袁艺灵意味深长看了水清漪一眼,从她下定决心要将长孙华锦遗忘后,她便不再是她。嫁给任何人都一样,何不嫁给对他有利的人?“你也不用担心,我终归是有私心,二皇子身份尊贵,嫁给他无人敢欺我。若是你们成功后,长孙华锦会惦记着我的功劳,日后的也不会太难过,说不定会封我一个护国夫人,身份无上尊崇,这么划算,我怎么会错过?” 水清漪心知袁艺灵这是让她心里没有负担,才会这样说,垂眸道:“你仔细想清楚,嫁给二皇子做……”话音戛然而止,水清漪起身,脚步轻盈,快步到门口,倏然打开门,瞧见一道绿色身影快速的消失在转角。水清漪追了过去,下面闹哄哄的,并未看到绿色身影。 袁艺灵跟着出来,看着冷若冰霜的水清漪,面色不禁一白:“有人偷听?” 水清漪颔首。 “那该怎么办?”袁艺灵不敢想象,这件事传出去,她恐怕要连累了整个将军府。皇后是心狠手辣之人,若知自己是将计就计的做细作,定不会轻饶了她! “你别急,说不定没有听到多少。”水清漪心里惴惴不安,略微思索,下去寻掌柜的问他可有见到一个身着绿裙的女子出去。 楼下人太多,掌柜的并未留意,歉疚的摇头。 水清漪看着袁艺灵精神恍惚,开口安慰道:“事已至此,咱们只得做最坏的打算。我回府后会让人去排查,如今盯着我的热也就那么几个,有了消息我会通知你。”说罢,二人各自散去。 水清漪回到王府,便告知长孙华锦,让他去查那日有哪些人去了玉漱斋。心中不禁暗自庆幸,玉漱斋对客人都有登记记录,从里面可以排查。 可水清漪这回失望了,长孙华锦带来的结果,都是与她无关紧要,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或是纠葛的人。 “不可能,那女子我看着背影很熟悉,却是一时没有记起来。”水清漪将名册扔在桌子上,苦思冥想,将那一道身影与她有纠葛的人重叠,却是如何也对不上。 长孙华锦沉吟道:“玉漱斋并不完全,登记的只是开雅间的人,有些如果是结伴去,人一多,便不会一一登记。” 水清漪扶额,目光灼灼,似要将名册凿出两个洞来。 这样排查的范围便更广了! 等她查出来,恐怕该泄露的早已泄露出去。 心烦气闷的将令牌搁在桌子上:“这是袁小姐给你的,她说你看见这块令牌便知有何用处了。”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讶异,拿起这块令牌,眼底透着森寒的冷意。 水清漪见他修长的手指紧攥着令牌,骨节泛白,不禁担忧的询问道:“怎么了?这块令牌有问题?” “袁建勇胆子愈发大了!”长孙华锦冷笑了几声,从袖中掏出另外一块令牌。齐齐摆放在桌子上,一模一样,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区别。 水清漪拿起长孙华锦的那块,在手心里摩挲了一下,这才发现这块令牌的材质粗糙,而且右下角并没有章印。 “假的?” 长孙华锦颔首。 水清漪眸子微眯,似乎猜到了这令牌是什么。忧心的问道:“袁建勇有自己的打算,他是想要叛离你?”不然为何将假的兵符给长孙华锦? “他忘了身份。”长孙华锦已经恢复如常,语气寡淡。水清漪依旧能听出其中的杀伐之气,恐怕长孙华锦不会再留袁建勇。想到袁艺灵,水清漪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她不想去想袁艺灵是否想要救她的父亲,因而舍身相助。既然承了她的情,势必要还她:“看在袁小姐的情面上,无论如何,放他一条生路。”这样,她的良心亦不会受到谴责。 更重要的是…… 水清漪看了面如冠玉,似画中仙一般的长孙华锦。她也是有私心在,这样还了袁艺灵的情,日后袁艺灵出了什么事情,长孙华锦也不会愧对她,心中留下袁艺灵的痕迹。 长孙华锦无奈的应了。 水清漪苦涩的一笑,莫要将她想的太好,她只是不想要太多的人,占据他心里的位置。 …… 皇宫 皇后娘娘已经将二皇子的信看完,听着流芳姑姑汇报养心殿的情况。 “皇上大约是时日无多了,药汁喝下去之后,转眼便如数吐了出来。不再像往日那般企图联系他的心腹,昏睡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流放姑姑顿了顿,打量了皇后的神色,缓缓的说道:“皇上今日里又咳血了。” 皇后手一顿,又咳了么? “太医如何说?”皇后若有所思,按理不该咳血……莫不是大限将至了? “太医说皇上毒入肺腑,药石无医。若是有解药,还能活上几月半载。”流芳姑姑原是猜想有人给皇上吃了解药,随后便否认了。养心殿都是她们的人,莫说是天罗地网,寻常人是进不去。 何况,皇上中的毒是顾家秘药,外人又岂会有解药? “盯紧了!莫要放松!”皇后一心盼着二皇子快些进京,在皇上大限之前册封太子,这样就算西越皇死了,那份遗诏也做不得数。 “诺!”流芳姑姑谨小慎微,怕事出意外,本想劝诫皇后给皇上服用一次解药,给他延续性命。又怕服用解药后,皇上那里发生变数,她担罪不起,便也没有提及。 流芳姑姑退下后,一个宫婢进来,恭敬的说道:“皇后娘娘,安小姐求见。” “不见。”皇后想也不想的拒绝。 “安小姐说有要事告知皇后娘娘,攸关袁小姐。” 皇后目光凌厉的看向宫婢,思虑一番,摆手道:“将人带进来。” 安乐菁为了进宫,花费了一番大心思。她父亲没有进宫玉牌,她从继母那里偷了出来。心里即紧张又兴奋的进宫。可离皇后宫殿越近,安乐菁心里愈发的难安。 仿佛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但是她已经被*和仇恨熏红了双眼,不给自己留半点退路。 看着近在咫尺的巍峨宫殿,安乐菁下了轿子,烦请宫婢给她通传。等候的时间里,对安乐菁来说是煎熬。就在她撑不住的时候,宫婢终于出来,将她请了进去。 安乐菁并没有为此松气,反而更是提心吊胆,行差踏错半步,便会送了命。 她没有水清漪那般好命,能有个强大的后盾,无论她犯下多大的过错,都能够庇护她。 可不是?正是因此,水清漪越发的胆大妄为,竟然敢算计皇后,在皇后身边安插细作! 皇后知晓了,会如何惩治她们?一想到水清漪的下场,安乐菁浑身的血液流动加快,心跳加速跳动。眼底闪烁着光芒,在见到皇后的时候强制的克制住。 行了跪拜礼后,安乐菁眸光盯着玉石地砖,光可鉴人。她仿佛看见了倒影中她眼底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火焰,烧得她心里一片火热,嗓音清脆的说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女贸然求见,实是有要事相禀。”说罢,俯身行了一礼。 “哦?”皇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安乐菁,仿佛并未将她放进眼底。 安乐菁心中大恨,她轻贱如蝼蚁,皇后一根指头都能够碾死了她,她定不愿这样苟活一世。 “启禀皇后娘娘,臣女今日在玉漱斋会友,恰逢路过一间厢房,听到里面的声音与郡主的相似,便想着进去打招呼,却没有想到,听到惊天秘密!”安乐菁说到这里,抬头直视皇后娘娘的凤颜。她想她的消息一出,定能得偿所愿。 皇后嘴角勾出冷月弯弧,噙着一抹讥诮。安乐菁的野心,昭然若揭。可惜,没有那分心智! “你想得到什么?”皇后直言不讳,眸光微转,话音一变道:“前提是你的消息能与你所要的东西成等价!” “皇后娘娘,臣女虽然愚钝,心里却是个明白人。”安乐菁一听皇后的话,笑了,笑得极为的开怀。她以为她的前途黯淡,已经走到了绝境。却没有想到上天眷顾她,让她绝处逢生! 皇后嗤笑,眼底更冷了几分。 安乐菁知她得意忘形,可心中的喜悦犹如山洪爆发,根本抑制不住。索性,她得到的消息足以诋了她在皇后跟前的冒犯。整理好思绪,安乐菁不疾不徐的说道:“皇后娘娘,臣女要敲门进去的时候,听到袁小姐的声音,原先不确定,但是听到她说为了夜大人嫁给二皇子……听到这里的时候,臣女心里震惊极了,同时确认了袁小姐的身份……” “一派胡言!”皇后震怒。 “皇后娘娘息怒,何不听臣女把话说完?袁小姐与郡主说她被绑架是与您合谋,目地是为了与夜大人结成连理,可惜袁小姐放弃了大好的机会。皇后娘娘被蒙蔽在鼓里尤不知,误以为是袁小姐被冻坏了,没有想到是袁小姐不忍心算计她的心上人。舍弃了自己,成就夜大人!同意嫁给二皇子,不过是替夜大人当细作。而皇后娘娘却以为这样能够牵制住西北大将军!”安乐菁说到最后,看着皇后骤变的脸色,心里一阵痛快。 水清漪你不屑对付我,以我之力的确不足以与你相抗衡。若是皇后呢? 安乐菁眼底闪过怨毒,添油加醋道:“袁小姐与郡主达成共识,想要扶持三皇子上位!” “不!不可能!她这是把自己给毁了!若是皇儿失败,她身为二皇子妃,如何能逃过杀头之罪?”皇后大惊失色,完全没有料到她被一个丫头片子给蒙骗了! 心里气愤难当,仍旧不愿相信! 目光狠绝的看向安乐菁,仿佛在警告她,若是有半句虚假,定不会让她活着回去! 安乐菁看懂了皇后的眼神,四肢发冷,硬着头皮说道:“皇后娘娘低估了袁小姐,她帮助郡主是有功劳之身。皇后若是胜了,袁小姐便是未来的皇后。皇后娘娘若是因她与郡主里应外合而失败,她被册封为护国夫人,身份依旧尊崇,这是双赢的局面。若是皇后娘娘,您会如何抉择?” 皇后心里动摇了,因为是她,同样会选择安乐菁所说的双赢! 她竟没有料到,看着呆傻的袁艺灵,竟有这等险恶的心思! “她们可有发觉是你?”皇后涂着精致指甲的手,紧紧的掐着扶椅,面容扭曲,愤怒到了极致。 安乐菁摇头:“我看到郡主走过来,便跑了。若是被发现了,恐怕臣女今日不会顺当的进宫将这件事告知皇后。” 皇后颔首,揉着突然胀痛的额角,沉声道:“你的条件。”若是没有发觉安乐菁,倒是可以利用一二。 安乐菁面色羞红,难以启齿的说道:“臣女命运多舛,说了几门亲事,都无疾而终。臣女的身份不敢多求,只希望能够嫁给二皇子做侧妃。日后袁小姐入府,臣女能够帮助皇后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皇后心中冷笑,这还不是高攀了?以她如今的名声,顶多给皇儿做个妾侍。 可安乐菁还是有用的人,断然不能这般折辱了她。 若是激怒她,后面的局势恐怕会脱出她的掌控。 皇后勉为其难的点头,到底是委屈了她的皇儿。只是与皇位相比,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本宫允了!” 安乐菁欣喜若狂:“臣女磕谢皇后恩德,誓死效忠皇后娘娘!” “免了!”皇后嫌恶的看了安乐菁一眼,希望皇儿能够体谅她的一番苦心。 安乐菁见皇后并无刁难,痛快的许了她侧妃之位,也没有其他的要求,便忍不住将另外一事说了出来:“袁小姐给了郡主一个物件,听袁小姐的口气,似乎很重要。” “你有法子?”皇后坐直了身子,眼底闪过精芒,安乐菁留到现在才说,定是留的一张底牌,能够顺利的嫁进皇子府。那么,她心里对这个物件,定是有底细。 安乐菁郑重的点头。 皇后等安乐菁离宫后,立即命人将流芳姑姑唤来,原先定的方案全都烧毁,重新拟定。 安乐菁离开皇宫后,快速的回府,生怕被水清漪给察觉了。 而打算进宫的顾锦年,看着疾速驶离的马车,眉头一蹙。“这是哪家马车?”这个时辰进宫,怕也没有什么好事。 “宁远侯府。” 顾锦年眼底闪过诧异,宁远侯方才携夫人招待他断然不可能进宫,难不成是那个不安份的安乐菁? “少爷?” “进宫。”顾锦年敛去了心思,并未将方才的插曲放在心上。 …… 安乐菁得意洋洋的回府,想到她不日便要嫁进皇子府,日后助二皇子事成后。那么背叛皇后的袁艺灵自然是活不了,劳苦功高的她,定能坐上皇后的位置。 想到这里,便没有让人将马车从后门进。她堂堂侯府的嫡小姐,为何要做贼一般,见不得人? 却没有想到,马车在门口停下,还没有站稳脚跟,被两个粗使嬷嬷给扣押住。 “你们快些将我放开!”安乐菁大怒,咬紧牙关,面容狰狞的怒斥粗使婆子。 粗使婆子仿若未闻,叮嘱安乐菁道:“小姐,夫人震怒,您还是安生些,少吃点皮肉之苦。” “狗奴才!快些将本小姐放开,小心你们的脑袋!” 安乐菁暴跳如雷,换来的却是几句嘲笑。 安乐菁双手紧捏成拳,眼底满是屈辱,她定要将今日所受之罪,加倍奉还给那对贱母女! 被拖到了前厅,江氏端坐在梨木雕花红漆椅子上,手中捧着茶水。保养得极好的面容,看不出她的年纪,仿佛三十出头一般,可实际上她却已经三十六七。精致妆容的脸上,染着薄怒。看着安乐菁满眼怨毒的跪在地上,斜挑着眼角,尖细的手指指着安乐菁道:“你心中不服?” “女儿不知犯了何错,自然是心有不服!”安乐菁得到自由,心里也镇定了下来,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被粗使婆子弄皱的衣裳。 “来人,搜!”江氏废话不多说,她向来知这个继女牙尖嘴利,死的也能说活。再多的话,不如确凿的证据来的有用。 安乐菁镇定的面容出现龟裂,早在粗使婆子制服她的时候,她就知道是因为何事。而江氏想要找的东西,此刻正躺在她的袖中。 平素她犯下小错,只要不涉及江氏与小贱种,自然相安无事。而今日这玉牌,却是非同小可。若是坐实了罪名,免不得要吃些苦头。 安乐菁心思百转,倏然想起她的一个隐形身份,只得沉着脸,先发制人道:“住手!你们可知方才我是去见了谁?” 江氏眼底闪过嘲讽,看着这个自以为是的继女,一言不发。 安乐菁知道这是她的机会,缓和了脸色道:“母亲,女儿也是情非得已,实是有大事要进宫,这才借用了玉牌。皇后娘娘许诺二皇子进京便会纳我为侧妃,这样便能保住我的声誉,不至于牵累到妹妹的亲事。母亲,女儿已经知错,您若要罚女儿,岂不是打了皇后娘娘的脸?” 江氏目光一冷,她竟拿皇后来要挟她! “不问自取是为贼!我作为你的母亲,自然要教你好好做人!你若是将这歪风邪气带进了皇子府,便没有我这般好说话!”江氏语气一缓,痛心的说道:“养不教,父母之过,你虽不是我亲生,我却是视你为己出。你如今还未出嫁,便是我安家的人,与皇后娘娘何干?你若已经嫁做人妇,我定不会插手,将你交由二皇子处置。今日便按照府规小惩大诫,杖责你三十,抄写女戒一百遍。至于我,有失责之过,自会在老祖宗面前赔罪!” 江氏这一番话说的可圈可点,任安乐菁挑不出半点错处。 脸色刷的惨白,不论如何说,她都是错的一方。 贼! 若是传出去,她的名声便当真是毁了彻底,皇后娘娘恐怕会再三思量。而且若是传到了水清漪的耳中,自己为何会半夜里进宫?她一查,便什么都明白了!她如何窃取那枚令牌? “母亲,您当真是如此心狠?”安乐菁给自己一个机会,同时也在告诫江氏。 江氏岂会不明白?心中冷笑,不知该是说她这继女傻呢?还是说她太异想天看,看不明白呢? 皇后娘娘那样的人,最是护二皇子,那样的心肝宝贝儿,怎得会看的上安乐菁?只怕这天底下最好的人捧到她的面前,都嫌配不上二皇子。 安乐菁仓促偷走玉牌进宫,定是得了什么秘密,告知了皇后,拿此事换了她的姻缘。 皇后为了大局同意了,待安乐菁彻底失去利用价值,岂会留她? 只可恨这孽障莫要牵累了宁远侯府才是! “今日之事我会禀告了你父亲,至于皇后那边的亲事,由你父亲拿主意。”江氏把话摊开拿到名面上说,也表明了她的立场,这顿板子,安乐菁吃定了! 安乐菁脸色发白,父亲那般迂腐的人,她好不容易用母亲说服可以嫁给陈子冲,谁知出了后来之事。今日她又闹了这么一出,恐怕父亲如何也不会松口。 “不!不要!母亲,女儿愿意受罚!”安乐菁心里害怕了,皇后娘娘只是口头上答应。若是父亲不同意,那也是白搭了。父亲那日的话依旧犹言在耳,她若在做出不受礼教的事,便要将她送到寺庙绞发做了姑子。 江氏拨开安乐菁的手,笑得格外的慈悲:“你听话,我自然不会苛待你。”话音陡然一转:“拉下去!” 安乐菁恨不得咬断一口牙,死死的瞪着江氏!心中浓烈翻滚的恨意,恨不得将江氏挫骨扬灰。 江氏长舒了一口气,端着已经冷却的茶水,饮了一口,苦涩的滋味瞬间充斥口腔。 听着庭院里传来板子落在皮肉的声响,江氏眉一皱,叱道:“不省心!” “母亲说谁呢?”安悦欣探头探脑,见大厅里无人,一蹦一跳的走来,一把抱住江氏,听着外面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姐?” “嗯。这两日你往哪里跑?成日里不见人影?”江氏将安悦欣拉到身前,看着她小脸儿冻得发青,目光里布满了柔情:“哪里顽了?冻成这样?” 安悦欣目光闪烁,打着哈哈道:“母亲,我这几日在山上看雪景,可美了。若有可能,女儿带您一同去。” 只要他松口。 安悦欣在心里默默的补上这一句,心里隐隐有着期待,他答应了,便是同意与她成婚。只是,希望渺茫。 安悦欣给自己打气,只要她心智坚定,百折不饶,定会金石为开! 江氏过了那么多的内宅生活,岂会听不出女儿话里的言外之意。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女大不中留了!” 安悦欣抱着江氏的手臂撒娇,没有忘记正经事儿,眼巴巴的看着江氏道:“母亲,姐姐又犯了什么错事?让您这般的大动肝火?瞧,脸上都生了几道褶子了。 江氏信以为真,指腹摸着安悦欣指点过的地方,入手一片光滑无痕,嗔怒道:“你这鬼丫头。” 安悦欣目光沉沉的望着庭院,声声沉闷的板子声似敲击在她的心头。心里更为的好奇,大姐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白班容忍她的母亲大动干戈。 心知从母亲嘴里套不出话来,安悦欣打算从旁出入手。正打算溜走,却听到江氏道:“这半月你莫要出府,陪母亲抄写经文。” “不行!”安悦欣立即反驳,花千绝好不容易愿意她留在山上,她怎么能够前功尽弃?等她出来,外头恐怕都改天换日了! 江氏看都不看安悦欣一眼,冷声道:“平素学的礼教搁哪里去了?整日缠着一名男子,不像话!他若诚心娶你,不见你,自会登门提亲。” 不是的! 安悦欣愁苦着脸,想要辩驳,生生忍住。 若是花千绝心中有她,她也不至于如此。可她若是说了,她的母亲立即给她挑选夫君,绝了她的念想! 只得认命的随母亲一同去了正院,心里却想着逃跑的法子。焉焉的躺在江氏的床榻上,捶打了几下被子,委屈的噘着嘴。偷偷的想要从窗子里爬出去,蓦然,听到江氏与乳母说道:“嬷嬷,安乐菁她偷了玉牌进宫,胆大妄为的要挟皇后,不论事成与否,侯府都已经趟进浑水里了。” 安悦欣脸色一白,安乐菁要挟皇后?陡然发觉已经到了险要时刻,安乐菁嫁给了二皇子,为了取得皇后的信任,她拉拢侯府,可父亲宁死不愿助纣为虐,最后被安乐菁设计害死。 不-- 不对-- 安悦欣心里焦躁,来回在屋子里踱步,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在此之前,她忘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而就是这件事,让花千绝丧命! 想到这里,安悦欣再也坐不住了,所有一切的悲剧,都是从这里开始。 那么她要趁着没有发生之前,便将事情告诉福安郡主。 安悦欣撩起裙子打了结,爬上窗户,便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江氏严厉的声音而来:“帝京不安全,嬷嬷我信得过得只有你。你把东西收一收,立即带欣儿走,回我的娘家。”骤然,江氏脚步一顿,看着翻窗的安悦欣,脸一沉,厉声道:“来人,将小姐捆了!” ☆、第三十八章 兵符 水清漪安排人守在宫门口,若是有人进宫,便立即来告知她。 可去的终究是晚了一些,皇后让人封了口,水清漪的人只看见了顾锦年出宫。 水清漪眉头紧拧,紧跟着另外安排一批人去打听消息,看是否有异样。 可到底是没有任何的收获。 江氏再不待见安乐菁,也得为了侯府着想,将消息给封锁了。害怕安悦欣被害,她生性单纯,所有的心思写在脸上,防止她不经意间将事情泄露出去,便一刻不得停留,将自己的乳母亲自护送安悦欣回偏远的聊城娘家。 就在水清漪松口气,以为偷听之人,没有听到任何重要的消息的时候,接收到一封密信。 看完后,水清漪神色莫测,将密信折叠好,放在烛火上点燃,搁在了铜盆里。 落霞看了后,给水清漪地上一杯红枣茶:“郡主,发生何事了?” 水清漪示意落霞将茶杯搁在桌子上,双手肘撑在桌沿上,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 “郡主,头痛症犯了?”落霞担忧的掏出药丸,喂食给水清漪。水清漪抬手拒绝了,哑声道:“许是没有睡够。” 落霞眼底闪过焦灼,连忙说道:“郡主快些歇息,熬久了对腹中胎儿也是不好的。” 水清漪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她怎么能睡的着?推开落霞预备搀扶她的手,看着落霞倔强的模样,只好支开她:“我饿了,你先去备些吃食,之后我再休息。” 落霞立即去小厨房将一直温着的燕窝粥给端来。 水清漪不顾落霞的劝阻,忙到了深夜,外头敲起了四更天,这才熬不住的睡了过去。 转眼间,风平浪静的过了几日。 这期间,水清漪接到了袁艺灵的书信,她同时在监督皇后,皇后那边并无任何的动静。与水清漪一样,袁艺灵怀揣着侥幸的之心,那日她们的密谈,并无被透露出去。 水清漪唇瓣掠过一抹苦笑,将书信给毁了。 看着一只雪白的鸽子飞来,水清漪眼底含着笑,伸出手,鸽子落在她的手臂上。抓着鸽子,从它的腿上将竹筒取了下来,看完纸条上的内容,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落霞凑过来看了一眼,惊讶的说道:“大皇子怎得询问起欣儿小姐了?” 水清漪狐疑的说道:“那日我们从山上下来后,你可有注意到安悦欣的消息?” 落霞摇首。 水清漪心道奇怪了,难道真如花千绝所言,安悦欣是出事了? 当即吩咐人去宁远侯府去查,看安悦欣是否在府中。 这时,管家进来通报道:“郡主,府外安大小姐求见。” 水清漪一怔,安乐菁?她来作甚? “请她进来。”水清漪正好可以询问安乐菁,安悦欣可安然在府中。目光望着庭院外不远处的湖泊,边上费心的栽种了柳树。万条碧绿垂落,随风摇曳,为这萧条的冬季增添了一抹绿意。 看着安乐菁身姿婀娜,一袭单薄的粉色衣裳裹身,扶风弱柳。 四下里,冷风肆虐,只见安乐菁盈盈行了一礼,宛然一笑道:“今日我贸然拜访,唐突了郡主。”却丝毫不见为客者的拘谨,反而泰然自若,悠然随性宛如主人一般的在水清漪身旁落座。 水清漪将文书一收,递给身后的落霞,浅笑道:“不知令妹可在府中?她有一物遗落在我这。” 安乐菁一怔,垂目道:“欣儿她被母亲送去了寺庙,让她先稳定了性子,回来后好议亲。” 水清漪一怔,安悦欣议亲?她若是没有错看,安悦欣她中意的是花千绝,她当真会同意宁远侯夫人的安排? “郡主可以将东西交付与我,我回府后还给母亲。”安乐菁眸光微闪,端着一杯茶水,入手却是一片冰冷,眸光微沉,依旧将冷却的茶水饮下。 日光当头照下,却驱不散遍体的寒意,安乐菁握着茶杯的手,力道之大,恨不能将它捏碎了。 “安小姐,事到如今,你可曾后悔过?”水清漪所问非答,面目平静的凝视着安乐菁。 安乐菁心里一惊,不明白她说什么。 “安小姐追求富贵,错过了太多,将自己陷入这般地步,当真不悔?”水清漪点破道。 安乐菁抬头,与水清漪四目相对,讥诮的一笑。这世上,有哪一份尊容富贵不诱人? “郡主,你不过是投生得好。当初你也不是曾追求过富贵?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权势有什么不好?拥有它,便无人该轻贱冒犯我。”安乐菁讽刺道。 水清漪无言相对,的确,就连她都不曾例外。 可她却从来没有因为富贵,而生了害人的心思。 权势,宛如罂粟,妖冶美艳,令人追求。一旦拥有了,便再也离不得,放不开。 他们,终究都不过是凡人罢了。 “即使如此,也不该走了偏道。”水清漪的声音越发的低沉,与周遭冰冷的温度相近,令人心底发寒。 “弱肉强食罢了,我不害人,那些人自然会除了我。”安乐菁不以为意,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生活方式与追求,目光灼灼的盯着水清漪,良久才开口道:“郡主如今的身份,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都会有人给你摘。可我却是要自己努力,可我努力了,也不一定能够得到自己所想要的东西。都说这世间一切是公平,呸!若是公平,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又为何这么大?我不求其他,不过是想要嫁给自己心爱之人,可却是这残酷的现实,将我一步一步逼到这等地步!” 水清漪轻叹,话不投机半句多。安乐菁执念已深,无论什么话,她都听不进去。 水清漪深深看了安乐菁一眼,终是起身拂袖自去,身后/庭院静谧,冷风依旧。 安乐菁拢在袖中的手紧捏成拳,阴狠的瞪着水清漪的背影。这才发觉她来的目地被水清漪几番打岔,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心下不禁懊恼,蓦然,看见水清漪所坐的位置旁遗落了一枚令牌,弯腰拾起细致的打量一番,眼底闪过兴奋之色,快步离开。 …… 城门之外,一道墨色身影,骑着骏马,不做任何停留,似闪电一般进城,快的众人根本看不清楚来人的样貌,直奔宫门而去。 守城门的士兵,举着长矛追赶,一个物件迎面砸来,士兵下意识的接住,看清楚令牌上的字样,士兵跪在地上。 皇后娘娘坐立难安,着手命人准备膳食,左右看看,总觉得还是不够。 流芳姑姑看后,笑道:“娘娘已经有近半年不曾见到二皇子了,如今可算是平安进京了,日后再不会与娘娘母子相离。” 皇后娘娘脸上难得的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她与皇儿再也不用相离。 “已经到了哪里了?”皇后眼底眉梢的喜色,掩也掩不住。 “已经进城了,兴许快到宫门。”流芳姑姑脸上露出笑意,不知皇后有多久没有这般高兴了。 “母后。” 随着流芳姑姑的话落,一道墨色身影风尘仆仆的进来,撩开袍摆,跪地给皇后娘娘请安。 “我儿快快起来,让母后好好看看。”皇后娘娘听到这熟悉刻骨的声音,不禁潸然泪下。激动的双手微微颤抖,抚摸着二皇子的眉眼,哽咽的说道:“瘦了。” “母后,您大约许久不见,才会觉得儿子瘦了。”二皇子剑眉星目,鼻如悬胆,英挺俊美。捻着袖子,替皇后拭去面颊的泪水,轻笑道:“母后愈发的不端庄威严了。” 皇后嗔怒的瞪了二皇子一眼,看着他与孟纤相似的容颜,皇后悲从中来,带着哭腔的说道:“你妹妹她已经不在了。” 二皇子一怔,皇妹逝世了? “母后,怎么回事?”二皇子眸子里布满了阴鸷,谁那么大胆,竟敢谋害他的皇妹? 皇后将那日的事情,一一赘述给二皇子,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母后如今只剩下你了,不想你有任何的事情。希望你父皇能够立即立下诏书,册立你为太子,可惜你父皇宁死也不愿。” “母后何必这样心急?儿子听到一个消息,父皇除了皇儿,这皇位无人能继承。”二皇子自信满满,仿佛皇位已经势在必得。 皇后心中一震,立即追问道:“他发生何事了?” 二皇子自然知晓皇后问的是谁,花千绝如今废物一个,不足为惧。剩下的三皇弟,只待验证这个消息,他便有恃无恐了! “母后,此事您莫要操心,全权交由儿子处理。”二皇子心中冷笑了一声,搀扶着皇后一同去了偏殿用膳。 而就在这时,一直等待时机的安乐菁在外求见。 皇后目光凛然,这贱人阴魂不散! 二皇子眼底闪过疑惑,询问道:“母后,她是何人?” 此时安乐菁已经随着宫婢缓缓的走来,皇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愧疚的说道:“皇儿,她是母后替你选的侧妃。”冰冷的手握着二皇子的手,略有安抚之意。 二皇子心领神会,微微颔首,示意皇后放心。 皇后心中愈发的愧疚,寻思着日后多赐几房美妾做为补偿罢。 安乐菁眼角余光瞄了二皇子一眼,心如擂鼓,羞赧的垂头,见礼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呈递给皇后:“这是臣女从郡主手中所得之物。” 皇后心中震动,竟是兵符! ☆、第三十九章 大结局(上) 皇后曾经也风光过一断时日,自然是见过兵符。却没有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过。 如今,她念了许久的兵符,就这样突然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是给她的东西,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二皇子见皇后的模样,目光晦涩,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安乐菁身上。剑眉微挑,对皇后说道:“母后,您确认这是兵符?” 皇后脸上的笑容一敛,她知晓二皇子素来是谨慎的人,有此一吻并不意外:“皇儿,母后曾经见过一两回,的确是兵符。你若心生疑虑,可以将你大舅舅唤进宫来鉴定。他曾经也担任过将军,统率几万士兵,该是认识的。”她心里也起疑,这么贵重的物件,水清漪该是妥善保存,而不是轻易的被安乐菁给拿到手! 安乐菁知道皇后与二皇子的顾忌,只得实话实说:“今日我去摄政王府拜见福安郡主,因为以往有过恩怨纠葛,她不愿与我多说。只是问了一下妹妹的事情,便起身走了。我当时还想着其他的法子,要进去郡主的屋子,好借机与郡主近身夺得这物件。却没有想到皇天不负苦心人,这物件被郡主遗落在石凳下。那石凳设计巧妙,这令牌恰在凳子空心处,若不是眼力好,恐怕是不会注意。” 若水清漪将这令牌遗落在明显的地儿,还有可疑之处。可这般隐蔽的地方,引安乐菁上钩,安乐菁没有瞧见,恐怕也是白忙活一场! 皇后心中稍稍安定,凝眉道:“她问了什么话?” 安乐菁眉眼舒展,抬眼看了二皇子一眼,轻声细语的说道:“郡主询问我妹妹可在府中,有一物落在她那儿。我原想替妹妹取回去,可郡主却没有再提。” 皇后沉吟了半晌,细细的琢磨这句话,似乎没有端倪,将兵符递给二皇子道:“二皇子今日入京,再过一些时日,等稳定下来,再纳你进府。” 安乐菁心里咯噔一下,脸色苍白,慌张的看向皇后。她听出里面的潜意词,皇后是说二皇子在外游历,如今方才入京,地位不稳,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暂时没有多余的时间纳她入府。若她想要嫁进皇子府,那便是要看她的表现。 而她的表现,无非是拉拢父亲帮助二皇子。 可如今她嫁给二皇子为妾,都还是瞒着父亲没有吱声。她不怕继母会告诉父亲,因为继母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她嫁给二皇子。就怕她利用父亲对亲生母亲的愧疚,而勉强答应。所以这几日继母吩咐一个婢女照应她,无非就是监督,不让她有机会靠近父亲。可她当真是多想了,若那么简单,她何至于瞒得这样辛苦? 大殿里一片沉寂,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安乐菁咬紧了牙关,她知道皇后与二皇子在等她表态。她只有嫁给二皇子这一条出路,没有顺应皇后,恐怕她不会成功的嫁给二皇子。 “皇后娘娘,臣女将婚事告知父亲,待二皇子处理好事物,在一起商定日子。”安乐菁低垂着头道。 皇后满意的颔首:“行了,你退下罢。”命人给了些打赏,安抚安乐菁。 安乐菁磕谢了皇后的恩典,起身退了下去。 外头的日光,驱散不了安乐菁体内的寒气。松开手指,手心里一片湿濡。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略带等次的说道:安乐菁啊安乐菁,你机关算尽,到头来什么也没有捞着。如今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尸骨无存,可你已经没有退路! “小姐,皇后娘娘刁难您了?”安乐菁身旁的丫鬟小心翼翼的上前,目光怯弱的望了一眼巍峨宽宏的大殿,将安乐菁手中的赏赐接了过去。立即喜笑颜开,皇后给了赏赐便是没有为难小姐,可小姐为何愁眉苦脸? 安乐菁冷冷的瞪了她一眼,上了轿子出宫。 …… 水清漪却在这个时刻被虞贵妃邀请进宫。 与安乐菁的马车擦身而过,落霞微掀着帘子,探头看了一眼,淬了一口道:“从咱们府里头出来,转眼进宫,不知她安的什么心思。” 水清漪抿唇,摇晃着手中的茶盏,嗅了一口,一股子怪味扑鼻。微拧着眉头,将茶杯里的茶水给倒在了铜盆里。 “失败了?”落霞看着快要倒满的小铜盆,转移了注意力。看着桌子上的鲜羊奶与茶叶,提议道:“莫不是奶茶要放在火上煮口感才香醇?” 水清漪眼前一亮,点了点头。她只是将羊奶先煮沸去了膻味,而后再兑了沸水冲泡茶叶,之后才将奶倒进茶盅内搅拌。 “等下回府再试试!”水清漪擦拭着手指,脸上漾着淡淡的浅笑。她如今有孕将要三个月,没有多大的孕期反应,只是口味比较奇怪! 落霞应声道:“听说虞贵妃娘娘偶得了一坛子腌梅子,原本贵妃娘娘食不下咽,每回用膳前含一粒梅子,便开胃了。” 水清漪睨了落霞一眼,不过是外边传的神乎其神罢了。腌梅子略酸,吃了口舌生津,的确会有点食欲,对她来说却是不管用。 “昨夜里你吃的那酸甜的梅子,与虞贵妃娘娘的腌梅子是一样的。” 水清漪眼底喊着浅浅的笑意,因为他得知后,第一时间便寻了腌梅子给她食用。不管如何,她就是没有胃口,吃不下几口饭。 长孙华锦心焦,她同样也担忧。这几个月来,她日渐消瘦,害怕这样下去,会影响到孩子。可太医却说了,这很正常,待孩子大了,会改善如今的状况。 她期盼这个孩子,期盼了两世,如何不珍视? 她初为人母,极为的担心她的一举一动,会对孩子造成了伤害。 所以,在还在没有生下来的时候,她想她都难以心安。 落霞瞪圆了眼珠儿,她没有想到她心心念念的东西,昨夜里被她全都与含烟给分食了。满脸懊悔的看着水清漪:“郡主,您怎得不说呢?那是夜大人拿来给您的吧?” 水清漪看着落霞自责的模样,失笑道:“行了,已经到了宫门。” 落霞利落的跳下马车,搬着木梯搭在马车上,搀扶着水清漪下来。随后从马车内将热腾腾的糕点拿了下来,跟在水清漪身后道:“郡主,您见贵妃娘娘的时候,奴婢便在殿外候着。” 水清漪看着她滴溜溜转动的眼珠,不知她又在想什么。 虞贵妃在暖阁里招待水清漪,两个人都是有身子,膳食便不用特地的准备。看着徐徐而来的一道倩影,虞贵妃嘴角噙着一抹笑,神态温和的说道:“大冷的天儿,本宫将你唤进宫来,可有耽搁了你的正事?” 水清漪抿唇一笑:“不妨事,如今我只有看看书,对对账,并无其他要紧事。娘娘唤臣女进宫,倒是可以解解闷。” 虞贵妃眼底眉梢都染着浅淡的笑容,端着一碗羹汤,递给水清漪:“若非有急事,本宫也不会如此不知轻重,让你挺着肚子入宫。”顿了顿,虞贵妃眼底闪过一抹悲色:“我只有三儿一个皇子,原以为将他放出去,会让他躲过争夺皇位的噩耗。可怎奈,终究是命,无论他走出多远,都难逃此劫。我万念俱灰之际,却未曾料到,又怀有了身孕。为了给我们母子有安身立命之地,我不得不争,不得不抢!若是皇后娘娘得势,她势必会容不下我。” “所以,你才会帮我?”水清漪了然,莫怪第一次相见,虞贵妃便处处帮着她说话。 虞贵妃苦涩的一笑,眼底溢满了悲绝之色。“我腹中的胎儿……已经没有了心跳。她怕我腹中未成型的孩儿,对她构造成威胁,所以她容不下。我听到风声,皇后已经在逼迫皇上立下遗诏,册立储君,皇上断不会如了她的意。可皇室里,能够胜任储君之位,也只有二皇子了!皇上如今能够坚持,不知他还能够拖延多久。我如今一点办法也无,这江山落在二皇子手中,恐怕百姓都会深陷水深火热当中。你父王是真正的无私,为天下社稷、黎民百姓着想,若是他……便是顺应天命了!” 水清漪心中一惊,没有料到虞贵妃是揣着这样的心思!父王为皇?水清漪想也不想的拒绝:“父王志不在此,不能用这天下江山的重任来约束他!当年我不知父王为何会答应先帝,如今却是再没有任何的理由,肩负起这西越的江山。”水清漪抬眸,看了眼虞贵妃,似笑非笑道:“皇上恐怕也不会愿意!” 正是因为父王掌权,所以才成了西越皇的眼中钉,肉中刺! 若是父王要改了这西越国的姓氏,恐怕会死不瞑目。 虞贵妃敛目,眼底的光芒渐渐的黯淡,的确是她妄想了。摄政王妃仙逝之后,摄政王便不怎么管理朝事。之所以还在其位,恐怕是为了这一双儿女。如今这一双儿女都已经长成,了却了心事,摄政王恐怕早已想脱身,只是目前的局势,他若是告老还乡,恐怕会大乱! 水清漪从虞贵妃的话语中得到一个信息,恐怕皇后与二皇子忌肆的三皇子,如今的状况不容乐观。 “皇上属意三皇子。”水清漪语气中有着试探。 虞贵妃缄默不语,缓缓的起身,去了内阁。 水清漪看着虞贵妃站在屏风处等她,便起身跟了过去。 虞贵妃扳转砚台,床踏板缓缓的升上来。打开床踏板,里面是密室。 水清漪一怔,看着虞贵妃顺着狭窄的梯子爬了下去,凝思了半晌,紧跟着虞贵妃下去。经过狭隘的甬道,里面一片灯火通明。大约十平方米的暗室里,正中间摆着一张冰床,上面躺着一位大约十七八岁的男子。浑身凝结着薄薄的寒冰,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了无生气。 这…… 水清漪眼皮子狠狠的一跳,他莫不是三皇子? “他受了重伤,已经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为了巩固我的地位和安危,我便欺瞒了所有人,告诉他们三皇子在外游学。可眼下,再也瞒不了多久了!”虞贵妃目光温柔如水,慈爱的凝视着少年,握着他的手,泪眼朦胧。 水清漪心中极为的震惊,随即便是百味杂陈。 身在其位谋其事,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可尽管如此,水清漪也不愿她的父王陷入泥沼。 “虞贵妃,父王改换了这江山的姓氏,绝无可能。你若只是想要一块净土,好生的过了余生,我可以帮你。”水清漪心里感念这虞贵妃的恩情,可这不足以让她牺牲了父王,乃至赔上整个摄政王府。 虞贵妃忽而诡异的一笑,对水清漪道:“你会改变主意的!”说罢,抬着少年的头,拿着给他当枕头的木盒出来,递给水清漪道:“你会需要它。” 水清漪疑惑不解的看着盒子,不知里头装着何物。 “常人手足骨节重创导致伤残,敷上此药膏后伤患仍可痊愈,逐渐恢复正常活动。”虞贵妃她赌水清漪会答应,救花千绝不是她本意。极有可能花千绝腿治好了,水清漪出尔反尔,由花千绝担任储君。 虽然比皇后得势好,她依旧心有不甘。 水清漪没有想到有药能够治好花千绝的腿,心里极为的激动,伸手想要拿过来看看,却被虞贵妃藏进了袖中:“明日让摄政王入宫,若是合我心意,便将这药给摄政王带回去给你。” 水清漪捏紧了落空的手指,虞贵妃送客之意很明显,便顺着来时的路离开。 心里极为的矛盾,她想要保全摄政王府,不趟这趟浑水。可虞贵妃她心狠,有手段!拿捏住她的软肋! 花千绝因她致残,这是她心里一个疙瘩,无法释怀。如今得知有药能够医治好他,她断然是不会放弃。 难道,当真要为了那盒药,将父王推出去? 水清漪两面为难。 等在外边的落霞,见着水清漪出来,赶忙上前询问道:“郡主,贵妃与您说什么了?”脸色这般的凝重? 水清漪不语,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回府。” 虞贵妃恐怕对此势在必得,因为她算准了自己不会弃花千绝不顾。 回到府里,水清漪立即去了书房。看着龙珏在批阅公文,水清漪在他对面坐下。 龙珏搁下手中的公文,看着心事重重的水清漪,微蹙眉头:“发生何事了?” “大皇子的腿有治了。”水清漪情绪低落,不知该如何与龙珏说。她深知龙珏当年是撂担子,直接放权给西越皇,可奈何龙珏对母妃情有独钟,为了与西越皇抢人,只得重新掌权。待母妃仙逝之后,他恐怕对这世间任何事物都了无兴致。 他过的已经够苦,够心累,为人子女,又怎得为了尝还自己私下的恩情,逼迫父王做他不愿意的事? “为难?”龙珏只有在水清漪因为长孙华锦的事情,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态,其他还是头一回见,可见是遇到棘手的事儿:“说来听听。” “虞贵妃提了一个要求,让您坐上那把龙椅,她才会将药给我。你们都是我至亲的人,我难以抉择。”水清漪咬着唇瓣,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是想要您顺应了虞贵妃的意,治好了花千绝的腿之后,由他做储君,这样实至名归!” 龙珏脸带笑意:“这样岂不是有失信誉?” “我不过是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罢了!”水清漪才不管虞贵妃她心里如何想!既然虞贵妃不想要皇后那一派得势,想要余生安稳度日,便是谁担任皇帝也可以。花千绝的性子,他只是想要对付与他有仇之人,虞贵妃有赠药之情,恐怕也不会太为难她! 龙珏颔首道:“好。” 水清漪长舒了一口气,歉疚的说道:“父王,您如今活了大半辈子,如今为了女儿,做了一回不讲信义之事!” “卿卿,你莫要多想。父王能走到这一地步,不足以你想的那般好。”龙珏语重心长道。 水清漪默然,她深刻的体会得到。许多时候,不是你不想做伤天害理之事,可总有人逼迫你。她毫无地位,手上仍有沾染鲜血,何况是父王? 水清漪心事重重的离开。 龙珏当日便进宫造访虞贵妃,日落后方才回府,带来了水清漪心心念念的药。可龙珏却脸色紧绷道:“这里只是一半,还有一半等父王登基,她便会给了。” 水清漪心一沉,虞贵妃果然是只老狐狸! “父王,您答应了?”水清漪心惊的看着龙珏,将手中的药塞回龙珏的手中:“您将药退给虞贵妃,花千绝的腿我另外想办法。无双他是神医,定能医治好花千绝的腿,只不过时间长短。” 龙珏揉了揉水清漪的头,轻笑道:“你从小因为父王的失误,而与我们走散,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将你寻回,因为父王的固执,让你与心爱之人分离,独自饱受折磨。父王心里想着是疼爱你,可却没有真正的为你做过什么。若是错失了这一回机会,花千绝的腿没有治好,恐怕你这一辈子心难安。” 水清漪鼻子一酸,想要落泪,却拼命的忍住了。 “父王无需自责,清儿从不曾怨怪过您,您只是想要清儿过得好,并非心存了恶意。”水清漪上前拥抱了龙珏一下,感受到龙珏僵硬的身躯,破涕为笑道:“父王若是因为这盒药膏,做了自己不愿做的事情,清儿才会愧疚一辈子。”打开盒子,看着里面一块通体黑如墨的半截药膏,散发这阵阵的清香。“我将这药膏拿去给无双,看他能否配出药方。” 龙珏点了点头,寻了个由头离开。 水清漪看着龙珏背脊僵直,步履匆忙,忍不住一笑,恐怕他被她给惊吓住了吧? 水清漪把药给了无双,无双脸色凝重的看着这半块药膏,摇头道:“有几味药材我辨不出来,而且这药讲究药材顺序和火候,一样不能有偏差,否则便药效大失。你是从何得来的?” 水清漪如何得知虞贵妃从哪里得到这药膏?恐怕虞贵妃原先是想要给三皇子用,可三皇子却是用不了,所以就一直留下来了? “谁给你的?”无双见水清漪满面迷茫不确定,索性问得仔细。 “虞贵妃。” 无双面色微变,将药膏给了水清漪,冷声道:“我帮不了你。” 水清漪探究的看着无双,从他听到虞贵妃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复杂难懂的神色,难道他认识虞贵妃?亦或是,两个人有不同寻常的关联? 想到此,水清漪也不再强求。她知无双的性格,他说不,即使你说破嘴,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 安乐菁回到府邸,便去了书房。 看着从书房里走出来的顾锦年,微微一怔,随后想到自己的要紧事,安乐菁没有多想,匆匆进了书房关上门。 宁远侯见安乐菁没有规矩,脸一沉,呵斥道:“愈发的没有规矩!” “爹爹,女儿是有要紧的事。”安乐菁左思右想,决定将她即将要嫁给二皇子的事情告诉宁远侯。因为这样,宁远侯便不会站错了队伍,导致她嫁进二皇子不受宠! 宁远侯看都不看安乐菁一眼,从她闹出的那些事情看来,便知并没有什么好事! 安乐菁见宁远侯的态度,心中不忿,咬紧了唇瓣。再不甘心,也知如何做才是最为的理智!脸上扬着一抹浅笑,温和的说道:“爹爹,女儿名声如今败坏了侯府,极有可能会影响了妹妹的婚事。所以皇后娘娘让女儿嫁给二皇子的时候,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若是因为我而耽搁了妹妹,便是一大罪人。可我心里想着还是要与爹爹说一声,希望爹爹能够同……啊……” 安乐菁捂着额头,看着啪嗒掉在地上打转的玉章,眼圈发红。带着哭腔道:“爹爹,女儿知你会生气。可你要想想,女儿名声败尽,没有人会娶女儿。你看,看看我这张脸,旁人都不敢瞧上第二眼,难道我做老姑子爹爹您才开心?”安乐菁拿着帕子擦拭掉脸上厚重的脂粉,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 “你……孽女!”宁远侯气得个仰倒,指着安乐菁满腹指责教诲她的话说不出口!良久,就在安乐菁以为宁远侯妥协的时候,宁远侯沉声道:“我宁愿你做姑子,也不要你嫁进二皇子府,连累了全府!” “爹爹!”安乐菁尖锐的叫唤道:“您的心肝是长歪了么?我同样是您的女儿,为何与安悦欣相比,却是一个天一个地?安悦欣她时常说您不疼宠她,宠惯着我。可那只是表面,她的事情您事事周全的安排好,而我呢?我的一切我都必须要自己去争取!” “啪——” 宁远侯一巴掌打在安乐菁的脸上,怒急攻心的捂着胸口咳嗽几声,冷声道:“你还有脸说!我给你安排好的婚事,你嫌对方门楣不高,配不上你‘尊贵’的身份!心比天高,落到这样的下场,你咎由自取!若你当真是为了欣儿着想,我定会好言规劝你!可你这些年,哪回不是栽赃陷害欣儿,令她惹我厌烦?我原以为你会收敛,却没有想到你越发的过份,将侯府推进火坑!你一心想要飞天,我这侯府当真是容不下你。” 安乐菁心里一惊,她没有想到宁远侯全都知道。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是要将她赶出侯府么? 不! 不行! 她若被赶出去,断然是不能嫁给二皇子了! 而如今宁远侯对她心有芥蒂,并不待见她。想要说服宁远侯帮助二皇子夺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安乐菁六神无主,不知接下来该怎办! “爹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别赶我走!您若不同意女儿嫁给二皇子,女儿不嫁便是!看在母亲的份面上,爹爹原谅女儿这一回!”安乐菁眸光闪烁,如今她只能用缓兵之计。 宁远侯这回却是铁了心,因为安乐菁安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断不能将她安置在府上,免得惹是生非,闯下祸事! “你便去你姨娘那里,悔过自新!”宁远侯吩咐人送安乐菁回去,督促她收拾衣物,即刻将她送到庵庙去。 “不!我不去!我不去!”安乐菁跪在宁远侯脚下,拉着他的袍摆哀求:“爹爹,我不要去母亲那里,我不要去!”去了那么一切都完了。 宁远侯狠心的从安乐菁手中将袍摆抽出来,痛心的说道:“你已经入了魔障,你姨娘兴许能够点醒你!”她一心想要嫁给二皇子,嘴上虽然退让了,可谁知她心里如何想?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他断然不会放任安乐菁祸及侯府。“你若同意嫁人,到时候我给你安排一门亲事,再接你回府嫁人!”说罢,便让人将安乐菁给带下去。 安乐菁奋力的挣扎,便听到宁远侯无情的说道:“你若不服从,便将你绞发送去家庙!” 安乐菁脸色刷的惨白,绞发做姑子,她便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只得乖乖的闭嘴,任由婢女将她给拖下去。 安乐菁收拾箱笼的时候,当着宁远侯身边的婢女的面对自己的贴身丫鬟说道:“我如今要去庵庙,那里清苦,便不带着你一同前去了。这里有五十两银子,算是尽了咱们这些年来的主仆恩情。”安乐菁拿出红莲的卖身契递给她:“从今以后,你便不是宁远侯府里的人,成了自由身。” 宁远侯的婢女挽香拿过五十两银锭子,仔细检查了一番,见没有藏东西,盖上盖子,对安乐菁道:“小姐,这丫鬟是属于宁远侯府的人,您将她放出府去,要知会夫人一声。” 安乐菁心里直冒火,脸一沉,冷声道:“我如今是连处置自己的丫鬟,也没有权利?” “小姐,您自然有。只是这每个丫鬟都是有登记,您这样放出去,若是夫人不知情,以为这丫鬟逃跑了,报了官那便是闹得大家都难看!”挽香不卑不亢道。 贱婢! 安乐菁想要唤人将这贱婢拉下去杖责,可奈何挽香是宁远侯的人,她离府之际还这般泼辣刁钻,恐怕宁远侯会任由她在庵庙自生自灭! “你有心了,我自然会告知母亲!”安乐菁咬牙切齿,内心一阵悲凉,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堂堂侯府小姐,竟是被一个婢女如斯欺压! 挽香得体的一笑,烟波一扫,看着安乐菁收拾的四五个箱笼。缓缓的说道:“侯爷方才有吩咐,小姐只消带几身换洗的衣物便可。”说罢,让人将整理好的箱笼摆回原处。 安乐菁气血翻涌,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强咽下去。瞪着挽香的眸子,几乎要喷火,却又无可奈何! 紧紧的攥着手心,让红莲给她收拾几身衣裳,转身出了内室,眼不见为净! 怒气冲冲的坐在榻上,听着挽香指挥红莲:“庵庙清苦,这般华丽精致的衣裳不适合,带几身素净的衣裳。” “挽香姐姐,小姐大多都是色彩鲜艳的,剩下的是两身白裳,一身青裳。可已经收了好些年,大多是旧款式。” “庵庙都是统一淄衣,谁会看款式?穿得这样鲜艳,恐怕会冲撞了佛祖。”挽香训斥道。 安乐菁一口白牙险些咬碎,简直欺人太甚! “小姐,侯爷说了,银钱就莫要多带,每月他会吩咐人送补给和银钱。”挽香将一个扁扁的包袱递给安乐菁,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给安乐菁:“这是侯爷给小姐准备的。” 安乐菁摸在手里,掂量一下,便知里头装着五两银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是要逼死她!一个侯府小姐,每月只有五两银钱!庵庙里都是素斋,母亲去了不过半个月,人便整整瘦了一大圈。 不行! 她不要坐以待毙。 安乐菁心里有了主意,牵强的笑道:“烦请你告知爹爹,我尊听他的一切吩咐!”将包袱背在身上,啪的甩下帘子,坐上马车去往庵庙。 而安乐菁的丫鬟红莲,在安乐菁走之后,拿着卖身契与银子,收拾简单的包袱,从后门离开。却被几个粗使婆子抓着,关进了柴房。 粗使婆子将红莲身上的包袱给拿走了,红莲焦急的想要抢回来,却被粗使婆子抓着手臂,劈头盖脸扇了几耳光。哼道:“小贱货,竟敢趁着大小姐不在府中,偷窃卖身契逃跑!若不是夫人心善,定要押着你去见官!”用力将包袱夺过来,抱在怀中,凶神恶煞的说道:“再敢胡来,看老娘不扒了你一层皮!” 红莲捂着脸,蜷缩在角落里,极为的害怕。苍白的脸上,五根红彤彤的指头,印在上面,看着格外的瘆人。 粗使婆子淬了一口,将柴房门给锁了起来,兴匆匆的去了夫人屋子里。 宁远侯夫人看着摆在桌子上的包袱,让贴身丫鬟去翻找,什么也没有找着。 “夫人,难不成不在这里面?”添香里里外外都翻找了一遍,只有几件浆洗得发白的破布衣裳。府里头发下去的下人服却是一件也没有! “装银子的木盒呢?”宁远侯夫人淡淡的说道,同时展开手中的卖身契。心中冷笑,倒是个心思缜密的,这卖身契咋一看与旁的相差无几,但是仔细一瞧,却是有些区别。这是后面安乐菁写的,她恐怕预料到会东窗事发,便事先准备好,将她要对红莲说的话,写在藏头字里。“不用找了,只要红莲那丫头没有放出去,便没有大碍。” 添香却是不容乐观道:“夫人,您也见识过大小姐的手段,她诡计多端,指不定有几手的准备。既然她让红莲给她去二皇子府送口信,咱们帮她这一回。” 宁远侯夫人转瞬明白了她话中之意,笑骂了一句:“就你心思多。”却也是应允了。 添香是练得一手好字,描摹得也极为的相像。照着安乐菁的字,写了一封书信,让人给送到了二皇子府中。 而坐在马车里安乐菁,心里忐忑不安,期待着二皇子拿了红莲给他的信,赶紧过来救她逃脱出去。可左右没有等来,倒是快要到了庵庙,心里越发的焦灼。她来庵庙见过一回母亲,那个时候便见识了庵庙的严厉。母亲是因为犯错,才被送到了庵庙,专有严苛的师太管教母亲,一举一动处处有人盯着。而且还要劳作,若是偷懒,免不得要受皮肉苦。 她若是进去了,断然是出不来了! 掀开帘子,看着越来越靠近庵庙,红莲那边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急的满头大汗,只得寻一个借口:“停车!快点停下来!” 护送安乐菁去的是挽香,挽香眼底闪过嘲讽,淡淡的睨了安乐菁一眼,不温不火的说道:“大小姐,快要到庵庙了,你在稍等一会。” “我要出恭!”安乐菁方才掀开帘子的时候,如今是在小树林里,定是有许多的灌木丛。而且在下雪,她支开了挽香,定然能够溜走。 挽香蹙眉,掀帘看了一眼路途,里庵庙还有小半个时辰。安乐菁额头上渗出了冷汗,满面焦急的模样,不似作假。沉吟了片刻,只得松口道:“奴婢给大小姐打掩护。” 安乐菁心中嗤笑,不过是怕她逃跑,过来监视她而已! 安乐菁率先下了马车,左右观望,将地形牢记于心。左边布满了荆棘,右边树木稀疏,可灌木丛却有半个人高,若是存心躲藏起来,也不难被发现。 安乐菁走向了右边,对挽香道:“我就藏在那矮木丛里出恭,你在这里等着。” 挽香看着五十米远的地儿,有个到腰际的矮木丛,树叶细密,看不清楚后面的情况。心里稍稍迟疑了起来,却听见安乐菁道:“天寒地冻,这里的积雪都过了膝盖,还在纷纷扬扬的下雪,我能跑到哪里去?” 挽香一想,觉得也是,便颔首,背转过身子。 安乐菁眼底闪过一抹阴鸷,故意放重脚步,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响。 挽香听到身后的动静,旋身过来,便看见安乐菁蹲下去,深紫色的裙裾舒展在雪地里,心里头却不敢放松。凝神听了片刻,那里并没有传来动静,挽香警觉的走上前去,开腔道:“大小姐,您好了么?” 回应的是一片寂静的。 挽香心一沉,绕过矮木丛,只见雪地上躺着一块被撕裂的裙裾,故意露出在她的视野里,令她放松警惕,随后潜逃。 果真是不安份! 挽香恼怒的看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该活活憋死她,省的在外做妖! 可事已至此,挽香心知抱怨无用,只得寻着脚印去找,在一道岔路口的时候,脚印却是消失了。附近找了一圈,人影也没有。略微思索,挽香眼底闪过冷意,安乐菁无处可去,侯府她万万不敢回去,那么便是去寻二皇子了! 想通关节,挽香直接上马车去二皇子府堵人。 安乐菁却是不知道挽香的心思,焦急的往前跑,一边跑一边抹去脚印。后面没有动静的时候,坐在地上喘气。直到看见官道上那辆马车返程回去,安乐菁才敢走出来,双手搓着手臂取暖,蓦地看见一辆马车缓缓的行驶而来,眼前一亮,慌忙挥舞着手臂拦截下来。 帘子掀起,安乐菁看着马车里的人,脸上的笑容一僵。 “安大小姐。” 安乐菁紧了紧手心,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 马车缓缓的停在二皇子府外,安乐菁道了谢,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咬紧唇瓣,掀帘下车。却看见了对面巷子里的一辆马车,吓得魂飞魄散,见鬼似的缩了回来。“你……你能将我载到后门?” “怎么?遇到熟人?”南门萱似笑非笑,眼底带着对安乐菁毫不掩饰的轻蔑。 南门萱的眼神令安乐菁非常不舒适,可眼下有求于人,安乐菁只得忍受了南门萱给她的屈辱。“是的,侯府里的人。” 南门萱嗤笑道:“就你这脑子,还妄想嫁给二皇子?马车在门口停了,却过府不入,你说旁人会如何想?监视你的丫鬟,她能在你逃跑后,能够在这里守株待兔,便不是个蠢的。你若不信,马车恐怕没有驶出几米,她便追上来了!” “那该怎么办?” “你等着。”南门萱跳下马车,敲开了二皇子的府门,与门仆说了什么,便打开了正门,让马车驶进去。 安乐菁诧异的看着南门萱。 南门萱却是不屑一顾,二皇子继续用人,她外祖是帝京首屈一指的皇商富家,她送上门来,二皇子岂会拒绝?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情。”南门萱上了马车,赶着安乐菁快些下去,别耽搁了她时辰。 安乐菁忍气吞声,下了马车,看着马车绝尘离去。眼底闪过戾气,转身对一旁的奴仆道:“二皇子呢?” 奴仆也傻眼了,原以为是南门小姐。他就是进去通传的功夫,留下的却是宁远侯府的大小姐。他如何向二皇子交代? “安……安小姐,方才……方才的南门小姐呢?”奴仆磕磕巴巴的问道。 安乐菁脸一沉,不待她发作,便远远的瞧见一袭墨色锦袍的男子,风度翩翩而来。温润的面容,见到安乐菁时,微微一变。满目阴鸷的看向通报的奴仆,奴仆跪地道:“方才是南门小姐敲开府门,询问您是否在府邸里,随即让奴才去通传。奴才回来的时候,只见到了安小姐一人。” 二皇子目光寒栗,冷飕飕的上下打量着安乐菁,冷声道:“有何事?” 安乐菁楚楚可怜的说道:“二皇子,我被爹爹送到庵庙,半途中逃了回来。他不信您会娶我,怕我丢了宁远侯府的颜面。您若是去侯府下聘,爹爹肯定会明白过来,我并没有骗他!” 二皇子冷笑连连,这个贱人到了如今的地步,还敢欺瞒他! 更重要的是居然污蔑了袁艺灵与水清漪合作,让母后误解了袁艺灵,打算毁了这门婚事。 “到书房详谈!”二皇子强忍着心里的怒火,甩袖去了书房。 安乐菁心里头莫名的不安,跟着二皇子进了书房。 “关门。” 安乐菁合上门,转身脖子一紧,被死死的掐住。心中惶恐不安,难以置信的看着二皇子,想要说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拼命的挣扎,可她力气不敌二皇子,撼动不了半分,只得干着急! 呼吸愈来愈薄弱,安乐菁胸口似要炸裂开。 断断续续,吱吱唔唔的求救:“放……放开……” 二皇子浑身充满了戾气,他本就不希望被人强迫、威胁!可这个贱人拿袁艺灵威胁他的母后,嫁给他为妾! 不过是个卑贱的妾,要杀要刮,自然无人敢说他! 安乐菁心中大骇,她知道二皇子动了杀机,可她不明白她哪里做错了,让二皇子有了杀她的动机。 “母后想要拉拢宁远侯,所以让我委屈点纳你做妾,可如今宁远侯将你送去庵庙,便足以说明你没有任何的价值。可不娶你,你若是坏了母后的好事该如何是好?死,便是你唯一的出路。”二皇子话落,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安乐菁肺部憋闷快要窒息,手指胡乱飞舞,抓着二皇子,企图让他松手。可这样却是加速了她的死亡。二皇子脸上受痛,手一动,咔嚓一声,安乐菁脖子一歪,手脚绵软的垂落。 二皇子宛如提着破布娃娃将她甩在地上,命人进来将尸首收走。 “爷,如何处置了?” “处置干净便可。”二皇子话落,忽而唤住了侍卫:“她与南门小姐一同进京。” 侍卫心领神会,将安乐菁扛在肩上离开。 …… 二皇子入宫,将安乐菁死的事情,禀报给了皇后。 皇后一怔,就这样杀了安乐菁? “皇儿,母后留着她还有用处……”母后心里觉得可惜,可既然人没了便没了,她不至于为了无关紧要的人与她的儿子争执。 二皇子却没有这么想! 他在外游历的这些年,曾经与袁艺灵有过几面之缘,他被袁艺灵给吸引。这次之所以回京,因为时机成熟,再一个便是他与袁艺灵的婚事。 未免事情生变,这才急急的赶来。 可没有料到,母后竟与他说袁艺灵与水清漪合谋,算计她。要退了这门亲事! 他辗转得知,因为安乐菁那充满野心的女人,为了得皇后的心,便污蔑了袁艺灵。 “她眼里只有利益,她为了能够在帝京立足,便费尽心思,耗尽手段。日后若是起了别的心思,岂不是会背叛我们?那时候我们这么多年的筹谋,便功亏一篑!何况她说的未必是真,母后与儿臣密谈时,岂会让人听了去?她怎么那么凑巧就听到了?母后确认她不是捏造事实?她所言非实,我们防备西北大将军,甚至将暗箭对向他们,我们便失去了一个盟友,多了一个劲敌。儿臣不多言,母后您多想想。明日我便去西北大将军府提亲,尽快将婚事办了!”他不想拖下去,夜长梦多,尽快将她娶进府为妙! 皇后被二皇子说动了,因为她最信得过的便是二皇子,他们母子有共同的目标。 细细一想,的确如二皇子所言,安乐菁所说不一定都是真的。 “皇儿,你迎娶袁艺灵为妃,可暗中观察她。若是有可疑,便防范,日后寻得时机好利用一番。若是没有疑心,那便更好了。”皇后心里依旧有疙瘩,不论安乐菁所说是真是假,她都不会对袁艺灵放心。 但是二皇子的心思…… 皇后叹息,二皇子是她生的,岂会不知他对袁艺灵的那份心?若是坚持反对,恐怕母子会离心。 二皇子没有料到皇后会同意,心中一阵欣喜,脸色也缓和了过来。眼底的戾气散尽,对皇后娘娘说道:“母后,您也莫要惋惜。安乐菁不得宁远侯喜爱,将她送到庵庙做姑子,没有任何的用处。您若是想要拉拢了宁远侯,莫要忘了他还有一个小女儿,虽然不是原配所生,却也算是个嫡女。极为的得宁远侯的欢心,且与福安郡主关系亲厚。如今将要及笄,何不先定下了婚约?” 皇后完完全全没有想到这一层,被二皇子一点拨,便心中开朗。正要吩咐人去办,却被二皇子给制止。袁艺灵是他心爱的女子,他不想要让袁艺灵受了委屈,所以在她进门前,断不能纳妾。 皇后心里不是滋味,她一手养大的儿子,如今会顾虑别的女子心中感受,却是没有替她想过。 难道,爱当真能蒙蔽了一切? 就好比皇上爱上那个妖女,沦落到如今的下场!他若是将啊妖女拱手相让给龙珏,没有生出要夺回来的心思,何至于做了有名无实的皇上,皇权旁落的下场? 她心中有恨,当初有多爱他,如今心中便有多恨。 幸亏! 幸亏当初有东齐国的人容忍不下乔若芙,否则如今恐怕没有他们母子立足之地。 “皇儿,你要记住,身为男儿身,便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莫要沉浸在儿女私情中。否则,便会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倘若,你无法掌控的时候,便要毫不手软的除掉她!”皇后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只希望他能够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二皇子不懂,却没有忤逆了皇后,点头应了一声。 “你回去吧,明日母后会给你安排聘礼,去将军府下聘。”皇后想要静一静,毕竟那么多年的夫妻,很快就要断了情份,皇后心中颇为的酸楚悲凉! 打算起身去看一看西越皇,却听见流芳姑姑说道:“虞贵妃召见了福安郡主,随后摄政王进宫,待人离去后,虞贵妃传唤了太医,要了一碗落子汤。” 皇后嘴角微扬:“那孽种没了?” “沾了那药,就算临盆都要会没了。何况如今月份还小,能保住命已经算是不错了。”流芳姑姑脸上带着笑,说的却是不近人情的话。 “那可不一定。”皇后近日来提着的心可算是落了下去。 流芳姑姑好似想到了什么,神情凛然,不再做声。因为十几年前,这药她同样的给一个人下过,剂量是虞贵妃的几倍。可惜她福大命大,非但生下一个健全的孩子,而且还生了第二胎! “情况如何了?”皇后目光阴冷,若是这个时候来个大出血,便对得起这一副药剂。 “原本是不行了,可在关键时刻,夜大人带着一位灰衣少年入宫,捡回了一条命。”流芳姑姑咬牙切齿,话里透着浓浓的不甘。若是虞贵妃死了,那么三皇子便是有逆天的本事,也不是皇后的对手! 皇后眼底闪过狰狞,又是他! “到底是何来历?你可查清楚了?”皇后心底对所谓的夜锦起疑,他若是西北大将军的部下,理应是听从西北大将军的命令。可他却是处处没有为西北大将军设身处地的着想,反而是让西北大将军为难,最后竟是明目张胆的偏向摄政王。若她是袁建勇,断然是会暗中对付了夜锦,可袁建勇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畏惧摄政王?还是问题出在夜锦身上? 他凭空出现,夺得袁建勇的信任。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可疑的事情! 流芳姑姑摇头道:“没有,他仿佛是凭空出现,背景空白,有人刻意抹去了他的来历!”心中暗暗吃惊,不知这是袁建勇的杰作,还是夜锦本人? 闻言,皇后脸色微变,眸子里晦暗难明。 “去瞧瞧虞贵妃。”皇后吩咐流芳姑姑拿着千年人参,送给虞贵妃补身子。 虞贵妃没有想到皇后这个时候会来看望她,撑着身子要坐起来,皇后体贴的说道:“你身子正虚,好好躺着休养。” 虞贵妃也不再坚持,她从鬼门关走了一圈,身子本就虚弱。不过是一些虚礼罢了! “劳烦姐姐挂心了。”虞贵妃脸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寝殿内燃着熏香,依旧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没有想到寻常的落胎,她会突然血崩。转而她想到这里的太医恐怕都被皇后给收服了去。就在她以为要死的一瞬,夜锦带着无双来给她医治,捡回了这条命。 苦涩的一笑,若不是她手中有水清漪需要的一味药膏,恐怕这回当真是没命了!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打算将另外一半给了水清漪。 皇后娘娘看了一眼虞贵妃惨白的脸,关切的说道:“你瞧瞧你,不爱惜身子,好好的孩子,怎得就落了呢?皇上若是知晓了,不知该如何痛心了!” 虞贵妃扯了扯嘴角,什么话也没有说。 皇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嘱咐流芳姑姑道“你去厨房将那支千年人参熬了给贵妃补补身子。” 虞贵妃眼底闪过一抹恨色,明知她此刻极虚,不能大补。她偏巧要流芳将整支人参给炖了喂她,安的什么心? “不必劳烦姐姐了。”虞贵妃给心腹使了眼色。 可流芳姑姑本就是知道皇后打的什么算盘,自然不会因为虞贵妃一句话而罢休,端庄的笑道:“贵妃娘娘,这是太皇太后赏赐给皇后娘娘的人参。皇后娘娘见贵妃娘娘身子虚弱,便将这人参赏了你,这是恩典。您身子养好了,皇后娘娘才会心安。” 虞贵妃心一沉,她若拒绝才是让皇后烦心? 允儿拉了拉虞贵妃的衣袖,暗使了眼色。 虞贵妃心中一叹,皇后是有备而来,怎得会轻易的放弃了?她只能竟敢其变了! 皇后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这就对了,咱们是姐妹,共同服侍皇上。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这话太见外了!皇上如今是一日不如一日,你好好养着身子,替姐姐伺候好皇上,便是对我的答谢。毕竟皇上最宠爱的便是妹妹了,只有妹妹亲手伺候姐姐才放心。” 虞贵妃听出皇后话里的意思,皇上快驾崩了,她也该随皇上去才是。 “姐姐,妹妹如今不过是残躯病体,如何能够尽心照顾皇上?当初皇上与妹妹说过,他当年本是很排斥娶顾家女为皇后的规定,可见着姐姐之后,便心甘情愿的娶了姐姐为后。可顾家势如中天,想着要操控他。纵然有满腹心事,也不能轻易的向姐姐倾诉。因为有几回,姐姐转眼告诉了顾家,皇上的计划受到掣肘。至此之后,皇上心里极为的矛盾,想要宠幸您,又怕您身后的顾家。后来有了东齐国和亲过来的乔若芙,她性子温和善解人意。看着皇上时常喝闷酒,便主动开解皇上,一来二去,便生出了几分情意,对姐姐的这份心,便淡了。” 皇后心中惊起了滔天巨浪,她从来不知皇上竟是有这样的心思? 原来,他也曾经真心相待过她?只是那个时候她太过蠢钝,听信了母亲的话,将皇上的一言一行都告诉了他们。因此,才与皇上隔了心? 不! 不可能! 他本就是薄情寡义之人,对她冷眼相待,又岂会对她有情? 虞贵妃看着皇后眸子里的波澜起伏,淡淡的说道:“皇上原本对乔若芙并无多大的感情,就是因为你从中搅合,反倒是让皇上对乔若芙更加的在意了!以至于之后,非她不可。你难道还不明白?这是皇上与你较劲呢!后来没有了乔若芙,疼宠我,也不过是因为我如乔若芙一般,顺应皇上的心思,又没有背景强大的娘家,皇上才能没有负担与压力。” “若是没有顾家,他能坐稳了皇位?”皇后心里不断的否认虞贵妃说的话,认定了皇上是忘恩负义之人。利用完顾家,便扔到一边而去了! “姐姐如今还是这样的想法,莫怪这辈子得不到皇上。”虞贵妃话里充满了怜悯与同情,她说的话半真半假。皇上爱着乔若芙是真,对皇后最初有情也是真。可后面见到乔若芙之后,皇上的确移情乔若芙。 这世间男子,除了龙珏,还有谁会如此的长情?更何况,皇上九五之尊,后宫美人三千,个个装扮得美艳动人,等待皇上的临幸,久而久之,总会觉得乏味。之所以对乔若芙念念不忘,恐怕是因为得不到! 世间女子皆可悲,所有的恩恩怨怨,皆是爱而不得而起。 皇后霍然起身,厉声道:“休要胡说!”她不会相信的,不会是这样的! 虞贵妃知晓皇后心中动摇了,心中冷笑了一声。饶是皇后再强势,也是一个可怜可悲的女人!她虽然也得不到皇上的爱,可他把他的宠给了她。重要的是她不爱皇上,所以不用如怨妇一般的等着皇上临幸。变着花样儿抓住他的心,生怕他有一日会突然不再来而担忧。 “信不信由你。”虞贵妃说了一番话,累极,困顿的闭上眼。 若是因为这样,皇后心中自然是不甘。所以一刻也不想要停留,直接去养心殿找皇上问个明白! 而就在皇后走没有多久,流芳姑姑端着汤盅进来,不知怎得脚下一软,跌了一跤。 啪—— 滚烫的汤汁与碎片溅了一地。 允儿冷声道:“流芳姑姑,你怎得这般不小心呢?这盅汤摔了多可惜,皇后娘娘赏赐的人参。追溯根源,亦是太皇太后的恩赐,就被您给倒了,就算皇后娘娘都没办法替您求情!” 流芳姑姑心中一惊,这是要给她治罪了? “来人!流芳毁了娘娘赏赐的参汤。拉下去,杖责六十!”允儿一挥手,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将流芳姑姑扣押下去。 “放肆!”流芳姑姑心中明白了过来,虞贵妃这是要了她的命!早已在这里等着她!“贵妃娘娘,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人,就算犯了错,也该是皇后娘娘惩治!” 允儿气红了脸,这贱婢暗指贵妃娘娘越俎代庖! “皇后方才让本宫替她分忧解劳,本宫口上已经答应了。若是这件小事劳烦了皇后,岂不是要怪罪本宫办事不利?”虞贵妃目光温和,语气陡然凌厉:“押下去!” 流芳姑姑想要辩解,张嘴便被塞进一块破抹布,面容瞬间扭曲! 她自小便是皇后娘娘的身边的人,谁不是巴结讨好?哪里受过这等罪? 只希望皇后娘娘闻到风声,快些赶过来救救她! …… 皇宫里遍布了皇后的眼线,暗桩一听到风吹草动,便立即去给皇后通风报信。 可奈何皇后如今沉浸在打击中,正在向皇上要句话,自然没有理会通风报信的人。当终于从皇上嘴里得到虞贵妃的话‘属实’的时候备受打击。 浑浑噩噩走出养心殿,便听到暗卫来报:“流芳姑姑死了。” “你说什么?”皇后为之一振,有些听不明白暗卫的话。方才还好好的,怎得她离开一会,便死了呢? “流芳姑姑将您赏赐给虞贵妃的参汤给砸了,便给虞贵妃责罚六十大板,没有撑过来。” 六十大板就是寻常的年轻人都是撑不过来!何况流芳姑姑如今一大把年纪了! 皇后咬牙切齿,定是那个贱人算计好了的!将她支开,便命人算计了流芳,让她砸了参汤,虞贵妃便能避了喝下那碗参汤,又能除掉她的得力臂膀,一石二鸟! “人呢?”皇后眸子里寒星涌动,流芳姑姑是她身边的老人,她所有的事情都是流芳姑姑一手打点。如今人说没就没有了,打得她措手不及。许多事情她都不清楚,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人已经弄回流芳姑姑的住所。” “传二皇子进宫!” 皇后匆匆去了流芳姑姑的住处。 …… 水清漪听到宫里传来的消息,神色凝重。 虞贵妃这个骨节眼收拾了皇后身边的人,对她来说不是明智之举。 虽然可以让皇后方寸大乱,可她自己也受到皇后的掣肘。 看来虞贵妃是想要为腹中的孩子报仇,这才不管不顾。可她的劲敌是皇后,在她自己最虚弱的时候对付皇后身边的人,恐怕她的病会难以痊愈了。 “郡主,可要帮一帮?”落霞觉得虞贵妃也是可怜的人,那一次在宫里,她在殿外等郡主。就是在打探消息,知道虞贵妃处处受到皇后的打压,生活着实不易。何况虞贵妃也帮助过郡主几回,稍微帮持一下,也不妨事。 水清漪心中冷笑,虞贵妃做什么事情,都是有算计。 恐怕长孙华锦带着无双去救了她,她也不会感念了这份恩情,而将剩下的一半药膏给她。这样的人,她何至于无条件的去帮? “贵妃娘娘定是想好了全身而退的法子。”水清漪捧着手里煮出来的奶茶,浅浅的抿一口,入口微苦,不知什么味儿。将杯子搁在了石桌上,放弃煮奶茶了。 落霞不明白郡主为何突然心硬了,可不敢把自己心里的话直接问出来。只得拐弯抹角的说道:“虞贵妃娘娘昨日里差人送来了一罐腌梅子……” “好了,我自有分寸。”水清漪打断落霞的话,眉眼间显露不耐。突然发觉落霞太过啰嗦,看问题太浅显,没有绣橘与绣萍好。 想到这两个名字,水清漪心里传来细细密密的针扎一般的疼痛。 东齐国那边的故人,许久都没有消息。她想起的事情只有一小部分,不知他们可会来西越寻她? 水清漪揉着额角,疲倦的阖上眼。 落霞感受到水清漪那一瞬释放出对她的不喜,心中一惊,她的确逾越了。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瞧见水清漪满脸倦色,转身走出去。 就在这时,含烟焦急的跑来,看着站在门口的落霞,眼底闪过一抹焦虑之色:“郡主呢?” “睡了。” 含烟没有察觉到落霞的异样,绕开落霞进去,扬声道:“郡主,郡主,东齐国来人了。她们是来寻您的!” 水清漪睁开眼眸,心中震动,她方才想到东齐国,那里的故人便来寻她了! 眼底闪过欣喜之色,起身想要去前厅,可想到她忘记的事情,脸上的笑容缓缓的凝滞。 “郡主,您怎么了?”含烟察觉到水清漪情绪的变化,转念想到什么似的,询问道:“您是怕忘了她们,所以不敢去见她们了?” 水清漪微微颔首,她虽然忘记了一些今生的记忆,可是前世她还认识。看了长孙华锦的那本手册,大约是知晓今世的事情,所以也不会认错人的窘态。 良久,水清漪才鼓起了勇气,去了前厅。 看着一袭火红色大氅,扎着高高马尾的女子时,水清漪嫣然一笑。对她的熟悉,深入骨子里。她张扬明媚的笑容,似天上的太阳,温暖人心。 “珮儿。”水清漪脱口而出。 她想她对长孙华锦的感情太深,太执着,可不知为何却忘记了他,一点也想不起来。只是对他做的事情,都是跟着身体的本能,而不是思维。 可萧珮却不同,见到她便涌出一股子熟悉感,那样的强烈。 萧珮尖叫一声,跑上来抱住水清漪,弄得水清漪一个踉跄。激动的说道:“你这没良心的,来了西越忘了东齐!这么久都不给我写信,我写给你的信也不曾回我……”说到这里,萧珮立即住了嘴,重逢的喜悦尽数敛去,脸色格外的阴沉。 “发生何事了?”水清漪松开萧珮,看着她眼底的落寞,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发生大事了? “没有,就是因为你快忘了我,我生气了!”萧珮脸上露出笑容,那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媚,只是隐隐有着一丝忧伤。 水清漪眸光微闪,心知萧珮没有打算说,便也没有再追问。 “去你院子里,咱们好好叙叙旧。”萧珮挽着水清漪的手臂,水清漪一怔,不自然的想要抽出来。可见萧珮动作这般的自然,想必当初她们应该这般的亲密,她若是挣开萧珮的手,恐怕会伤了她。 “小姐。” 水清漪踏出的步子一顿,微微侧头,看着泪盈满眶的清瘦小姑娘,穿着粉红色的丫鬟装,神色激动的看着她。想要上前,又似有顾忌,所以站在原地。 “绣萍。”水清漪这才发现绣萍也一道来了。 萧珮看了绣萍一眼,随即张望了四周,不放心,示意一道去水清漪的屋子。一路上,与水清漪说着东齐国的事物:“至从你失去了联系,你的母亲……姨母,便将你的东西都搬到了镇国公府,绣萍也过去伺候她。不知从何处听到我要来寻你,便央着我把绣萍带过来。说这里的风俗与东齐国会不一样,这边的人怕你用不顺手。” 水清漪安静的听着,她心里并不怨乔若潇。若是没有她,有怎得会有她如今的造化? 何况,这也是一种缘分,做过两世的母女,终究有一份情义在。 “我早就不怨她了,何况那些旧恩旧怨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水清漪看着萧珮手背上的鞭伤,极为的狰狞,虽然已经结痂,依旧可以看到当时伤的有多严重:“你自己是耍鞭子的高手,怎得伤着手了?” 萧珮眼底闪过一抹讽刺,没有开腔。 水清漪便知这又是萧珮的禁忌,恐怕与之前她变脸有牵连。 萧珮突然开口道:“长孙华锦他可有来找你?” 水清漪望着萧珮的侧脸,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颔首道:“他来了有一段时日。” “他没有把我给你的东西交给你?”萧珮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果然与郑一鸣沆瀣一气,没有一个好东西。她不过是有话与她的好姐妹说,怎得一个个都防贼一般?千方百计的阻扰她来见水清漪? “你给我的时候,便给郑一鸣拿走了。”长孙华锦倚靠在阔榻上,手里翻阅着古籍,一会眉目舒展,一会眉头紧蹙,仿佛看着了不得的大事。 萧珮冷哼了一声,将书籍从长孙华锦拿走,随意的翻开了一下,颇为古怪的睨了云淡风轻的长孙华锦一眼。啧啧称奇道:“若在他处见着你,我倒是认不出你来。当初若是嫌弃你长得丑的女人,瞧着你这小脸蛋儿,不得捶胸顿足,悔恨而死?”讥诮的语气中充斥着火药味。 长孙华锦目光扫了一眼萧珮高隆的腹部,淡淡的说道:“郑一鸣不愿你来,怕你忘形,伤着腹中的孩子。” 萧珮脾气火爆,若是得知水清漪失忆了,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郑一鸣这才瞒着她,可不知她在何处听到水清漪失忆的消息,便坐不住了,一心想要来西越国。郑一鸣自然是不乐意,好说歹说,劝她临盆后再来,萧珮没有正面答应。给水清漪写了好几封书信,郑一鸣惊弓之鸟,怕这信落在水清漪的手中,水清漪回信给萧珮,萧珮定会不管不顾的到西越。便将信给拦截了下来,却不知怎得被萧珮给翻找出来,二人大吵了一架。 “你不会赌气来的西越?”水清漪惊诧的看着萧珮,这些事萧珮她做的出来! 萧珮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再如何也知道为孩子着想,如今都是要做母亲的人,怎么能够任性?我写信给你,不过是想要确定你在这边生活的是否如意而已。他太大题小做!我若是不愿意,早就来了西越,还会给他拦截我书信的机会?”萧珮眼底沁出一丝寒凉,森冷的说道:“当初芳姨娘的时候,我便把自己的态度告诉了他。这回大闹一场,他的母亲心疼他,在他母亲眼里我成日里便是没有将郑一鸣当人看,处处使唤他,又怜惜他没有知心的人伺候。我与他吵架后的第二日,不知他的母亲从何处给他弄来一房妾侍。” 水清漪心里不安,萧珮的语气与神态,事情仿佛有些严重。 萧珮眼底蒙上一层薄雾,低垂着头,沉声道:“他母亲为了他可谓是煞费苦心,一般的女子郑一鸣断是不会要。可这位却是有些来历,她是南宫如烟的妹妹南宫筱。长的与南宫如烟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身子同样也不怎么好。郑一鸣对她格外的上心,在那个女人算计我的时候,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怒斥我。这些我都没有怎么与他计较,他说……” 后面的话,萧珮说不出口。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这一段感情给弄到这样的地步。 水清漪知道这回郑一鸣是伤透了萧珮的心,所以挺着大肚子来了西越。 “他说的许是气话。”水清漪将手中的锦帕递给萧珮。 萧珮接过帕子,眼泪落了下来。当初她性格直爽,大大咧咧,没有寻常女孩子那般的心思细腻,所以处处被南宫如烟设计,让她对郑一鸣的感情淡了,最后更是南宫如烟,她才离开帝京,才会有之后的那些事情。 可他怎么能说她心胸狭隘,容不下南宫如烟的妹妹,想要害死南宫筱才罢休?他都不计较她与李亦尘之间的事,怎么能够计较他娶南宫如烟?他给南宫如烟的只有名份而已! 她已经感激他的不计较?不在乎她不是清白之身,将她娶回去,视若珍宝? 可若当真不在乎,又怎得能说的这样的委屈? 在他的眼中,恐怕南宫如烟才是纯净善良的女子。而她心狠手辣,且不自爱自重。得他那般垂怜疼宠,便该知足! 她萧珮纵然有太多的不是,也不能平白的忍气吞声,将别人泼的脏水悉数接受!既然他觉得委屈,她便成全他! 他觉得亏欠南宫如烟,大可与南宫筱再续前缘,也算圆了他心中的缺憾。 “清儿,你不必再多说。若是心里没有这念头,又岂会说的那么顺畅?气话是在失了理智下,将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他心里不甘,我不是清白的女人,这一辈子只守着我一个人过,委屈了他。”萧珮眼角的泪水已经干涸,心里再痛,她既然做出了选择,都要一步步走下去。 长孙华锦抬眼看向萧珮,幽邃的眸子里闪过暗色。 “只要他与南宫筱没有行周公之礼,那么便是将南宫筱当作小姨子对待。”水清漪想到她与长孙华锦之间的误会,便想着郑一鸣对萧珮的感情,这其中恐怕会有其他误会。若是郑一鸣在意萧珮不是清白之身,便不会迎娶了她。眼下萧珮嘴里反复这句话,她心里定是极为的在意,所以内心才会觉得卑微。与南宫如烟相比,她心里自惭形秽。所以无论郑一鸣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对萧珮心里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 萧珮脸瞬间的苍白,看了长孙华锦一眼,哑声道:“他那日宿在南宫筱屋子里,第二日他带着南宫筱去给他母亲敬茶。” “你的伤……”水清漪仿佛明白了过来,当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即闭嘴。 萧珮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道:“我闻讯赶了过去,他看都不看我,吩咐南宫筱给我敬茶。我当时想要不相信,想要试探他是否真的在意南宫筱。拿着鞭子抽了过去,力道我掌控好了。不过是虚张声势,他若是没有出手,那鞭子伤不了南宫筱分毫。可他不信我,拿着他的玉箫将鞭子甩了回来。”若不是她将手护在腹部,恐怕她腹中的胎儿也是护不住了。 水清漪沉默不语,事情没有发生在她的身上,所以她体会不了萧珮的心情。 当初就是听到长孙华锦要娶别人,她都难受得仿佛要窒息掉。 可谁也没有办法指责郑一鸣做错了,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反倒流传出去,所有人都会指摘萧珮善妒,这样的女人该休了。 水清漪拍了拍萧珮的肩膀,没有再提郑一鸣:“你今后便住在摄政王府,与我一同做伴。” 萧珮摇头:“我来就是看看你,过几日我便走。” 水清漪不放心萧珮离开,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怕她会出事:“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在西越,可好?” 萧珮摇了摇头,拒绝。 水清漪轻叹,萧珮的心思她怎么会不知道?看来萧珮这一回是打定主意不让郑一鸣找到她,当真要断绝往来。 安置好萧珮,水清漪躺在长孙华锦的腿上,环抱着他的腰身,闷声道:“郑一鸣对萧珮的感情不假,他是犯浑,才会做出这样的事。还是说,他本就是与寻常男子一样,都希望三妻四妾?生在这样的世界,不能用别人的做法来衡量、约束任何人。除了接受,便只有改变了自己的夫君,让他心甘情愿的这一辈子只有自己一个妻子。珮儿我很心疼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或是给她任何的建议,如果是我,我可能做的没有她那么的好。” “这个时代的女子都可怜可悲,与人共享一个夫君,纵容心中不愿,从小的教养让她们选择接受。而我与萧珮却是敢于说出来,可却也是这世间所不容。我不知道你未来是否会始终如一的待我,我只想珍惜现在这段时光。” 长孙华锦手指梳理着她的青丝,神色凝重。他知道这一辈子非她不可,是她让他从无欲无求的人,变得如常人一般有血有泪亦有痛。 她心里替女子低等的地位不忿,可那又能如何?这样的准则已经延续上千年,或许会发生转变,可并不会在当下改变。 “好好睡,莫要多想。”长孙华锦温柔耳语,倘若他当真纳妾,恐怕她会比萧珮还要决绝的离他而去。而失去她为代价的任何事,他想都不会去想。 水清漪点了点头,她相信长孙华锦不会犯郑一鸣的错误。 他性子如此,虽然薄情寡义了些,却对她一人深情。从来不会因为任何缘由,拿自己的婚姻做儿戏。 无论经历了多少的波折,他从不曾放弃过她。 郑一鸣若是如长孙华锦对她一般的对萧珮,恐怕萧珮便不会远走,造成后面的事情。 “萧珮她还能去哪里?她定是去边关。那里战火燎天,她的性子肯定会上战场。大着肚子,怎么能够让人放心?”水清漪将自己的心里话说给长孙华锦,也算是一种倾诉,将萧珮感染她的负面情绪给渲泄而出。“你有没有法子让她留下来?” “她不会留在西越。”长孙华锦沉吟了一番道:“我倒是有一个好去处,在四国交界处。” 水清漪点头,将萧珮的事情交给长孙华锦处理,他做事,她放心。 的确,那处地方极为的隐蔽,是一处小村庄。由于在四国交界处,那个小村庄不知属于哪一国,去四国的交通也极为的便利。长孙华锦原是想带着水清漪归隐的地方,已经命人在那里建造了宅院。如今只好将萧珮安置在那里! 可人算不如天算,所有的事情都计划好之后,却发生了变数。 萧珮原本想要多住几天,可又害怕长孙华锦将她的行踪告诉郑一鸣。半夜三更便收拾包袱,留下一封书信,带着自己的丫鬟开溜了。 水清漪看完信后,没有让人去寻找。 长孙华锦看着她落寞的模样,温声道:“我在她身边安插了人,待她落了脚,便会来信。” 水清漪眉眼舒展开来,似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散去:“你去打探一下,郑一鸣发生了什么事。” 长孙华锦颔首。 就在这时,黑衣人出现在水清漪的身边:“郡主,安乐菁被二皇子谋害,如今栽赃给南门萱。已经被人通知了宁远侯府,宁远侯没有任何的动静。” 安乐菁死了? 水清漪心中诧异,可想到安乐菁所做的事情,又不觉得意外。 只是二皇子为何突然杀了安乐菁?难道是发现了安乐菁的问题? “二皇子与袁艺灵早在边城的时候便相识,袁艺灵并不知二皇子的身份。”长孙华锦给水清漪解惑。 水清漪冷笑,二皇子倒是个情深意重之人。为了不委屈了袁艺灵,方才进京便开了杀戒。 “将这件事透露给南门萱与宁远侯。” 二皇子一手好算计,除了安乐菁,又想要借宁远侯的怒火,对付南门萱。南门家再富贵,却是敌不过一个侯府。抵抗不住的时候,二皇子再伸出援手,便收服了南门家。 只是可惜这个心思,他注定无法如愿了。 …… 南门府 南门萱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不过是帮了安乐菁一把,却落得个谋害安乐菁的罪名。 南门韵如看着成日里闯祸的南门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的鼻子叫骂道:“都禁足了也关不住你!这回好了,无事你去招惹安乐菁那灾星作甚?如今你背了这黑锅,宁远侯为安乐菁报仇,你舅舅也救不了你!” 南门萱心中也害怕,她没有料到安乐菁会死。所以才会听到安乐菁被发放到庵庙的时候,便打了她的主意,没有想到她还没有动作,安乐菁便死了,自己还惹了一身腥。 她虽然自傲,目中无人,那是因为南门家的财力,还有从小到达的尊贵生活导致而成。却忽略,如今的身份只不过是低贱的商贾罢了! “娘,怎么办?”南门萱心中大恨,不知是谁将这盆泼她身上。 “你最后见她在什么时候?”南门韵如恨铁不成钢的剜了南门萱一眼,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况且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会累及南门家。到时候她们母女两定会被南门家的人给交出去,保全根基。 “我昨日把她送到了二皇子府,事先回来了。不是在禁足么?我哪里敢在外耽搁久了?”南门萱心中极为的后悔,怎么就摊上这么倒霉的事儿? 南门韵如心里有了底,立即让人去查探安乐菁去了二皇子府,可有从二皇子府离开。 等人叫消息传递回来,南门韵如压制住心里的怒火,急急的去找南门长东。 南门长东早在第一时间听到风声的时候,便让人去查探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的结果是南门萱将安乐菁送到了二皇子府,不消片刻,安乐菁便离开了二皇子府,来了南门府找南门萱,之后便没有了消息。 脸色格外的阴沉,他早就想将南门萱赶出南门府,可耐不住南门韵如的哭诉,将这个祸害留下来。这回倒好,这个祸害这回将篓子捅大了! “二弟,二皇子简直是欺人太甚!前几日还透露出想要与我们合作,转眼变脸,将这盆脏水泼在萱儿身上!” “大姐,我早已调查了此事,的确是萱儿所为!” “二弟,方才我也派人去查探了。这一切都是二皇子所为,他与安乐菁定是发生了争执,错手将安乐菁给杀了。怕与宁远侯反目,想到我们萱儿最后一个见了安乐菁,所以陷害萱儿。到时候宁远侯府与咱们南门府相斗,南门府虽然没有宁远侯府底蕴深厚,却也是一大世家,最后两败俱伤,二皇子若是此时伸出援手助咱们一把,咱们定会感恩戴德。之前拟定的合约恐怕就做不得数,无条件答应二皇子。他倒好,不费一兵一卒,两方都讨得好,占尽了便宜!”南门韵如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却没有想到,完全的说中了二皇子的心思。 “你说你来之前调查了?”南门长东脸色凝重,莫不是当真是二皇子所为?所以之前弄了障眼法,混淆了视听? 而南门韵如得知的消息,与他截然相反。莫不是二皇子的对手,在拆台? 虽是如是想,南门长东却抱着半信半疑的状态,并竟他这个大姐疼爱女儿,他可是全都看进眼里。若是为了庇护南门萱,瞎编胡诌的话呢? “是。”南门韵如怎么会不知道她二弟的想法?的确,为了庇护南门萱,这样的事情她做过不少。可此次非同小可,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在这上面有任何的欺瞒。“二弟还在想大姐为了留在南门府,才捏造谎言?这一回,性命攸关,稍有不慎,咱们南门府的基业便毁于一旦。我再无知,也不敢拿此事做文章!二皇子想要谋夺皇位,招兵买马的时候,顾家如今背离了皇后,皇后失去了靠山。我们南门府能够提供财力,可是提出来的要求却是极为的苛刻。你仔细想想,若是信不过大姐,大可遣人再去调查一番。” 南门长东闻言,心里微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件事情。便也没有多想其他,多派了几个人手去调查。 果然,结果与南门韵如说的一样。 南门长东缄默不语,眼底翻涌着浓烈的墨色。二皇子他这样做,太不厚道。商人本就重利,他表面与自己商谈合作,背地里却是捅了一刀子。若是事成之后,不知他的手段会有多狠唳! 侵吞了南门府都极有可能! “二弟,该如何是好?当今这局势,咱们唯有投靠摄政王府,方能有一席安身立命之处。”南门韵如这个时候也想不到南门萱与水清漪的恩恩怨怨,那只是个人。而这一回牵扯甚广,也无暇顾及。 “摄政王护女,上回萱儿那般对待福安郡主。摄政王肯帮我们?”南门长东心里怒斥南门萱这不成器的东西,自断后路!没事招惹福安郡主作甚? 南门韵如也知女儿做的那些事,讪讪的笑道:“二弟,日后我定会好好管教那孽障!” 南门长东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南门韵如心中这是尴尬,脸上火烧火燎一般。她本就是腆着脸住在娘家,南门萱不争气,不讨她二舅的喜欢也罢,处处惹是生非。如今不招她二舅待见,更是惹出天大的祸事,她也没脸继续带着南门萱继续住下去。 “二弟放心,明日我会带着萱儿回顾家。” 南门长东脸色稍霁,语重心长的说道:“女孩子不能太娇纵,日后吃苦头受罪的是她。” 南门韵如带着满肚子怨气离开,拿着鸡毛掸子将南门萱狠狠的收拾了一顿,让她将包袱收拾好,明日起回自己府上居住。 南门萱趴在榻上哀嚎,听到南门韵如的话,翻身坐起来,痛得脸色骤变,却是顾及不了这麽多,焦急的问道:“娘,舅舅将我们赶出去了么?” “是!”南门韵如不耐烦的瞟了南门萱一眼,警告道:“你这没有出息的东西,日后再敢整幺蛾子,为娘就将你卖给人为妾!” 南门萱被唬住,不敢再吱声。 翌日 南门韵如将东西装在马车上,领着南门萱去摄政王府给水清漪赔礼道歉,可水清漪闭门谢客。 南门萱眼底闪过怨毒,尖利的指甲扎刺进手心,心里极为的不痛快! 都是她娘生的事,好端端的偏生要上门自取其辱! 水清漪那贱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送上门来,她怎么会错过羞辱她的机会? “下回别拉我来!要来你自己来!”南门萱愤怒的瞪了南门韵如一眼,气冲冲的上了马车,等也不等南门韵如,直接让车夫驾着马车离开。 “哎……”南门韵如提着裙子追赶了几步,没有追上,只得重新雇一辆马车回府。心里却觉得这个女儿这些日子变化极大,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当初虽然刁蛮,可却不会对她这个做娘的无礼。 忽然,一辆马车停在南门韵如的身边。 南门韵如看着马车上的标识,心里狐疑。 顾锦年掀开帘子,对南门韵如道:“侄儿送婶娘一程。” 南门韵如心中欢喜,顾锦年是顾府本家的人,指不定能让他帮持南门府一把。这样想着,便上了马车。 …… 二皇子亲自给将军府请期,原本交给媒婆就行了。西北大将军闻得风声,站在府外迎接。 二皇子脸上漾着笑,与大将军寒暄了几句。一起走到前厅,身后的侍卫将礼品摆放在大厅。 “将军,婚事比较仓促,还望您见谅!”二皇子将算好的日子拿给大将军看,满脸的歉疚:“本来打算好好筹办婚宴,可是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怕耽误了袁小姐。” 西北大将军面容严肃,看了一眼日子,就在十日之后,的确很仓促。可这是天家办婚宴,嫁的是皇子,他没有说不的权利。何况二皇子说得有道理,皇上驾崩,那么他的女儿也就会被耽误了下来。何况,订盟、完聘已经都好了。这一回二皇子亲来,也足以证明了他的诚心。 “一切你们看着办。”西北大将军坐在座位上,端着一杯浓茶。缓缓的说道:“灵儿她不在我身边长大,我一直觉得亏欠了她。若是她有不好之处,还望二皇子能多包容。” 这是场面话,却也是西北大将军的心里话。 二皇子自是求之不得,浅抿了一口热茶道:“实不相瞒,我在边城游历的时候,与袁小姐有过几面之缘。她各方面都很适合做我的妻子,极为有自己的主见,不如将军说的这样不好。” 这句话说到了西北大将军的心坎里,他自然希望别人夸自己的女儿好。可偏生他的女儿一根筋,满心满眼只有长孙华锦。 “这样也好,你们之前认识,婚后相处的会好一些。”袁建勇欣慰道。 二皇子看了一眼珠帘,那后面并没有他期盼的倩影,满眼失望。只得说:“将军,母后让我给你捎带几句话,方便移步?” 袁建勇将二皇子带到了书房,二皇子将皇后的一封信给了袁建勇,慎重的说道:“将军,今后我们便是一家人。母后原本全都部署好,怎奈流芳姑姑突然去世,计划被打乱,只得劳烦您了。” 袁建勇心思沉重,皇后这是在试探他啊! “你让皇后放心,我定会效犬马之劳。”袁建勇为了女儿,终究是豁出去了! 二皇子不放心的说道:“事关重大,若是失败,我们全都会死。” 袁建勇当然明白,谋逆——这可是大罪! 二皇子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话,沉声道:“将军请放心,我若登上宝座,灵儿必定是我的妻,与我比肩而行。” 这是他给袁建勇的承诺,也是定心丸。 “虽然历代皇后出自顾家,可顾家如今并无出色的女儿。大舅已经与我们闹翻,已经绝无可能。”二皇子眸子里隐含着沉痛,幽幽一叹道:“母后极为的痛心,没有想过大舅母会谋害了瑞敏。亲密的一家人,如今相见如仇。” 袁建勇并没有搭腔,反复看着手里的信,提笔写了一封,递给二皇子:“定会让皇后满意。” 话音方落,门扉被打开。 二人目光看向门外,只见一袭嫩黄色衣裳的袁艺灵,手里提着食盒,呆怔的立在门口,似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故人。 的确,袁艺灵认识二皇子,却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如今在书房见到他,便猜测到他便是她未来的夫君二皇子了。 不过一瞬,袁艺灵醒过神来,踩着碎步进来。欠身行礼,随后对袁建勇道:“爹爹,先把药趁热喝了。” 袁建勇本想推脱,等二皇子离开之后再喝。可袁艺灵坚持,他不喝便不走。 袁建勇想到后面还有一些重要的事要交代,便赶紧喝完打发走袁艺灵。谁知袁艺灵将碗一收,直接从书架上拿着未看完的书坐在一旁的贵妃椅上翻阅。 袁建勇无奈的看着二皇子。 二皇子失笑道:“今日我便先回去了,其他的事情,日后再商谈。”他前两回也随着媒婆来了将军府,都不曾见到袁艺灵。没有想到今日误打误撞,倒是瞧见了心上人。 袁艺灵至始至终没有看二皇子一眼。 二皇子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当初他们能侃侃而谈,如今到如陌生人一般。一想到过几日便能将她迎娶过门,巨大的喜悦掩盖了心里的失落。告辞出来,看着站在庭院里等着袁艺灵的丫鬟,极为的面熟,当初在边城也是她伺候袁艺灵。从袖中拿出七尾凤钗递给丫鬟道:“这个交给你们小姐。” 丫鬟认识二皇子,当初经常来寻她家小姐的公子。只是不明白他为何会来将军府?随即想到什么,恍然大悟,脸上堆着笑:“是,奴婢会交给小姐。” 二皇子打算离开,却被喝住。 “且慢。” 听到熟悉的声音,二皇子驻足,回头看向提着食盒出来的袁艺灵。眼底闪过喜色,上前道:“冷么?”穿的这样单薄。 袁艺灵看着二皇子目光极为的复杂,移开视线,落在浣儿手中的凤钗,他是以王妃的身份待她。将凤钗拿了过来,还给二皇子。“你如今没有封号,不符合身份。” 二皇子低笑道:“不妨事,皇子成婚后都会有封号。”将凤钗放在她的手心,如他所想,她的手冰凉。叮嘱道:“多穿件衣裳,染风寒会很难受。” 袁艺灵一怔,她没有被一个男人这么温柔的叮嘱过。告诉她,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她以为,除了爹爹没有人在意她。 却没有想到,萍水相逢的人,她未来的夫君,会对她极为的关怀。她不知道里面有几分的真心,因为没有爹爹的身份,恐怕她也成不了二皇子妃。 “我没有想到是你……方才你想与我爹爹说什么?”袁艺灵状是不经意的询问。 二皇子眼底含笑,想要伸手揉她柔软的长发,怕惊吓到她。收紧了手指,温柔的说道:“将军让我多包容你,可我认识的灵儿,却是极为聪慧可人的姑娘,并不如将军说的那样任性。” 袁艺灵笑容凝滞在嘴角,脸色冷沉,不悦的说道:“爹爹怎得在外人面前这样说我?” 二皇子听着‘外人’二字,眸子里的喜色渐渐的黯淡了下来。 “我们的婚事这么仓促,是因为皇上等不了了?”袁艺灵突然神色肃静,清澈如水洗的眸子里盛满了认真。 二皇子点头:“我不想委屈了你。” “是怕委屈了你自己!”袁艺灵突然说话尖锐,嘴角带着一丝嘲讽:“你怕皇位旁落了?所以想要借助我爹爹的势力,帮助你坐稳了那把椅子?” 二皇子震惊的看着袁艺灵,他开始是这样想,可当心里有她之后,便觉得是两全其美。权势和她的份量各占一半,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完全为了皇位才娶她。 “灵儿!”二皇子怒喝一声,眼底跳跃着火焰。厉声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若是为了权势,我何不直接迎娶了福安郡主?那便什么都不怕了!可我喜欢你!喜欢那个和我谈理想的女子!我希望你也是因为对我有爱慕之情,才答应嫁给我。若没有也不要紧,你之前也不知道是我,日后你心中有我便好。忘了他,好不好?” 袁艺灵知道他指的是谁,脸色微微发白。当初她没有想过他会是西越国的二皇子,在长孙华锦成亲的时候遇见了他。那个时候她很落魄,将满腔的爱慕之情,全都倾诉给他。可一来二去,发现他极为的了解她,而且满腹才学。便想着交个朋友,可半个月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 “你放开我!”袁艺灵回过神来,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钳制。 “我很羡慕他,同时很嫉妒。如今他已经归隐山林,你有你的生活,已经忘了他。”二皇子目光锐利的看向袁艺灵,迫切的想要她点头。他被她的那一句话给激怒了,当他是什么人?若是为了巴结袁建勇,他不过是利用罢了,何须处处亲自打点?他无法忍受她这般的糟践他的一番心意! 袁艺灵看着这样的二皇子很害怕,他喜怒无常。方才还温润宛如谦谦君子,不过一瞬,变得这么暴戾。 这一刻,她退怯了。 心里燃起了退婚的念头,可想到一些事,心里升腾着一股力量。驱使着她抬起头,与二皇子对视。四目相触,碰撞出激烈的火焰。二皇子对袁艺灵势在必得,而袁艺灵却是怒瞪着二皇子,冷笑道:“我还没有嫁给你,你就想要掌控我?我嫁给你之后,是不是所有的想法都要跟着你的指示?” 二皇子心里一慌,她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退婚?休想!”二皇子心里意识到自己的错,可说出口的话,却是与心里所想相反。想要解释,又怕说出更难听的话,抿紧了唇瓣。 “同意婚事,不过是不想爹爹为难。我若是不答应,皇后定不会放过爹爹。至于你说的爱慕你……那得看你的本事了!”袁艺灵推开二皇子,将凤钗扔在地上,带着丫鬟离开。直到走出很远,再也看不见二皇子。袁艺灵浑身虚脱的靠在石柱上,捂着心口急促跳动的心脏。 之前说的那些话,不知做了多少的心理建设,才说出口。 水清漪说皇后对她有猜忌之心,所以她不能太弱势,顺从二皇子。必须做出对二皇子不满,可嫁可不嫁的模样,屈于权势才答应嫁给二皇子,这样能够打消他们的疑心。 开始她还不觉得,想着水清漪多想了。可经过方才她确定了非常有必要!二皇子虽说如今对她有意,却不是完全对她放心。若是没有今日这出戏,恐怕嫁给他之后,会受到他的监视。 “小姐……”浣儿责备的看着袁艺灵,方才险些被小姐给吓死。二皇子阴晴不定,还敢说一些话刺激他。若是惹怒了,二皇子动粗该怎么办? 袁艺灵双腿有些发软,方才她是硬着头皮,憋着一口气说的。如今冷静下来,想想便觉得后怕。但是想到再过十日与二皇子成婚,每日过着方才的日子,便觉得一阵心累。 “搀扶我回屋子。”袁艺灵浑身的重要靠在浣儿的身上,心里极为的矛盾。毕竟当初她是真心将二皇子当成友人,如今却面临着复杂且尴尬的地位。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婚期。 天未亮,袁艺灵便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木偶一般,被一群人摆弄,上妆,穿喜服。终于忙完之后,涂抹着厚重的脂粉,已经能够看出袁艺灵整个人脸色不好。 她心里很紧张,想要找个人说话,却不知道找谁。唯一想到的人是水清漪,但是她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不然,所有做的功夫都白费了。 这些日子,二皇子为了弥补那日爆发的脾气惊吓到她的过错。每日准时准点来这里,安静的坐在一边。她若是有什么需求,一个动作他便能猜到,赶忙去给她做。仿佛,这一切都回到了边城那段生活。 她心里徘徊不定,觉得上天爱捉弄人。她可以嫁给任何人,也可以配合水清漪算计任何人。可为何偏偏是他? 即使她从心里恐惧他,依旧不忍心。 她最无助的时候,他陪在她的身边,让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如今却要反过来算计他,有些恩将仇报。 耳畔传来喜婆祝贺的话语,袁艺灵一阵心烦意乱,想要临时怯场。 她清楚的明白这样做之后的后果,会有多么的严重。 “小姐,姑爷来了!” 浣儿从外头跑进来,脸上堆满了笑意,伴随着她的声音,外边传来震耳欲聋的炮竹声。 袁艺灵呆滞的看着浣儿,喜婆这时拿着喜帕盖在她的头上:“来,背新娘子上花轿!” 袁艺灵仿佛木偶人一般,被人牵引着。脚腾空,心里霎时空空落落,莫名的恐慌充斥在胸腔。袁艺灵惊慌的大喊:“浣儿!浣儿!” 嘈杂的声音淹没了袁艺灵轻细的嗓音,直到浣儿看到托盘里的大红苹果,这才想起袁艺灵忘记拿。抓着苹果跟上去,塞进袁艺灵的手中,这才发现袁艺灵的手冰冷,湿濡一片。惊觉袁艺灵的异样,浣儿打算掀开袁艺灵的盖头问话,已经到了门口,二皇子被一群人拥簇着上来。 浣儿没有来得及问出口,便被人给挤开了。 直到袁艺灵上了花轿,浣儿才得空问道:“小姐,您怎么样了?” 袁艺灵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脑子里回荡着二皇子的话:喜堂乱,你紧跟着我。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怕,不要揭开红盖头,一切有我。 这些日子里,她冷言冷语,冷眼相待,他再也没有发过脾气。 今日这番话,不可否认,触动了她。 一路吹吹打打,到了皇子府。二皇子牵着袁艺灵的手跨过火盆,一路踏着红毯走向喜堂。 每走一步,袁艺灵心里便纠结一分。 她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做!却也清楚的明白,再也做不到按照水清漪之前所说的那样去做。 而袁艺灵却没有想到,与这边热热闹闹的氛围相比,皇宫内外却被重重兵包围,杀气斐然,气氛格外的凝重。 皇后盛装出现在皇子府,亲自主持着婚礼。百官也纷纷来观礼,礼成后,二皇子府不知从何处冒出许多身穿盔甲,举着长矛的士兵,将百官团团围困。 宴席间传来孩童哭啼、妇孺的惊叫声,一片混乱。 袁艺灵想要掀开盖头,双手被二皇子紧紧的握住,他不想要让她看到残忍的场面。想要将她护送到新房,袁艺灵抗拒的说道:“我们是夫妻,共进退。” 二皇子沉吟了片刻,没有再坚持,因为他脱不开身,也害怕袁艺灵一个人在新房会出事。 皇后看着被挟持的百官,端庄的坐在太师椅上,雍容华贵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歉疚的笑意:“诸位爱卿今日对不住了,今日是皇儿大喜之日,请你们来做个见证。另外还有一事,皇上如今身染重疾,毫不见起色,一日不如一日。本想要立遗诏,可皇上如今口不能言,手更不能写。如今几位皇子中,能够担此重任的唯有二皇子。本来不必这么费心,可皇上病重得了失心疯,不认识皇儿。若是诸位能支持二皇子,今日便高兴的喝一杯喜酒回府,三日后参加登基大典。若是不赞同,便随本宫进宫探望皇上。” 众人内心愤怒,皇后这俨然是逼宫! 他们若是同意,二皇子便顺理成章登基。他们不同意,也不要紧,皇后送他们去见阎罗王。 “你这是谋逆!皇上身染重疾,想必早已立了遗诏。皇后只须拿出遗诏,我等遵从皇上旨意,信奉天命!”两朝元老率先发言,宁死不屈。 皇后腥红的唇瓣噙着一抹冷笑,戴着赤金指套的手指,指着他道:“曹阁老说的哪里话?本宫向天借几个胆子,也不敢犯下谋逆的大罪!本宫与皇儿不过是顺应天命而已,不正与你的信奉天命一样殊途同归?” “你……一派胡言!”曹阁老气得不轻,紧紧的按着胸口,脸色发紫。 下面乱成了一团,手忙脚乱的掐着曹阁老的人中。 曹阁老苏醒了过来,便听到二皇子说道;“父王只有三子,大皇兄双腿有隐疾,无法胜任。三皇弟却在游学途中身受重伤,如今昏迷不醒,往后也不会醒来。父皇如今只有我这一个儿子,曹阁老您说这皇位大统该由谁来继承?” 曹阁老浑身一震! 大皇子双腿残疾,他有耳闻,可三皇子却是成了活死人? 皇室只剩下二皇子一位纯正的血脉,的确如他所言,只有他能继承皇位! 可皇后…… 曹阁老沉吟了下来,沉重的目光看向一直沉默寡言的龙珏。若是要选择,他倒希望是摄政王。摄政王心怀天下,前面十几年治理江山,他也是亲眼所见,比如今的皇上更适合。而魅王也极有魄力与手段,比摄政王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可惜,二人不是皇室血统! 龙珏淡淡的说道:“仅凭皇后一人之言,我等怎知皇上如今的身体状况?何不给我们探望皇上之后,再商议储君之事。”见皇后要辩驳,含笑道:“皇后何必如此心急?二皇子才大婚,皇室子嗣单薄,开枝散叶才是要紧事。” 皇后脸色微变,冷哼道:“龙珏,你莫要识不清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窃国贼!给先帝灌了*药,才会放权给你一个异国王爷!皇上能够掌权,你依旧紧握不放,有违先帝遗言。如今你早该功成身退,何必占着权势不放?当年皇上也是登基之后,才有子嗣,暂且不急。” 龙珏恍若未听,手指轻轻的一弹,架在脖子上的长剑寸寸断裂。 皇后瞳孔紧缩,她不曾想到龙珏武艺这般高绝! 二皇子同样震惊,他听说过龙珏武艺高绝,却没有亲眼见识过。原本心想任他武功高强,只要人多也不惧他。可怎知他动动手,便能摧毁刀刃。 心里霎时没有底了,害怕敌不过龙珏。 水清漪给拿着筷子敲了三下碗,站在二皇子身后的袁艺灵,心里微微发颤。拢在袖中的手指紧紧的捏着竹筒,就是没有拔开。 “袁将军!”二皇子拉着袁艺灵的手后退,唤着埋伏在外的袁建勇。 袁艺灵心中一惊,父亲背叛了锦哥哥么? 猛然掀开红盖头,看着一片森冷的白光,锋利的刀刃抵在众人的脖颈。袁艺灵脸色发白,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若是二皇子得势,那么这里的人都得死么? 不! 袁艺灵连连摇头,慌乱的看着胜券在握的皇后,一一扫过宴席上的人。指尖微微颤抖,紧紧的攥着竹筒,犹豫不决。 皇后一挥手:“支持二皇子的全都站到右边,反对者——杀无赦!” 随着一声惨叫,袁艺灵猛然拔开了竹筒,里面的银针刺进二皇子后背。 二皇子睁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袁艺灵。 “皇儿!杀了这个贱人!”皇后看着细如牛毛的银针飞射进二皇子的身体里,怒火熊熊燃烧,毁了她的理智。忘了这里大半的兵马是听从袁建勇的命令! 二皇子死死的盯着袁艺灵,仿佛要听她的解释。 袁艺灵脸色惨白,紧咬着唇瓣,眼底布满了惊慌。 皇后见二皇子久久没有动静,扑上来想要掐死袁艺灵,手腕一痛,被一截筷子击中。皇后怒视而去,浑身的血液几乎逆流。 原本架在反派脖子上的大刀已经移开,倒在血泊中的人,全都是她的党派。 视线落在门口的一道明黄色身影上,瞳孔一紧,浑身僵滞的看着他。唇瓣蠕动,声若蚊蝇:“不……不可能……明明快断气了……”皇后嘶声力竭的大喊道:“你们是要造反么?快点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哆哆嗦嗦的送袖中掏出兵符,晃了一圈,命令这里的士兵! ------题外话------ 推荐烟儿新文:重生之国民嫡妻 他是当朝国师,高岭之花,高贵神圣不可攀附。 她是罪臣之女,贬为官妓,得他所救成了贴身宫婢。身份卑贱,不敢妄想高嫁于他。 阴差阳错,他与她成其好事。却被义结金兰的姐妹嫉恨,将她抽筋拔骨,落得惨死的下场! 重生后,她家世富贵,亲王嫡长女,有倾国之貌,与他天作之合。 凤瑶笑了,这一世谁也无法阻止她嫁给他! 前有公主虎视眈眈,后有胞妹渣女垂涎欲扑。 她只好袖手道:咱们前仇旧怨一起算! 可奈何身份尊贵,贤名在外。成了贵妇圈里三好儿媳人选,求娶之人宛如过江之鲫。 凤瑶发愁了,望着眼前清雅脱俗的男子,端庄浅笑:“你若是对我有意,看在故交的情面上,我给你插队。” “我以为……我早已拿了头牌。” ☆、第四十章 大结局(下) 侍卫无动于衷。 皇后意识到情况不妙,嘶声喊道:“袁建勇,本宫命令你快将叛党给捉拿!” 袁建勇稳健的坐在席间,一双寒星眸子看向凤钗倾斜,发髻散乱,已经不复方才那般端庄镇定的皇后。朝袁艺灵招手,示意袁艺灵过来。 袁艺灵没有看见,脸色惨白的看着二皇子,看着他直不起腰来。脸上变得极为的不正常,害怕她方才那银针扎伤了他。想要上前问候,可看着他难以置信,闪过伤痛的眸子,里面戾气隐现,怯步了。 皇后没有错过这一幕,大喊道:“抓住这个小贱人!皇儿快抓住她!”皇后意识到她失败了,她给人背叛。这一场婚礼是局中局,她惨败! 看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她就知道不仅输了,还会丢了性命。 想到她折磨皇上的手段,皇后身子忍不住的颤抖。一双傲视睥睨的双眸,布满了恐惧之色。她深刻的明白皇上的手段,他会让人生不如死! 色厉内荏的指使二皇子:“皇儿,咱们的性命全都拿捏在她的手里。你杵着发愣作甚?快点抓住她啊!” 皇后见二皇子不动,快步走上前来,想要控制住袁艺灵。 二皇子突然动了,把袁艺灵挟持,大掌掐着袁艺灵细嫩的脖颈。双目充血的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袁建勇的身上,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戾气:“袁将军!泰山!呵……我该喊你什么?原来灵儿在你心里,也不过是利用的棋子罢了!” 袁艺灵惊恐的抓着二皇子的手臂,她敏感的察觉到没有杀气,因为他掐在脖颈上的手并没有用力。心里不禁涌起了愧疚,他与她并没有深仇大恨,只是所站的队伍不同,所以终将反目。若是他因为方才的事情,生出了杀机,或许她还能硬下心肠。 可,他没有! 袁艺灵心头一软,压低声音道:“你不恨我背叛你?” 二皇子一怔,他早就知道袁艺灵对他没有下狠手,否则不会给他活着的机会! 但是她最后出手,的确让他心碎。 “我下不了手。”二皇子苦涩的一笑:“现在容不得我不挟持你脱身,念在过往的情分上,我不会伤你分毫。只是,今次之后,再相见我不会手下留情!” 袁艺灵咬紧了唇瓣,没有再开口。 二皇子心里有着失望,不知道想要听她说什么。见她这副模样,俨然是默认了他方才那番话。眼底闪过一抹恨色,对那道明黄身影道:“父皇,您这是来参加儿臣的婚宴?” 西越皇瘦如枯拷,十分的单薄。面色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眼窝深陷,唇瓣黑紫,俨然是身中剧毒的表现。 此刻,一双浑浊的眸子里,平静得透着一丝诡异。 缓步行来,在袁建勇的身侧落座,右手坐着的是跟在他身后而来的顾大人。 “朕来观礼,却没有想到,看到这么一出好戏!”西越皇平静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杀伐果决。若是没有摄政王与袁建勇的部署,恐怕今日他被顾大人救活了,也会看守森严的宫门口。 可龙珏的出手相救,他心里格外的痛恨,没有一丝的感激之情。 “皇上……”皇后忍不住屈服在西越皇的龙威之下,转眼便回过神来。眉宇间尽显凌厉之色:“皇上果真是洪福齐天!能从病魔手中熬过来,想来是有后福。只是,今日是皇儿大喜的日子。皇上这般大动作,未免不妥?”目光扫过地上的死尸与一片艳红的鲜血,皇后眼中布满了戾气。 死得全都是她的党派与混进去的死士,而对方却是没有任何的损失! 西越皇也是这两日才渐好,身子状态不太好,精神不济。才出来一段时间,坐着便有些吃力。可他明白眼前有一场硬仗要打,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住! “皇后,皇儿大喜的确不敢大开杀戒!可你们囚困朕,欲谋权篡位,利用喜宴残忍的手段压迫百官推崇他登基,犯下谋逆大罪。你们若是束手就擒,朕能网开一面,从轻处罚!”西越皇面无表情,他的内心翻腾,可却不能严苛的指责。他没有多大的力气,说话难免中气不足,唯恐露陷。 皇后见皇上说的冠冕堂皇,不禁大笑。 “我们束手就擒,只有死路一条!”皇后将他眼底的恨意看的分明,他怎么会轻易的放过她?立即杀了她,也是对她的恩赐! 曹阁老见到西越皇康健的出现在喜宴,心里激动,不禁老泪纵横。这西越的江山,并没有被祸国妖后给谋夺! “皇上,这等逆臣贼子,就该诛灭九族!”曹阁老跪在地上,恳请皇上立即让人抓捕皇后归案。 皇上看向袁建勇,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胜负的决定权在袁建勇的手里。袁艺灵被二皇子挟持,就怕他为了护女,功亏一篑! 袁建勇心里百味陈杂,不明白袁艺灵怎么到关键的时刻心软了! 她明明能够全身而退,却被二皇子挟持。其中的微妙他看在眼底,但是能说什么?他的女儿要救二皇子!他若是不肯放人,那么袁艺灵也活不了。逼急了二皇子,即使他现在没有对袁艺灵动杀机,临死之际,说不定拉着袁艺灵做垫背! 无力的看向长孙华锦,长孙华锦坐在水清漪的身旁。面无异色,看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袁建勇害怕长孙华锦为了顾全大局,牺牲了他的女儿! 水清漪心中一叹,她害怕的状况,果然是出现了!袁艺灵本不是心坏之人,就怕二皇子对她好,让她下不了手! 如今看来…… “按计划进行!”水清漪深色冷淡,说出来的话,令袁建勇为之色变! “你!”袁建勇拍桌而起,他本就极不赞同,若不是袁艺灵哀求,他也不会同意。如今出了事情,水清漪果然是将袁艺灵弃之不顾! “袁将军,您带领将士上战场,镇守边关。若是将士的亲人,都怕他们上战场永远的留在那里回不来,而不愿意他们参军。恐怕西越江山早已被他国给蚕食!作为一军将帅,最忌感情用事。若是能够牺牲一人,保四方平安,你说该如何选择?”水清漪毫不退让,咄咄逼人! 袁建勇高大威猛的身躯,在水清漪这番言语抨击下,仿佛不堪打击,微微发颤。 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作为将帅,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与判断,将损失降低最小化!若是要保全这里的人,那么必须舍弃了袁艺灵。 可袁艺灵是他捧在手心里宠爱大的女儿,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面前,对他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动手!”水清漪不给袁建勇任何的机会,命令蛰伏在四周的士兵,将这里团团包围! 外面一片兵器撞击的厮杀声,震动众人的耳膜。 皇后紧紧的攥着手心,听着方才的话,她心里凉了半截。没有想到袁建勇如此懦夫!为了那狗屁的职责,放弃了他的女儿。看着外面倒下的人,皇后眼底闪过阴冷:“将这贱人给杀了!” 二皇子却是下不了手,犹豫不决的说道:“母后,我们把她杀了,就真的走不了了。” 皇后已经失去了理智,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看着袁艺灵,把对袁建勇的恨意,全都转嫁到她的身上。趁所有人不防,抽出袖中的匕首扎刺袁艺灵。 “不” 袁建勇看着这一幕,再也不管不顾,冲了上来。提着大刀挡下那匕首,眼前一片血红,隐忍的痛呼声,将他定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二皇子松开了袁艺灵,捂着断臂在地上打滚。 皇后也傻眼了,看着躺在不远处的断臂。手臂上还扎着她的匕首,受不了刺激,尖锐的大叫:“不!……不会的!”皇后难以接受二皇子为了救背叛他们的贱人,自断了一臂。断掉了手臂,便意味着他与皇位失之交臂! “不!不会的!母后会想法子医治好你的手臂!”皇后捡起断臂,手指颤抖的给二皇子拼凑,任由她用衣裳捆绑,手臂依旧脱落在地上。 二皇子痛得满头大汗,他没有想到皇后因为的他断臂,而受不了刺激疯了。 “母后……” “闭嘴!”皇后怒斥二皇子,一心想要将他的断臂给接好,可无论如何都是徒劳。 皇后终于意识到她所有的筹谋落空,抱着二皇子的断臂。低低的发笑,越笑越大声,眼泪滴滴的砸落在地上,又哭又笑。 没了! 全没有了! “皇儿,母后无用,没有给你争抢到父皇。如今连皇位也没有给你抢来,害了你的性命……”皇后泪迹斑斑,脸上的妆容花了,更显凄楚。手指轻柔的抚摸着怀中的断臂,仿佛抱着的就是二皇子。 二皇子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后,在他眼里皇后素来光鲜亮丽,极为的冷肃严苛,哪里像现在这般失了神智,疯疯癫癫?她想要谋夺皇位,也是因为得不到父皇的爱,害怕最后父皇什么都没有留给她,就连皇位都会给虞贵妃所出的皇子继承,便生出了篡位的心思,也想要狠狠的报复父皇的负心! 皇后当初一心想要西越皇死,可到后来听到虞贵妃的那一番话,她向西越皇求证,不论他说的真假,她都信了!所以,她没有想要西越皇死,最后也没有再喂西越皇毒药。一时的妇人之仁,才让西越皇今日有机会出现在这里! “母后……”二皇子忍着剧烈的痛楚,爬到皇后的身边,想要将皇后唤醒。可皇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言自语。 袁艺灵眼底蓄满了泪水,她在二皇子侧身替她挡下皇后匕首的那一瞬,便懵了!她知道二皇子不会杀她,却更没有料到二皇子会救她! 看着满地鲜血,袁艺灵慌乱的看着父亲手中大刀。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刃滴滴落在地上,扑通跪在地上哀求袁建勇:“爹爹,女儿不孝!女儿请求您放了他!他如今断了手臂,不会造成任何的危害!您放他一马。” 造成现在的局面,袁艺灵想都不敢想。她开始天真的想要保全双方,却没有料到最后还是害了二皇子。 她在听到水清漪说那一番话的时候,心里便明白水清漪是信不过她,做了两手的准备,二皇子与皇后逃不掉。所以,她制止了二皇子想逃出二皇子府的念头,心里想着万全的法子,没有等她想到,皇后却扑上来想要害她的性命,落到这样的结局。 “爹爹,女儿让您为难了!女儿从小到大便没有求过您,今日女儿求您了,放他一条生路。您若是不答应,女儿……女儿便死在您面前!”袁艺灵泣不成声,她也不想这样逼迫疼爱她的爹爹,她实在被逼无奈,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三番两次救她的二皇子死在她的眼前。 袁建勇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鼓动,心里激烈的挣扎。 水清漪握了握长孙华锦的手,递了个眼色给他。 长孙华锦轻叹,二皇子虽然断臂,与皇位无缘。可难保他心中意难平,会生出报复。更重要的是不能确定皇后是真疯还是假疯!若是假装,放他们一马,便是放虎归山。 “留他一命,流放极北之地,终身不得回京。”长孙华锦不忍水清漪失望,放了二皇子一条生路。至于皇后……不再他思量的范畴。 袁建勇心里松了口气,不再看袁艺灵,转身跪在长孙华锦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看着袁建勇折了腰,那声声闷响,敲击在袁艺灵的心头,心都碎了。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原想着替父亲分忧,最后却是给他添乱。 原本听长孙华锦要放了二皇子,西越帝脸色难看,突然品出了味儿,也没有多加计较。因为现在的后果,都是皇后一手造成!二皇子体内流淌着他身上的血液,放他一马也显得自己仁慈。也不至于逼迫的袁建勇为了护女,而闹得反目。 更何况,极北之地极为的苦寒,那里有人会监视二皇子,不怕他会生事。 “带走!”西越皇一摆手,决定了二皇子的去处。 袁艺灵看着二皇子越发的虚弱,想要恳求让太医给二皇子包扎后,再将他送走。可看着袁建勇额头上的血印,袁艺灵喉咙被卡住,再也难以启口。 二皇子临走,没有再看袁艺灵一眼,只是心痛的看着皇后。他知道这一别,此生难以再相见。 皇后似乎心有所感,扔下断臂,蓦然抱住二皇子的腿,凄厉的大叫:“别走!皇儿别走!母后跟你一起走,别丢下母后!你妹妹也不要母后了,你别不要母后……” 二皇子心头酸楚,想要哀求袁艺灵让他一起带走母后。但是想到她救下他已经是极限了,也不再让她难为。 西越皇怕事情有变,厉声道:“将皇后押入宗人府!” 侍卫上前来,将皇后拉开,立即带了下去。 二皇子听着皇后凄厉的叫喊,痛苦的闭上眼,跟着看押他的侍卫离开。 袁艺灵仿佛想到了什么,起身追着二皇子离开。 “回来!”袁建勇怒吼。 袁艺灵背脊一僵,紧了紧身侧的手指,回头看着袁建勇,溢满眼眶的泪水话落。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唇畔蠕动,终究什么也没有说,起身走了。 袁建勇想要让人将袁艺灵强行拦下来,可想到袁艺灵眸子里的决绝,颓然的垂落了手。 水清漪心中震动,她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袁艺灵她用行动告诉袁建勇,她与二皇子已经成婚,所以二皇子去哪里,她跟着去哪里。或许,也是她心中愧疚,想要弥补二皇子。 皇后被抓,参与激烈打斗的士兵弃械投降。 参与此次谋逆幸存的官员,全都被捕入狱。 事情平息了下来。 西越皇这才想起袁建勇磕头的那个男子是谁? 顾大人救驾有功,顾家没有被灭九族,只有皇后一人伏诛。如今成了皇上的心腹,向他解释道:“原先夜大人是袁将军的属下,现在夜大人成了福安郡主的夫婿,他说话可能是得了摄政王的吩咐。” 西越皇想来想去,也觉得这样才合理。只是提到了福安郡主,西越皇神色微微起了变幻。席中他沉浸在对皇后的恨意中,并未好好看她一眼。只有她离开的时候,匆匆一瞥,这才惊觉她与乔若芙多么的相似。 “朕的身体如何了?还有几副药才能解毒?”西越皇脸色阴沉,他坐久了便会浑身乏力,头痛眼花,根本不可能处理处理朝事。眼下他信得过的只有顾大人! 顾大人神色凝重的说道:“皇上中毒时日已久,已经入了肺腑,想要完全清除了毒根,完全没有可能。只能延续您的性命!” 西越皇双眼一瞪,见他依旧束手无策的模样,长叹一声:“能延续多久?” “三年!” 西越皇看着瘦如枯拷的手指,摆了摆手:“朕去一趟伏羲宫。” 那是虞贵妃的宫殿。 顾大人双眸微闪,打算跟上去,西越皇制止了。 虞贵妃自从小产后,一直躺在宫殿里静养。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她全都听在耳里,看进眼里。二皇子大喜的那一日,她的宫殿也被把守森严,宫殿里的宫婢内侍全都不能离开。 她从未担心过水清漪他们会失败,所以安然的等着消息。却没有想到,等到了振奋人心的消息皇上醒了! 抚摸着空空如也的腹部,眼底有着哀伤。可一想到皇上还建在,她的身子状态也好,还能够孕育一个孩子,心里也稍稍的释怀了。 听到宫婢给皇上行礼,虞贵妃从床上起来,胡乱的披着衣裳出来。看到瘦的不成人形的皇上,泪水滚落了下来。 西越皇见虞贵妃如此的激动,心里一时涌起无数情绪。感伤的说道:“你身子不好,好好躺着。” “臣妾……臣妾听闻皇上好了,心里激动,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皇上。”虞贵妃话是这般说,却也是领着皇上进了内室,上床躺着。 西越皇问候了虞贵妃几句话,便直接道明了来意:“如今皇后这心头大患已除,你可以让皇儿回京了。” 虞贵妃面色大变,摇了摇头:“皇儿早已被皇后迫害,臣妾怕皇上见不了三儿一面,便将他藏进了地下暗室,用玄冰冷藏他的身子。” 西越皇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一生只有三个儿子! 大儿子是他的耻辱,二儿子犯下滔天大罪被流放,他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三儿子! 可如今,三儿子早已被皇后迫害,那么他膝下便只剩下了大儿子! 那个宫婢生养的孽种。 虞贵妃见皇上脸色越发的难看,便知他在想什么,只得安慰道:“皇上如今身子并无大恙,可以选妃入宫,给您生下继承大业的皇子。” 沉沉浮浮,经历沧桑的西越皇,心中已经很难对人建立起信任。新一轮的选妃,便是会带来未知的隐患。他已经大不如前,没有过多的精力去钻营算计。眼下他唯一能够信任的后妃便只有虞贵妃,想到她之前有了身孕,证明她还能生。 “你养好身子,待你产下皇子,朕便册封你为后。” 此话正中虞贵妃下怀,不安的说道:“臣妾身子不适,皇上可要选几位妹妹伺候?” “你不用担心,朕有自己的考量。” 虞贵妃眸光闪烁,口吻凝重的说道:“顾大人早前效忠皇后的时候,皇后把所有的事物都交给顾大人与流芳姑姑打点。后来皇后与顾大人反目,顾大人替皇后遂养的兵马一直没有归还皇后,皇后也没有法子拿回来。而流芳姑姑给臣妾寻了个由头杖毙,皇后被断了双臂,所以才会落得惨败的下场。如今皇宫当真是如同虚壳,皇上方才醒来,许多事情发生了转变,而顾大人是您的救命之恩,本该器重他。”顿了顿,虞贵妃打量皇上的脸色,见他并无不悦,继续道:“可皇上要想到一点,我们这十几年,经历了太多的背叛。顾大人能够背叛了血亲,自然也能够背叛了您。凡是留一个心眼,总归是好。” 西越皇听后觉得虞贵妃说的有道理,可眼下他根本不可能堪当大任。 “皇上,您也瞧见了曹阁老对您是忠心耿耿,何不暂且将国事交由他处理?若是怕他独揽了大权,也可以授命给摄政王,与曹阁老一同处理国事”虞贵妃见皇上听到摄政王要动怒,便立即安抚道:“摄政王如今虽然揽权,可他并没有造反的心思。若是他有这份心,咱们毫无胜算。” 西越皇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如此。 左右思量之后,允了虞贵妃。 …… 打了一场胜仗,水清漪并没有多开心。袁艺灵是她的失误,导致袁将军失去了爱女。 “一切发生的事情,都是上天注定。”长孙华锦见她闷闷不乐,只好开口劝慰。心知若是没有开解,她会自己钻进死胡同里去。 水清漪细细的思索了长孙华锦的这句话,心里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因为她和袁艺灵合作的时候,听到她愿意嫁给二皇子,和她自己部署好的事情的时候,安排了任务给她。自己心里却莫名的不安,吩咐人去调查袁艺灵在边城的生活。果然,当她调查出袁艺灵与二皇子相识的时候,心里便做了另外的打算。 袁艺灵不忍伤害二皇子,待二皇子挟持袁艺灵离开后,她在城外另外部署。二皇子不想杀了袁艺灵,必定会带着她出城,等安全之后会放了袁艺灵,那个时候埋伏的人便将二皇子抓捕。 可惜,袁艺灵冰雪聪明,识破了她的算计。 “是啊,他们被上天捉弄了。”水清漪满腹心事,不知袁艺灵与二皇子如今如何了? 旋即苦笑了一声,二皇子被流放,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袁艺灵恐怕跟着吃苦受罪。 二皇子在边城的时候,若是告诉了袁艺灵他的身份,或许不会有今后的事情。 可惜,没有。 这一刻,心中百味杂陈,她希望袁艺灵心里爱着长孙华锦。若是这样,二皇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无法令袁艺灵动摇,她也不会做出傻事来。 长孙华锦仿佛看穿了水清漪心中所想,淡淡的说道:“世上最苦之事,莫过于一个情字。她对我爱而不得,苦的是一辈子。她如今对二皇子心中存了愧疚,不见得对二皇子无情。二人在北方,没有世俗纷扰,日子没有现在宽裕,可能过的简单快乐。” 水清漪觉得是这个理,只是以袁艺灵对长孙华锦的执着,怎得那么轻易的移情别恋? “她对我只是依赖罢了,令她产生了错觉。”长孙华锦觉得那个时候,无论是谁出现在袁艺灵的生命里,她都会生出这样的情感。 只是恰好是他罢了。 幸而袁艺灵迷途知返,可代价大了。 “你不用多想,可以让暗卫去暗中相护,待他们到了北方,将情况告知你便可。二皇子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就是弄残了花千绝的腿。算作他用一条胳膊尝还了,其余的事情都是皇后与顾家。”长孙华锦眸子里闪过一抹幽芒,人生在世,有许多的无可奈何。若没有皇后对西越皇的恨意,她不会逼迫二皇子争夺皇位,便没有这些事情发生。但是发生的事情,也不能一笔抹去。他之所以会放了二皇子,念在他心不坏,或许袁艺灵会改变了他。 “若是他想要给皇后报仇呢?”水清漪心里并不乐观。 “我不会让他回来。”长孙华锦斩钉截铁。 水清漪心安了。 “西越皇能够醒过来,在我们的意料之外。当初答应父王登基,然后她便给我另外一般的药膏,就是不知还能不能作数。”水清漪放下去的心瞬间提了上来,花千绝用了药,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本来稍微冷着一点,腿便会隐痛,现在不痛了,却是没有任何的知觉。 长孙华锦轻笑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她。 水清漪一怔,拿着盒子,在他的示意下打开。看着里面半块黑玉般的药膏散发着亮光,点燃了她眸子里的光亮,忍不住笑出声。捶打了他几下,埋怨道:“你早就拿到了,怎得不给我,害我白担心了!” 惊喜过后,水清漪这才后知后觉的打了他几下。心里有些尴尬,她不知道她方才可有失手,捶痛了他。想要问,却难以启齿。 长孙华锦见她欲言又止,眸子里闪过一抹精芒,手不动声色的按在腰侧,目光沉静,眉头却是紧蹙,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水清漪心里咯噔了一下,心瞬间揪了起来。莫不是真的捶痛了? 长孙华锦缓步移到桌旁绣凳上落座,眉心一跳。 水清漪紧张的问道:“我……我手有些失重,很痛么?”没有亲眼看见,水清漪心里难安,赶忙上前解着他的玉带。 长孙华锦按着她的手,故作温和的说道:“无碍……” 水清漪一见,这分明就是有问题。不由分说,将他的玉带解开,再度被长孙华锦阻止。面色不由得变了一变,暗叹自作孽。 “清儿,的确无碍。” “怎么可能会无事?方才你都痛的挑眉了,我先看看,若是青了得上药。”水清漪絮絮叨叨,看着长孙华锦古怪的神色,更加确定长孙华锦这是在安抚她。 长孙华锦眸光深幽,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接着玉带,越心焦便越是解不开。她的手一下一下拂过胸膛,仿佛猫爪在一下下的挠着心头,搅乱了一池的春水。 屋子里染着馨甜淡香,与她身上的馨香相似。若有似无的萦绕在长孙华锦的鼻端,仿佛周遭的空气变得有些燥热。眸光渐深,拉着她的手,却听到咔嚓一声,玉带解开。水清漪抬头想要让他起身脱下衣裳,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只见他脸放大,唇瓣一软,掠起一阵酥痒。 睁大了眼眸看着长孙华锦,捕捉到他眼底浅淡的笑意,便知被捉弄了。立即掉脸,想要发怒。腰被他揽住拥入怀,唇齿细细密密,轻轻柔柔的啃咬、亲吻着她的唇舌。所有的怒、怨散去,不甘的嗔怒瞪他一眼。天旋地转,被他抱着倒在床榻上。 阵阵寒风从没有关严实的窗棂吹拂而来,悬挂在金钩上的纱帐散落,倩影朦胧,似那雪山迷雾中绽放的雪莲,不胜妩媚娇羞。 …… 翌日 水清漪收惙好,带着半盒药膏,来到了后山顶上。 这是上一回与花千绝一别后,第二次上山。再次看见他的时候,仿佛一别已有经年。他依旧是那个他,却有莫名情绪萦绕心头。 花千绝盘腿坐在断崖边,周边生长着娇艳的花朵,远远看去便似一片繁星,宛如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 水清漪驻足,仿佛她上前一步,便会惊扰了这份美丽静好的画面。 花千绝拿开腿上的古筝,头也没有回,声音浅淡而飘渺:“既然来了,何故驻足不前?”搭在双膝上的手,微微卷曲,泄露了他此刻不平静的心情。 水清漪缓步走到他的身侧,挨着他落座。看着他青丝凌乱的垂落在身后,被风肆虐,四处飞舞,从她这里望去他单薄的身躯,苍白的面容有一种柔弱的美感。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再开口,就这样僵持了半晌,花千绝终于再度开口:“扶我坐上轮椅。” 水清漪愣了一下,随即手忙脚乱的起来,将搁在不远处的轮椅推了过来,搀扶着花千绝起身。 许是坐了太久,花千绝双腿发僵,没有着力感,险些跌倒。双手紧紧的捏着轮椅的扶手,在水清漪的搀扶下狼狈的坐在轮椅上。 水清漪看着他曾经妩媚的容颜,此刻苍白而憔悴,像是折断双翼的雄鹰。枯枝随风飘落在他的身上,透着荒芜悲凉。 水清漪心中不忍,替他拂落身上的残叶,整理好衣襟道:“你随我住在山下去,这里天高地冷,不适合你养病。”说罢,推着轮椅,想要带着他回屋。 花千绝扣住她的手腕,声音虚弱而低沉:“你……松手。” 水清漪一怔,他这该死的自尊病又犯了。 此时他睁开眼,一双桃花双眸涣散,没有焦距的望着天际。霜白的雪光下,他纤长的眼睫在眼睑下投下半月剪影,看起来有几分娇弱。一开口,便是拒人千里之外,透着疏离:“……你不该来的。” 水清漪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他已经紧紧拉住的手腕,口气陡然一软:“我给你送药来了,用完了这半块,你应该可以走了。” 花千绝死水般的眸子里并没有荡着涟漪,微微侧头,第一次正眼看着水清漪:“我突然不想医治,这样也很好。” 松开水清漪的手,滚动着轮椅,回到木屋中。 许是吹了半日冷风,方才推着轮椅走了一段不小的路程,花千绝累了,自己爬到床上,盖好被子躺下。 水清漪看出他的冷漠与抗拒,便没有再靠近他。远远的坐在一边,等着他入睡。 花千绝躺在被窝里,里面一片冰冷,他的双腿感受不到。原本空旷冷寂的屋子,仿佛随着水清漪的到来,变得温暖起来。许久不见的瞌睡虫,再度回来了,困顿的睁不开眼,不过片刻便熟睡了。 下山采买回来的随从,见到水清漪坐着屋子里,眼底闪过诧异。而后瞧见沉睡的主子,眉心一松:“公子已经有大半个约不曾好好安睡,每回都是闭眼不到半个时辰便醒来,再也睡不着。” 水清漪心中一震,酸楚蔓延整个胸腔,愧疚难当道:“他这些日子怎么过来的?” “公子睡不着便会抱着一把古琴坐在断崖,一坐便是一夜,亦或是一日。”随从说完后,提着买来的东西去了后屋整理。 水清漪看着花千绝,想到他说这样的的生活也很好,不知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来。心里似有千万根钢针细细密密的碾轧,痛得发麻。 起身走到床榻边,听着他呼吸均匀,蜷缩着身子,紧紧的攥着枕边一物,抱在怀中。这样的姿势,是极没有安全感的人。仿佛这样,便能给他带来几许的温暖! 水清漪看着他手中捏着的木头,周身光滑无比,可见他经常拿在手中。伸手想要从他手中将那木头拿掉,手腕再度被他拉住,轻轻的抽出手腕,他不安的蹙紧眉头,低喃道:“别走……” 水清漪想到随从的那一番话,任由他拉着手腕,靠坐在床头。许是屋子里的暖气十足,热气熏染得水清漪生出了几分睡意。 再次醒来的时候,水清漪已经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暖和的被子,心中一惊,花千绝已经不见了踪影。 水清漪焦急的趿着绣花鞋跑出屋子,瞧见花千绝坐在门边用竹片编东西。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蹲在他面前,看他打算编什么物件儿。心里纳罕,不知他何时会编手艺品。 花千绝手一顿,抬头看着她。上挑的眼稍仿佛能够透过她的眼睛,看中她心中所想。相顾无言,片刻后,他露出一抹若无其事的浅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垂眸道:“醒了?你可以走了。” 水清漪一怔,还沉浸在他那一浅笑中,未曾料到他变脸这么快。 “你在编什么?”水清漪自动过滤,索性搬着矮凳在他旁边坐下。 花千绝有些无奈,将竹片朝旁边一搁。笑容有些苍白的说道:“我上回与你说过,不用再来了。你能不能,就这么一回,将我的话往心里去?” 水清漪默然,摆弄着他编的雏形,目前看不出来要编什么。 “清儿。” 花千绝见她逃避的姿态,拿她没有办法。 “你在他面前耍无赖,他烦你么?”花千绝从她手中小心翼翼的拿过竹片,生怕她没有轻重的划伤手指。 水清漪茫然的看着他,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很烦。”花千绝眉宇间闪过不耐,将手中的物件随手一扔,砸在门前的树上,籁籁落下冰凌。 水清漪没有想到她的举动惹他厌烦,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冰凌,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碎裂。水清漪无论如何想不到二人会走到这个地步,形同陌路。 可若是如此,他又为何将她抱着放在床榻上? “你不用多想,我如今这体魄,是抱不动你。”花千绝冷然道,目光看向一旁心虚的随从。 水清漪心瞬间凉了。 “你既然不想与我有瓜葛,那么最好是医治好你的脚。我也不用看着你坐在轮椅上,心里愧疚。日后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过问。”水清漪想人心最易变,她都变了,为何旁人还会一成不变呢? 花千绝捏紧拳头,竹片划伤的伤口处被他挤压得流出了鲜血,浑然未觉。如鹰一般锐利的双眸逼视着她,仿佛想要看出她话中的真假,却是一无所获。想要让她滚,从此不要再在他的面前出现,可那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要的从来不是她愧疚之后的补偿。 那样将他置于何地? “水清漪,你究竟有没有心?”花千绝眼底一片冰封,转动着轮椅,进了木屋。 “嘭” 门扉隔绝了水清漪的视线。 花千绝虚弱的仰靠在轮椅上,眼底布满了悲凉之色。她怎么会没有心?她的心给了另外一个男人罢了。 她给不起,他要不起,既然如此,为何在他下定决心,要将她从心里移出,亦或是尘封在心底深处的时候,她依旧不能给他一块净土? 他怕,他会不惜一切,用尽手段,将她囚困在身边。 她怎么就不明白? 水清漪木然的站在门外,她也不敢见他,因为上次他的态度,终究让她有了顾虑。但是她心底终究是有贪恋,想要与他做回从前那样的好友。所以才会在他床榻上醒来,看着他对她淡然一笑之后,生出了一种错觉。他还能如前世一般,视她为知己。 可惜,她妄想了。 随从见水清漪看着他,紧张的僵直了背脊,想要解释,看着紧闭的门扉,慌张的摆摆手。 水清漪抿唇,她知道花千绝断不会让随从抱她放在床榻上。 “你好好照顾他,有什么需要你联系我。这药膏按时给他涂抹,督促他尽量少用轮椅,拄拐杖行走。”水清漪交代好,打算下山。看着树下被花千绝扔了的竹编,捡起来搁在了原处,深深的看了一眼木屋,转身下山。 随从直到看不见水清漪的身影,抓了抓后脑勺,抬头看天道:“又下雪了。” “她走了?” 门扉再度被打开,花千绝脸色愈发的苍白,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眼底隐有担忧。暗斥她冒失,上山雪地湿滑,有孕在身不知带着丫鬟。 “冷傲呢?” “给您采药去了。” “拿拐杖给我。”花千绝越想越不放心,想到她方才的话,心思复杂。 “公子……”随从为难的看着花千绝的腿,他行走不便,这下山指不定谁照顾谁。这句话在花千绝冷厉的目光中,咽回了肚子里。转而去将做好的拐杖拿来给花千绝,护送着他一路下山。 花千绝用不惯拐杖,下山有石阶,勉强能够控制。后面有一个小陡坡,他将拐杖扎稳了,一脚下去,整个人朝前栽去。 “公子!” 水清漪站在山脚下,她仿佛听到了照顾花千绝小童的声音。可花千绝在屋子里,若是有事呼唤她也是听不见,水清漪摇了摇头,幻觉么? 等在山下的含烟,见到水清漪,连忙迎上来:“郡主,您可算下来了,担心死奴婢了。”眼底有着埋怨,不明白水清漪为何不让她护送上山。 “夜大人回来了?” 含烟摇头:“夜大人被召进宫。” 水清漪心一沉,西越皇出现在宴会的那一刻,她的眼皮莫名的跳了跳,心里涌起了莫名的恐惧,极为的不安,仿佛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长孙华锦不可能就这样从虞贵妃手中拿到药膏,肯定做了什么交易。今日便入宫,直觉没有好事。 “郡主,这是夜大人送来的信。”含烟想到常德给她的信,立即拿出来给水清漪,生怕里头有要紧事。 水清漪急忙掏出信,里面装着的是萧珮的落脚处。 水清漪叹息,萧珮走的匆忙,道别也没有与她说,恐怕是怕长孙华锦给郑一鸣送信。却没有想过,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长孙华锦的掌控里,她白担心了。 “郡主,公子没有跟着您下山来住?”含烟望了一眼雪峰,想着郡主方才落寞的神色,想必是这一遭走的极不顺畅。只得用她的眼光看来的信息,分析给水清漪听:“郡主,您也别太为难花公子了,他心中有您,您心中有夜大人,对花公子不过是愧疚。花公子一看便是占有欲极强的人,你成日有事无事在他面前晃荡,难免他一冲动,容易做出让各自后悔的事,所以他对您疏离了。” 是这样么? 水清漪半信半疑的看着含烟,看着她眼底的认真,心里思量。想着长孙华锦也不愿她多与花千绝接触,莫不是也是因此? 想到此,水清漪心中释怀了。回头望着雪峰,如果这是他所想,她便成全了他。各自安好,心里保留着对方的一份位置,属于少时最美好的时光,日后缅怀。 …… 雪稀稀落落的下了几日,还有一两个月过春节了。 水清漪倚在炕上看书,小腹忽而动了一下,水清漪整个人怔住。惊诧的看着自己的小腹,方才她的确真切的感受到小腹肚皮轻轻动了一下,力道不大,刚刚好能够察觉。 身后的长孙华锦感受到她一动不动,僵挺的依偎在他的怀中。觉察到她的异样,温和的嗓音里带着关切:“发生何事了?” 水清漪摇了摇头,她怕是她的错觉,因为到现在都没有再动。又生怕会错过那一瞬,拿着她微暖的手掌,贴在小腹上。那一下,来的突然,比之前多了一丝力量。 水清漪眼底盛满了惊喜,感受到身后的人僵住,水清漪兴奋的转身,抱着他,在他的面颊上亲吻一下,激动的说道:“你有没有感受到?他在给我们打招呼。” 太医说孩子四个月会胎动,她方才满四个月。原以为还不会那么早动,却没有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突然。 长孙华锦眸子里也不再平静,层层叠叠的涟漪晃动开来。手紧紧的贴着她隆起的小腹,却没有再动。他依旧清晰的记得,他/她踢着他手的刹那,触动了他的心弦,很微妙的感觉,很美好。 水清漪感觉到长孙华锦按在小腹上的手指微微颤动,便知他内心极为的激动。得知她有孕,的确会欣喜,可却不会像现在这么真切的感受到他/她的存在。 长孙华锦心中盈满了感动,唇畔碰触了她的耳垂、面颊:“谢谢你。” 感谢你,让我的人生得以圆满。 手臂收紧,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不久的将来,便会迎来他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 那个人,与他血脉相连。 窗外天空放晴,下了几日的雪停了下来。丝丝缕缕的金芒透过窗棂,照耀进屋子里。 岁月静好。 这么美好的画面中,有人不识时务的打破。 “郡主,宫里来了公公,传皇上的口谕,宣您进宫。”含烟看着里面温馨的一幕,有些不忍上前打破,怎奈事出从急,耽搁不得。 水清漪一怔,这个时候皇上宣她进宫有什么事情? “那日皇上召进宫是何事?”水清漪觉得今日之事有古怪,皇上无缘无故宣她入宫作甚?莫不是因为母妃之事? “并无紧要的事,他只是问我的出处。”长孙华锦略微忧心,目光柔和的望了眼她的腹部,宠溺的将她抱起来放在梳妆台前:“我与你一道入宫。” 水清漪不赞同:“你不必去了,我一个人能行。他不敢明目张胆对我做什么,若是想要下手,断不会在宣我入宫之时。” 长孙华锦放心不下,拗不过她,只好将她送上马车。 水清漪到了宫门口,已经有内侍公公在等候,乘坐轿撵去了养心殿。 皇上身体大不如前,毒素被压制,身体各个状态仍旧不好。大多数的时间躺在床榻上养神,醒来的时候靠在上面看顾大人挑拣出来的奏折批阅。 今日见水清漪,他是挑选在自己精神状态最佳的时候。 听到外面的通传声,西越皇突然心生紧张。就仿佛突然间回到了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乔若芙的时候。 整了整身上的龙袍,西越皇下床,端坐在龙椅上。 这时雕花大门打开,白日光化去了屋子里的黑暗,一片亮堂。半边身影隐匿在黑暗中的西越皇,仿佛无所遁形,暴露在水清漪的面前。 阵阵寒风呼啸,散去了屋子里浓重的药味。 饶是如此,水清漪踏足进来的瞬间,险些忍不住被这药味给呛吐。 “臣女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水清漪目不斜视,视线落在地面上。光可鉴人的玉石地面,上面映照着喜悦化工的倒影。从上面依旧可以看见他一脸的病态,精神不济,仿佛是大限将至,已无多少的时日。 一路行来,内侍公公与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的话。如今西越皇格外的器重顾大人,因为是顾大人背叛皇后,给了西越皇解药。所以在宫中若是碰见了顾大人,切记要礼让三分。 两相结合,水清漪骤然明白过来顾大人缘何要背叛了皇后。第一自然是因为皇后谋害了他的妻女,第二是皇后并没有顾及顾家,而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极有可能放弃了顾家。顾大人见皇后难以掌控,为了保全顾家,亦或是想要自己操纵皇权,另辟其道。 现在他是皇上最器重之人,奏疏都是由他打点。一步一步,蚕食皇权。 可皇上时日无多,他也不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能够得人心。 那么,他最后的目地是什么? 水清漪想不明白,顾大人若是想要皇权,那么最好是控制傀儡的皇帝。而二皇子是他最好的人选,如今二皇子被废,皇上掌控不了多久,无论如何看,都是自绝后路。莫不是,顾大人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能够令他地位长存? “抬起头来。”西越皇不满水清漪在他的面前走神,而且离的那样远,她整个人笼罩在光晕中,他都没有办法看清楚她的脸。 水清漪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西越皇满脸黑气,瘦骨嶙峋,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心中一惊,完全没有想到他变得如此德行。完全看不出他昔日俊美的容颜! “像!果真是她的女儿。”西越皇细细端详,忍不住赞叹。心里不禁觉得遗憾,当初他若是没有起旁的心思,暗中设计乔若芙引诱龙珏,那么她便是他与乔若芙的女儿了。 没有想到他会对乔若芙如此执念,再也难以放下,以至于赔了夫人又折兵,人权两失。 “如今十六了?”西越皇看着她清绝无双的面容,稚气已脱。眼角眉梢都似带着妩媚风情,格外的引人心动。一如当初的乔若芙,否则龙珏又如何会为了她放权?是他太自负,以为手握皇权,便能压了龙珏一头,将他碾压在脚下,起了掠夺乔若芙的心思。 “快十七了。”水清漪极为的不喜欢西越皇看她的眼神,令她恶心。 西越皇目光放肆,毫不收敛,大赤赤的打量着水清漪。透过她在她身上寻找着乔若芙的影子,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十七了……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么? 想起迎娶乔若芙的画面,仿佛如昨。 一转眼,却是已经将近二十个年头了。 “没有成婚?”西越皇看着她穿着宽大的锦裙,身子极为的单薄,梳着少女发髻,上下都透露着没有成婚的信息。 西越皇仿佛想到了什么,听闻她在东齐国成婚了,如今与夜大人相濡以沫,却是没有任何的名份住在了一起。外人都纷纷的议论,可也有人说过二人早已成婚,只是没有大办酒席。 曾经有人怀疑,直到有一日在衙门当值的人,查了水清漪的登记信息,的确是已婚。 至此后,再无人议论。 西越皇察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趁着水清漪没有回答,慈祥的说道:“你与夜大人情合意投,为何没有大办婚礼?让人徒生误会?” “皇上想必明白臣女的状况,臣女在东齐已经嫁过人,怀有身孕。来到西越国与陈公子有婚约,已经到了谈婚论嫁,可最后也没有事成。反倒是累了名声,我日渐显身,索性干脆不办喜事了。过日子的是两个人,只要幸福就好,不在乎那些形式。”水清漪将各种缘由娓娓道来,其实她也嫌麻烦,又有孕在身,操办婚礼是受累的事儿。何况她又是嫁给长孙华锦,何必铺张浪费? 西越皇了然的点头,吩咐水清漪落座。 水清漪站着辛苦,得了吩咐,立即坐了下来。 西越皇看着她这模样,与她母妃如出一辙,神色微微的恍惚:“你与你母妃不光长得相似,连说话神韵都极像。若不是都知晓她已经故去,都会错认了是她。” 水清漪心仿佛泡进了冷水了,西越皇从见她开始,三两句不离母妃。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想要快点离宫。起身道:“皇上若无要紧事,臣女变先告辞回府。” 西越皇脸上的笑容一脸,脸色似笼罩了雾霾,格外的阴沉。 水清漪抚摸着腹部道:“皇上,臣女这几日身子不适,站立或者坐久了都会腰痛难忍。这个时辰也该到了吃药的时候,身子稍稍调整好,不敢耽误,怕留下病症。” 西越皇微眯了眸子,眼底有着探究之色,仿佛在判断她话里有几分真假。 水清漪镇定自若,任由西越皇打量。 良久,西越皇笑了几声,起身道:“今日邀你进宫,有要紧的事。相信朕,你会满意。” 西越皇扭动龙椅上的龙头,龙椅移开,露出一个地道入口。 “皇上……”水清漪看着黑洞洞的入口,迟疑了,她摸不准西越皇要做什么。却能感受到一股子危险的气息,来自这诡异的西越皇,他眼底的幽光似看到猎物一般,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难以保证,西越皇是否因为没有得到母妃,所以设法将她留下来,当成替代品! 西越皇哧哧冷笑:“你怕朕?朕明目张胆将你宣进宫,你没有安然回去,龙珏定会将朕这皇宫搅个底朝天。” 水清漪一想,跟在他身后进去。 长而狭窄的甬道里并没有镶嵌着夜明珠,伸手不见五指,耳边传来滴答滴答的水滴声,穿刺耳直击心口,心理上带来恐惧。 暗室里有别于外面,奇异的透着温暖。走出甬道,水清漪的耳膜似被尖锐的叫喊声撕裂,漠然的看着这大约几十平米的暗室。铁栅栏封闭的里面是水牢,只能容身几人,而此刻里面的木桩子上捆绑着一个人,蓬头垢面,痛苦得面目狰狞。不断的发出惨叫声,许是没有消停过,嗓音极为的嘶哑。 “心里痛快么?”西越皇阴恻恻的声音在水清漪的耳畔响起。 水清漪侧头,西越皇站在火炉边上,橘红的火光照应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诡异。“臣女不明白皇上说什么。” “你怎么能不明白?你可认得这贱人是谁?”西越皇语气里透着快意。 水清漪一怔,能够令西越皇恨之入骨的也就只有皇后。听着皇后断断续续的凄惨叫声,猜测这水里恐怕有东西,昼日折磨皇后。皇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精神*上的折磨,的确够可怜。 “你心疼她?”西越皇脸上染着怒火,狰狞的说道:“你怎么能够同情她?她是杀害你母妃的罪魁祸首!若不是她收买了皇宫里接生的女医,拿着长安毒妇给的毒药,你母妃岂会中毒不治身亡!长安该死,她该死,害死你母妃的人,通通该死!” 水清漪顿悟,她一直都奇怪以父王对母妃的感情和保护,怎会给人得手,母妃怎得会中毒? 怪不得! 谁会想到精挑细选的接生女医给收买了! “母妃怀孕的时候,便中了毒,怎么会是生产的时候呢?”水清漪想到她看着自己的记载,她所得到的消息,乔若芙是怀孕的时候中了毒。 “你母妃有身孕中毒,龙幽又岂能无事?”西越皇提到龙幽的时候,眼底跳跃着火光,隐隐闪现嫉妒。 的确,母妃怀有身孕生下幽儿,幽儿也会身中胎毒。 “她与长安合谋,你父王性子谨慎,所有接近你母妃的人,都会严格审核。但是皇后不同,你母妃当初在宫中的时候,因为得朕宠爱,引起许多后妃的嫉恨,对你母妃痛下杀手,都是皇后每次伸出援手。皇后取得你母妃的信任,与她无话不说。生你的时候本就胎位不稳,是她将送了女医过去,你母妃才顺利将你生出来,你母妃对她更为的信任与感激。哪里知道皇后一直在隐忍,寻找时机。果然,她见时机成熟,你母妃生龙幽的时候,怕再生事故,便再度向皇后讨要了那名女医,而这名女医便要了她的命。”西越皇将藏在心里的话,一一说给了水清漪,仿佛想要一个人与他共同分享这痛苦的记忆。 “父王不可能不知是皇后!”水清漪听了后,心里布满了疑惑。母妃中毒,追根究底,定会查到这上面来。 “生完孩子,女医被长安杀害。过了几日,你母妃的病症显现,随后在长安的宫殿里查到毒药。太医追查到毒药的来源,这一切恶果被长乐一个人背负。朕那个时候顾忌杀了长乐,难以向东齐国交代,便将她遣送回东齐国。之后为了给你母妃寻解药,龙珏带着你与你母妃去了东齐,把龙幽留了下来。之后在东齐国发生的事情,你该很清楚。正是之后的事情,都没有联想到皇后有参与。不,这一切都是皇后部署,长安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西越皇眼底闪过悔恨,他若不是怕两国交战,以长安换取解药,或许乔若芙不会死了。 一念之差。 换来的结果,是一辈子无法弥补、挽回的缺憾。 的确,如果如西越皇所说,那么众人猜忌的只会是女医背叛了皇后,被长安收买。而长安害怕事出,早一步杀死了女医。想到这里,水清漪笑了,女医恐怕也是皇后杀死的,嫁祸在长安的身上。 “你又是如何得知?”水清漪很想知道,西越皇既然那么‘爱’她母妃,得知是皇后所为,为何不杀了皇后,反而等到皇后对付他之后,才想起折磨皇后呢? “朕也被她迷惑了,是她给朕下毒,囚禁朕的时候,将这些告诉朕。”西越皇眼底布满了痛苦之色,墨色翻涌,强烈的恨意迸发而出。 水清漪不会单纯的因为是因为皇后杀了母妃,西越皇才这么恨。恐怕是方才揭开了他的伤疤,回忆起被皇后囚禁羞辱的日子。 “你想要怎么报复她,给你母妃报仇?”西越皇一拍手,不知从哪里走出一个黑衣人,手里提着竹篓,一块黑色的幕布遮盖。 西越皇掀开幕布,里面装满了细断的虫子,不断的伸长身子蠕动。 水清漪头皮发麻,不知西越皇拿着血蛭出来作甚。 瞬间,水清漪想到西越皇的用意,难以置信的看着西越皇。 “芙儿的女儿果真冰雪聪明,水牢里的小东西已经将她折磨得麻木,没有一点新意。这血蛭爬进她的身体里,吸干她的血,让她在痛苦中清晰的感受到自己一步一步的迈向死亡。那种感觉,应该很美妙。”西越皇桀桀大笑,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种感受,几乎要把他给逼疯。这种滋味他午夜梦回,都令他生不如死,每每如此,就想要疯狂的报复,让皇后加倍的尝他所经历的痛苦。 西越皇让人将东西倒在一个大缸里,把皇后从水牢里带出来,扔在缸里面。 皇后从水牢里解脱出来,倒在缸里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爬满身子的血蛭,神色安然。看着血蛭咬破皮肤,争先恐后的钻入皮肤,她感受不到半点痛苦。可看到血蛭瘦小的身子迅速的膨胀,皇后一个激灵,迷糊的神智瞬间清明,拼命的拍打。血蛭断裂,消失在她的身体里。 皇后苍白如纸的面容,更加的惨白。 水清漪看着这一幕,转身干呕,心里在叫嚣着快点离开。 这样想着,水清漪拔腿朝甬道里跑出去。 西越皇阴森的眸子里闪烁着晦涩难明的幽光,让人好好伺候皇后,阔步离开暗室。 水清漪已经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喝着清水,压下胃里的翻涌。 水清漪见西越皇出来了,眼睫半垂,暗忖他果真是变态,手段残忍。 却也证明了一点,皇后是装疯。 “今日之事,你可以告诉你父王。”西越皇端着茶杯浅抿了一口润喉,含笑的说道:“你父王得知大仇得报,定会极为的欣慰。”黑漆弥漫的脸上,再也不见方才阴霾与戾气。 水清漪敷衍的应声,父王若是得知此事,心里定会极为的愧疚,因为这么多年,他不愿意在触碰母妃离世的伤痛,所以没有再彻查。若是得知真正迫害母妃的人,逍遥了十几年,恐怕会难接受。父王报复皇后,定会连顾家一同连根拔起,岂不是正中了西越皇的下怀? 水清漪与西越皇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些无趣的话题,打算出宫,方才走到门口,便听到西越皇若有所思道:“夜大人倒是与东齐国长孙有些相似处。” 水清漪脚步一顿,却并没有停留,淡淡的说道:“两个人都没有可比处,若长孙有夜大人的倾城之貌,或许我能够抵抗父王与幽儿的压力,将他一同带来西越,何苦顺应父王另觅夫婿?” 话落,水清漪已经消失在养心殿。 回去的路上,水清漪疲倦的靠在马车壁上。面对西越皇的时候,精神紧绷,生怕行差踏错半步。 “郡主,回府让太医诊脉?”含烟看着水清漪脸色难看,担忧的说道。 水清漪摆了摆手:“无碍。” 嘭 蓦然,马车剧烈的颠簸,发生了碰撞。 水清漪脸色一沉,双手紧紧的攥着马车车窗。稳住了身形,便听到一声怒喝:“没长眼么?本小姐的马车停在这里,你们撞上来,撞坏了马车赔得起么?滚出来,道歉!” 水清漪听到熟悉的声音,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给含烟递了眼色,含烟弯身准备出去。外头一声破空声传来,啪的一声,水清漪的马匹嘶鸣,剧烈的甩动了一下马车,朝前狂奔。 水清漪脸色一白,未曾料到南门萱这么大胆! 吩咐马夫将架着马车的绳索划断,却见眼前一花,长孙华锦出现在马车里。水清漪没有回过神来,长孙华锦已经将她抱着出了马车。水清漪抱着他的脖颈,正好看到一道银光闪过,南门萱的马发狂奔跑,将她甩落马车,眼见轮子从她的身上碾压而过,一道黑影闪现,皮鞭将她卷起拉了出来。 南门萱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看着消失在街头的马车,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夜大人与一个女人计较,未免失了风度。”李亦尘松开南门萱,双手拢在袖中,背在身后。话是对着长孙华锦所说,目光却是落在水清漪的身上。 水清漪觉得他目光阴冷宛如毒蛇,令人心生寒意。 “我险些便被你迷惑了,我说怎么行踪突然被查到,原来你在做中间人。一边与我回忆海边的相依为命的生活,一边在背后捅我刀子。百衣,你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李亦尘面色无异,仿佛只是说着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我说你怎么突然能舍下长孙华锦,原来他一直在你的身边。” 水清漪收紧了抱着长孙华锦的手臂,嘴角噙着淡淡的浅笑:“我若要捅你刀子,暗中谋害你。以我如今的势力,你还能够在宫里头安身?” 李亦尘面色一变,的确,以摄政王府的势力,她想要报复他,轻而易举。他只是一个被东齐国追杀的囚徒,一无所有,如何与摄政王府抗衡? “你从小便算计我,我可曾与你计较?一直记住你赠我一饭之恩,若不是你后面咄咄相逼,我也不会对你出手。如今我换了身份,你也受到应有的惩罚,并没有打算再对你做什么,而是你一直阴魂不散。若要谈论起来,应该是我对你恨之入骨才是,你凭什么恨我?你的母亲害了我的母妃,你的外祖母让我流落在外,你赠予我的那些,不过是应得的!若是没有你们皇家的算计与自私,便不会有今后的一切。他们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水清漪眼底布满了寒星,既然已经被李亦尘识破,她也无须再虚与委蛇。 李亦尘脸色阴沉,如乌云笼罩。身上散发出骇人的气息,他心里恨,若不是因为乔若芙,他的母亲何至于受到奇耻大辱,堂堂长公主之尊,却是在庵庙过了十几年,最后被水清漪烧死。 而他堂堂西越国皇子,却是见不得光,被寄养在舅舅的名下,做他的皇子。 最后夺权失败,身份揭穿,他沦为阶下囚。 这一切,全都因她而起! 她凭什么恨? 乔若芙才是罪有应得,为人淫/贱!若是嫁给摄政王之后,安分守己,没有再与西越皇牵扯不清,他的母亲又何至于对她暗下毒手? 南门萱感受到李亦尘身上散发出来迫人的戾气,瑟瑟发抖,想要逃跑,可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稍微动一下便是锥心刺骨的痛。 “当初我便不该心软,该在陈子冲侮辱你之后,杀了你!”李亦尘目光猩红,恨意在心里翻滚,似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积压得他五脏六腑疼痛,似要破体爆裂而出。 水清漪嘴角露出一抹残佞的笑:“你放我并不是你心软仁慈,而是想要借助摄政王府的力量,顺理成章的回归西越皇室。另外,便是想要引长孙华锦出来。” 李亦尘面容扭曲,仿佛水清漪戳到他心里的痛处。 拳头捏得咔嚓作响,恨不得杀了水清漪泄愤,可奈何长孙华锦在此。他的武功在长孙华锦之下,不是他的对手。深深的看了水清漪一眼,抱着南门萱离开。 水清漪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南门萱如何与李亦尘相识?” 长孙华锦抿紧薄唇,良久,缓缓言道:“突然之间,两个人有所联系。” “这其中定有古怪之处!”水清漪记起南门萱对她莫名的敌意,每回与她接触之时,她身上的熟悉感,让水清漪心里觉察出她可能是个故人。 长孙华锦早已觉察出南门萱有古怪,但是查探起来,她的身份没有任何的破绽。 “回去再说。” 二人回到府邸里,水清漪想到了将宫里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长孙华锦。 长孙华锦一直跟着水清漪到皇宫,一举一动看进眼里。就是他们去暗室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情不太清楚。 “你喜欢现在的我?” 长孙华锦眸光微闪,上下打量了水清漪一眼,狭长的眸子里蕴藏的光芒,清亮而锐利,令水清漪无所适从。好似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人儿,摆在他的面前,没有一丝遮拦。 “无论那一个都是你,反正都是一样的皮相,换了一个名罢了。”水清漪看着他认真的凝视她,微蹙眉头陷入冥想,心里咯噔一下,有着不好的预感。 果真,他轻叹道:“原来是因为这副皮相,所以你将我弃之东齐不顾。” “不是……” “当初在东齐我给你看过,脸上布满了蛛纹,丑陋无比。”长孙华锦嗓音微凉如水,淡淡的陈述事实。 水清漪哑口无言,暗叹自作孽! 眼睫颤了颤,惊讶道:“有这么一回事?你也知我现如今大多都不记得,如果是真的,那也只是巧合罢了。如今我还是与你在一起,足以证明我是看上你这个人。因为无论你之前的美丑,我都不记得……”水清漪说着看到长孙华锦眸子里的光芒黯淡,意识到她说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她失忆的事情,他们之间渐渐的没有再提了。仿佛是一个禁忌,触碰不得。 可到底是事实,她虽然记起了一点,但是跟他在一起,大多是依靠着前世的感情与今生留在骨子里的感觉。那些相处,她都是从小册子上看来,细细的品她当时画小册子时的心情,能够感同身受。 “我会让你都记起来。”长孙华锦语气平静,透着一丝慎重。 水清漪心弦一颤,抬眸看着长孙华锦,想要说她想不想的起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他们该如何生活。 “今日我对西越皇说的那句话,无非是想要混淆他的视听。他怀疑你是长孙华锦,若是证实了,对你多少不利。我不想在这一切快结束的时候,再生出其他的变故。”水清漪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浅笑道:“我不想我们之间存在任何的误会,我曾经做过一个噩梦。梦中我对你心生痴恋,你对我极好,但是后来发生一些事,我与你在云景山的时候,我说要给你生个孩子,你把别的男人送到我们的床榻上,我逃走了,回到府里的时候,母妃给了我一纸休书,长远侯府落难,阖府上下锒铛入狱。我……我被你的属下亲手抓捕入狱,上了断头台。” 水清漪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将这些埋藏在心里蒙尘的事说给他听,就是兴起了这样的一个冲动,想要他知道。 长孙华锦心仿佛被千斤重的锤子重重的锤了一下,血肉糊模,钝钝的痛楚向四周蔓延。听着她语调平静,缓缓的叙说梦境,可他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所说的都是发生过的。 转而便觉得荒诞,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她送到别的男人身边,更不会让她死。 这些事情,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根本就是如她所说一场噩梦。 但是那份感觉那样的清晰,令他心惊。 “清儿,那只是梦。”长孙华锦不敢设想,就算是假如一下,思绪仿佛一团麻线,丝丝缕缕的缠绕着他,令他窒息。 水清漪笑容苍白,藏在他的身后,点了点头。 “梦虽然醒了,但是后来又做了重复的梦,那一切都是误会。有人故意让我们心生误会,所以平添了那么多爱恨痴怨。”水清漪靠在他的胸膛上,手指一圈一圈的缠绕着他散落在胸前的长发。“日后若我突然不理你了,定是对你心生了误会,无论如何,你都要向我解释清楚。同样的,你对我有什么误会,也千万别闷在心里。” 她历经两世,满心沧桑,再也承受不住爱憎分离。 长孙华锦不知说什么,只是紧紧的抱着她,许下承诺:“我不会给你误会的机会。” 水清漪知足的阖上眼,她相信他。 …… 顾府 位于帝京最外围的小巷子里,一处三进两出的宅子,毫不起眼。 南门萱踢着破败不堪的门扉,屋子里因为久不住人,充斥着霉味,她来住了几日,霉味依旧,只是淡了一些。 因为顾家不是顾府本家,而是分出来的旁支,老爷是庶出,并没有多大的产业。俸禄只够府里的开支,没有多余的银钱多请几个丫鬟,自从南门韵如带着南门萱住在南门府,便将伺候她们的丫鬟给辞去,府上只有四五个丫鬟,伺候姨娘与庶出子女,南门萱居住的地儿自然没有多余的人手收拾。 南门萱忍着身上的痛,躺在炕上,一片冰冷,怒斥道:“你们是要冷死本小姐?” 良久,没有人应,南门萱这才记起来她只身一人来的顾家,身边没有伺候的人。顾老爷还没有来得及给她买一个丫鬟,所以伺候她的丫鬟是顾老爷身边的人。只有得闲了,才会来她这破屋子收拾。 越想南门萱心里越委屈,她哪里过过这些苦日子啊? 她想要回南门家,可想到自己是被赶出来,心里生出了怨恨。等着吧!南门府总有一日会来求她回去! 南门韵如得知南门萱在外又闯了祸,心惊胆战,心里怒骂这不省心的,无事招惹福安郡主作甚?嫌命长了么? “你这讨债鬼,今日又做了什么好事?你成日里在外闯祸,莫要指望你舅舅求你回去,指不定他们庆幸将咱们娘俩赶出来了!”南门韵如尖细的手指戳着南门萱的脑门,南门萱额头上霎时有几个印子。 “娘!”南门萱不满的瞪着南门韵如:“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我打死你这臭丫头,说话越发的没有轻重。”南门韵如一巴掌打在南门萱的脑门上,气得浑身发抖道:“我原本担心你坠落马车有个好歹,现在看你生龙活虎,想必是没有问题。”说罢,南门韵如将准备给南门萱的丫鬟又带走了。 南门萱气得抓起炕上*,冰冷的枕头砸了过去。滑坐在地上,双手环膝坐在地上。眼底闪烁怨毒的光芒,她沦落至斯,全都是拜水清漪所赐! 她定要加倍奉还。 …… 暮色沉沉,万家灯火。 皇宫养心殿里,西越皇脸色凝重,喝下手中的药,看着站在跟前的少年。 他说他是自己遗留在东齐的子嗣。 他说他的母亲是长安长公主。 西越皇人老了,经历过生死,难免将子嗣看得尤为重要。害怕他一死,皇权旁落,他争斗了一辈子付诸流水,如何能瞑目?可他晚景凄凉,膝下无子。 如今好不容易冒出一个儿子,能够堪当大任,奈何他的生母是他憎恶之人。 与长安比起来,他宁愿接纳宫婢所生的那个孽种。 李亦尘似乎看出了西越皇心中所想,讥诮道:“你如今没有任何的选择,你的寿命不长,重新与宫妃生子,你体内有余毒,难免孩子出生便有胎毒,寿命也不长久。第二,你不能护他成年,能够独立支撑这西越江山,到时候恐怕又要经历外戚专权,成为傀儡皇帝。或许,他来一个暴毙,孟氏一族,并无能继承大统的皇子,你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恐怕为他人做了嫁衣。我虽然不得你喜爱,至少体内流淌着你的血液。” 李亦尘的话,如一柄尖利的刀子刺破了西越皇心中的防御,轰然倒塌。 因为这也是他所顾忌的使事情,如今被李亦尘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他被刺中了心伤,接下来的反应便是勃然大怒。 拂袖将龙案上的奏疏拂落在地,噼里啪啦的声音之后,大殿里陷入了死寂。 李亦尘仿佛看小丑一般的看着西越皇,他如今想要西越皇,太简单,一根手指头。只是后面的事情会很麻烦,他必须在西越皇死前,承认了他的身份。 一旁的顾大人,看着这一幕,沉静的睨了李亦尘一眼,沉声道:“皇上,李公子说的不错,您要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虽然李公子生母不得您喜爱,但是李公子是无辜之人。他生来便无法选择自己的母亲,您莫要将对长安长公主的不满迁怒在他的身上。人死如灯灭,长安长公主已经身死,恩恩怨怨早已散了。” 西越皇本就生性多疑,见顾大人破天荒的替李亦尘说话,心里起疑。 顾大人心里一凉,害怕西越皇看出破绽,只得说:“当初能够救皇上,也有李公子的一份功劳。是他劝说了微臣,微臣这才愿意一搏。” 西越皇眉头紧蹙,不悦的说道:“他又是如何与你相识?”他害怕这是顾大人与李亦尘设下的局,为了夺他的皇位。脑子里想到虞贵妃的一番话,心里有了主意:“顾大人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只是皇室血脉不容混淆。暂且没有查明李公子的真实身份,不入皇室玉牒。” 顾大人一怔,无从反驳。 李亦尘知道西越皇猜忌他与顾大人的关系,所以要调查清楚,确定并不是谋夺他的皇位布局,被逼无奈之下,才会认他。 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暗芒,李亦尘笑了笑:“我是能等,只是不知皇上能不能等。你要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若是顾大人想要谋权,直接断了你的药,你也无可奈何,乖乖入局。何况,顾大人是一代忠臣,设身处地的为你着想。我不是非要回归皇室,只要皇上舍得孟氏江山易主。”说罢,李亦尘毫不留念的转身离开。 西越皇眼底墨色翻涌,似在酝酿着狂风暴雨。 顾大人立即跪在地上,将利弊分析给西越皇:“李公子虽然被东齐国驱逐,依照他对东齐国的了解,定会成为各大国竞相争夺的人。您不是想要扩大西越的版图么?或许西越在李公子的手中能得意发展。” 西越皇心动了,沉吟了良久,去了伏羲宫。 虞贵妃已经得知了养心殿的事,西越皇的到来在意料之中,目前她是西越皇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皇上满面愁容,遇上不顺心的事了?”虞贵妃眉宇间揉进了淡淡的哀伤,得知养心殿一切的消息,自然也明白她是不能再生下子嗣。 西越皇看着娇弱的虞贵妃,心中微动,将她揽进怀中:“朕终究是有负承诺,没能护住你们母子。” 虞贵妃泪如雨下,咬着唇瓣,只字不言。 心里有其他的一番算计,李亦尘她是有所耳闻,若是李亦尘认祖归宗,登基为皇,她心血便付诸东流。 “皇上,臣妾无能,没有护住自己的骨肉。本来没有颜面见皇上,可是想到皇上的处境,不能自戕。只能含怨活着,待皇上无事之后,又心怜皇上身边没有知心的人,一个人处在这深宫里,难免艰难。臣妾……臣妾别的不求,只求能够给皇上留下一息血脉。”虞贵妃泣不成声,字字如刀落在西越皇的心上。 西越皇心生悲凉,他从未想过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事实给了他沉痛的打击,他想要振奋,可惜没有健康的体魄,能够重新建立基业。 “你想如何?”西越皇对虞贵妃到底是心软了。 虞贵妃拿着娟帕擦拭眼角的泪水,哽咽的说道:“皇上,您听臣妾与你说的几点,您若觉得臣妾是妇人之见,可以当作臣妾说的笑言。若觉得有理,可以细细考量。” 西越皇颔首,示意她说。 “皇上,李公子他的身世有几点可疑之处。当初长安长公主痴恋你,若是当真生了您的子嗣在前,她来和亲在后,为了得到您的宠爱,定会要与您说你有血脉流落在外,接回西越方可巩固她的身份地位,可是她却没有说。第二,李公子在东齐那么多年,觊觎东齐国江山已久,东齐国新帝根基不稳,臣妾害怕他是东齐国派来的人。他得到您的认可,轻而易举将西越国收入囊中,他在东齐国的旧部定会拥护他,洗—白他的身世。到底是没有在膝下养大,就怕您那般对长安公主,他心生恨意。”虞贵妃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何况咱们对他没有牵制,就怕皇上掌控不住他。” 西越皇心中忧虑更甚。 虞贵妃见起了作用,再添上几把柴火:“李公子身上毕竟有东齐国的血脉,历代皇上都是纯正血脉。臣妾知道您觉得大皇子的母妃身份卑贱,得您宠幸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皇上不必耿耿于怀,因为她是宫婢出身,成了您的污点。西越国历史上,还有宫婢成了皇后,母仪天下的记载。大皇子的能力皇上看进眼里,到底是个可怜的人,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您。当初您遇害,若不是大皇子及时出手,安排臣妾见您一面,将保命药给您吃下去,恐怕早就没有命在了。” 西越皇眉宇间有着不耐,不愿多谈花千绝。 虞贵妃说到这个份儿上,自然不会轻易的放弃。 “你不必再说,他就算千般好万般好,如今也是废物一个。若是让他为皇,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西越皇不悦的拂袖,阔步走到榻前坐下。 “皇上,大皇子的腿再有几日差不多可以好了。”虞贵妃算计着花千绝腿伤的日子,早在给长孙华锦药膏的时候,她就有了这个打算。 “你说什么?”西越皇眉心紧皱,目光凌厉的看着虞贵妃。 “皇上,臣妾不愿意强迫您。可我们如今穷途末路,再也由不得自己心意行事。既然这样,何不在有限的资源里,挑拣合自己眼缘的东西?这孟氏江山落在李公子手中,臣妾不放心。与其看着西越江山易主,臣妾宁愿请皇上赐臣妾一丈白绫。”虞贵妃忽然跪在地上,哀求道:“皇上若是嫌弃大皇子的出身,大可将大皇子过继在臣妾的膝下,他有软肋……” 虞贵妃及时止住将要出口的话,她若是告诉皇上花千绝的软肋是水清漪,那么他更加不会考虑花千绝。 西越皇目光越发的冷冽,锐利如剑的看着虞贵妃,心里揣测她后面没有说出口的话。 虞贵妃直视着西越皇的眼睛,一双妩媚勾人的眼眸蕴藏着泪水:“臣妾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给皇上养育一个能够养老送终的子嗣。”拿着西越皇的手,放在纤细雪白的脖颈上:“皇上,臣妾是年纪最大的秀女,可您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臣妾。臣妾自认想要与皇上共进退,皇上若是信不过臣妾,能够让皇上心安,皇上便将臣妾赐死。”缓缓的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落下,滴落在西越皇的手掌。 西越皇似被灼伤了一般,收回了手。目光错综复杂的看着眼前风韵犹存的女人,良久,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叹道:“随你罢!” 虞贵妃震惊的张开眼,一瞬不顺的看着西越皇,想要从他脸上辨认方才是否是她的幻听。 西越皇被虞贵妃取悦,揉着她保养得依旧柔嫩的手道:“朕姑且信你一回,虽然将他召回宫住,当作继承人培养,但是也要考验他的能力。” 虞贵妃欣喜的点头,语无伦次的说道:“皇上,臣妾,臣妾以为皇上不会听信臣妾无理的请求。” “无理?” 虞贵妃张口欲言,又害怕说错话,索性闭了嘴。眼底的笑意却是如何也藏不住,忍不住让身边的心腹出宫去通知花千绝。 而花千绝此刻躺在床榻上,眉头紧锁,双手紧紧的攥着身下的床褥,强忍着腿上剧烈的疼痛,汗如雨下。 冷傲用竹板夹紧花千绝的腿,缠上层层绷带。 “好了。”冷傲做好这一切,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断的抖动。花千绝的腿伤好了,但是下山的时候,把腿给断了,新伤加上旧伤,更加的严重,他按照虞贵妃所言,将他另外一条长歪的腿骨折断,重新接骨。但是这中间的痛苦,常人难以忍受。何况,这还是要赌,若是失败了,那么这一辈子将在轮椅上度过。 他不知主子为何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是因为水清漪? 花千绝的确是为了水清漪,他担忧水清漪的安慰,因为他行动不便,而不能护她周全。所以,做出了这个决定。要么医治好,要么便彻底的断了念头。 松开紧咬的唇齿,吐出一口鲜血,脸白的似窗外一地白雪。 冷傲看着花千绝下唇被咬破的洞,血液顺着下颔蜿蜒而下,触目惊心。拿着药膏给花千绝抹药,忍不住道:“主子何必受这些个没必要的罪?”若是咬着毛巾与竹棍,也不会伤了自己。 花千绝听出了两重意思,虚弱的说道:“没有磕磕碰碰,去尝试经历某些伤痛,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底线。” 冷傲莫名的心疼花千绝,不忍再说,他也不知再说什么,紧绷着一张脸,收拾东西出去。 花千绝目光放空的望着屋顶,想起他那一脚踩下去,地上的雪不再松软,而是合着水凝结坚硬的雪块,他滑了一下,脚使不出力气,站不稳,整个人栽了下去。 那一刻,他真切的觉得自己是一个废人,那么的沮丧、无力。 想要自暴自弃,脑海中闪过她的音容,空落死寂的心被不甘填充。 他需要振作。 双手支撑着自己缓缓的坐起来,看着绑着绷带的双腿,痛已经麻痹了全身,感知不到痛楚。双手抚摸着双腿,花千绝嘴角微抿,噙着淡淡的浅笑,笑容凄美宛如荼蘼绽放。 他终于用他的方式将她彻底的推离身边,明明应该如愿,可为何一颗心似随着她的离去而被掏空,不知喜怒哀乐。 记忆仿佛回落在他取笑长孙华锦,无欲无求,无喜无悲。不过四季更替,宛如一个轮回,他种下的苦果,皆由他一人浅尝苦咽。 他说: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偏是不听不信,机关算尽,依旧是一场空。 “主子,宫里虞贵妃来了书信,询问您是否想要回宫。”小童走了进来,将书信递给花千绝。 花千绝清润的眸子里凝结着寒霜,虞贵妃这所谓的进宫,他自然知晓代表着什么。只是,他对那个位置并无多大的兴趣。 “主子,您想好了?要进宫么?”小童目光落在花千绝的腿上,心里担忧,这副模样进宫,免不得会受到人迫害。在这山顶的这些时日,小童已经喜欢这与世隔绝的生活。因为这是摄政王府的后山,所以并没有不识趣的人打扰。“您若是要进宫,等伤养好了回去。”他不想主子受到任何人的欺负。 花千绝自然不会这个状态回到吃人不吐骨的皇宫,虽然皇上膝下没有子嗣,可还有皇上的‘宠臣’顾大人在。 他不会无缘无故给皇上解毒,恐怕早有预谋,岂会将辛苦培育出来的果实给他采摘了去? “不用担心,我不会进宫。”花千绝一直对那皇位没有兴趣,他想要的无非是替母妃正名,揪出凶手报仇罢了。 怎奈到如今直查到一点线索。 小童心里极为的矛盾,他也希望主子做九五之尊,这样便能扬眉吐气,让那些曾经欺负过主子,瞧不起主子的人睁大眼睛瞧瞧,他们当初瞎了好一双狗眼。 “不然咱们等腿好了,进宫住一段时日?”小童知道主子有虞贵妃的支持,皇位便是唾手可得。这样放弃了,怪可惜。 花千绝不再理会小童,只是让他给水清漪捎口信,好让她有准备。 小童忸怩的说道:“主子,郡主恐怕不愿见到奴才,上回您告诉郡主是奴才抱她到床榻上,夜大人知晓了,奴才回不来伺候您。”心里有着其他的小九九,想要主子亲自写信传给郡主。 花千绝如何看不穿他的小伎俩,冷笑道:“她怎得会轻易的相信?” 小童在花千绝凌厉的目光下,下山给水清漪捎口信。 水清漪得到消息,心里略微的思量,便知虞贵妃的算计。心里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小童,你们主子还有其他的事情交代?”水清漪见小童欲言又止,含笑的询问。 小童连忙摆手,摇头不肯说。 “你们主子不许你随便乱说话?”水清漪了解花千绝的性子,指不定又是做了什么事情,不愿让她知晓。 小童点头。 “那你写。”水清漪指着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你们主子可没有说不能写。” 小童本意就是要告诉水清漪一些事情,心疼主子在背后默默做的事情,郡主却是一无所知。于是将这些时日花千绝所做的事情,细致的写了下来。 水清漪见到小童写到那日她下山,花千绝担心她,拄着拐杖想要护她下山,摔断了一条腿。眼睛里似进了沙砾,涩痛难忍、 “药膏他有用么?”水清漪捏了捏鼻子,鼻音稍稍淡了。 “另外一条腿骨因为主子耽搁治疗长歪了,如今一并医治,重新打断了腿骨。过几个月方可知晓效用,可能至少半年内,需要坐在轮椅上,后面便是恢复锻炼。”小童跟无双问清楚了,回答起来极为的流利。 水清漪想要去见花千绝,想到他的话,按捺住心里的这股子冲动。他这个时候许是不想见到她,只好去库房选了一些他需要的药材与补药给小童带上山:“有什么需要及时与我说。” 小童感激的道谢,满载而归。 转眼间,便过了一个多月。西越皇的决定很隐秘,除了这几个人得知,就是顾大人也不知晓。 李亦尘极为的有耐心,一直在等西越皇松口。 可西越皇没有半点的动静,这期间李亦尘被摄政王府与长孙华锦追杀,四处躲藏。已经耐心尽失,吩咐顾大人给西越皇断一两日的药。 顾大人依言照做,却是没有半点的成效。 西越皇虽然老了,贪生怕死,可骨子里那股桀骜不驯的傲气还在。不想受制于人,硬抗了下来,没有主动让顾大人给解药。 每次毒发的时候,西越皇神智一次比一次的清明。也从中看到自己的处境,他若是松口认李亦尘,恐怕不过一个月,他便会驾崩! 想到此,眼底迸发出戾气。 虞贵妃守在西越皇的身边,看着他整个人蜷缩在一团,承受着蚀骨的痛,急的团团转,没有半点法子。 “皇上,我们可以拿着解药给太医院配置出汤药,这样日后您不要承受这些痛楚。”虞贵妃直掉眼泪,看的西越皇心里感叹,也只有虞贵妃是真心待他,不枉他依顺了虞贵妃一回。 西越皇摇头:“没有用,朕早已尝试过。” 虞贵妃当然知道西越皇尝试过,他痛恨受到掣肘,所以每一回都偷偷留一点药汁,送往太医院,却是没有半点的成效。 “简直是欺人太甚!顾大人他不过是堂堂臣子,以药要挟您,既然留着无用,何不以谋害皇上的罪名,将顾家抄家灭族!臣妾不信他不肯将解药拿出来!”虞贵妃在逼,逼西越皇对顾家动手。只要除掉了顾家,她便少了一方隐患。 西越皇果真被虞贵妃煽动,他留下顾家的本意,便是念在解药的份面上。顾大人越发忘了身份,他有必要提醒一二,莫要忘了这西越国是谁当家作主! 西越皇命人拟旨,即刻传达旨意执行。 而顾大人在这个时候带着李亦尘进宫,把花千绝此时的状态告诉西越皇,不用指望他:“皇上恐怕还不知大皇子的腿摔断了,如今难以愈合。即使长好了,下地行走,耗时一年。您等得起么?” 西越皇目光沉静,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顾大人也失了耐心,他进宫的时候,便听到暗卫说皇上要将顾家抄家灭族。他知道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若是皇上依旧不肯妥协,那么他只能弑君了! “皇上恐怕不知,微臣告诉您,喝药可以延续三年的性命。但是若断了药,恐怕一个月也活不下去。”顾大人掏出一袋熬制好的药汁,放在身边的矮几上:“皇上若是认下李公子,那么微臣便给皇上解药。若是执意不认,微臣等只能动用非常的手段。太医院的人皆知皇上毒入肺腑,无解。您的毒是皇后下的,与微臣等人没有任何的关系。何必白白送了性命,又搭了这江山?”顾大人威逼利诱,他不信西越皇会无动于衷。 李亦尘没有给西越皇思考的时间,掏出一粒药丸,抵在他的唇边:“你放心,这药不会让你有任何的痛苦。” 西越皇瞳孔一紧,紧紧的咬着牙根。浑身被恐惧笼罩,死亡逼近,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怕死。 “唔……”西越皇拼命的摇头,想要把唇边的药丸给晃落。他怕一张嘴说话,药丸便会落入喉中。 李亦尘嗤笑,似笑非笑的说道:“识时务,方为俊杰。这才对!” 西越皇牙龇目裂,却又无可奈何,他的性命被他们拿捏在手中。可想到自己没有多少活头,心里却有两件遗憾的事情没有完成。看着眼前的二人,西越皇眼底燃着亮光:“你们答应朕两件事,朕便将你载入玉蝶。” 李亦尘眉一挑,示意他说要求。 西越皇沉默半晌,将他的目地说了出来,看着李亦尘隐匿在阴影中的面容上没有半点情绪起伏,缓缓的说道:“你事成之日,便是朕将你载入玉蝶之时。莫要拿解药要挟朕,朕早已写好了遗诏。虽然不是朕亲生子嗣,却也是孟氏血脉。” 李亦尘眼底闪过愠怒,被顾大人制止。 “好!你若是出尔反尔……哼!”李亦尘冷哼了一声,离开了皇宫。 …… 南门萱把钱袋子塞给了一位老者,东张西望了一眼,偷偷的从后门回屋子。一进门,瞧见站在跟前的人,吓了一大跳。 “你要吓死我!”南门萱推开李亦尘,朝屋子里走去。 李亦尘冷笑道:“你在我面前胆子愈发的大了!” 。南门萱旋身看了李亦尘一眼,眼底透着嘲讽:“别以为你救我我会感激你,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当初是我在你手下讨生活,如今可不一样了,你要依仗我现在的身份。” 李亦尘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警告的说道:“你别忘了,我能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也同样能够把你踢开。” “可是别人没有我那么恨她入骨,做起事来,恐怕不如你的心意。”南门萱丝毫没有把他放进眼底,似乎想到什么,眼底含着一丝笑:“你想要得到南门家,最好是再把我弄进去。” “你做好眼下的事,我会让你如愿。”李亦尘将一个包袱扔在南门萱的手中。 南门萱端详了一眼包袱,想要问李亦尘是什么,抬眼只看到他的背影。冷嗤了一声,将包袱拆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心突突的跳动几下。眸子闪过幽芒,赶忙收拾藏好。 南门韵如敲门进来,端着南门萱最爱吃的奶羹。 南门萱并没有多大的胃口,心里装着事,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心里极为的兴奋,但是无从动手,整个人恹恹的,没有一点精神。 南门韵如见南门萱无精打采,关切道:“又怎么了?” “娘,我想要去给郡主道歉。”南门萱放下勺子,悔悟的说道:“娘,女儿知错了,不知您与舅舅的良苦用心。频频与郡主做对,让咱们南门家陷入危难。我现在想通了,给郡主赔不是,让她莫要与我们计较。到时候我再给舅舅赔礼,兴许咱们还能够重新回南门府。” 南门韵如眼皮子猛然跳动两下,南门萱的性子她如何不知,怎得会突然想起要给郡主赔礼道歉?听到她后半句话,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看来是顾家贫苦的生活让南门萱受不了,她这才肯放低了身段儿认错。 “你可不许胡来。”南门韵如不放心的叮嘱。 “娘,女儿保证不乱来。”南门萱指天发誓,好说歹说,说服了南门韵如。提着南门韵如准备好的礼品,坐着马车去了摄政王府。 …… 水清漪得知南门萱给她赔礼道歉,着实有些吃惊,这不像是南门萱会做的事情。俗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南门萱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养成,并不会因为被教训而知悔改。 “不见。”水清漪生怕她会弄出幺蛾子,本就与她关系不好,不必给情面。她是双身子的人,有些风险能避则避。 “郡主,她……她闯进来了。”含烟慌张的跑过来,回头看提着礼品进来的南门萱,为难的看着水清漪。 “没用的东西,那么多人,连一个人都拦不住!”水清漪眉目一冷,凛然的看着南门萱撒泼冲撞开堵住她去路的人,将手中的东西重重一搁,起身道:“轰出去!” “郡主……” “摄政王府不是你撒泼的地儿!”水清漪冷叱道,不给南门萱留半分情面。 黄鼠狼给鸡拜年,怎么会安好心? “郡主,你把我轰出去,你会后悔的。你还记得陈子冲么?”南门萱把陈子冲抬出来,见水清漪一怔,果真把轰她的人给挥退,慢条斯理的整理发髻,眼底有着得意之色:“你应该知晓你忘记了一些事,都是因为陈子冲动的手脚。我知道如何让你恢复记忆,就是不知郡主信不信得过我。” 水清漪见她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模样。目光越发的冷冽刺骨:“不过是一些过往的记忆,何须要记得?忘记也不见得不好了,那些不想记起来的东西,通通都被遗忘。”水清漪一挥手:“送客!” 南门萱恨得咬牙切齿,不甘心的说道:“你就真的不想要记起?你不在乎东齐国的人和事?亏得静安王府里的老夫人心心念念的惦记你,却没有想到郡主早已将她抛诸脑后。不知老夫人得知了,会不会伤心难过?” 水清漪心中一阵,抚摸着手腕上的手镯,脑海里闪过零碎的画面。那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把这玉镯子亲自给她带在手腕上。 南门萱找上门来,定是没有什么好事。 莫不是她将老夫人给抓了? 不! 不会的。 长孙华锦那么在乎老祖母,离开之际,定是将人带走了。 南门萱仿佛知道水清漪心中所想,娇笑道:“郡主贵人多忘事,老夫人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她也没有几年活头,想要守着静安王府。所以长孙华锦根本就没有安置好,把老夫人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丢在静安王府的山头上。” 水清漪心中慌乱,面上却不显半分,故作镇定道:“你胡言乱语,我便会信了你?你若胆敢伤她分毫,我定会让顾家与南门家灰飞烟灭!” “郡主生气,果然气势非凡,我小心肝颤颤发抖。你若是有机会,没有救老夫人,她出了意外,长孙华锦知晓了,他还会毫无芥蒂的与你在一起?”南门萱心里也没有底,水清漪眸子里一片冰封,看不出丝毫波澜起伏。难道她失去记忆,当真不会在意老不死的? 心里飞快的算计着,拿出一只玉扳指,扔给水清漪道:“你好好思量。”说罢,便转身离开。 她也无计可施,成败全看这枚玉扳指了。就算没有成功,也怨不得她,她可全是按照李亦尘所说的做。他说水清漪见到这个扳指,定会留住她。 果真,水清漪看着手中的扳指,厉声道:“慢着!”紧紧的捏着扳指,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肉里。她没有料到南门萱真的将老夫人给抓来了! 老夫人不是静安王也不是静安王妃,她对长孙华锦来说,是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意义非凡。 老夫人若有意外,长孙华锦…… 水清漪想都不敢想。 南门萱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光芒,侧头对水清漪说道:“人在我手里,只要你让我和母亲重新回到南门家,许诺让南门家富贵,我就放了老夫人。” 水清漪不敢掉以轻心,不相信南门萱目地如此简单。为此大费周章的从东齐国将老夫人给绑了来! 不对! 水清漪嗅到一丝不同寻常,南门萱她不过是商贾小姐,凭她如何能从守卫森严的静安王府将老夫人给掳来? 难道是…… 水清漪想到那日街头救起南门萱的李亦尘,若是李亦尘所为,她还信得过。那么目地便不是那么简单,而是用老夫人诱她出去。 “我身子笨重,南门小姐要求这么简单。我让身边的丫鬟去南门府传话,另外我派人跟着你去将老夫人带回来。”水清漪看清楚南门萱的目地,自然不会踏出摄政王府的大门。手背在身后,打了手势,让人立即去探查。 南门萱见水清漪油盐不进,暗恨在心:“我舅舅虽然是商贾,可在帝京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郡主安排一个丫鬟过去,岂不是打我舅舅的脸?” “南门萱,本郡主是抬举你。你有本事抓了老夫人,敢单枪匹马的来摄政王府挑衅,我便敢让你有去无回。你并不是真的南门萱吧?你对我有敌意,想必是有旧仇,没有抓到我报复,断然会极为的惜命。你让老夫人死了,我便杀了你给老夫人报仇。”水清漪眼底布满戾气,长长的指甲划过南门萱的脸庞,落在她的脖颈上,力道突然加重,用力的划过。 “啊” 南门萱吓得尖叫。 “你如此贪生怕死,敢上门来要挟我。该说你是胆大,还是无知?”水清漪拿着锦帕擦拭指甲,脸上如覆寒霜,嘴角噙着残佞的笑。“你还如此的年轻,你也说了老夫人不过几年活头,你说一命抵一命,哪个划算?” 水清漪没有从她脸上摸出易容的痕迹,方才的试探中,让她有些确定南门萱已经不是本尊。 那会是谁? 对她情况如此熟悉,有旧仇,应该是东齐国的人。 可东齐国的事情,她记忆并不齐全,想不起来她是谁。 南门萱没有想到短短时间,水清漪的心肠愈发的冷硬了。也怨自己蠢钝,沉不住气。误以为拿捏住水清漪的软肋,她便会受到自己的拿捏。 事实恰恰相反! “郡主,你说什么话?我不过是开玩笑的罢了!老夫人的事我是向李亦尘打听消息得知,想要诈你一诈,我哪里有本事抓到老夫人?今日来的确是想要给你赔罪,可你也知道我素来跋扈,怎么会真的给你道歉?心里不服气,所以才想要你求我。陈子冲在你脑袋上扎了一根银针,你平常是不是经常头痛?就是因为那根针的缘故,拔出来吃几粒药就好了。”南门萱生怕水清漪会要了她的小命,连忙把李亦尘给她的药递给水清漪。 水清漪并未相信南门萱的话,看着手中的瓷瓶,摆了摆手,示意人将她放了。 南门萱一得到自由,不敢在摄政王府停留:“信不信由你,我先走了。” 水清漪目光深幽,南门萱说的症状,她的确都有。所以难以判断她话中的真假。水清漪拿着瓷瓶,去找无双。无双鉴定之后,这瓷瓶里的药没有问题。 水清漪心中狐疑,南门萱莫不是转性了? “你能找到我头上的那根银针么?”水清漪来的路上,用手指摸了一遍,没有任何的痕迹。即使找到了扎银针的位置,那根银针已经扎进了头颅,恐怕取不出来。 无双沿着头皮寻找了几遍,没有任何的痕迹。推敲道:“南门萱的话,不足以全信。” 水清漪指腹摩挲着瓷瓶,瓷瓶光滑,触手温润。药瓶里的香味淡雅清香,极为的好闻。她原本没有全信南门萱的话,却因为鉴定这瓷瓶里的药是真的,而乱了分寸。 “无双,他还是介意。他想要我恢复记忆,他可能是心里不安。害怕我没有以前那样爱他,在意他,所以想要我找回以前。你说,我能让他失望么?”水清漪目光茫然的看着无双,满腹话在看着他冷峻的面容,只剩下一句话:“我虽然不想记起过去的记忆,因为那些记忆太过沉重。可我发现失去那部分记忆的我,不完整。” 无双沉默。 “我请你帮我恢复记忆,任何办法都可以尝试,只要不伤着孩子。”水清漪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迫切的想要记起过去的一切。 “没有办法。”无双没有看水清漪,冷漠的说道:“你想要恢复,也要等你生产后。” 水清漪明白无双话中的意思,她手中的药吃不得。 满腹心事回到屋子里,长孙华锦从净室出来,穿着单薄的月白锦袍,清隽秀逸似阳春白雪。 水清漪敛好了心神,询问道:“高祖母你一直都有消息?” 长孙华锦眉头无不可见的一皱,嗓音清冽如泉:“嗯,怎得突然问起高祖母?你记起她了?” 水清漪没有回答,琢磨长孙华锦的话,并没有从中捕捉到重要的消息。他若一直有关注老夫人,那么老夫人失踪,他也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和破绽,不知是她看不透,还是他掩饰的太好。 水清漪情绪莫名的低落,拢在袖中的手指摆弄着扳指,不经意的询问道:“你这几日在忙什么?” 长孙华锦轻笑了一声,拂去她发丝上的枯叶,放在鼻端轻嗅。眸光微微一闪:“你身子不适?”捏碎手中的枯叶,那是一片药草。她去找了无双:“南门萱伤着你了?”语气骤然冷冽了下来。 “没有,她近不了我的身,反倒是我将她唬住了。”水清漪心里有了数,没有再试探。 水清漪心不在焉的模样落在长孙华锦眼里,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他虽然知晓南门萱来寻她,却是不知南门萱与她说了什么事情。 “有事定要与我说。”长孙华锦不放心的叮嘱。 水清漪含笑道:“那你呢?” 长孙华锦眸光一暗,抚摸过她的面庞,刚想说什么。这时常德隔着珠帘道:“主子,有消息了。” 长孙华锦脸上闪过一丝冰冷,眸光似出鞘的宝刀闪耀着锐利的锋芒。只是一瞬,尽数敛去。 水清漪看着他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仿佛方才不过是她的错觉。握着他的手,柔声在他的耳畔道:“受制于人,不过一时。总会有一天,他们会付出代价。” 莫名的一句话,长孙华锦却心领神会。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轻吻了一下她的嘴角,转身往外走去。他的身影比前些时日清减了许多,愈发的单薄,心里陡然生出了几分不舍。 这一刻,希望他能够伴在身旁。可她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水清漪起身去了龙幽的屋子,龙幽小心翼翼的擦拭手中的弯刀,专注的神情,仿佛手中的物件是至宝。 “长姐只有有事的时候,才记起幽儿。”龙幽把弯刀放在桌子上,起身踱步到水清漪的身边。目光落在她的高隆的小腹上,已经五个多月,将要临盆。不知是小子,还是丫头。 “幽儿好本事,未卜先知。”水清漪心里忏愧,的确是有事她才来探望龙幽。 龙幽精致的眉眼微蹙,仿佛对水清漪这句话感到不悦。父王答应长姐与长孙华锦的婚约,长姐眼底愈发没有他与父王。心里酸气蔓延,笑得格外的邪肆:“长姐让幽儿帮他也未尝不可。”修长如玉的手指,指着水清漪的小腹道:“生出个丫头,给我养。” 水清漪微微一愣,打趣道:“若是生了个儿子呢?” “我教他武艺。”龙幽凤眸波光粼粼,然地闪过一抹亮光:“他如今住在我们摄政王府,孩子生下来跟着我们姓龙?” “休得胡说。”水清漪故意唬着脸,整理龙幽身上微乱的衣襟:“倒是你,可以议亲了。” 龙幽邪肆狷狂道:“世间女子,无人能与我比肩。”一挥袖摆,搁在桌子上的弯刀已经落在手中:“长姐,记得今日所言。” 水清漪还没有来的及说话,肚子被踢了一下,仿佛在附和龙幽一般。 水清漪眉眼柔和,轻抚着肚子:“你这是答应舅舅了?”掌心再次被踢动,水清漪不禁失笑。不知她生的是小子还是丫头……若是丫头被幽儿带走,恐怕长孙华锦会心有不舍。 …… 水清漪回到屋子里,绣萍端着膳食进来,低眉顺眼,摆弄好后,对水清漪道:“小姐,用膳了。” 水清漪心神不宁,吩咐绣萍去把含烟唤来。 绣萍夹着菜放在水清漪的碗里:“小姐,有事也不在于这一时,用完膳再说。” 水清漪看着碗里的菜,不对! 她根本就不吃肉,绣萍伺候她那么多年,又岂会不知? 水清漪站起来想要喊人,头晕目眩,昏了过去。 绣萍见水清漪昏睡了过去,眼底闪过一抹怨毒,碰了碰,水清漪没有任何的反应。唤来外边几个洒扫的下等丫鬟,将水清漪一起搀扶到了马车上。 众人虽然心里起疑,郡主昏睡了,为何还要出府。 可见到走在前面的绣萍,都知道那是伺候郡主好些年的丫鬟,便没有阻止。 马车一路去了皇宫,绣萍拿着药粉倒在脸盆里,洗掉脸上的痕迹,赫然便是南门萱。 马车上挂着摄政王府的玉牌,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进了宫。李亦尘早已在宫门内等着,见到马车来了,立即上来把水清漪抱下马车。 “人我带来了,等你把她给皇上载入了玉碟,她就交给我处理!”南门萱道出自己的目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对李亦尘倒是有些钦佩,易容技术这般高强。 李亦尘阴冷看了南门萱一眼,没有说话。 南门萱没有得到话,可不放心:“你用那老不死的引走了长孙华锦,那里的人能行么?”她怕等李亦尘的事情办妥了,长孙华锦已经把老夫人给救了回来,把水清漪给带走,那么她的仇恨怎么办?李亦尘已经事成,定不会再愿意帮她! 不行! 南门萱看着李亦尘的背影,跟着一同去了养心殿。 李亦尘把水清漪放在贵妃榻上,顺手拿着狐皮给她盖上,冷声道:“人我已经带来了,希望你能够履行承诺。” 西越皇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看着水清漪的熟睡的面容,脸上难得的露出温柔的神情。摆了摆手:“你下去,朕自然会履行承诺。” 李亦尘没有移步:“我怎知皇上会不会出尔反尔?” 西越皇眸子里布满阴鸷,可看着睡榻上的人。只好起身带着李亦尘去了太庙,他心里不愿意承认,所以也没有大张旗鼓,择吉日,唤百官观礼。只是简单的在玉碟上写上李亦尘的名字与出处。 李亦尘看着自己的名字,只是换了姓氏,登记在玉碟上,眸子里闪过一抹流光。打算离开,被西越皇唤住:“你用人把长孙华锦给引开了?听说龙幽也去帮忙,你的人能抵得住?” 李亦尘防备的看着西越皇。 西越皇冷笑道:“长孙华锦与龙幽把人救出来,得知人在皇宫,朕到时候想拦可是拦不住。龙珏武功高绝,静安王长孙宏都不是对手。他唯一的软肋便是乔若芙,乔若芙的尸身在冰潭底下,朕已经派人去劫,将龙珏引了过去,人若是已经到手,他便不足为患。只消将几百死士去围困龙幽与长孙华锦,在这段时间内,清剿摄政王府,日后你便没有心头大患。” 李亦尘不相信西越皇会这么好心替他打算。 “朕有一个条件,若是成功将乔若芙的尸身劫来,朕大限至的时候,将她与朕葬在一起。”西越皇仿佛去了心头几件大事,整个人精神焕发。 李亦尘心里诧异,没有料到西越皇对乔若芙如此之深的执念。 喜悦换看着李亦尘茫然不解的神色,哈哈大笑道:“年轻人,你如今方才开始奋斗,于你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权势,什么都可以舍弃。但是当你真正的拥有了你想要的一切后,便会发现没有你想要的那个人与你一起分享成就,也是极为的悲哀。那个时候,你才能看清你心里真正所想。” 即便如此,也难以舍下皇权,不顾一切的去追夺,而是利用皇权压迫弱势,抢来自己所想要的一切。可越是如此,失去的便越多。 自然,这最后一句话,西越皇没有与李亦尘说。 李亦尘心里一动,没有回话,看了供台上重重叠叠的牌位,讽刺道:“希望你能如愿。” 龙珏既然那么厉害,一时不察被得手,想要与乔若芙同穴而眠,恐怕会落得挫骨扬灰的下场。 而此时王府里乱成了一团,绣萍被人打晕在屋子里,洒扫的丫鬟帮忙抬着水清漪放在马车上后,做完事情,回到下人房。看着绣萍的屋子里没有关紧,鬼事神差的上前去看,看到躺在地上穿着中衣的绣萍,吓得尖叫。 绣萍被这一声尖叫惊醒过来,双眼朦胧的看着站在屋外的丫头。 “你……你不是带着郡主出门了?”说到这里,意识到不对,若是绣萍带着郡主出门,那么这个躺在地上的是谁?难道带走郡主的那个是假的?可明明和绣萍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绣萍记得她收拾好东西,打算去厨房给水清漪准备膳食,后颈一痛,失去了知觉。听到小丫鬟的一番话,眼皮子跳了跳,出事了! “你可知郡主去了哪里?”绣萍手忙脚乱的翻着一套衣裳穿起来,追问着小丫鬟:“你不要有所隐瞒,郡主极有可能遇到危险了,你们看到的那个人不是我!” “我……我也不知道。”小丫鬟慌了神。 绣萍立即唤人去寻找水清漪,想到萧珮,给她送信去。 可找了大半日,终于得到了消息,人如今子啊皇宫里。 绣萍急的团转,摄政王与魅王还有姑爷都不在府里,她一个小小的丫头怎得能进宫?蓦然,绣萍想到水清漪曾经提起花千绝住在山上,不敢耽搁的去了后山。 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花千绝的腿骨愈合的极好。一般要两三个月才好,他想要快点好,让冷傲一行人四处搜寻名药。虞贵妃怕生变,不断的给他送药,好的个七七八八,仍旧要在轮椅上坐两个月,方才能够下地锻炼。 小童推着花千绝去断崖处透气,察觉到有人上山,警惕的看着上山的唯一一条路。 只见穿着黄绿相间的丫鬟装的女子满面焦急走来,正要呵斥,被花千绝制止。 花千绝认识绣萍,看见她的一霎那,眸子里隐隐有光亮闪动,可见到她身后空无一人,掩不住的失落。 绣萍见到坐在轮椅上的花千绝大吃一惊,她万万想不到武艺高绝,对她来说无所不能的花公子,次次帮助小姐化解难关,居然不能行走! 仿佛受到打击,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花千绝目光凉薄,微抿的唇瓣透着淡淡的讥诮。一个丫鬟尚且如此,她又如何会没有其他的想法? 手下意识的抚摸着双腿,的确双腿残疾,他是半个废人。 腿骨已经长全,但是仍旧没有知觉,不能下地行走。不能确定有几成的希望,她不来也好,他不想在她脸上看到自责与愧疚。 “她让你来,有何事?”花千绝率先打破了这令他不喜的沉寂。 绣萍恍然回神,看着花千绝的双腿,眼底有着迟疑。他不能行走,告诉他也只是多一个人担心。摇了摇头,想要告诉他没事。 花千绝目光凛然,已然看穿了她的心思。 绣萍紧张下,脱口而出:“小姐她被人带进宫了!摄政王府戒备森严,贼人假扮成我,把小姐带走了。奴婢怕小姐会有危险,情急下才上山打扰您。” “下山!”花千绝将冷傲唤出来,对小童道:“你不用跟着去。” 冷傲不赞同的看了花千绝一眼,想要阻止,花千绝目光森寒:“怎么?我腿残了,你们一个个不听我的命令?” 冷傲唇瓣微动,花千绝的腿养的极好,此次下山不知会遇到什么事情。若是再次伤到腿,那么这一辈子都会难以痊愈,只能靠轮椅代步。 绣萍被吓到,语无伦次道:“公子,您腿脚不便,好好休养。小姐若是知道奴婢擅自上山,定会……唔……唔……” “多嘴!” 花千绝点住绣萍的哑穴,让冷傲带着他下山。 …… 水清漪幽幽醒来,四处一片黑暗。看清楚身前站着的人,不禁苦笑,她还是栽在她手里了。 “南门萱,你既然是想要找我报仇,怎得不敢露出真面目来?”水清漪揉着沉痛的脑袋,浑身乏力,提不起劲儿来。 南门萱见水清漪怀疑她的身份,呵呵笑了几声,蹲下身子与水清漪平视。一双杏眼圆睁,里面倒影出水清漪精神不济,毫无神采的容颜。冰冷的手绕上水清漪的脖子,轻声道:“在摄政王府的时候,郡主这一双手,可着实把我吓得不轻。我想这是郡主惯用的伎俩,对你起不到任何的惧意。”话落,手灵巧的下滑,落在水清漪的肚子上。“这么大了,已经是长成人样了,就是不知这么个月份,能不能养活。”不知何时,南门萱手中多了一把匕首。 南门萱手上用了几分力道,水清漪肚子不适,轻微的刺痛。害怕得双手洇出冷汗,不敢妄动。压制心里的恐惧,她害怕流露出来,会挑动南门萱的情绪,进一步伤害她。 “瓜熟蒂落,这个道理你自然懂。当然,有些事情也有例外。我如今落在你的手里,是我疏于防范。只是我死到临头,你该让我知道你究竟是谁。”水清漪再镇定,说话依旧带着颤音,生怕南门萱听出异样,假装咳嗽几声掩饰。 大约是躺得太久,贵妃榻下面垫着的狐皮给李亦尘拿起来盖在了身上,*的硌着她很不舒服。腹部隐隐胀痛,仿佛是孩子在抗议。水清漪如坐针毡,想要动,翻转身子。可是南门萱的匕首抵在她的腹部,她不敢动。 大殿内没有点宫灯,她临窗而靠,清冷的月光洒进来,得以让她看清楚南门萱的表情。 清冷如白霜的光影笼罩在南门萱的身上,散发出骇人的杀气,她不平静的幽邃目光似淬了毒,格外的诡异。匕首划破了水清漪身上的衣裳,露出里面的底衣。 静寂的大殿内,水清漪清晰的听到自己如擂的心跳声,双手紧紧的抓着狐皮。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就怕胸膛的起伏,让自己的肚子凑上锋利的刀刃,任南门萱切割。 水清漪宛如砧板上的鱼,无法摆脱眼下的困境。 “这里是皇宫,你对我有恨,聪明的人有许多法子让我死了,而将她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你在这里杀了我,是报仇雪恨了,可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么?南门府的富贵,可不是人人都有那个好命去享受。”水清漪只有去赌,她看得见南门萱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将真正的南门萱学的入木三分,可她贪恋富贵,眼底那充斥野心的光芒,如何也掩饰不住。 南门萱眼底闪过狰狞,狠声道:“我自然想好了退路,只是那样的死法,太便宜你了!” 水清漪心里头一凉,眼前银光一闪,刺得水清漪睁不开眼,费力的张大眼睛,南门萱手中的匕首已经狠狠的朝她的肚子扎下去。 “不”水清漪惊呼,心里的恐惧如打开的闸门,汹涌而出。 南门萱手一收,嗤笑道:“水清漪你真虚伪!明明怕死,却装的若无其事。”她当然不会蠢的在这里亲手杀了水清漪,不过是看着她波澜不惊的表情,心里不解气罢了。 水清漪虚脱的倒在贵妃榻上,浑身沁出了冷汗,肚子一阵阵紧缩着疼。 水清漪揉着肚子,丝毫没有缓解,反而在加剧。 南门萱眼底透着残酷,指着水清漪的腹部道:“很痛?我给你的药里添了几味药,你不吃也不要紧,只要你闻了,再有几刻钟,腹中的胎儿恐怕就会生下来。” 水清漪手指发颤,她怕孩子真的会有问题。一阵阵宫缩的疼痛,撕扯着水清漪的神经。霍然起身,推开南门萱,想要出去。可她身上提不起力气,不过几步便瘫倒在地上。 “别做无力的反抗,我只是想要看看这个时候的孩子能不能活下来。”南门萱一脸无害,笑容纯粹:“他若是命大,等他长大了,我会让他去你坟头上香。” 水清漪看着南门萱面目可憎的说出毫无人性的话,心里被恐惧蔓延,她宫缩越来的频繁。狠狠的闭上眼,水清漪期待着长孙华锦能够及时赶来救救他们的孩子。 “等长孙华锦来救你么?他此刻自顾不暇,能不能活命都是问题。”南门萱面色微微一变,听着门外有动静,心一沉,他们怎么那么快就来了? 想要将水清漪解决了,她知道若是水清漪死了,她肯定活不了。 眼底蓄满浓烈的恨意,她能腹中胎儿月份大了,能不能度过这一关都是难事,不甘的从暗门离开。 水清漪听着耳畔传来的脚步声,求救道:“救救我的孩子。” 西越皇驻足,显然没有预料到他离开短短的时间内,水清漪会变成这么虚弱。将隐匿在暗中的暗卫唤出来,询问这里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暗卫将里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西越皇。 西越皇勃然大怒:“郡主受害,你们怎么不出手相救?滚下去,自动领罚!” 暗卫不敢反驳,领命下去。 西越皇心中的无名火无处宣泄,暗卫是保护历代皇上的安危,就算是皇子死在他们面前,没有皇上的命令,他们也不会出手相救。 看着脸色苍白如纸,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的水清漪,她虚弱的仿佛随时会离世。恍然间,让她想到了乔若芙,她也是这样突然离世。 “别怕,朕会救你。”西越皇将水清漪抱起来,放在床榻上,让人去唤太医。 太医急匆匆的赶来,给水清漪诊脉,摇头道:“吸食了落胎的药物,好在不多,可以保住。” 水清漪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想要道谢,可经过宫缩痛苦的折磨,她说不出话来。 西越皇仿佛看到那个时候,被他用手段囚困在身边的乔若芙,她为了抗拒他的宠幸,自饮毒药,虚弱的躺在他的怀里,哀求他放她回到龙珏的身边。 而今这一幕,重复在她的女儿身上。她求他的是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西越皇眼底隐隐有着苍凉,这一幕何其的相似? 西越皇转身,看着静静站在珠帘外的李亦尘,冷笑道:“你做的好事!那个女人是你带进宫的,朕不论你用什么手段,子时之前要见到她的尸首!” 李亦尘缄默不语,上前看着水清漪宛如破败的木偶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苍白近乎透明的肌肤,与身下的狐皮相辉映,柔弱得令人心生怜惜。 “放在你这里不安全。”李亦尘的目地很简单,他要把水清漪带走。 “李亦尘,莫要痴人说梦。你虽然载入了玉碟,想要朕的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登基。朕已经立了遗诏,朕若驾崩,大皇子登基。你在朕有生之年,能够服从朕,朕定会让你得偿所愿!”西越皇想到乔若芙即将要与他相逢,死对他来说没有以前那么恐惧。 李亦尘紧了紧身侧的拳头,眼底闪过恨意,沉声道:“你也别小看了龙珏。”丢下这句话,李亦尘转身离开。心里的怒意沸腾,从暗门处离开,去了他以前所在的冷宫,果然南门萱躲在那里。“没有我的命令,你敢对她下手!” 南门萱听到李亦尘的指责,尖锐的说道:“李亦尘你别忘了,我们合作之前可是说好了!” “你这条贱命是我所救,有和资格与我谈条件?水清漪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给她陪葬!”李亦尘扬手一个耳光狠狠的打在南门萱的脸上,怒吼道:“滚!” 啪 南门萱左耳一阵嗡鸣声,听不见任何的声音。捂着红肿麻木的脸颊,咬紧牙根,满怀恨意的说道:“李亦尘,我如今是南门府的小姐,不是你的妾!” “你不说,我倒忘了,你是我的妾!”李亦尘眼底闪过残佞嗜血的笑,抓着南门萱甩在炕上,不顾她的挣扎,撕裂她的衣帛扔在地上。 “李亦尘!你放开我!你在干什么!”南门萱想到新婚夜的折磨,眼底的恨意被恐惧取代。双脚乱蹬,双手胡乱的挥舞挣扎,想要从李亦尘的身下逃脱。 “不想吃皮肉苦头,住嘴!”李亦尘动作没有停,直接撩开袍子下摆,并没有打算褪去衣裳。 南门萱心里涌上屈辱,惊恐的说道:“李亦尘,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协议!” “皇上让我在子时前拿你的尸首去换遗诏,想要活下去,把我伺候高兴,或许留你一命!”李亦尘起身,看着赤身*的南门萱,等着她来取悦他。 南门萱瑟瑟发抖,她原本以为改头换面,重新拾起来的尊严,再度被李亦尘狠狠的撕碎扔在地上践踏。咬牙饮恨,颤颤巍巍的起身,可怜可悲的看着李亦尘道:“你既然那么爱那个贱人,亲手把她送到你父皇的床榻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找我宣泄,你就能痛快了?” 李亦尘面容扭曲,拉着南门萱甩到石柱上,撩开袍子粗暴的进入。 “啊” 南门萱吃痛的尖叫,引来冷宫看守的内侍公公。 李亦尘死死的捂着她的嘴,将她拖到了寝内角落里,肆意的凌虐。 …… 花千绝马车上挂着大皇子的玉牌,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宫。 在去养心殿的路上,被虞贵妃拦截住,把花千绝带到僻静的地方。看了一眼养心殿的位置,对他说道:“福安郡主被南门萱迫害,被皇上及时救治,已经没有大碍。但是现在不宜搬动,皇上也不会对她做什么,目前来说是安全的。你去了,只怕人没有救出来,反而被顾大人与李亦尘安排埋伏在外面的人攻击,人都见不到。暂时先去我的宫殿,等夜大人与摄政王赶来了,你们再进去救人。若是事出有变,我先去探探底。” 虞贵妃心里极为不愿李亦尘登基为皇,要想得到花千绝的敬重,势必要对他有恩。 花千绝被虞贵妃说服,心里难以安定:“我去见见皇上。” 虞贵妃看透他的心思,不赞同的说道:“我替你去瞧一瞧她,你去定会引起他们的猜忌。” 花千绝点头,去了虞贵妃的寝宫。 虞贵妃没有去养心殿,西越皇在气头上,她去讨不得好,反而会引起顾大人的注目,不方便她接下来做其他的事情。 将安插在养心殿的眼线给唤来,询问了水清漪的情况,这才回去转告花千绝。 等待的过程,无疑是最漫长。 花千绝坐在窗前,望着养心殿的方向,淡淡的说道:“冷傲,你说皇上他要清儿,有何目地?” 冷傲跪在地上,把他瞒下来的消息全数告诉花千绝:“主子,属下甘愿领罚!” 花千绝知道冷傲是为他着想,即使知晓他们的算计,他也不能帮他们什么。 “乔姨的遗体被皇上给带走了?”花千绝心里顿悟了,莫怪长孙华锦、龙幽和龙珏都不见踪影,原来都被调虎离山了。 心中冷笑,的确有几分手段。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一击便中。 “双方僵持不下,摄政王不敢轻举妄动,发现的时候迟来了一步,他们已经把人送冰潭带了出来。摄政王怕大动干戈,会伤到摄政王妃。”冷傲不敢再隐瞒,把目前的状况全都交代出来。“长孙华锦与龙幽那里,也没有讨得好处,皇上遂养的几百精锐全部出动,将人困在浅水湾。一直在恶斗,恐怕没有收到郡主被劫的消息。” “派人去支援。” 双拳难敌众手,饶是武功再高强,受制于人,也无法施展开来。 “是!”冷傲转身离开。 花千绝见夜色深沉,打算在床上躺一躺,天一亮便去养心殿。 他方才一躺下,外面便传来爆破声。花千绝立即和衣坐起身,费力的坐在轮椅上,到了门口,看着火光蔓延的位置,心中大骇。询问着守夜的丫鬟道:“冒火的地方发生何事了?” “奴……奴婢不知!” 花千绝脸色阴沉,冷声道:“推我去。” 宫婢手忙脚乱的推着轮椅,朝养心殿的方向而去。幸好虞贵妃受宠,宫殿离养心殿不远。片刻,花千绝到了养心殿门口,看着冲天的火光,侍卫进进出出,提水灭火。 “里面的人出来了?”花千绝脸色紧绷,眉宇紧锁。 内侍公公满面焦灼之色,带着哭腔道:“火突然间就烧了起来,皇上和郡主都在里面没有出来。” 花千绝想也不想,转动着轮椅,想要进去。可高高的阶梯,成了他的阻碍。“拿拐杖给我!” 内侍公公哪里有拐杖? 可见花千绝脸色可怖骇人,立即去寻了两根棍杖走来,递给花千绝道:“大皇子,奴才没有找到……”话未说完,花千绝拿着木棍,撑着起身。双腿着地,他听到骨骼磨辗的声响,钻心刺骨的痛楚涌遍全身。花千绝强忍着痛楚,费力的提着木棍,可双腿却是动弹不得。 花千绝桃花眼里布满了绝望,难道他要被这几阶石阶阻隔脚步?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困火海? 不! 花千绝内心叫嚣,可却是被现实给打败。 他想过让人把他推上高阶,可火海里却是残垣断横,轮椅都会被大火吞噬。 “把水倒在我身上!”花千绝回头冲内侍公公大吼,内侍公公反应过来,提着水桶倒在花千绝身上。冰冷刺骨的水冻得花千绝打寒颤,扔掉手中的木棍,在众人的注目下,一步一步,艰难的爬上石阶,一路爬进养心殿。 西越皇与水清漪被火海困在暗门里,暗门里是冷冰冰的石壁,火蛇吞噬不了。但是他们不敢躲进暗室里,若是整个宫殿倾倒,他们便永远的被埋没进暗室。 水清漪被南门萱下了药,浑身动弹不得,连说话都没有力气,更别说逃出去。 看着这场大火,水清漪幡然醒悟,恐怕这也是南门萱的手笔。她想要自己落胎的时候难产而死,即便没有死,也会被这场大火烧死。 熊熊火光,烧的水清漪面色通红,白皙干净的面颊上熏染了黑灰。西越皇拿着湿帕子给她捂住口鼻,依旧被浓烟呛得难受。 轰隆隆 房梁砸落了下来,溅起烟灰,落在水清漪眼里,泪水直流。捂着口鼻,撕心裂肺的咳嗽。 “朕带你出去。”西越皇看着快要化为灰烬的宫殿,不想再等死。可跑出去,极有可能被不断落下的东西给砸死。心想等他活着出去,定要把这些饭桶通通砍了! 水清漪摇了摇头,她不敢动,她平时被砸一下不要紧。关键她今日动了胎气,被砸一下,恐怕孩子当真就保不住了! 不到最后,她不想轻易的放弃了腹中的胎儿。 心里祈求着长孙华锦快点回来,蓦地,一道火红的身影映入眼帘,水清漪眼睛再也转动不开,忘记了有所表情。看着花千绝一步一步的缓缓爬进来,地上滚烫的木炭把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给烫伤,他仿若未觉。身上的湿气,已经被烈火给烤干。 一头浓墨般的长发,已经被烈火给烤焦。 “你出去!快出去!”水清漪嘶声喊道,一张口,泪水便是再也止不住。她何德何能,令他忘却生死,抛弃自尊,一步一步的爬进来。 花千绝循声望来,看着水清漪安然无恙,嘴角绽放出一抹笑颜。 想要快点到她的身边,但是这里的温度太热,地上许多被烧红的炭灰,他的手心已经面目全非,动一下,痛觉直钻心窝。 水清漪泪水模糊了双眼,紧紧的攥着拳头,看着他一步一步的爬过来。身上着火了,直到烫伤他才发现,翻滚一圈碾灭了这才继续向她爬过来。 花千绝躺在她的面前,眼睛被眼熏得一阵刺痛,眼前辨识度已经很低了。伸出手,对水清漪道:“你躺在我背上,我背你出去。” 水清漪咬着唇,拼命的摇头,让他自己出去。带着她,他根本就出不去。 “你若不来,我便一直在这里等你。”花千绝费力的睁开眼,望了一眼悬梁:“这里好像要塌了。” 她不出去,他也不走。水清漪心里阵阵的绞痛,他真傻。怕她愧疚自责,便将她狠狠的推离身边,她遇到危险,他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身边。 水清漪不想管,也不想再理会其他。若是当真要死在这里,与他死在一起,也是好的。想要爬到他背上,手被西越皇紧紧的拽住。 “你倒是个痴情种,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与朕死在这里!”西越皇无论如何,也不松手。 花千绝眼底凝结寒霜,若不是他,便不会有今日的火险。 “莫要逼我亲手杀了你!”花千绝眸子里迸发出戾气,摸着袖中的暗器。侧头看着水清漪,温柔的说道:“你往一边站。” 水清漪依言。 花千绝来不及动作,西越皇看出花千绝的心思,拔出缠在腰间的软剑,上前刺进花千绝的后背。 “唔” 西越皇动作一顿,回头看着自己的肩胛,上面扎着水清漪的发钗。 瞬间被激怒,翻身掐着水清漪的脖子,怒道:“贱人,朕救你,你却恩将仇报!”眼底杀意尽显,再也没有之前的柔情。 花千绝想站起来,却是站不起来,强撑着起来,腿一软,嘭重重的摔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抱着西越皇的双腿,厉声道:“咬他的手,往外跑!” 水清漪浑身发软,胸腔微薄的空气被她耗尽,心脏似被撕裂开。 花千绝看出水清漪的异样,恐怕伤西越皇的时候,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徒手拿着不远处烧红的木棍,火棍紧贴着他掌心皮肉,发出嗞嗞声音。花千绝额头上豆大滴汗水滚落,将火棍塞进西越皇的裤腿里。 “啊” 西越皇吃痛的跳开,再也无暇顾及水清漪,将她甩开。 水清漪朝地上栽去,花千绝瞳孔一紧,快速的爬过去,水清漪落在花千绝的身上。 闷哼一声,花千绝倒吸一口冷气,五脏六腑似被受到剧烈的挤压,一时缓不过气来。 “你没事吧?”水清漪滑落了下来,滚烫的炭火灼烧她的背部,痛得脸色惨白。 西越皇杀气腾腾的走来,水清漪护住花千绝,眼底有着决绝。 西越皇面沉如水,狞笑着看着二人:“朕早该溺杀了你这野种!” 水清漪敏锐的察觉到花千绝气息有一瞬的不稳,心想他还是在意西越皇。只可惜,西越皇眼底只有他自己,唯我独尊,一直怨怪是花千绝母妃爬上他的龙床,从骨子里厌恨花千绝。 花千绝虽然对西越皇有恨,可终究是他的父皇,他不能完全做到漠视。 听着他冷酷无情的话,伤到了花千绝。 看着西越皇刺来的剑,水清漪紧紧的抱着花千绝。两个人再也没有力气反抗,逃命。 “嘭” 西越皇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冷傲站在花千绝的身边,看着狼狈不堪,满身伤痕的花千绝,眼底透着刺骨的冷意。将手中的暗器射出,却被花千绝制止。若是他弑父,与西越皇有何区别呢?纵然他不杀西越皇,他也没有活路,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带她出去。” 花千绝指着一变的水清漪,带着命令的口吻。 冷傲的使命是保护花千绝,其他之人与他无关。 “你若迟疑,连救我的机会都会失去!立即,带她走!”花千绝不容置喙道。 冷傲冷峻的拎着水清漪离开,在他的心里,水清漪就是一个祸害。 花千绝看着冷傲将水清漪带出去,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挣扎着想要爬出去,爬了几步,地上全都沾满了他的血,终于再无力气。仰躺在地上,疲惫的灵魂都似要消散了去。水清漪的笑靥在脑海中浮现,让他想起了水清漪在郊外的屋子里,目光坚定的说要嫁给他。 她那时的神情,清晰的刻进他的脑海里,分明就在眼前所发生不久的事,却又仿佛已经过了经年之久,那么的遥远。 烈火吞噬物件化成的灰烬落在他的脸上,有些痒,极为的呛鼻,可他连拂去鼻尖灰尘的力气都没有。脑海里的记忆纷沓而至,第一次与她相见,她被人欺负。有在皇宫里,他亲吻她的额头,那一刻他看似漫不经心,却不知道他紧张得心都快要停止了跳动。 那是他的第一个吻,那样的眷念不舍,现在想来,恍若隔世。 花千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笑得眼角落下了泪水。 他依稀听见她说——让我嫁给你,你的后半辈子,由我来照顾。 虽然他不曾拥有过她,可记忆里却满满都是她。至少,她心里有过要嫁给他的念头……足矣。 花千绝挣扎着望着门口的方向,那一双潋滟生辉的眸子缓缓的闭上…… 冷傲方才把她放下,剧烈的声响,震耳欲聋,养心殿顷刻间倾塌。 冷傲双目充血,笔直的跪在地上。 “不——” 水清漪浑身的力气被抽干,软软的瘫倒在地上,脑袋昏昏沉沉,她迫使自己睁开眼眸,努力睁大,看着化为废墟的养心殿。眼角的泪水已经干涸,流不出半滴泪水。 上天仿佛感受到他们的哀恸,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大雨。水清漪躺在雨水中,麻木的看着众人挖开废墟,寻找遗体。 冷傲发了狂,疯了一般用双手挖开,转眼间,便是鲜血淋漓,顺着雨水冲刷。 当萧珮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水清漪昏倒在水泊中,无人看管。 上前抱着水清漪,拍打着她的面颊:“清儿,你醒醒,醒醒!” 水清漪眼睫颤了颤,缓缓的睁开眼,看到眼前的萧珮,无力的抬起手,指着废墟道:“救……救花……花千绝……”说罢,已经陷入了昏睡。 萧珮让人将水清漪带走,看了一眼废墟,拿着手中对养心殿分划出来的布局图。眼底闪过一抹亮芒,朝相反的方向而去。骑着马出了宫门,绕到了护城河边。那里有一条隧道,直通养心殿。就是不知花千绝有没有从这里面逃出来! 毕竟,那里掘地三尺,只找到西越皇的遗体。 萧珮找到入口,还没有将堵着的巨石给扳开,石头自发的滚动开来。萧珮后退了一步,看到满身脏污,辨不清本来面目的女子,爬了出来,趴在入口处,将里面的男子也拉了出来。 察觉到身后有人,安悦欣吓了一跳,警惕的看着萧珮。 萧珮看着女子胸口插着一柄断剑,血水染红了衣裳,以她毒辣的目光看来,这女子是拼着顽强的意志,将花千绝救了出来,否则早就死了。 “我是福安郡主的好友。” 安悦欣松了口气,她送庵庙逃脱赶来的时候,果然和前世所发生的一样。花千绝死了,福安郡主并未与夜大人在一起,而是带着花千绝的骨灰离开了西越。 她到死都没有再见过福安郡主。 念在福安郡主前世赠与她的恩情,这辈子她不知道怎么突然重生了,所以想要改变前世的悲剧,救回花千绝。看着胸口的伤,安悦欣苦笑了几声。她前世能活那么久,今生还能重活,全都是因为水清漪出手救了她一命。 因果循环。 死对她来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心里有了牵挂,不舍离开这尘世。痴恋的看着花千绝,他身上被烧的没有一处完好。在她眼中,依旧是第一次那惊若翩鸿的身影。 小心翼翼的伸手,想要触碰他的面颊。一指的距离,安悦欣收回了手指,还是不要碰了,她的手这么脏,杀了他的父皇,他会恨她么? 想到此,安悦欣胸口仿佛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他……我就托付……托付……给你。”安悦欣目不转睛的盯着花千绝看,对她来说,多看一眼,便少了一眼。她渐渐的感受到眼皮子厚重,身上的热气渐渐的流失。 萧珮把二人搬到马背上,正好看到风尘仆仆而来的长孙华锦与龙幽二人。目光落在长孙华锦身后,常德手里抓着南门萱,看着她背上的包袱,显然是打算逃命。 “清儿呢?”长孙华锦看着马背上的二人,瞳孔一紧,他得知这里的消息的时候,刚好突破了重围。赶来的时候,只有冷傲一人跪在废墟边。他听龙幽说这里有个出口,便寻了过来。 萧珮唇瓣蠕动,她想要质问出事的时候他去了哪里,可看着他满身的血痕,到底的话咽了下去。“她现在应该在王府。” 长孙华锦快马加鞭而去,萧珮高声道:“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她的身边。花千绝为了她,双腿残废,如此身受重伤。若是他死了,依照清儿的性子,你这辈子都无法得到她。” 长孙华锦面色骤变,眸子里墨色翻涌,透着毁天灭地的煞气。可就算这样又能如何?他根本就失了承诺,没有好好保护她。即使最后她没有选择他,他也不能强求。 萧珮看着绝尘而去的身影,冷冽的说道:“把这贱人绑在马腿上。” 常德明白萧珮的意思,把南门萱绑在龙幽的马上。 龙幽一挥马鞭,马匹电射而去。南门萱凄厉的叫喊声冲破云霄,萧珮丝毫没有解气,龙幽的性子没有把南门萱折磨成一堆白骨,定不会罢手! …… 西越皇驾崩,李亦尘逼迫虞贵妃拿出遗诏,被长孙华锦宰杀在龙椅上。 顾大人一见事败,打算逃脱,却被御林军围困,以谋逆之罪关入天牢,诛灭九族。 龙幽手段狠辣的肃清朝堂反派余党,重新洗牌。扶持孟氏血脉藩王为新帝,改国号为高新。 而龙珏夺回了乔若芙的遗体,与她一同在冰潭里长眠,毁去了通往冰潭的暗道。 龙幽在外面跪了三天,回到摄政王府,将满府的红褪去,挂上了白绸。 水清漪沉睡了半个月,醒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听到安悦欣为了救花千绝被西越皇杀死了,三日滴水未进。直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受不了,她才勉强的喝了半碗米粥。 身子恢复了一点力气,水清漪让秀萍搀扶她去看花千绝。 推开门,看到长身玉立在门口的长孙华锦。水清漪仿佛没有看见,擦肩而过,去了花千绝所在的屋子。 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水清漪心中一慌,绣萍连忙将桌子上的信拿给水清漪,上面只有寥寥几字:我走了,勿寻。 水清漪承受不住的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 冬去春来,梨花似雪,纷纷扬扬的落在长满杂草的坟头上,暗香迷离。 梨花树下,红衣少年风采依旧,手里捧着一束兰花,摆在坟前。清理了四周的杂草,便倚靠在树上饮酒。直到日落西山,一位黑衣男子推着轮椅上来,带着他离去。 微凉的清风拂过,坟前的兰花摇曳,依稀间可见墓碑上几个大字——妻花氏悦欣之墓。 翌日,一位素白纱裙的女子,提着食盒上来扫墓,看着坟前的兰花,眼底闪过落寞。 三年了,他依旧避她不见。 祭拜完安悦欣,水清漪深深的看了一眼,匆匆的下了山。 而她离开后,月白锦袍的男子从梨花树下走出,追随着她的脚步。若是细心的人,定会发现,男子离女子始终相隔数丈,不靠近一步,亦不远离一分。 如影随形。 山下,水清漪询问了茶庄老叟,询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红衣坐轮椅的男子。 老叟摇头:“没有。” 水清漪失望的看了一眼宽广的官道,精致漂亮的凤眼里布满了迷茫。点了一壶茶,喝完后继续赶路。 途径小村庄,水清漪询问了一番,似乎没有结果,脸上的笑容僵滞。 在一旁外耍的男孩,捡起木偶,看着前面的人,眼前一亮。拉着旁边妇人的手,欢喜的说道:“阿娘,又是那个姐姐,只是那个大哥哥为什么总是跟在姐姐的后面,离那个姐姐那么远呢?” 妇人心中只觉得惋惜,这三年来,她碰到过这两人几回,只是奇怪的是这女子却是在询问穿红衣坐轮椅的男子,不知跟在她身后的男子与她什么关系? 细细的打量了那位男子,似乎有心在躲着女子,像是刻意不让女子发现。既然想不通,妇人便懒怠去想,唬着脸道:“小孩子懂什么?快回去背先生教的三字经!” ------题外话------ 亲们文文终于完结了,还有一些配角和主角没有交代清楚的事情,会在番外里交代完。 烟儿开了一篇新文,九月上旬的时候会正式更新,亲们可以去看看,喜欢的话动动你们的手指头给烟儿收藏一个,么么哒~ 《重生之国民嫡妻》作者:水墨青烟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