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书由新鲜中文网TXT论坛为您整理制作 =================================== 农家小媳妇 作者:花开常在 ☆、第1章 烈日当空的正午,何生弯低腰将担着两个木桶的水倒入稻田里,水一泼下去,很快就没入了土地只留下一片湿润的痕迹,他拧紧眉头,大颗的汗珠滚滚的落下来,沾染在嘴边能尝到一丝丝咸味,何生用汗巾子随意抹了下脸,他望着层层叠叠的干瘪稻穗,漆黑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愁容…… 略微休息了片刻,何生继续挑起木桶,往远处的河边去。这条河叫鱼水河,顾名思义,鱼多,水深,很是养育了一番土地的百姓。 可如今鱼水河的河水水位下沉了有一丈深,河水褪去的地方铺满了细沙,细沙吸收了阳光的热量,脚踩在上面滚烫滚烫,何生脚上只有一双草鞋,鞋底已经磨坏,是时候再编一双草鞋了。 担着木桶往河边去的,不仅是何生一个人,大都是下西村的村民,连续两个月未有一丝雨水,眼看着抽穗的稻田一点点干涸,这些脸靠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几乎都心急如焚的夜夜不成眠…… 迎面走来一位粗壮的汉子,他光着膀子,头上冒着大汗,此时见了何生,开口道:“何生,怎还担着呢?不回去吃了再来?” “多浇几趟地再回去罢。”何生给自己灌了几口水,做了一天体力活,哪里会不饿,其实他肚子早饿得狠了,饿过了头,反倒不觉饿了。 “唉……”那壮汉摇了摇头,一步一步往自家地里去。 张惜花是个新婚的小媳妇,刚嫁了何生没几天,此时,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很多记忆,又好像突然多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思维。 有那么一瞬间,张惜花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脑子里面只模糊知道一个事实,她前几天刚成亲,她的丈夫是一个叫何生的二十一岁汉子。 混混沌沌了好一会儿,张惜花的记忆才逐渐明朗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很久之前就时常犯头疼,奇怪的是整颗脑袋经过刚才剧烈的沸腾后,那些疼痛的症状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甚至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以后再不会头疼了。 “老大媳妇,你是要饿死你汉子?老大既然没回来午饭,你愣着作甚?还不给你汉子送饭去!”苍老但有劲的女声,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妇说的,她正在屋前的树荫下打络子,老妇眼睛不太好使,每用手搓一下,就又要仔细辨识一遍再搓。 “知道了,娘,我就去。” 张惜花轻轻挪着步子走进灶房,灶台里的火已经熄灭,但天热的原因,还是有一种闷热,惜花先是给自己捣了口水喝,掀开锅盖,里面盛着浅浅的一锅稀粥,说是稀粥,还是抬举了,这粥里真的是要在水里找米粒,半天都见不到一颗。 上了两次茅房,其实她刚喝下的粥,早就消化了,张惜花忍着喝一口的*,拿了洗干净的陶罐子把锅里的粥全部倒进去,灶边放着火钳子,她用火钳子扒拉掉草木灰,里面埋着两颗拳头大小的烤红薯。 这烤红薯是何曾氏留着给外出做活的男人吃的,像她这样子干不了粗活的媳妇子只能喝几碗清水稀粥。 烤红薯有一股焦香,闻着都令人食欲大开。张惜花抱着还有余热的红薯狠狠吸了一口气后,才拿了竹篮子将红薯连同陶罐子一起装进去。 灶房里还有一点子焦糖,凭着记忆她知道是上次小姑何元元生了一场病,婆婆何曾氏买了给小姑补身子。 这天太热了,穿着厚重的粗布麻衣简直像是泡在湿湿的衣襟里,在屋子里呆着的人就已经受不了,何况是外出干活的男人们。 汗出多了,盐分流失快,很容易中暑气,体弱者血压低甚至会晕厥,张惜花脑子里面突然冒出这种想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懂这些,因婆婆年纪大了,轻易饮不得生水,故而何家的灶房边常年会温着装热水的陶罐子。 她拿了水皮袋子掐了一点焦糖进去,然后倒了热水,使劲摇晃了一下让焦糖尽量融化了。待会也好给丈夫何生补充体力。 做完这一切,张惜花戴着斗笠,挎着篮子往下坑那块田地的方向走去,下坑这边的田地离着河水远,天气一干旱,就很容易断水,为了庄稼丰收,只能人工担水浇地。她丈夫何生已经连续浇了好几天了。 除了洞|房花烛那一夜,何生狠狠的折腾了她几回,之后每个夜晚他洗漱完一躺在床上就睡死过去,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做其他的。 张惜花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又隐隐觉得失落。每每听着耳边丈夫的呼吸声,她就忍不住往何生怀里钻,脑子里面浮现着那一晚鸳鸯交颈的回影…… 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张惜花脸红心跳的四下瞄了一遍,发现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那晚她并不舒服,下面反而撕裂般的疼,一直到今天她走路都要轻轻岔开双腿,粗糙的布衣摩擦着那儿的肌肤,使得她愈加不舒服。这些隐秘事,张惜花不知该何如启口,也没有人可以述说,她只得憋在心里。 张惜花像所有古代农妇一般,嫁了汉,成了他的人,满心满眼里就只有自己的丈夫,丈夫就是她们的天。 虽然脑子里的记忆时断时续,张惜花还是明白,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做那档子事,是夫妻间显示亲密的方式,她很乐意让丈夫对自己更亲密。 张惜花来到自家田地时,何生刚好担了水回来,因天热,他也脱了衣裳,露着膀子,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反射着光泽,呼吸间那腱子肉一跳一跳,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很是羞涩的移开了目光。 何生跟普通的庄稼汉没什么特别,常年的劳作使得身体看起来很是硕壮,身材高大健猛,一道剑眉令整个人显得很有精神气,他其实长得很好看呢,眉是眉,眼是眼,鼻子挺翘……而这样的汉子是她的丈夫…… 每日去河边洗衣服,下西村有好几个年轻姑娘都暗地里给自己白眼,悄悄骂着自己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才嫁了何生。 张惜花劝自己宽心,吃不到葡萄说酸的人,她不是不懂。如此几次后,她果真对那些话不在意了。 张惜花赶快掏出帕子给何生擦去脸上的汗滴,柔声道:“你饿了吧?我带了午食来,先吃了在担水吧?” 在张惜花用自己帕子伸过来时,何生眉头轻皱,然他还是掩饰了一时的不适应,忍着让她擦完。 “那就先吃吧。” 何生担着空桶,张惜花提着篮子,两公婆一前一后走到一颗大榕树下,树荫底下堆着几块石板,长年累月被庄稼人休憩时坐一下,坐久了石块表面磨得很光滑,大块的石头几乎成了天然的石桌,张惜花将篮子摆上去。 她没有急着给何生盛粥,而是将水袋子递给丈夫,“这是焦糖化开的水,你先喝一口暖暖胃罢。” 酷暑的天,并不意味着胃不会着凉,像何生这样错过了午饭这么长时间,更是应该喝点温补的东西暖胃。 何生先是一愣,倒没有拒绝,伸手接过,咕噜咕噜灌了几口…… 待他停下,张惜花微笑着接过水袋子,这才将早已经盛好的粥碗递给他,“这些剩下的糖水,你留在身上,待会儿渴了就喝两口。” 媳妇今儿话特别多,何生反而不太适应,两人成亲十来日,除了晚上休息时躺在一张床算是亲密无间,白日里他和她几乎没有交集。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何生沉默不语的吃着食物,张惜花给他剥了红薯皮,就着粥水,一口红薯,一口粥,这样何生很快就吃完了午食。 吃饱了,肚皮也充实,何生稍微坐了会儿,就准备继续去担水。 家里这一亩田,连续浇水几日,估计到傍晚时,就可以不用浇水了。何生站起来对张惜花道:“你回去罢。” 家里的家务早已经打理妥当,她只要赶着点回去烧个饭菜就行,此刻张惜花不想回去,她想跟着丈夫一块做活。 “就让我跟着你一块劳作吧,我可以拔一下田间的害草。” 何生抬头望向天空,然后道:“那你就在这歇一会,等太阳落下一点你再家去。” 何生没有耽误,马不停蹄的担着木桶往河边走,下坑这亩地浇完水还有上坑那几亩地也要放水进田,上坑因为靠着溪流,山间的溪水没断流,有溪水灌溉,稻子的长势倒还行,昨天他刚去瞧过,田里水不多也该浇灌了。 庄稼长势最猛的时节,时间都是紧迫的,一点不能耽误。 何生来来回回担了五六趟,再回来时,发现他的媳妇张氏已经在田地里,她卷了裤腿子,衣袖也特意往上扎紧了,露出来的胳膊肘很是白嫩,何家晚上几乎不点灯,何生从不知道自己媳妇生的这样肤若凝脂…… 成亲那晚,他只觉得摸着手感很细腻,自己那双粗糙的手掌一定刮得她不舒服,男人畅快起来哪里懂得控制力度,他无意中摸到了张氏的眼泪,听得她嘤嘤嘤的抽泣声,反而更来劲了。 明媒正娶来的媳妇,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何生也从不觉得羞愧过。 ☆、第2章 太阳依然炙热,张惜花不时低头弯腰找出田间的害草,然后马上拔掉,手里面已经抓了一大把稗草了,因稻谷的叶子有一些齿轮,加上稻穗的针尖,免不得刮到她露出来的皮肤。 何生见到那一些红色的刮痕在白皙的皮肤上,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不过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沉默的把水倒入田地里。然后加快了脚步去担水来。 如此一个时辰后,何生才停下,此时阳光温和了很多,擦了脸上脖子处的汗珠,何生对张惜花道:“你去树下休憩吧,剩下的草我来拔,我手程快傍晚就能拔完了。” “嗯。”张惜花没有逞强,事实上她被稻草刮得身上麻痒,很想找个水沟洗一下手脚,将稗草扎成小捆的,扔在田埂上,这才走出田来。 盛午饭的陶罐和水袋子一起放在竹篮子里,盖了树枝,一起放在阴凉的草棚里,张惜花洗干净手脚,也给自己喝了一口焦糖水。 水还是温热的,一丝丝的甜,饮下肚子后,因出汗引起的不适,立马降低了一些,张惜花抱着水袋子,来到丈夫身边,轻声道:“你也喝一口罢?” 何生瞄了一眼媳妇,她稍微作了整理,裤腿和衣袖已经放下,只一小节脖子泄了出来,隐隐能窥见到白嫩的肌肤,他未多话,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后,又递过去:“剩下的你拿着喝完它。” 张惜花看着那水袋子,丈夫刚才还用嘴喝过……不由红着脸接过来,小声道:“我刚才已经喝过,你做的辛苦活,该您多喝,我给你留着放在篮子里。” 不待他接话,她飞快的跑走了。 何生看着那纤细的身子跑远,不知怎么的,连日来郁结的心神竟好似解开了不少…… 接下来,张惜花并没有在下坑这块田地呆多长时间,算着时辰,就提着篮子回家了。 下西村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全村有两百来口人,大都是何姓、江姓、罗姓,另外还有几户外姓人。 村子处在丘陵地带,大山小山环绕,又有一条鱼水河穿插在期间,田是层叠的梯田,地也是由小山开垦出来的。若不是遇到灾年,荒年,村子里倒能混个温饱。 只这几年朝廷的税赋一年多过一年,加上天公不作美,村子里的日子真是愈发难过了。 张惜花回家途中遇见一波在外玩耍的孩童,年纪约七|八岁左右,见了她来,一窝蜂都喊道:“何生家的媳妇哟,洞|房花烛夜哟,依依喔喔喔哟……” 张惜花脸色蓦地成了天边的火烧云,她是新妇,现下脸皮子薄,哪里经得住一帮孩童言语戏耍,只恨不得乘着千里马赶紧家去藏起来。 大凤朝的民俗,新婚之夜旁人都要来听墙角,若是新夫妻房间里没个响声,反倒不吉利,偷听墙角的人愈多愈好。下西村今年成亲的年轻人少,碰上一桩,可不得很多人出动? 这些婆子媳妇男人们,兴致来了还要学个响声,用声音模拟别人的情节,凑热闹的孩童也不知事,见着大人对这事津津乐道,反而以为是很不得了的事也跟着有样学样,于是张惜花这阵子总会被些稚童埋汰。 逃也似的回了家,何曾氏已经支开了一个簸箕在抖晒干的豆角,此时正是豆角多的时节,吃不完了晒干搓了盐巴,用坛子腌制起来也是一道爽口的小菜。 张惜花道:“娘,让我来吧。” 何曾氏头也不抬,手上不停,淡淡道:“你先去烧火做饭吧。” 张惜花应声去了灶房,心里倒没有因为婆婆的态度而觉得不愉快,何曾氏一向来如此,哪怕对着亲儿子何生,面上都是淡淡的。 何家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不用像别家要从村口的大水井担水喝,虽然天气干旱,水位下降了不少,需要用水也十分方便,张惜花先是打了几桶水将灶房里的水缸装满,刷了锅,放了婆婆量好的米粒以及红薯切块,混合在一起加了水准备熬粥。 眼看着没有丰收,家里愈发扣紧了粮食,张惜花自从嫁过来就没有吃过一顿干饭。何家算是村里较好的家境了,田地有十来亩,每年缴了税还有粮食余存,基本饿不着肚子。 像村里有一户姓江的人家,兄弟三个,父母早早去了,只留下两亩地,老大媳妇生了两个孩子都给饿死了,最后媳妇受不了失去孩子的打击,也跟着去了。这些年,三兄弟苦熬到三十来岁,才攒了点家底从人牙子处买了一个小媳妇,这小媳妇就成了三兄弟的共妻。 如今江家三兄弟想尽法子赚得一点钱,希望能多买上几亩地,喂饱了小媳妇,也好早日给江家生个香火。 张惜花这些日子在河边洗衣服,偶尔也见过这江家小媳妇端着盆子来洗衣物,看着身子骨真不大,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脸蛋长得小巧,她总是低着头,羞答答的也不跟人讲话。待她一走,河边的女人们接二连三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她跟江家三兄弟的事,话语里不乏风流韵事。 不管好的坏的,张惜花难免听过她的不少事。她自己到是真的觉得江家媳妇该多吃点,长些身子,那么瘦弱,看着就很不好生养。 想到生养,张惜花捂住脸,自己这身子骨也强不到哪里去。 会不会就因为瘦弱,丈夫才提不起劲儿造人? “嫂,给我打一桶热水出来吧。身上实在不利索,粘糊糊的,怪不舒服。”何家还未出嫁的姑娘何元元家来后,跟自己嫂子道。 这么热的天气,何元元还穿着对襟的裙袍,难怪会热,张惜花笑着道:“小姑回来了,家里热水备着,你等一下,我给你提过去。” “快点罢。”何元元丢下话,忙赶着回房间。 家里的土灶都有两个灶台,互相之间是可以连通,这边烧火煮饭菜,那边大铁锅里面盛水,等饭菜熟了,水也热了。 倒是不缺热水,何家也不习惯直接洗凉水,即使这样热的天,也是兑成温水洗澡。 除了前几天脑子昏沉,显得人有些迟钝,现下脑袋清楚了,张惜花在家务上愈发得心应手。不出几分钟就装好热水,给提到洗漱房。 她还细心的提了一桶凉水放在一边,放了瓜瓢子在里面,若是小姑觉得水过热,还可自行兑凉。 打井水洗了蔬菜,这粥也熬好了,因加了红薯调制,粥浓稠吃起来也管饱,在多炒几个蔬菜,一家人吃起来也美味。 这两天何曾氏已经把烧菜交给了张惜花做,偶尔婆婆不放心,也在一边盯着,像现在她络子打完了,干豆角也腌了,就有时间来指导自家媳妇。 见张惜花捣了半勺子油准备下锅,何曾氏忙道:“你这油还得减少一点。” 张惜花听婆婆吩咐,又把勺子里的油量减了一半下去,何曾氏才点头。“通菜不需要这么多油,你那半勺子下去跟现下没啥区别,往后还得省着点。” “是。”张惜花道,家里烧菜叶的蔬菜,基本上都是先用大锅烧水,等水滚开了,再下菜叶去烫开,然后捞起来放在盘子里放盐巴,点几滴油调和一下。 这法子省油省盐巴,只是味道有些寡淡,吃起来口感没那么好罢了。 这当口,公公何大栓扛着锄头,慢悠悠的走进家门,待放好了工具,也是来灶房要热水,洗完澡就等着开饭了。 “老婆子给我打好热水来。”何大栓道,交代完,就匆匆的赶去茅房。 所有的饭菜已经弄好,身为儿媳妇,何大栓倒是不会直接吩咐她做事,不过这类事,张惜花还是极有眼色,不待何曾氏吩咐,就取了木桶装水。 兑好温度,给提到洗漱房去。 何曾氏嘴皮子上虽没开口,心里对这个媳妇还是满意的。 何家人口十分简单,公爹何大栓,婆婆何曾氏,嫁去邻县的大姑子何元慧,以及未婚嫁的十三岁小姑何元元,大儿子何生,还有一个小儿子何聪,年纪比何生小三岁多,但不幸的是在十年前一次镇上赶集走丢了。 可把何曾氏哭得死去活来,当年何家家境颇为不错,何生何聪兄弟两都还上着学堂,何聪读书颇有天分,被夫子夸奖过有灵性。反倒是何生,读了两年学塾,只学得认了字,诗词歌赋没一样在行。 自从何聪弄丢后,何家几乎花光了家里储蓄,也没能找着人,何生退了学,何曾氏没了笑脸,对任何人都冷冷淡淡的。 天空完全漆黑时,丈夫何生才到家。何家其他人早已经用过饭,何生的饭菜张惜花单独预留了,菜全部放在灶上温着,粥用罐子装着再隔着冷水摊凉它。 何生不大爱喝热粥,所以张惜花特意弄凉了等他回来吃。 接过他肩膀上的木桶担子,张惜花问道:“今儿你是吃了再洗漱吗?” “先吃了再洗吧。”何生透着月光,望了眼媳妇,又道:“你先把我的衣服找出来,待会我自己打水去洗漱房。” 张惜花在院子里支了一张小木桌子,摆好了丈夫的碗筷,这才进属于夫妻俩的房间去给他找衣服。 ☆、第3章 何家也是土坯房,主格局是四房一厅,公婆、小姑,加上张惜花两口子每人一间房,因何元慧算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里就没给她留房了,而剩下那间婆婆留着给何聪,何曾氏至今除了放点杂物进去,里面的摆设、床铺都尚未撤下,似乎何聪总会有回来的一天。 围着主屋,又建了一排小房子,用作灶房、洗漱间、牲口房、鸡舍、茅房。周围全部用土坯围成了一个小院子,这样就能跟邻居隔离开,不用互相打扰。 下西村很多人家房子都会围成小院,这倒不是特例。 张惜花他们房间里糊了沙窗,现下借着月光,不用点灯,也能模糊中找到衣物。丈夫往常穿的衣裳不过那几件,稍微整理了下,她就找出来了。 何生吃饭很快,等张惜花放好衣服,他已经靠着椅背打瞌睡了。她看着那张好看的脸,满满都是困倦,心里突然很心疼。 十几亩田地,家里只得公公、丈夫两个人做,实在是很说不上来的辛苦。 张惜花自己也只能做些轻省的活计,一些卖力气的活她完全插不上手,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月亮弯弯的挂在天空,星星琳琅繁多,耳边偶尔听闻几声蛙叫,何生的睡颜看起来很宁静,柔和了白日里些许的锋利,张惜花瞅着自己丈夫,实在不忍心打扰他安睡。 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推推他,“何郎,你醒醒罢?” 见何生似乎未听到,张惜花加了些力度,喊道:“何郎,你快醒醒,先洗漱了再睡吧?” 耳边软软的昵语,终把梦中的男子唤醒,何生睁开眼睛,一时有点恍惚,过得片刻才明白定是自己不小心睡着了。 “衣服拿过来了吗?” 张惜花道:“早已经备好了,洗漱房的水重新换成了热水。你今晚要洗头发吗?” 何生道:“那你回房歇着,我自己去洗,头上黏糊糊的,我要擦干头发再回房,你不用等我了。” 丈夫的音调没有什么起伏,言语间对她很是体贴客气,然而张惜花心里一点也不欢喜,尽管丈夫对妻子非常尊敬,好像无形中有什么隔阂阻隔了两人心灵的相连。 这与她想象中的亲密无间的夫妻关系,完全不一样,心里禁不住有些落空。 张惜花应道:“那我回房了。” 何生没有磨磨蹭蹭,去了洗漱间卸下衣服利爽的给自己擦澡、洗头发,待洗完了,拿起张惜花摆放在圆桌上的衣服,衣裳鞋都被整齐的归纳在一旁,她还贴心的放了一条干燥的帕子,应该是给他擦头发用。 这样整洁有序,反倒令何生一时不适应,那时爹娘说要向阳西村张家的大女儿提亲,何生并无多大感慨,这时对他来说,娶哪家的女儿都相差无几。 夏季天热,在院子里又坐了一会儿,待头发完全干燥了,何生才轻手轻脚的走回房间。屋子里寂静无声,床上隐约有个人儿,他脱下鞋子,以尽量不影响她的动作,小心上了榻间。 没想,张惜花突然翻了个身。 两只鸳鸯枕头并排靠在一起,张惜花睡在外侧那边,因不愿吵醒对方,何生只能选择睡在里侧,此时对方一个动作,倒是知晓把对方吵醒了,或者媳妇根本没有睡着。 何生问:“还没睡呢?” 张惜花扯过被单,掩盖住脸色的异样,答道:“睡不着……何郎你身子疲乏吗?我帮你揉揉肩可好?” 何生不及防媳妇说这个,倒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也好,捏一会你困了就睡吧。” 张惜花立刻起身坐起来,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屈膝半跪在丈夫身侧,小时候时常见到娘亲给爹爹揉肩推拿,手法上不陌生,只是第一次试着做,又是尚不熟悉的丈夫,心里免不了有些慌张。 何生也从未跟女子那般亲近,媳妇的一双手在背上胡乱抓了几处,力道像猫儿挠似的,他没觉得到舒适,反而感觉有点发麻。 本是想让她停止,想想还是算了,于是干脆闭上眼睛培养睡眠。 丈夫的肩膀宽阔,摸起来硬得咯人,由于隔着里衣,张惜花总觉得使不到力气上,只能劝道:“你褪了衣裳吧?” 何生睁开眼,黑夜中瞧不清她的神色,不过还是依言脱下了里衣,整个人重新趴在床榻间。 张惜花细致的观察丈夫的反应,试了几次推敲出什么力度能让他适应,这才掌握了分寸,一下一下推肩揉背。 何生白日里担了这么多水,肩膀疼痛是必然的,张惜花跟着自己娘亲学过几次,也不知对推拿是与生俱来聪慧,还是怎的,何生渐渐从开始的不适,慢慢变得放松起来,这样揉了大概两刻钟,身体积累的疲惫去了大半。 何生对媳妇道:“其他地方也都顺便按一下。” “嗯,待会儿就揉。”张惜花听话的回答,丈夫开始很是僵硬,费了她不少力气才令他松懈,因受了鼓舞,她便更用心了。 也是找到了一种方法给丈夫松松筋骨,不然每天看着他那样累,却无能为力,内心实在不好受,张惜花考虑每晚睡前是否都应该进行一次? 期间避不及两人会有其他肢体接触,好似被蜜蜂蛰了一下,她很迅速的移开。 何生在媳妇猝不及防时,胳膊肘一拐弯,就把自己媳妇搂紧,半响都没有出声。 张惜花自己也惊吓的不敢出声,一动不动的安静的待着,这个时刻,她才深切的认识到她的丈夫很重。 他整个人埋在她的脖子处,呼吸间吐出的气吹拂在张惜花的耳畔,她立时起一层鸡皮疙瘩,于是更加不敢乱动了。 大概感觉到她的紧张,何生轻声问:“困了吗?” 张惜花感觉到他的绷紧,成亲那晚她已经明白事理,再也不是啥都不懂的小姑娘。 何生道:“那睡觉吧。” 张惜花听罢,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鼓起来的勇气,反手抱住了丈夫的腰,无声的把头埋在他宽厚的胸膛处。 “何郎……何郎……”她低低的喊道。 何生凝望她片刻,漆黑中只能看到张惜花与夜色糅合在一起的黑发,受宁静的氛围影响,何生也觉得此刻心很安宁,他轻声道:“睡吧。” 月亮悬挂在天空,张惜花已经沉沉睡去。何生倒是起身去了一趟茅房,回到房间,他轻柔的将媳妇抱到里侧,自己在一旁躺下来,辗转反侧几回,最后还是遵从心里的想法伸出双手从张惜花背后抱着她入睡。 家里的鸡鸣准时响起,何生睁开眼睛,透过纱窗,原本漆黑的天色有一些曙光出现,他起身批好衣裳,打了井水洗脸漱口后,这才从农具中找了锄头出来,乘着夜色就出去做活了。 公爹婆婆向来早起,小姑倒是能一直睡至吃朝食那刻。张惜花未出嫁前,作为家里的大姐,一直习惯了早起给全家做饭,嫁来何家,自然也延续了这种习惯。 许是昨晚睡得晚,张惜花居然没有听到公鸡打鸣的声音,婆婆何曾氏起来去菜地浇了菜,天光大亮时回到家,发现家里灶火是凉的,屋子里亦静悄悄的,这媳妇从不赖床,今儿算是特例了。 都是从媳妇身走过来的人,哪里能不明白。何曾氏敲门叫醒张惜花,倒没有多说其他的话,又去做其他事了。 可是婆婆这样什么也不说,反而令张惜花更加窘迫。 张惜花整个人蒙在被子里,懊恼了一会,才鼓足勇气穿衣,她是属于那种天生肤色白皙的那类人,不小心掐一把都能留个印子在身上,瞄到自己身上的痕迹,脸色唰的绯红。 她移动腿,红着脸出了房间,心虚似的瞄了四周,见婆婆不知道又去了哪儿,小姑还未起床,那股子隐忧才放下来。 水井旁摆放着几棵芥菜,张惜花快手快脚的把芥菜叶子撕下来,用刀子削掉根茎的皮,这芥菜根炒肉片是很美味,拿来煲粥也不错。芥菜在夏季可以降火、提神醒脑、甚至还能解毒消肿。 芥菜做酸菜、腌菜都可以储存很长时间,脑子里面不断冒出这类信息,张惜花突然愣住了。 ☆、第4章 她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她很确信张家、何家、乃至整个大良镇都没有一种用芥菜做出来的酸菜,不过腌菜倒是有,若是芥菜种得多,猪吃不完,就会用盐腌制成腌菜,不过盐巴也不便宜,农家人并不是无止境的腌制咸菜。 张惜花晃神了一瞬间,既然想不通的问题,她并不愿将时间花在这无谓的事儿上。 过得半个时辰,公爹和丈夫该家来吃朝食了。抬头望了下已经开始发热的太阳,张惜花马不停蹄的准备着今天的朝食。 米粥是在处理芥菜时,已经架上锅闷煮的,此刻水滚开,因加了稻米,沸腾的水扑腾着从锅盖上留下来,张惜花赶紧揭开盖子,拿了木勺子搅拌了一会。今日的粥放的是小米、粳米、红薯等五谷杂粮。 抽掉一些柴火,让小火慢慢焖。 芥菜叶洗净切成了小段小段的,等粥差不多煮好时,再下到粥锅里面,至于芥菜根,张惜花打算做成凉拌芥菜。 把去皮的根茎片成片,然后再切成丝,装在盆子里面待用,又切了葱花、辣椒圈、大蒜头剁碎。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会酿造酱油,酱油倒是不用节约着用,她把辅料装在碗里,倒入酱油,又加了几滴食油调制成酱汁。 这一切做好时,粥也差不多好了,放了芥菜叶进去,就把粥锅提到一旁闷着。 烧开水,拿着大的竹编漏勺飞快的将芥菜丝用开水焯一遍,再用凉水过一遍,沥干水的芥菜丝直接拌入调好的酱汁,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凉拌芥菜就做成了。 用心给家人做食物,一直都是件愉快的事。 小姑何元元醒来时,刚好张惜花煮好朝食,她直接问:“嫂子,能不能借你上次那支膏药给我用?” 张惜花问:“怎么了?” 何元元道:“晚上蚊子太多,你看我手臂上、脸上全是红点、娘亲也真是的,明明交代了让她帮我熏蚊子的,她还是忘记!” 说完,何元元卷起衣袖,把蚊子咬过的地方指给嫂子看,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也到了能议亲的年纪,姑娘家爱美是天性,被蚊子咬成这样,何元元不高兴才是正理。 “待会儿我就拿给你。”张惜花道。小姑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姑娘,养得有些小懒惰、不过性情率直,说话总是直言不讳,听习惯了也还好。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她倒是不会介意纵容着小姑子。 “嫂子!你真好。”何元元高兴道。 “爹娘快回来了,咱们先准备好碗筷吧。”张惜花摇了摇头道。 何元元想了下,那管药膏是嫂子从娘家带来的,她一直知道治疗蚊虫叮咬很有效,关键是气味闻着不错,想来不便宜,于是就道:“这些让我来做吧。嫂子你忙了一上午就歇一会。” 不容分说的抢过张惜花手中的碗筷,蹬蹬瞪跑向堂屋…… 何生今天又是最后一个家来的,公爹婆婆小姑都围着饭桌准备开始吃了,张惜花原以为他不回来,已经给他留了饭打算送过去,只见他扛着锄头,手里提着用芦苇枝串起来的三条鲫鱼。 见了张惜花,把手里鱼递过去。道:“打井水先养起来罢。” 鲫鱼活蹦乱跳,瞧着十分生猛。她依言接过去。 倒是何元元兴奋的问:“大哥,你在哪儿抓的鱼?现在鱼可不多呢。” 何生道:“在下坑的河沟里。水浅了鲫鱼自己露出水面来,我刚好经过那儿看到了。” 何大栓好抽旱烟,吐一口气,道:“今年观景要不好!下坑那个河沟好几年没干涸过了,阿生吃完饭,咱爷俩要加紧担水浇地。” 何生点头称是,这时张惜花放好鱼,打了一盆水来给何生洗手,听到公爹他们的对话,心里也跟着沉重起来。 何曾氏问道:“猪食喂了吗?” 张惜花点头道:“喂过了。” 何曾氏道:“你也别忙活了,坐下来吃吧。” 一家子五口人这顿饭吃的很是开胃,张氏的手艺巧,心思细腻,同样的食材、调料,她做出来的东西味道总比别人好吃。这也是何曾氏这么快就将家里的一日三餐交给张氏的原因。 冷眼瞧着张氏这些日子的行为,何曾氏对这个媳妇满意的点头。 就是容貌上普通些,与香琴的如花似玉更不能比,当初就是瞧上了张家女儿性情好,跟生儿这样的木头桩子比较般配。 感情是处出来的,往后张氏生了孩子,时间长了又有什么放不下,何曾氏现在的想法就是这样。 吃了朝食,张惜花做完家务,又去菜园子里剥了些青菜叶回来,全部剁碎,等午间时熬煮了喂猪。粮食尚未能收获,存粮一点点减少,此时正是青黄不接,何家每天只能吃早晚两餐,但是家里养的两只大肥猪却一定要喂三餐,而且得喂热食。 见事情都妥帖了,张惜花这才把丈夫和自己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装在木盆里面,抱着打算去河边洗衣服。 正要出门时,何元元踏出房门,手里也抱着一堆衣服,撅着嘴撒欢道:“嫂子,你帮帮我一起洗了吧。外面太阳烈的很,人家真的不想这会子出门。” 好容易有嫂子分摊家务,而且这嫂子说啥应啥,也不怪何元元自己这样做了。 果然,张惜花听了,道:“那你放进来吧。” 何元元高兴道:“嫂子对我最好了,我哥能娶到你真是我们何家的福气。” 见着小姑子蹦蹦跳跳的回了房间,张惜花摇了摇头,福气不福气这些她都不在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已嫁了何生,这一生都跟定了他,自然要想他所想,乐他所乐,他在意的家人,她也在意,他憎恨的人,她也会一视同仁。 想着丈夫,张惜花偷偷红了脸,慌慌张张的抱着木盆走出门。 鱼水河在村子的东面,离着何家不远,脚程也就是几分钟,这样子赶路,不注意又刮到了下|身,昨晚的孟浪依然留下了疼痛,张惜花想这样子下去不是事,她得找点什么敷一下才行。 “惜花姐……” 张惜花抬起头,原来是村子里江大山三兄弟买来的那位小媳妇雁娘,她声音细若如蚊,整个人瘦小得还不如她娘家十岁妹妹张荷花的身高。尖尖的下巴衬托在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眼大而无神。 这样的长相,原是该讨巧喜人的,只是那身形看起来太单薄了,没什么福相。听说雁娘当日本该被卖进窖子里。运气好被江大山挑中了。 村里人都说,到底是歹命还是运气好,这都不一定呢。你想啊,进了窖子好歹能吃香喝辣,而给了江家,肚子都有可能填不饱。 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 “雁娘也去洗衣服呢,正好有个伴,那一起走吧。”张惜花不由笑着回道。 “好。”雁娘小声道,整个人显得很是低眉顺眼的,她其实比惜花姐早一个多月来下西村,由于生性怯弱,在这里找不到一个能说话的人,自从上次在河边洗衣服,不小心掉进河里,结果那些村妇一个个都袖手旁观,由着她灌了很多水,最后是这位何生媳妇把她拉了起来。 雁娘很感激她,无形中也对她充满了亲近之意。 通往河边的路是村里的主干道之一,很宽敞,张惜花原本想跟雁娘并排着走,只是无论她怎么特意落下步子等对方,雁娘就会跟着落后几步。 连走个路也战战兢兢的,唉……张惜花心里忍不住叹气,倒也不在缓慢步子这事了,她爱跟在后面就跟在后面吧。 洗衣服的河边被村里修筑了阶梯,用的都是平整的大石块。往日只需在第二阶梯的石块边洗衣服,如今却要下到第六块石板那儿。可见这天,是有多干旱了。 现下没有其他人,张惜花和雁娘两人各据一方,互不干扰的洗起衣服来。就是闲聊,她跟雁娘也说不上两句话。 雁娘那张嘴,真是要打一棒子能才憋出一两个字,比之自己丈夫还惜字如金,今儿到不知什么原因却是主动开口叫人了。 拿着棒子使劲捶打衣服,丈夫换下来的衣服都很脏,只能用力捶,她正敲打着呢,眼前却出现了两瓣皂荚。 雁娘无声的递过去,眼睛里都是光亮,似乎期待她能接过去。 张惜花笑着接了,便道:“这两日我倒是没空去找皂荚子,那就多谢你了。” 这几日,村子里面那几颗皂荚村上结的皂荚都被人给摘空了,那些人一次用不了那么多,就储存起来,这年头,日子不好过,真是什么东西都有人想囤积。 捣碎了皂荚,在混合在衣服里面,这样污渍很快就出来了。她的衣服不多,除了小姑子偶尔让帮忙洗,公婆的衣裳是不用她经手的。故而没多久,她就洗干净了。 “你慢慢洗,我先回去了。”张惜花端着盆子站起身。 雁娘匆忙之间也跟着站起来,还没等张惜花走过去,她突然摔了下去。把张惜花唬了一跳,赶紧放下木盆,蹲下来察看她有没有伤着。 ☆、第5章 好在雁娘是摔在堆积的衣服上,头没有磕着,倒是手臂被擦了一条痕迹。她额头冒着细汗,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苍白得吓人。 上次掉入水里面也是这般,估计是蹲久了,血液不流通,加上一直营养不良,有些低血糖,为了确定,张惜花执起对方的手,仔细给把脉,最后排除了中暑的可能。 张惜花突然为自己的笃定而愣神,最近越来越奇怪了。她明明是不懂这些的,为何心里就是认定呢? 未出嫁前,为了家里的生计,她是有死皮赖脸硬磨着让村里的赵郎中教导了些辨认草药信息,好让她进山里挖了卖给药铺换钱。 偶尔赵郎中心情好,也会教她一些简单的药理,可是像把脉之类高深的手段,张惜花是一点边儿也没沾上的。 无形中,令她产生了一点恐惧,特别害怕自己身上这些变化,会给自己以及家人带来不好的事。 可这时,却由不得她多想,雁娘还倒在地上,张惜花连忙把人给搀扶起来。 雁娘悠悠睁开眼睛,刚才脑子里面晕眩,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她特别恐慌,其实她恢复神智有一会儿了,可是全身无力,支撑不了身子。 张惜花问:“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我……感觉冷,特别想吐……”雁娘断断续续,好容易才表述清楚。 看她这状况,估计不能自己走回去了,无奈,张惜花干脆道:“你衣服待会儿让你汉子过来洗,我先扶你回去躺着。” 恰好,村里的翠花婶赶来河边,张惜花忙道:“婶子,麻烦您给看一下衣服,雁娘子身子有些不好,我扶她回去一趟。” 翠花婶五十来岁,样子眉目慈善,平日待人也很和气,这点子忙到不在话下,于是摆手道:“快去快回吧。” 雁娘走一步歇一脚,最后面张惜花干脆背起她,反正她这禁不住风一吹就倒的身子,也没几斤重。家里的弟妹都是她一手带着,又常常做重活,别看张惜花身板子清瘦,其实力气还是有一把的。 江家的房屋建在村子西南边,背靠着村子的后山,房子是土坯建的,原来屋顶是贴的瓦片,后来江家父母去世,没钱下葬,就揭了瓦片卖给人家换了钱。现下屋顶用茅草盖着,因为三兄弟手脚勤快,经常缝补屋顶,这会儿还能见到屋顶的新草呢。 开门的是江家老二江铁山,江铁山算是江家兄弟中唯一长得比较周正的人,个子比何生要矮半个头,身材很是粗壮,圆脸厚唇,他从张惜花手里接过人时,那张刚毅的脸上神情不太好,嘴里还是谢道:“真是多谢弟媳妇了。” 何生年纪比江铁山小,又是同辈,这么称呼也没错。 张惜花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媳妇晕倒几次,怕是觉得不好,心中难免慌张,连忙说道:“雁娘身子没啥大碍,你家中有红糖不?烧一壶热水泡开了喂她喝了,多休息一阵子就没啥大碍。” 听说没大碍,张铁山绷紧的肌肉这才松下,忙答道:“红糖没的,倒是剩下一点饴糖?” 张惜花道:“饴糖也可。这段时日你们让她多歇息,粗重的活先停下罢,另外饮食上要注意少食多餐,千万可别吃一餐停一餐,她这身子本来就弱,禁不住饿的。” 江铁山听了,一张脸羞红。只有连连点头道:“我们会注意的……” 最后张惜花不大放心,又添了几贴调养的方子给张铁山,让他记着抓些草药煎服了给雁娘喝。在多摄食些红枣、菠菜、燕麦粥等补血高纤维类的食物。 江铁山把雁娘放在床上,急忙忙的去烧火,张惜花看他紧张的举动,心底的担忧才被打消。穷苦点怕什么呢,有男人疼着就好。 交代了让江家派个人去河边拿衣服,她这才回去。 回到河边,翠花婶的衣服还没洗完,而自己洗好的那盆衣裳却不见了,不待张惜花问,翠花婶就道:“刚你家汉子经过,顺带把你家木盆带家去了。” “有劳婶子了。” “哎……你等等……”见何生媳妇要走,翠花婶忙把人叫住,等张惜花停下来,这才接着问:“你是叫|春花还是杏花啥的?看我,倒一时忘记了。” 这不怪人家,毕竟她嫁过来才十来天,张惜花笑着回道:“婶子,你喊我惜花就行了。” “哦……原来是惜花啊……”翠花婶先是拉长了声音,然后才低声问:“这江家兄弟们请了郎中家去没?他那媳妇身子怕是不好了吧?” 翠花婶是个急性子,也不等人回答,就自言自语道:“大山他们那五两银子白花了。这病娇娇的看着就不好生养,这下能不能活成都未可知。唉……” 张惜花哭笑不得,这人根本就没怎样呢,村子里这流言就传的漫天飞了。左右就这么一百来口人,谁家芝麻点大的屁事,村里人都要传一传。 似乎那一点子乐趣就来自瞧别人的热闹。 不过张惜花还是帮那可怜的姑娘正名,道:“婶子,那雁娘身子没啥大碍,养一养就没事了。” “唉……这养一养,还不知道花多少钱呢。”这村里哪个有多余钱专门养身子,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无论如何,翠花婶都觉得江家兄弟这五两银子花的不值得。 每个人思想观念不一样,张惜花左右不了。倒不好一直跟人掐着这问题,告了声退,就往家去。 院子里衣服已经摊开晒在竹竿上,丈夫也不知道突然回来干啥,这会儿也没见人影,房间里倒是留了一件他脱下的衣袍。 只这么一件,张惜花就在水井里打了水,几回合就搓干净了,一块晾晒着。 中午不用煮食,她特意在灶台里埋了几颗红薯,专门留着给公爹和丈夫补充能量,家里几个女人不用干力气活,还禁得住饿。 这会儿就想找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做。 何曾氏敲了敲门,“在房里?” “哎……”张惜花应声,有些奇怪婆婆怎的突然敲门,等开了房门,见何曾氏手上拽着一双破掉的草鞋,那尺码,应是何生的。 何曾氏道:“你汉子的草鞋破了,你给重新编一双罢,我这会儿没时间编。” 张惜花蓦地惭愧得红了脸,枉她一直关注着丈夫,却没发现他鞋子坏了。这会儿婆婆提醒,心里就很不好意思,呐呐道:“是,娘你放着吧,我会编好的,爹娘需不需要编一双?” 何曾氏道:“你要空闲,多做几双也可。” “是。”张惜花出嫁前就得了家里人的鞋子尺码,这会儿也不用特意询问。编草鞋的稻草家里存了有,需要去茅草房取了用就是。 何生中午鞋子破了,不得不提前回来换一双,他自己也会编鞋子,只没时间,就交代了娘亲帮忙做。张惜花猜测了一下大致情形是这样,只是对于丈夫不交待自己做,还是有些失望。 盛夏人们多穿草鞋,而公爹和丈夫现在每日担水浇田,特别容易耗费草鞋。张惜花从小帮衬家里干活,编鞋子的手艺也很好。 打理出稻草,就开始了手上工作,她的手稳,编出来的鞋子结实耐穿,这还是她第一次给家里人编鞋子 等到了正午时分,何生的鞋子就编好了,张惜花放下手头的活计,去了厨房煮猪食。猪食早就剁好,这会儿只要烧火架上锅就行了。 她弄完这些,还想给公爹丈夫送烤红薯,刚扒了下灶台的灰,今早埋的红薯都没人动,想来他现在也是饿着肚子。 装了凉开水,再装好烤红薯,张惜花提着篮子出门,公爹今儿在玉米地上劳作,走过一座小山头就到了。 往日一片绿浪翻滚的场景不见,反而到处是枯黄一片片,很多人家的玉米杆干涸的枯萎了,村里人日日担水浇田浇地,总是浇不及太阳晒干水的速度。 这日子难啊!今年又不知道会饿死多少穷困的人。 张惜花其实不大爱吃红薯,若是有干饭吃、或者粳米稀粥、小米粥之类的喝,还有玉米面窝头、高粱馒头这类吃了能饱肚子的都行。想到吃,她还是有些饿了,早上她喝的那碗芥菜粥,这会儿早消耗了。 虽饿肚子却是不能抱怨,何家里一日还能吃两餐食,在下西村来说,都是很不错了,好多人家已经开始节衣缩食每日只得一顿,还是那种参了很多水的稀粥。 玉米杆上有些还未长成但是枯死了的玉米棒,这会儿好多人在自家地上摘,这东西虽然瘪得不饱腹,不过咀嚼起来还是有一股甜味,也算一道吃食。 何大栓正要挑了担子去溪水边,见了自家儿媳,便问:“你怎的来了?” 张惜花道:“在灶里埋了几颗红薯,见你和阿生都未带来,公爹,你先歇息一会,吃完了再忙吧。” 何大栓肚子确实饿了,也不拒绝,把木桶扔在一边,直接蹲在玉米杆子下,张惜花适时的递过水袋子,何大栓一连灌了几口,就剥开红薯吃起来。 何大栓道:“你赶紧给阿生送去罢。我这里不用你帮什么忙。” ☆、第6章 何大栓三下五除二几口就解决掉食物,又喝了一口水,忙站起来挑起自己的木桶继续担水。他身子骨还算硕壮,只是整个人晒得像块黑炭似的,原也是高个子的男人,只这些年被生活的担子压弯了腰驼背了…… 张惜花也心急,看着种了几个多月的玉米很快要颗粒无收,怎能不急的肝火旺?所以她特别理解公爹一刻也不想耽误的心情。 她本不信神鬼之说,这下子双手合拢,由衷的祈祷希望老天爷能下一场及时雨。 何家的玉米地因为父子俩勤快,受灾的面积不大,不过也有一些结了果的嫩棒子眼看快枯死,张惜花仔细的找了出来摘回去。 何生赤脚走在田埂上,他低头沉默的干活,邻田的一人突然道:“何生,你家小娘子来了。新婚燕尔果真是蜜里调油呢!” 他不想搭理这话,这话也不好接。因读了几年书,接受过孔孟之道的影响,何生跟村子里这些地道的粗糙汉子始终不一样。 让何生肆无忌惮的开口与人讨论荤段子,他是怎么也不可能接受。而这些田间劳作的男人,没事就爱瞎掰扯这些。比如哪家的媳妇子屁股大好生养,哪家的女人□□大摸起来一定很舒爽,哪家小姑娘的柳腰细,还有那陈寡|妇不正经,夜晚摸进去都不拒绝人,只带足了粗粮饼子准能成事。 凡举种种,不一而足,无形中令何生觉得自己与他们有代沟。 见何生不答话,那男人呵呵一笑,然后贼兮兮的问:“何生,咱哥俩说几句私己话,你家那小娘子滋味怎么样?我看就那双白嫩得仿佛掐出水的脚丫子,哥们都觉得饱眼福。” 何生哪里是能与别人探讨自己媳妇的人?听了此话,当即就很不悦。 那人见张惜花走近,连忙住了嘴,只是用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最后掉转头溜了一遍何生,也不知道想了什么猥琐事,咧开嘴嘿嘿的笑。 张惜花自然没听清楚那男人的话,以为何生在与别人闲聊,但男人打量的眼光还是令她感觉不舒服,所以待她走近了,只向对方点了个头,然后才跟丈夫说:“你饿了吧?我带了烤红薯来,先停下填填肚子吧。” 何生没说话,瞄了一眼张惜花的脚下,她穿着草鞋,一双玉足免不了露出点皮肤来,村子里男人女人都这般打扮,并无什么异常的,以前他不觉得,可这会儿,莫名的感觉就是不那么顺眼。 一言不发的接住食物,何生撕掉皮就吃起来。 气氛有些低沉,张惜花想不明白哪儿惹丈夫不高兴,面对何生,她嘴皮子总是容易打结,心里千般语言要说,话到舌头了就能给吞回去。 何生把篮子递回给张惜花,见她脸上布满汗珠,本来就不出彩的脸蛋,因为那双温和宁静的眼睛而给了人另一种悸动。 媳妇脸上的汗珠愈滚愈大,汇集在一起,落到了脖子处,虽然只看了这么一眼,何生喉结蓦地滚动,他为自己这奇怪的举止而惊心。 为了掩饰尴尬,掏出水袋子喝了口水,这才冷淡道:“你回去吧。” 张惜花应道:“好。” 见着张惜花的身影离得远了,临近田地的那男人大声调笑道:“哟!你小子福分不浅呐,家里娘子娇滴滴的,那小蛮腰不盈一握,夜里一定爽死了吧!哈哈哈……依着哥说,你这媳妇跟香琴比起来,也算不得差啊。” 何生突然掉转头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弄得那男人一头雾水,不过他想了下,自以为想明白了,又嘿嘿道:“香琴没嫁前,村里哪个未婚小子没有过念头,多少人妒忌着你呢,可好,最后人家攀上县城里官老爷了。那丫头命好吖!” 话不投机半句多,既无话可说,何生就匆匆的离了此人。 夏天白日里长,太阳落山后,天还没有黑,张惜花赶制出三双草鞋子,公爹一双、婆婆一双、丈夫也一双。至于小姑,她本来就不爱穿草鞋,觉得是一件失脸面的事。所以张惜花就没备置小姑的。 何生昨天抓回来的鲫鱼,养在水盆里,晚饭张惜花打算弄一碗鲫鱼汤,常喝鲫鱼汤对身子好,特别是这种天气,多喝点准没错。 三条鱼,她只取了一条出来,另外两条可以留到明后天,去鳞刮掉鳃,处理干净后,张惜花又把何曾氏从菜地摘回来几个木瓜削掉皮,切成块。 单单只放点水熬出鲫鱼汤,并不能体会出鲫鱼的鲜美,而加了木瓜就不一样了。那鲜美的味儿能让人舌头都想吞下去。 这地带多有木瓜这类抗干旱的植物,家家户户都种了几棵,还有一些野生的,不过野生的很早就会被摘光了,并不能等到果实长大。而一棵树结的果实一串串的,年景好时,吃多了还觉得厌烦。 张惜花将鱼两面都煎了一会,等鱼皮焦黄时,倒了几瓢水进去,放了生姜片,滴了几滴米酒去腥,这样旺火大致煲一刻钟左右,这才下了木瓜去。 这条鲫鱼还不到一斤,原本加了这样多水显得很寡淡,木瓜下锅后很快就把锅填满了。她盖上锅盖,只烧了中火慢慢的炖煮。 今儿的晚饭比较迟,何大栓和何生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很久。何元元受不住肚子饿,已经喝了两大碗鲫鱼汤了。 天黑没办法,何曾氏让点了油灯照明。 忙碌一天,一家五口人坐在堂屋吃饭。张惜花给每个人都先打了一碗汤水,何大栓光闻着这汤的味道,就感觉食欲大开,更何况他们本来就饿,一碗汤像喝水似的没几下就喝光了。 张惜花见此,不得不出声道:“爹,您慢点,这汤里有鱼刺,仔细卡着喉咙。” 何曾氏道:“媳妇说的对,该仔细着些。” 何大栓被说了一通,也没表示不悦,又主动给自己打了一碗汤,这木瓜炖得烂烂的,入口即化,特别合他的胃口。 何元元即使已经喝了几碗汤了,这会儿还没停下嘴,喝一口忍不住道:“嫂子,你这法子炖汤太好喝了。亏得你怎么想出来的。” “元元若是想学,嫂子什么时候都教给你。”张惜花跟着笑了笑,见丈夫喝完了,从他手里接过碗又打了一碗汤,并道:“你也仔细着些鲫鱼刺。” 何生点了点头,沉闷的给自己夹菜吃。 农户大都贫困,吃的都是些粗粮,来来回回那几样做法,不过就是窝窝头、粗面饼子、红薯粥饭等等,这年头只求能饱肚子,可没心思研究食物怎么做好吃。 穷苦人家,若是做的食物太好吃了,原本只需吃一个饼子,很容易就多吃掉几个,这样家里还有什么存粮?反正好吃不好吃都只是填饱肚子的事,大多农妇只煮熟就行。 张惜花从小帮着父母做事,既要做农活做家务又要带弟妹,弟妹小时候经常哭闹不休,为了哄住他们,她没少费心思。只要张惜花说出谁不哭闹,就允诺做什么来吃,弟妹就各个听话了。 嫁来何家,张惜花还未曾回娘家探望过,也不知二妹有没有带好弟妹们,他们饿肚子了吗?爹娘身子怎么样? 尽管只分别了十来天,她却感觉过了好多年似的。婆家没有提起,她也不好主动提出要回家看看。 他们这儿出嫁的女儿,首次回门,若是丈夫陪着,是很撑门面的事。也不知道何生会不会陪伴她一块回去。 可眼下这境况,每日那么忙乱,张惜花根本没有私心提让丈夫陪自己回娘家的事。 一顿晚饭,大家都吃得开怀。等张惜花洗了碗筷,擦干净灶台,家里其他人都洗完澡,在院子里稍微坐坐,身子凉快了就回房睡觉了。 张惜花收拾干净自己时,何生早就躺在了床上。习惯的确是个可怕的事儿,他以前每天都是倒头便睡,这会儿媳妇没有上床来,倒是反复的睡不着。 蚊帐打开着,虽然傍晚时已经用艾草熏过了房间,张惜花还是担心有蚊子叮咬,又怕吵醒丈夫,她只能拿着扇子小心的扇风赶赶蚊子,尽管何生不喜关蚊帐睡觉,她还是把蚊帐给放下来了。 蚊虫叮咬容易传播疾病。这是基本常识,特别是现在天气闷热,东西发霉,很多细菌滋生的时节,疾病更容易传播。 做完这一切,张惜花才在外侧躺下。 她做的这些动作,自以为没有吵醒丈夫,殊不知何生根本就是闭着眼睛没睡觉。等身旁的位置那人儿躺下来,何生心里有些骚动。 在张惜花措不及防时,他突然翻身压倒在对方身上。 被何生的举动吓了一跳,张惜花整个身体四肢僵硬。没来由的心情起伏…… 接下来,何生没有做出其他动作,他只是把自己的脑袋埋在媳妇的脖子处,狠狠的吸着气。女人有一种自己也闻不到的体香,很淡的味道,他闻着很舒服。 空气静谧,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他才从张惜花身上移下来。 何生道:“睡吧。” ☆、第7章 说不上什么感觉,张惜花松口气的同时,隐隐觉得很是失望。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落空感席卷全身,整个人像飘在漫无天际的大海,心中急切的需要找到一种能扶住的东西。 出嫁前夕,娘亲对她说,孝敬公婆,伺候丈夫都是本分,最紧要是早点生个小子出来。嫁入何家本就高攀了,若是肚皮争气,娘亲也能放心。 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平民百姓,对子嗣都尤其重视。很多人家越是穷困生的孩子越多,在下西村哪家没三五个兄弟?如何家这般的,却是少见。 说句大不道的话,若是走失的小叔子再找不回来了,何生就是真正独子。为了何家的香火,张惜花要在生孩子上多加把劲儿才行。 而小叔子走失十年整,何家两老口并大姑、小姑,还有何生,大家心中都已经不抱期望,只是口头上不愿意承认罢了。 张惜花思绪飘得有点远,嫁来才十几天,怀孕的事她倒不急,就是如今顺利怀上了,都还不能诊断出来。她自己就懂一些药理,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比别人都清楚。 家里公鸡打鸣时,张惜花立时醒过来,床的那一边还是没有人了。少不得懊恼一下,丈夫这几日啥时候起床的,她真是一无所觉,她怎么会睡得这样死呢? 在张家,偶尔一两次娘亲比她早,大多时,张惜花都是家里最早醒来的人。她还为自己强烈的自制力沾沾自喜过呢。 张惜花瞧了下床边放的那双新草鞋不见了,显然是丈夫今天穿上脚了。想到那是她一根根草编制的,穿在丈夫脚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味儿在心口。 暗暗对自己说,往后丈夫脚上的鞋子袜子,身上的亵|裤衣袍,用的帕子,都要出自她的手中。 张惜花想,自己一定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不然为啥老因为一点小事就乐开怀,又会因一点不如意就深深失落? 穿戴整齐,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鸡笼子打开,让它们在院子里自由的觅食。 然后就进厨房,准备将水缸里面的水灌满,待会儿还要早早的熬猪食,煮一家的朝食,她的份内活计琐碎是琐碎,但都不是啥辛苦的活。 这真的比在娘家轻松很多。 打开水缸的木盖子一看,咦?今天的水怎么都是满的?她记得昨天水已经用完了的啊?张惜花再仔细看了下地面,地上留下了水溅出来形成的小水滩。 会是丈夫早上起来打的吗? 怎么就让他把力气花在家事上了呢?这可是她应该做的活。他白日里已经够辛苦够累的了,张惜花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比丈夫早起床。 清晨太阳未出来,空气很清凉,张惜花去自家菜地摘了芥菜,又担水浇了菜,因芥菜不容易生虫,耐湿又耐旱,何家种了很多芥菜,整个菜园子一半都是,她上次想做酸菜,张惜花这时候就在心里规划。 今日弄一点回去试试,若是成功了做好了,再把其他做成酸菜罢。 点燃了火折子,顺利的把灶火升起来,今日还是准备熬粥,蔬菜叶子混合着粟米、黄豆等五谷杂粮一起熬煮,总之,怎样容易饱腹,就怎么做。 黄豆粒不容易煮烂,张惜花昨晚睡前就放在水中泡发,这时候已经泡成了饱满的状态,抓了一把红薯丝、粟米,看着分量不大够,她又添了一抓粳米进去。加了几瓢冷水进大铁锅子里。 灶火烧得旺旺的,这些腾出了手,才开始整理芥菜,被虫子吃过的,或者发黄的叶子,就留出来,等会剁碎了熬煮猪食。鲜嫩的待会儿放在粥里。 打了井水,将芥菜都洗干净,她特意留了一些芥菜放簸箕里,等太阳把水分晒得萎缩后,就可以烧开水做酸菜了。 “咚咚……” 似乎有人在敲门?张惜花仔细听了下,“咚咚……”的声音连续不断,给灶火添加了一根柴火,张惜花起身往大门口去。 打开大门,见是一戴着蓝色头巾的妇人,年纪约莫比婆婆小个几岁的样子,那人眼角的皱纹很深,看起来很愁苦,脸色很是窘迫。 张惜花笑着问道:“您找谁?” 那妇人抬起头望着张惜花,终于露出笑容来,道:“阿生媳妇,我是你黄大婶子,你成亲那日还来喝过喜酒,人多你记不得也是正理。你婆婆起来了没有?” 张惜花却是没有印象了,村里的妇人大都作一个扮相,一时半刻,还真的不容易分辨出来。何家血统近的亲戚算不得多,只村子里面沾亲带故的,说起来都可以喊一声叔伯婶子。 张惜花道:“婆婆还未起身,黄婶子您进来坐罢?” 黄大婶子踌躇了会儿,还是走进了何家。 “您先在屋里坐一会儿,我去喊婆婆起来。”张惜花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请了对方坐。 听罢,黄大婶子赶紧站起来,连连摇手道:“侄媳妇你不用忙活,我在这里等嫂子醒来即可。” 话虽如此,张惜花还是去了一趟公爹的房里。何曾氏已经醒来了,正在往身上套衣裳,见了张惜花,就问:“外头谁来了?” 张惜花答道:“说是村头的黄大婶子。” 何曾氏点点头,道:“是她啊,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张惜花依言出了房门,灶台上还煮着东西,她自去照料去了,只是没多时,何曾氏进来吩咐道:“老大家的,你去地窖里弄一筐红薯来,再去我房里量一斗粳米。” “是。”张惜花应了,何曾氏就留下来看着火。 何家的地窖就挖在院子里,离着牲口房很近的地方,窖口用石头堆砌的很结实,打开了木盖,梯子就放在地窖里面,等空气散开了,张惜花才顺着梯子爬下去。 地窖里不光放有红薯,还有其他粮食蔬菜,她捡好了红薯,因为一次性带上来太重了,她只能分开几次带上来。 家家户户用的箩筐都是一般大小。婆婆说捡一箩筐,她是一点也不敢多的,不消说明白,张惜花就知道那黄大婶子是来借粮食的。 天公不作美,今年粮食铁定要歉收了,每年这时候都是青黄不接时,黄大婶子家估计是实在没米下锅了,才找到何家。 张惜花把婆婆交代的都给办妥了,食物都放在了堂屋,她不经意的瞄了一眼黄大嫂子,她似乎有些坐立难安,一个劲说,“辛苦阿生媳妇……” 何曾氏也来到堂屋,道:“妹子就抬回去先吃着吧。” 黄大婶子道:“实在是多谢姐姐了,等粮食收了,我一定早早给您还回来。” 谁家里有粮还会舍下脸皮问人借呢?这事年年都有,再正常不过,何曾氏也不说其他话,只道:“只求着老天爷赶紧下一场及时雨……” 对啊……不下雨,大家都没有活路。 黄大婶子道:“里正已经跟村里各家的族老们商量,过几日在龙王庙做一场祭祀祈雨,希望能祈来雨水。” 两人都叹了一口气。 待黄大婶子走后,何曾氏对媳妇道:“那是村头黄田牛的媳妇,你叫一声黄婶子,田牛婶都行。她家里生了五个小子,一个姑娘,姑娘嫁在杏花村刘家,她家里五个小子至今没一个娶上媳妇,最小那个才六岁。能生是福气,也要够饭吃才行。” 这些话担着人家面不好说出来,何曾氏等人走了,才对张惜花解释。媳妇是要在村里过一辈子的,早点了解了何家的关系网是不会有错的。何曾氏又道:“她家里几个小子做活计没有偷奸耍滑的,可土地只五亩多,每年产的粮食还不够几个小子吃的。唉……” 张惜花只是沉默的听着,一时都不明白婆婆想表达什么,是感叹年景不好,亦或者暗示生孩子多不好?她不喜欢多子多福? 张惜花有些惴惴不安,尽管生计艰难,她还是打算着早日生下个小子来。可若是婆家不喜她生怎么办? 脑子里面纷纷乱乱,完全理不出头绪。 索性她不是那般爱动脑子的人,想不通的就丢开在一边。继续安心的做自己该做的事来。 加了盐巴,滴两滴油进粥里面,朝食就可以放在一旁了。张惜花又打扫了鸡栏、把猪圈的粪水腾出来,等丈夫他们回来就会把这些肥运到田地里去。 何元元醒来时,何大栓与何生父子俩都已经回到家,洗漱完直接就可以开饭了。 何家不讲究媳妇女人不上桌的规矩,家里都是一起坐着吃,早上的粥熬得很黏稠,却是不合小姑何元元的胃口,她皱眉道:“嫂子,明早别把粮食合在一起煮罢,怪难吃的。” 张惜花尴尬的笑笑不知该如何回答,小姑被家里宠着,还不知道如今是怎么个状况。好多田地少的人家,都陆陆续续断粮了。现在不开始省着,以后没得省时,又该如何? ☆、第8章 何生吃完,又自己给捣了一碗粥,便道:“这样煮我觉得挺好吃的。你若是嫌弃难吃,明儿你自己来做。” 张惜花心情一下舒张了,没想到丈夫会给自己解围。 何元元噘嘴,不满道:“那是我嫂子不用心。她要用点心,哪里会这样难吃?” 何元元没想过自己的话会怎么戳别人心窝子,她一向都是有话说话,对事不对人,家里人都不爱跟她计较,导致了她如今性子有些左了。 何曾氏啪了下桌子,喝道:“看你现在愈发不成样子了,明儿起要准点起床,跟着你嫂子一起干活。你爱吃哪样,跟你嫂子学会了自己动手做。” 被娘亲说教后,何元元吐吐舌头,低下头不敢再歪歪唧唧发表自己的见解。 何曾氏这话却不是只说说,她见着小闺女懒散的模样心底就开始发愁,何元元也是快到了说亲的年纪,性子再这样左着,嫁去别人家,哪家公婆会喜欢? 见气氛有些尴尬,张惜花眯着眼笑道:“元元真要跟着我学吗?今儿晚饭我就可以开始教你了哟,就教你最喜欢的那道菜吧?” 何元元嗔道:“讨厌,嫂子也跟着娘一起挤兑我。” 张惜花呵呵笑着,继续道:“小妮子你再敢嫌弃我做饭难吃,嫂子只能抓着你一起做啦。” 何生抬头不经意的撇了一眼媳妇,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难得见她语气那样调皮,那张只算得清秀的脸庞竟也显出了一分娇俏来。 似乎感觉到有人打量的眼光,张惜花望了过去,何生赶紧低下头。 一家人又恢复了气氛,朝食临近尾声时,何元元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问:“娘,今儿黄家旺他娘来我们家借粮食了吗?” 黄家旺就是黄大婶子的大儿子,今年已经满了有十五岁。 何曾氏点了点头。 没想何元元立刻炸毛,她把筷子一摔,突然发怒道:“你干嘛借给他家啊?他家都不一定能还给我们家。” 张惜花错愕,这小姑的反应未免太大了。 “别说他们家吃不起饭,就是每天吃一碗倒一碗,我也不想嫁给他黄家旺,也不瞧瞧自个儿的糟蹋样!”何元元噼里啪啦就把自己的不满倒豆子似的倒出来。 何曾氏不由皱眉,闺女这没教养的样子,却是真该管管了,不等何曾氏说点什么,何大栓面有微怒,说道:“你听哪个说的?姑娘家没羞没臊整天嫁啊嫁的挂在嘴边,你瞧不上人家,人家不一定瞧的上你。” 何大栓幼时家境好,很是过了一段好日子,可后来百姓生计愈发艰难,特别是他自己成家立业后,生活早已经把何大栓磨成了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何元元出生时,何家家境已经大不如前,何大栓每日为了生计忙活,倒是没空闲娇宠女儿。 现在何元元养成这个性子,还是何曾氏放任造成的。幼年时,何聪失踪,全家焦心的找他,一时没顾得上小闺女,等想管教时,何曾氏又觉得,该把何聪的那份疼爱,一起加诸在闺女身上。 却不想,造成了何元元这般好高骛远的性子。 何元元到底是怕自己父亲的,只喃喃说了一句:“爹……” “好了,你爹说的对。”何曾氏说道,略停顿了一会儿,指着闺女的鼻子,骂道:“以后你少给我出村子外乱跑,嫁人的话也是你能说的?你听谁说爹娘要把你嫁给黄家旺啦?那都是没有的事。” 何元元松口气,却疑惑道:“那为啥黄家旺他娘老往咱家跑?好多人都传你要把我嫁给他呢,我可先说好了,我不嫁他!” 张惜花心想,婆婆与黄大婶子交好,平日串串门又有啥的,小姑就是想太多。 这其实怪不得何元元多想,实在是那黄家旺一个大小伙子,有事没事就爱跟在她屁股后头,黄家旺长得五大三粗,加上穿得衣服补丁连着补丁,根本就不是何元元喜欢的菜,故而她十分之反感对方的靠近。 还有嚼舌根的妇人说黄家旺那样稀罕她,干脆就给他做媳妇罢,这样的言论听了几遍,何元元当然更加厌恶对方。 何家的基因都非常不错,成亲那日见过了大姑子何元慧,生得非常好看,小姑面貌稍差了点,但是也娇俏可人,自己丈夫亦很好看。 在未婚的小姑娘中,何元元十分受村里未婚男孩子喜欢。使得上劲儿的,都想让家里人给撮合撮合呢。 其实黄大婶子也是这么个意思,只不过试探了几次,发现何曾氏不乐意,也就歇了心思罢,何曾氏这却不好明说出来。 何曾氏还是希望女儿找一殷实的人家,最基本就是不愁吃穿。便对闺女道:“你放心,娘不会给你找这种人家的。你以后收收心,多跟你嫂子在家里学着担担家务。” 既然婆婆指名了要她带,张惜花十分识趣道:“娘,您放心,只要小姑想学,我会帮着小姑的。” 何曾氏道:“她从出生起,就没拿过几次菜勺子,老大媳妇你做饭还行,就在这方面让她多用些心思吧。” 张惜花点头道:“是。” 女人家的话题,男人们也插不进话,何大栓和何生两人吃完丢了碗筷,在椅子上休息了片刻,又顶着烈日外出干活了。 何元元倒也老实,下午的时候,就跑来跟着张惜花做事。嫂子做什么,她就瞅着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 两人把摊开晒在几个簸箕里面的芥菜收回来。张惜花就问道:“小姑,咱家里有小口径的大坛子吗?” 何元元问:“什么样的坛子?” 因为打算做存放时间久的酸菜,首先得选密封性强的坛子,于是就把自己想要的解释给小姑子听。 何元元道:“我找娘问问。” 何家倒是闲置了几个坛子,这会儿都找了出来,反正只是先试试,张惜花就挑选了其中一个较小的,预计也能把这次晒好的芥菜装满。 何元元主动接过了烧水的活,这会儿水烧开了,张惜花用筷子夹着一颗芥菜,然后在开水锅子里先把根部烫了,再烫菜叶,一颗也就用时半分多钟,烫好后就先放在空置的大木盆里面,再继续,等所有的芥菜烫完,就放在木盆子里等待晾凉…… 傍晚时分,芥菜晾凉了,就一颗一颗码放整齐装坛子里面去。再把早已经调好盐味,放凉的适量开水倒入坛子里面,上面放一颗干净的大石头把芥菜压实了。盖上坛盖不让气体进入坛子里,密封好了后就放在阴凉的屋子里存着。 做这个,而不做盐制腌菜,本意就是为了能省盐巴,并且酸菜跟咸菜不同的地方是,酸菜能保持新鲜的样子。 而咸菜只得用水泡开了烧来吃。 为了让男人们体力好,张惜花晚上继续做木瓜鲫鱼汤,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藏私。她把这道菜的做法,完全交给了何元元。 吃饭的时候,何元元得意的宣布道:“这可是嫂子在旁指点,我亲手做的,大家尝尝看,够不够火候?” 何大栓先把自己碗里的喝了一口,然后点头道:“跟阿生媳妇做的没差,往后可得跟着你嫂子好好学。” 何生看了一眼自己媳妇,倒是没有多话,闷头吃起自己的。 何曾氏吃着也觉得挺好,对儿媳妇与闺女的行为表示了肯定。 晚间歇息时,张惜花赶了蚊子,再熄灭了油灯,屋子里立时黑漆漆一片,她摸索着爬上床,丈夫睡得很熟,呼吸间还打起了小小的呼噜。 天热,现在床上只铺了一张竹席,何生是完全不用盖被子睡觉,张惜花还是喜欢在肚子上搭着薄被。不然熬一晚上,肚子就该着凉了。 眼看着一场饥荒即将来临,又该有多少人食不果腹,会饿死多少人?似乎自从她记事起,年年都有人饿死,他们张家日子亦十分艰苦,父母整天愁,她也愁得慌,为了让弟妹们吃饱肚子,她小小年纪就开始田间、地里、山上倒处寻摸能入口的东西。 娘家阳西村每年都有刚生下来的孩子活不过一年就夭折,而他们张家兄妹四个,却全活了下来,也跟这些年她尽心尽力带着弟妹有很大的关系。 为了养活他们,爹娘白日里像骡子似的忙碌,张惜花自从懂事起,就开始帮着父母分摊家务,不学着又能怎么办?她是长女,爹娘出外干活时,能担当起责任的也唯有张惜花。 家里田地本来就不多,如今粮食歉收那可该怎么办呢?最小的弟弟张祈源才六岁。一时间,张惜花辗转反侧,却怎样也无法入眠。 张惜花睁着眼睛,听着耳畔自己男人的呼吸声,想想她如今也是有男人,有依靠的妇人了,娘曾经对她说过,不管日子多难,将来嫁了人,丈夫才是她真正的依靠。张惜花此时突然有些理解这句话了,思绪到了此时,慢慢的,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由自主的,张惜花挪着身子往何生身边靠拢。 何生光着膀子,下面只着了一条亵|裤,天气热,这样睡觉也舒服很多,张惜花贴过去,脸庞就挨着他的肩膀处,挑了个舒适的姿势,就闭上眼睛。 何生向来睡眠浅,娶了张氏后,有好几天都不大习惯身边躺着一个不熟悉的女人,所以媳妇一靠近,他隐约就要醒来,挣扎了一下后彻底清醒来。 因挨的近,张氏身上那若有似无的体味,就萦绕在鼻息间。何生克制了一会儿,到底抵不过正当年纪的血气方刚。 大掌就伸向了那毫无所觉的人儿身上,初婚男人懂的不多,他先是轻轻解开对方胸前的肚|兜,然后挑开了亵|裤。整个人压上去找准对了位置,马上冲了进去。 张惜花好容易才睡着,这一下就把她惊醒!没有任何前奏,身体当然疼痛,嘴里不由唤出一道抽气声,“疼……” 软绵绵的喊疼声,立时吓了何生一跳,塞在对方身体里的家伙差一点就罢了工。何生从未有这样的体会,等他把硬度坚持了下来后,从身体到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悸动,感觉十分之畅快,畅快之后却还夹着点寂寞的不满足,透过稀薄的月光,他先是低头观察了一下她的反应,见她似乎真的不适应,于是只得放缓了力道。 过了很久,张惜花才得了歇息时间,她昏昏欲睡中,被何生抱了个满怀,他的手劲特别大,宽阔的胸膛硬得咯人,说真的,若是给她选择,张惜花倒是愿意挨着他睡。 眼见对方要入梦中,何生出声道:“这阵子都忙,你想回岳家,就跟娘说一声,只那会我陪不了你去,待空闲了再补上吧。” 张惜花听清楚了丈夫说的话,家里的境况,她又不是不明白,虽然她早就有回娘家的想法,只是不好提出来,丈夫如此贴心,她心中觉得十分满足。 于是,张惜花轻声回道:“那我明儿跟娘说说……” 听她答的痛快,何生叹一口气,媳妇果然是想回趟娘家的,便道:“且安心睡吧。” ☆、第9章 翌日,张惜花还是比自己丈夫起得晚,醒来时,公爹正在井边洗漱,他最后抹了一把脸,看那架势应该是准备出门。 “爹……”为人儿媳,总是晚起床,张惜花略微不自在,想了下,就问道:“爹你今早儿想吃些什么呢?” 在家里有限的食材中,问清楚家人都爱吃的,比自己慢慢琢磨出来,要方便很多。张惜花并不是那种豁不开脸面的人。 何大栓道:“烙几个玉米饼来吃罢。记得加些小葱进去。” 比起吃稀饭,干粮之类的饱腹的食物显然更得何家男人的心。倒是婆婆和小姑子喜欢带些汤水的吃食。 张惜花既然得了公爹的建议,便决定了今早烙饼。 家里大部分粮食都是存在地窖,地窖放不下了,就都存在公婆的房间,何曾氏也会提前把粮食称出来几天的分量,让张惜花自己作主。 这一定程度上,给了她自由性。 这饼子里面不仅放了小葱段,她又把咸豆角、咸白菜剁碎了夹在饼子里面,等一张张饼子烙完,光是外形瞧着就金黄可口…… 何大栓与何生两个人一连啃了几个饼子才停下嘴,见丈夫吃的欢心,张惜花亦觉得十分满足。 早饭过后,何曾氏把张惜花叫住了,出声问道:“老大媳妇,你是想今儿就回娘家,还是明儿再回?” 何曾氏始终不肯改口叫张惜花名字,固执的叫老大家的,或者老大媳妇,张惜花隐约摸清了她的心思。 似乎这样叫,确定了顺序,她的小儿子何聪就还在世界上。 张惜花也不会去纠正自己婆婆,只没想到丈夫那么快就已经跟婆婆透过气,她乖顺的回道:“娘,家里若是行,我想今儿就家去。” 张惜花的母亲,近来身子不太好,咳嗽一直没有停过。虽然有留下方子让按时煎药给娘亲喝,没有亲自掌着,她始终不大放心。 何曾氏道:“行。那你今天就家去吧,在娘家多留两天也可。待会儿喊阿生家来,一会儿两个人一起走。” 给亲家的回礼,何曾氏是早就备好的了。只等着儿子儿媳回门时再提去。 虽然大户人家只兴三朝、也有六、七、八、九等日子丈夫带着妻子回娘家探望父母,不过平头百姓就不大讲究这个。 基本是什么时候空闲了,就什么时候办这事。 张惜花忙阻止道:“娘,我自个儿家去就行了。阿生还要忙家里的庄稼呢。” 何曾氏抬起头,口气清淡,道:“不急这一刻两刻……没有让女人家冷冷清清回娘家的理,你只管去喊他回来。” 张惜花心里一暖,婆婆虽然待她一直冷淡。这一下还是有为她着想了。于是听话的去了田里喊丈夫回家来。 何生正在田间,卷了袖子和裤腿埋头干活,张惜花到时,连喊了几声他都没有听到。却是旁边的一个汉子,调笑着道:“何生媳妇,你再大声点喊,就喊郎君……郎君想死你了……他一准能听到!” 这荤话说的,张惜花听得脸色窘迫,恨不得上前甩那汉子一巴掌。农户人家虽然不似官家人这么讲究,不过当面调戏别人媳妇这样奇葩的事也很少见。 那汉子见张惜花羞得肌肤白里透红,好不迷人,一时眯起眼睛,嘚瑟的吹起口哨来,还越吹越起劲…… 这么大的动静,何生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他一向冷淡惯了的人,先是瞥了一眼那人,不急不缓的走到田埂上来,拿了杂草抹干净脚上的泥土,这才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不知为啥,他语气虽然平静,张惜花就是觉得何生生气了! 张惜花手足无措,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缓解这局面,踌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回答道:“娘亲让你陪我一块回趟娘家。” 何生又问:“什么时候?” 张惜花掀起眼皮偷偷的瞄了一眼丈夫,见他那雕刻般的俊脸面无表情,一时就伤感起来,他一定很不乐意罢? 掩饰了内心的不自在,她便道:“我想今儿就回去。” 听完,何生沉默的把家什收拾一遍,转头对她道:“走罢。”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何生步子快,张惜花跟得吃力,走了一刻钟就气喘吁吁了,因以为丈夫生着闷气,她也不敢开口让他走慢点。 何生似乎察觉后,这才缓慢了步子,不多时张惜花才跟上他的步伐。 夫妻俩走到家,何生先去水井里打了一盆水匆匆洗了下手脚,想了会儿,张惜花还是走过去,对丈夫道:“你洗一个澡罢?先时已经烧好热水了,我给你提到洗漱房去?” 在水井这儿只是想洗去脚上泥土,去岳家肯定要换干净衣裳,何生见她误会了,也没多做解释,只点头道:“你拿了我衣裳来就行。” 张惜花自去房里衣柜中,找了几套衣服出来,天热,路程远,还是选一身短打的衣裳罢,于是就挑了浅颜色的短打套装。 何生拿了木桶,去灶台上打了热水,兑好冷水,一起给提到洗漱房里去。盛夏都是喜欢用淋浴,他褪下衣服,用手提着一个木桶直接往身上浇下来,一身暑气马上就去了一半。 洗漱房的门是虚掩着的,张惜花敲了下门,里面估计没有听到,也没有应声,等了片刻,她就推门进去了。 她一进去,倒把何生吓了一跳,他正笔直的站立,身上的风光一览无余……他的胳膊苍劲有力,露出一节节的腹肌,笔直的双腿看起来爆发力极强,还有双腿间那个事物此刻很是生机勃勃…… 张惜花赶紧低下头,匆忙把丈夫的衣裳放在摆衣服的台子上面,脸庞似乎充血一样奔了出去,到了门槛那儿,非常贴心的顺手给带上了门。 张惜花捂着脸,很是想唾弃一遍自己。羞个什么劲儿,他是自己的丈夫,有什么好羞愧的,况且,何生没等到自己送了衣裳来,就剥光了洗澡,是不是也暗示了自己可以大方的瞧啊? 若是何生知道了小媳妇的心声,一定会告诉对方她想多了! 在稻田里干了半天活,被稻穗刮得浑身麻痒,出的汗水又多,早就想洗个痛快的凉水澡了,他提完水,哪里顾忌到那样多,只想着赶紧洗干净身子而已…… 虽然有过几次亲密无间的行为,但都是大晚上进行,就着月光依稀辨认个大致,何生是个极其注重*行为的人,长到五岁时,洗澡就不让娘帮忙擦身子了。这会儿,亦是觉得尴尬,特别是腿间的事物摩擦时不经意的勃|起来,偏偏被媳妇瞧个正着…… 见张惜花跑了出去,自己无形中也松了口气。 张惜花一口气跑到房间里面,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脸蛋,让自己清醒一些,于是拿了包袱收拾要带的私物。 既然婆婆让自己多住几天,就带两套换洗的衣裳,要不要给丈夫也带一套?她走到窗前看了下天色,估摸着到家也得日落西山了,丈夫会不会大晚上赶路回家? 犹豫了良久,还是从衣柜里抽了一套何生的衣服裹进包袱里面。 等何生用帕子搓着头发进房间时,该收拾的东西,张惜花已经收拾妥当了,许是洗漱房那件不尴不尬的事,两个人互相望了一眼,纷纷别过脸低下头去。 最后,还是何生出声道:“你去娘那拿准备的礼,等会儿就走吧。” 张惜花应道:“好。” 何曾氏的确已经备妥,都是些寻常送礼的东西,一包红糖,两斤花生,还有一包黄豆和面粉混合煎煮成的饼子,另外还捆绑了一只母鸡。 张惜花见了,赶紧道:“娘,母鸡就不用带了罢?我爹娘不在意这个的。” 何曾氏没回答她的话,只抬头看了儿媳妇一眼,依旧弯身把这几样礼物全部收拢在竹篓子里面,至于那只鸡,还是装在了鸡笼子里,看来婆婆不打算听从张惜花的建议。 过得一会儿,何生从房里出来了,何曾氏就对儿子道:“你俩早点出门吧,见了你岳丈岳母,好生对待人家。” 何生道:“我省的。” 母子俩的对话,张惜花完全插不进去,既然婆婆愿意给自家做脸,她真没什么意见的,所以就跟着沉默的收拾东西。 何生肩膀上背着背篓,另一只手提着鸡笼子,张惜花抱着自己的包裹,跟在丈夫后面,两人都戴着遮阳的大斗笠,一起出了门。 娘家阳西村与婆家下西村相距大约要走上一个半时辰,只是那条路非常不好走,先是沿着鱼水河走过两个村落,到达渡口,乘了船往山里去,走到不能再撑船的水道处,下了河往山路里面走。 翻过两座小山头,就能到达了。 路程其实真不算远,就是涉及到过河,怕没有船只,要等上一段时间。 所幸,夫妻俩来到时,正好有船只等在那里,问明白了去哪个村落,不只阳西村,还有另外几个村落想要出行,也得搭乘船只。于是这一段路程,就有了专门的摆渡人。 ☆、第10章 何生夫妻两个成年人,一人交了两文钱,船家又等来了两男一女,凑合了五个人,这才摆开架势划船。 张惜花坐船习惯了,并不为船的颠簸而感觉不适,她望了一眼身旁的丈夫,见何生微微皱着眉头,身上背篓已经取下来,船颠簸时,人失去平衡就容易晃动的胃不舒服,于是她无声的挨紧丈夫的身体,一只手攀附着他的胳膊肘。 何生身子一僵,倒是没有反对妻子的靠近。 这样如胶似漆的姿势,同船的妇女见了,笑着打趣道:“大妹子,你俩这是去哪个村哟?看这架势是回娘家吧?成亲多少日子了?” 对方明显是在找自己搭讪,不理会也太失礼了,张惜花只好低声答道:“往我娘家阳西村去。” 那妇女笑了,道:“哟,你是阳西村的姑娘啊?是哪一家的?我堂侄女嫁了你们村里一户叫唐得兴的汉子。” 张惜花道:“德兴哥房子与我家相隔了几户而已,倒是相熟。我家是张姓。” 听闻双方有共同认识的人,那妇女本就爱闲聊,于是更加来了兴致,“哦……你是张姓的?咱还是本家呢。” 见张惜花一直不正面应答自己刚才打趣的话题,因自觉关系的亲近,使得那妇女也不避讳,直接又问道:“你是嫁在那个村了?你汉子倒是长得标致。” 身体互相贴着,张惜花明显感觉到当众被人调侃长得标致时,何生的胳膊肘抖动了一下,一时在心里脑补了好多丈夫此刻的心里活动,总之,他一定是很懊恼、纠结,于是张惜花不由笑了出来。 那同姓张的妇女旁边那位四十上下的男人,应该是她的丈夫,见自家媳妇调戏别人的小丈夫,于是也笑着道:“别人的小媳妇长得也标志啊!看那小脸蛋多水嫩。” 引得那妇女不满道:“你这死鬼,你也道是别人家的小媳妇,还不闭上你的眼睛!小心老娘晚上收拾你!” 船夫和另外一名男子,都是成了亲的人,哪里会意不了两人的话语,都哈哈大笑起来,船夫一边摇动船桨,一边还凑趣道:“老杜头,你这衰败的身子晚上搞得过你婆娘嘛?” 那妇女的汉子人称老杜头。常年在此搭船,故而船夫是认识的。 “肯定搞不过,搞不好半道上就投降了。”而旁边令一位男子也跟着浑说起来。 张姓妇女被臊了一脸子,故意吐了一口唾液,发狠道:“你们这两个混不吝啬的,晚上被婆娘作死了吧,看你们那样才是半道萎缩的东西,倒是不要脸面在人家小夫妻面前浑说!你们比得过人家小郎君吗?” 张惜花呆住,她原本是想要答复刚才说嫁在哪个村落的,没想到这几人话题拐了这样大的一道弯,倒是令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而且,隐隐约约间,她似乎有点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顿时感觉脸一阵阵发烫…… 与张惜花的懵懂不同,许是男人天性,何生立时就明白了对方在说些什么。何生那张常年不变的冰山脸不由也微微臊得慌…… 夫妻被翻红浪这档子事,民间都爱调侃为夫妻打架,既然是打架,总有一方输,一方赢,何生不自觉的代入角色,发觉自己确实总是赢的那一方。暗自瞅了一眼媳妇,她那身体的确不堪长久的负担…… 待察觉到自己想得远了,何生赶紧收住心神,端正了坐姿。 总之,夫妻俩在这条小船中,都很是尴尬,恨不得赶紧到岸上,早早离开这是非地罢。 左盼右盼,终于达到了最后的渡口,船夫把船停靠在岸边,等两人上了岸,这才下来把船绳子拴在一棵大树枝条上,打算稍微等一会儿,看看有无人要搭乘船只出去,若是没人,再倒回去。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山,虽然夏天白日里长,不过只半个时辰,天色也会黑暗下去,去阳西村还要走一段路。 爬上了一座小山头,依稀可见几个村庄,村庄上面早就升起了大大小小炊烟。怕丈夫累了,张惜花指着一处村落道:“何郎,你看,我家就在那处,不用多少脚程就能到了。咱们歇一会行么?” 何生没有反对,点点头,就把背篓取下来,把鸡笼子放在地上,在周围山中折了几片大树叶,递了两张给张惜花,也不多说。把树叶铺在地上,自己坐了上去。他其实不用自己媳妇多做解释,就知道阳西村在哪里。毕竟迎亲那日来过了。 张惜花把属于自己的那两片树叶垫在地上,同样坐下去。 似乎夫妻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话题,相对无言的坐了一刻钟,何生问道:“歇好了没?歇好就起来吧。” 张惜花哪里敢说没好,依言站起来。 这一趟直接走进阳西村,张家在村尾,何生记忆力好,不用张惜花带路,也可以找到方向。 沿途碰见了村里人,互相间都问了好。 张惜花的小弟弟张祈源正好跟几位同村小孩玩耍,有人说他大姐大姐夫家来了,起初还不相信,待转过头,果然见到了自己大姐姐。 张祈源马上一蹦一跳的向着自己姐姐奔跑过来,嘴里不停的喊道:“大姐!大姐!你可回来了!” 跑到一半,见了何生,又紧急刹住了脚步,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大姐夫……” 何生难得的露出一个笑容来,摸了摸张祈源的脑袋,问道:“你是祈源吧?” 张祈源答道:“是的。我叫张祈源……村里老秀才取的名字。” 何生道:“是个好名字。” 张祈源眼睛一亮,不由裂开嘴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对这不熟悉的姐夫,也无形中多了一丝亲近之情。 阳西村里住了一个老秀才,农户对读书人很是敬重,好多村民家里添了新成员,都爱跑到老秀才家让取个寓意好的名字。 张家当然也不例外,张惜花这个颇具诗意的名字,也是老秀才取的。 尚未进家门,张祈源就哇哇大叫道:“娘……二姐……哥哥……你们快出来呀!大姐夫和大姐回来了!” 说话间,张惜花就领着丈夫进了家门,张母蔡氏正在灶间煮饭,听闻女儿女婿家来,忙扔了菜勺子走出来,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只道:“这样晚家来,应是累了罢?大丫头先带了女婿去洗一把脸,在房间歇歇。” 想了下,蔡氏又问:“女婿可有爱吃的饭食?我想了法子做。” 何生道:“家常就行,岳母不用特意备置。” 女婿第一次正式上门,哪里有随便煮的理,家里虽然清贫,力所能及的还是可以称上一两斤肉的,不过这时候,也没有猪肉卖了。蔡氏道:“不行,我得让他爹去村口鱼篓子家捉条鱼回来。祈源你去咱菜地里喊你爹去,顺便打一壶酒家来。” 张祈源乐呵呵道:“好咧!” 他接过蔡氏手里的铜板,拿了酒壶就咋呼呼的跑出去叫人了。 张惜花的妹妹张荷花,大弟弟张祈升,两个人都出来正式见过了何生,为了让何生不觉得尴尬,蔡氏打发了他们该干嘛就干嘛去。 蔡氏问张惜花,说:“女婿可有带了换洗的衣裳?若是没带,我拿了你爹的给换上。灶火里烧了热水,你领着他先去洗个澡吧。” 张惜花道:“娘,我带了来,你不用忙那样多。我这就打水给他洗漱。” 何生在站一旁,便出声道:“岳母唤我阿生就行了,就让我自便罢……” “咱们一家人了,我这糟婆子不懂这些礼数,阿生你可别见怪。”说完,蔡氏笑着道:“行,那大丫头就好生招呼阿生,我去灶房收拾一下。” 等蔡氏蹬蹬的走了,张惜花瞄了一眼丈夫,才问道:“您不习惯吧?家里房子小,也没专门地儿给您歇息。” 何生回道:“无碍。” 张惜花没在丈夫脸上瞧出其他情绪波动,不免松了一口气,道:“你坐着等一会儿,我去打了热水来,你好生洗洗……” 走路走出了一身汗,确实要洗洗了。 走进灶房,蔡氏把之前炖的红薯粥倒出来,想重新做一点干饭,张惜花见了,阻止了娘亲的作为,说道:“在家里也是吃这些,别再弄干饭了,他不在意这些的。娘你若觉不合适,就再烙几个玉米饼吧。” 家里存粮不多了,听了闺女的话,蔡氏就没再拒绝。而是着手揉面团,张荷花本来在烧火,见大姐拿了木桶来,就帮着大姐打热水。 蔡氏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便对小女儿道:“荷花,今晚你就去堂叔家跟大堂姐睡,房间留给你姐夫、姐姐。” 张家的房间不多,张惜花未出嫁前,都是两姐妹一起挤在一间房里面,大姐嫁人后,张荷花自然就独自睡那间房了。听了蔡氏的话,张荷花自己也没啥意见,便点头道:“娘亲,我晓得了。” 蔡氏快速在木盆里洗了手,心里不放心,喃喃自语道:“不行,我得先去给你姐夫姐姐把床给铺好。” 说罢,蔡氏就丢下手头的事,往女儿住的那一间房去了。 ☆、第11章 蚊帐是才刚洗过,倒是不用再换,竹席和被子床铺等都开了柜子,把前不久才洗过干净的换上。这一套床上用物都是张惜花未出嫁前用的,这时候拿了来用也不失礼。 蔡氏又把小女儿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暂时收到了杂物间里存放。这一通下来,张惜花的爹张大福与张祈源一道回来了。 正巧,何生洗完了澡,张惜花把丈夫换下来的衣物,拿到河边去洗,现在洗了,明儿一早就会晒干。夫妻俩已经打算住一晚就回家,这样也不耽误事。 蔡氏在堂屋见了何生,就问道:“床我给你收拾好了。若累了,便先去睡一会,饭烧好了再叫你起来吃。” 何生连连道暂时不累,不用这样客气。 张大福洗了把脸,就跟女婿坐在堂屋里面闲聊,他是个嘴拙的人,跟女婿也没法天南地北的胡侃,只抓着气候、地里庄稼这些事一再的说。 这样的糟糕的气候,粮食歉收是必定的,说到后来,两个男人都是一阵沉默,何生把自己的思量说了一遍后道:“岳父,以我看,下半年,您就改种红薯罢。耐旱,产量高,就别种玉米麦子这些了。” 张大福深以为然,拍手同意道:“我亦是这般打算。阿生,你爹娘怎么想?下西村那头比我们这边用水更加艰难,我看你也一起种红薯罢。” 何生本来就是这样想的,也点头道:“我会跟爹娘说一遍的,现在只能每天担水看看能抢收多少稻子回来。” 日日不间断的浇水,何家稻田里的稻穗长势尚可,张家的稻子也没有间断的浇水,不过张家田地少,即使丰收,每年的粮食缴税了后,也剩不下多少。这年景,难啊…… 张惜花洗完衣服,去了灶房帮母亲的忙。有小女儿张荷花帮忙看火,蔡氏做起菜来,速度快了不少,她想着堂屋男人们干了一天活,女婿又来了,肚子一定饿极了,就打算再多贴一些粗面饼子。 张惜花像平时那样接过蔡氏手中的木盆,自己和起面来。蔡氏知女儿手艺好,也没阻止,只把自己关心的问题说出来,问道:“大丫,你老实说说女婿对你如何?” 张惜花小声回答道:“他对我很好。” 作为过来人,蔡氏仔细的观察了下大女儿的神色,并没发现说谎的迹象,心下很是松口气,便道:“他们家日子好过,你踏踏实实侍奉好公婆、女婿才是正经。” “娘,你不用担心我。”张惜花道,她在何家哪里会不好过?公婆都是明理的长辈,小姑天真活泛,丈夫虽然话语不多,两人目前十分相敬如宾,反而是家里令她忧心不已,想到这,就开口问道:“娘,你近来可有按方子服药?” 蔡氏有些心虚的垂头,小声道:“哪里没有服药,你爹每日都催促我煎药的。” 张惜花十分怀疑娘亲话语的可信度,便对一直沉默不语的妹妹问道:“荷花,你来说……” 张荷花早就想插话,听得姐姐点名,马上道:“姐,娘亲常常背着我和弟弟们去山里挖野菜野根,虽每日都有喝,但总不安时辰喝。” 蔡氏急了,恼道:“二丫你浑说什么,没得惹你姐姐焦急。她现下是何家的人,不能让她分心家里的事。” “娘!”张惜花脸色一肃,严厉的瞪了一眼蔡氏,蔡氏被瞪得理亏,不自在的低下头,在自小就有主意的大女儿面前,她始终显得底气不足。 片刻后,见蔡氏理好了心绪,听得了人劝了,张惜花这才语重心长道:“娘,弟妹年纪那般小,家里不能缺了你。无论如何,你要把自己的身子养好……” “娘也不想的,可家里快开不了锅了,我能如何?”蔡氏郁郁道。 山里的野菜、葛根、干果等都是能糊口的东西,不趁着有的时候赶紧去刨出来,很快就会被村子里挖光,身体再不好,又有什么办法? 这年头,穷苦的庄稼户,哪个日子又好过了? 张惜花怎会不明白?叹气道:“即便是这样,可你也必须得按着时辰煎药喝,每日里看着时间,到点就要回家知道吗?” 蔡氏点点头。 张惜花又对妹妹道:“荷花,你在家里做家务时,一定要按着时间煎好药,娘亲回来要喝上热的。懂吗?” 自小就听姐姐话,张荷花道:“姐……我会的,就是娘亲总不按时归家,煎好的汤药热了一遍又一遍。” 张惜花也觉无奈,便道:“那药煎得久了会失了药性。娘你记得罢。”这次回来,她偷偷把蔡氏出嫁前晚塞给她的荷包拿了家来,这次从衣间里掏出来,道:“婆家用不上这些,娘你拿去,多买些粗粮存放在家里,听阿生和我公爹的意思,这天气还有得旱,现在舍不得买粮,过段时间,粮食价格会更高。” 蔡氏哪里肯接,给了女儿作陪嫁的银钱,岂有又收回的礼?闺女嫁在别村,本就人生地不熟了,不能没有一点防身的钱,于是她倔强道:“娘不接。” 张惜花也不想再跟母亲理论,直接把钱给了妹妹张荷花,叮嘱道:“荷花,你收着,赶明儿就让爹爹去镇上买些便宜的陈粮家来。”陈粮便宜,这时候也没能力挑拣。 眼见自家的锅子里面米粒愈发稀少,水越放越多,好几个夜晚生生饿醒了,张荷花明白姐姐的意思,听话的接过了钱。 蔡氏作势要去抢,被张荷花灵活的躲过去。蔡氏指着大女儿的鼻子,颤抖着手好一会儿才颓然的垂下,却什么也没再说了。 张惜花心里难受,接下来便沉默的支开锅子烙饼。 她烙出来的饼子,温度掌握的恰好,没有一个饼子会烤焦,饼的表皮全部是金黄焦脆,看着都很想吃一口,这最后一道饼弄好,几个人就把准备的饭食端去了堂屋。 一道粥、一碟子饼,几道素菜,还有蛋花汤,并一道红烧鲩鱼,鲩鱼其实就是草鱼,当地人称为鲩鱼,是村子里面有鱼塘的人家饲养的,这一条个头有两斤多,刨开成两半,红烧一半,清蒸一半,这样,张家饭桌上招待女婿的食物,就不会显得很简陋。 在何家亦是这般吃些简单食物,何生没有表现出什么厌恶的表情,张大福与蔡氏见了,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张家饭桌上没有啥说话的习惯,何生亦是话少的人,一桌子的人只沉默的咀嚼着食物,张惜花偶尔为丈夫夹一道离着他远的菜,见大弟和小弟夹了鱼顾不得挑刺就往嘴巴里面塞,还是出声道:“祈升、祈源你两个慢点,小心鱼刺。” 好些时日没有吃过像样的饭菜了,两个男孩子忍不住就狼吞虎咽,得了训斥手上也只缓慢一点点而已。 张惜花心情颇为沉重,弟弟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每天只能吃个半饱…… 吃完饭蔡氏不再让张惜花帮手做家务,打发她去洗漱,张惜花不跟家里人执拗,也是怕丈夫在家里呆得不自在,便依言去洗身子。 天空布满繁星,月光很亮,本不让蔡氏点油灯,但她还是在闺女房间里点了桐油灯,昏黄的灯光照耀下,何生整个人显得愈加俊朗,蔡氏心里对这女婿满意的点点头,便道:“阿生你早些歇息罢。” 何生道:“岳母也早歇息。” 等蔡氏走出房门,何生呼了一口气,他实在不适应被人客气的对待。自从弃了读书后,便很少与昔日同窗联络,日日只埋在土里跟庄稼打交道。不过,岳父一家都是知理人,难怪教养出的姑娘懂事又懂理。 这是何生成亲这么多日来,第一次正式在心里坦白了自己对媳妇的一些认知。 张惜花推门进入时,见何生还未上床,疑惑道:“你不睡吗?” 入了夜,蚊子就开始活动,这房间刚熏过蚊子也还是有漏网之鱼,她耳边都能听到嗡嗡的吵闹声,坐在蚊帐外,不被叮咬才怪。 何生转头看了一眼,这才动手解开衣服,因在外家,他只除去了外裳,还穿着里衣,张惜花把他脱下的衣服摆放好,跟着上了床。 夫妻俩相顾无言,各自躺在一旁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何生一动不动,张惜花倒是翻转了几次身子,内心纠结了一会儿,才低声对丈夫道:“我把出嫁时父母留的压箱钱给娘了……” 虽然这钱她完全可以自己作主,只还是有些担心丈夫听了会恼怒,忐忑的原因便是她一早就打定了主意,也没事先与他通个气。 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始终令人不齿。 何生没有出声,张惜花以为他生气了,心里惴惴不安,过得一会儿,才听得何生的声音,“你自己作主即可。” 语气没什么起伏,也窥探不出他的心理活动。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张惜花沉闷的‘嗯’了一声,她怀着杂乱的思绪好容易才睡着,也不知睡了有多久,许只是一刻钟,又蓦地惊醒过来。 她坐起来,轻轻的帮丈夫掖了被子,这时何生动了一下,张惜花马上停下手里的动作,透过幽幽的月光,看清楚丈夫是睁着眼睛的。 张惜花松开床被,柔声问:“你睡不着吗?” ☆、第12章 张惜花松开床被,柔声问:“你睡不着吗?” 何生难得红了脸,好在夜色中根本看不到他的窘迫,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自己有些认床,在陌生的床上根本睡不着。 以前在镇上学塾求学时,他花了好大精力才习惯了那张小床。为此没少被同窗耻笑,弄得他原本不大开朗的人,愈发不爱与旁人讲话了。 何生的声音很低沉:“是有些入不了睡。” 张惜花想也许松散一下肌肉会容易入睡?就轻声问他道:“你可要我帮你揉捏会儿身子吗?” 自从上次帮丈夫推肩揉背过后,已经过了好多个日子,何生没有主动提及,张惜花见他早早睡了,便也没再提起过。 认床是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应,因此精神保持着集中,可以尝试按压一下身体,达到放松神经的目的,许就可以令人睡着。 漆黑中,何生点头道:“好。” 上次被媳妇敲打过身体后,第二天精神真的好了很多,疲劳都缓解了不少,这样的行为何生很喜欢,只他说不出口,所以也一直期望媳妇能主动提及。 “你先背着躺好吧。”张惜花道,见丈夫还穿着里衣,又羞答答的说:“你还需脱去里衣,待会儿若是出汗容易感到闷热。” 张惜花伸手到半空中停下来,丈夫一览无余的胸膛和脊背她已经见过好多次,可每一次都令她心里颤抖。 这种颤抖不是害怕,是一种既期待又怕被拒绝等等复杂的滋味涌起来的悸动,张惜花抚摸了下自己发烫的脸,小心的挪到何生的旁边。 何生已经褪下了里衣,只着了里裤。张惜花便捏着拳头轻轻捶下去…… “可加大点劲头。”何生不满意妻子这蚊虫叮咬一般的力度,出口道。 丈夫从小腿到胳膊全身上下都是结实的肉,张惜花拳头捶下去,好似捶在床板上似的,她加了力度捶,后面见丈夫身子放松了,就改捶为揉,累了就停歇一下。 一直蹲在一侧,始终感觉使不上劲儿,张惜花先是试探性的把身体贴近对方,何生没有阻止,就整个人攀附到他身上。 何生浑身激灵一动,被妻子这样,整个人感觉很奇怪,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好像突然被投掷了一颗小石块,泛起一圈圈涟漪。 何生越来越紧张,简直快压抑不住心跳声。 张惜花毫无所觉,只奇怪明明丈夫身子越来越放松,怎么这会儿突然又僵了呢? 她思索间手上却没停止,何生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张惜花的小胳膊,场面僵了一小会儿,何生自己翻转过身体…… 两人面对面,她脸色不由自主变得绯红,心坎某一处好像被点燃了一般,激流闪电似的撞击了心灵。借着月光,两人无声的注意着对方的眼睛…… 何生喉咙滚动了一圈,想说点什么,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词组,可他身不由心。 张惜花红着脸,还是慢慢从丈夫身上爬下去,之后,她安静无声的解开了自己衣裳上的衣扣,并慢慢褪下了里裤。 未着寸缕的她俯身靠近丈夫,贴着何生的身体就不再动了。 这种事,在张惜花认知中,主动权向来都是握在男人手里,一定得男人先动…… 皎洁的月色,他清楚的瞧见媳妇闭上了眼睛,她的肌肤本就细腻,这会儿,就更像精心烹饪后的大餐,等待他享用。 何生决定顺从自己的*,既然她已是自己的妻,夫妻间这些事本来就寻常,何必要忍耐呢? 他伸出双手搂过媳妇娇弱的身子,往日都是直接进入主题,因才刚被连连刺激,他发觉放缓一下节奏,那感觉亦十分之好。 凭着直觉,他胡乱摸了一会儿,脑子里面突然想到在田间干活时,邻田的王大壮总调戏说自己的媳妇一定嫩得能掐出水。 这滋味,这话果然不是戏言。 何生心里一沉,他怎么会与那等无赖一般想法? 好几次她困倦极了,眼看就要睡着,又被何生的没控制好力道惊醒,张惜花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辰睡着的,她记得自己似乎还起来洗了个澡? 再睁眼,天光已经大亮…… 刺眼的阳光透过木窗照射到眼里,张惜花微微眯眼,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时候?怎么又在自己未嫁前的闺房? 待看见自己胳膊大腿等的淤青,那张脸才像要滴血似的,紫红得吓人,张惜花又仔细察看了身子的其他地方,发觉都有大大小小的痕迹,她赶紧扯过被子盖住身体,也不知道娘亲有无进来过?被她发现自己还要不要做人了呢? 她的里衣是穿在身上的,张惜花猜测应该是丈夫帮忙穿戴的,可是她身体|底下却没有穿里裤,帮女人家穿衣裤的事没有男人会做得出罢?张惜花想明白了,却是头脑发胀,感觉既羞愧却又有点甜丝丝的。 重新穿戴一遍,张惜花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见堂屋里只有妹妹在剥豆子,张荷花听到脚步声,抬头道:“姐你起来了啊?” “嗯。”张惜花莫名的有些心虚,便问道:“爹娘呢?”想了下,她还是问了何生在干什么,“你姐夫呢?” “哦……他们一块去田间了。”张荷花拉长了音,手上不停,一边又道:“娘见你没起床,不让我们去叫醒你,让我做中午的饭食,姐夫说下午再走也不迟,于是跟着爹爹和哥哥一块去田间劳作了。” 张荷花已经十一岁,早已经能打理好家里的一切事物,而张祈升十三岁,算大半个劳动力了,现下时常跟着爹爹做活。而张祈源只六岁,爹娘偶尔放任他在村子里跟同龄小孩玩乐,不过这孩子从小由张惜花带大,亦是个懂事乖巧的小人儿。 张祈源常常会跟在爹娘哥哥姐姐后面,能做多少活便做多少活计。 听闻娘亲不让妹妹去叫醒自己,张惜花闹了个大红脸,也不跟妹妹多讲话了,独自跑到水缸里打了一盆水,使劲洗刷了几遍脸庞,这才没觉得脸皮发烫。 为什么总要闹出这样的笑话?上次在婆家被婆婆叫醒,这次在娘家又被娘亲撞见,张惜花本来就脸皮子薄,这会儿心里懊恼了千万遍,自然何生这个始作俑者也被埋怨上了。 估摸着已经是巳时了,张惜花收拾好心绪,出来帮妹妹的忙,她揽过了饭食的制作,张荷花就能腾开手去打理鸡舍、猪舍,把牲畜积累了几天的粪便弄出来,挑到专门堆肥的粪坑里面。下一季种粮食就靠这些土肥了。 张家没有打水井,饮用洗菜等用水时,可以去村子里公用的水井那儿挑回来,不过若只是洗衣洗菜,也可以到河边去洗。 家里水缸的水都是满上的,她打算去河边洗算了,张惜花把今天中午要煮来吃的蔬菜都用竹篮装起来,至于娘亲的草药,就另外放在一个篮子里,待会儿洗净后,她来煎药。 河边离着张家只需走上一刻钟不到,村里特意修缮了石阶,方便村民洗刷。她来到时,那里已经有了五六个人。 张惜花给几位婶子和姑娘打了招呼。这几人亦很热心的找张惜花闲聊,话语里免不了打听她新嫁娘的生活如不如意。 “惜花,今早上出门撞见你爹跟一个后生走在一起,那是你汉子罢?”刘婶子与蔡氏关系还可以,这时候就直接发问。 张惜花低声回道:“是他。” 刘婶子打趣道:“你汉子模样着实不错!看着那身板子是很能做活的样子。” 丈夫每日都在田间劳作,他确实很能做活,即便很辛苦也不会吭一声。就像个老黄牛似的,张惜花想到这比喻扑哧一声乐了。 刘婶子笑道:“做了人家小媳妇,才刚想了什么好事呢?说出来大家一起乐一乐?” “没……”张惜花慌张的说,想要说点什么岔开话题,一时倒是舌头打结了,便尴尬的笑笑道:“哪里有什么乐的,婶子少拿我玩笑……” “啧啧……”刘婶子砸吧了下嘴巴,用一种过来人的眼神瞅了几遍张惜花,直把她看得垂低了头。刘婶子这才好笑道:“羞个什么劲儿,等你到婶子这把年纪,啥都放开了,就没啥好羞的啦。” “哎呦……人家还是个小娘子呢,哪里跟你这个皮粗肉糙什么浑话都能玩笑的人比较?”另外一妇人听了,帮张惜花打圆场,又笑道:“这里还有好几个未嫁姑娘呢,你可别说些荤话,你这老婆子就别逮着人惜花打趣了。” 张惜花默默的洗着菜,也不知该怎么去答话。她不是那种嘴皮子很利索的人,很少跟村子里的妇人闲话。 ☆、第13章 在河边洗了菜,回到家时再从水缸里倒点水过一遍,就可以放心的煮来吃。她速度很快,没几分钟就洗完了,正提着篮子准备家去时,又隐约听得两个姑娘小声说了几句话。 “没嫁给阿元,她日子也很好过啊……” “亏得阿元为她伤透了心,转身就嫁人。这种女人幸好阿元没娶她!” “别让她听到,阿兰你跟阿元定了亲,就别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了。阿元这么好的男儿,只有你才配的上。” “你可别糊弄我……”那叫阿兰的姑娘低声笑骂道。 另一少女赶紧道:“这是我心头的话。” 张惜花脚步一顿,须臾还是迈开了步子往家里走。她相信时间会把任何的流言风语戳破,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在意。 趁着熬粥的空挡,张惜花又在灶台的下面支开了一个小的烧火架子,是专门给蔡氏煎药用的,放好适量的水在瓦罐内,从灶台里面扒拉出燃烧的柴火。这样小火煎着,到中午时就能熬到刚好一碗水的分量。 煮好了饭菜,张惜花打发了最小的弟弟张祈源去喊爹娘他们家来吃饭。 吃完饭后,得回去,丈夫上午在外面做了活,一定又出了一身汗,想到这个,张惜花在灶台上烧了一锅热水。 姐妹俩刚摆好碗筷,在田间劳作的几个人就回到来。 张惜花见何生背着锄头,手里提着木桶,便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木桶,两人对视一眼,莫名的都从对方眼里窥见了一点子尴尬。 张惜花还是轻声问道:“灶里烧了有热水,你是想吃了再洗,还是吃完再洗一遍身子?” 何生道:“吃完再洗罢。” 如今人都在堂屋等着吃饭,若是他去洗澡,少不得岳父岳母、大小舅子和小姨子都得等着他洗完再吃饭。 何生不是这般不知礼数的人。 张惜花道:“嗯,我给你备好换洗衣裳在洗漱房里。” 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说完,何生走到饭桌前坐下,张惜花给家里人各自装好粥,分别递给他们,才端起自己的碗。 张家如今只吃中、晚两餐饭,一大早就开始饿着肚子,到这时候都饿得很,大家只顾着扒饭,也不大说话。 吃完饭后,正是烈日当空时,为了防止中暑,农家都不会选择这个时间外出干活。歇息了几刻钟,何生去了洗漱。 张大福与蔡氏俱都只在堂屋的藤椅上歇着,张惜花趁着这个空挡,仔细的给娘亲和爹爹把了脉,爹爹身体没大碍,蔡氏虽然这段时间没有按时辰服药,不过她的身子依然好转了不少。 她调整了一下药方,吩咐家里人道:“爹,娘的身子近来调整得不错,你日后在山里看着这几种草药都收家来。” 张大福道:“大丫头放心,我省的。” 然后,她又对张荷花道:“荷花你还按那些时辰熬药。” 张荷花道:“嗯,我知道了。” 自从家里大姐磨着郎中学了点医术后,张家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交给张惜花看,很快就会治好,故而大家对她交代的话,都很认真执行。 今次回了娘家,还不定啥时候能再回来一次。张惜花把各种需要嘱咐的,确认自己没有遗漏,这才放心。 张祈源是自小由大姐带着,看这架势,以为大姐很快就要走,整个人扑过去抱住张惜花的大腿,嚷嚷道:“大姐!大姐!我不让你走。” 他年纪小,虽然家人里已经给他普及了什么叫嫁人,嫁人后就不再一起住一起吃饭了,也不会再逗他玩耍。 他还是不想接受! 离开大姐的这么些天,张祈福很想念她,见张惜花不答应,瘪着嘴巴就要哭出来。 张惜花摸摸小弟弟柔软的头发,笑着道:“祈源,你在家里乖乖听话。” 张祈源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企图引起大姐软化态度。 张惜花故意板起脸,拧眉道:“你若哭泣,我就不高兴了。” 张祈源无法,只得瘪着嘴巴,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后来张祈升见弟弟实在不像话,就把他抱下去,带着他午睡去了。 蔡氏趁着何生还在洗漱的空挡,把早就准备好的两只腊兔子包裹好,装在篮子里面,对大女儿道:“这是你爹在你出门的第二日就进山打的野兔子,娘给腊干了,就等着你回门时带家去吃。” 张惜花心中一暖,道:“嗯,我晓得了,我会烧好了给公爹婆婆做下酒菜。” 张家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作回礼,张大福只能去山上撞运气,幸好打到了两只兔子,做成干货拿去送礼也较为体面。 正午日头毒辣,晚些回去都不迟,故而蔡氏让女儿女婿先睡个午觉再赶路,她怕俩人睡醒后自己和张大福都出去干活了,就先把要交代的说清楚。 何生昨晚亦未睡好,回到房间,褪去衣裳上了床,便对张惜花道:“你也一起睡一会儿罢。” 张惜花其实并不想睡,可看丈夫的眼神,还是依言褪去外衣,安静的躺在床上。 何生睡在外侧,他也没说什么话,就伸出手臂把张惜花搂进怀抱里,闻着惜花身上的味道,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唯有如此,才没认床的症状出现。 夫妻两人补午觉只睡了半个时辰就醒过来,张惜花把何生换下来的脏衣服收在包袱里,只等拿回去再洗。来时带的东西多,回程就没甚要收拾的。 太阳炙热,何生与张惜花都戴上斗笠,蔡氏出了一趟门又回来了,这会儿特意等着送女儿女婿,见他们弄妥帖了,才道:“才刚我去了渡口边,跟船夫打了招呼,你们现下过去赶得上坐船。” 因这时间出行的人少,渡口的船夫也只是在河岸边树下歇息,让他等一下是可行的。渡口要翻两座山呢,张惜花没想到这样远的路程,娘亲还特意跑了一趟。 她眼里就露出不赞同,道:“娘,让你别大太阳的往外跑,你咋就不听?” 料到要被女儿训话,蔡氏只缩着不出声。她本也不打算去的,可是听几个妇人说今日估计没有船来,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唯有跑到渡口去确认一遍才能安心。 何生道:“岳母就在家吧,我们两人晓得路。” 张惜花也道:“娘你就别跟着去了,你身体不好过来,我放心不下。你要知晓家里人哪个不需要你?你可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养身子。” 蔡氏无法,只得听了劝说,让女儿女婿夫妻俩回去了。 阳西村人口比婆家下西村少,大概只有百余人口不到,村里一面绕河边,而其他三面都是山,村子里水田不多,大多人家都开了荒山来种玉米、红薯或者麦子。 山间穿插了些山溪,如今缺水没有下西村严重。一路走来,可以见到很多村民种下的玉米,还是有不少枯黄了叶子。 何生走在前面,张惜花保持了两步的距离跟在他后面。当发现媳妇跟不上时,何生还是会特意停留一会儿等她跟上来。 张惜花正偷偷为丈夫这一点点的小贴心而高兴时,眼前猛然出现一道阴影,前面的路立时就被挡住,她抬起头想看看是什么。 “惜花,为甚你家来不告诉我一声?”男子大声的质问道,他表情激动,一把就抓住张惜花的手。 张惜花微微皱眉,把手从对方手里抽出来,可这人抓得太紧,她挣脱不了。心下很是恼火,她丈夫何生就在旁边,这人是要怎样啊? “何郎……”不待张惜花叫完,何生发现时,冲过来扯开男子的手一把就将他甩在一旁,那人猝不及防噗通一声趴在地上。 此时,何生黝黑的瞳孔毫无波折,只是很平静的看着张惜花,张惜花瞄了一眼,顿时把她那颗火热的心浇熄了。她想说点什么,却张口欲言又止。 男子从地上爬起来,踉跄了一下,还是走过来大喊道:“惜花,你是不是恨我?恨我没有信守承诺?可我也没办法,我与阿兰定亲非我所愿,我以为你懂的……” “为何你要不声不响就嫁给这个外村人?” “惜花……” “惜花……我马上与阿兰退婚,你再等等我好不好?好不好?”声音越到后面,渐渐的快要泣不成声。 张惜花自来就是个很温和的姑娘,从未因什么人事恼怒过,可这同村的夏士元就令她在十八年的生命中唯一一次想发大火。 他这会儿当着自己丈夫说这些模糊不清的话,不是要坏了她与丈夫的感情么?张惜花眼里聚集起波涛汹涌,死命掐着手指才忍住想去赏夏士元一巴掌的冲动。 她深呼吸好一会儿,才吞下这口气,冷淡道:“我与你不甚熟悉,你做什么要说这种话?我亦从未与你有过承诺,请你别再说这些。” 夏士元家里算是阳西村的大户,田产都富足,可这不愁吃穿的男孩某一日看上了同村的贫家姑娘。 那感情一发不可收拾,他还自以为姑娘亦对他有情,就当着张惜花的面对她说,“我定要娶惜花你为妻”。 ☆、第14章 张惜花原本就没有跟夏士元有过什么交集,听得此话,不过笑笑了之,没想男孩这话并不像是随口说说,他时不时跑到张家来献殷勤,且有些村里的长舌妇发现了苗头,一时间关于他俩的闲言碎语传得满村子都是。 夏士元的母亲汪氏哪里肯?只道是麻雀想飞上枝头做凤凰,那是做梦呢! 于是夏汪氏明里暗里的阻止自己那宝贝儿子与张惜花接触,可这一阻挠,不想就激起了夏士元的叛逆,赌咒发誓一定非对方不可。 夏汪氏那个恼啊! 她直接闹到张家去,泼妇骂街似的声称张惜花不要脸,小小年纪就想着勾搭男人,她就是舍了脸面,定要把张惜花做的污脏事捅出来。 蔡氏哪里由得别人损坏自己闺女名声,于是夏汪氏与蔡氏大打出手,这场风波闹得全村的人都跑来看热闹。 张惜花实在受不住,拿着扁担把闹事的夏汪氏打出家门,并在张家门口担着整个村里人面前,澄清自己与夏士元无任何不妥。 若是有,她自愿遭受天打雷劈下十八层地狱。 山野农户最是忌讳拿自己赌咒,加上平日里张惜花的为人,大家都看在眼里,她是再乖巧不过的姑娘,于是大部分人都相信了她的话。 从小看着长大的惜花姑娘,应该没可能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来。 这场风波隔了好几个月才彻底平息。夏士元也因此被夏汪氏安排到舅舅家散心,说是散心,不过是暂时断开与张惜花接触。娘家几个旁侄女长得花容月貌,能够看上一个,也皆大欢喜的事儿。 之后,两个多月不到,夏士元便与同村的阿兰定了亲。 与此同时,下西村的何曾氏托媒婆说项,张家父母都觉得这桩婚事可真好,竟是像从天上掉下来般,于是立刻便把大闺女嫁给了何生。 张惜花内心凄苦,没想到才隔开多久呢,这夏士元又要闹事。 她与他真的没一点关系。 夏士元与他母亲害得她一度失了名声,原本因为家境贫寒她婚事上已经很艰难,这夏家再一闹腾,更是无人上张家门提亲,甚至有人说,她但凡要点脸面就该投湖自尽保全名声。 可她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要了却自己的生命?张惜花当时就想唯有挺起胸膛骄傲的活着。 他一家害得自己那般惨,难道现在还想毁了自己的婚姻才善罢甘休? 夏士元哭丧着脸,表情痛苦,“惜花,你听我说,跟阿兰定亲真不是我本愿,是我娘亲自作主张定的。你要相信我……” 张惜花望着夏士元,恨不得拿个石头砸死他算了,忍着气,转头眼巴巴的望着何生,请求道:“何郎,我们赶紧回家吧?” 送媳妇回一趟娘家而已,却不想撞见这事,何生恍惚了片刻,听闻张惜花的声音,见那男子居然还敢抓着自己妻子的手不放,当即就把对方弄开了。 听着那人嘴巴里面一串串的冒出这样多的话,若说心里没有怀疑过,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想着媳妇嫁给自己后的言行,并不是个会做出这样不知羞耻的人。 不管怎样,也不能让对方纠缠着不放。于是等夏士元又想扑到张惜花身边时,何生一把扭住人,再次毫不客气的摔对方一个跟头。 何生上学塾时,同窗有一富裕人家的小公子,身边带着的小厮拳脚功夫很是了得,那小公子乐意让小厮教授技术,于是他们这些文弱学子下课后,就跟着学了一手。何生虽然读着圣贤书,只他不是迂腐的人,所以有防身又强健身体的法子,他也没落下练习。 夏士元长得较为文弱,这么些年娇生惯养,又哪里是何生这种日日做农活的对手?何生也不把对方打坏,只让夏士元一时爬不起来。 这才拉着张惜花匆匆往渡口去。 张惜花几乎是被他拉着走的,她小心翼翼的观察丈夫有无很恼怒,可惜何生一直保持了寻常的沉默寡言形象。 她根本猜测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一路无语翻过小山,赶到渡口时,那船夫果然等在那儿。见了两人便问道:“午时是你们两人要搭船吗?” 张惜花回道:“是,船家你这船要什么时辰开?” 船夫道:“还有一个人要坐船去镇上,你们在边上先等等吧。” 张惜花摘了两片宽厚树叶,递了一片给何生,何生倒是没有拒绝的接过了。这渡口长了几颗大树木,等船时,可以坐在树下的石板上。 两人分别坐在一块石板上,忐忑了好一会儿,张惜花道:“我跟他真的没什么。是他不知怎的要缠上来,经常说些令人不懂的话……” 何生没有说话。 张惜花踌躇的问道:“你……你生气了吧?” 何生道:“没有,我信你。”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我信你,却令张惜花觉得眼前满天空的乌云被一只手剥开了,霎时间晴空万里,心里那股压抑不住的喜悦不断扑腾着往外冒…… 久久不知该说点什么,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谢。 张惜花喃喃道:“我……我……我……” 我了几次,都讲不出心口那句话,见何生望着她,那双深潭一样的眼眸似乎有魔力一般,看着看着,张惜花禁不住把话说了出来。 张惜花说:“我心悦你……” 她的人生迷茫无措时,出现曙光的那一刻便是收到他家来提亲的消息,他不止给了她希望,还给了她未来。成亲那天,张惜花披着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一路由何生牵着手,她看不到他的容颜,可光是那双温暖的大掌就抚慰了她所有的心慌。让张惜花如何不喜欢何生呢? 何生瞳孔猛地一缩,他从未想过会听到这种话。 张惜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接着道:“自嫁给你,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心悦你了,我是你的妻子,只会对你好,也只想在你身边。” 堵在心口难开的话,一旦讲了出来,便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啥好羞愧呢?他是她的夫,她往后生命中牵扯最深的男人,以后,还会是她孩子的爹,只一想到他们之间会有如此深的羁绊,她胸腔中总是溢出一股柔情。 浓密的树叶依然挡不住阳光的照射,露出的光线洒在如今还颇为稚嫩的脸庞上,好似给她镀了一层金边,而那双漆黑的眼眸坚定的望着何生,何生本来慌乱无章的心突然就被安抚了,只是他面上依然绷紧着。 他实在不知此时此刻该说什么话,接受媳妇的表白?回应她的感情? 但是选择哪一种,他都做不出来,说不出口,何生一辈子没与女子讲过什么甜言蜜语,无甚经验可参考。 夫妻二人两两对望,相顾无言,气氛很是尴尬。 “嘿!那小两口,船要开了,上来罢。”船夫站在河边对着他们招手,大声的叫唤道。 经船夫出声,打破了沉静,何生似松了一口气般,沉着声对张惜花道:“走罢……” 张惜花一声不吭的跟在丈夫身后,搂着布包袱的手指,不由自主的使劲掐着布料,鼓起勇气将话一口气吐了出来,当时觉得大无畏般,天塌下来她也不怕,可过了那瞬间,那股气消失了,只觉得全身乏力,手脚都快不是自个儿的了。 她用力磨搓着两个大拇指,感觉到疼痛,才恢复了一些清明,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往丈夫的背后瞄。 张惜花心叹:她可真是够大胆,哪家也没有见过她这般不要脸面说胡话的媳妇儿,何生定是吓到了,他本就寡言,她竟然还希冀着丈夫能回应一点儿,哪怕只一个无关紧要语气词都好。 张惜花抽出怀中的帕子,抹去额头的汗珠。告诫自己道:往后可不能再这般了。 何生三两下几步路就绕道了河边,船夫正解开船绳,何生走过去帮忙一起将船只推进河水里。 船夫上了船,用浆抵住了不让船滑动,另外那位要去镇上的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他先跳上去船。船晃动了一会儿又平静了。 何生等着媳妇过来,见她近了,便道:“先把包袱放上去吧。” 两人把随身带的物品都堆放在船的一角,之后何生扶着张惜花上船,他最后一个上去。船夫问明白各自要去的目的地,就划着浆往水中央去。 沿着河边大大小小有二十几个村落,故而像这种专门载人的船只还是不少,阳西村算是很里边的村子,去的船夫便少了,张惜花他们这次搭乘的船只,与来时搭的就不是同一个船主。 何生有些微的晕船,张惜花依旧把身子靠过去,给丈夫当支撑,见何生没有拒绝的行为,她心里舒张开,只当今日夏士元那事、对着丈夫说情话那事,通通都未发生罢。 他们的日子,该如何过,还是那样过。 ☆、第15章 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夜色将将擦黑,夫妻二人才到家来。 先是把东西放置好,何曾氏问了两人一些情况,才打发他们去弄饭吃。何家以为两口子至少会住个两三天,所以晚饭就没有预备他们的。 何生自去打了水洗漱,张惜花来到灶房打算弄点吃的。这些日子掌管家里的伙食,何家人的口味,她基本摸清了。 丈夫嗜辣,所以她弄了一些粗面捏了面疙瘩,又摸出了家里新晒的干辣子,姜蒜与干辣子都剁碎了,混合盐巴先下锅翻炒一会儿,炒出了香味儿,这才下一瓢水进去。 只等水开了,就把面疙瘩放进去烧得水滚开,家里自己酿制了酱油,只需淋一些进去调味,在撒上葱花,味道就非常好了。 把煮好的面疙瘩,分成了一大一小两份,正要叫何生来吃,刚刚走出灶房,就听到何家的大木门被人敲得砰砰作响。 这谁呀?张惜花不得不走到大门口,打开房门,见是江大山,他额头上全是颗粒状的汗珠,许是跑得匆忙,此刻气息有些不稳。 还不等张惜花问出疑惑,婆婆何曾氏与公爹何大栓都披了衣裳赶过来,连准备去灶房端饭菜的何生都来了。 何曾氏道:“大山侄子,你这是咋的了,别急,慢慢说……” 江大山也是三十多岁的汉子了,只是他辈分比何曾氏小,是与何生一辈的人,所以何曾氏直接叫他大山侄子。 江大山脸上惊慌失措,眼睛里化不开的悲鸣,只嗯咽道:“请阿生弟妹去看一看雁娘,雁娘她……她要不好了。” 啊!这话一出,何家人都跟着惊慌了。到底是何曾氏见的世面多,此刻还算稳定道:“你仔细着说,是怎么不好了?” 幼年丧父丧母,青年丧妻丧子,江大山的生命中都是悲苦,此生最怕亲人有个三长两短,本来正值壮年,精神面貌却是面如死灰,可他知道情况焦急,只得忍着悲痛把事情说明白了。 张惜花听完,最后问道:“您是说她流血不止?” 女人那下方流血不止,初步可以判断有两种情况,一是她小日子来了,流出份量多的人看着是很可怕的,但是江大山与前任妻子处了那些年,按理懂得这些,应该不会为这点事就慌张成这样。 还有一种情况,可能就是流产了。 想到雁娘那身子骨,这时候流产可不好。张惜花脸色颇为不赞同,皱着眉头等着听江大山的答复。 江大山几兄弟之所以找上张惜花,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前儿江大山几个按着她的方子,试着调理媳妇的身体,眼见着很有起色,但是今日雁娘去山上背柴时,摔了一跤,且摔得大出血。 隔壁村子里面的赤脚郎中说没法子了,要赶紧把人抬到镇上去医治,不过镇上离得远,路程就得花费二个多时辰,等抬过去,人也要没了。 所以,那郎中就让几人别忙活了,好生准备后事罢。 几个月的相处,虽然雁娘性子怯弱,好歹是他们的媳妇,若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三兄弟听闻雁娘有生命危险,都慌了神,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老二江铁山突然说:“不如请何生媳妇来看看?” 死马当活马医,怎么着都要试试不是? 于是这才有老大江大山急匆匆的跑到何家门上来。 江大山此刻恨不得张惜花立刻赶到雁娘身边,听得她问话,连连点头,焦急的问:“还请弟妹上去瞧一眼。” 虽然何曾氏并不认为自己儿媳妇去了有什么变化,可是人命关天,瞧着江家兄弟着实可怜,还是不忍拒绝,便对儿媳妇道:“你就去看一眼罢。” 夜里路黑,又是大晚上去别人家,何生不等娘亲吩咐,便道:“我陪着你一块去。” 江家与何家隔着很远,一个在村头,一个在村尾,他去了,若是弄得很晚,也能陪着媳妇一块回家。 对于妇人流产,张惜花心里也没底,想了想还是去房间把自己收藏的一些草药一块带上。这其中还有一只不小的人参须子。 是从阳西村赵郎中那儿得来的,人参须子的药性还未过去,此时用尚可。 几人匆匆赶到江家时,雁娘果然已经晕眩了过去。别人夫妻的房间何生是不好进去的,于是他就在外厅的椅子上坐着。 张惜花让江家兄弟倒了一碗热水,把半支人参须子切碎了泡进去,过滤了药渣后,就掀开雁娘的嘴巴灌了进去。 她仔细把了脉,又检查了雁娘的下半身子,确定了是流产,上次她帮忙把脉时,可能是日子浅,脉象不明显才没有看出来。 雁娘身子本来就弱,她养了几天感觉好多了,若是还在家里白吃饭不干活,心里就很想不开,于是等江小山去山上砍柴时,就央求着跟了去。 她挑不了男人那么多的柴火,可是挑一半也是可行的。江小山比两位哥哥年纪小了七八岁,被媳妇一求,想着反正有自己看着也不会有大碍。 雁娘担的柴火,大部分还是江小山怕累着她,自己打好了捆绑结实才让媳妇挑的,没想到就那么一下,雁娘脚步不稳摔倒了。 江小山此刻悔不当初。捂着脸躲在角落里面呜呜的哭泣。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会儿伤了心,哪里能止住悲痛。 张惜花心里没底,可还是按着自己的想法帮雁娘止住血,又让他们找了草药来,赶紧的去熬制。 过得两刻钟左右,人参的药性起作用了。雁娘悠悠转醒,她尚未晕厥前,那郎中的话,她是听进去了。 雁娘也知道自己流了个孩子,眼睛里面衔着泪水,她试着张口,好一会儿才道:“惜花姐……我……” 那泪水滚滚的便落下来。 张惜花赶紧拿了热帕子把她脸上的泪水擦去,然后严肃道:“不可哭!你不会有大碍的。” 江大山、江铁山两人蹲在房间里,见自己小媳妇醒过来,心里涌出期待,只难受得讲不出话来,这会儿又听张惜花说不会有大碍。 江大山噗通一声跪下来,对着张惜花磕头道:“何生弟妹,请你一定要医治好雁娘,我给你做牛做马!” 张惜花避不及防被他跪了个正着,此刻,也是赶紧避开去,这种大礼她可受不得。忙让江铁山扶起自己兄长,何生是叫江家兄弟一声哥,她也该这般叫,便道:“大山哥,你快起来,你这样大礼我可受不住。” 江大山没有执拗的作这些虚礼,依言站起来,等着张惜花有无其他吩咐。 雁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沉默的看着自己两个丈夫为了自己与人下跪,心口割肉般的疼,她生下来没有得过爹娘亲朋好友疼,自幼吃不饱、穿不暖,被后娘支使着干不完的活,她以为自己长大后嫁人会好。可是没想到后娘还是把她卖了。 在江家,她依然小心翼翼,生怕惹得几个丈夫不喜,雁娘以为自己只不过像村子里面人说的,她只是江家兄弟买来的物件,哪里会有感情。若是他们不高兴,照样会发卖了她。 雁娘不想再被卖,她生性怯弱,唯有处处小心谨慎。 丈夫们最大期盼就是能有个孩子,可是她却偏偏把孩子掉了,郎中还说,就是医治好也伤了身,以后还能不能有都是个问题。那郎中列出了种种医治她不划算的条列,规劝着他们放弃她。 但是丈夫们还是请了惜花姐来,可见他们心里是有她的。 喉咙似乎堵住了重物,心头发酸发胀,雁娘拼命忍住眼眶的泪水,颤抖着问道:“惜花姐,我……我以后还能生吗?” 张惜花板着脸,她实在气恨雁娘作践自己,明明那样严肃的交待了,让她这段时间别折腾。可她还是弄得自己流产。 于是,语气就不是很好的道:“若是你老实的养身子,就能生。可若是你还像今次这般不听劝,神仙也医治不好你了。” 雁娘拉耸着脑袋,小声说:“我定会听劝,再不逞强了。” 张惜花连敲带打的,见雁娘似乎真的老实了,心下也松口气。她年纪小,身子本来就不好,此时落了胎也不算个坏事。往后调理好了,年岁大一些再怀胎更合适。 把各种嘱托都交待给江家兄弟,让他们务必要按着说的执行。张惜花从房间出来时,见坐在椅子上的何生闭着眼睛睡着了。 何生的睡容很宁静,一呼一吸间都牵动着张惜花的心。 他昨晚本来已经未睡好,清晨就起来帮着张家做活。又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回来肚子里面还没有填点东西呢,就陪着她过来了。 所以,即使丈夫没有接受自己表露的感情,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做了一个丈夫该做的事,也能肩扛起丈夫的责任。两情相悦当然更美好,可是一辈子让她一个人一厢情愿张惜花觉得也能生活得很好。 ☆、第16章 张惜花稍微推了推何生,他张开眼睛,露出一丝迷茫,尔后清醒了一些,很快明白自己所处的环境,便问道:“行了吗?” 张惜花点点头。 何生站起来,两人打算走时,被江大山拦住了,他道:“阿生,弟妹,你们两人留下来吃一碗面吧。小山刚煮好的。” 江铁山也道:“现下一团忙乱,不免怠慢了你们。只一碗粗茶淡饭请定要留下来吃完再走。” 诊金的事,还没有商量,他们虽然拿不出大钱,可意思一下,还有何家的农活也可以帮着做。 江铁山就想留着两人,看看协调下诊金的事,虽然知道何生家不会狮子大张口,都是乡里乡亲,也不能什么都不付出。 灶房里面,江小山已经端了两碗面条出来,家里只有半斤多的白挂面,他们还是狠心煮了来给客人吃。江小山把碗放置在桌上,取了筷子来,不由分说的塞进何生与张惜花两人的手中。 江小山道:“趁热吃,免得糊了。” 盛情难却,何生便对媳妇道:“吃了再家去吧。” 张惜花见了雁娘那一滩的血,说实话,真的没啥胃口,囫囵夹了几筷子面吞进肚子里,就吃不下了。 剩下的半碗面便交给了何生,何生吃东西快,他吃完了自己那碗,又很快把张惜花剩下的吃完。 江家兄弟见他们吃了家里东西,都暗暗松口气。由老大江大山出面,他把准备好的荷包拿出来,然后把里面的铜板倒出来,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家里只这些钱,阿生你们带回去吧。” 何生眉头一皱,沉声道:“大山哥你这是为甚?快些收回去。” 何生没跟媳妇商量,直接做主拒绝了对方的银钱。大家都不容易,这时候收了江家钱,不就逼迫着别人活不下去吗? 张惜花并没有不高兴,附和丈夫的话,说:“大山哥我们不会收这钱的,雁娘的身子这几个月都要小心的调养,你们把钱给了我们,不是会害得雁娘不好?” 张惜花这番话说出来,使得兄弟三个犹豫了良久,才下定了主意,还是江大山出来说道:“阿生弟,这钱我们就不给先了。你们田地里还需要担水吧?放着给我们哥仨做,等稻子熟了,还由我们来收拾。” 对方那样诚心,却是不好立时拒绝,何生道:“行,那我们家去了。” “应该的……” “应该的……” 江家兄弟纷纷道,几人嘴里不断的道谢,闹腾到大半夜,天色漆黑,江铁山便点了火把一路送何生夫妻二人回到何家。 张惜花还没有洗漱,她先是去灶房把傍晚煮的那面疙瘩捯饬出来,问丈夫道:“锅子里煮的面你还要吃吗?我帮你热了来。” 何生在江家时,已经吃饱了,不过想到媳妇只吃了几口,便道:“你去热了来吃吧,热好了叫一声我。” 说完便走去茅房,完事回到院子里藤椅上坐着。夜晚有一点点小风,吹起来还是很凉爽的。 张惜花手脚很快,烧火支起锅,也没用多少时间就把疙瘩面煮热了。这时候的味道没有刚煮出来时香,面疙瘩泡了一段时间已经糊掉。 她装在碗里,另一个灶台烧水的锅子的水也温热,可以洗澡了。她本来打算洗完澡再睡觉,结果把面端给何生时,何生让张惜花吃了一碗才能去洗澡。 被丈夫肃着脸,要求必须吃完面才能洗澡,张惜花心里偷偷的乐开了一朵花儿。 一整天折腾的累了,夫妻俩躺在榻上很快就闭眼睡去。翌日醒来,丈夫还是比她早起来,张惜花如今对这个事情已经能表现得很淡定。 她刚升起灶火,何曾氏就过来问:“老大媳妇,大山那媳妇子是如何了?” 张惜花道:“娘,流了不到两周的孩子,暂时没啥大碍了,只是要养一段时间身子。” 何曾氏双手合十,低喃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然后才道:“可怜见的,江家是造了什么孽了哟……” 父母、媳妇、孩子相继死去,如今好不容易买了个小媳妇,这会儿又掉了一个,这样的事在这种落后的村子里,就是那三兄弟命中带衰,是不祥之人。也因此,江家兄弟虽然各个身强力壮,打猎又是一把好手,可是之前硬是没几个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逼得江家只能去买一个媳妇。 如今掉了个还没成型的孩子,这消息肯定是捂不住的。只怕流言蜚语又该传遍了十里八乡罢。 因以前与江家父母交好,此刻,何曾氏免不得叹口气,却道:“既如此,你待会儿再去探望一遍罢。” 何曾氏倒不是不怕被连累带衰,只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个时候也不好做出不闻不问的态度来。 大儿媳妇懂一些药理知识,何曾氏是早就知道的,可没想到她居然连这样大的问题也能处理好,可真真是意外之喜了。 “我晓得,吃完早饭我就过去。”张惜花回道,她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既然婆婆提出来了,就更加好。 江家那三个都是大老爷们,哪里懂得怎么精心照料女人家? 张惜花第一次经手这些事,她既然开了口保证雁娘不会有大碍,言出必行,就一定要尽心医治好她。 吃朝食时,何大栓也意思着问候了一遍江家的情况,张惜花都一五一十的作答了。见公爹面上也无反对的情绪,她提着的心也回落了。 何元元扒了一口菜进嘴里,毫不忌讳的问道:“大嫂,听别人说,江家都是不祥之人,你以后少跟那雁娘接触罢。” 张惜花拿着筷子的手一抖,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时,何曾氏沉着脸,训斥道:“就你知道的多,往后别跟那起子只会嚼舌根,搬弄是非的人来往。” 远着点江家,这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可是不能直接讲出来,何曾氏对于女儿不会转弯的直脑子实在无可奈何。 怎么教闺女,她有时候就是不愿意学、不乐意听。 何元元抿着嘴,心下不服气,她怎么说也是为了自家人着想有什么不对?村子里哪一家不是这么做的? 何生往日里基本不会怎么同妹妹有过多交流,看着何元元那张初长开的脸,这才蓦地发现原来小妹也这般大了,已经是个真正的姑娘家。 何生道:“你嫂子心里有数,元元就别多想了。” “哥!”何元元不满的瞪大眼,怎么所有人都不支持她? 张惜花见此,便笑了笑,然后对何元元说:“元元也是为我着想,我听进去了。你别担心,咱不会有事的。” 一番话虽然没有正面答应,但也比自家娘亲与哥哥说的好听太多,何元元这才展露笑脸,表示自己不在意了。 张惜花走在村里的小道上,因昨晚闹得那一场,这村子里挨家挨户的,少不得消息泄露,所以她一时被好几个人抓着打探消息。 张惜花也只是捡着一些该说的说一下,比如面对那些质疑雁娘生育能力的问题时,她才严肃的保证说生孩子没有问题。 她给自己挖了这样大的坑,更该要时刻关照着雁娘的身子变化。 张惜花敲了门,开门的是老二江铁山,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倦容,昨晚担忧了一整晚,疲惫还没消去,江铁山也只是早上才眯了一会儿眼,见是张惜花,脸上露出笑容来,热情道:“弟妹快请进,雁娘刚睡下不久。” 江家老大、老三这会儿都整理了家伙往深山去了,希望运气好能猎到一些猎物,因此未来两天都不会在家里。江铁山心细稳重,就被特意留下来照顾妻子。 张惜花检查了一遍雁娘的身体,发现已经趋于稳定,便对一旁守着的江铁山道:“无啥大碍了,务须介怀,江二哥今日就做些汤粥给雁娘吃罢。” 这个昨晚有交代,所以江铁山早早就准备好,还特意去别人家买了一篮子鸡蛋家来,刚刚才做了个鸡蛋羹喂给雁娘吃。 江铁山不住的点头,忙道:“有劳弟妹,这些我会注意的。” 一个月内不能同房,这点需要特别提醒,可是昨晚上急匆匆的,忘记让何生对江家兄弟说了,这会儿自己一个女人家,倒不好对江铁山说出来。 原本以为雁娘醒着,便能让她自己开口对几个丈夫说呢,张惜花憋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下回来时再对雁娘讲。 却不想,雁娘睡眠浅,这会儿听了说话声,就睁开了眼睛,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多动,便小声喊道:“惜花姐……” 雁娘昨晚陷入了无限的恐慌中,今天再见到张惜花,此刻脸上都是满满的动容,那感觉就好像娘亲在世一般犹如有一双手温柔的抚摸着心口。 她今年十五岁,其实只比张惜花小三岁而已。雁娘心中不由羞愧不已,因为自己无意识中竟然将惜花姐当成了娘亲。 ☆、第17章 张惜花柔声道:“你醒了?正好有些事要与你说一声。” 说完便拿眼色瞥了一眼立在床沿不动的江铁山,好在江铁山不算个憨汉子,他赶紧道:“灶房还烧着水,我先去看看。” 江铁山走出房门时,还顺手关上了门。 张惜花便笑着道:“他们兄弟几个对你是真好。” 雁娘白得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染了一丝红,小声喃喃道:“我……我会惜福的……” 雁娘讲出来的这话是真心实意,她没被卖掉前,在家里经常吃不饱,穿不暖,动辄被后娘打骂。每当见到后娘对弟弟们嘘寒问暖时就心生羡慕,而她爹爹,因为嫌弃她不是男孩,从小就对雁娘没好脸色。 半年前,娘家村子里有人想卖地,后娘说家里只有薄田几亩,怎么够两个弟弟分?她不经意间说露嘴,那邻村有人把女儿卖给大户人家做丫头,一下子得了好几两银子什么的,雁娘爹就动了心。 于是不需要后娘怎么吩咐,只那后娘稍稍透露了怎么卖人,雁娘爹自己就寻上了镇上的牙婆子。 后娘在一旁出谋划策,雁娘很快就被作价三两卖给人家。 那牙婆子见雁娘相貌好,身子瘦弱养一段时间,再□□□□下,以后卖了给大户人家作小妾通房,或者烟花巷子里去,怎么着都不会亏损。这买卖倒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只是那牙婆子运气实在不好,她那儿子惹出了一桩事,急需大笔钱调和,于是就把手上刚买来的一批姑娘贱价出手了。雁娘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江大山兄弟几个就是这时候挑上雁娘的。 五两银子,那牙婆不费吹灰之力就赚了将近一半钱。 雁娘知自己的身份,本就不敢对人情抱有奢望。可经过昨日之事,她整个心灵都升华进化了。 此刻的脸色看起来依然不好,但是眉目间充满了生机。 张惜花见她精神面貌好了,心里也是极为欣慰,道:“你好好养身子,生孩子的事别急。我既然说过了没大碍,就真不会有大碍。” 若是整日里愁眉苦脸的,没病也要折腾一身的病痛出来,心情宽阔了,身子也能养得更快更好,张惜花倒不介意多说几句话来宽雁娘的心。 果然,雁娘听了,那颗七上八下悬挂着的心,就真的定下来了。雁娘道:“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惜花姐。” 张惜花笑道:“要你感谢做什么?你家汉子们会帮你感谢的。” 说得雁娘脸皮子又是一红,“惜花姐,你也要笑话我了。” 虽年长几岁,张惜花也只一个小媳妇,一时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便转移话题,把自己要交代的事情都一一仔细的说给雁娘听。 同是女儿家,这些话说起来就容易沟通了。关系到自己的身体与家里的子嗣大事,雁娘便不敢马虎,听到不明白的地方,也晓得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等张惜花解说明白。 张惜花交代完了,就回了自家。 江铁山打了一盆热水进房间里,雁娘不能动,身上的事全由自家汉子代替做了,他见雁娘还醒着,就问:“怎的不再睡一会儿?” 雁娘漆黑的眸子的看着江铁山,回答道:“睡不着了。” 江铁山道:“我给你擦下身子,干净了你再睡。” 说完就去掀开床上的被子,雁娘脸止不住的绯红,伸手握住江铁山的手臂,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道:“二郎……我会好的,我……我身子没大碍的。” 既然她有过流产,说明她可以生,能生,雁娘自己也觉得只要身子好了,她马上就可以再度怀一个孩子。 江铁山顿住,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的攀附着他的粗臂,他能感受到她的紧张和恐惧,还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不安。 那日与大哥一起去买媳妇,他其实并不想买雁娘,他看中的是另外一位丰盈的姑娘,那姑娘虽然长了一张麻子脸,但一看身子骨就很好,生养的问题也绝对不会存在,那会儿大哥小弟都说要买雁娘时,他当即就表示反对。 当日之事,雁娘在场,早就知道二郎对自己不满意,相信这也是雁娘后来与他相处时,更加小心谨慎的原因吧。 江铁山吸一口气,便道:“我信你会好的。” 说完,江铁山沉默的掀开被子,然后去解开雁娘下面裹住的衣袍,虽然已经止住了大流血,她那下面还会不时有血流出来。 于是,张惜花做主,让在雁娘躺的地方垫一块毯子,然后放一块布垫在屁股下面,需定时擦下|身,及时更换弄脏的布。 这样私密的活,只有雁娘的几个丈夫经手了。 此时下面什么也没有穿,就这么光着露给自己的丈夫看,一天还不到呢,雁娘便感觉,每次更换布料时,时间就无比的难过。 江铁山一言不发的打湿帕子,然后扭干水,小心的清理雁娘下面的血迹。雁娘躺在床上,他低着头,也无法看清他是抱着什么神色。 是否很嫌弃?是否很厌恶?雁娘阻止不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雁娘长期营养不良,身子都没张开,所以兄弟三个很少让她做夫妻圆房的事,也唯有实在憋不住了,才找雁娘。 兄弟三个,这当中,江铁山是最有自制力的一个人,雁娘在家里半年多,他也只让燕娘办了一次事而已。 此刻帮雁娘清理身子,他根本就没啥想法。这倒是雁娘多虑了。 雁娘等江铁山弄完,才出口道:“惜花姐说,至少要一个多月后,才能行房。” 江铁山正要拿了污脏的布去洗,听了这话,点头道:“我会跟大哥还有小山说的。你不需想这些。” 说完,江铁山又问:“弟妹还说了什么?” 雁娘便小声的把张惜花交代的注意事项一件件的说给丈夫听。江铁山不敢马虎,听得很认真。 两人说完话,江铁山便赶着去熬粥,留着雁娘在房里。她的心安定下来,胸腔中突然生出了对未来的向往。 吩咐完交代的事情,张惜花回了家里,忙着做家务,弄好了饭食便给公公和丈夫送到田里去。 一整天便如此平静的过完。 第二天家里公鸡刚打鸣时,张惜花便醒来张开眼,想翻转下|身子,便发现自己整个人如幼兽般被何生搂在怀抱里。 天热得很,他额前流着汗珠,睡容倒是宁静。 张惜花空出一只手拿了枕头下的帕子给他擦了汗,怕吵醒他便小心翼翼的拿开他环着自己的手臂,针扎着才坐起来。 穿戴整齐后,正准备出房门时,听到何生说:“惜花,早上贴几个饼子,弄几个小菜给我带上山吃。” 尽管自己很小心了,没想还是吵醒了他,张惜花回头问:“今天不用去田里担水?你不在家里吃了早饭再去吗?” 丈夫第一次叫自己闺名了,张惜花很是高兴,望着他时,眼里都是雀跃之情。 何生揉了一把脸,这才坐起身,今天要穿的衣服媳妇都已经整理放在一旁了,他随手拿过就往身上套,一边不忘回答道:“下坑的田担完水了,其他田到不急这一两天。我是要去看看前段时间烧的炭如何了。” 何家是与何二叔一起合伙弄了个炭窖,为了取材方便,地址选在了山中,这段时间都是由何二叔在守着。 何生的爷爷奶奶只生了何大栓一个儿子,因此何生家直系的亲缘已经没有了,这个何二叔其实是旁的叔叔。 两家合伙烧炭已经三年,每年留下些过冬用的炭,其余都担到镇上卖,得了银钱后两家平分。 张惜花婚后第二天跟着何生去给何二叔一家见过礼,因此也知道这个事儿,想着雁娘还需要几位药材,到山上找找看有无,便道:“嗯,我等会儿就弄些下饭菜。我今儿与你一块进山你看行吗?” 何生也不问她原因,直接道:“那儿有些远,你想跟着去亦可,我们便早点出门吧。”本来他还想趁着饭没熟的空挡,再去水田哪儿忙一会。既然媳妇说想去,索性就不忙田间活,帮着她早点弄完家事罢。 “嗯。”张惜花应了声。 夫妻俩出了房门时,何家老两口尚未起身,何生自顾去水井边打了几桶水把水缸给灌满后,提着簸箕出门前,往灶房喊道:“我去菜地里剥菜叶回来喂猪。” 张惜花明白丈夫的意思,该是为了告诉她不用再去弄猪食了。张惜花就一心琢磨着能弄点啥好吃又饱腹的食物。 玉米饼是必须的主食,再弄几个坛子酱菜应该就够了。 等何曾氏起来时,张惜花就跟婆婆说了一声自己要跟着丈夫进山的事,何曾氏没有反对,点点头道:“进山要待到傍晚才家来,你就多弄点吃食带去给他二叔吃,家里的活我会交代给元元做。” 何生成亲的日子,一直都由何二叔在看窖,说来很不好意思,何曾氏说完,她还去房间里捡了几个鸡蛋出来,递给儿媳让弄来吃。 考虑到气候原因,这几个鸡蛋张惜花都只是简单用水煮熟。 火才烧起来没多久,何生提着一簸箕菜叶回来了。他帮着剁完猪食放进灶锅里熬煮上,之后一家子人喝了几碗粥便各自做活去了。 ☆、第18章 山路越往里面走,路况愈加崎岖,何生挑着箩筐走在前面,张惜花背着竹篓跟在他后面,他们是沿着一条溪流往山里面走,溪两旁长满了低矮的灌木丛,此时溪中的水位也降低不少,有些水草没有溪水的滋润已经枯黄。 走在前面的何生突然停住,张惜花也随之停下来,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一处比较宽敞的地方,周围好几颗大树环绕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遮阳棚,树下摆放着大小不一的光滑石块,该是路人用来歇息的。 张惜花问:“差不多到了吗?” 何生放下筐子,答道:“还没有,先在这儿坐一会罢。”看她跟得越来越吃力,只能停下来歇一下再走。 现在少说还有半个时辰才能走到目的地,炭窖之所以建得那么远,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离村子太近的山中早已没有良木,烧出来的炭若是不耐用也根本卖不了好价钱。 张惜花没有多问其他的,她拿了水皮袋子递给丈夫,两人都喝了几口水,在张惜花坐着时,何生独自走到了溪流中,扎了裤腿和衣袖,弯低腰直接给捧了水擦洗一遍手脚。 路途中出了不少汗,张惜花身上也是汗哒哒的,便也走过去,沾湿帕子洗了一把脸和脖子后,整个人顿时凉快不少。 山林寂静,只偶有鸟鸣声响在耳畔,他们走了这么久也没遇见个行人,估摸着大家都在紧着给田里的庄稼浇水。 何生转头去看张惜花,她额前的头发打湿不少,稍微解开了两颗衣领处的盘扣,露出白皙的皮肤上面还挂了几滴水珠,猛然意识到自己关注点有些不对,何生偏开头,沉声道:“把帕子递给我罢。” 张惜花一愣,猜到他定是忘了带帕子来,须臾便把自己手里用着的递给了丈夫。 何生接过媳妇的帕子随意擦了下,就着溪水囫囵洗了一遍才递回去给她,道:“歇好了就走吧。” 一直过得半个时辰,夫妻俩人才走到了炭窖那里。炭窖建在山腰处,为了方便他们还在附近搭了一座茅草屋子,屋里睡觉、煮饭食的地方都齐全了。 何二叔此刻正蹲在窖口,旁边叠了整整齐齐一堆稍好的炭,见了两人,何二叔爽朗的大笑道:“阿生,阿生媳妇,你们来得倒巧,快来看看,咱这一窖炭烧的着实不错。” 闻言,何生那张半天没个表情的脸色突然舒展开来,更是难得裂了嘴角笑着说:“那可真好呢。” 说着就急匆匆的走过去,扔了筐子与何二叔蹲在一块拿着出窖的炭一根根查看,见这批炭烧的很完整,基本没啥边角残留,何生的眉眼间流露出来的俱是笑意。 张惜花也受到了喜气感染,连日来的忧心纾解了不少。 何二叔道:“得早日把炭挑回家去才是。” 从未想到今年雨水竟然那么少,不然趁着秋收之前,他们就能把炭收到家里了,此时还需要协调时间才行。 一时间想到还有几亩田需要担水,何生渐渐收起了笑意,片刻才道:“二叔说得是,总不能一直留人在这儿守着,我家田地浇水浇得差不多了,这些炭就我来挑罢。” 何二叔道:“我让阿富一块来挑,你俩挑个十来日总能挑完了。”阿富是何二叔的大儿子,前儿不放心窖里的炭,何二叔守了十来日,这会儿他更不放心家里的庄稼,焦急的想着赶紧家去看看呢。 何生也明白二叔的忧虑,便道:“行。我和阿富一人每天挑两个来回,估摸着很快挑完的。” 叔侄两人说完后,就开始闷不吭声的干活。 窖口设置了个门,从门口就可以见到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木炭,黑黝黝的一片,此时里面温度挺高,尽管二叔说炭质量非常好,何生顶着热量依然爬进去亲自确认了一番。 何二叔之前只是挑选了一部分炭出来查看质量,确认完出了窖口,何生便把先前挑出来的一根根十分小心的装进箩筐里,回程时顺手担家去。 见两个男人热火朝天的忙碌,张惜花观摩了片刻,天色也不早了,她就收拾了一通准备弄三人的午饭。 早上特意贴了几个玉米饼,只需要热一遍就可以当主食,因为茅草屋靠近溪流,张惜花还摘了几把能入口的野菜煮了一锅汤。 再搭配着家里带来的几样酱菜,亦是丰盛的一餐。 张惜花跑过去喊了两人来吃饭,就那么半个时辰不见,何生与二叔两人竟变得乌漆麻黑,脸庞与衣裳上沾满了炭黑。 在炭窖里干活,哪能不沾炭灰啊。虽如此,张惜花见了丈夫的一本正经黑脸模样,还是掩饰不住笑出了声来:“您先去洗一把脸罢?” 何生撇了一眼偷偷闷笑的媳妇,用手轻轻拍了拍衣裳,然后道:“我与二叔去那条溪洗个澡,你避开不要过来。” 说着,他指着不远处形成了个小潭的地方。 往日没有女眷来这儿,他们这些男人没啥需要避讳,直接褪了衣服就跳进潭水里洗个痛快。何生说出来,也是不想让张惜花无意撞见,那可真不行。 张惜花红了脸,小声应道:“我带了你的衣裳来,回头你再换上干净的。”她娘家也有几户人家烧炭,做这活就没个干净的时候,因此,张惜花早早就料到,出门前顺手拾了一套丈夫的衣裳。 何生走之前,张惜花还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了他用。 那两人在水潭洗澡时,张惜花索性又升火打算煮一锅防暑的凉茶。之前婆家没有啥草药,今天进山时路上只要见到是药材,张惜花就会采集一些,许以后能用到呢。 这消暑的草药便采到了几味,选了药性不相克的几种放在锅子里加水熬煮,估摸着待会儿吃完饭食后,就能喝上了。 另一边,水潭里何二叔与何生两个人各自霸占一边互不干扰的洗漱,与何二叔那种明晃晃剥了衣不怕别人瞧见的不同,何生是背对着何二叔的。 何二叔也知道侄儿那点尿性,简直像个羞涩的姑娘家似的,他洗得比何生快,穿戴整齐就蹲在一旁看着何生慢吞吞仔细的拿着帕子擦身子,一时间是既好气又好笑。 见何生弄得差不多了,何二叔道:“阿生呐,你那媳妇二叔瞧着是不错,往后你两人可要好生过日子。” 何生身形蓦地一顿,须臾后点头道:“我晓得。” 何二叔又道:“咱们娶媳妇求什么?还不是生儿育女一家子踏踏实实把日子过好?女人家知冷知热跟家里男人贴心的才叫好。” 这可是何二叔的心头话。 何生自从被退了亲事后,表面上一如往常,可何二叔是看着他长大的,心里明白他这侄儿性子有些小骄傲,估摸着并没彻底放下,怕他左了日后亏待了张家姑娘,何二叔不得不逮着机会说教一通才是。 何生沉默了片刻,再次点头。 何二叔见他明显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免得小后生心生反感。 等何生也穿戴完毕,叔侄两个人就往茅草屋走,张惜花已经在树荫下支了小桌子,把饭食都摆放上去,只等他们回来就开吃。 何二叔迈开大步子一径儿坐在了桌子旁,嘴里笑着说道:“瞧着真是好吃,辛苦阿生媳妇了,我这几日快成了山里野人,顿顿吃得都是家里带来的干粮。” 进山前,家里给准备了一兜子饼,一罐子酱菜,何二叔每日里只需要烧一锅热水就着吃,还真有些想念热饭热食。 张惜花噗嗤一笑,道:“二叔便赶紧吃吧,我煮了尽管够的分量。”何家这些亲缘中,就这位二叔最是风趣,浑身一点长辈的架子也无,面对这样的长辈,张惜花整个人无疑更放松些。 何生瞄了一眼媳妇,沉默的坐下后,便道:“你也一块坐下吃吧。” 张惜花听话的坐下来,她动手给丈夫和二叔分别盛了野菜汤,先喝了汤再吃饼子对身体好。 午餐在愉快的咀嚼声结束了。 张惜花把瓢盆碗筷洗刷干净,一旁坐着小憩的何生便问道:“你要采的草药齐全了吗?山里蛇虫多,你要注意着点。” 张惜花道:“差一味就可以了,也不晓得能不能遇见,我会仔细着的。” 何生想了一下,便道:“等会儿我弄完,陪着你一块去找罢。” 她其实并不怕蛇虫,往常在娘家时,漫山遍野的寻摸着能入口或者换钱的东西,什么没见过?张惜花早已经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 虽然丈夫说话时没甚表情,那口吻更是冷淡,似乎在应付她一般,可张惜花听完后,心里依然十分高兴,因为他定是关心她的。 张惜花柔声道:“那我等你一块找。” 何生说完就站起身,与何二叔一道又去炭窖那儿忙活起来,张惜花便留在灶台看着锅里熬煮的凉茶。 ☆、第19章 小火慢慢煎熬,药汁逐渐成了深褐色时,又捣了一小碗出来自己喝完试下味道,感觉可以了后,张惜花这才熄灭火,在等待汤汁冷却时,她打算去不远处的溪水边走一趟。 张惜花隐约在那儿看到有一丛从开了紫白色花朵的并头草,又名叫半枝莲,这可是好物,凡是跌打损伤,脓肿痔疮、清热解毒等等都有用处。 果然走到靠近何生他们洗漱水潭的下游时,就看真切了。张惜花兴奋的连根带枝叶整株挖出来,在溪水里洗净了泥土就放入自己的竹篓里。 为了保持生态平衡,她只是取了大部分,留了小半让其继续生长在溪水旁。张惜花回了茅草屋,稍微做了整理,端了熬制好的凉茶给何生他们送去。 往年在娘家时,张惜花也要熬了凉茶给爹娘弟妹们喝,特别是这种暑气重的时节,常喝点准没错。 正巧两人都忙完,何生洗干净手就过来小桌子这儿,他看了一眼那锅不明物体,瞳孔猛的一缩,起先以为媳妇弄了啥好吃的,兴冲冲的跑来没想竟然是汤药,一时间轻快的脚步不免沉重起来。 张惜花听到脚步声,回头望着丈夫,柔声道:“现在还有点温热,正是喝的时候。”说完,她就把碗递了过去。 面对媳妇笑意吟吟的脸,那双期盼的眼睛,何生不忍拒绝,一言不发的接过碗闷头就一口灌进了嘴巴里。 药汁溢出嘴角,何生差点控制不住吐出来,他赶紧转过身,背对着张惜花硬生生的吞进肚子里。 喝完后,何生整个人如在热锅里爬出来似的,顿时冒出一股逃出生天的荣幸,感觉可不要太好。 张惜花并未发觉他的异样,见丈夫爽快喝完了,便再装了一碗笑眯眯的递给他。 接还是不接?这实在令何生难为情,他犹豫了一小会儿,开口问道:“我才喝完了呢,还要喝吗?” 张惜花眸子清亮,眼神愈发柔和,笑容满面道:“再多喝一碗吧。” 何生手脚微微发抖,可瞧着妻子殷切的眼神,他想想干脆的接过碗,再来了一次一口闷,喝得豪气干云。即便已经喝过一次,心里有了预期,可那滋味着实不敢恭维。 何生用手擦了下嘴角残留的药汁,狠狠的深吸了一口气后,此时再盯着媳妇的眼神不免纠结万分。 何二叔迟来了一步,他两手拍拍衣上的尘土,跨步过来,嘴里笑着问道:“阿生媳妇,你给我们弄了啥好吃的呢?” 竟也以为是好吃的食物,张惜花微微不好意思,不等她答话,何二叔已经自动自发的端起桌子上的药汁大口喝下去…… 瞬时,只听见噗嗤一声药汁全喷了出来,何二叔立时大叫道:“这是啥子呦?咋这样难喝呢?” 二叔就是心直口快!何生心想,可是看着二叔能干脆的全吐完,他不免羡慕极了,早知道自己就等二叔先来,搞不好能避开不用喝呢。 何生从小就怕喝药,张惜花哪里知晓呢?此时更加不知道丈夫心里竟然还有这些可爱的小九九。面对何二叔苦大深仇的脸,张惜花窘迫了一下,便道:“二叔,忍着点喝一碗罢?这能解暑气呢。” 何二叔也觉自己反应过度,毕竟是侄子媳妇用心熬煮将近一个时辰的药,原本就是为了大家身子着想,倒不好拂了她的意,便道:“那行,给我来一碗罢。” 张惜花递过去,何二叔皱着眉头灌进肚皮,立时就逃开了,边走边道:“我得去山那头看看,你们小夫妻俩没事就早点家去啊。” 张惜花有些纳闷,真有那样难喝?她见剩下的不少,自己喝了两碗才停下,许是经常与草药打交道,她并不觉得味道难喝。 张惜花一抬头,便见到丈夫用一副探究的眼神盯着她,直到张惜花察觉时他才撇开脸,张惜花小声问:“你也觉得不好喝吗?” 何生闷声道:“没,挺好喝的。” 张惜花心里松口气,笑道:“留一些给二叔,剩下的我都装进水皮袋子,咱们路上可以慢慢喝。” 何生手一抖,突然想咬掉舌头。可惜他向来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话已经讲完,由不得再改口,何生便望了一眼天色,说道:“我陪你去挖草药罢。” 再不赶着去,今日就得拖延到很晚才能家去。 张惜花说了一通那药材的生长习性和形状外貌,便由何生在前面领路,绕了半个山,幸运的采集到了。 这期间,张惜花还捡到一些木耳蘑菇之类能入口的东西,因为长久没有下雨,本来是蘑菇旺盛的季节,竟是要弯低腰仔细在湿润的枯木中才找到一点点。 既然所有东西都弄完,也没有留在山中的必要。 何二叔与何生两人早就说定,今晚还由二叔守一回,明儿何生、何富两人来了后,二叔再回村子里。 回程时,张惜花的背篓里除了草药外,还有五只晒干的山鼠、一只野兔,全是何二叔这些日子闲来无事下了套子捉住的。 深山中的老鼠个头比田鼠大了不少,它们大都吃的是竹根等食物,农家人连家鼠、田鼠都不避讳吃,山鼠更加不会嫌弃,相反,会煮的人弄得好也是一道美味,算得上穷苦百姓生活中常见的肉食。 何生挑着木炭,让张惜花走在前面,两人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个村子更是静寂无声。在这种平静无波的景象下,令人身心也跟着平静。 公公和小姑早已经熟睡,何曾氏醒着守门,听到敲门声她很快就打开了木门,说道:“灶里热着粥,你俩吃完洗漱下就早点睡吧。” 张惜花点头道:“娘,我们知道了,您先去睡吧。” 黑乎乎一片即便点了油灯也看不清炭的质量,等着明儿再看过罢,何曾氏打着呵欠进了房门,由得儿子儿媳妇安置。 张惜花与何生劳累了一天,疲惫感渐生,弄妥当后也早早的歇息了。 翌日,张惜花是被何生叫醒的,她起床后紧赶慢赶弄了些粗面饼子,为了让他吃着好,她在墙角割了一把韭菜洗净剁碎夹在饼子中间,等他吃了几口后,何富就过来了,何生把饼子收起来,两人挑着箩筐匆匆往山里赶路。 “老大家的。”何曾氏在院子里叫唤道。 “哎……”张惜花应了声。 何曾氏道:“我现在不得空,你把二叔晒的那些山鼠给送到他家去,顺道帮我问她要一些黑颜色碎布。” 何二婶裁衣裳的手艺非常好,有些手里有余钱的人家为了省事,在大良镇上买了尺头后,使几个钱请她帮忙缝制,何二婶也收不了多少钱,能得的好处便是余下那点碎布头,积年下来,二叔家自然存了不少碎布料。两家是当亲兄弟走着的,关系十分好,这些个针头线脑的并不计较。 张惜花提着篮子上门时,何二婶与何富媳妇李氏正在院子里做针线活。何二婶露出笑容道:“是阿生媳妇啊?” 她年岁看起来比何曾氏小很多,约莫五十上下的样子,眉目十分温和, 张惜花抿嘴笑道:“二婶,二叔在山上捉了一些山鼠和兔子,昨夜天黑便没给您送家来,这不一早我婆婆便催着我送呢。” 李氏立时扔了针线,站起身赶紧接过张惜花手里的篮子,笑着道:“倒是辛苦嫂子帮忙提回来。” “算不得什么,反正顺手而已。”张惜花是第二次上何二叔家,他们这儿的格局与自家差不多,都是四间房一个大厅,挨着再建了一排茅屋用以作灶房、牲口房之类的,不同的是二叔家没有打水井,平日吃水用水都需要去村子中央的老井里挑。 相比之下,何生家院子里有口水井,生活中方便了不止一星半点,故而一家子人洗漱都比别家频繁。 何富比何生小了两岁,今年十九,他比何生早成亲两年,去年时李氏就已经生下了个闺女,不过张惜花知道李氏比她小,今年才十七岁而已。 在李氏收了篮子后,何二婶便道:“秀娘,你给阿生媳妇留出两只山鼠来,让她带回去吃。” 李氏的闺名便叫秀娘。她面上有些不乐意,奈何婆婆发了旨意不敢不从,便在篮子里挑挑拣拣选了俩最小的递给张惜花,道:“嫂子,给你。” 大二媳妇那种小家子行径,何二婶向来见不惯,可媳妇已经讨回来还能咋办?只能悄悄瞪了她一眼,转头对张惜花道:“你别拒绝,这些日子阿生要挑炭,家里活儿也重,拿回去给你汉子和公公加个菜。” 张惜花展颜笑道:“昨儿挖了些清热的草药,我等会儿给您送些过来,熬制成汤给一家大小解解暑气。” 张惜花接受了对方的好意,便投桃报李。 何二婶听了很高兴,欣喜道:“家里有个人懂些药理,那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还能找你应应急。” 自从张惜花帮忙替雁娘治身体,且还稳定了她的情况后,下西村的村民便对张惜花的医术有了一定信任。 之所以并不完全相信她,这不是还没见到雁娘好彻底嘛?再说,女人家懂药理的毕竟少,整个大良镇都是以男大夫为尊。便是张惜花医术了得,估摸着也不能混得多少出息,左右是给家里人看看病而已。 张惜花也没用那个雄心壮志,当初磨着赵郎中学习辨识草药,也只是为了拿到药铺换钱,后来赵郎中看她人通透,空闲了也会指点教导一下。 ☆、第20章 即便如此,赵郎中所教也都是些粗浅的知识,初时张惜花对于自己为什么懂得越来越多很是心慌意乱过,想通后也就不再害怕,反而庆幸她能凭着懂医理让家人生活得更好。 闲话了几句,张惜花向何二婶讨了黑色碎布就回了家门,院子里何曾氏与小姑何元元正一起做针线。 何曾氏低头在纳鞋底,她讨黑颜色碎布也是为了做鞋子,何元元坐在一旁缝补着自己的衣裳,听闻脚步声,何元元抬头马上道:“嫂子,午饭要做点什么?” 何栓与何生两个人吃了饼子出门干活,而留在家里的女人早上只喝了些清粥,此时早已经饿了,何元元虽然啃了个红薯,还是觉得肚子里没东西空荡荡的,一直盼着午饭时间赶紧来呢。她实在不知道为啥娘要那么节省,家里又不是没粮食。 张惜花在心里过了一遍能煮的菜式,还没开口回答呢,何家大门突然响起拍门声,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情,张惜花与何元元姑嫂两人同时走向门口。 “婶子,你们在家罢?” “那我们进来了。” 听着声音像是江家兄弟,没一会儿,江大山与江铁山两个人抬着一个木桶进了何家,不用细看就能瞧见是半扇猪肉。 何元元大叫道:“呀!大山哥,你们打了这样大只的野猪啊?这块头现在可不多见呢,今次定是去了深山老林子了罢?” 她嘴里拍啦拍啦的说个不停,江铁山为人比兄长活泛,听了微微一笑道:“走得是有点远,不过这次收获了得。” 远离人群的深山危险很多,说不准可能有狼群、老虎之类的藏身在里面,江家兄弟为了生存只得豁出去,提心吊胆在深林里耗了两日,就猎了些野鸡野兔等小动物。 后来发现野猪的踪迹,江大山与江小山守了几天,总算猎到了一头大约两百来斤重的野猪,本来打算就此回去,途中竟然又撞见一只落单的小野猪,估摸着就二十来斤的样子,江小山立时用一只箭射中了后腿。 那些镇上的酒肆最是喜欢活的小野猪,整个提过去*宰杀好的成年野猪肉价格高上不少。整理好这一趟的收获,兄弟俩欢欢喜喜的回到村子。 才歇了没几下脚,兄弟三个马不停蹄烧热水,刮猪毛,分宰完,他们做惯了这事,两百斤的野猪处理完便迫不及待抬来何家了。 何曾氏随后赶到门口时,赶紧拦着江大山,板着脸训斥道:“大山,铁山,你几个是干啥呢,快给抬回去!”看着架势就是要送与自家的,人家辛辛苦苦打猎,自家却得个半扇,多不好意思啊。 江大山卷起袖子捂了一把脸,爽朗大笑道:“这是给阿生媳妇的谢礼,多得她照料,雁娘才能保住身子呢。这可是救人一命的大善事,送这点肉算啥呢?” 江大山此时眼窝深陷,整张脸胡子拉碴,穿的衣裳被荆棘刮得破破烂烂,看他那模样,张惜花就明白他们到家还没来得及收拾一通呢,连忙附和婆婆的话,说道:“我娘说的在理,便是要谢也不该谢那样多。” 何曾氏又道:“你们那媳妇身子紧要,卖了钱给她换点好的东西,女人家小产也该与月子一般好生养养。” 一再的拒绝了一遍,江大山被说得词穷,一时没辙,江铁山见哥哥搞不定,便道:“我们自家留了半扇,还有一头活的,拿去也能换几两银子,且雁娘养身子我们专门留了几只野鸡。您若是拒绝,让我们兄弟仨如何自处?” 头先拿不出银子来,江家兄弟心里就愧疚不已,因此才急急忙忙进杳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撞运气。 现在想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何元元心中焦急,生怕娘与嫂子真拒绝了去,她可是好久未吃到肉了,光是看着血红红的野猪肉,就忍不住咽口水,何元元烦躁的跺脚道:“娘,收下吧,收下吧……大山哥他们不是说留了半扇嘛。” 张惜花偷偷的瞄了一眼婆婆,心中明白婆婆是觉得收下那么多心里过意不去,便道:“娘,咱们若是不收,两位哥哥心里也不安。” 见何曾氏有些意动,江铁山松了一口气,马上趁机道:“婶子,我给你们抬到院子里,看看要怎么处理你们自便啊。” 语毕,兄弟两个立时就抬起木桶。 大家只能跟过去,在水井那儿停下。江大山掩饰不住欢喜道:“猪心、猪肝、猪大肠我都给送了来。”他停顿下,挠挠头不好意思对张惜花道:“却是不知弟妹喜欢吃些什么,索性一股脑儿把下水给你们送来了。” 何曾氏喜欢吃肥肠,放点辣椒进去爆炒实在美味,这些江家兄弟是知道的,因此特意给拿过来。 张惜花笑道:“我不挑,有肉吃哪里还敢嫌弃?” 一时间在场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何曾氏见拦不过,顺手推舟就把野猪肉收下了,嘴里问道:“你几个吃了没?中饭就在我们这儿吃罢?” 江铁山挥挥手道:“多谢婶婶,家里弄了吃食,我们还得趁着肉新鲜往镇上卖,再放久了可是卖不出好价钱了。” 何曾氏一想也是,这天气估摸着不到夜里猪肉就变味,也不再挽留他们,送了江家兄弟出门,反而开始思考这些肉要怎么处理。 其实何曾氏原本想让江家兄弟一道卖了换钱,这半扇肉,估摸着能换个一两多银子,野猪肉比较柴,价格没有家养的猪肉高。后来一想,马上要秋收,一家子人久未见荤腥,干脆就腌制储存起来留着自家算了。 后面的时间,何曾氏领着张惜花、何元元三人便在水井旁处理野猪肉,割了三四斤送到何二叔家,又特意切成一斤左右的肉块送给相好的左邻右舍,七七八八算下来,这半扇肉剩下个八十多斤。 猪大骨与肥肉分割出来,肥肉留着榨油吃,骨头也可以煲汤喝,上好的五花肉除了做烟熏肉之外,还保留了一部分打算做坛子腌肉。 在这期间,张惜花抽空去看了雁娘,顺道把之前挖的药材给送过去,在江家兄弟去镇上前,张惜花吩咐他们买些棉花家来,主要是为了让雁娘垫在身下吸收恶露,张惜花又给开了个适宜雁娘用的生化汤,目前身子恢复情况良好。 张惜花问:“可还觉得疼?” 雁娘轻声答道:“还有一点,倒不像头先几天那样疼痛了。”有二郎精心照顾,她吃下嘴的每一勺粥汤,都是江铁山仔细侍弄的。比如费劲捉了河鱼,去了鱼刺骨头,只余下上好的鱼腹肉,与切得细碎的菜叶一齐炖烂,她直接捣了就能放心喝。 凡举种种,二郎都很妥贴,令雁娘心里一股股暖流不停的涌动。 张惜花听了点点头,因赶着去帮婆婆的忙,便直接道:“哪儿不舒服,你要坦率说出来,啥时候都可以喊我过来。” 反正大家都住在村子里,不过是跑一趟路而已。这是张惜花第一次经手这种严重的伤患,她始终有些忐忑,因此想做得更好些。 雁娘脸色比前几日要红润些,垂着头像个小媳妇似的乖顺道:“我会老老实实听惜花姐的话。” 张惜花露出笑容来,“那行,我家去了。我公婆还等着我做饭呢。” 眼看午饭时间临近,得了江家送的野猪肉,今儿可以煮一顿丰盛的食物,她过来之前就把肥肠用草木灰洗干净了。 除了用辣椒爆炒,还可以做酸菜肥肠呀。想到前阵子与小姑一起做的酸芥菜,应该可以吃了。 果不其然,开了酸菜坛子,芥菜发酵的十分好,颜色已经变成黄,拿起来闻一圈,有一股特别的酸味。 何元元已经嚷嚷着肚皮快要饿扁了,张惜花就切了一部分猪肝加上瘦肉放了姜丝进去滚了个快手汤,最后撒点葱末上去。有肉味就是不一样,光是闻着就感觉浑身饥肠饿肚,婆媳姑嫂三人喝了些汤垫底后,总算没那么饿啦。 在煮肥肠时,张惜花想到在山上的丈夫,起了个私心留了一半下来,打算等晚上丈夫回来时做他吃。 午饭时分,何大栓见到江家送来的猪肉,倒也没说其他的话,扔了锄头就守在饭桌旁等着开饭。 因今天吃肉,何曾氏便没那么吝啬,特意吩咐张惜花多煮一些饭,一家人热火朝天的吃起来,都吃得肚子圆滚滚的。 何元元吃不下时,还一个劲儿往嘴里塞酸菜,并道:“嫂子,这个芥菜处理后竟然那样好吃呢,本来吃了肥肠我觉得有些腻味,再吃一口酸菜,一下子就不觉得腻啦。” 张惜花看着小姑满足的模样,面上柔和的笑了一声。今天是直接拿了一块大肥肉炼出油后就炒菜,油水足,便是没有肥肠,酸菜也会特别好吃。 何生在家里还没有做午饭时回来了一趟,之后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又匆匆往山里赶路,想到丈夫,张惜花眼里的光彩愈发柔和,等下午腌制好这些肉,她定要精心弄一餐好的给何生吃。 ☆、第21章 江家兄弟送来的肉,在下午时分就被何曾氏领着张惜花和闺女紧赶慢赶处理完毕,除了五花肉特意留下,其中的那些肥肉都剔出来炸油,足足炸了有三个陶罐子油,这一下可真是能吃好些日子呢。 且猪油做菜非常香,用来炒素菜多放点猪油能把人舌头都卷了去。何曾氏背着手,看着装满的油罐,笑容满面的吩咐把它们抬到她房里去。 炸剩下的油渣放在木盆里,老远都能闻到那种喷鼻的焦香味,何元元不待放凉,忍不住伸手捏了好几块吃。 看着小姑子那吃相,张惜花笑着阻止道:“元元,你可别再吃了,待会儿嘴里会长疮的。”油渣必须得凉个几天才能入口,不然热气上涌,容易上火。 “随它爱长不长。”何元元满不在乎的摆手道,太好吃了,她根本停不下嘴。往常她其实没那么嗜肉,奈何家里最近节衣缩食,弄得吃顿肉特别难。 张惜花无奈的叹气,颇为好笑道:“等嘴里生了泡,你才知道难受呢。” 何元元连续吃了几块,那只白嫩的小手油腻腻,以前那么爱干净的小姑娘此时也不介意,继续抓了一把油渣放进嘴巴,边吃边道:“不是还有嫂子在嘛?家里今儿还熬了下火的凉茶呢,待会儿我多喝一碗。” 那只能预防,并不是根治,且疗效至少也需个两三天出来,她就是华佗在世,也不能立刻就治疗好呀,张惜花看着小姑不由摇了摇头,只能由得小姑娘吃个尽兴罢。 张惜花收拾了下凌乱的家里,打了水把家里的案板,灶台,桌椅碗筷等都擦洗干净时,太阳落下山,天空中布满五彩缤纷的晚霞,她开始准备着手做晚饭。 今儿材料丰盛,首先就煲了一大锅子猪骨汤,院子墙角处种了几棵冬瓜藤,摘了两个碗口大的冬瓜,刮了皮砍成大块一起炖煮,张惜花除了放几片生姜去腥,啥料也没加,清清淡淡的汤汁一家子人喝得很是舒坦。 公婆和小姑都睡了,张惜花守在院子里等门,丈夫还未到家,她也不想让他回来时吃残羹冷饭,所以饭菜已经热了一遍,用灶火的残留的温度温着。 每天只有晚间才有一丝凉风,吹拂在面上,使得人昏昏欲睡,不过很多恼人的蚊子绕着张惜花打转,逮着机会就要叮咬一口,她拿着扇子不停的赶,哪里能睡得着。 如今是灾年,夜不闭户只是故事中的景象,下西村每户入了夜都会栓上屋门,何生担着一箩筐炭到家门时,刚伸手拍门,没等两下里面就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自己媳妇,瞧着她单薄的身子,何生闷声说道:“把大门关了,你就去睡觉罢。” 张惜花低声道:“灶台上的饭菜是热着的,现在吃正好。” “嗯。”何生点点头,在山上奔波了两趟,他此时是又累又饿,等把箩筐放进茅房里,扁担一扔,赶紧起身就找碗筷,吃完好睡觉。 张惜花先回了房,屋子里傍晚时分就点燃了艾草,这会儿依然能闻到草香味,褪了衣裳就躺在里侧。 因为丈夫之前说过,他睡惯了外侧,之后张惜花每晚都很自觉的睡到里面了,反正每日何生都比自己早起床,既吵不着他,睡哪里不都一样。 何生在灶房见到如此丰盛的饭食微微吃了一惊,没多想便大口吃了起来,其中有一叠炖的烂熟入口就化的猪蹄肉,太好吃完全找不出词语怎么形容那滋味,吃了几口后,再夹一筷子酸芥菜,一点儿也不腻口。 何生本来是个对吃食不讲究的人,他苦恼的望了一眼自己的肚皮,还有空掉的饭锅,舔得干干净净的饭碗,一时间愁上心头。 娶的这个媳妇太能捯饬吃食了,每顿饭都得吃下比平常多一半的食物,虽然管粮食的是自个儿娘,何生不由也在想,粮食不够咋办? 看来自己要努力干活才是,没得以后媳妇都快养不起。 不过张氏那猫儿胃哪能跟自己比?他的一顿饭便可以养她一天了,何生思维发散到此,竟笑出了声。 随后,他也不找热水洗澡,直接在水井里打了几桶水,从头往下浇,顿时沁人心脾的凉意由上往下蔓延至全身。 何生身子健壮,往常也是这般,匆匆擦了一把身子就进了房间。 床上的人儿安安静静的躺在里侧,何生以为她睡熟了,越走近床榻越是放缓慢脚步,悄无声息的躺上床,闭上眼准备睡去。 张惜花感觉到几粒水珠溅在身上,想通了什么,就皱起眉头,问道:“何郎,你的头发还没有擦干吗?” 何生吓了一跳,有些窘迫道:“是还没干燥。”擦干燥还不知道等什么时候儿呢,何生也是图省事不想费那个功夫。 作为一个时常关注家里人健康的大夫,张惜花在这方面很执着,有时候会给人感觉啰嗦碎碎念,她爹娘弟妹们都不知道被念多少回了。 对于丈夫她没想对着他一通叨念,张惜花只轻声说:“我给你擦干净。” 说完爬起来找了干净的帕子,不由分说的要给何生擦头发,何生也是因她不同往常的强硬而同意了。 在擦头发时,张惜花顺手给他揉了面颊上的穴道,令浑身僵硬的何生放松不少。 温柔的手抚摸时在心头划过一阵阵激流,何生深呼吸几次,表面很镇定,心里却重重叹一口气,许就因她这些温柔小意,才使得自己逐渐习惯身旁有那么一个人儿。 这种变化令人有些不知所措,何生常常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房里有些沉闷,两人都知道对方尚未睡着,过得片刻,何生就问:“家里那些肉是哪儿得来的?” 何生早吃出是野猪肉,想到以娘的性子,不可能一次性买那样多,便是买多,也不会由得媳妇大手大脚的煮来吃。 他今天吃的分量,可以分出来煮好几顿呢。 张惜花不答反问:“好吃吗?” 何生被问得沉默片刻,很是诚实的说:“好吃。” 第一次听他正面回答自己做饭食好吃,张惜花心头高兴,脑子一热便道:“我特意给你弄得,你多吃点才有力气干活。” 她本意是想说,丈夫那样累,在吃上面不能再委屈,力气撒出去营养也得跟上,如此身子才能健康。 表达不完全,何生以为媳妇嫌弃他力气小身体不健壮,男人在这方面天生就很敏感,何生也不例外,当即抿着嘴一声不吭。 一时间周围的气温都冷了下来…… 张惜花没多想,便笑眯眯的想告诉他野猪肉是江家兄弟送来的,话还没出口呢,何生突然一骨碌的爬起来,两只手臂一伸,猛然就把张惜花整个人抱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个举动,张惜花何止是吓一跳,简直心脏都要蹦出来了,脑子里啥也想不到当即就搂紧了丈夫的脖子。 她压抑着砰砰慌乱的心,很是费解他干嘛来这一出? 何生很轻松的打横抱着媳妇,还用手掂了掂,整个动作似乎在计量重量,果然没等两下,张惜花听到他说了一句。 “你也就九十来斤,还没今天挑的炭重。” 何生说完,就把张惜花小心的扔到床榻里面去,她压着自己的脖子,两人肌肤亲密紧贴着,他能感觉她身体的柔软,何生觉得等会儿可能起邪念,便赶紧脱手才是。 张惜花脸皮子霎时就泛红,捂着脸不敢去看丈夫,她怕自己会笑出声,没想到向来严肃正经的何生竟然也有那么斤斤计较的一面。 他还拿自己跟炭相比,哎……这比喻好令人忍俊不禁。 房里就夫妻俩人,何生做出这些举动后,他自己也是惊诧了一会儿,身边人即使偷偷的闷笑,何生依然听真切了。 他黑着脸,不恼不火的沉声道:“早些睡了。” 知他发现了自己在笑,张惜花就拿了两人新婚时用的鸳鸯枕头蒙住脑袋,听话的小声回道:“嗯,我睡了。” 丈夫的头发也快干燥了,这时候睡没大碍。 今天炭窖那儿是由何富在守着,明儿就得换上何生,每天轮一次,想到明晚上不在家里,何生又道:“你明早多做些饭食,我带着在山里过夜吃。” “哎。”张惜花应道。 炭窖那儿的山,还是很安全的,张惜花也不担心,就是得弄些不容易腐坏的食物,粗面饼子或者玉米饼都可行,反正家里肉多不赶紧吃完就坏掉,那另外再熬些肉酱吧,搭配着吃一定很好。 张惜花不停的在想怎么喂饱丈夫的胃时,何生除了懊恼自己刚才那冲动的行为外,还在压抑身体的悸动。 成亲已经有这么些日子,两人之间那事算不得多,可每回何生都爽到了,真是让人食髓知味很快上瘾的事儿。 何生又呼出一口气,明明今天身体很疲惫,但怎么就是睡不着。他真的很纠结,因为才刚自己严肃的吩咐过媳妇赶紧睡觉,而她真的已经细细的发出浅眠声。 这个时候再把人摇醒办事似乎不太好? 何生思来想去下不了决定,最后移开身体离张惜花远远的,后来才慢慢入眠。 ☆、第22章 五更天时,何生轻轻推了推身旁躺着的张惜花,她揉着眼睛,似乎没睡好一脸倦容转头去看他,何生此时已经在穿戴衣裳,见此,说道:“昨儿没睡够吗?那以后晚上不要等我自己早些去睡,我到家再叫门就是了。” 尽管还想躺一会,可是张惜花知道她得早早做了吃食让他带着进山,便针扎着爬起来,听了丈夫的话后,垂着头道:“嗯,我晓得了。” 夫妻俩一时无话,分头各自做自己的事,趁着饭熟的空挡,何生一刻也没停歇扛着锄头摸黑去了家里的玉米地上做活。 随后,何大栓也起床,随意擦了把脸就担着木桶往水田去。虽然女人家干不了多少重活,不过这些日子张惜花与何元元时常也会去田里帮忙拔下害草之类的,能减轻一点男人们的负担就尽量减轻。 天蒙蒙亮时,婆婆与小姑纷纷起床,这个点张惜花把所有事情都弄完了。给丈夫准备的是一小罐肉酱,十个玉米饼,另外在灶灰里埋了几个红薯,用火钳扒拉出来一看,一部分表皮烤得焦脆,捏了一下软绵绵的熟透,她就拿了放在一旁待凉。 何生很会赶点,几乎是张惜花做完饭没多久,他就到家来。确切的说不是他恰巧赶上点,而是两人相处有段时间,何生已经能估摸出媳妇行事的时间规律,猜测到她该是做完了,才收工回家的。 李秀娘来敲门时,何生正提脚要出门,被她拦住了,李秀娘笑着道:“何生哥,赶早不如赶得巧,幸好你没走远呢,我给芸娘他爹带了今天的口粮。” 说着李秀娘就把用布包着一团的东西塞在何生的箩筐里面,何生低头一撇,见是几个粗面饼,李氏手中并无其他啥的,便道:“赶着出门,我先走了。” 何生讲完,抬脚就大跨步往外面赶,趁着太阳没有冒头气温不高时进到林子里,之后树影重重也不会那么热。 直到何生离得老远后,李秀娘回转头看着张惜花,笑着道:“何生哥这么个闷性子,亏有嫂子受得了呢。” 李秀娘觉得虽然何生皮相不错,但自己汉子也长得好啊,何富长着一副方脸厚唇浓眉毛,且四肢健壮,一把子力气,相比于何生那种偏秀气的长相,何富更加符合时下的审美。况且何生又是那么个沉默寡言样儿,在李秀娘看来,何生除了家境殷实些,真是没一点比得上自家男人。 婚姻生活,冷暖自知,这是无法外道的,张惜花只能腼腆的笑了笑。 李秀娘凑近了,悄声问道:“嫂子,你跟何生哥至今有说过十句话吗?”她着实好奇呢,想她嫁给何富两年多,与何生家比邻而居,说来也没跟他讲过几句话,很多时候还是必要讲两句时,何生才会应一声。 这个问题着实令张惜花窘迫,她丈夫哪里就有那么闷?嫁给他后,她觉得夫妻俩沟通很顺畅啊,并无啥不妥。 瞅了脸蛋泛红的张惜花,李秀娘没等到回答,就露出个了解的眼神,低声道:“哎,是我想左了,到底是自己的媳妇儿,哪能跟别的妇人比。”毕竟日日一个被窝睡着呢,耳鬓厮磨个几回感情就出来了。 见她话语里像是在控诉何生区别对待,张惜花嗔道:“大清早的,秀娘你今儿不用做活了?” “哎!差点忘记时辰。”李秀娘拍了头,婆婆接了一单缝制衣裳的活,她还得家去帮忙,要是晚了又要被埋怨偷奸耍滑,便掐着腰道:“我走了,回头再来串门。” 张惜花笑眯眯的看着李秀娘出门,自己昨天就知道何二婶在赶制衣裳,秀娘肯定不能在这里耗着,果然提了话头,她就老老实实回去。 总算不用直面别人带着窥私欲的问话。张惜花觉得何生很好,话虽不多,但每次都是在点子上,且他对家人很是关心的。像今天起床时告诉她不用等门,其实就是想让她睡多一些而已。关键是看自己要如何去想,凡事想开些,往好了去想,才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她嫁给了何生,这辈子都是何生的妻子,拿心去换心,她要对他好,相信他也能感受到,不求同样的好来回报,张惜花只要有这种琐碎中透着小温馨就行。 嫁人后的每一天很平淡却充实,张惜花把家里喂养的两只白猪的食物倒了一桶进猪槽时,何元元跑过来道:“嫂子,铁山哥找你呢。” 因为那半扇猪肉,何元元对江家兄弟的态度软和了很多,至少不会当面表现出嫌弃之情,此时还乐呵呵为他传话。 张惜花笑着问道:“哦,他找我什么事儿呢?”她问出来才觉得多此一举,江家兄弟找自己除了雁娘还能有啥事呢。 何元元道:“我没问,他在厅里等着呢,这里我看着,你自己过去瞧瞧有啥事罢。” 喂猪时得留个人看着,猪食槽不能打造得很宽,所以每次只能倒一桶猪食进去,吃完后再倒入另外一桶,为的就是让猪们觉得食物少,它们才能吃得更多,长更多肥膘。 至于这个说法有没有依据,张惜花也不晓得,反正庄稼人都是这样认为的,猪养肥后卖给屠户换钱,是农户副业中重要的收入来源,承载了一家子人的希望,很多时候自己不吃,也得喂饱了猪,如今何家处处开源节流,就牲口的食物不缩减,每日三顿,每顿要喂两大桶猪食。 有小姑守着猪圈,张惜花洗了手就往堂屋去。 江大山与江铁山两个人昨天去大良镇卖野猪肉,半扇肉以一两三十文钱一股脑儿全抵给熟识的肉摊,这价格给的就是寻常价,反而是那活的小野猪卖到酒楼里,得了半两银子。高兴得兄弟俩立时把张惜花交待要买的东西购置上,有了余钱后面还买了一百近陈粮家来。 江铁山坐在何家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撮棉花和布料,见此,张惜花心里有些明白,笑眯眯问道:“今儿雁娘身子好些了吧?” 她还没来得及去看雁娘呢。 江铁山赶紧站起来,回答道:“她好了不少,等会还要劳烦弟妹再去看看。我找你是想问问这个怎么处理?” 新棉花和干净棉布都买家来了,可是该怎么用,三个兄弟是完全摸不准,只得厚着脸皮来求教张惜花。 张惜花道:“这个你放着吧,我等会儿帮着做好给你送去。” 江铁山想了下,何生媳妇每天手头有那么多事情做呢,倒不好一直麻烦她,便不好意思道:“还是弟妹告诉我怎么做,我自己动手就是。” 张惜花细思一遍,点头道:“那也行,你先留下东西等我先做个样子出来,再拿过去叫雁娘照着那形状做就是,费不了多少事。”其实就是用干净的棉布按月事带的模样做,不同的是中间要能塞棉花,还得洗净时能方便把棉花拆卸出来。 那等私密物与个男人不好讨论,张惜花便避开了江铁山请求。 江铁山自己也通透,恍然明白了点什么,赶紧连连点头道谢,放下东西后就回了自个儿家里。 雁娘那边赶着急用,张惜花没耽误,找了针线出来,很快就缝制了一条出来,为了不让棉花散乱成一团,一条棉布用线分成了四小格,每格都能填充棉花进去,弄脏后再拆掉接头那排线倒出污渍物,雁娘是特殊时期,还必须洗干净用滚水煮过后再用。 往江家那边送完东西,再忙碌了半天,天色就黑下来,临到爬上床睡觉时,张惜花才猛然惊觉今晚丈夫不回家。 炭窖那茅草房很简陋,那张床是用竹子打造的,考虑到茅草屋面积小,竹床比家里用的小一号,何生的个子躺上去定不好伸展身体。 况且他还有认床的毛病呢,也不知道往年如此情况丈夫是怎么度过的。 张惜花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身边没个人一时间真有些不习惯,但是她是那种适应很强的人,除了有点担忧丈夫外,没两下就闭眼睡着了。 反之在山中的何生就很不好受了。 首要便是蚊虫太多,熏了好几次蚊子才消停点,再来这床不好翻身,导致他睡得实在不舒服。 山林偶尔有奇怪的声音传来,这个何生不怕,听着听着就习惯了。因为睡不着,他坐起来借着月光摸出媳妇早上弄的饼子吃。 出门前就把一整天及第二天早上吃的全带来,留了明天啃的两个,挖了一勺子肉酱卷在饼子里,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一个饼。 何生瞄了一眼罐子里的肉酱,估摸着明早的份量够用,很干脆的再捣了一勺子进嘴巴里咀嚼,这会儿他吃得很慢,舍不得一口就吞完,来回在嘴里滚动了好几圈,把味儿吸溜干净才咽进肚子。 品尝着美味,又想到白天何富跑过来抢他的肉酱吃时,跟自己抱怨说:“我家那口子,做的饭菜哪里能吃?” 李秀娘早晨图省事,只弄了几个玉米饼,凉了后硬邦邦的咬起来费劲,另外她还舍不得放盐巴进饼子里,咀嚼起来一点味儿也没,往常何富肚子饿不管三七二十一,有吃就行。 可这会儿有了比较,才知道媳妇之间也有差距啊,那差距还不是一般的大。 何富极力博同情,可惜何生捧着自己的肉酱罐子一毛不拔,就是个不讲情面的铁公鸡,好说歹说费了不少口舌才弄了几勺吃。 何富只一想想都郁闷。 想到此,何生不由笑了一声,揉了揉满足的肚子后,躺上床慢慢的竟也睡着了。 ☆、第23章 何生不在家里时,张惜花就是最早起床的人,今天也是比公公何大栓要早三刻钟,何大栓路过灶间,撇了一眼正勤快做家务的儿媳,张惜花忙喊了一声:“爹。” “嗯。”何大栓点了点头,独自绕到杂物房里拿了扁担水桶,便匆匆走出家门。 这个时候,张惜花才知道啥叫一脉相承,自己丈夫那性子,不就与公公很像嘛,父子俩皆是少言寡语极了。 估摸着是何生小时候有样学样模仿着公公平日行事养成的,张惜花很好奇幼年时的丈夫,她简直无法想象小小的他摆出个一本正经严肃着脸是何等姿态,也许很可爱罢? 神思间,张惜花不由想到自己的两个弟弟,大弟张祈升如今可不就越往自家爹的性子走? 特别是祈升板着脸训斥弟弟时,那小嘴抿紧,眉头皱着,眼神犀利的瞪着犯错事的张祈源,直把张祈源瞪得承认错误才肯善罢甘休。 祈源性子跳脱些,不管是被哥哥骂了一通也好,揍了一顿也罢,转头就跑到大姐那儿求安慰,言语里少不得道几句哥哥的不对。 每当那个时候,她先由得祈源把不满全吐出来,再来就会慢慢的引导祈源自己认识到错误,小人儿深切反省后,也会理解哥哥虽然方法强硬了些,但都是为了自己好,他以后基本不会再犯同一个问题。 张惜花几乎是把祈源当儿子一般养,那会儿娘怀了身孕,赵郎中说胎不稳,但不赞同蔡氏流掉孩子,蔡氏年纪大了之前生产时没养好导致身子又弱,流了孩子恐有大危险,可若是生下他,也有很大危险,一时张家人全都懵了,张大福手足无措,张惜花不得不出面安抚住爹娘的心。 之后她精心的照料着才顺利生下最小的弟弟,弟弟生下来那会儿很是弱小,爹娘都以为长不大呢,所幸如今他长得跟同龄的孩童没啥不同了。 也不知爹娘有没有听话的去买些陈粮放家里呢?她想到此便忍不住担忧。 阳西村那边 自从大女儿女婿回了趟娘家,蔡氏与张大福两口子倒是很听话,没几天果真去镇上买了一批陈粮家来。 买的都是那种放在衙门库房里好几年的积粮,图它价格便宜。长了米虫之类的也不怕,洗干净放锅子里煮熟了一家人照样吃得欢腾。陈粮运家来后马上解除了一家子没米下锅那捉襟见肘的尴尬。 老实汉子也有自己的精明。张大福尝到了甜头,趁着价格低廉时,又一连出了几趟镇子买了几批回来。如今家中的存粮,少说也可以支撑到来年开春。 这时候庄稼已经结了稻穗,正是充实籽粒期,整个大良镇辖区的水源干枯程度还没达到很严重的地步,大多数人都抱着老天爷会下雨的念头,家家户户没绝了对丰收的期盼,因此很多人并不舍得花钱去买粮食。 这可真是被张大福赶了个先机,等到许多人意识到去县里买陈粮时,那价格已经翻了两三倍不止,一时间好些人家捶胸顿足。 张大福得知后,嘴里不断哼哼着赞扬自己的先见之明,而蔡氏连连道侥幸,亏得他们听了大丫头的话,不然还不晓得这日子该如何过下去呢。 张家那边的情况,张氏夫妻没忘记托了口信传给张惜花,等她得知了消息后总算解了忧心。 在世间讨生活,谁都不容易,人也不喜欢孤独一人生存下去,只要想着亲人好好的存在这世界上,心里便有个支柱有寄托,家人互相扶持着再困难也没啥可怕。这也是张惜花的心里话,她珍视着自己的亲人,当然时常担忧他们。 张惜花刚洗刷了锅,准备动手煮食时,何富蹭了过来,一进门就露出憨厚的笑容来,他是从床上爬起来,怕自己一会忘了,大早就觍着脸呵呵央求道:“哎!嫂子,你还没做完饭罢?昨儿个那肉酱味道绝了,可何生哥不给我吃呢,你给我点吧?” 那么大的个头,何富竟然能做出如此可怜巴巴的摸样,令张惜花噗嗤一声乐了,问道:“我弄了你俩人一天的分量呢,他怎么不给你吃?” 何富咬牙道:“哪里晓得,晚上他家来嫂子你自己问他罢。”略一停顿,他又恼怒的说道:“我就说了,怎么可能没我的份呢。” 以前何生哥没那么吝啬啊,因那肉酱好吃,何富就多捣了几勺子,何生的脸孔霎时黑得跟刚从炭窖钻出来没洗脸似的。 何富好生郁闷,眼巴巴的望着张惜花道:“嫂子,今儿你还做吗?若真的想给我吃一点,就单独分出来给我罢。” 瞧着那一脸怨气,这兄弟俩是要散伙的节奏嘛,那她可就罪过了,张惜花眯起眼笑道:“那行,弄好我给你分出来,还劳烦你待会儿来家里取,顺道把他的饭食带上山。” 何富心满意足的出了何家门,张惜花摇了摇头,她是一点儿也不相信自己丈夫会做出那样的事。 怎么可能,想想何生那性子,定是何富觉得不够吃却不好意思直接说,才找了个由头特意登门求多弄一些的。 可怜何富以为自己告了状,晚上何生哥到家后一定会被嫂子数落一通,不然她只埋怨他几句嘴也不错啊,结果张惜花压根不信。 不仅如此,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时,张惜花还问:“何郎,可是吃食不够?明儿要不要我多做点带去吃?” 何生听着耳畔媳妇的软声细语,情不自禁点了点头,片刻后待晓得天黑她看不到,直接道:“那个肉酱还能做吗?有就给我多弄一些。” 搭配饼子可好吃呢,何生又想到那个味儿,忍住了嘴里的口水不让媳妇发现,不然被知道多尴尬。 张惜花心里一喜,翻了身挨紧何生,笑着道:“有,这几日都可以做来吃呢,留了几块肉我给保存得好好的,你喜欢那我天天做。” 她言语里雀跃之情如此显而易见,何生受到了感染,那一整天的疲乏竟瞬间去了大半,他清了清嗓子便道:“要少给阿富一些。” “啊?”张惜花以为她没听仔细,惊讶的又问:“你刚才说什么?” “咳咳……”何生脸色一僵,很不自然道:“没什么,早些睡罢。”希望她真的没听清楚,何生细想一番便止不住的尴尬,觉得难为情便翻身背对着媳妇。 张惜花睁着黑亮的眼睛盯着丈夫宽厚的背部,她刚才听真切了,丈夫说少给何富一些,该是不高兴今早她按着两人同等的分量吧? 本来她打算偷偷给丈夫多一些,可是何富竟然等在门上看着她分,一样的小陶罐子,张惜花窘迫着脸实在受不得何富那一副自己厚此薄彼的神情,最后只能平分了。 何富立时高兴的捧着肉酱罐子,笑着道:“嫂子,我家那口子今天做多了几个饼子,我可不小气,到了山上会分给何生哥吃的。” 人家都这样了,张惜花只能摊手表示没办法。 殊不知,何富到了炭窖面对何生时,又是一个嘴脸,掩饰不了得意道:“嫂子可都说了,免得何生哥你再吃独食,特意分成两份了!你我分的都一样多!哈哈……”说完还伴随着一阵阵大笑声。 不是亲的血缘,那也做了十几年兄弟了,何生哪里不了解何富的德行,知道他嘴里一句话也不能相信,可想想媳妇是自己的,为啥要给别的男人做食物啊? 虽然知道情有可原,何生当时依然有点不高兴。何生自认为不高兴的原因纯粹是看不惯他的嘴脸,谁让何富自己摊上了个不会做饭的婆娘啊,怪谁?为啥要自己忍着对方啊? 当然了,这话何生是憋在肚子里不会讲出去的。 他闷闷不乐的进了家门,见到笑意盈盈的张惜花时,胸腔中徒生的那股火气莫名又降下去了。顿时,何生觉得真要生气,只能生自己的。 翌日一切照旧,很是平淡而宁静。 趁着空闲时,张惜花去了一趟江家给雁娘检查身子,江家留了江小山在,江大山与江铁山兄弟俩去自家那两亩田地里担水去了,两人干活快,不用几天就可以做完。 于是,他们提出过来帮何家的忙,何家共有十五亩水田,八亩山地,光靠何大栓父子俩挑水还真的很不容易。 况且何生如今正忙着炭窖呢,大良镇这里出的炭火不易熄,很少有烟,很是受大户人家欢迎,有专门的商人过来大批量收,再贩卖到各处去,这当中有个时间差,因此并不是等到天气转凉入了冬后才开始卖炭火。 这也是何家急急忙忙要把炭弄回家的原因。弄完这一窖,还能赶着再烧几批炭。虽很辛苦,想到能收获银钱也值得。 像他们这样的小作坊,大良镇有不少,何二叔与何生家这几年依然靠着卖炭火存了一些银子。 对于江家兄弟的提议,何大栓与何曾氏都没有拒绝,何曾氏提出要给他们每人一天五文钱,江大山强烈的拒绝了。 何曾氏想想他们粮食不多,便打开了地窖让他们搬了两麻袋红薯,一麻袋去年的稻谷,另外送了一把鸡蛋过去。 何曾氏态度很强硬,若是他们不收,那就不接受他们帮着干活了。 江家兄弟收了东西,挑水很是卖力,每天到点便跟着何大栓去田间劳作了。 这仨兄弟品性好,勤劳又懂得感恩,张惜花当时便感慨一番,觉得雁娘一定会很有福气的。 ☆、第24章 江家的屋顶近来新添了茅草覆盖,房子里收拾得很整齐,此刻烟雾从一旁灶房飘出来,张惜花进门时,江小山听到脚步声探了脑袋出来,马上笑着道:“何生嫂,快进厅里坐吧,我洗了手就过来。” 江小山比何生小两岁,今年十九,三兄弟中模样最周正就是他了,他也比兄长们高了一个头,许是年岁小一些,身上压着的担子没兄长们重,江小山面容常带着笑并不总是挂着愁苦的表情。 张惜花道:“我就看看雁娘,你忙自己的吧。” 江小山缩回灶房前道:“她在房里呢。” 房间一阵索索声,雁娘支起身子扬着头往门口张望,待见了张惜花来,便腼腆的一笑,小声道:“惜花姐……” “哎。”张惜花应声又问:“今儿还疼吗?” 雁娘垂低头道:“好多了,也不那么疼了。” “还有一些疼是正常的。”张惜花边说边帮她把脉,脉象很是平稳,“过得几日,你就可以像寻常那样走动了,做些简单的家务也可。” 雁娘心中一松,一双眸子瞬间便亮起来,不确定的询问道:“做饭刷碗都可以吗?” 张惜花点头道:“可以。不过别干重活,担水挑柴之类的暂时不可行。” “嗯!”雁娘重重的点了点头,似乎在保证一般道:“我只干些轻省的。”这些日子,江家兄弟为了照顾她,每天必须得留一个人在家里,耽误了不少活,雁娘想着自己若是能照顾自己,并把每日的饭做好,那可就减轻了他们不少负担。 听闻了这样的好消息,雁娘立时笑眯眯的望着张惜花。 那双大眼睛灵动而有神,比之前双目无光看起来的确好了不少。张惜花自己亦是松口气,世间的妇人活得比男人更艰难些,听闻了雁娘被卖到江家前的际遇,张惜花免不得感慨一番。 说起来,张家日子虽然穷苦,至少她爹娘健在,他们宁愿自己饿着也要喂饱孩子们,即使被生活逼迫得卖田卖地也从未想过卖掉四姐弟中的任何一人。 张惜花那阵子被夏士元的事件迫得活不下去时,蔡氏生怕她认同了那些长舌妇的恶毒言论自寻短路,一刻不停的守着自己,张惜花当时真觉得天塌下来,可还是咬咬牙忍过了那段艰难期。 后来,娘家很多村民见不得夏汪氏狂妄的作风,倒回头安慰张惜花,为她说话。流言蜚语发酵了一段时间不攻自破。虽然还是有些人私底下闲话,可活着都不容易了,谁有那个时间理会他们? 张惜花相信黑暗总会有拨云见雾的时刻,同样的,雁娘的生活只要有心过下去当然也会变好,毕竟江家兄弟的品性摆在这儿呢。 整个大良镇如江家兄弟这般因为贫穷而兄弟们娶一个妻子的现象并不少见,隔壁村就有两户呢,雁娘之所以引起侧目,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她是花钱买来的。 雁娘只有活得更坚韧,才可以消弭掉村子里人的偏见。可能是物伤其类吧,张惜花心中怜惜她,所以对她倾注了一份真心。 江小山在灶房里蒸鸡蛋羹,从蒸笼里端出碗,放凉了一些后,就端着鸡蛋羹进了房间,嘴里招呼道:“何生嫂,我多煮了一份,你趁热吃。” 鸡蛋羹是道很简单的吃食,把鸡蛋打出来添了水搅匀后,抹点盐进去,隔开水蒸熟,最后撒点葱花,舍得的人家还会滴两滴油。江小山蒸出来的这碗便金黄金黄,上面几颗葱花,沾染了油光,显得非常可口。 张惜花笑着拒绝道:“给雁娘吃,我在家里吃了再过来的,等会就走了。” 江小山挠挠头巴望着张惜花道:“雁娘有呢,还在灶台那儿放着,我马上就去端过来。” 雁娘也劝道:“惜花姐,你吃吧?” 张惜花蹙眉道:“吃什么吃?再这样我明儿就不过来看你了。”讲完故意板起脸,她心里很明白,江家兄弟卖野猪肉赚的钱,买了粮食再买些给雁娘的补药,还要留出些花用,能有多少存余? 江小山无法,避开到灶房里面去了。雁娘垂低头,不敢再相劝,她小时受了很多苦,心思免不得很敏感脆弱,害怕惜花姐真生自己的气不再理会她。 张惜花叹一口气,岔开话题柔声问:“昨儿那些棉布棉花,你做完了吗?” 雁娘红着脸,脑袋垂得更低了,声音如蚊子一般小:“那个……那些都是铁山哥做的,如今已经弄完了。” 张惜花一愣,恍然明白了。至于江铁山为啥懂针线活,还不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呗,父母双亡,身边没个妇人帮衬,只有自己动手了。 三人中要数江铁山最是心思细腻,耐得住,缝缝补补之类的活,做得也有模有样。 倒是想不到那么个粗糙汉子,捏着针线是个啥摸样,张惜花想想心里很是松口气,人家愿意给雁娘做针线,说明并不因是花钱买的媳妇而作|践她。 雁娘又补充一句:“他说不让我动手,怕伤了神影响身子,昨天便加紧赶制完了。”说这句时,她心里是很感激的。 虽然雁娘最怕的就是铁山哥,可最无微不至的也是他。 张惜花也没啥好交代,想到家里很多事情要做,辞了江家便出了门。想到今晚何生留在山里不回家睡,她突然有些想他呢。 何家里,婆婆在给院子里的菜苗浇水,张惜花过去帮忙,院子墙角种着冬瓜、丝瓜、苦瓜、南瓜等藤蔓植物,剩余空置的土地刨出来围了篱笆栽种了应季的蔬菜,种在家里最大的好处便是随时可以打理,浇水施肥很勤,蔬菜的长势非常好。 辣椒一串串挂满枝头,有青的也有红的,何曾氏挎着竹篮把红色的摘下来,家里吃不完就用来晒干做干辣子。另一部分做剁辣椒,腌辣椒等。 张惜花跟着忙完后,问:“娘,我们家里有黑豆吗?”她在地窖中找了一圈,只发现有黄豆,红豆,刀豆,绿豆。 何曾氏一边把辣椒摊开在簸箕里,头也不抬的问:“你找黑豆干嘛?” 此时暑气太重,何生又不喜欢喝药材煲出来的凉茶,这个真相是张惜花不小心发现的,那天他从山上回来,自己刚好熬制了一锅凉茶,便马上给他盛好了一碗。 何生当时喝得慢吞吞,由于是背对着张惜花,她一直在灶间忙碌,所以不曾发现他到底有没有喝进嘴,还以为他喝得慢是因为汤太热了呢。 做菜时少了葱,张惜花叫何生帮忙看下火,她去菜地那里拔几棵,刚走出灶房没多远,就想起早上还剩下几棵葱在水井那儿放着。 水井离灶房很近,就是几步路而已,张惜花转回身就看到何生竟然把手上端着的一碗凉茶倒回了锅里。 因为有些震惊,张惜花呆在一旁瞅着没有立时出声,何生自己因为做了这事,听到脚步声也不晓得媳妇有没有发现,那张无甚表情的脸微微泛红。 张惜花回过神,一声不吭的进了灶房,何生见了她,赶紧把手上没来得及放下的碗扬了扬,颇有些心虚道:“我喝完了呢。” 怕她看不到,何生还把碗往张惜花面前递过去,好似在跟她说:快看,快看,真没骗人,碗里一滴药汁也没有了。 眼前立时浮现六岁弟弟张祈源耍赖不喝药的即视感。天啊!张惜花默默的捂了下脸,她抿嘴不语,其实是怕自己绷不住笑出声。 他真要不喜欢喝,直接跟自己说就是了嘛她又不会逼迫他,想不到丈夫二十一岁的男子了,竟做出这等幼‖稚的事儿来。 张惜花咬唇,现在她心中那位严肃正经少言寡语的丈夫形象,突然崩塌了一个角,张惜花甚至很怀疑,只要他露出严肃脸时,她一定会忆起他刚才那一幕。 何生见媳妇不言不语,瞄了一眼柴堆,沉声说道:“我给搬些柴过来,你自己看着火吧。”讲完丢下碗就走,身后有人追似的。 等他劈了柴搬进灶房时,脸色已经如常,张惜花望着丈夫颀长的身影,用一种他能听到的音量柔声道:“我想过了,是药三分毒,凉茶咱们家喝了有几天,现在可以暂时隔开几日再喝。” 何生放下柴火后,微微点头:“嗯。” 等他离开灶房时,那轻快的脚步还是泄露了心中的雀跃。 一时想太多了,张惜花赶紧摇摇头,回答婆婆的问话,道:“我弄来煮三豆汤喝呢,可以解暑气又能饱腹。” 更重要的是估摸着何生应该不会排斥了。 材料有黑豆、红豆、绿豆,混合在一起加水小火煮烂,单独熬煮绿豆汤也可以清热解暑,但是绿豆和红豆都是凉性的,加入黑豆可以中和缓解,最是适合三伏天时饮用。 自从那次头疼好彻底后,张惜花脑子里面很多药理方面的知识,对家人有益处,当然要拿出来用。 何曾氏眼皮子也不抬,垂着头道:“咱们家里没有黑豆,你去找黄大婶子要,她家之前养了头驴子,想来有剩下些黑豆。” 黄大婶子就是之前来何家借粮食的那位,张惜花明白了,便打算等会儿就去找她要一些家来。 ☆、第25章 黄大婶子家住在村子中央,离何生家约莫走上半刻钟,下西村从村头到村尾穿插着很多小路,张惜花绕了几条路到黄家时,正巧她在院子里编织竹篮。 黄家也就是个普通小院,因为家里养了五个小子,住人的房间却只有三个,除却黄田牛夫妻住的,其他房间都用竹帘隔开成小间,堂屋里面也设置了个隔间摆了床榻,一进入就令人觉得十分拥挤。 黄大婶笑着道:“你等等,我去给你量一升黑豆出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从家里提了一篮子红薯过来换,因张惜花用的不多,黄大婶直接说送她一升。 临出门前何曾氏嘱咐了让她带红薯来换,说是黄家如今日子艰难,这些个便宜就别去占她家的,张惜花哪能真直接收了黄大婶的东西,忙推拒道:“黑豆熬煮熟了也是粮食呢,婶子可别这样,若如此,我婆婆要怪罪我的。” 黄大婶不肯收,她最后只能搬出婆婆来压阵了。 黄大婶叹一口气,道:“你婆婆就是太客气,行!那我就收下了。”这一篮子也够一家子吃两天呢,要真拒绝了,她还真舍不得。 想了下,张惜花又问:“婶子,你这儿有留了种吗?要不给我一些,等来年有空余的土地我自己种一些。” 除了自家吃,大多黑豆是用来煮熟后喂毛驴。基本没有人大片的种植,一般只会在田埂、山地栽种些。 黄家之前养了一头毛驴,后来五儿子重病了一回,欠下不少债,一家人本就不打算卖掉驴子,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卖了换些钱。 所以说生啥也别生病,那真的是会拖垮整个家庭。 黄大婶听了张惜花的话,赶紧道:“你等着,我给你找一些。”留种选的是颗粒大色泽饱满的,她养成了习惯,不管种不种每年都会特意选出来。 等拿到种子,张惜花心里很开心,要出黄家门时,正巧撞见了一个大小伙子,估摸着年龄该有十四五六岁,整个人黑头黑脑的但人显得非常精神。 他挑着担子,轻轻的喊了声:“何生嫂。” “哎……”张惜花弄不懂他是谁,只好呵呵笑问道:“刚从田里回来吧?外面可是老热呢。” 他挠挠头,憨厚的笑道:“是有些热。” 屋子里黄大婶马上喊了一句:“家旺,赶紧吃碗粥去下坑那儿与你爹一道担水。” 张惜花心想,原来他就是黄家旺啊,时常从小姑子嘴里听到她的抱怨,说这黄家旺如何招人烦讨人厌,张惜花自己看着还可以呀。 真是弄不懂年轻小姑娘的心思。 不过黄家这家境的确贫寒了些,五个兄弟将来都要娶妻呢,且如今还依靠借粮食度日,自家婆婆不愿意倒是情有可原。 黄家旺大声回应了一句:“知道了,娘。” 他看张惜花要走,忙追问道:“何生嫂,何生哥今儿还在炭窖干活吗?” 张惜花侧头回答:“是啊。”心里却有些疑惑,见男孩几次欲言又止,猜到了一点他的意思。 黄家旺憋着脸,开口问道:“元……元元最近都在家里吗?” 天热,婆婆拘着小姑子不让出门,一是要管管她的性子,二也是让她多学着做饭做菜,姑娘年纪大了,不能老往外跑。 要知道何元元那一干小姐妹可是有不少外村的,她经常一出去大半天,不在眼前看着,也不晓得跟那些小姑娘做什么呢,何曾氏可不得扭转她的性子。 张惜花思索片刻,只能答道:“是啊,她近来都在家呢。” 黄家旺一笑道:“在家里待着才好,外面太阳烈,不然若是晒成我这么个黑样儿可不好呢。” 黄家旺的确黑了些,张惜花抿嘴笑笑,说了几句就回家了。 何元元得知嫂子去了黄家,立马嘴一歪,脸一撇,抱怨似的道:“嫂子,你怎么跑黄家旺他家去?黑豆丽娘家也有,早知道你告诉我,我去问她要就是了。” 丽娘是何元元那一干小姐妹中的一位,就住在村尾,她俩时常一起做针线说些私己话,丽娘也会跑到何家来,每次都缩在房间里,两个小姑娘的话题永远也聊不完。 张惜花只好尴尬的笑笑,并不表态。 何元元有些不放心的问:“他跟你说啥了呢?”可别说胡话,不然丢脸丢到哥嫂那儿去太不好看。 张惜花见小姑子要吃人似的表情,马上道:“没说啥呢,就问了你近来是不是在家里。” 何元元顿时出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松懈了,却还是道:“嫂子,我不喜欢那黄家旺,你以后也少去点他家好不好?” 张惜花忙道:“没事儿我去他家作甚?” 何元元咧嘴笑道:“反正有事儿也别去啦,讨厌死姓黄的一家子了。”停顿片刻,她小声嘀咕道:“都怪娘,总跟他家扯上关系。” 张惜花心里纳闷小姑这讨厌真是来得没缘由,虽无法苛同她的作为,不过自己也不阻碍别人的想法。 日子很平静,大家期盼的雨水依然没有降落,下西村的里正挨家挨户的搜集银钱弄了一场祈雨仪式,轮到何家这儿时,何曾氏按着惯例,给了一百文钱。 仪式那天何生、何富也特意从山下回来参加。一场向龙王祈雨的仪式在整个村子都是大事,不能不尊重。 仪式过后他俩便继续忙炭窖的事儿。一连十几天,何生就在炭窖家里来回不停歇,把所有的炭都担完弄到家里存放,后面又砍树枝再烧了一窖。 烧炭大约闷个一天就可以完成,关键是要时刻注意火候。何二叔与何大栓两个人都商量了,今年再烧四个窖就行了,多了赶不上行商的时间点,到时候也没门路卖出去。况且必须要早点回家打理田间的事。 祈雨多日后,也没能带来雨水,大家更加焦急起来,整条鱼水河都被临近村民挑水挑得往下降了两个水位。 后面有巫士跑到村子里建议,说送双童|男童|女给龙王享用,少部分人家里没小孩子的意动了,可大部分有孩童的人家反对,那巫士在村子里鸡鸭鱼的大吃大喝,结果隔开好几条村落跑了几个人来说这是个骗子,大家一生气,拿着扁担追了好几里程的路把人赶跑了。 何曾氏捂着心口直呼气道:“天杀的黑了心烂肠子的,那种人就该被打死。” 这出闹剧结束后,家家户户便出动人往水源挑水,下西村就在雨水河旁边,加上山上的溪流没断流,境况还比较好,至少没有出现抢水打架事件。 张惜花也跟着挑了几天水,两边肩膀处重压之下青了几块,以前一挑担子也经常这样,她自己并不在意,心想反正穿在衣服里没人瞧见。 何生到很晚时才回到家,那时张惜花睡得很熟,还是何曾氏听到拍门声起来给儿子打开屋门。 直到他上了床榻时,张惜花才醒过来,原本是要起来给他弄吃的,何生按住她,道:“才刚娘下了一碗面疙瘩,我吃饱了。” 她心里有些内疚,轻声问:“那咱们睡觉吧?” 何生睁着黝黑的双眸盯着她,既不回答也不出声,张惜花被看得手脚心皆发麻,很羞涩的垂下头。 事情还没正式进入主题时,张惜花被他的手掌掐到了肩膀,一不小心惊呼了一声,何生立时停住,哑声问:“怎么了?” “何郎,我没事。”她不敢抬头看丈夫,蒙住头回道。 何生揭开一旁碍事的枕头,就着月光看到她肩膀处狰狞的青痕,不需要再点灯看仔细他已经明了,便问:“你去担水了?” 张惜花从未想过欺骗他,哪怕只是微小的琐事,便红着脸道:“嗯。” 何生沉默不语,房间里很安静,一会儿后他便找到被随意放在一旁的里裤穿上,躺回了床上,说道:“该是累了,那早点睡。” 张惜花红着脸应声,知道他今晚不会有那方面的意思了。 说来自从他开始忙炭窖的事后,即使回到家也是累得倒头便睡,已经很久没需求过。 她默默的穿戴好被弄乱的衣裳,安静的躺在丈夫旁边。 一夜无梦,清晨何生带上吃食出了门,等张惜花打算继续帮家里挑水时,何曾氏阻止道:“你爹说了,让咱今天都别去了,就在家歇息几天罢。” 儿媳妇不明所以,何曾氏可知道得很清楚,何生一早瞅着空挡说让家里女人家别去干这重活。 何曾氏很欣慰,儿子这是懂心疼媳妇了,这是好的表现,必须要支持一下,她难得笑眯眯道:“老喽,老喽,我这条腰也禁不起折腾喽,肩膀也是酸疼得受不了。” 张惜花的脸刹那涨成猪肝色,很想跑到房间躲一下,不过她稍微克制了会儿,便对婆婆道:“娘,我给你揉揉肩吧?” 何曾氏思考了下,同意了,接着道:“我这把年纪是真干不了重活了。” 既然不用去田地里,做完家务后,她就提着针线篓子抱着丈夫刮破的衣裳跑到何二叔家,何二婶的手艺着实不错,跟着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张惜花的针线就是一般水平,年少时没有时间练习造成的。 何二叔家很热闹,隔壁几户人家都过来了,张惜花自己找了个矮凳子坐在一旁,想着先把何生的衣服缝补好,再慢慢跟着学。 妇人家聚集在一起总是很多话题聊,东家长李家短,是是非非说得都跟亲眼见过似的。 其中有个脸颊骨很突出的妇女,睨了一眼静默着垂头不语的张惜花,似笑非笑道:“哟,何生媳妇,你嫁到我们村有近两个月了罢?怎肚子还没点消息?” 张惜花拿针的手一抖,一不小心扎到了自己,右手拇指立时一阵疼…… ☆、第26章 张惜花稳了稳心神,先是挪开了针线,针扎了手指尖后既疼又麻,不过除了冒出一点小血珠,并没有多大伤口,她抬起头去看那位问话的妇人。 很是眼生,张惜花确信自己并不认识她。 “莫不是身子不行不能生?你可得赶紧找个郎中瞧仔细。”没等来回答,那妇人嘴角一撇又出声问话,她声线很尖,一发言就让院子里人全听清楚了,便有几个妇人同样望过去好奇的瞅着张惜花。 张惜花心里不愉,正要说点什么,何二婶却代替她哼了一声道:“她是新妇生孩子着什么急,想当年你自己嫁给罗二狗时不也用了一年多才怀上?” 何二婶语气很冷淡,隐隐的透出一股嘲讽之意。 能来这院子的人,大多是与何二婶交好,另外小部分人,不过是瞧着热闹或者心里打着偷师的主意,至于何二婶的态度为什么会如此,一个村子里住着呢哪里会不清楚?所以马上就有人附和何二婶的话,主动道:“说来我成亲后也用了半年才怀上呢。” 立刻就有人接话道:“我比二狗嫂还晚的,用了两年才怀了我们家铁柱呢。”铁柱如今还是个独苗苗,接话的妇人一家疼到了骨子里,她对于有人拿怀孕这个事讥讽别人是深痛恶绝,因为她没少被人埋汰,想想又道:“郎中先头与我说过,早怀、晚怀,还得看个人体质,只要身体没大碍,孩子迟早会来的。” “听了大家说的,何生媳妇你可别着急啊,慢慢着总会有的。” 一时间好几个人争相把自己的事儿说出来宽慰张惜花,弄得张惜花更加不好接口了,于是只能腼腆的谢过别人的好意。 挨得近的一位稍微年轻的妇人突然凑近张惜花的耳边,小声道:“那找事的是罗香琴的二婶,你别理她就是了,一家子在村里有名的厚颜无耻。” 至于怎么个厚颜无耻法,那人却是不方便细说,因为罗二狗的媳妇王氏此时在场呢,加上她偷偷瞄了一眼何二婶,见对方并不乐意她告诉张惜花,那人说了一句舌后马上就闭紧了嘴巴。 香琴这个名字,张惜花不是第一次听进耳朵,刚嫁来那几天在村子里走动时,有些人背后嚼舌头时声音特别大,由不得她听不听。 似乎是那个与何生订亲的姑娘,据说后来去了县里给一个大老爷做妾,跟着过好日子了,因此才与何生退了亲,不然哪能便宜张惜花啊。 何生即使退了亲,也有不少人乐意把闺女嫁给他,本来很多人都磨刀霍霍呢,结果突然杀出个外村的张家女来,可不把人气死。 因此嚼舌头的都是那些没落着好处的,这个罗二狗的媳妇就是当中的典型。她也有个闺女,比香琴小一岁,模样生得没有香琴那么花容月貌,她自信也是小家碧玉,于是厚着脸皮提议把罗香琴之前的亲事让给自家闺女。 结果何曾氏不领情。非但不领情,她还特别迅速的给儿子定下了张惜花,没等一个月就热热闹闹的办了何生的婚事。 村里人都说何曾氏这是在赌气呢。消息灵通点的,打听到张惜花家境贫寒,一家六口人饭都吃不饱,且她名声还不太好,据说是跟同村男子有些首尾,人都会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因此起初不少人对于张惜花是不屑的。 把院子门一关,大家各过各的小日子,别人的闲言碎语哪里影响得到何家?加上是何曾氏自己给儿子聘娶的媳妇,她没有理由嫌弃,至于何生,没看人家小夫妻处的很不错吗?所以难听的话虽然不少,但是没人会不识趣的跑到何家人当面说。 何二婶与何生家亲近,自然同仇敌忾看不惯罗家的作风,她一点也不愿意罗二狗媳妇上门,奈何那女人脸皮子太厚,冷嘲热讽都赶不走。 何二婶向着王氏投了个冷冷的目光,转头和蔼的对张惜花道:“惜花啊,那些婶子们说的都很对,你自个儿也懂不少医理,就别理那些个小家子气的人,全当她刚才说的话是放在狗屁!” 噗……张惜花差点就笑出声,她觉得何二婶很可爱,果然是跟二叔匹配得紧,老夫妻俩一个爽朗风趣,一个心直口快,都是让人没压力的长辈,所以她才那么快与何二婶熟识起来,家里没事儿也喜欢到这儿做做针线。 二婶那样不客气说话,也是向她暗示这妇人并不值得交往,张惜花脆声回道:“我不理,那话在我心中连狗屁都不是。” 别以为张惜花平时斯斯文文,加上又是娇滴滴新出炉的小媳妇就好欺负,要知道她未出嫁前可是能扛起家里不少担子,张大福与蔡氏很多时候都要依靠她的建议行事。因家里贫寒,性子被磨得很坚毅,罗二狗媳妇这点冷言冷语根本就打击不了她。 不相干的人对自己甩脸,岂有忍气吞声的理?张惜花说完看也不看对方,笑了一声从篓子里找出相似颜色的碎布,打算在何生衣服破了大洞的地方缝个补丁。 何二婶立时笑道:“极是,可不是连狗屁也算不上呢,有人啊,却没发现自家嘴巴有多臭呢。” 而两人一唱一和,明着表示了对挑事人的不满,院子里爆发出一阵阵笑声,那罗二狗媳妇脸色青白交加,觉得没趣,丢了话就回了自个儿家去了。 等她一走,何二婶笑眯眯的望了一眼张惜花,别的先不说,至少她合自己的脾气。于是对这个侄儿媳妇又满意了一分。 在何二叔家发生的不愉快事件,一直到回了家里时,张惜花才收起了轻松的表情,她心里不是不紧张的。 因为她十几天前月事已经走干净,近来与丈夫也没有亲密行为,估摸着月事再有十来日又得回来。想到此,张惜花不能不说失望。 生儿育女是恒古不变的主题。张惜花自己本身是很喜欢孩子的,当然想与丈夫拥有一个孩子,她今年满了十八岁,很多姑娘在这个年纪已经当了娘,所以她一直不排斥怀孕。 但是何家的人对早些有孩子是什么态度她并不清楚,加上她来何家的日子短,张惜花觉得自己需要先适应一下公婆丈夫小姑他们的性子,这也是为了大家今后更容易相处,于是并不敢豁然怀孕,因此一直坚持在事后仔细里里外外的清理身子。 张惜花自己虽然做了这事,心里却隐隐希冀能有个意外,最后肚子真的没消息时,难免有点失望。 惆怅了片刻,张惜花莞尔一笑,觉得自己想那样多呢,既然选择了这个决定那会儿,就有了心里准备,此时再懊悔不是自找难受吗? 张惜花又把自己给说通后,理清了思绪便开始做家务。从黄大婶家拿回来的黑豆,可以煮很多次,她先是选一些倒进木盆里泡发起来,再把绿豆、红豆这两种混合在一个锅子里小火煲。 炖得软烂后,才撒了些盐巴进去。当然加糖去调味也可,但是家里没多少糖,张惜花只能用盐。 傍晚时,何大栓,何曾氏,何元元都一齐回来了。一家子相对无语的吃起来,她煲的那三豆汤特意留出给何生的,其他人也分别喝了两碗。 等别人都洗漱睡觉后,张惜花独自坐在庭院中望着满目的繁星,人在星光之下更显得飘渺,真的希望这天气能下一滴雨。良久后,她叹一口气才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久久不能眠,半睡半醒间听到何生的拍门声。猛然意识到今天他该家来呢,张惜花立时清醒,便爬起来批好衣裳去给丈夫开门。 何生等在门口,脚旁边两个装得满满的箩筐全是木炭,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走进后,院子门很快打开,瞧见是媳妇,他轻声问:“是吵醒你了?” 可明知吵醒也没办法,家里总得需要个人起床帮忙开门。 张惜花展颜笑道:“刚睡下不久,何郎你快进来。”他近来与自己话多起来,虽然都是些寻常的询问语,这是个好事儿,张惜花已经很满足了。 何生重新架上扁担,弯低腰再一次挑起箩筐,现在这时节晚上也不会打露水,柴房里堆满了炭放不下,他便直接将箩筐停放在院子里。 等他洗了把脸,张惜花已经摆好了碗筷,何生自觉的走近桌子并坐在椅子上,端起碗大口的吃。每天做体力活,容易饿得快,加上媳妇做什么都好吃,何生吃得很香。 何家兄妹俩性子真是很大差异,与何元元那种食物好吃就开口大力称赞不同,何生只会默默低头吃,至于怎么判断他觉得好吃与否,张惜花已经发现能从他吃饭的速度看出来。 若是他细嚼慢咽,那一定是非常合胃口,若是他吃得很快,说明味道一般,她私下甚至猜测,食物不好吃时,何生心里一定在想赶着去干活,吃个饭也磨磨蹭蹭的多费时间啊。 张惜花坐在一旁满目柔色的看着他,心思却拐着弯儿的想些丈夫的一言一行。他今天就吃得很慢呢,特别是端着三豆汤慢吞吞在喝。 张惜花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这个好喝吗?” 何生从碗里抬头,须臾后点头道:“好喝。” 他喜欢,说明自己想的果然没错,张惜花立时绽放了脸上笑容,还突然发现偶尔琢磨一下丈夫的喜好真的很有趣。 看,他吃得开心,自己也觉得颇有满足感。 张惜花心里一高兴,望着丈夫的眼神愈加柔和,情不自禁问道:“何郎……你喜欢孩子吗?我们早点生一个好不好?” ☆、第27章 在这个夏日深夜,因何家房屋在村头,离着田地很近,仔细些可以听闻到不远处的虫鸣蛙叫声,显得宁静而美好。柔和的夜色下,何生被妻子那一句话问得怔住了…… 他手里捧着的碗装着浓稠的豆汤,几样豆子熬得软烂,已经分不出豆粒,端起来喝一口,那味儿很细腻,滚过喉咙时可以感觉到那些细碎的豆渣滑进了胃里。何生是很喜欢的,为了品尝这种滋味儿,他一直慢吞吞的喝着,此刻面对张惜花期盼的眼神,何生垂低头把碗底都喝光后,才回道:“喜欢。” 到了适婚年纪时何生就对未来的小人儿有过幻想,况他如今年岁已经不小,连何富的闺女芸姐也开始蹒跚学步,若不是被香琴耽误,自己该是早两年就有孩子了。爹娘虽不明说,他知他们心里是想抱孙子的,何生稳了下心神,很慎重的说:“我们是该早一点生娃儿。” 登时,张惜花感觉有一股暖流从脚底往上一直蹿到了头顶,滚了个圈儿,却停驻在心口处,那股暖色浓浓的化不开,似乎占据了心坎后不打算再挪地儿。她只能红了脸蛋,轻轻的嗯了一声。 生娃娃这个话题若细聊两人都觉不好意思,何生微微扭开脸不去看她的眼,见手还拿着碗,便出声问:“还有吗?” 张惜花抿嘴一笑,伸手接过了碗,小声劝道:“已喝了两碗,多喝也不好,明儿我再给你熬。” 又劝着他再吃一张饼子后,何生吃饱了就坐在一旁消食,张惜花立时站起来收拾桌面,她手脚麻利,三两下就擦干净桌子,抱了个木盆把邋遢碗筷全装在里面,水井就在院子里,她也不用挪几步地儿就蹲着一旁洗刷。 何生稍坐了一会儿,起身给她打水,连续打了几桶上来,冲刷几遍碗筷就干干净净,家里在水井旁修筑了条小渠道,直通了菜地,那儿挖了个小水塘,平日里浇水很方便,所以污脏的水并不浪费,院子里蔬菜长势茂盛也是因此。 张惜花道:“别用凉水洗漱了,灶上我温着水,待会儿捣了热水洗洗就睡吧?”丈夫许是贪凉,也可能是嫌麻烦,并不常用温水。 何生想了想答道:“不急,明儿不用进山,我再坐一会儿。”才刚吃了不少,此刻肚子胀胀,等舒适了再洗不迟。 张惜花惊喜问:“你明儿不用到炭窖去?” 他像个陀螺似的上山下山二十几天,家里炭火都快堆放不了,更紧要是瞧着晒黑了一圈,眼下积着青黑,该是一直在茅草房子睡不好。若是忙完可就太好了,张惜花当然很欢喜。 媳妇的语气太过轻快,何生扯了嘴角闷闷的笑道:“明儿不用,快忙完了,留下的那些首尾让阿富弄,我歇一天,后儿与二叔一道去县里卖炭。” 听他后天要去卖炭火,至少也需要个几天时间,卖完后就能一直待在家里,想到此张惜花赶紧收敛起心底的雀跃。 等何生去洗漱时,张惜花先一步回了房,把床铺好,自己躺到了里侧,何生回了屋便伸出手臂搂着她。 想到明儿不用外出,夫妻俩耗了不少时间。 公鸡到时辰就开始鸣叫,何曾氏起身批了衣裳,首先一步便是开了鸡笼,把鸡们放出去啄食,大小不一的鸡成群结队的四处乱窜,咯吱声不断响在耳畔。何曾氏在鸡笼里摸了一圈,搜了五六枚鸡蛋出来。 何曾氏蹙眉,那只毛色斑杂的花母鸡今儿没下蛋,昨天有下蛋吗?年纪大了记忆不好,何曾氏想起昨天是儿媳妇收的蛋,刚一张嘴喊人,望着儿子儿媳静悄悄的房间,抿了嘴突然又不打算出声了。 何大栓是风雨不动的时辰起床,去玉米地绕了一圈,扛着锄头又回来了,见老妻在水井旁洗菜,便道:“阿生还没起啊?让他早些起来去元慧那里赶了牛车家来。早些准备好,免得错了明儿的正事。” 何家养的老黄牛前年生了场病后,已经没了,因此家里耕田犁地都是在村子里拿粮食租用,或者去女婿家借。 何元慧嫁在杏花村,距离下西村隔了有七八里,这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脚程快也就是一个时辰的事儿。 往常何元慧得空就回一趟娘家,近来也是为了地旱的事情忙碌,一直没回来。她的夫家是个富农,日子比何家还好过,因为何元慧生得好看,被李家的大郎路过村子时瞧上了,求了家去。 何元慧自己肚子也争气,婚后连续生了两个胖小子,把长媳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李大郎待她也真心,若说这桩婚事唯一的糟心处,就是李家儿子四个,妯娌间彼此掐尖要强,为了点鸡毛蒜皮也要计较出事端。 若不是无法,何大栓老两口也不愿去女婿家借牛,免得大女儿难做人。 何曾氏埋怨道:“急什么?傍晚前把牛赶回来就是了。儿子这些天累的很,让他多睡个把钟头不碍事。” 何大栓心思不会拐弯儿,有话说话,没话就闷头干活,听了老妻的,转头问:“怎的儿媳也没起床?让她给多弄些饼子,大山今儿也过来帮忙,晌午我们在田里不回来了。” 何家的田地情况比别家好,因为担水勤,加上又有江家兄弟帮忙,当然啦,减收依然不可避免。 何曾氏扯了嘴角撇了他一眼后,才道:“行了,你忙你的去,等会就给弄好。” 何大栓放下锄头,又去找了水桶扁担出来,把该交代的交代清楚,趁着饭熟空挡又独自往外面走。 张惜花在房里已经听到公婆的对话,她小心翼翼的爬起来,轻手轻脚穿戴好了衣裳走出房门时,见何曾氏还在洗菜呢,忙道:“娘,换我来吧。” 何曾氏道:“我弄完了,你去我房里把玉米面量一斤半出来做饼子吧。” 家里有特制的竹筒,装满一竹筒就是一斤,用来称量很方便。张惜花开始默默的做事儿,既然要做饼子,少不得要夹些公公喜欢吃的腌菜,于是又去开了坛子装了豆角干,萝卜干等。 儿媳要赶着做吃食,何曾氏就自去弄牲口的食物,剁碎了一起放进大锅熬煮,大火烧上三刻钟就煮烂了。 每日里婆媳相处的时间长,何曾氏话语虽少,但是她不会多提各种要求,更不会指手画脚对张惜花指指点点,所以张惜花很快习惯了婆婆的行事。 何曾氏突然想到那只本来要下蛋的母鸡,突然开口问:“老大媳妇,你昨儿瞧见花母鸡下蛋了吗?” 张惜花展颜露出笑容来,道:“那只花鸡贼精怪呢,跑家里茅草垛下蛋去了,待会儿我就给捡回来。” 鸡蛋算是农户改善伙食的美味之一,养的每只鸡下多少蛋计较得清清楚楚,所以张惜花一发现家里鸡蛋少了,当然要追根究底。 这只花母鸡是今年长成的,比其他母鸡都灵动,连下个蛋也东躲西藏,张惜花一路更随,最后在院子里草垛下发现了。 何曾氏点点头:“所幸没下到外面去。”今天要去大女儿家,得抓一只鸡送去,不然她就决定让大儿抓了给两个外甥补身子。 太阳冒出了头,何生也起床了。他来到灶房时,与张惜花处在同一个空间,夫妻俩人都微微扭开头不好意思直接对视。 张惜花首先出声道:“娘说等会要去大姐家,粥我弄好了,你赶紧吃吧。” 今天的粥是用磨碎的陈米,加上红薯丝炖煮成的,红薯的香甜掩盖了陈米的那股味儿,吃起来没多大影响。 这些陈米都是跟里正家换的,里正积累了一仓三年以上的陈年稻谷,保存不当眼看要坏掉自家又吃不完,于是就拿出来同村子里交换,一斤去年的稻谷换三斤陈谷,说起来也是划算的,何家也凑热闹换了一些,这些日子就吃这些米了。 何生捧起碗就开吃,无论食物好吃不好吃,他也不会表示对媳妇的不满,因为心知若是家里食物丰盛,她肯定能弄好,也就没有好吃与否的区别了。 往女婿家借牛,为了不引起亲家的反感,说是借,也是要拿家里不少东西过去,何曾氏就给准备了一只公鸡,一篮子鸡蛋,另外再送一担木炭去。 何元元耗着还没起床,何曾氏去拍门,大声问:“怎的还不起来?你大哥要去你大姐婆家,昨儿你不是吵着要去吗?” 何生挑了一担木炭,就拿不了鸡和鸡蛋,所以何元元昨天就说要一起帮着拿东西。 何元元蒙住头,嘟嚷道:“我不去了,让嫂子去罢。”她想跟着去大姐家,不过就是为了那点吃的,可一想想大姐那几个惹人嫌的妯娌就心生不耐,干嘛要去看她们的眼色啊,算了算了,不去了。 近来小闺女已经很老实的待在家里,何曾氏并不过多逼迫她,四五天中偷一个懒觉是可行的。 因此,何曾氏道:“再睡一下就早些起来罢。” 小姑不肯去,张惜花得了个与丈夫一同往大姑子家去的机会,她还从未踏上门,与大姑何元慧接触更少,印象中大姑子的性子很利爽,一说起话来就眉眼带笑,张惜花新婚那天,何元慧还安慰她不用紧张,说什么嫁来家里就把自己当何家人就是。 公公婆婆教养出来的儿女,性子都像他们一般好相处。 ☆、第28章 戴上斗笠,整理好需要带的物件,何生夫妻俩也不耽误,马上就启程。走在路上时,累了就停在遮阳的树下歇歇。张惜花挎着鸡蛋筐子,怕磕碰弄坏鸡蛋筐子里面垫了厚厚的一层松针加谷糠。 那只鸡笼子就提在另一只手上。这些并不重,在张惜花的承受范围内。难受的是闷热的空气,走一路就惹一身汗。 半途中,何生对妻子道:“等会就到了,我们在这里坐会儿。” 张惜花坐下来后,就听何生突然道:“大姐家人口比较多,待会儿你见了喊一声嫂子就是,若是那些人说些什么,不用太过理会。” 李家长期守在家门的,除了那李老太太,就那几房媳妇,而几个兄弟都干活呢,不到饭点也不会在家。 张惜花心想丈夫这是想告诉她那些人嘴巴不干净?便开口问道:“说来,我还不知道大姐家有些什么人呢。” 于是何生就给媳妇随意说了下李家的情况,上别人家门做客,礼貌些客气些就是,也别存了胆怯的心思,反正大家不是常住在一起的人,一年到头就年节时有交集,且到傍晚他们就回家。 听何生这么一说,张惜花心就定了。 再走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入了杏花村。杏花村顾名思义,村子里栽种了不少杏树,如今已过了果期,只剩下层叠的树叶挂在枝头上。一条小路通往了村里头,张惜花踏着这样的林荫小道,不由幻想了一遍春天时那漫天遍野的杏花海,该是有多漂亮呢。 女人家总有这些烂漫思想。张惜花摇头笑笑,跟着丈夫走过一座又一座房屋,最后才停驻在一栋县里那种老爷们才住得起的四合院大门口。 何生道:“这就是大姐婆家。” 张惜花讶然,院子竟然是用的青砖筑造,不说占地多宽阔,单看这扇用桐油漆刷得光亮的大门,就可以窥见李家这富农的名头做不得假。 况且听说李家有几十亩良田,大良镇上还开了一家铺子,卖些七七八八琐碎的民生货物,光每月进项都够好些人家用一年有余。 何生拍门的时候,张惜花回了神,脸上已经看不出多少惊叹之色。毕竟别人再是泼天的富贵,那也不是自家的。 开门的是个男孩,瞧着比张祈源大不了多少,见了何生立时就裂开了嘴,笑得很是灿烂,脆生生喊道:“舅舅!舅舅!” 何生伸出手摸了下他的头,从自己怀里摸索了一下就掏出一张木制的弹弓,“远哥拿着,上次舅舅答应送你的。” 远哥接过,还不及仔细瞧呢,光是拿着脸上的笑容便止不住。 何生对远哥道:“这是你舅妈,快喊一声呀。” 虽然之前见过一面,可那会儿张惜花是新嫁娘,脸上的妆厚重瞧不出摸样,小孩忘性大,远哥已经不认识她了,还是立时抬头,冲着张惜花甜甜的喊了一声:“舅妈……” “哎……”张惜花有些羞涩,垂低头从筐子里拿出用布包裹好的几块米糕,柔声笑道:“舅妈没啥送你,这个拿去与东哥一道吃。” 早上时,婆婆就告诉了她,两个小外甥喜欢吃的是蒸出来的米糕,在昨夜时就磨出了米粉,今早蒸上了。 远哥兴奋的接过,迫不及待用小手捻了一块进嘴巴里,边吃边问:“是姥姥做的吗?好吃呢。” 乖巧的孩子总是容易让人心生怜爱,张惜花被激起了潜藏的慈母情怀,面上更柔和了,笑道:“是你姥姥告诉舅妈做的呢。” “啊?难怪比姥姥做的还好吃呢。”远哥直言道,他是个孩童,还不会说谎的年纪呢,这话可真是立时踩了姥姥,捧了舅妈。 何生夫妻俩忍不住都笑了。张惜花心想,姥姥知道可是要生气的,到时候可就不给你准备好吃的米糕了。 远哥小碎步走在前面,领着他们进了李家门。李家的四合院由正院,东、西厢房组成,中间是宽阔的厅,在日头下晒了不少香菇、辣椒子等干货。 “远哥,瞧清楚是谁在外面了吗?”院子里传来何元慧的声音。 远哥大声道:“娘,是我舅舅、舅妈来了呢。” 何元慧马上就抱着小儿东哥从东厢房里走出来,何生与张惜花分别喊了大姐。何元慧笑道:“快进里面来,外面热得很。” 何元慧接过弟媳手里的东西,让何生把木炭直接摆在了道儿上,之所以不立刻放进柴房,也是想让某些人瞧见,她娘家可不是如某些人的娘家那般整天光着手过来打秋风。 当然,何元慧的小心思,何生夫妻猜测不到,也不会过多去深想。 何生洗干净手,拿了帕子擦了脸上脖子处的汗珠,立刻就把一旁好奇瞧着他的东哥给抱了个满怀。 东哥才两岁多一点,话都说不圆,整个人就像个糯米团子白胖得可爱。 东哥被何生高高的举起来,发出一串串咯吱咯吱的欢笑。甥舅两人孩子气的玩闹了好一会儿,何生竟又从怀里掏出了两只木雕刻的小兔子,刻得还挺形象的。 张惜花前面看到丈夫从怀里拿出弹弓时,瞧着是新做的,当时并不觉出奇,毕竟哪个男人小时没玩过弹弓,弟弟祈升和祈源现今还玩呢,男孩子的兴趣在这些,当然也会学着自己做。 可这木制的小玩具就奇怪了,张惜花心里不由纳闷,他这是啥时候背着自己做好的呢?平日里也没见他会做这些啊。 还有他那衣裳是今早自己准备的,竟弄得跟个百宝箱似的。啥时候藏下了这么些东西她怎么不知道呢? 何元慧望了一眼弟妹,笑道:“由得阿生与东哥、远哥玩,两个小子最缠舅舅了,没两三刻钟是停不住的。惜花你跟我一道进房间里坐下喝口水罢。” 张惜花跟着一起进了何元慧夫妻的厢房外室,何元慧嘀咕道:“亏你们赶得巧,我那几个弟媳妇、侄儿们都不在家,跟婆婆一道去了县里吃喜酒,你们来了也清净舒适些。” 其他三房争相去做客,独留了大房在家里守门,何元慧跟那办喜事的陈家气场不和,也不乐意惹自己不快,所以就选择留下。 当时李婆子还想把最喜爱的长孙远哥一道带上,又怕照顾不周,远哥才没有跟着去。一家四口的清净日子,令何元慧感觉呼吸都清澈起来。 张惜花喝了口茶,何元慧笑眯眯道:“你瞧着咱们阿生多喜欢孩子呢,他那八棍子也打不出个屁响的人,每次见着远哥、东哥就跟孩子们说个不停。” 别说,张惜花自己也很惊奇呢。 何元慧继续眯起眼睛笑道:“所以,你俩人也赶紧生个娃娃罢。” 张惜花很羞涩,红着脸应道:“嗯。”其实生娃娃这个事儿,真的急不来呢,他们从昨天开始就已经在努力了呀,至于他啥时候来,真的要看天意了。 张惜花与何元慧两个人先是由孩子的话题,又聊了下女人家的事儿,公公婆婆的健康状况,再来就是小姑何元元有没有听话等。 因为知道弟媳妇懂医理,她近来身子不爽快,有些女人家的小毛病,何元慧还让张惜花给看了看身体状况。 最后张惜花检查完,发现问题并不大,只给她开了个方子慢慢调节就能好。 何元慧莞尔一笑,很是感慨道:“家里有个懂医理的就是好。”她笑起来真是好看得很,即便生了两个孩子,因养得好,更是添了一道风韵。 在大姑子这样美貌的女子面前,竟然让张惜花徒生出一种怕惊了美人,惭愧不已的感觉来。 说来,自己丈夫何生面貌与大姑有五分像呢,只一瞧两人便能发现他们的姐弟关系。不同的是何元慧是女性的娇美,而何生多了男性的刚阳。 说笑间眼看要到饭点,何元慧把弟弟弟媳留下吃饭。张惜花便跟大姑一块去灶房里做吃食去。 李家的灶房也比何家宽阔,光是大灶就几个。张惜花适应了一会儿才习惯用李家的家什做饭。何元慧并不客气的让张惜花去歇着什么的,心里想的是女人家在一块做做家务活儿才能更贴近呀,也更容易观察到对方的品性。 何元慧自己默默瞧着,这弟媳妇是个老实会用心过日子的,跟弟弟何生两个人倒是匹配。欣喜当初也没选错人儿,便希望这夫妻俩早点贴心,那她也能放心些。 李大郎早上就去察看田地的庄稼了,到饭点时家来,他跟何生两人还是有话题聊的,两人便对天气的事儿说了自己的观点。 李大郎忧心道:“年年都旱上一段时间,真是愈发艰难了。我们那个铺子每日进项也越来越少。” 前两年都旱过,但没今年那么糟糕,到现在都没下一滴雨。都不知道今年会饿死多少人呢。 何生沉默的听着,因为这些他也清楚的很。 李大郎又道:“前儿我还听人说,有些地方,比如中洲那边发洪水,闹水灾呢,你说这雨水若是分流到咱们这儿来多好?” 何生心头一紧,他蜗居乡下,到没听过这种事儿。 李大郎唠唠叨叨的跟大舅子说话,自己也呵呵笑了,道:“说来我们这里倒算幸运了,至少庄稼还能收回一点来呢。” 而灶房里,张惜花与何元慧分工合作,两人都做了自己的拿手菜,在李家用油盐也不需要婆家那么计较,因此她做的菜味道更上了一层。 吃饭的时候,远哥、东哥都多吃了一碗饭,大人们更是开心了,张惜花甚至还吃到了剔透的水晶饺子。 肉馅剁得很碎,饺子皮是用上好的澄粉擀出来的。蒸熟后,晶莹剔透,光是瞧着就很好吃的样儿。 张惜花克制不住便多吃了几颗。心里却想,有条件,她也要自己试着做做。大姑说,这手艺本来是饭馆里的,也不知道怎的被偷师,何元慧也是趁着家里没有旁的人,便放心大胆的做了很多给弟弟夫妻俩吃。 饭后不久,何生与张惜花牵了牛,套上板车,便赶着回了自家。 ☆、第29章 李家一共养了两头牛,何生他们借过来的正是经常拉货用的那头,到家先把牛栓进围栏里面后,别人家的牛必须得仔细伺候了,何生马上就去鱼水河边割了一篓青草家来,倒进去喂给牛吃。 何大栓回了家放下扁担立时就来到了围栏边,看着那头牛津津有味的嚼着青草,感慨的说了句:“亲家他们养的牛真精神。咱们家的老黄牛还在时,也像这般每日里吃不少的青草。” 言语里一股子惆怅之情。 何大栓还怕不够牛吃,打算再去割一篓子草回来。现在这种时刻,也只有鱼水河边的草木长得旺盛些,见他那风风火火的劲头,何曾氏赶紧道:“你早些回来别耽误了时间,老大媳妇很快就做好饭了。” 何大栓还是去打了一篓青草回来,顺道又给他捉了一条鱼,这鱼是条半斤多的草鱼,还是因为水浅的原因被轻易逮住的。 除了草鱼之外,另外还有用竹篓网住的一些小鱼小虾。张惜花将草鱼养在水盆里,打算明天再动手煮,而那些小鱼虾全都清理干净,留了一碗够煮汤喝,拿个簸箕把其他的小鱼虾均匀的摊开,放在灶台上用余温烘干,就等明日白天时,在太阳底下晒干燥,之后就可以搭配些干辣椒之类的蒸着吃。 到饭点时,一家人安静的坐着吃。何大栓突然说道:“若是再这么旱下去,下坑那些田地的稻子就先收了。” 老天爷若是赏赐点雨水下来,估摸着再有半个月所有庄稼就该收获,这个时候收稻子,稻谷粒干瘪只能辗米时,磨碎了吃谷糠。 下炕的田地离水源远,担了一次次水,好容易弄完,没两天又干涸了,换谁都受不了这股折腾,加上那些稻谷长势确实不好,因此一家之长何大栓心里就有了这打算。 何曾氏迟疑道:“要不再等等?” 何生也不愿就这样放弃,于是道:“爹,再等等罢,这俩日我把这些炭火卖了后,腾出手来就专心伺弄下炕的地。” 何大栓重重的叹一口气,闷不吭声的咀嚼着食物不说话。 家里突然气压变低,连何元元都不敢多说什么,张惜花坐在何生身边也是垂低头默默的扒着饭。 其实何家的损失在整个村子来说都算少的,因为何家的田地大多连成片,这当中只有下坑那儿没有多少水,往年放水时都要轮上好久才排到何家。所以损失最大的只会是下坑那三亩稻谷而已。 便是山地上那些玉米,都因为江家兄弟的帮忙抢救了不少回来。 庄稼就是百姓的命根子,歉收这种事,哪里能想得开呢?公公近来因此急得肝火旺,嘴里长了很多泡,连喝了几天凉茶才败火。 家人丢了碗筷,张惜花洗刷完,就准备早些睡了。明天丈夫要早起出门,她必须得给做好吃食带着。 何生亦是洗漱完就躺下,养好了精神面对第二天的事儿。 这次,张惜花起得比丈夫早,弄了玉米窝窝头给他带着,前些日子腌制晒干好的肉块,她切了些蒸熟后,一块给装着。 何生出门前,张惜花嘱咐道:“二叔喜欢吃腌肉,到时你给他些。” 何生点点头,正好何二叔也进了何家门,跟何大栓一齐,把牛车都装满后,何生与何二叔启程往大良镇去。 他们决定卖炭前,何二叔就先一步去大良镇摸底,探知了价格方面的东西,正式去时,也就不容易被诓骗。 商人无奸不商,即使何家的炭一直以来都有固定的客商收,自己也得心里有个底啊。这小农小户都有自家的精明处。 何生他们去一趟镇上,至少也得傍晚才回来。何曾氏与张惜花婆媳两个闲聊了几句,都希望能卖个好价格。 等待的过程中,何家人都各司其职。 下午时,太阳比较温和,张惜花与何元元姑嫂两人挑了箩筐去打枣,何家菜地那儿种了几棵枣树,每一棵都结了果,人不常看着,就给村子里人偷偷摘了去。 特别是那些孩童,每天眼巴巴在树下盯着,他们偷偷摘枣吃还好,偏偏把何家地里的菜踩死一片,把何曾氏气得呀,本来枣子还没怎么熟呢,就让儿媳妇闺女赶紧摘下算了。 张惜花与何元元两个人到时,正巧遇到了一波四五个男娃娃偷枣,估摸着都是*岁的样子,何元元脾气急,当即就拿了竹竿追着那几个男孩打。 何元元边追边骂:“有胆偷就别跑,罗小狗,二娃子……你们几个,等会儿我就上你家门去讨个理。” 她那竹竿一挥,眼看就打到了其中一个人,那些娃娃都是常年漫山遍野的跑,滑头似的,溜得贼快,瞬间都没了影儿。 何元元当即就把竹竿一扔,气喘呼呼的讲不出话来。 见此,张惜花微笑着安慰道:“元元别气了,咱们早点摘光它,以后就没人嘴馋跑来糟蹋蔬菜瓜果了。” 说的也是这个理,何元元拍拍胸口顺气,想想还是心气不顺,骂道:“罗家那一群贼,就没一个好东西!我就知道一定是罗小狗领头的。” 罗小狗是村里罗二狗的小儿子,这名儿只是村里取来玩笑的,结果以一传传十,大家都这么叫下去了。 罗二狗的媳妇就是上次挤兑张惜花的王氏,她有个闺女叫罗香园,今年十六岁,本来早已经定亲了,结果男方父亲突然病了一场,花光了家里积蓄,还卖了几亩水田治病。罗二狗和王氏两个人一看苗头不对,当即就拍板要悔婚。 罗家无理取闹了几次,男方不堪烦扰,等罗家把之前的彩礼钱都退回来,便只得由着他们退了婚。 罗香园退婚不久,她的堂姐罗香琴竟也跟何生退了婚。那会儿下西村很多村民私下嘲笑罗家这是比唱大戏还精彩呢,一家子退婚都赶在一起了。 罗香园少女怀春时,在村子里众多的二郎中,瞧上独树一帜的何生,少年时的何生个子并不高,反而有些瘦小,她喜欢他没别的原因,何生会读书识字,在一干人等中显得高大上了很多,罗香园一直觉得自己眼光独特。 但是,王氏把她配给了邻村的胡家大郎,罗香园只能掐灭了心中的火苗,加上胡家大郎长得也不错,一颗芳心马上转到胡家那儿了。后来发生了一系列事情,罗香园心中起起伏伏,特别是堂姐退了婚,她那点火苗又被点燃了,因此才怂恿了爹娘向何家讨婚事。 她与何元元这个年龄段的没有共同话题,彼此玩不起来。但是罗香园喜欢何生啊,想着有希望嫁给何生,于是向何元元献了好些日子的殷勤 何元元这个性子的小姑娘,你要事事顺着她,她就觉得你不怀好意,比如那黄家旺就是最好的例子,于是罗香园没讨来她的好感,反而让何元元觉得腻烦。 要说何家人对罗家人的态度,那绝对是厌恶居多,何元元本来有心逮着罗家的人多骂几句,但是想到嫂子在场,还是歇了这心思。 两个人弄了半天,才把两棵枣树摘光,一棵装了有一个半箩筐,张惜花瞧着这些枣子,心中很开怀,因为晒干成红枣,用处多着呢。 何元元随手挑了一颗熟的枣扔进嘴巴里,指着远处对张惜花喊道:“嫂子,你看那是不是我哥?” 张惜花望过去,点头道:“是你哥哥他们。” 何元元惊讶道:“怎的那样早回来了?难道没卖完吗?” 何元元心里不由有些慌,难道是炭火没卖出去?她再年幼不知事儿,也晓得家里赚了钱,她才能生活好。因此,何元元便有些焦急的等在路边瞅着何生他们走近。 张惜花心里也七上八下,她眼睛好,依稀看到何生他们乘坐的牛车上没有装木炭的箩筐,便松口气,笑道:“该是卖完了,不然那些筐子也该一道运回来。” 卖炭火时,要把箩筐免费附送给客商,长久下来,便成了共识。反正下西村附近有竹林,编制箩筐就是费点时间而已。 听了嫂子的解释,何元元便开心的等候,心里不由有些期盼哥哥能开窍点,买点儿糖人糖葫芦之类的给她解解馋。 何生与何二叔越来越近,何二叔也瞧见她们了,便笑着道:“阿生,你媳妇她们在打枣子呢,你去帮手罢。” 日子再艰难,也只会是苦了百姓,那些达官贵人可不会少了吃、花、用,因此炭火的价格跟去年差不多,回来途中,叔侄两人心情很松快。 何生探头望过去,张惜花穿着很普通的棉布衣,可还是显出她身材纤细,似乎她也察觉到了,撇过头来时,何生赶紧别过脸盯着自家妹妹。 何元元穿的同样是棉布衣,但衣裳是清新的柳绿色,小姑娘的那股活泼俏皮都衬托出来,立刻便把一旁的妻子对比得很不起眼。 何生清楚妻子的衣柜中并没有几件颜色亮丽的衣裳,何生一时又记起她衣裳袖口,领口等不起眼处,也是绣了些别致的花边儿,需要身边人仔细着才能注意到。 何生眸光温和的划过妻子后,收敛心神走下牛车,想把她们摘好的枣子搬到牛车上,让何二叔给一道送回去。牛车停下来时,牛儿马上低下头卷了舌头去吃旁边的菜,大家也由得牛连吃了几颗蔬菜。 ☆、第30章 何二叔驾着牛车先回去,何生留下帮忙打枣,有他的加入,张惜花与何元元只需要蹲在地上捡打落下来的枣就行,所以剩下的那颗枣树很快就收拾完。 何元元眼巴巴的盯着哥哥,大有在他身上盯出一朵花儿的意图,可惜何生并没有拿出她想吃的糖人儿,她瘪着嘴,很是委屈的瞪着哥哥。 一直到回了家,何元元都用一副气恼的态度面对何生,小姑在想些什么,因她没说出来,张惜花也不知道啥情况,只是奇怪小姑为什么突然不高兴。 何生先是把今天所得的银钱交由娘保管,身边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才刚成亲,何曾氏不可能马上把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给儿子儿媳,并且家里人口简单,儿媳都很安分,何曾氏自觉还是自己掌握着钱财比较放心。 母子俩人在房里说了一会儿话,何曾氏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像往日那般从荷包里数了一百文钱出来,递给儿子,道:“拿着自己花用。” 何生平日几乎没有用到钱的时候,可每次家里赚了钱时,何曾氏就会给儿子闺女一笔小钱,给他们自由使用。 这也是为了锻炼儿女们打理银钱的能力,据何曾氏平时观察,自家大儿子那些钱全都锁在他房间的木匣子里,除了以前买便宜的纸笔费了些,几乎没花多少。而小闺女元元那边,钱全用来买了针线,头绳头花、零碎的小吃食等,估摸着没剩几文钱了。 整个大良镇乡下地方,像何曾氏如此精明的妇人实在少见,也因她的精明,家里日子过得不错,家人们相处一直和睦温馨。 至于何曾氏为什么在挑选儿媳妇的时候载了个跟头,何曾氏揉了下眉心,她也不知道香琴的心竟然这般大,叹一口气,何曾氏不愿再深想这事儿。犹豫了片刻,反而又从荷包里取了一百文钱,对儿子道:“拿给你媳妇使罢。” 何曾氏给这钱时,想得更深远些。儿媳始终是要与儿子过一辈子的人,不待她好点儿,若是如别家那些婆婆一样一直把媳妇当个贼似的防着,每文钱都恨不得扣进自个手里,婆媳隔阂这不消说,她还可能唆使儿子跟自己离心离德,小两口更有可能想方设法藏私房钱,甚至弄得家宅无法安宁。 何生微愣,回神后很快就从娘手里帮妻子接过钱,再说了一会儿话,何曾氏打发儿子赶紧去洗漱。 张惜花到家首先把上午晒在屋顶上的簸箕收回来,那些小鱼虾已经很干燥,水分缩减后,只余下大概一个饭碗的量,她心里估摸了下,这些小鱼虾省着点儿可以分成三次吃,加点儿葱姜蒜之类的配料,也是一道可口的荤腥。 当然,今儿她不准备弄来吃,公公昨儿捉的那条草鱼还没有煮呢,张惜花打算用心的弄一道菜。 这地儿主食大多是玉米面、红薯饭等,无味或者偏甜,必须用酱菜之类的压味,所以百姓们的口味普遍偏重,家家户户都要种黄豆自家酿酱油,张惜花倒了酱油出来烧草鱼,加姜片,蒜瓣,辣椒干进去调味。 味儿起来时,马上就从灶房飘了出来回荡在何家的屋子四处。何元元立时就寻摸进了灶房,欢喜道:“大嫂……啥时候煮好呢?肚皮快饿扁了。” 张惜花微笑的回头道:“快了,你去捡碗筷到堂屋罢。” 何元元便欢快的捡了五个人的碗筷,在水缸里倒了水稍微冲刷一遍,菜还没上呢,碗筷已经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饭桌上。 何生梳洗换了衣裳,也是默默的走到堂屋里,端正的坐下等着开饭,与何元元兄妹两人四目相对,何元元噘嘴不满道:“哥,你今儿什么也没买回来吗?” 何生疑惑道:“买的东西不是一块放进灶房了吗?” 何元元惊讶:“什么?买了啥来的?”也不等何生回答,急匆匆就钻进灶房里,焦躁的问道:“嫂子,我哥是不是买了一包东西家来啊?” 张惜花抽不开身,随手指着一旁的竹篓道:“放那儿呢,我还没时间看是什么。” 这些个东西,都是何二叔随着牛车一道放家里的,里面都是何曾氏嘱咐儿子需要买的家常用品。 何元元抱着期待的心情,从两罐盐巴,一包红糖中间,终于找出包裹仔细的油炸糯米糍粑,外表炸得金黄酥脆,五颗串成了一团。何元元当即露出开怀的笑容来,道:“哎呀,哥哥也真是的,都不事先告诉我一声。” 张惜花见何元元开心了,也猜测到小姑那会的心里,敢情是生气没给买好东西吃呢。像那种油炸糍粑,记得以前是卖三文钱一串,现在估摸着涨价到五文钱一串,那可老贵呢。幼时跟爹娘去镇上时,经过那些小摊贩,她自个儿也馋得紧,甚至生出一种此生若吃一串就没啥遗憾事儿。 平日里看丈夫对小姑冷冷淡淡的,却不想心中还是挺关心妹妹,若不是记着,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单独买这么一串零嘴家来。 张惜花不禁一笑,瞧着何元元口水都要出来了,忙道:“灶房里热呢,你去堂屋里吃罢。” 何元元将油炸糍粑递过去,示意张惜花咬一颗下来,张惜花摇了摇头,她早已经过了馋零食的年纪,便微笑道:“你自己吃罢。” 何元元试探的问:“嫂,你真不吃啊?那我可把你的那份吃了?” 张惜花很肯定的点头,何元元满心欢喜的跑到堂屋去,喜滋滋的咬了一口,待见到何生时,才想起来自己在吃独食,忙又问:“哥,你要吃一颗吗?” 何生撇了妹妹一眼,本来就是买来给她吃的,便道:“不吃。” 何元元立时眯着眼小口小口的啃起来,一颗分做了五六口才吞进肚子里,那满足的吃相与何生果然是一脉相承。 等公公回来,就开饭了。公婆把每日里的饭食交给张惜花,她就得想法子既要让他们吃饱的同时,还能省下粮食。因此张惜花今天弄的主食,是一锅五谷杂粮熬煮浓稠的粥水,家里蔬菜种得多,那些个素菜就多炒几道,一家人吃完基本可以撑到明早也不肚饿。 临睡前,何曾氏摸了十文钱给小闺女,何元元一直不知道她和哥哥嫂子们的待遇不一样,那可是相差不只一星半点儿,她很是欢喜的接过钱,回房就藏在自个梳妆盒里,翻来覆去在想等货郎上门时,要买些什么。 何元元那头兴奋的睡不着,何生夫妻房里亦充斥着一股激烈的氛围,待张惜花累瘫只能半趴着时,何生好一会儿才停下,反手一点儿没有犹豫的便把媳妇整个人搂进怀里。 她靠着丈夫的胸膛,能清楚的听见他尚未平缓的心怦怦直跳,两个人都出了不少汗水浑身黏糊糊,张惜花此时竟也不觉得脏,红着脸就问:“何郎,你要去洗洗吗?” 刚刚劳累了一回,何生的声音显得低沉而沙哑:“不洗了,我们睡吧。”反正静静心就会凉下来了,他也困得很并不想再费事。 张惜花正打算闭眼时,何生才忆起自己忘记了件事儿,忙放开她后,就从床沿放着的衣兜里拿出娘打算给媳妇的钱。 给的时候他稍微迟疑了下,因为在想是否要将自个儿的钱一块交给媳妇,不过何生认为男人身上一分钱也无是很麻烦的事。哎呀!那啥,爹爹不也自己留私房嘛?所以他决定自己存的钱不拿给媳妇。 难道他们老何家的家风便是如此?想到这儿,何生觉得尽管已经说服了自己,心中还是有些小尴尬,漆黑中趁着媳妇看不清楚,他悄悄的冲空中吐了个舌头。 意识到自己做了幼稚事儿,脸腾腾的红起来,何生清了清嗓子,才出声道:“这是娘给你的。” 张惜花侧身去瞧是什么,待看清竟然是一串铜板后,惊诧得忘了伸手去接,半响窘迫道:“你拿着吧,我也没需要用钱的地方。” 何生心想,怎么会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妹妹不就经常在货郎上门时挑些女人家的饰品吗?那些个头钗、珠花之类的,哪个妇人不喜欢? 何生并没有多劝她,直接把那一百文放在床沿的矮柜上,躺回了床上后便说道:“明儿你自己放好。” 说完,他就安静的一动不动躺着培养睡眠去了。何生白天时使了很多力气,晚上又把精力花在了媳妇身上,睡起来当然十分迅速,没一会儿,就进入了酣睡中。 独留了张惜花睁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睡着。 第二天醒来时,她身边已经没人,从窗口里往外望了一眼,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这表明已经不早了。 这种被发现懒床的事儿,无论经历多少次,依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张惜花没见到院子里有人,便自经走进灶房,何曾氏已经升起火在熬粥,水沸腾时顶得锅盖发出一阵扑哧扑哧声,她赶紧拿了布将锅盖揭开,出声问道:“娘,阿生出门了吗?” 丈夫昨天差不多这个时辰就出发往大良镇去了。 何曾氏道:“还没有,他牵了牛出去吃草,估摸着等会就回来了,这里不用你忙,你去菜地那儿剥些菜叶来喂猪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可愛莫扔了一个地雷 ╭(╯3╰)╮ 谢谢 阿晚扔了一个地雷 ╭(╯3╰)╮ V的三章一起发出来哦\(^o^)/~ 何生哥不老实啊,不主动上交财产就算了,存私房钱竟然还要推给何家的家风╭(╯^╰)╮SO,文案上 闷骚不是挂着好看的。O(∩_∩)O哈哈~ 石头和月娥好接地气啊,汗啊汗,何生哥表示他读了好几年书,取这个名字被他同窗知道会不会被笑? 另外何以琛这个好高大上,不敢用。 木有人帮我想正经名字,乃们就不怕我给阿生哥和小花儿的孩子取名叫何大郎、何二郎、何小妹吗?\(^o^)/~哎呀,我自己再想名字吧。 ☆、第31章 张惜花听了婆婆的吩咐,立刻就拿了背篓往家里菜地走,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弄好回程时,恰碰见了何生。 牛不能一直关在围栏里,不然会没精神,加上不是自家的牛,更是要仔细不能出差错,何生起来便赶着牛在附近山上吃了一圈草。 两人在村子里的小路上相遇,何生便把牛绳子递给张惜花,自己提起她装满菜叶的竹篓,牛儿会自己走路,张惜花牵着牛很轻松,何生跟在她后面慢慢走回家。。 准备出门时,何曾氏突然想起来家中积攒的那些络子该拿去换钱,并且这天气鸡蛋多放几天就要坏掉,也该早点拿去卖掉才是,便想让张惜花跟着何生一道去镇上。 何元元听了,也吵着要去。何曾氏板着脸呵斥道:“家中有活儿,你和你嫂子只能去一个人,若是换你去的话,你得自个儿去集市上把鸡蛋卖掉。” 何元元一听说要在集市上找块空地卖鸡蛋,心里就打了退堂鼓,况且卖东西还得会吆喝,她脸皮子薄根本不敢开口,一时苦着脸道:“那……那我不去了,换嫂子去罢。” 既然要去大良镇上,张惜花就把自己这些时间采集晒干的药材收拾了一通,打算一道去药铺里换了钱。 小时候经常靠这些赚钱,张惜花精通此道,看这些药材的成色,重量,便能估摸出能换个三、四十文钱。 没办法,都是些寻常的草药,只能值这么多钱。但换一个角度去想,三四十文钱也能买几斤粮食呀。 趁着哥哥嫂子还没走,何元元背着何曾氏,对张惜花恳求道:“嫂子,你让我哥哥给我买朵头花戴好不好?” 前天丽娘的头上就戴了一朵牡丹造型的,一时间把何元元眼睛都看直了,顿觉漂亮极了,心中很羡慕,昨儿从娘那儿得了钱,她就打算买花戴。 何元元手指掐着荷包,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舍不得自己掏钱,便期待哥嫂能自掏腰包帮她买。 小姑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住张惜花,想着费不了几个钱,便笑了笑,问明白她喜欢什么样式后,才跟着何生一起出了门。 何二叔与何生两人早就套好了牛车,把一筐筐的木炭往板车上面放,再扯了两条绳子绑严实后,一行三人才出发。 何二叔赶牛车老道,他就坐在最前面,剩下的空间窄小,何生与张惜花两个人只能贴紧互相靠着才能坐下。 何生帮她稳着篮子里的鸡蛋不打破,因挨得近,媳妇身上那股淡淡的体味便传进鼻间,他闻久了,才明白竟然是草药清香,应该是常年弄这些沾染的味道。 卖木炭与集市不在一个地方,牛车更是不能通畅的进去,何生先下车陪张惜花进去找了地儿放下鸡蛋。 何生便道:“我和二叔在城南,估计你找不到路,那你若是先卖完就在那个茶铺子等下我们,我到时会来接你的。” 他拿手指着个建议茶铺的位置,张惜花随着望过去,她不是第一次进镇上,便让何生放心道:“嗯,我弄完就在那儿等着你们。若是你们卖完,就早点过来找我。” 媳妇不是妹妹那种性子,看到热闹好玩的东西就不遵守约定,何生心想既然说清楚她一定会踏实的在那儿等待,何生便很是放心的离开。 今天正好是大集,来往的人群很多,各种小摊小贩摆满了街道。能占到这处地儿挺不容易,张惜花决定先把鸡蛋卖完,绣品店与自己常去的药店离得不远,她并不着急着卖。 她听到对面有一卖烙饼的中年夫妻与客人说话,那饼味道十分香,引得不少人停足观望,终于有客人忍不住问:“多少钱一个?” 卖饼子的妇人微笑道:“五文钱两个,单买的话三文钱一个。”这样的价格差异,很容易让人觉得一次性买两个划算,比单卖有赚头。 客人蹙眉道:“以前不是三文钱两个吗?作甚涨了那么高价?当我没吃过你家饼子呢……” 那客人本来想着在县城里耗一天,买饼子比去馆子里吃粉面划算,这会儿饼子也涨了那么高价格,一时间心疼不已。 卖饼子的妇人只得再次笑着解释道:“现在粮食涨价太多了呀,没有办法呢,况且我家饼子一直用的是去年的粮,再按以前的价格卖要亏本呢。” 客人知道是实情,忍痛只买了一个填填肚皮,他想着再舍了脸皮去茶铺讨一碗水喝,就可以省下两文钱。 张惜花发现除了那饼摊,其他卖吃食的摊贩都被抱怨涨价太多。她心想,这些个常年出摊的人应该是统一商量好之后涨的价,没有人特别突出,很多客人抱怨归抱怨,也没人特意借机挑事。 “你这个鸡蛋是怎么卖?” 突然有人问,张惜花赶紧抬头,见是一打扮得精明的男子,她脆声答道:“半文钱一个。若是称的话五文钱一斤。” 男子头上戴了一顶帽子遮阳,他随意道:“贵了。” 张惜花瞧着他的脸色,露出笑容道:“小妇人家中的鸡蛋都是新近几天捡的,全都新鲜着,且这价格也只是按之前的价格,您想必是清楚的。” 以前单个卖是半文,称斤只有四文钱,张惜花自己临时把价格稍微调整了下。 男子是饭馆里专门负责采买之人,每日里都在集市打转,他显然是清楚张惜花说的是实情,只一观鸡蛋的色泽,他大致就能分辨新鲜与否,不然也不会停下询问,便道:“我说你称斤贵了,四文我给你全拿去。” 张惜花犹豫后,故意拒绝道:“家中鸡都喂养了不少粮食,您可以瞧仔细些真的全是新鲜的,能放十来日不会醒呢。” 鸡蛋醒了黄就容易坏,饭馆里肯定不想买到这种货。男子犹豫了会儿,便蹲下来开始在张惜花的篮子中挑挑拣拣,他从被压在底下、中间的鸡蛋中分别翻了几个出来查看,的确都是新鲜的。 男子皱着眉头,表现得很勉强道:“挑了几个确实是新鲜,可我没那个时间一一查看,保不准你们黑心搁了醒黄的鸡蛋在里面。这样罢,我全拿了,你得给我抹去零头。” 张惜花也故意思索片刻,最后点头同意。她心里很明白,就算是按四文钱一斤,他也会说这话出来找借口抹去零头,因此才故意升了一文钱。 张惜花问旁边有个卖鸡的大婶借了称,称出来是十斤多,那男子自己也带着称,两方称的重量差不离。 最后给抹去了四文钱的零头,所有鸡蛋便全卖完了。张惜花心里很高兴,因为等于是按照四文钱一斤卖完,最后还多赚了几文钱。 张惜花很是感谢了一番愿意借称的大婶,那大婶笑道:“你这样没亏钱给他呢。” 张惜花心想她还多赚了呢,不过面上却不显露,笑眯眯的点头认同大婶的话。别人看她说话斯斯文文的摸样,也不晓得她心思更细腻呢。 她这点子精明,其实都是被贫困的生活打磨出来的。 卖完磕不得碰不得的鸡蛋,张惜花整个顿觉一身轻,提脚就往绣品商铺那边去,首先把婆婆的络子,小姑绣的手帕这些都卖完。 食物都在涨价,唯有这些用品降低了,因此张惜花卖完后对比平时,发现少了七|八文钱,回头要跟婆婆解释一遍了。 药材店里的人已经很熟识,过了称就直接算了钱给她。 走了一段路回到原地时,丈夫还没到,张惜花知道在茶铺中坐一会儿喝杯粗茶最少也得花一文钱,心中立时很舍不得,加上自己有带了水在身边。于是就在茶铺不远的地方挑了遮挡阳光的位置站着等他。 时不时注意人群中有无何生的影子。大概不到半个时辰后,张惜花终于看见了丈夫独自一人走过来,她笑着走过去问:“何郎,没见二叔,他去了哪儿?” 何生走到这条街时,一眼发现了媳妇,直到他走近,她也扬着灿烂的笑容走到他身边,尽管她额前都是汗珠,也掩饰不了她的雀跃之情。何生不由道:“擦擦汗……你怎么不去茶铺里坐着等。” 张惜花有些心虚道:“没呢,我一直在茶铺里坐着的,是先看到你来了后,才走出来的啦。” 说完脸上的笑容更心虚了,只好听话的取了手帕抹汗。 何生没有想过要拆穿她,他比妻子更早发现她的身影,绝对是一直傻傻站在旁边,也不晓得站了多久呢。 “我们现在回家吗?”张惜花小声问完,垂低头默默等待丈夫的安排。 何生见刚刚还灿烂无比的妻子,又开始小意温柔起来,胸腔中突然生出了一丝心疼,便主动牵了她的手,说道:“二叔在城门口等我们,他让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这话很正常,不过是何生自己翻译后的版本。何二叔的原话是:“阿生啊,好容易才能带了媳妇一齐进县里,你要多花点心思陪她去随处逛逛,给她买点心仪的小物件,夫妻感情才能融洽嘛。” 再说了,作为丈夫对媳妇好更是应该天经地义的事儿嘛。何二叔年轻时就很会讨何二婶欢心,传授的可是半辈子的经验之谈。女人家这样被对待,那可是要掏心掏肺的一辈子对你好。绝对稳赚不赔! 何二叔苦口婆心说完后,何生扭扭捏捏的不肯,他是恨不得敲醒何生这木头桩子,真是没见过比这小子更闷的男人。 幸好何生最后还是独自过去了。何二叔守在牛车旁等待那小夫妻,心里感觉很是老怀甚慰。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啦O(∩_∩)O哈哈~ ☆、第32章 张惜花被丈夫牵着手,他走在前面,此时人流依然很多,遇到拥挤时,他就会特意缓慢下脚步给她挡住,阻止别人无意中磕碰到她。 一路上张惜花都觉得自己心跳异常,根本没心思打量周围有些什么卖。尽管丈夫那只大手掌有很深的老茧,她还是觉得手心发烫,而他的手心亦冒出细细的汗流。 何生自个儿也无心注意周围的事物,冲动之下牵了她的手,心中别扭又尴尬,若是马上就放开手,倒显得自己很嫌弃她,可他原本就没这些意思,一时间进退维谷。 这么走了一会儿,牵着她明显比自己细小很多的手时,何生越发自然,待他已经能板着严肃脸面对张惜花后,两人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堆卖女人家饰品的摊位边上。 何生放开两人紧握的手,沉声道:“这里种类多,你看看罢。” 张惜花愣了下,恍然想起小姑让自己给她买头花,便把心神收拢,开始从各色的头花中专心挑选起来。 这小贩很灵活,见了两人立刻笑容满面的打招呼,嘴里连连直道随便挑随便选,挑完还能给算便宜点。毕竟现在这种生意难做,小贩能抓住一个是一个。他瞅着两人的打扮,不像是多有钱,可穿戴皆干净整齐,女人梳着妇人发鬓,男人双眸温和的看着她,一眼就瞧出是夫妻,搞不好还是成婚不久的。 小贩来了劲头,这种新婚的小夫妻正是蜜里调油时,买起东西来更痛快些,忙笑道:“这些都是新鲜的样式,镇上很多夫人小姐都喜欢呢,这位娘子我看您啊,适合这种。”说着便给挑了一款别致的兰花形状。 张惜花摇了摇头,她是给小姑选的,小姑子定不喜欢这种素雅的样式,便在牡丹花,月季花,大朵的木槿花中,还是选择了牡丹花。 小贩见风使舵的快,虽然她觉得这位妇人更适合刚才那朵,依然笑眯了眼道:“娘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便宜得很,只要五文钱。” 贵了点,张惜花心中一叹,便把东西放下,想再去别的地方挑挑看,小贩有些紧张,偷偷压低声音道:“您再看看,待会儿我给你便宜到四文钱,你可别说出来,咱们这一片价格都商定只能卖一样的价,若是泄露底,我不好做人呐。” 看他说的那样夸张,张惜花是不信的,转头示意何生再走走,何生对女人家的东西不了解,更不知道物品的好歹,价格高低也分辨不清。既然妻子想再看看,他马上再度牵起她的手准备走人。 搭上妻子的手时,何生猛的一震,意识到自己才刚就牵了那一会儿,竟不觉得很丢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张惜花心头亦是一颤,悄无声息的瞄了一下丈夫正经的脸,心里涌出甜蜜的感觉来,脸上更羞涩的泛起一点点红。 小贩急道:“哎……回来!回来!价格好说啊!” 何生垂低头看着脸色绯红的媳妇,自己也觉得脸热,不过还是道:“再看看他给什么价位。” 何生是觉得小贩挑的那只兰花真的很适合媳妇,若不买有点可惜。 既然他这样说了,张惜花与何生两人又回到了小贩的摊位前,小贩嘴里苦笑着摇头道:难啊难啊……买卖是越发难做了。像我们这样的珠花,头花,都是小本经营,刨去成本还赚不到一文钱呢。” 最后小贩给那只牡丹花叫价三文钱,张惜花知道这是真的到底了,也不为难他,直接道:“那给我拿这支罢。” 小贩说买卖难做,可这年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呀。张惜花心想若是日子好过些,谁也不愿意这样斤斤计较。 小贩把东西递给张惜花时,依然嘴碎道:“哎,做你这笔买卖,我是真没赚钱啊。” 张惜花准备掏钱时,何生按住她的动作,把那只兰花递过去给她,张惜花露出疑惑的眼神望着他。 何生扭开头道:“给你。” 刹那间,张惜花感觉整个人暖呼呼的,很轻声对他说:“我不需要呢。” 何生道:“好看。” 怕张惜花听不懂,何生回过头很严肃的加了一句:“你戴着一定很好看。”一路观察下来,他已经明白媳妇并不是在给自己买东西,既然不是,那么一定是给妹妹的。 见此,小贩张嘴大声道:“你家相公都说买给你了,娘子你可别再拒绝呀。”小贩逮着机会立刻怂恿起来。 张惜花听闻丈夫那句好看时,心里已经意动,整个人很羞涩的答应买下来。 何生便把两只头花的钱都付了,最后问:“还想买什么?” 两人的手依然互相牵着,张惜花此刻心中的感觉是犹如被天上的太阳照耀得有些头晕,缓了好一会儿,才克制住内心的异样 ,想了想最后道:“买一些冬季鞋子的材料吧。” 马上要秋收,之后天气应该不会再热了,那么现在穿的草鞋也不能再穿,她做鞋子的手艺比做衣裳好,因此打算给公公婆婆丈夫等家里人都做一双。 另外,反季节买这些,价格可能就便宜很多。她真是无时无刻不是想着怎么如何合理节省的花用钱呢。 何生同意了,两个人又买了一材料后,张惜花心想估摸着二叔都等不耐烦了吧,便马上往城门口走去。 何二叔此刻真的有点烦恼,因为撞见了同村人,还是不对付的罗家,可是呢,又是罗家的一个小姑娘,他一长辈,真的做不出对人小姑娘摆脸色的事儿来。 罗香园是到县里来探亲的,探望的对象便是那位给老爷做小妾的堂姐罗香琴,出了退婚的事后,她在村子里有些不尴不尬,这些罗香园都觉得没什么,关键是寻找了些时候,家里还是找不到合意的亲事。 于是罗二狗和王氏便起意,让闺女找罗香琴帮帮忙留意下,心里还打着另外的算盘,若是那位老爷恰好瞧上了自家闺女,更是一桩好事。 可惜罗香园去做客了两天,连大老爷的一个影子都没瞧见,当然不知道他是矮胖肥瘦如何摸样,又气堂姐心思多,压着不给自己见大老爷。 罗香琴既然被何曾氏夸过会做人,心思细腻。叔婶的性子肯定了解透彻,何况堂妹罗香园更是没掩饰过意图,她当然不可能给人做筏子便宜他们。罗香园两天中只看到了堂姐如何金枝玉贵的被几个丫头伺候,食指更是不沾阳春水,每日里想吃啥,吩咐管事的婆子,立刻就能吃上。 罗香园凭借堂姐的关系,两天中愣是学会了摆起款,挑三拣四,呼来喝去的指使那些个服侍的下人。 堂妹不知道的是,罗香琴心中也发愁啊,别看她这么风光,可她处境尴尬,老爷只是在外面置了宅子安顿她,目前的身份连小妾也算不上,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且她观察后,很明白,她这位老爷夫君是个惧内的人,什么时候能堂堂正正的进了县令家的大门,还有得等呢。 罗香园既然见识了别人的富贵,却看得见摸不着,能不积累了一肚子气?本来罗香琴要派个人送她家去,被她颇为义气用事的拒绝了。 出了城门才开始后悔,恰好何二叔就撞上来。罗香琴忆起何生这几天是一道在县里卖木炭,待会儿不就能跟他一起回家? 再爱钱贪财的人,都有一抹柔情留在心底,能够与喜欢的人多相处一刻钟,感觉像偷来似的。罗香园便耗着不肯走,要等何生过来时一起。 何生与张惜花牵着手,直到差不多到城门口时,何生才放开她,他就是不想给二叔瞧见他们夫妻两人亲密的行为,二叔的嘴巴靠不住,不然该传到爹娘那儿去了。 何生与张惜花一前一后走到牛车那儿时,罗香园突然窜出向他跑去,脸上笑得开怀,语气亲昵道:“何生哥,你可回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呢。” 待瞥见他身后的张惜花,罗香园顿时黑了脸,压在心口的话突然堵住,怎么也讲不出来,张口几次依然哑口无声。 张惜花明显感觉到对方态度的变化,且她对自己有很深的敌意。女人天生便有的敏锐,使得张惜花紧张起来,她转过头去看丈夫何生。 何生愣住,尔后才冷淡道:“是你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罗香园等了片刻,见他们夫妻已经把手上的东西整理放到了牛车上,他扶了张惜花上车,自己又干脆利落的坐上去。 他们是不是忽略她了?罗香园想,她马上道:“何生哥,我与何二叔说好了,正巧一道回村子里呢。” 此刻牛车前面的座位三个人坐时,尚留有余存,可若再加一个人,就显得很拥挤了。罗香园表示要上车,睁着一双秋波潋滟的杏眸渴求的望着何生,何生当然不可能去看她,最后还是何二叔软了态度,说道:“前面挤不下呢,香园不若你坐到后面板车上去?” 罗香园穿了花团景簇的新裙子,那后面之前堆积过木炭,很容易弄脏衣裳,再说她也不想可怜的蹲在后面,便央求道:“二叔,让我坐前面吧,挤挤可以坐下的。” 罗香园被何二叔拉了上车,前面的位置便很拥挤,何生之前一直面色如常,此刻微微蹙眉,他轻声对张惜花道:“靠近我一点。” 张惜花稍移动了下,整个人瞧着像被丈夫拉入了怀里,他们那种依偎的姿态,看得罗香园眼里冒出火苗,情绪瞬间跌入到谷底。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赶出来后,一口老血喷在笔记本上。滋味简直了…… 感情慢慢在增进啦,不要嫌弃我剧情缓慢,因为不做买卖,不斗极品亲戚,不宫斗宅斗不跟官场扯上关系之后,真的好难写啊,每天都要想很久剧情的说。 ☆、第33章 旁边有人的眼睛像个针尖似的,恨不能在你身上扎个洞,因何生坐在最右边,罗香园在左边,张惜花便处在中间,所以她感觉浑身不自在,半边身子缩在丈夫身上,偏了头不去注意身旁的那姑娘。 一路上连话痨何二叔都不言不语只管看着前面的道儿,何生本就言少,此时更是无话可说,沉闷的氛围令罗香园心里烦躁异常。 见如此,罗香园突然发声道:“何生嫂,听闻你娘家是上游阳西村的?” 鱼水河贯穿了整个大良县,沿途坐落了很多小村庄,以县城大良镇为中心,往上统称为上游,往下便叫下游。张惜花的娘家恰好挨着上游的边,上游多山多林,因此耕地自然就少,出行又不方便,所以一有人说起谁是上游来的,大家很理所当然便想:哦,是那穷山沟里跑出来的啊? 罗香园这么问话,很明显带着挑衅之意。 张惜花点点头,并不答话。 罗香园故意噗嗤了一声,笑道:“我舅家有个表姐便嫁到你们阳西村呢,听闻刚成亲没两天家里便窘迫到无一米粒下锅,愁得我表姐只能把头上的珠钗,手腕上戴的银镯子都给卖了当了,才换回粮食撑到秋收。” 罗香园越说越起劲儿,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接着道:“回门那日表姐诉了好一通苦,我那个远房舅舅舅妈气的呀,才知道表姐成亲那日用的瓢盆碗筷竟也是向左邻右舍借的,表姐第二天起床一看,好呀,灶房里剩下都是些破碗破椅破了腿的桌子,还以为家里来了打家劫舍的歹人……” 她咯咯的笑了会儿,偷偷斜眼去看张惜花与何生夫妻俩的反应。 “你说的这个事儿我也听说过。”何二叔头也没回,他想既然出了声便把自己所知道的讲完整:“我听到跟香园你说的可不一样呢。据说男方本来已经给了五两聘礼钱,女方家答应初夏就成婚,可临到成亲的当口,女方家父母临时要悔婚,说男方给的聘礼不够,必须再拿五两银子才肯把闺女嫁过去。” 罗香园嘴角歪了一下,赶紧插话道:“我那舅妈说他家的确没给够聘礼钱……” 何二叔打断她的话道:“香园你别急听我说完,初时男方当着媒人的面给了五两银子做聘金,便问可要写单子做证明,女方家说,都已经是一家人弄这些干啥,没得伤了彼此的感情,后来女方家便拿这事做筏子,咬死说只收了聘礼没收聘金,男方不再给五两银子大不了把收到的聘礼全退了,再不肯嫁闺女。男方没办法,把屋子里值钱的家什都卖完凑成了五两才把媳妇娶回家。” “这可是坑蒙拐骗的勾当,黑了心肝的女方一家子哟!下了地狱定要落得个钩魂拔舌滚油锅的下场。”何二叔感慨道。 何二叔最后那一句话语气很重,很大声,一时间把罗香园惊吓得不敢再出声。 这件事的确是真实发生过的,张惜花知道更多细节,更多的后续。男方家与张家还有些亲缘呢,男方家花了这么多钱娶来个媳妇,心里恨的要死,可再恨也得过日子,一家子穷的没粮下锅,而新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到处晃荡,不肯老实过日子,新郎气急摘了她一身饰品卖掉换粮食,新娘每天作死的哭天喊地要跑回娘家,新郎连打带踹把人打得下不了床,至此之后,新郎便有了打媳妇的毛病,一不顺心就动手打。 新娘原本长得好看,不然男方也不会宁愿花五两银子求娶,女方家拿乔做态有恃无恐的根源就在这儿,打的主意便是反正你不娶大把人想娶呢,五两银子卖亏了,没个十两别想娶到我女儿。 新娘被丈夫殴打时不小心打歪了鼻,变得歪嘴斜脸很是难看。娘家一看,丑成这样再没人瞧得上,接回家还浪费粮食,因此对于女婿打女儿的事儿,便睁一眼闭一眼全当没发生过这事儿。 张惜花幼时很害怕那个新郎,从他家门口过都要绕个圈儿走,更觉得那新娘很可怜。后来蔡氏把这根源与她说了一通,并语重心长的说过一句话:“人最重要是有一颗安分的心,唯有踏踏实实才能过日子。” 娘说的话,张惜花当年一知半解,现今倒是明白了。对于那位新娘的遭遇,只能叹一口气,她觉得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想法是很正确的,但是结婚后与丈夫彼此珍惜,互相体谅理解,夫妻同心一齐把努力日子过好才是正经。 想到这儿,张惜花偷偷瞄了一眼丈夫,何生一直盯着外面,侧脸更显得他人严肃,察觉到身边媳妇在看他,何生转过头露出个询问的眼神,张惜花摇摇头笑了笑,心里突然很满足。 都说女人有两次决定人生的时机,第一个投胎贵不贵全凭了天意,嫁个好男人便成了决定女人家今后命运的关键。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后会怎么样,她只能看到眼下,把目光所及的一切能做好便做好,她喜欢何生,所以不介意让丈夫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这些日子以来,张惜花能够感受到他在变化,他慢慢开始在乎自己。 这便够了,生命还有很长的时间呢,不着急眼前的一刻儿,他们可以慢慢来,细水长流、相濡以沫才是张惜花向往的生活。 何二叔那堪称打脸的话语,把罗香园反驳得哑口无言,她沉默,是因为很清楚何二叔说的是实话,更因为其中隐射和嘲笑了自己和堂姐两人退婚的事儿。罗香园并不是没有一点儿羞耻心的姑娘,在喜欢的男人面前,她更想保留美好的形象,一时间心里五味杂品,很不是滋味儿。 回程的途中又变得安静起来,牛车慢慢把身后的景色甩得越来越远,已经达到隔壁杨柳村,很快就能到家了。 尽管不断的安抚自己,可罗香园钻了牛角尖,心里想不开,非得要刺一刺人,于是突然微笑道:“何生哥,你可知道我这次去探望谁吗?我看香琴姐去了呢。” 把话丢出来后,罗香园呵呵的娇笑一声,离得近,加上她一直注意着何生,所以在说到香琴姐时,很快捕捉到何生一刹那皱了眉。 罗香园撇了眼张惜花,淡淡道:“香琴姐刚有了身孕,我那老爷姐夫看得紧,疼得跟什么似的,生怕香琴姐有啥不舒服,身边安排了五六个丫鬟伺候,我瞧着他们两人恩爱极了,心中很羡慕呢。” 令她失望的是,越往下说,何生的眉目越来越趋于平淡,根本探不清楚他内心恨不恨,可不可惜,遗不遗憾。 望了一眼丈夫,张惜花接口道:“我粗懂些医理,若你姐姐刚有了身子不久,的确要仔细的照看着。” 表情语气都让人摸不准喜怒。 罗香园使劲掐着自己的手心,她说这话的意思,第一就是要惹何生不开心,第二也要刺激下张惜花,最好能扎个疙瘩在她心中,罗香园就不信当知道丈夫心中另外有位可人儿时,张氏还能保持平静? 他们夫妻闹隔阂,她才开心。 “香园,你家到了,快下车罢。”何二叔把牛车停在道儿上,罗二狗家的房子便离得不远,于是马上就出口道。 罗二狗夫妻讨人厌,罗家姑娘也招人烦。何二叔恨不得早点把人赶下去。 待罗香园离开后,何二叔继续赶车,几人回到何家时,时间大约是申时末,太阳已经很温和。 何元元一早便出来迎接他们,探头探脑的往牛车里张望,张惜花牵了她的手笑着道:“你找的东西在我这儿呢。” 临到回去时,张惜花还是给何元元买了串糖人,小姑还是个小孩儿性子,何家人都少言寡语,张惜花也不是话多的人,家里有小姑在时,气氛才变得欢闹。张惜花下面有三个弟妹,从小养成了疼弟妹的心,不知不觉便把小姑当成了自己妹妹看待。 她刚嫁来何家时,幸好有小姑热心带自己慢慢熟悉环境,虽然小姑有点小懒惰,为人又比较娇气,这些小缺点张惜花都可以接受。 何元元抱着张惜花的手臂高兴道:“我嫂子最好了。” “因为给你买吃的才最好吧?”张惜花微笑的反问道。 何元元接了嫂子递来的糖人儿,迫不及待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后,才嗔道:“哪里有?哥哥嫂嫂一直都好。” 现在才晓得加一个哥哥,也不怕你哥哥吃味呢,张惜花心里摇摇头,颇为好笑的看着小姑孩子气的行为。 何生与何二叔一起把牛车卸下后,提了买的东西进家门,由得她们姑嫂二人在家门口说个不停。 “元元,今天枣子有翻边吗?”两人走进院子时,看到晒在簸箕上的枣,张惜花马上就问道。 何元元舔了一口糖人后,才道:“翻了呢。” 那天打回家的枣,留了些家里人吃,全都拿来晒红枣干,天天都晒的话,不用几日便可以收起来储存了。 张惜花蹲下收枣时,何元元拿了头花,哪里还有心思与嫂子一起干活说话,早回了房间折腾着插在头上瞧瞧好不好看呢。 晚间上了床睡觉时,张惜花才知道罗香园那些话对丈夫是有影响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阿晚扔了一个地雷 ╭(╯3╰)╮ 谢谢 小手冰冰凉扔了一个地雷 ╭(╯3╰)╮ 谢谢 咯哩李扔了一个地雷 ╭(╯3╰)╮ 今天是七夕哦,节日快乐!有男票的妹子都在开心过节吧,哈哈,没男票的妹子别着急,蠢作者陪大家过呀,吃了饭还码字,再给一章大家做节日福利哦,发文时间应该在晚上12点前,早写完早发 么么哒╭(╯3╰)╮ ☆、第34章 往日他躺上床后,总是安安静静的不动,等着张惜花也爬上床后,夫妻二人随意说两句没内涵的话儿。 比如,何生会问:“困吗?” 张惜花答:“不困。” 何生心里有想法,身体也不累时,问完了话他就直接拉着她办事,办完后平静下来就闭上眼安心睡觉。 还比如,张惜花会问:“今儿帮你捏捏背可好?” 何生会很开心,马上就平躺了趴着露出后背来,指着自己的手和脚道:“这些地儿不要忘记。” 通常帮他松懈了筋骨后,见妻子没有睡意,何生正巧心猿意马时,也会拉着她完成夫妻间身体的交流。 再比如,两人皆累得慌,都没啥心思时,何生就会说:“累了,早些睡吧。” 张惜花便很听话的贴着他,靠在丈夫的臂膀之下安心睡眠,通常何生也会不由自主的将人搂进怀里。 而今晚他啥也没说,张惜花拆了头上的钗,放下头发,坐在床沿上正准备褪去外裳时,何生一言不发突然抱紧她,将整个脑袋抵在了张惜花的肩膀处,张惜花轻声询问:“何郎?怎么了?” 只问了一声,何生并不回答,揽她入怀一同倒在床榻间,压着便开始办事,他的动作很急促,来来回回弄了几次,也不知道在焦急什么。 张惜花困极了,整个人似睡非睡间,依稀瞧见丈夫睁着眼睛,直到半夜她在何生怀里醒来,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时,她才刚稍微安心。 张惜花心里猜测,造成丈夫反常的原因,该是那位罗香琴姑娘的事儿吧?偶尔听闻他们定亲三年有余,娶自己前何家就已经在准备婚事,是女方突然反悔,导致婚事没办成,阴差阳错之下丈夫才娶了自己。 何曾氏在何生年满了十七岁后,才开始着手物色他的媳妇人选,十八岁时选定了罗香琴,打算十九岁便成亲。罗家也同意这桩婚事,可罗家觉得罗香琴是个劳动力,不肯让闺女那么早嫁过去,迟一点还能帮家里干活,于是推迟了一年,拖到何生二十岁。 偏偏事不如意,何生二十岁那年,罗香琴的爷爷突然过世,罗家觉得闺女在家里守孝,顺带也可以干活,因此执意让罗香琴守一年孝。这一拖,便把何生拖成了村子里数得着的大龄汉子。 他们定亲那么多年,同住在一个村子里,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张惜花很理解两人彼此间肯定有情分在。说不难受是骗人的,可难受又能如何呢? 张惜花也无法抹消掉丈夫与人家姑娘实实在在相处的时光啊。因此,今晚丈夫实在没精力终于停下后,他伸出一只手安静的抚摸自己的小腹时,那种无声的期盼,差点让张惜花哭出声儿来。 张惜花还是忍住了。克制得了情绪,却怎么也不能克制散乱的思维。她怎么也无法阻止自己去深想:丈夫是听到罗香琴怀了身孕后才这样失态吗? 因身体实在疲乏,张惜花眯了一会儿眼,瞧着像是睡着的状态,其实一直在做梦,梦见都是五花八门的事儿,猛地清醒后,发现自己整个人被他环抱住。 丈夫的怀抱令人感觉踏实,张惜花因为这事引起的心情烦躁就这样被安抚了。她反而更贴紧他的身,心里很感触的想:谢谢那位叫罗香琴的姑娘,因为对方的放弃,自己才能嫁给了何生。 事实便是这样。还有什么好烦恼的呢?用一句娘亲的话说成亲不就是与男人踏踏实实过日子罢?张惜花想通了,熟睡后一夜无梦直到天光大亮。 起床还是何元元跑来喊人的,张惜花披好了衣裳,很窘迫的看着小姑,何元元还打趣的问:“嫂子,你今儿怎么赖床了?” 说得张惜花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整个人愈发窘迫了,只能转移话题问道:“朝食妥贴了吗?” 何元元拿着手里那支牡丹头花,随意道:“弄好了,娘起床弄的朝食。嫂子你快来帮我戴戴,看哪边好看。” 何元元昨儿自己摆弄了很久,依然拿不定主意插在左边还是右边的发鬓上,因此才跑来嫂子儿讨建议。 张惜花对于妆扮并不在行,小姑年轻,肯在这上面花心思,倒比张惜花的眼光还要好,不过小姑既然过来了,她就试着帮帮忙。 两人在铜镜前来回试了几次后,何元元听从了嫂子说的,把头花插在了左边的发鬓上,穿戴上今年新做的衣裳,何元元的青春娇美气息愈加浓烈。 张惜花瞧着年轻活泼的女孩儿,自己也受到了感染,那颗很久没有妆扮过的心也发了芽,突然想打扮一回。 她衣柜中虽然没亮丽的衣裳,倒有一些清浅柔和的颜色,何元元给她挑了一套淡蓝的衣裳,拿了何生昨天给买的头花箍好发鬓,整个人令人猛然觉得眼前一亮,何元元惊讶的马上道:“嫂,原来你打扮下还挺好看呢。” 张惜花第一次被人夸好看,心里有些腼腆,便嗔道:“你别笑话我呢,哪里好看了。” 何元元捂着嘴笑道:“是真的啊,许是我觉得嫂子人好,便觉得你好看罢。这就是人常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到底是赞扬,还是贬损呢?张惜花很是哭笑不得,伸手要解了发鬓上的头花,顺便道:“嫂子怎会是你的情人,可别胡说些有的没的。” 何元元咯吱咯吱的笑,见她要摘掉头花,忙阻止道:“别摘啊,既然是哥哥给买的,你要戴出来给他看看呀。” 何元元心里还埋怨,两人都是不解风情呢,哥嫂这一对儿刚成婚不久的新人,竟然处得跟爹娘这般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还无趣,她看着都替他们急,心里觉得慌啊。 听了小姑的一句话,张惜花倏地停了手。再偷偷瞄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也觉得比平日好看很多,就轻声问:“你哥哥今早啥时出的门?” 何元元一边盯着镜子欣赏自己的容颜,一边道:“跟昨天差不多时间啊。” 张惜花迟疑道:“娘没说什么?” 她今天那么晚才起床,也不晓得婆婆会怎么想呢,以前便是晚了,也不过是晚一点儿,哪里像现在这般,一家人都吃完朝食出门干活,最后让给小姑特意叫醒。 何元元摆正了镜子,又照了照侧颜,发现都可以后,露出笑容道:“娘说让你起床后记得把鸡舍打理干净啦。” 其实娘是让自己打扫鸡舍,让嫂子在家里做饭干家务,并及时喂猪喂鸡什么的,何元元偷偷的抿嘴,违心说了一句谎话。 张惜花松口气道:“待会儿我洗把脸就去弄。”想来婆婆没说啥其他的话,也没嫌弃她赖床。 何元元立时跳起来,说道:“那我去丽娘家玩儿了?”她本来一早就想去的,若不是嫂子没起床,娘要去菜地干活,家里没人看门,她早跑没影儿了。 知她想把头上戴的拿出去展示,小姑娘就是这般,有了新衣裳新首饰,都想立刻让玩伴瞧瞧,张惜花也不做讨人嫌的事,摆手道:“你去罢,到了饭点记得准时回来。” 何元元拍手夸张道:“嫂子最好了。” 说完,她又想到了什么,压低嗓子说:“我会赶在娘前家来,嫂子可千万别说我出去玩儿啊?” 张惜花板着脸道:“只要你别去外村,我是不会说的。” 只要不去外村,在村子里互相间七弯八拐都沾亲带故,当然不会有啥危险,张惜花也是放心她的。 “我不会去啦。”何元元丢下话,就猴急似的出门了。 家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默默的干活,她不仅清理了鸡舍,还把猪栏也弄干净,又添了新的稻草进猪栏。 弄出来的粪堆到家里专门抠肥的地儿,张惜花感觉身上留了味道,又打了水把自己洗刷干净,才动手做午饭。 一直忙忙碌碌到了申时,丈夫与何二叔终于家来了。卖完这一趟,只要卖两趟,今年烧的炭便全卖完,也可以腾出手打理家里的庄稼。 何生一眼就注意到媳妇的发鬓戴了新买的头花,自己趁着别人不注意时,偷偷看了好几眼,身上有了妆饰,她整个人感觉生动了些,兰花本来就不是如牡丹绽开后亮丽夺人眼球的花儿,张惜花戴了这种头饰更添了份温和之气。 弄了晚饭,一家人安安静静的吃了,公公婆婆与小姑一般是歇息几刻钟消食后,就洗漱睡觉。何生与张惜花要晚一些,等爹娘妹妹洗完时,何生才会主动去洗漱,张惜花排在最后,把灶台的火熄灭,食物都藏好不让那些老鼠啊蟑螂之类的偷吃到,一切弄妥贴,再准备睡觉的事儿。 她去房里拿换洗的衣裳时,何生侧着身子斜靠在床沿,见媳妇要拆散头发,破天荒的开口道:“好看。” “什么?”张惜花不明所以。 何生窘了脸,半会儿才咳了咳道:“你戴了头花好看。” 张惜花赶紧低下头,只敢看着自己的脚尖儿,心里真觉得吃了蜜般,甜到心坎了。听丈夫说好看,比的过别人说一百句。 有了这出插曲,昨晚那一时的尴尬似乎烟消云散,再寻摸不到踪迹,等媳妇进房门,何生主动开口要推背捏肩,张惜花弄完,何生搂了她入怀,想到刚才还瞧见媳妇身上的青痕,有些愧疚便轻声问:“昨晚可是累狠了?你若不喜,就跟我说。” “嗯。”张惜花枕着他的手臂,很好心情的闭上眼,连梦里的一切都是甜蜜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亭亭玉立扔了一个地雷 ╭(╯3╰)╮ 谢谢 阿晚扔了一个地雷 ╭(╯3╰)╮ 没食言,完成加更啦。情人节快乐哟╭(╯3╰)╮ 完成了加更可不可求求作者收藏啊?就差三个到一百收了,它就是不涨啊不涨不涨……嘤嘤嘤……指路怎么收,点击作者“花开常在”就可以看到收藏此作者,点击一下就可以~\(≧▽≦)/~啦啦啦 ,作收对发新文很有帮助啦。嘤嘤嘤……捂脸,羞涩的遁开。 好想说我终于可以放心去看爸爸去哪儿了,我的费曼小女神我来啦。╭(╯3╰)╮ ☆、第35章 昨晚早早入睡,第二天睁开眼便觉得整个人精神抖擞,何生微微伸了个懒腰,瞥过头见身旁妻子还紧紧的贴着自己熟睡,何生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自己也无法理解,无法清楚精准细说出来的情感。 张氏的长相初看时并不起眼,她的脸型眉目没一样儿突出,组合在一起时却给人一种性子很温顺的感觉,她的确是个很温和的人,跟人说话时轻声细语常令人舒坦。在何生亲密相处的女性中,她不像自家大姐那么强势锐利,也不与妹妹般遇事就叽叽喳喳大喊大叫,她更像是一种很容易会让人放下警戒的小动物,比如兔子、松鼠之类? 何生想到这些,嘴角不由掀起一抹笑意。总之,成亲后的日子他觉得与张氏相处时非常自在轻松。 何生打算起床,他不想吵醒她于是只轻轻的移动身体,而张惜花似乎有所感触,无意中也跟着翻了身再次挨紧他,何生马上停下了不动,抬着眼睛静静的瞧着她,心里忽而涌动出一股柔意…… 那种被轻柔之物不经意拨动了心弦的感觉很磨人,何生狠狠的捏了下自己结实的手臂才抹消掉这种状态。不过他也承认被妻子全身心的依赖这滋味其实很不错啦。 “惜花……起来了。”昨天与二叔说过今天早点出发,何生觉得不能再耗下去,于是动手推醒媳妇。 张惜花眉头微皱,眼皮子跳跃了几下,不一会儿就清醒来,拿手揉着眼睛问:“很晚了吗?” 何生答道:“不晚,家里的鸡还没打鸣呢。但我今天要赶早出门。” 丈夫既然要赶早,张惜花马上坐起来穿衣裳,昨晚就已经是全家最后一个起床的人,她实在不想再懒床。 夫妻俩分别整理自己的着装,女人家还要箍发,所以张惜花比丈夫慢了些,何生自己弄完,突然靠近梳妆台,尽力表现自然的把手搭在媳妇的肩膀上,开口说:“我早上想吃鸡蛋韭菜饼,今天做两个吧?” 摸黑起床便在房里点了油灯,梳妆台放着镜子,借着的光亮可以从镜子中看到背后的丈夫,张惜花发现其实他的神色并没语气那么自然,甚至说话时视线是望着墙角的某一处说的,张惜花越来越觉得丈夫实在是个别扭的人啊,于是微笑道:“好,我可以给你做四个。” 两个怎么够他吃啊,估摸着四个也不够填饱肚子呢,张惜花说完,眼角微微上挑,带着点捉弄成功后的得意之情偏过头瞅着丈夫。 何生一怔,蓦地明白她是在打趣自己,她这种偶尔流露出来的娇俏小表情,令他感觉那瞬间心都突突的跳动了几下,何生稳住心神,才故意板着脸很认真道:“我觉得我们家里应该做十四个才够。” 爹爹四个,他自己四个,娘亲两个,妹妹两个,媳妇还得两个。加加起来不是应该十四个嘛?何生眉目上扬,转头正视着张惜花,那模样也带着挑衅之意。 夫妻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忽而都抿嘴笑起来,张惜花还朝丈夫嗔道:“你才吃那样多呢。娘和元元加上我三人吃一个饼就行了。” 何曾氏怕粮食不够,所以前段时间家里只吃两餐饭,便是中午和晚上那一顿。可何曾氏发现这样早上这些时间人会饿的很难受,又因家里男人们近来一早出门干活要熬到晚上才家来,张惜花起床便开始升火给他们做饭,何曾氏干脆就叫儿媳妇多做一些,让在家里的女人们跟着一起吃点儿。 这么说起来,其实现在一天还是能吃三顿,不过是早上吃少点而已。 难得相处时互相打趣,何生与张惜花心情都很好,不过接下来还得赶着去做事,何生便道:“那你看着办罢,多做几个饼我也能吃下。” “嗯。”张惜花点头。 何生去柴房那里整理木炭,张惜花就先去院子里墙角处割了一把韭菜,割完后顺手浇了一遍水。 韭菜可真是个容易养活的蔬菜,施点农家肥浇点水就可以长得非常茂盛,且它还能割一茬长一茬,只要留着根部,能一直生长繁殖下去,张惜花看着家里的这片韭菜,心想下次除了韭菜饼之外,她可以包几个韭菜馅饺子? 上次卖鸡蛋时,特意挑出放久已经醒黄的鸡蛋留着自家吃,这些鸡蛋放在灶房里存着,张惜花可以自己做主。 因为知道不吃也会坏掉,这几天张惜花每一顿饭都会搭配不一样的蔬菜弄个蛋花汤,清清淡淡适合这天气喝,何家人都喝得很满足。 丈夫说想吃鸡蛋饼,张惜花洗干净韭菜,打碎几个鸡蛋搅拌一下,一切准备妥贴后,就开始摊饼。 等她弄完,天色依然黑蒙蒙的,但已经到了何生与何二叔要出门的时间,他来不及在家里吃,张惜花给丈夫包好饼,装了满满一皮袋子的水,何生便可以在牛车上慢慢吃。 平静的一天又开始了,公公何大栓已经摸出收稻子的工具,事先检查一遍,该添置的赶紧添置回来,能用的工具修理一下接着用,比如镰刀若是生锈就要打磨锋利了,他是忙的很,不过却井井有条的忙。 前几天公公说要把下炕的稻谷先收了,张惜花明白应该就是为此在做准备了。 雁娘在天色刚亮时来了一趟何家找张惜花,进了何家门,首先见到的是何曾氏,她对于长辈打从心里会觉得胆怯,只敢垂低头喊道:“何婶,您早。” 何曾氏从仓库中找出晒稻谷的竹席,拿布把灰尘擦干净,然后铺开晒在院子中间,雁娘这个时间进门喊人,何曾氏抬头打量了一遍她,身子依然有些瘦弱,面貌瞧着好了很多,至少不像以前那样一阵风吹就倒似的。 何曾氏点点头道:“大山他们媳妇啊?你有什么事儿?” 雁娘因为紧张,垂低头不时掰着自己的手指,听到问话忙答道:“我……我找一下何生嫂子。” 何曾氏指着屋里道:“在房间,你自去找她罢。” 雁娘就绕过了何曾氏挎进何家正屋,她还是第一次进何家门,也不晓得惜花姐住哪一个房间,就轻声喊道:“惜花姐你在吗?” 她还是习惯喊张惜花姐姐,只不过面对何曾氏时喊嫂子让对方觉得礼貌些。 张惜花听到雁娘的声音,马上从房间走出来,招呼她道:“雁娘,今天身子感觉还好吗?没哪儿痛了吧?” 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一直按照张惜花所要求的调养,除了开始那几天比较糟糕,后面便慢慢好转起来,现在已经可以像寻常人那样活动了。 雁娘抬头撅起嘴角笑了,开心道:“我真的已经大好了。”自己身体好了,大山哥,铁山哥,小山哥他们每日里在家时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 雁娘仿佛看到了希望,她渴望的那种温馨和睦家庭的希望。 想到她肯定是找自己有什么事儿,公婆今天都在家里,若是说点私己话也不方便,张惜花便把雁娘叫到了自己夫妻的房间里。 雁娘张口欲言又止,张惜花轻声问:“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事儿?” 雁娘心一横,便说出口道:“惜花姐,我想早点要个孩子的话,你说现在能不能有房事呢?” 没想到是这个,张惜花微笑道:“迟一点吧。可是几位哥哥催你了?” 那可不行,依张惜花的建议,雁娘至少要调理一年再怀孩子最适宜,哪里能刚好就急着怀?这样的话,自己之前费的那些心思不就白忙活了? “没……”雁娘急着解释道:“他们并没有催促我,是我想让他们开心一些。”因为江家兄弟对自己太好,她唯一能报答的只能是早点给他们香火。所以雁娘就想问问现在可不可以有房事。 稚|嫩的姑娘连身形都没长开呢,却一直急着这些事儿。张惜花叹一口气,最后严肃道:“你可别犯糊涂,想让他们开心,想报答他们的多得是方法呢,你每天把家里打点妥贴,衣裳鞋袜,吃穿住等等都不用他们操心,这样他们能放心的在外面干活岂不是更加好?” 雁娘被说得恍然大悟,很不好意思道:“是我又想岔了。” 张惜花好笑道:“索性你没太糊涂,晓得先过来问问我,不然我真的会气恼你的。” 在医治雁娘前,张惜花心里没底,见到雁娘好转后,张惜花自信心又足起来,村子里与何生家交好的人,见识了自己的医术不错后,也会大着胆子让她瞧瞧小病小痛,张惜花起初是一文钱也不收的。 后来病好了,人家觉得不好意思,也会拿点鸡蛋之类的送给何家表示感谢,张惜花也因此在村子里口碑变得好起来,出门遇见了,村子里人还会笑着跟她打招呼。 这些,何家人是喜闻乐见的。 雁娘一时间感觉很无措,半响才惭愧道:“惜花姐对不起,以后我都不想岔了,只是我有不明白的,可以经常来问你吗?” 张惜花笑道:“可以。” 雁娘开心的笑了笑,很腼腆的说:“我瞧着铁山哥他们几个的衣裳都破了口子,可家里也没多余的碎布,今儿也想顺道问问你这儿有没有,我借一些回去急用。” “你要啥颜色的?”张惜花问,她与何二婶处得好,二婶经常也拿些碎布给她用。 雁娘说了颜色,张惜花从箱子里找给她,雁娘就回去了。 张惜花看着她纤瘦的身体慢慢走出门口,心里却想:唉……雁娘是不用急着有身子呢,可是自己急啊!不过,再有半个月应可以查仔细有没有怀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啦啦 今天找不到感觉,写这章开头用了好久时间O(∩_∩)O~~ 谢谢妹子们帮我收藏作者专栏哦,么么哒╭(╯3╰)╮ ☆、第36章 整个下西村最欠缺水源的土地便是下炕,下炕是下西村与杨柳村的分界点,为了庄稼得到足够水灌溉,杨柳村有人把上游的水源堵住,导致下西村的那片土地一点儿水也没有。这样的缺德事引起村子里一波人很火大,起初是跟杨柳村人吵了一架。 后来越吵越过火,几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提了扁担就开始揍人,架一打起来,不管是拉架劝架的,全打伤了一片,这当中就有何富。 何富比较倒霉,正巧他也是去那边担水浇地,遇见这种事儿谁都心气不顺,他也气啊。但是何富比较看清形势,自己村子里人数比杨柳村少,若此时打架一定干不过人家。何富当时就想劝架,结果被杨柳村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横了根扁担敲过来打在小腿处,那一刻疼的要死,感觉骨头都差点打断了。 何富立时啥也不管了,抄了自己的扁担打过去,在战斗没升级前,何富很机灵的遣了自己小弟何政赶紧跑回村子里搬救兵。 何政跑得气喘吁吁到村子里时,下西村人得了消息,把田地干活的壮劳动力都叫上,由里正领头,呼啦啦一百多人全往下炕跑。 何大栓也要一齐跟了去。出门前,何曾氏很不放心,叮嘱道:“你仔细些,一把老骨头了,在一旁看着给他们壮壮势就行,可别真的上去打架。” 何大栓摆手道:“边儿去,你们女人家懂个什么。”这种时候就不能胆怯,若是你一退让,对方就蹬鼻子上脸,把你往死里踩。 何曾氏瞪了一眼,埋怨道:“光是逞凶斗勇顶个什么用?” 尽管婆婆一再劝,何大栓还是跟着一道出了门,留在家里的人提着心吊着胆,张惜花也担心得要死,想跟着一道去看看,被婆婆拉住了不让去,若是双方再打闹了起来,难免要误伤到。 张惜花看了下天色,太阳开始下山,估摸着丈夫很快就回来了。何生与何二叔今天去卖最后一趟木炭,而那些客商也要急着把炭运往其他地方,因此卖完后,何家的木炭买卖今年就没得做了。 光是担心也没办法,张惜花赶紧找了些跌打损伤的药材出来,动手捣成药渣,估摸着等等有人会用到。 何生到家后,那边还没闹完,因为担心爹爹,何生与何二叔也说要过去看看时,张惜花抬头紧张的望着他…… 感觉到媳妇担忧的视线,何生出口道:“我看看什么情况,不会打架的。” 张惜花知道劝不住,且何生去看看也好,免得公公若受了伤没人及时喊他回家,便柔声道:“要小心些。” 她心里也明白,既然是里正领了头的事儿,要给村民争取到利益,村子里的壮劳动力肯定也得给脸一块去壮势。 风波在天刚刚擦黑时结束了,何大栓与何生父子皆全须全尾的回到家里,何家三个守在家里的女性同时松口气。 在爹和哥哥跨进门时,何元元首先忍不住追着问:“爹,怎么样?杨柳村那些人肯开了水源吗?” 何大栓没回答闺女的话,喊住张惜花,直接道:“阿富受了些伤,阿生媳妇你赶紧捣了药给他送家去。” “爹,我早弄好了,这就给送去。”张惜花回答完,随即想到还没问清楚伤势呢,忙又问:“可伤得严重?” 何生自己回答道:“没多严重,就是伤了腿,可能要养一段时间。”幸好没有打断筋骨,不然伤筋动骨一百天,马上要秋收就耽误事儿了。 张惜花去了趟何二叔家里,刚走进门,就听到何二婶与李秀娘婆媳俩在大声骂那些杨柳村的人。 何富的腿只是淤青了几块肿的很高,敷点药消消肿,过个几天就没啥大碍了,药是李秀娘帮何富上的,张惜花没待几刻钟呢,就被别人喊了家里去。 村子里有一个年轻小伙子被打断了腿,情况急得很,喊人的也是病急乱投医,村子里没有郎中,这时候跑到隔壁去喊郎中来,怕来不及,于是找了张惜花去救急。 对方也是姓何,住在村尾,跟雁娘家离得很近,张惜花先回了一趟自家,跟婆婆丈夫说一声,她必须要他们同意才敢去,何曾氏当然不会阻止儿媳妇去救人,只是考虑到不知会弄到多晚,何曾氏让何生陪着一道过去。 张惜花带上可能用到的草药,一路上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主要是对方把伤情说的太严重,什么腿已经断了,怕要变成瘸腿之类的。 这家受伤的是一名叫何志杰的小伙子,今年才十四岁多一点,何生与张惜花还没进门呢,就听到对方疼得哇哇大叫。 何志杰的母亲在一旁抹眼泪,一家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来了来了,阿生媳妇过来了。”去喊人的那位大叔,便是何志杰的爹何大泉,家里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若真断了腿,可咋办哟? 何志杰被平放在床榻上,此时满头大汗,因为疼痛,死死咬紧了牙关,他原本不想哭,可眼泪依然挤出来,哗啦啦的流着。 张惜花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走到床沿去察看伤势,有丈夫何生陪在身边,又是救人的事儿,也没人会去讲究什么男女之防。 何大泉按张惜花说的给解开了儿子的裤腿,她垂低头察看,用手捏了下何志杰的腿,确定筋骨还没断,却惹得何志杰疼得倒抽了一口气。 何志杰大叫道:“疼死了,你会不会医啊?” 何大泉与蒋氏同时瞪了儿子一眼,何大泉骂道:“让你逞能干,现在吃了亏晓得厉害了罢?你何生嫂子连江家媳妇都能医治好,怎不会医人?你这混小子要对她恭谨点!” 说完,何大泉很不好意思道:“阿生你们可别怪阿杰,他就是让我们给宠坏了。”停顿下,又专门对张惜花道:“阿生媳妇,你别有压力,先给他看看是啥情况。” 张惜花笑了笑,她也不会跟个小孩儿计较,便道:“要接骨,何大叔去找几块这样的木板来罢。”她给比划了需要用的样式。 何大泉赶紧问:“这是说腿没有断?” 先前他们说的那样严重,见了情况后,张惜花知道接好骨再老老实实养上几个月等骨头愈合。 张惜花不敢打包票,只是能这么回答道:“接骨后要看愈合的情况,恢复好的话以后行走是没大碍的。” 这已经比他们预想的好太多,何大泉与蒋氏夫妻俩脸色都好起来,蒋氏还欢喜道:“有劳你帮忙了。还需要什么,尽管跟我们讲。” 东西准备妥当后,张惜花轻声对何志杰说:“你忍着些,会有些疼。” 何志杰因为对张惜花大吼过,对方却没一点恼,于是心里很羞愧,更不好意思说啥,只咬着牙准备忍受。 要把骨头复位,这个时候才是最疼的,张惜花轻声交代过就开始做。刚下手的那一刻,何志杰疼又不敢叫,感觉快死过去似的,他发誓再也不跟人打架了。 何大泉就这么个儿子,家里条件在村子里属于中等,平时也比较纵容他,何志杰还没吃过这苦头呢。起初以为自己断了腿,最好的结局可能是变成瘸子,将来更是要媳妇都娶不到了,何志杰心都快死了,觉得人生没希望,被人抬了家里来,就大哭大叫,心里又苦又怒,所以当张惜花碰了他一下后,才反应那么大。 何志杰一边忍受着,一边偷偷观察张惜花,发现对方表情竟然如此平静,似乎一点都没受影响,下手更是狠,每动一下就把他折腾个半死,何志杰内心好不平静啊,愤恨的想难道郎中都是这么冷酷无情的吗? 等张惜花用板子固定好,一切才结束。何志杰已经忍得缩在床上呜呜呜的发出抽气声,好不可怜的样儿。 何生与张惜花要回去,何大泉想留饭,被两人拒绝了。这个时候也没心思准备啥好吃的,因此就放了他们家去。 忙完后,夜色已经很黑了,何大泉给他们点了盏灯笼照路,夫妻俩并排着走,何生已经能很自然的牵着媳妇的手,张惜花依靠着丈夫挽了他手臂慢慢的走,这条寂静的乡间小路是如此的温馨。 张惜花柔声问:“何郎,你想吃什么呢?” 何生想了想后道:“我也想不出来,你弄些简单的吧。” 估摸着家里是留了饭菜的,丈夫喜欢吃腌腊肉,那就从坛子里挖一些出来蒸一下,再搭配个丝瓜鸡蛋汤,张惜花便走边甜蜜的想。 何曾氏与何大栓还等在堂屋里,直到儿子儿媳回家把情况说明后,才去睡觉。何生去洗漱,张惜花就到灶房忙碌,饭菜已经凉了,先热了一遍,热饭时顺手就把腊肉切片放进饭里一起蒸熟,就在院子里丝瓜架下摘了个丝瓜,刮干净切块,翻炒几下加一瓢水,知道水滚开时打一个鸡蛋进去,很快就完成了。 夫妻俩面对面吃饭时,张惜花忍不住问了两个村子对立的情况。何生并没有隐瞒,把知道的都告诉了她。 等里正带了大波人赶过去时,杨柳村的里正也带了人过来,战斗马上停止了,受伤的人先被抬回去,然后就谈判。 杨柳村大多数是杨姓,里正也是姓杨。下西村的里正叫何大柱,何大柱与张惜花的公公何大栓都是一辈儿的人,他做了二十几年里正,处理纠纷很拿手。最后双方协商的结果是杨柳村把水源开了,以后都不能再阻挡水源头。 其实情况根本没有艰难到闹得你死我活的地步,杨柳村里正也说了,这事儿是他村子中个别人私自做的,不代表他们村里人的态度。并且先动手的也是杨柳村的人,双方都有人受伤,杨柳村人更理亏。 再则,何大柱代表下西村人义正言辞说了,若是杨柳村的人再赶这么干,他们就把两个村子相邻土地旁的水源全堵住。 杨柳村能硬气的地方不就是只下炕一个地儿?还有几处土地用水是由下西村流过去的,下西村的人也可以学他们堵住水源头,到时就有好戏看了。 事情算是解决了。这场风波也很快过去,因为大家都在给即将来到的秋收做准备,谁还有心情打架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姨妈虐cry了 ~~~~(>_<)~~~~ 顺利完成更新,小花儿可能要收获小桃花一朵啊,阿生哥要吃醋。\(^o^)/~ ☆、第37章 何志杰的家人虽然找了张惜花来救急,但心里依然没底。于是连夜又找了隔壁那位颇有医德的老郎中过来瞧,那老郎中见了何志杰的腿包扎处理方式,摸着胡须直点头,并且称赞张惜花用药很精准老练,老郎中的一席话,使得何志杰一家人终于放心让张惜花接手之后的医治。 对于何志杰爹娘的作为,张惜花很理解,并没有不高兴,换一个角度去想,若是自己也定然要找个更精通的人来确定一番。 之后几天,张惜花都会去一趟何志杰家看看情况,到了换药时便帮他换药,现在用的草药都是为了防止伤口感染,服用的也是消炎类的药,只不过那孩子每次见到张惜花过去,总用一副苦大深仇的眼神瞅着自己,似乎她做了什么伤害他的事儿般,常常弄得张惜花哭笑不得。 何大泉与蒋氏两人给何家送了两只下蛋的母鸡,另外又送了一袋稻谷,原本要送一串钱,不过被何曾氏拒绝了,何曾氏心里有其他的想法,毕竟何志杰能否愈合,以后腿脚行动是否正常目前不能保证,乡里乡亲收人家一袋粮食、几只鸡作为谢礼也没大碍,可收了钱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收了钱,若是最后没医治好,对方把怨气撒在儿媳身上怎么办?故而,何曾氏是极力不肯收对方钱财的,上面的担忧是最主要的,另一方面,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能帮衬一些就是一些。 何大泉一家也不是不知好歹,张惜花所用的草药大多是自己采集的,不齐全的便去药铺买,这些就由何大泉自己掏钱,他们一家也会到山上去采药,除了给儿子用的,其他药材便送给了张惜花。 这解决了张惜花的草药逐渐减少的窘况。 张惜花蹲在水井旁洗菜,公公婆婆、丈夫和小姑今天都去了下炕田地里割稻子,上午割一片在太阳下暴晒半天时间,下午时就可以把稻谷粒摔打进稻桶里,家里留了她看家,顺便做饭食等。 何元元是宁愿去田地干活,也不肯留在家里,因为家里的事儿太琐碎了,特别是喂猪、喂鸡,还要清理猪栏鸡舍,弄得一身味道,年轻的小姑娘特别在意这个。何曾氏便发话,让儿媳妇待家里算了。 “惜花在家吗?”门外有人问话。 张惜花侧耳倾听,发现是何二婶的声音,赶紧回到:“二婶,我在呢。” 何家的大门是虚掩着的,何二婶已经自己走进来,她脸上带着喜气,还没走进呢,就大声说道:“惜花,你快去帮忙看看我们秀娘是不是有了。” 这有了指的当然是有身孕了。 张惜花顿住,秀娘已经生了一胎,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肯定了解,再看二婶的脸色,估摸着□□不离十,找自己该是想确定一下罢,她笑了笑,忙道:“我现在就过去看看。” 说完,就在水盆里洗了一把手,拿屋角的干净帕子把手擦干净,提脚跟着何二婶往他们家里去。 何二婶边走边道:“哎呀,有了你啊,家里都不用跑外面喊郎中了。你说你咋就那么好用呢?” 张惜花被逗得噗嗤一笑,乐道:“二婶,那你把我当啥用了?是锄头、还是扁担?使得顺手不?” 何二婶挑眉不置可否,笑着拍手道:“怎能跟锄头比?好一万倍不止呢,我用着顺手得很。也幸好你是我们阿生的媳妇,咱用起来没啥心理压力。” 一路说笑进了院子里,何富搬了张竹椅躺在屋檐处,他的腿之前瘀肿,现在还没好彻底,只能靠一条腿走路,见了张惜花就喊道:“嫂子,秀娘在房里呢。” 说话时,何富的表情还是带着喜气的。 李秀娘怀疑自己有了身孕,一家人非常在意又紧张,便让她躺在床上,不要到处走动,等张惜花过来确定。 家里忙碌,张惜花只几天没见李秀娘,她人就憔悴了那样多,颓萎的缩在床上瞧不出一点精神气。 张惜花惊道:“秀娘,怎的脸色那样不好?” 李秀娘刚才又吐了一圈,连声音也没力气似的,虚弱道:“吃不下饭,好一段日子就吃不下了。” 张惜花不等她说什么,赶紧执起李秀娘的手,过得片刻,她莞尔一笑肯定道:“是有了,看脉象还不到一个月呢。” 李秀娘顾不得难受,撑起身子马上朝屋外喊道:“阿富,嫂子说我有一个月身子了。看你还敢不敢说我作。” 李秀娘起初时吃不下饭,嫌弃这嫌弃那,特别是何二婶做的饭菜口味重,菜刚一端上桌呢,何富见她捏着鼻子一脸厌恶,于是就骂了她一顿,弄得李秀娘好不委屈。 今儿得知是自己有了身孕才这般,马上觉得翻身做了主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大声说话儿了。 一旁何二婶露出由衷的笑,何富听到了声音,立时吊着伤腿,单脚扶着门槛跳进房间里面,大声问:“嫂子,是真有了?” 张惜花笑着点头。 何富哈哈一笑,对自己媳妇道:“那你就继续作呗。” 立刻惹得李秀娘翻了一个白眼,噘着嘴不满道:“你当我喜欢作呢?要不是你的娃不老实,才害的我饭也吃不下一粒。” 何富回嘴道:“行吧,我忍你!谁让我娃在你肚子里呢。” 看着他们夫妻打情骂俏,如此毫无顾忌的把心中想说的话吐露出来,张惜花心里突然有些羡慕。 啥时候她与丈夫何生才能如此呢? “行了,吵什么吵?一把年纪都是两个孩子的爹娘了,也不怕臊得慌。”何二婶好笑的骂了一句,转头问张惜花:“惜花啊,秀娘这总吃不下饭也不是一回事,你说该怎么办?” 张惜花问:“啥也吃不下吗?” 李秀娘点点头道:“就是清淡的蛋花汤喝了也得吐出去。” “那不行。”张惜花思索了一会儿,便道:“弄些清淡的粥水,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反正不能一点也不吃。” 按理说何二婶与李秀娘经历过,应该比张惜花更懂得处理目前的状况,可惜何二婶怀了三个孩子都没有剧烈的反应,秀娘怀芸姐那会儿,也是口味特别好,吃啥都觉得香,啥也不禁,没想到这胎会吐的那么厉害,一时间婆媳两个都拿不定主意。 刚有身子其实不需要吃什么安胎药,张惜花仔细把了脉,秀娘身子又壮实,现在食欲不振只能自己克服一下。 何二婶马上就张罗着给秀娘弄饭食去了,张惜花建议先弄点红糖水喝,可以补充一□□力,李秀娘喝进肚子后,倒没吐出来,她喝完继续躺在床上,突然说道:“嫂子,你跟阿生哥也要加紧才是。” 张惜花明白她说的是加紧怀孩子,便只腼腆的笑笑。 何富瞪了一眼媳妇,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一点眼色的粗妇。光晓得自己开心说起话来也不知道照顾别人的心情,何富挠挠头抱歉道:“嫂子,你别理会她。阿生哥他们中午会家来吃饭罢?” “哎,我先回去了。真要赶着做饭呢。”张惜花还真的要赶紧做饭,家里人今儿都不回来吃,要煮好给送去呢。 等她走出何富夫妻的房间,还听到那两口子的说话声。 何富骂道:“你……你真是,我都不晓得说你什么好,明知道阿生哥与嫂子如今还没怀上的消息,你是故意刺激别人吗?” 李秀娘缩了下脖子,小声道:“我这不一高兴,没想那么多嘛。”她前头怀了个闺女,这会儿好容易又有了,很希望能是个男娃,孕期反应与前面完全不一样,她感觉一定是个男娃,便得意忘形起来,没多去想别人是否高兴之类的。 张惜花面色平静的离了何二叔家,她其实一点儿也不介意啦,一句话也听不得,内心哪里就如此脆弱,还怎么活呀? 张惜花边走边掰着手指细数,自从上个月的月事干净后,她一直记着自己的小日子,到今天为止已经超过七天了。 自己的身体目前还没有任何不适,张惜花虽不敢确定,其实心里已经有八分肯定了,只是想着日子浅,暂时别说出来而已。 回到家里,她赶紧把菜洗干净,快速炒出来装进木盒里。为了便于携带,今天的主食是用粗面烙了十几张饼,另外烧了一锅丝瓜汤。 在切腌腊肉时,张惜花闻到那股熏肉味儿,突然犯恶心。她偏过头,扔下刀蹲在一旁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用手轻轻抚摸了一阵小腹,此时内心异常柔软,张惜花想自己的预感可能是真的,她真的要做娘了。 除了灶台上锅里汤水发出的沸腾声,整个何家静悄悄的,张惜花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把内心强烈的情绪平复后,才继续安静的做着手头事。 出门前,她自己先吃了一张饼,喝了两碗汤。吃完后,她也确定了,自己除了不喜欢腌肉味,她吃其他食物时,并没觉得多难受。 想到秀娘啥也吃不下的那状态,突然又庆幸起来,张惜花温柔的笑了笑,心想:她的孩子很心疼娘呀,是舍不得折腾她呢。 把家里门锁上,她就出门了。食物装在篮子里,因为有个汤就变得沉重起来,张惜花想着自己如今的身子,提一会儿便停一停,因此到田地时就晚了些。 何元元飞扑过来接着竹篮,嘴里道:“嫂,今儿怎么那么晚呢?肚子都饿扁啦。”说完,掀开盖着的布,就拿了张饼子立时咬了一口。 何大栓与何曾氏也都饿了,纷纷走过来,何家在树丛阴凉处铺了竹席专门休息用,把竹篮里的食物摊开来,大家围坐着开吃。 何生后一步到,刚坐下,张惜花就给他递了张饼,何生问:“你吃了没?” 张惜花眯起眼睛笑道:“在家吃了。” 何生不再问话,便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肚子填了些东西,何元元也有了说话的劲头,忙又问:“嫂子,今天丽娘有来家里找我吗?” “没呢,没见着她过来。”张惜花道。 丽娘家还没开始收,何元元以为她会跑来找自己玩儿呢,不想竟没有,拿帕子抹了汗,何元元得到答复又开始吃起来,做了活儿吃啥都觉得香。 等家里人吃完,张惜花收拾好碗筷,本来准备家去,此时日头高挂在头顶,热得很,见她要走,何生拦住便道:“歇一会儿,凉一点再回去罢。” 张惜花望着丈夫那张脸,以前她就觉得他长得好看,此时再瞧,想着两人将有孩子了,突然生出一种满满的快要溢出的感动在心头,于是很安静的挨着他坐在一旁。 休息好,大家便各自找到自己的镰刀,下了田地割稻子,张惜花既然来了,前几天她都会下田一块帮着割一会儿,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她只在一旁把脱粒时溅在地上的稻谷捡起来。 摔打脱粒时,难免会有些谷粒掉落在稻桶外面,要是不捡,也会给别人捡去。每年秋收时,做不了多少活的孩童就会被爹娘吩咐去捡谷子,那时孩童挎着小篮子,满田地的寻找,也是一道风景线了。 晚上休息时,何生夫妻俩收拾妥贴躺在床上,何生有些意动,便搂了媳妇要褪去她的衣裳时,张惜花摇头阻止他的动作。 第一次被媳妇拒绝,一时间何生很不解,还以为她身体哪儿不舒服,就开口问:“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到底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他?张惜花很苦恼,考虑了半天,心想日子浅时必须得注意些,于是决定告诉丈夫算了,她往他怀里钻,将整个头都抵在他胸膛处,才轻声道:“我可能是有了。” “什么?”何生以为自己没听仔细,第一次再媳妇面前说话大声。 张惜花柔声再说了一句:“我肚子里可能有了。” 把话说清楚后,张惜花便静静的等待着丈夫的反应。她想,何生一定很高兴罢,像她今天一样,即便是看到路边的一棵小草,也觉得美好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阿晚送的一颗地雷哦,么么哒╭(╯3╰)╮ 今天没有太晚哦\(^o^)/~ ,更新量还多了些。O(∩_∩)O~~ ☆、第38章 久久不见何生的回应,屋子内十分宁静,唯一的声儿便是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张惜花挨着他身,明显察觉到丈夫整个身子在那瞬间绷紧。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动弹分毫,她抬起头想去瞧他的模样,何生猛的把头偏过去,张惜花含羞带怯的脸随即僵住…… 何生甚至突然翻转身背对着她,漆黑中望着他的身影时,张惜花心里有些慌张。好像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早点怀孩子不是两个人的共识吗?丈夫现在不高兴? 张惜花略微迟疑,还是出声问:“何郎,你怎么了?” 正巧何生转回身,他垂了头依然不想让她瞧清楚自己的神情,夫妻俩挨得那么近,他啥也没说便伸出长臂将张惜花搂紧,等把媳妇扣紧在怀里时,他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比任何时刻都要更低沉沙哑:“才刚吓到你了吧?” 他舍得出声,张惜花却拿乔不想回答,总觉得内心有些微怒,莫名就不想理会他。刚才的确把她吓坏了,张惜花甚至已经开始灰暗的想:孩子爹不喜欢孩子,她要怎么办啊? 张惜花从未去思考过此事,胸腔间恍然冒出这个问题时,当即便觉自己承受不了,也许她根本没有想象中坚强? 她曾经很认真的想过,无论如何他们夫妻俩都能凑合着一块过日子,她给他生儿育女,尽所能对他好,即便无关情爱,也能彼此羁绊一生。 可是,许怀孕的影响,张惜花觉得自己不仅脆弱了,还变得矫情起来,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明白自己是多么渴望丈夫能回应她的感情。她希望何生能说一句喜欢她,但只一想想他其实并不喜欢自己,心中便难过到不行。 张惜花偷偷在何生怀里抹眼泪,这么些年来,除了最绝望时,自己都没有哭过,此时眼泪竟然轻易掉下来了。 “是真的有了吗?”何生柔声问,才说出口的话儿便感觉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此时全身如飞荡在空中轻飘飘的,他克制了会儿还是没忍住,难得做了个很亲昵的动作,撅着下巴使劲蹭着媳妇的后脑勺,等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胸膛有湿润的痕迹时,何生才有些慌神,意识到媳妇在哭…… 何生懵了! 他赶紧放开媳妇,很慌张的瞅着她,张惜花得了自由,立时翻转身背对着丈夫,何生拿手轻轻推她,小声道:“可是哪儿不舒服?” 张惜花没应,不是不想回答,而是眼泪根本止不住,只要一出声就泄露了自己流眼泪的丢脸事儿,她现在也很不好意思啦。 且,张惜花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钻牛角尖了,丈夫怎么可能不喜欢孩子,若是不喜欢哪里会每日夜晚那样卖力?她内心懊恼不已,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她不回答,何生更着急了,想把她掰过来面对自己,瞧个仔细才能放下心,可他又不敢使劲,怕自己没个轻重,伤到媳妇肚子里的娃娃。 场面僵持下来,何生很无措的继续问:“是因为孩子才身体不适吗?要不要我找娘起来看看?” “没,别喊娘起来。”张惜花赶紧道。她自己就是个大夫,身体怎么样当然很清楚。若是把婆婆惊醒,那可就变得难堪啦。 何生不容分说的探出手,很轻柔的摸了一把将她脸上眼泪抹掉,身体贴过去,双手从张惜花背后将她搂紧,他联想到刚才自己的行为,因为很不敢相信,太过高兴了,一时间内心种种激烈的情绪沸腾不休。难保克制不住要笑出声,并且总觉得让媳妇瞧见好难为情似的。 当时觉得唯有背对着她才能尽早平缓情绪,于是,就那么做了。 何生有些懊恼,弄不明白为什么媳妇要哭的那么伤心。他再次伸出手掌帮她拭去眼泪,稍微别扭了一下,还是出声轻轻哄道:“惜花,别哭了。” “乖……不哭了啊。”何生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柔和,无奈他的声线原本就是成年男性的嗓音,再轻柔依然显得有些严肃。 可这种哄孩子的语气还是震惊了张惜花,眼泪水立时就停住,她转过头恼道:“我才没有哭呢。” 何生看了媳妇红肿的脸,很违心的点头道:“嗯,你没哭。” 张惜花噎住,她觉得丈夫是故意的。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用如此正经的表情说谎啊?表面上很恼火,其实她心里在偷偷雀跃,一时又想到自己现在一定很丑,忙用手捂着脸不敢看何生。 何生在床沿找了手帕,要给媳妇擦脸,张惜花自己接过帕子,蒙住脸胡乱的擦着。何生坐起来静静的盯着张惜花。 弄得张惜花十分不好意思,很羞涩道:“何郎,要不你先睡罢,我去打水洗个脸。”脸庞上黏糊糊的,怪难受的。 她找借口,更是想暂时逃离现在房间里这种尴尬的环境。 何生立时站起来道:“我给你打水来罢。” 何生其实也想避开一会儿,正巧去给媳妇打水,走出房间后,忽而吹来了一股微风,何生的脑子霎时清醒了些。 更深切的意识到自己要当父亲了。 何生偷偷的想,无论是男娃女娃,自己都很期待,男娃他其实想把儿子教导成远哥那样懂事。不过,若他性子像东哥那般活泼也不无不可。而女娃的话,像芸姐那样可爱就很不错啦。到时候自己可以试着雕刻些小玩偶给孩子们玩。对了,他的雕刻刀藏在衣柜下面,明天可以翻出来磨锋利? 是不是现在就该给孩子准备好玩偶了呢?还是等孩子出生后弄明白他喜欢那种样式的玩偶再准备? 思维已经散得老远,何生竟然能及时的给媳妇打了盆水,再拿了洗脸巾,慢慢走近房间里面。 张惜花下床洗完脸后,何生把水倒出去。夫妻俩终于像寻常那样很融洽的彼此互相依靠着。 何生情不自禁的将手放在媳妇小腹处,忍不住再次问道:“是真的有了吗?” 闹了这一场,张惜花头枕在丈夫的手臂上,心里实在是很微妙,便道:“八|九不离十,那个小日子已经迟了七天,我身体也感觉到了,可现在日子太浅,我有些害怕不是。” 何生道:“不用怕。若不是,我们再努力一番便是。” 听得张惜花悄悄红了脸,她很想告诉丈夫,其实不用天天努力的罢,怀上孩子只需要一次就够了。像近段时间这般,天天努力反而适得其反。 有黑夜遮掩,两人互相瞧不见对方的神色,不然张惜花一定很窘迫,她想了想后小声道:“若有了身孕,现在就不能再每晚那样了。” 待意识到媳妇说的是什么,何生脸色猛的一僵,这意思便是说自己从今天以后要戒掉不能做?他心情顿时也微妙起来。 张惜花加了一句道:“为了孩子好。” 半响,何生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道:“我晓得了。” 毕竟日子浅,张惜花不想那么快给公婆知道,就怕凡事有个万一,想了想便说:“何郎,估摸着要等十来日才能把出脉象,咱们不要那么快告诉爹娘好吗?” 何生到底也是个成年人,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所以听说过怀上身子还需要把胎坐稳,于是沉声道:“好,时间长一些再告诉爹娘。” 张惜花便安心了。 何生道:“你身子若有哪儿不舒服,须得及时告知我懂吗?” 张惜花柔声道:“会自己注意的。身子真不舒服,我不会逞强的,定会告诉你一声。” 何生忍不住又将人搂紧,想到媳妇哭过一阵子,至今弄不明白原因,就安抚道:“你别想那样多,我们早点睡觉罢。” 第二天醒来之后,张惜花发现那些需要使力气的活儿,已经不需要她再做。比如家里的水缸灌得满满、柴火劈开整整齐齐的叠放在灶旁等,她需要时随手便可以取来用。哪里还不明白,是自己丈夫做的。 其实何生经常做这些事儿,不过第一次做的那么明显。以前就算劈了柴,他也只会放在柴房里,需要媳妇自己去取。张惜花心里抹了蜜般,平缓了情绪才开始做事儿。 家里其他人都去田地忙活了,等她把饭食做好,刚装了食盒,正打算给丈夫他们送过去,小姑竟然回来了。 何元元问道:“嫂子,弄好饭了吗?” 张惜花笑道:“正想给你们送去呢。” 此时太阳已经升出来,何元元从田地跑回来,免不得弄一身汗,她不解的嘀咕道:“哥哥也真是的,干嘛喊我特意回来提饭呢?嫂子不是每天都会送饭嘛。” 张惜花一窘,突然觉得何生是不是太紧张了?其实就算怀孕,做平时的家务活没什么影响的,并且自己身体一直都很好,根本不用担忧啊。 何元元走时,又道:“嫂,你中午做了饭先装好,我还会回来提的,你就待家里不要往外走了。” 张惜花哑口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心塞~~~~(>_<)~~~~ 感觉没写出我想要的感觉,这一章我从六点半写到现在,嘤嘤嘤…… ☆、第39章 几日后,张惜花很容易便感觉到自己的孕期反应。首先她有嗜睡的迹象,以前何生起床不久,随即她也会醒来,可如今她要晚上几刻钟才能睡醒。另外,在吃食上面,她开始不喜欢任何重口味的食物,比如酱菜、腌肉、腌咸菜等等,于是最近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 可光吃清淡的,她又觉得嘴里没味。于是,今早她便弄了些爽脆的酱菜搭配清粥一起吃,可张惜花弄好后,又不想吃酱菜了,哪怕夹一小块进嘴巴里,她也觉得难受的紧,真是令人发愁。 除这两样之外,她的孕期反应倒不明显。 何生与公婆小姑这几天一直不停的忙碌,下炕那几亩地的稻子即将收完,每到中午时分,何生便会把理好的稻谷粒挑回家来,他顺手便把午饭一道带去给爹娘他们吃。 尽管张惜花说过不用那样紧张,她可以给家里人送饭,何生当时固执说:“我们要仔细些,等稳定了再说。” 稳定再说,意思是还有可能继续仔细着?张惜花心情很微妙,她本来就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日日做农活的妇人,哪里需要那样精细呢? 乡间里经常传闻,那些富贵之家的太太们,自从有了身孕很多后便开始卧床,吃穿用五一不精心,其实,这做法才是错误的罢? 别的不说,太太们调养的那样好,生产时却没乡村糙养着的妇人来得快。经常听闻有妇人上一刻还在地里干活,下一刻就直接把孩子生在田地里,孩子大人照样活泼乱跳的很。 何生一句话也没跟张惜花提过,上次雁娘流产时,他一块跟着媳妇到江家那会,瞧见从房里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当时自己其实惊吓到了,也因此明白怀孕流产的后果很可怕。那一幕留在心中,造成了不小的阴影。 何生这样固执,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媳妇孩子有一点危险的可能。那什么,铁山哥不是说他媳妇只是背了一捆柴不小心摔一跤,便出意外了吗?可见,自己仔细着是准没错的。 张惜花不晓得丈夫心中的忧虑,她只是有些懊恼他的举动。因为他突然把媳妇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实在让家里人觉得违和。公公性子糙,一点没注意到,但是张惜花已经察觉婆婆有意无意便把目光停留在她平坦的小腹处,虽然啥也没问,可张惜花就是知道,婆婆已经产生怀疑了。 小姑更加直白,大喇喇的便问:“嫂子,你近来跟我哥哥干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对你那么好啊?” 张惜花有些郁闷,的确是突然变得那么好,因为他的娃娃在自己肚子里呗。真是一想到这点,就让人不得不想他是为了孩子才勉强自个儿的。不过,张惜花尽量不让自己想这些,没别的,钻这种牛角尖简直是自找不快。 何元元猜测嫂子私下给哥哥开小灶,两人定藏着啥好吃的东西不给其他人吃。于是噘着嘴巴,委屈道:“嫂子,你偷偷告诉我嘛,到底你给了他什么宝贝,哥哥有份的东西,你不能少了我的呀。” 张惜花扯了嘴角欲言又止,她望着小姑那天真无邪的脸蛋儿,心情突然很复杂…… 张惜花更是不理解,为啥婆婆那样明理大方的人,却养出丈夫和小姑两种迥异却同样令人无语的性子。难道他们都是随了公公吗? 她有点着急,便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腹部,非常忐忑的想:她好歹也带大了荷花、祈源两个弟妹,并且他们长得都很不错呀。等她和丈夫的孩子生出来,估摸着还是需要自己多花心思了。 张惜花脑海里不时想着这几日的点滴,虽然有点烦恼,可依然觉得甜蜜。家中院子里此时摊开了几张宽大的竹席,上面晒着稻谷。她准备出门去给何志杰换药,临出去前,又给稻子翻了边。 锁上大门,何志杰的腿用木板固定住,每次换药时需要拆卸下来,抹完药后还得重新捆绑,若由没有经验不会包扎的人处理,肯定要影响恢复的。所以近段时间,包腿的活儿全是张惜花自己动手。 在张惜花眼里,丈夫是自己的男人,面对何生的身体时,她总是容易脸红羞涩。而其他的异性,要么是长辈,要么需要避开,要么便是祈升、祈源那样的弟弟。 作为一个大夫,何志杰是她的一个患者,又因他年纪小,张惜花只把对方当做个孩童,每次何志杰大喊大叫时,她都很大度的体谅他,一点不与他计较。 今天换药时,何志杰显得非常安静,倒让张惜花一时不适应,抬起头便问:“今天腿不疼了吗?” 何志杰表情有点烦躁,他用手抓了抓头发后,却道:“能不能快点包完啊?”娘现在待在灶房,没人守着,何志杰才敢说话那么放肆。 养伤时总待在房间里他觉得烦,于是家人在屋檐下摆一张椅子,把何志杰挪到椅子上半躺着。 张惜花抬头无言的望了一眼何志杰,既然他是认真的,自己唯有成全,于是就加快速度,当然,她也不忘加一把力道。虽然自己并不介意对方出言不逊,可是也该当让他晓得尊重为他治病的郎中才行。 何志杰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龇牙道:“哎呀,你故意的吧?” 张惜花微笑道:“我没有故意。” 何志杰睁大双眼瞪着她,一点儿也不相信她没有伺机报复。可对方面上保持着微笑,自己又不能跟她理论,况且…… 况且对方毕竟是在医治自己啊,哪里能跟自己大夫吵架啊,爹娘知道会骂死他的。 半响,那股疼劲慢慢消下去,何志杰太希望这腿能赶紧好起来,常常面对这个冷酷无情的女郎中时,他觉得好折磨人。 每次换上新的药糊,腿上立时感觉到一股清凉,这清凉可以缓解疼痛,何志杰其实并没表面上那么反感换药啦。唯一别扭的,只是对方是女人,又不是自己娘和姐妹,总觉得难为情,所以他才希望早点结束。 张惜花包完腿,站起来打算洗个手便回家。 “喂……”何志杰叫住她,等张惜花回头露出疑惑的眼神,他别扭了一下,还是道:“谢谢嫂子。” 见他脸腾腾的红起来,一路红到脖子处,张惜花抿嘴笑道:“后天我再来瞧瞧,你注意着别压到那条腿。” 后天再来?何志杰继续瞪着眼睛,抬头望着天上的云彩发呆。 见她要走,何志杰的娘蒋氏赶紧从灶房里跑出来,拉住她道:“惜花啊,你等等,带包这个回去吃。” 蒋氏刚刚就在灶房里包米粉肉,肥瘦均匀的五花肉切成块,腌制一段时间用荷叶包着下到蒸笼里上锅蒸,这可是大良镇家家户户过年过节必备的菜肴。儿子腿坏了,为了给他补身,尽管舍不得花钱买肉,蒋氏还是咬牙去买了几斤肉回来。此时正巧蒸熟,便想让张惜花带一包回去。 蒋氏拿了只竹篮,把一包肉放进去由不得张惜花拒绝,硬塞进她手里,道:“我已蒸熟透,拿回去给你公婆他们添个菜。” 那股肉味令张惜花胃感觉不适,可想到丈夫他们近来一直很辛苦,于是不再拒绝就接过了竹篮。 回程时,路过雁娘家,雁娘似乎早就知道她在这个点走过,刚好打开门,冲着她喊道:“惜花姐,进来家里坐坐罢。” 张惜花望过去,雁娘便冲她露出笑。张惜花想想反正现在时间还早,于是提脚就进了江家门。 张惜花问:“几个哥哥不在家吗?” 雁娘因为她进门,显得十分开心,说话声儿也大了些:“大山哥与小山哥前儿便去了山里,铁山哥在地里忙。” 趁着秋收前,江大山与江小山去林子里打猎,想着便是猎些兔子野鸡都是好的,腊干了也可以送到干货铺子里卖钱。 家里时常只有自己一个人,也没人乐意上门与她说话,加上丈夫们不给自己一直干活,雁娘偶尔会觉得寂寞。 给张惜花倒了一杯茶后,雁娘回了房间找出自己最近纳的鞋底,询问道:“惜花姐,你看我这双做的好不好?” 张惜花拿过来仔细瞧了下,便道:“再拉紧一些才好。” 雁娘腼腆的笑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等会我再改改。”这是给二郎做的鞋,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一长,她面对江铁山时,也不再紧张。 “雁娘……”江铁山推门就喊道,待见到张惜花,马上笑道:“阿生弟妹,今儿怎么过来家里?” 雁娘立时道:“是我特意等在门口,见了惜花姐喊她进来坐的。我就是想与惜花姐说说话儿。” 江铁山手里提着个小木桶,里面装着不少小鱼,他把木桶递给雁娘并道:“分些出来给弟妹带家去。你下次想找弟妹说话,也要等到她不忙的时候懂吗?” 雁娘缩缩脖子,感觉自己又被二郎教导啦,因此背对着他时吐吐舌头。 张惜花见他们夫妻相处得挺融洽,还挺开心的,忙道:“别费那个事,你们留着自己吃罢。” 江铁山道:“别客气,拿点回去。” 于是,张惜花离开时,一只手提了装肉的篮子,一只手提了个装小鱼的木桶。她走到家门口,恰见丈夫竟然回来了。 张惜花问:“今儿怎么忒早呢?” 何生是临时赶回来的,他手里也提了个篓子,里面用稻草封了口,张惜花看不清也不晓得装了些什么呢。 何生走近她身边,把东西接过去,不答反问:“去谁家里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阿晚投的一颗地雷╭(╯3╰)╮ 谢谢 小手冰冰凉投的一颗地雷 ╭(╯3╰)╮ 今天的更新又晚点O(∩_∩)O~~ ☆、第40章 噗通……木桶里有一条小鱼奋力跃出水面,瞬间又掉进水里,手指般大的小鱼儿们挤在一起缓缓的游动,何生低声问:“小鱼是哪儿来的?” 倒是凑巧,自己竹篓里装的也是鱼,不过鱼是大条的,一条有成年男人手掌宽,是何生拿了钱在村里养鱼的人家买的。 张惜花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回头答道:“鱼是雁娘家给的呢。我今儿先去了大泉叔家给阿杰换药,后来在雁娘家闲聊了一会儿,是铁山哥在溪水里捉的鱼,顺道给了些我。” 溪水鱼有一股清甜味,简单点煮汤喝,也会很好喝。 何生提了竹篓,侧身又去提木桶,张惜花弯腰拿过篮子,夫妻俩一路走进屋子里,放下东西后,何生道:“若是溪水鱼你吃着好,我也抽空去捉些家来。” 丈夫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张惜花忍不住拿自己的手帕给他擦脸,他的肤色晒得黑了一层,在他说话时,眼眸里不自觉冒出晃人心神的光芒,张惜花与他目光对上时,便感觉自己的脸皮在发烫…… 张惜花小声道:“家里这样多鱼了呢,吃完再去捉吧。” 何生本来就是因买了鱼才特意赶回来一趟,还要回田地那儿去,所以时间并不多,把五条鱼放进水盆里养着,何生想了下,便对媳妇道:“中午你要煮一条鱼来吃吗?不然我现在先剖开处理完?” 收稻子累了几日,除了腌肉,也是该给家里人添点新鲜的荤菜,张惜花笑道:“我来杀吧,你坐着歇一下。” 何生没听她的,自去灶房里找出菜刀,虽然很少做饭,但是他杀鱼的动作很熟练,用不了多少时间便在水井边把鱼清洗干净,临出门前,何生道:“按你自己想吃的法子做罢,弄好饭食后我家来提。” 难得他愿意把贴心的话儿讲出来,张惜花很柔顺的点头应了声。 在何生出门后,张惜花开始给一家人做饭,天气热少不得多喝些汤水,干活使的力气多,人的饭量也变大,就是小姑也比平日多吃一碗饭,张惜花就熬了一锅粥,特意放到水盆里放凉,另外又贴了些玉米饼。两样一道吃,更容易饱腹。 用鱼做菜去腥味除了生姜外,用紫苏叶也是很好的方法。何家院子菜地里就有不少紫苏,每年便是不去特意种植,它们也会自己长出来,于是张惜花摘了一把紫苏叶蒸鱼。 忙碌着时间总是很快过,等何生再次回了家里,屋里早已经飘出好闻的食物香味,何生便决定先吃饱再提饭给爹娘他们。 难得只有夫妻两人一道吃饭,张惜花支了张小桌子在屋檐下,她刚摆出碗筷来,何生就自己打了一碗粥,粥已经放凉,他就像喝水似的咕噜咕噜便喝完一碗。 何生把目光放在媳妇身上,那些酱菜之类的,她依然没有沾边,不过炖煮的鱼吃了几块,倒是溪水鱼煮的汤喝了有两碗。 看来娘说的没有错,于是何生心里默默的记下来,打算等桶里的鱼吃完后,自己也去捉一些。 张惜花看着丈夫,随口问:“何郎,你今儿怎么想着买鱼呢?” 何生脸色有些不自然,还是回道:“恰好看见德才叔在他家鱼塘边捉鱼,想着好久没吃过鱼,就买了些。” 实际上何生是听了何曾氏的话,才特意去买的。清晨母子俩一道往田地走时,何曾氏抓着儿子说过几句话后,就随意提了一句:“阿生啊,当年我怀了你那阵,吃什么都觉得嘴里没味儿,可偏偏又不喜欢油腻,你爹那时天天给我去水里捉鱼吃,倒是奇了怪了,其他的肉腥我都受不得,却独觉得鱼好吃。” 何曾氏这些话不是故意骗自己儿子,她说的是实话。怀何生时,家里条件好,公婆也乐意经常杀鸡鸭给儿媳补身子,可何曾氏完全吃不下去,还没满三个月呢,何曾氏便瘦了一圈,何大栓急啊,偶尔弄了些鱼回来,媳妇反而吃得香。 于是,何大栓一发不可收拾,见天儿抽空去水里捉鱼,何曾氏尤其喜欢泥鳅,小鲫鱼,溪石斑鱼这类,何曾氏自己回味了一遍从前,发现跟自家丈夫生活了几十年,他整年都是个闷葫芦样儿,就怀何生时最贴心,夫妻俩最甜蜜的时刻也是那阵子。 见到儿子儿媳的举动,何曾氏敏锐的察觉到,尽管他们夫妻啥也没说,何曾氏已经猜测到并肯定儿媳妇怀孕了。 别的先不说,就儿媳那反应,便与自己当初怀孕时一样。何曾氏想到家里即将有孙子出生,开心是真开心,可担心也是真担心。到底是过来人,见到张惜花那模样,旁观了几天,实在忍不住便想要提醒下自家儿子。 好在儿子不算个朽木头。何曾氏瞧着何生听到她提怀孕的事时,果然就侧着耳朵偷偷的留意。 何生为人虽然沉默,但他不是木讷啊,该有的心思是有的,所以清楚娘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何生细思了一会儿,此时自己根本没空闲去捉鱼,想想村里罗德才叔家养了鱼,就起意买几条鱼先给媳妇试试。 现在看张惜花的的反应,果然跟娘说的一般。何生心里是很高兴的,只有媳妇吃得好了,身子才能长胖,肚里的娃娃也能长得好。 何生边吃饭,一边无声息的打量着张惜花,她脸蛋儿比初嫁给自己时,好像要瘦些,其他地方到没变化,从上到下该有肉的地方都有肉,何生在她胸前停留了一瞬,很尴尬的移开目光,焦点转到她小腹处时,眼神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两人默默的吃完饭,何生提着给爹娘妹妹的食物就出门干活,张惜花留在家里打理琐碎的家事。 过得几天,下炕的田地全都收回来,一家人便暂时闲下来,何元元不停的搓着自己的脸皮,很忧心的嚷嚷道:“哎呀,嫂子,我不会是变成黑炭了吧?” “糟了,糟了……”何元元很苦恼,没想到才割了几天的稻子,人就晒黑一圈,早知道就留在家里干家务得了。以前虽然也晒黑,可是随着年纪增大,何元元便对自己的皮相也越来越在意。 张惜花笑笑道:“你别用劲去搓,小心伤了皮。” 看见小姑急成这样,想到她本来就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张惜花调了些药糊给何元元敷脸,起作用不会太快,但常用下来,还是有效果的。 何元元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些草药上啦。 再过了两天,张惜花给自己把完脉,已经确定是真有了孩子,何生说让家里爹娘知道不用紧,于是何大栓,何曾氏,包括何元元都知晓了。 何大栓没别的反应,只是对着儿媳妇时,笑容多了些,何曾氏在儿子说出后的当天,便在家里点了几柱香烧了一把纸,是烧给何家故去的先辈,嘴里叨念着何家将有后了,让他们保佑儿媳妇母子平安之类。 无论是平明百姓,还是世家大族,对于子嗣都很看重。 何元元当即惊讶极了,本来她打算之后的收获其他田地时,她要和嫂子换个岗位,留在家里做家务,便是要打理猪栏弄得一身脏也好过晒得一身黑呀。可是知道张惜花有孕时,小姑娘家总算识了一次大体,偷偷埋在心里没有提出来。 何元元反而饶有兴致的问:“嫂,你跟阿富嫂两个人都有了身孕,到时候会不会一样的时间生啊?” 张惜花摸着肚子,笑道:“秀娘比我早呢,估摸着比我早一个多月生罢。” 何元元噘嘴,有些不乐的叹一口气道:“哎,那我侄儿岂不是要叫阿富哥的孩子哥哥姐姐啦?” 张惜花完全理解不了她的思维,只好道:“等他从肚子里出来,多个哥哥姐姐疼着不是更好嘛?” “那也是。”何元元瞬间解开了心结。想着到底是自己亲侄儿,不由也开始期盼起来,心想他一定比其他孩子可爱罢。 不到三个月肚子没有显怀,何曾氏说等张惜花的胎坐稳时,才会托人给她娘家递消息过去,同样的,何家的其他亲缘也等稳定后再告知。 晚上睡觉时,趁着媳妇沉睡后,何生翻转了几次,还是爬起来,他摸黑点了油灯,等光亮起来,在柜子的最上层找到锁,解开了很久没有动过放书的箱子。 里面放着有十几本书,纸面都已经泛黄,何生捧着书时,心里是有些难受的,这些年虽然不再怎么捧着书本,但是这些书年年他都要拿出来晒一晒,保存得也十分好。 何生把手里的书放下,找到了字典,就着灯光开始逐字的翻。找了一圈,挑选了好几个字出来,他看着哪个字都觉得好,哪个都觉得不好,实在难以抉择。 给孩子取名字的事儿,何大栓没有读过书,是不管的,便让何生自己做决定。何生纠结的放下字典,想着孩子还没出来呢,索性慢慢想罢。 于是,等锁好箱子,何生爬上床时,见到媳妇恬静的睡颜,养成习惯的行为真的很难戒,情不自禁就搂了她入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阿晚扔了一个地雷 ╭(╯3╰)╮ 谢谢 张扬清新扔了一个地雷 ╭(╯3╰)╮ 捂脸,突然觉得好对不起亲们的地雷,因为我这章写的好烂,有一种凑字数的嫌疑。好惭愧…… 这几天都在修旧文,旧文签了繁体版,两篇文男女主角性格不一样,总觉得自己的感觉混乱了。关键是我也没在规定的时间里把旧文修好。~~~~(>_<)~~~~ 谢谢所有订阅的妹子OR汉子们 ╭(╯3╰)╮ ☆、第41章 日子虽平淡却让人心安,还有几天才开始收获,各家各户已经在准备工具,目前田间的事物少,每日都是由何生在打理,家中箩筐估摸着不够用,何大栓清早去竹林里砍了一批竹子回来,与何曾氏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编制箩筐。 何元元是不会做这些,张惜花想做却被公婆劝阻不让做。喂完牲口后,张惜花拿出针线篓,打算给家里人做鞋子。 之前在大良镇上买回来材料,近段时间瞅着有空挡时便拿出来做一做,目前也只是做完一只给丈夫的鞋,她在堂屋里挑了张凳子垂下头静静的做着手上事,而小姑何元元说是晚上没睡好,在房间中补眠,公公婆婆在屋檐下卖力编箩筐,整个何家都没人起头说话儿,屋子里十分安静。 张惜花坐一段时间,免得腿脚发麻,她就会站起来走一走,活络下腿脚后,再次坐下来埋头给丈夫另一只鞋子秀上最后一针。 何生满头大汗的走进屋子里,打破了一室的静谧,何大栓与何曾氏两个人抬头瞄了一眼儿子,便继续做自个儿的。 张惜花红着脸道:“家里还有一桶小鱼儿呢,你怎的又去捉啦?” 自从知道自己喜欢吃鱼后,何生就开始在村子中各处的溪流中摸索,别人时常看见他提着装鱼的竹篓回家,公婆对此已经很淡定了,张惜花去何二婶家时,连二叔二婶都在问怎么阿生最近老跟溪水里的小鱼过不去。 张惜花捂着脸,实在羞得不知说什么好。 何生家桶放下后,用帕子擦着身上的汗珠,张惜花赶紧拿了一旁的蒲扇给他扇风,她免不得又埋怨一句:“吃完这一桶,咱别再去捉鱼了好吗?” 何生不解的问:“你不喜欢吃了吗?” “……”张惜花白了他一眼,她已经清楚跟丈夫说话时,一定不能遮遮掩掩,要把想表达的意思说出来让他明白,便小声道:“哪里有你这样天天去捉的,别人都笑话我们家要拿小鱼当饭吃呢。” 因为何生一天弄一篓家来,何家人又默认了这是张惜花一个人的食物,除了何元元偶尔跟着吃一些,也没人去跟她争夺这点吃的,她根本吃不了那么快。像泥鳅之类的还好,养个十几天依然活泼乱跳,其他的鱼儿吃不完时,张惜花不得不把它们处理完晒成小鱼干。 小鱼干也是美味的菜肴,谁家也不会嫌弃多。只不过张惜花见到丈夫把每日里那么一点休闲的时间都拿去干这事儿,觉得心疼罢了。 久未下雨,村里好几处溪水开始断流,附近的沟渠与溪流里的小鱼早被人摸遍了,想要捉更多,只能往山脚沿着水流一直往里走,离村子越远,越人迹稀少的水流里才更多,像何生每日里捉的份量,张惜花估摸着都是走到很山里去了。 何生并不因为她埋怨的眼神而恼怒,目光很是温和的盯着媳妇道:“那我就隔几日再去捉吧。”至于别人背地里说什么,何生心里并不以为意。 张惜花知道他等会儿还要出门,轻声问:“你晚上想吃什么呢?我给你熬红豆粥喝好不好?” 何生眉目舒张,显得很高兴,那喜意只在脸上留了一瞬,他抿着嘴道:“要放点红枣干进去。” “嗯。”张惜花眯起眼笑道:“我多放些红枣干进去。” 她发现自己丈夫其实还挺喜欢吃甜食的,只不过家里白糖、红糖都是省着用,熬红豆粥时,若加入红枣干进去,那味儿也会变得甜丝丝,反正上次打下来的枣子晒干后足足装了近两箩筐呢,红枣干做零嘴或者是做菜时用作佐料,家里倒不用节约着用。 晚间吃饭时,熬制得浓稠的红豆粥特别受一家人欢迎,连何曾氏也禁不住喝了两碗进肚子里。 何生最喜欢细腻的豆沙滑进胃里的感觉,一连喝了三碗后,他还伸手去盛,张惜花赶紧制止道:“少喝些,你多吃几个饼子。豆粥等会儿若喝不完,我给你留着放到床头柜那儿,你起夜时再喝。” 在床头放一盆水,粥用碗装起来隔开在水里,便不会那么快变坏,近来每顿饭吃的汤水多,夫妻俩每个夜晚几乎都要起来上一次茅房,那时喝也不错。 何生听到媳妇如此说,就移开了手,拿了一张粗面饼啃起来。他边吃时,一边在心里嘀咕最近媳妇管得越来越宽了。 以前她就是嘴上劝一劝,若是自己还想吃,即使继续装了豆粥喝,媳妇也不会再说什么。虽然现在她也没多嘴劝,可是一担自己继续伸手,她睁着双眼望过来流露出的那股小眼神,常让何生感觉招架不住。 何生内心种种纠结的感受,旁的人还真不知,何曾氏表面上冷冷淡淡,其实一直悄无声息的旁观着小夫妻俩。见到他们相处的愈发自然,慢慢的互相间也晓得嘘寒问暖,她心中十分妥帖。 吃完饭后,何曾氏与何大栓先行去洗漱。稍后何元元便去了。何生让张惜花先洗,他自己最后一个,洗完后,再确认一遍家里的门窗都锁上了,才回了房间。 进了房间,何生见媳妇竟然坐在床边,微讶的问:“怎的还不去睡?” 张惜花拿着手里做好的鞋子,细声细语道:“何郎,你快试试看合不合脚。不合脚,我再改过。” 何生接过去试了下,轻声问:“里面塞了什么?感觉很暖和。” “我塞了棉花进去呢。天凉了穿着一定不会冷吧。”张惜花笑着道,塞棉花也是她临时起意的,当初帮雁娘缝月事带时,激灵一动,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如今看来,果然很合适呢。 何生借着昏黄的灯光抬了头望着张惜花,散开的发丝很柔顺的贴在她身上,她说话时语气很轻快,很容易便让人感觉她的快乐。何生靠了过去挨着她坐,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帮她把头发拨到一旁,说话的声音也愈发轻柔道:“鞋子我很喜欢呢,穿起来很舒适。不过我们现在还是睡觉罢。” 放下悬挂在床两旁的幔帐后,夫妻俩静静的躺着,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张惜花窝进丈夫的怀里闭上眼很快就进入酣睡中。而何生却睁大眼不能成眠,身体中不由冒出一股躁动,使得人静不下心。 何生其实有想过与媳妇分房睡,他可以睡到给弟弟留着的房间里,这样便不用时常经受这种磨人的考验。 天知道,每当瞧着媳妇不经意间散出来的柔情后,他从头到脚便感觉有一股激流涌入,很想抱着她如前段时间那样不用压抑的释放出来。 可是现在不行啊。何生苦着脸,虽然午夜梦回时,听着耳畔媳妇的呼吸声,他就感觉身体很难受,简直不想忍,可一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忍下来了。 等了片刻,确定媳妇不会被轻易吵醒后,何生还是爬起来,随意批了衣裳,跑到水井旁连续给自己浇了几桶水,整个人冷静下来。 何生在院子中稍微坐了下,再次回到床上。 他盯着张惜花的睡颜瞧了一会儿,伸出手抚摸着她还没有显怀的肚子,小腹处柔软的触感让人停不下来。只有在这种没有别人瞧见的时刻,何生才敢肆无忌惮的表达自己的喜意。总觉得还需要好长时间,才能见到自己的小家伙呢。 何生抚摸了一阵子后,便把媳妇扣紧在双臂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味道。他很明白,他是喜欢自己妻子的,并不是自我辩解那般只是习惯如此睡觉,自己抱着她睡觉时,会觉得整颗心宁静又满足。 何生也明白妻子对自己的感情,那天陪她回娘家时,她对自己说的话,何生时常还能回忆起来。 那会儿张惜花一举一动,脸上掩饰不了的忐忑不安,何生都还记得非常清楚。其实听到媳妇非常害怕的说喜欢自己时,他其实很想对她说别害怕,他不会伤害她的。可是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讲不出口。 事后何生懊恼了很久,一直想找个适当的时机想对她说点什么,不过后来还是啥也没说啥也没讲。 此刻何生依然很懊恼,即使媳妇睡得很熟,啥也听不到,可他也说不出口啊。何生抓了下头发,有些烦躁。 何生自己跟自己赌气,一想其实不说也没什么啊,每日里都会睡在一起,反正媳妇又不会跑掉,他们还有那么长时间的日子过呢。这么熬了一会儿,何生终于睡着了。 张惜花醒来继续做着手头的事儿,公婆现在出了们不在家,她把小姑叫起床后,原本是打算教她做一道菜。 何元元打着呵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噘着道:“嫂,我不想学呢。明儿再学吧。” 张惜花道:“昨天你自己说想学的呢。” 何元元挠着头道:“我不学啦。”她说完就往外面走。 张惜花见此,忙问:“你去哪儿?” 何元元头也不回道:“我去丽娘家玩啦。”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就没小红花了。\(^o^)/~ ☆、第42章 即使久未下雨,田间的稻谷粒依然在村民们辛勤的浇水中逐渐成熟,终于迎来收获期,天才刚亮,村子四周的田地中已经到处是忙碌的身影。 何家有两亩稻田就在屋门口,走十几步路就可以到达。昨晚趁着夜里凉爽,一家人都去割稻子,张惜花依着身体状况,也去割了一会稻子,从吃完饭一直到大半夜两亩地才割完把稻禾摊开在田地间,等白天太阳出来后晒个半天,晒得谷粒松动更容易脱粒时,就可以拉了稻桶脱粒。 劳累半夜,全家人都睡到日上三竿。张惜花比其他人睡得早,迷糊的醒来刚翻了个身,便感觉自己被圈在丈夫的臂膀中,她眯着眼睛去看何生,见他眼下泛着青色,好些个日子眼下青色也没消褪,估摸着近来一直忙碌,加上又没睡好,张惜花心里不由一阵阵心疼。 她小心的将丈夫的手臂挪开,然后爬下床,穿戴好衣裳后,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屋子里静悄悄,看来公婆他们也还没有起呢。 张惜花先走到鸡舍,打开笼子让鸡都自行散去,把里面留的五颗鸡蛋捡起来,先收拢在一旁,然后在去菜地中摘菜。 等张惜花走回来时,竟然发现小姑已经起床,于是惊讶的问:“元元,你今儿起的真早呢?” 何元元小女孩似的笑笑,伸手指着何大栓夫妻的房间,压低声音道:“嫂子,我先出去一下啊。” 她那鬼鬼祟祟的模样,该是又想让自己帮着隐瞒公婆。张惜花皱眉,小姑近来见天的往外跑,说是去丽娘家玩,有一次她路过顺道去瞅了一遍,根本没见她人影儿。想到此,张惜花面上严肃问:“元元,我很快就做好饭菜,你这时候出门赶不上饭点的。” 何元元年缩了下脖子,尴尬道:“嫂子你给我留一些嘛。”说完后,何元元怕嫂子不让自己出门,立时就溜了出去。 何元元其实很怕被爹娘教训,已经打定主意趁他们没起床时,早早跑出门,反正家里也要等到下午时才做事,她这个点再家来不迟。 张惜花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忧心忡忡。她想也许自己成了亲,身份转换成妇人后,便很难理解小姑这年龄段的姑娘家所思所想。自认为她们喜欢的那些,左右不过是些漂亮的衣裳鞋袜,头钗首饰之类。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张惜花没时间想那样多。在心里决定要多留意下小姑的举动后,紧赶慢赶的开始给家里做饭。 清淡的粥香飘荡在屋里各个角落时,何大栓与何曾氏恰也起床了,两个人纷纷洗了把脸,坐在堂屋里准备吃饭,何曾氏开口问:“媳妇,阿生还没起床吗?” “他还在睡呢。”张惜花回道,昨晚家里最迟歇息的便是丈夫,所以她并不想那么快把他叫起来。 何大栓只管端着碗大口喝粥,何曾氏听完点点头,倒没让儿媳妇去催促儿子早点起床,她喝了一口粥,才想起没见着小闺女,皱眉又问:“元元也没起床?” 张惜花正要答话,何曾氏倏的站起来,一径儿往何元元的房间,里面果然没人影儿,何曾氏皱着眉头回了堂屋吃饭。 “那丫头越发没规矩了。”何曾氏叹气道。 何大栓并没留意道什么,随口道:“许是跑那家玩儿去了。” 张惜花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先不说,等小姑家来再私下找她问问话,也好了解下她最近在干什么。 张惜花给丈夫和小姑都留了饭,三个人慢慢吃着。何曾氏突然道:“那只芦花鸡估摸着要开始抱窝,回头我挑选好种蛋让它抱窝,媳妇你以后多留意着。” “哎。”张惜花应道。 何曾氏瞧着媳妇小口小口的吃着饭,怀孕后身子也没啥大碍,便笑道:“等这一批鸡苗孵出来,养大时留着给你做月子用。” 此时孵苗,养到儿媳妇生产那会儿,正好炖来补身子。何曾氏以前怀身子时,去世的婆婆也是这般,轮到自己做婆婆,想到的也是这些。 公婆吃完离了桌,张惜花收拾了一通,便回房里去喊何生起床。难得丈夫竟然睡的那么沉,张惜花靠近床伸手轻轻推他:“何郎,快醒醒吧。” 何生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马上又睡了去。那孩子气的行为,倒让张惜花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心想,干脆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张惜花打算离开床沿,何生却突然翻回来,揉了下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一边说话儿,一把拉住了媳妇。 张惜花继续坐下来,笑道:“快大中午了呢。” 何生怔住,没想竟然睡了那么久。瞧着媳妇笑意吟吟的脸,她递过衣服给他,何生心情很好的接过后就开始穿戴。 何生竟然不避讳在她面前解开衣裳,露出精壮的胸膛,张惜花悄悄把头偏到一旁,不敢去看,顿觉耳根子都开始发烫。 何生自己倒没意识到他与往日不一样的举动。他以前换衣裳时,常会避开不让妻子撞见,近来也不知道转了性还是咋的,倒一点不介意给妻子瞧见身体。 好容易等他弄完,夫妻俩人一同出了房门。 张惜花给他摆好吃的,自己却到院子里翻晒稻谷粒,前阵子下炕田地收回来的稻谷已经进了仓,这一批是另外田地的,颗粒饱满,干瘪的谷粒非常少。 何生饭还没吃一会儿,江大山走进了何家,他是来与何生说事儿的,江家兄弟之前已经说过,等把他们家稻子收完,就来帮何家的忙。 江家田地非常少,只有几亩,兄弟三个只需要五六天便可以收完,以前收完后,兄弟几个除了留一个人在家里,另两人都要去外找活儿干。 那些大户、地主家多的是田地,人手不够时,经常会往外雇佣人,每天包一顿饭,再加几文钱,收入虽然少,但聊胜于无。 江大山问:“阿生,明儿什么时辰,先收哪块地?”问明白了,他们兄弟几个人可以起床后就先过去。 何生道:“大山哥明早过来家里吃朝食吧,到时候一块去。” 何家这次没有拒绝江家兄弟的帮忙,家里劳动力只有何大栓与何生两个人,何曾氏年纪渐增干不了多少活儿便会身体不舒服,张惜花又刚有了身孕,何元元还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一家子这样的情况哪里还能去逞强拒绝?既然别人愿意来免费帮忙,可是再好不过的事。何曾氏心想,等收获完,送他们点粮食便是。 江大山道:“那也行,明早我们几个便过来。” 随意说了几句话,江大山就回家去了。何生吃完饭后,看见媳妇坐在一旁纳鞋底,他并没喊她,就自己收了碗筷。 张惜花听了他们的话,得知江家兄弟过来帮忙,心里还挺高兴的,至少公公和丈夫不用那样辛苦了。 何生走近她身边,说道:“我先去田地了。” 张惜花抬头,赶紧道:“别忘了戴斗笠。”太阳这样烈,她到阳光照射的地方晒一下就要晕头,不戴斗笠怎么行? 何生原本想就在家门口,图省事便不想戴,听了媳妇的话,还是默默的拿了挂在墙壁上的斗笠戴起来。 他临出门前,想了会儿还是道:“我晚上想喝红豆粥。” 张惜花眯起眼睛笑道:“我起床时,已经把豆子泡在水里,等会儿熬煮好,我给你送到田里。” 把豆子先泡发了,熬煮时会快很多,也能节约不少柴火。离晚饭还有很长时间,提前熬煮好,就当是给家里人加餐了。 何生看着张惜花灿烂的笑颜,想到等会儿还有豆粥喝,身体竟然感觉充满了力气,他很有精神的走出门。 家里又只剩下张惜花一个人。 张惜花放下手里的勾针,近来她养成了时不时要抚摸肚子的习惯,尽管娃娃还摸不到,可能只是丁点大小,温柔的摸了一会儿,就见小姑回来了。 张惜花忙道:“元元,给你留着粥在锅里。” 何元元心情似乎很低落,望了一眼张惜花后,表示自己知晓了,她独自走回房间,待着好一会儿,才跑到灶房里找东西吃。 从早上出门,一直滴米未沾,现在才感觉到饿,何元元把嫂子留的粥全喝完,把锅底都舔干净才停下。 小姑娘有心事。张惜花很肯定,不过她没有立时问,等着何元元吃饱喝足,看起来情绪好了很多时,才把她叫住,轻声问:“元元,今儿怎的不开心?” 何元元垂低了头,辩解道:“没有呢。” 张惜花叹一口气,其实她对于打理姑嫂关系一直不擅长,张惜花明白若是让自己学习草药,埋头做事等,她都没问题。幸运的是嫁到何家,公婆不为难人,小姑也是天真活泼,性子很容易相处。 她有些担忧小姑,只能尝试着多关心下,便道:“还说自己开心呢,瞧你如今的模样,都快哭鼻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阿晚投的一颗地雷。╭(╯3╰)╮ 总有一种小红花要掉落的危机感,汗啊。 ☆、第43章 何元元今天一大早兴高采烈的出门,原是想和丽娘一起去隔壁杨柳村找小姐妹玩耍,顺道能偷偷瞧一眼那位翩翩少年男,不想竟然听说对方即将定亲的消息。初初有了少女心事,那点小火苗在心坎刚刚发芽,偶然听闻此消息,简直是天降噩耗一般,何元元望着烈日当头的天空,却感觉浑身如坠入寒凉难耐的冰窖中…… 早上出门就空着肚子,心里苦,肚子又饿,何元元委委屈屈的跑回家来,爬到床上蒙着头郁闷了一会儿,才到灶房找东西吃。 听到嫂子问话,何元元更是委屈的不行,眼泪水吧嗒吧嗒的掉落下来。 小姑娘一直哭,也不答话,张惜花叹一口气,扯了帕子替她擦脸,柔声问道:“是外边哪个欺负你了?你得告诉我和你哥,我们好给你出气。” 何元元也晓得自己哭的样子不好看,拿着手一个劲儿搓眼睛,可一搓那泪水更是止不住,听到嫂子问谁欺负她时,何元元更是难受得紧。 她心里很明白,根本就没有人欺负过她,因此想找人撒撒气都不行,况且心尖那人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呢,又怎会在乎自己的情感。 张惜花默默的等了片刻,小姑还不出声,便道:“若有啥不开心的事,你便告诉嫂子,许我还能给你开解一下。” 何元元张口就要把事儿与嫂子一通说,可一想这事儿很是羞于启齿,便咬紧了牙关,又把话憋回去,只是点头道:“嫂,我没事儿啦,好多了。” 何元元搓着皱巴巴的手帕,很不好意思道:“等会儿我给嫂子洗洗。” “不用你来洗。”张惜花心知小姑还是不肯说什么,也不好强求,毕竟她年纪渐大,难免有自己的小心思,只道:“快去洗洗脸,那湿手帕敷敷眼睛,回头爹娘瞧见该是要问你话的。” 何元元一听,心底有点慌张,赶紧闷头便去打水洗洗脸。水面晃荡一圈平静后,她瞧见自己投影在水里的那一双眼果然肿胀得很丑,赶紧往自己脸上怕水…… 整理好情绪后,何元元才真是不好意思,幸好家里就嫂子一人,她见张惜花坐在屋檐下缝鞋子,说了句:“嫂,我回房躺一会。” 张惜花点点头,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是清楚小姑虽然时常大大咧咧,可真要有想藏住不想说的事儿,她是怎么样也不肯说的。 张惜花继续叹一口气,心里去想,找个时间提点一下何生,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丈夫去问话许就肯说了呢? 不过接下来近一个月,张惜花发现是自己多虑了。小姑似乎已经把那一日的事翻过去,忘得个干干净净,她依然每天开开心心的吃饭,干活,也时不时跑村里同龄小姑娘家玩,更好的变化是,再没见她往临村走。 连何曾氏都欣慰于闺女的表现,何曾氏决定等忙过这一阵子,就给家里每人都扯一身新衣裳。何元元甚至兴奋的与何曾氏讨论要什么颜色的布,裁什么样式的衣裳。 某一日,何元元跑到张惜花身旁,悄悄的问道:“嫂子,你觉得咱们村里罗水生人怎么样啊?” 罗水生?张惜花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村里人口多,她想了片刻后,才记得那是个年轻小伙子,估摸着十四五岁的样子? 再看小姑的神态,张惜花顿时有些悟了,试探道:“我不了解呢,你觉得他人怎样?” 何元元眯着眼笑道:“我觉得他长得好高,干活有力气,人也还不错。就是他姐姐蛮讨人嫌弃的。” 难道小姑喜欢对方?张惜花笑道:“那你是真的觉得他这个人不错啦?” 何元元侧头靠近她,压低嗓子道:“嫂,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是丽娘喜欢罗水生呢。” 张惜花:“……” 何元元怕嫂子嘴不严实,赶紧追问道:“嫂子,真的!你可别告诉其他人,不然丽娘要恼我的。” “我去跟哪个说?跟你哥说吗?也得他肯听呢。”张惜花笑笑,其实她现在是该欣喜小姑终于肯跟自己说小女孩的事吧? “那也是。”何元元松口气道。 见小姑心情不错,张惜花试着问:“丽娘喜欢罗水生,那元元有没有喜欢的人了啊?” 何元元脸色一窘,赶紧摆手道:“才没有!我才没有喜欢的人呢。”怕嫂子不信,她又解释道:“我才多大呢,再说咱们村里可没招人喜欢的男儿。” 意思是说村子里的人,她都看不上呢?张惜花好不容易才松懈的心又提了起来,她觉得小姑依然让人担忧啊。 何家的稻谷已经收的差不多,运回来的谷粒晒干后,用大麻袋装起来,存放在库房里面,何大栓与何曾氏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接下来整理田地,种了红薯、冬麦,黄豆等,田间的事情已经很轻松,何生空余的时间多了,常常跑到溪水里摸小鱼。 何生每天见到媳妇吃的饱饱,吃得开心,他自己也开心,真的不用吩咐,每天都要瞅一眼桶里还剩下多少小鱼,见快要没了,第二天一定是会补上的。 弄得张惜花很为溪水里的小鱼着急,该不是被丈夫这一通恶捕,来年没有繁殖,小鱼都没几条吧? 这日傍晚,何生提着木桶,里面装了杂七杂八品种的小鱼,一路往家里走,还没到家里呢,撞见了何富。 何富裂开嘴角拦住了何生,笑着道:“阿生哥,正好遇见你啊。又捞了些什么?” 何生停下脚步,他觉得何富那张脸笑得不怀好意,一时间就没有出声。 何富也不管何生理不理他,走进了凑过去一瞧,捞的还真不少呢。马上笑哈哈的道:“这么多,嫂子也不晓得吃到何年何月呢,哥你给我一点罢?” 何生心道果然如此,阿富这小子就没好的时刻,他立刻护着自己的桶,沉声道:“才这么点,你嫂子很快就吃完的。” “哥啊,你咋那么小气?”何富觍着脸抱怨道,重重吐一口气,何富把自己心中的苦水倒豆子似的全吐出来道:“秀娘闹着现在要吃小鱼,天都要黑了你让我上哪儿去给她弄?那婆娘仗着有个肚子整天折腾人,作天作地的,今儿要吃酸,明儿要吃辣,后天要吃甜,我真是受不了她了。” 何生只管听着,没回应。 何富看何生的模样,赶紧道:“哥你就给我几条呗,让我应应急,回头我给你拿点酸枣子。秀娘可爱吃这个,我估摸着嫂子应该也喜欢的。” 何生的表情有些松动,何富赶紧加了一把火道:“同是怀了身子,看我们家秀娘每天吃多少东西,哪里像哥你只给嫂子吃小鱼?” 何生道:“那行吧,给你一点。” 何富好不容易将何生说通了,立刻跑家里拿了小木桶,从何生的桶里倒了一半小鱼出来,顺道提了一篮子酸枣塞在何生手里。 何富喜滋滋的跑回家里,他原本打算去附近水沟里捞点小鱼虾,最后激灵一动,想到何生定然也去摸鱼了。于是等了一会儿,果然撞见人,这不马上就想截一些回去,也不用自己费事。 何富感叹道:“阿生哥,还是你有福气,看看嫂子真是好伺候,对你啥要求也没有,我真是羡慕你。” 何生额头冒汗,他想自己的确是太忽略媳妇了吧,可能她真的有想吃的东西,却不好对自己说? 何生心情忐忑的提着酸枣进了门,把东西交给张惜花吃,张惜花奇怪的问:“何郎,你是去山里打枣了吗?” 何生便道:“阿富给的。” 张惜花把东西收在一旁,埋头做事儿,此时还不到开饭的点,何生等了片刻,问道:“你不试试那枣子?” 张惜花一看到都觉得牙酸,昨天时在何二叔家里,见到秀娘一个劲儿往嘴里塞,张惜花光是看着都心慌,见到丈夫拿回家,她还觉得奇怪呢。 张惜花只得拿了一颗,很为难的咬了一口,立刻一股酸涩感在嘴巴里,她忍不住皱着眉头道:“我等会再吃。” 何生问:“是不喜欢吃吗?”没讨到好,他心里还挺别扭的,以为媳妇会喜欢呢,看来就不该听何富那小子的话。 何生想了想,还是出声问道:“你若是有想吃的,只管跟我说。” 张惜花笑着道:“我有想吃的会跟你说的。”其实丈夫已经做的很好了,家里并不吝啬,婆婆前儿还特意杀了一只鸡,她还真的没觉得自己想吃什么。 不过丈夫居然还肯花心思想给自己弄吃的,她心里一暖,更觉得高兴。 听完媳妇说的,何生放了心,一时又想到何富说羡慕自己的话,他心里有些窃喜,媳妇口味好,那说明肚里的小家伙很乖巧罢? 何生望了一眼张惜花的身体,便默默的去帮她把需要用力气的活儿做完,之后才去打水洗漱,等着开饭。 作者有话要说:\(^o^)/~ ☆、第44章 因一家人都走不开,昨天何二叔与二婶上大良镇办事时,何曾氏就拜托她帮忙买了布匹,当天傍晚便送到何生家来。 扯了新布,要做什么样式的裳,张惜花与何元元姑嫂两个兴致勃勃的研究起来,近段时间常有何二婶指导,张惜花的手艺增进不少。 “嫂子,这颜色的,我做一身还有余,要不你也做一套罢?”何元元在身上比划了一会儿,看着嫂子很认真的建议。 张惜花笑着道:“别了,这是你们姑娘家才穿的色。”那匹布是专门买给小姑的,粉红的颜色也只有小姑娘才驾驭得住。 何元元蹭过来,抓着她的使劲儿摇晃,噘着嘴道:“不啦,不啦,你跟我一起做一套呗。嫂子也该试试换一种模样。” 张惜花只管摇头,怎么也不肯答应。 见此,何元元眼光在自家大嫂身上溜了一圈,嘿嘿一笑道:“嫂,趁着你肚子还没大,你也该给自己穿点漂亮的衣裳啦,不然肚皮大起来,再想穿也不合适啦。” 张惜花将手里的布料放下,耳边听着小姑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又把给公公和丈夫准备的布拿起来比划着,心中想着该怎么裁,只是笑着道:“我穿那样漂亮作甚?” 何元元有些气恼,眼珠一转,张口问道:“难道你就不想穿得漂亮点给我哥哥看?”她细心的注意到张惜花的手指瞬间一顿,脸蛋儿也慢慢涨红。何元元抿嘴笑道:“我偷偷告诉你啊,我哥哥肯定喜欢的。” 张惜花张口问:“你怎么知道?” 何元元哼了哼,似乎对于嫂子不相信自己有点不满,恼道:“你信我罢。我哥哥那个闷葫芦喜欢粉红色,他小时候用的帕子都是粉红呢。” 张惜花囧了囧,实在无法相信。也不敢想象幼时的丈夫难道真的喜欢粉红?便道:“那许是幼时喜欢,如今不喜欢了呢?” 她语气已经没那么坚持,心里也有些意动。何元元见状,赶紧道:“就这么说定罢,反正可以裁两套衣裳,你一套,我一套。” 张惜花半推半就的答应了小姑的提议,何曾氏年纪大了眼睛越来越不好使,便把给家里人裁制衣裳的事儿让张惜花姑嫂两人做,加紧赶的话,不用十来日便可以完成。 晚间时分,临睡前,张惜花拿着布尺想帮何生量身,第一次帮他裁衣,虽然已经有了丈夫的尺码,她还是想要更准确的尺码。 何生脱掉外衣,站在床榻旁由着媳妇量,张惜花轻声道:“手抬一抬,我看看臂长有多少。” 何生便把双手撑开,他长得高大,比张惜花要高一个头,她挨近他身,便将布尺拉开,她的发鬓不其然擦过何生的鼻尖,令他觉得不仅鼻腔发痒,身体也有些酥麻。何生把头扭开,幸好夜里灯光暗,他并不怕媳妇发现。 快要量完时,张惜花抬起头笑道:“好啦,手可以放下来了。” 何生心里松口气,立时将手放下来,却不想手一放便把一旁没离开的媳妇搂了个满怀,何生霎时僵硬着四肢…… 这与躺在床上互相搂着睡觉时感觉完全不一样,两个人站立着,她的头抵在自己的胸膛里,让何生觉得怀里闯进一只温顺的小动物,何生僵硬了一会儿情不自禁揽住张惜花纤细的腰肢,一入手更清楚感觉到他的妇人身体此时柔软异常,竟真的让何生回忆起小时候抱着毛茸茸的兔子,舍不得让爹娘宰杀便一直不肯撒手的事儿。 面对面相拥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略等了一会儿,丈夫还是一动不动,张惜花自个儿也觉得浑身发烫,特别是能听到丈夫扑腾扑腾剧烈的心跳声,还能明显感受到他下方早已经苏醒的事物,她只能将头埋在何生的胸膛,一动不敢动。 布尺早已经掉落在地上,也没人去理会,房间里一直很安静,油灯燃烧着,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墙壁间,若不细看,恰以为是一体的事物。 何生将媳妇紧紧的扣紧在怀里,手臂里的人此时娇弱的很,让何生不自觉便挨着她身蹭了蹭…… 两人心底同时生出一股颤栗,张惜花羞涩的红着脸,发出的声音像猫儿般细小:“何郎……何郎……” 听到媳妇软软的声音,何生惊醒,立时便将媳妇的身体放开了,那动作迅速得像丢掉烫手山芋似的,他也没回话,闷头便往房门冲。 他人一下子就没了影儿,房门轻轻磕在门槛,发出哐当的声音,摇晃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合上。 张惜花愣在一旁,瞪着眼望着半开的房门,她身体发软,愣了一会儿才赶紧伏在床榻边沿,捂着心口来平息刚才的感觉。 张惜花头脑清晰了些,整个人顿时觉得很羞愧,她刚才差一点便忍不住想要从了丈夫,她发誓,只要他想干点什么,自己一会由着他为所欲为。 那会儿脑子里都是些先前夫妻二人鸳鸯交颈的旖旎画面,竟把肚子里的孩子给忘了个彻底,哎呀……张惜花拿了正头将自己的脑袋蒙住,却依然掩饰不了自己的心跳。 已经过了三刻钟,何生还没有回房。张惜花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支配权,先是把布尺捡起来放好,再把丈夫的衣裳叠放好,自己才躺回床上。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腹部已经有点小突起了,感受着孩子在肚子里,她一下子想到很多很多,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一直等得张惜花快要睡着时,何生才慢吞吞的摸进了房间里。张惜花晓得丈夫很尴尬,便闭上眼装作睡着了不出声。 听得一阵悉悉索索声,何生已经褪去身上的衣服,爬上床在她身边躺下。挨近了后,张惜花感觉到他体表一阵冰凉,小部分头发丝还有水珠,就明白丈夫肯定是打井水又了洗个凉水澡。她埋怨的想:怎么也不把头发擦干再睡觉呢?长久下来会有害身体的。 正当张惜花不断在心里数落丈夫时,何生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推推她,连续小声喊了两次她的名字道:“惜花……惜花……” 张惜花本来想应声,何生一见没人回应,以为她睡得很熟,便轻柔的将媳妇抱进了怀里。张惜花当即不敢再出声。 她又想到刚才的事儿,整个人又羞涩又愧疚。实在不知怎么办好,干脆便眯着眼睛继续装睡。 何生犹豫了两下,手指擦过媳妇的胸前时,慢慢往下选择停在了她的小腹处,脑子里面想到自己还未出世的小家伙时,那颗刚躁动的心才平缓下来。 丈夫带着老茧的大掌在她的小腹轻柔的流连往返,张惜花整颗心亦感觉软软的,一时间觉得即使沉溺在此,似乎也没啥不好。 两人发出绵长的呼吸声,正当张惜花将要睡着时,何生突然伸长脖子,低下头对着张惜花的额前落下了一个吻。 柔软的唇瓣轻轻一碰迅速的离开了,只残留着一点温度证明它刚才来过,张惜花身体蓦地一僵,差点就要被丈夫发现自己醒着,她赶紧克制了下情绪,渐渐放松身体后才没被何生发现。 何生亲了一口媳妇后,很好心情的闭上眼进入睡眠状态,却把张惜花刚才的瞌睡虫赶跑得光光,她睁大眼睛呆在他怀里也不敢动…… 他是喜欢自己的罢? 不然为什么会偷偷亲自己呢? 若不喜欢怎么也不可能亲自己吧?张惜花简直无法阻止自己混乱的心绪,为了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一个劲儿的胡思乱想着。 年纪很小的时候,记得只有爹娘会亲自己,等她长大了,爹娘也不会再亲了,倒是后来她带着弟弟祈源时,看到他露出可爱的举动,会忍不住抱着他一顿猛亲…… 张惜花无论怎么想,怎么例证,最后都把何生的行为解释指向了他喜欢她,所以才会主动亲她。 这么一想,张惜花激动了好长时间,最后挨不过瞌睡虫,才闭上眼睛睡着。 翌日醒来时,她看着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房间里,张惜花觉得很无奈,她又起来迟了……索性她有身孕后比往日都起的晚,家里也不会说什么,张惜花赶紧穿戴整齐出了门。 小姑已经起床,正捧着碗在喝粥呢,她见到嫂子,便道:“嫂,这粥放凉了,你是要喝热的吗?”何元元以为怀孕一定要喝热的才对身体好。 瞥见灶里的火已经熄灭,张惜花笑道:“没事儿,我喝一碗凉的。”这天气热着,又不是冬天,哪里就那么娇气呢。 张惜花想了想,问道:“你哥哥今儿去哪里了?” 因为要把衣服裁制好,姑嫂两个这几日都留在家里,何元元想了下,道:“去了上炕那几亩地罢,今天要插红薯苗呢。爹娘都去了。” “那中午昨晚饭,我给他们送去罢。”睡醒了后,就很想见到丈夫,张惜花便主动揽过送饭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好空白投的一颗地雷哦 ╭(╯3╰)╮ \(^o^)/~ 自从脖子以下的标准后,何生与惜花两个人最亲密的只有搂着睡觉,汗,整天搂着估计大家都腻味了,于是今天换个同样的搂着但新花样,O(∩_∩)O哈哈~ 这段话简直是心惊胆战的打出来的,小红花危机啊。妈蛋 ☆、第45章 何家门前种了两棵梧桐树,梧桐树叶慢慢变黄,一部分已经掉下来,临出门前,张惜花拿了扫帚清理落叶,她垂低头专心的看着路面,并没有发现周围的变化。 夏士元已经在何家门口蹲守很久,他看着张惜花从家里走出来抱着木盆去河边洗衣服,也看到她给家里菜地的蔬果浇水,她今早做的琐碎家常他都闷不啃声的瞧着,为了不让对方发现,夏士元一直远远的在一边呆着,秋收尚未完亲缘间互相帮忙的多,所以这个时间来往的邻村人多,村子里有几个陌生人也不大引得起注意。 夏士元默默的跟了一段时间后,依然提不起勇气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张惜花面前。他真的有很多话想与她说,看着她过得那么宁静闲适,夏士元心里忍不住泛酸。这原本该是她与自己的日子…… 心中的不甘驱使夏士元最终走到了何家的门口,他愈来愈近的脚步声终于让张惜花抬起了头来,那一瞬间她不自觉的蹙了下眉头,夏士元眼里的欢乐来不及释放,便很快沉到了心底。 张惜花向四周望了一眼,此时附近都没有人,而家里只有小姑在屋子里,若他又疯魔做点什么唯有快点进到屋子里才会安全罢?张惜花防范着两人间的安全距离,不停的在心里估算跑进大门需要多长时间……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张惜花将扫帚握紧,心里实在是很害怕夏士元真做出什么事儿来,毕竟这儿是自己的婆家,是她要待一辈子的地方,若有点风吹草动,又该影响自己在村里的名声。 半响,夏士元首先耗不住,整个人显得非常失落的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与我说的吗?” 能有什么好说的呢?张惜花并未马上答话,可她那一脸平静无波的表情,却让夏士元明白了个彻底。他忍不住靠近她一步,张惜花如惊弓之鸟般随即也退后了一步。夏士元见此,并不敢逼迫她。 他深深的望着张惜花,沮丧道:“却不想,你如今一句话也不肯与我说了。”停顿一会儿,他接着自言自语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母亲做的那事,我心中十分抱歉。我提出要与你成婚,家中父母皆不同意,我性子倔犟,想着只要我一直耗着,一定能耗到他们同意的时候。到时,我定一直待你好。” 夏士元呵呵笑了一声,颇为自嘲道:“是我自作多情,原来我与你之间,从来便是我一个人一头发热而已。我母亲得知你根本瞧不上我,她气愤之下把事情捅得全村子里人都知晓,我一直知道母亲好搬弄是非,在她说出你不知廉耻勾搭我时,我原是想及时帮你澄清,可那会我入了魔障,心中想的是,也许那也不失一个好方法,你名声有损,唯一的出路便是只有嫁给我一途。” “却不想……”夏士元紧紧的盯着张惜花,以期望能从她的眼里,脸上瞧出一丝丝变化,可令他失望的是,张惜花表情平静的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夏士元彻底凉了心,他苦涩的笑道:“却不想是我失策。我高估了父母对我的纵容,亦高估了你对我的感情。爹娘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我耗着,某一日将我骗去了舅家后,几个舅舅便绑了我,把我关了一个月有余,还私下帮我定了亲。” 夏士元也不管张惜花愿不愿意听,他自说自话道:“好容易解禁家来,却听闻你成了亲,我便焦急的想去找你,却又被母亲锁在了房间里。那日偶尔听闻你与那个人回了家,我逮着机会偷跑出门,撞见你们即将离去。我……我……” “我真的有恨过你,恼过你……却最恨的是我自己。”最恨自己无能,连喜欢女孩的心也抓不住,其他还有什么好恨呢?夏士元说话时,目光一直舍不得离开她的身。他几近贪婪的瞧着她,最后道:“我……我后天便与阿兰成婚了,只是想在成婚前,再来看你一眼……看你过得好我便放心了……” 夏士元一直很愧疚,张惜花迅速的出嫁,都是被自家逼迫的。也许她嫁的那个人并不会像自己一样珍视她,她可能过得不好…… 张惜花叹一口气道:“我过得很好,你也见到了,便赶紧离开罢。” “……”夏士元张口欲言又止,最后啥也没说,她脸上送客之意如此明显,再说他已经退缩并选择接受与阿兰成婚后,的确没有一点资格再跟她说什么了。 夏士元一连回了好几次头后,便干脆的往大道上疾走。他怕自己忍不住,一时冲动又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举动。 望着夏士元已经朦胧的身影,张惜花拽着扫帚的手蓦地松懈下来,扫帚掉落在地上,她顾不得去捡,心中不没有表面那样平静。 初时,少年对她有好感,一直献了不少殷勤,口口声声说了很多将来要对自己好的话,作为阳西村出名婚事艰难的大龄姑娘,她内心并不是没有触动过,尽管知道夏汪氏并不喜欢自己,可她那会儿真的有产生过一点儿渴望:也许夏士元真的会力排众议娶了她呢?不管婚后如何,只要能嫁了便好。 可惜后面发生的一些列事情,使得张惜花马上清醒过来,并且始终保持了一分理智,她很明白若真的嫁给了夏士元,自己的生活可能不会好。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般。若知晓靠近对方会给自己带来伤害,趋利避害的本能影响,也会让人不自觉便保持与对方的距离不愿意靠近,她对夏士元就是如此。所以,在他一头热时,她并没有冲动的付出感情,最后失望时,也并没有因对方的情感而失望过。 张惜花在决定付出情感之前,内心早已经思考过安全与否。说她自私也好,怎么样也行,她的确是这样的人。 嫁给何生是一个意外,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救赎。何家给了张家八两银子的聘礼钱,在十里八乡已经是很高额的数目,这笔银钱很及时的解了张家当时的窘迫之境,婚事又将处在风口浪尖的舆论平息了下来,让张惜花能暂时逃离阳西村得到喘息的机会。再加上嫁入何家后,丈夫与何家人并没有表示对自己的不喜,张惜花当即就明白,她与何生之间,距离贴近她也是很安全的。 所以,她尝试着把自己对感情的渴望展露出来,并不介意让何生感受到。她想也许与丈夫能做到彼此相濡以沫呢?而近段时间的发展,的确让她欣喜。 她喜欢何生,这份喜欢不论起初是建立在多么不堪自私的基础之上,她也不能否认自己喜欢他,想一直对他好。 娘亲时常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土里刨食的庄稼人,懂个什么情和爱,就算要了情和爱有什么用呢?能当饭吃吗?张惜花当时听了后,只是笑了笑,心里并不认同娘的话。既然嫁了人,何不尝试一下让彼此间互生情意呢? 张惜花静默了挺长时间,直到何元元在门口探头问:“嫂子,刚才与谁在说话啊?你不是说要给爹娘哥哥送饭吗?” 张惜花马上露出笑容道:“刚碰到一位旧友。饭食已经装好了罢?我现在就给爹娘他们送去。” 何元元望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歇了要一起去的心思。嬉笑道:“我已经装好了,嫂子你走时记得注意点啊。” 张惜花将扫帚放进了院子里,洗了手后便提了篮子出门。饭食因为是三人的分量,所以比较沉,不过她提起来并没费多大劲,走在路上时,也会依照自己的情况停一停。 田埂上的草也不断在枯黄,秋天悄无声息的便来了。路过见到那些种得早的土地上黄豆已经冒出新芽,张惜花的心情慢慢的好转。 走到上炕的家里田地时,何大栓种红薯苗,何曾氏等在他身后,拿着瓜瓢,每当何大栓种完一颗,她就浇一瓢水进去…… 见到公公婆婆这种平淡却默契的相处方式,张惜花愈发坚定了自己往后的生活也该是这般模样。 何大栓与何曾氏已经看见儿媳走过来,两个人直接在木桶里洗了手,就向张惜花走近,何曾氏皱眉问:“今天怎么是你过来?元元又去干什么了?” 晓得婆婆的担忧,张惜花抿嘴笑道:“她在家里裁布呢,是我觉得身体无大碍,就替了她过来的。” 何曾氏先是喝了水,听完儿媳的话,又接过张惜花递过去的碗筷,便道:“你自己的身体情况,你自己把握罢。” “哎,我晓得。”张惜花望了一眼空旷的土地,却没有看见何生的影子,眼里不由露出些失望。 见了儿媳的小眼神,何曾氏漫不经心道:“你留些饼子和汤水给阿生,他去了水潭那处挑水,刚去没多久,要等会儿才过来。” 上炕的水源不少也断了流,要浇水也得走挺远。 张惜花明白后,就给何生打好他的那份,放在令一边。何大栓与何曾氏两个人吃饭很快,吃完又继续走进地里。 张惜花便坐在树荫旁,给红薯腾剪枝,一跟枝条上只留下四五片叶子就行了,种到地里勤快的浇水施肥,很快便可以成活。因出门比较急,家里的红薯藤只剪了一点,其他扯了藤蔓直接到地里。 在张惜花剪了二十几根后,何生就回来了。 张惜花见到丈夫,心里突然很安定,因为夏士元突然跑过来内心无法控制的那点慌乱,也在见到何生的瞬间平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晚投的一颗地雷哦,么么哒╭(╯3╰)╮ ☆、第46章 何生醒来坐在床榻上,目光柔和的看了一会儿身旁还在睡梦中的张惜花,他伸了个懒腰后,决定下床穿衣。 耳边听着村子里此起彼伏的响起公鸡打鸣声,清晨的温度适宜,何生在水井里打了一盆水,洗脸漱口一切做完后,他又回到了房间里。 此时,张惜花已经醒过来,正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没动,可能头脑尚未清醒,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呆滞,直到何生走进房门后,那双眼珠转动到丈夫身上,一直望着何生。 何生轻声走过去,问道:“睡醒了吗?” 张惜花摇了摇头,道:“我还想睡呢。”她的声音软绵绵,听起来就特别无力,说完后她还打了个呵欠,因为有孕在身,做出动作时,人也显得懒洋洋的。 何生目光不由一紧。 这个时候妻子无意中散发出来的娇态,让何生体内感觉到一股躁动,他半边身子坐到床沿上,当着张惜花的面,抚上了她的小肚子。 何生抿嘴道:“那你再睡一会儿。” 张惜花的手探过去,停在丈夫的手掌上,笑着道:“我们的小家伙很乖呢,一直默默的在成长……” 何生听完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他用自己的手覆盖住媳妇的手温柔的磨蹭着,房间里很安静,夫妻俩享受着片刻的静谧。 张惜花原以为他抚摸一会儿后,就会停下来,谁知何生的手一路上升,最后停在她的胸前,张惜花瞬间僵硬。 孩子在发育,她的身体也在变化中,胸部好像比以前大了一点,并且近来总有胀痛感,她知道是正常的情况,所以并不害怕。 张惜花惊讶的抬头看着何生,何生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可是依然没有把手拿开,弄得张惜花羞涩的红了脸。 她知道近来丈夫的确忍耐的很辛苦,所以便由着他。 片刻后,何生停下来,他很认真的盯着张惜花,说道:“你再睡一会儿,我喊元元起来做饭。” 张惜花哪里还睡得着,她想着也该起床了,笑着问道:“我不想睡啦。你早上想吃点什么呢?” 何生疑惑的看着张惜花,问:“真的不睡了?” 张惜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大清早的被丈夫这样,谁还睡得着啊?真不晓得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缺根筋呢? 并且,老是把小姑叫起来,小姑会烦躁的。 这些日子,如果张惜花睡得迟了,便是由婆婆或者小姑来煮饭时,一次两次把何元元叫醒,她不会说什么,可是小姑娘本来就有惰性,以前家里纵容着让何元元睡懒觉,每日里叫她起床都是一道难事,更何况是起来做饭食了。 媳妇那无声的指控,让何生笑出声来,道:“那就起床吧,早上随便做什么都可,做些简单点的便是。” 张惜花下了床穿衣,她用眼神示意让何生先出去,但是何生坐着一动不动,她只能红着脸把身上穿的里衣褪去,在从衣柜中翻出今天穿的衣裳。 虽然何生像个木桩似的坐着不动,可他的眼光并不敢直接往媳妇身上瞄,他只是偏了头用余光瞄了一眼而已。 可何生这种越来越坦然的行为,还是令张惜花有些无所适从。以前夜里即便是点着油灯,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看不完全身体,哪里似这般? 不过想到现在丈夫换衣裳时,也并没有避开自己,张惜花又觉得心里既羞涩又甜丝丝的,好容易穿戴整齐,两个人才出了房间,分头自个做各自的。 今天县里有差役会下来征收今年的赋税,地里的粮食刚收完,大部分已经晒干存入了谷仓里,大良镇每年都是差役按照片区一处处的征收,当然也有农户自行把粮食送到县里缴纳,农户自行运的话,也都是一样。 往年交税时,如果不想交粮食,可以换算成银钱上交,不过大多时候,农户都是直接交粮食,何生考虑到粮食减产,跟何大栓与何曾氏提了一下,家里就决定交银钱上去。 何生在地里干了一会活,家来吃了一趟早饭,又匆匆出了门,没过半个时辰后,突然又家来,见了张惜花便道:“惜花,午饭做几个好菜,再弄点能下酒的吃食。” 丈夫很少提要求,况且还要弄下酒菜,公公与丈夫都不是嗜酒的人,张惜花便疑惑道:“家里来客人了?” 何生解释道:“遇到旧时同窗,久未见面,我与他喝一盅。” 那就难怪了,听闻是丈夫的同窗,那便是同样的读书人,张惜花怕自己弄得不合意,仔细的问了下对方的喜好。 何生走近了她的身,给了个安抚的眼神,道:“就按平常的做法,多做一两道便是,许淮兄并不会介意这些。” 原来那位姓许。张惜花瞥了一眼丈夫,见他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开怀之意,想来这位应该是他交好的兄弟,她在心里想了一遍菜式,心里已经有了底。 何生便没有再出门,他去卖酒的人家打了一壶酒,回来后又抓了一只鸡宰杀完,处理好后拿给媳妇炖煮。 张惜花在灶间忙碌时,想着既然要做下酒菜,便给弄了一叠卤花生,还炒了一叠黄豆,何元元进来直接捏一口进嘴里,咯吱一声响,她笑着问道:“嫂,今儿又不是过节呢,怎的做那样丰盛啊。” “你哥哥有朋友上门呢。”张惜花答道。 这位同窗是在正午时才进了何家门,原来竟然是过来下西村中收赋税的差役中的一员,他长得高大英俊,腰腹间配了刀,整个人有一股威严之气,光是瞧着就很让人望而止步。 朝廷的赋税年年增长,这些收税的差役时常能遇见抗拒的农户,每个人身上都必须佩带刀,遇到反抗的人才可以自保。 这一批来下西村的差役中,一共十个人,另外九人都留在里正家中,只有这位名叫许淮的男子托了何生的邀请,到了何家门。 有男客上门,何家的女眷们便只留在灶房用饭,何大栓与何生来招待对方,张惜花给他们上完菜后,马上就避开了。 许淮只是随意瞄了一眼张惜花,何生笑着道:“那是内子。说来,与许淮兄八年前相别,不想还有再见的一天。” 许淮在何生还没有退学时,许家在益州谋了官职,便举家迁到了益州,大良镇的祖宅只是留了几个仆从看护着。 何生与许淮以前最是投缘,今日见到他的确是很高兴。 许淮露出笑容,亦同样开怀,只是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却是一言难尽。我今日到此来,也料到会重遇你。” 两个人畅快的说起了久别后的事迹,何生的情况三言两语就说完了,留在家里种田种地,也的确没什么可以说的。 倒是许淮说了许家后来的境况,听完后,饭桌上沉默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继续把酒言欢。 许家因为上头有人,所以花钱谋了官职,许家搬去益州后,起初的确混得很好,可是近年来朝廷内部一直动荡,许家上头的人倒台后,许家的家境马上也跟着衰落下来,更甚至在益州被排挤得已经完全混不下去,这才回到了祖籍。 许淮也是托了关系,使了点银钱,这才弄了个芝麻大的差役做。 虽然只是寥寥几语说完了大致,何生寡言,并未多说什么,两个大男人便闷头大口的喝起酒来。 何大栓招待了一会儿,就识趣的离了席,留着儿子和客人闲聊。 张惜花与婆婆和小姑窝在灶房里,依稀听到两人谈话的声音,何元元扒了一口饭,咀嚼完吞进肚子后,笑嘻嘻道:“娘,嫂子,哥哥的同窗旧友长得可真好看呢。” 张惜花无奈的望着小姑,果然何曾氏瞪了一眼闺女。 也就是只有家里人,若是有外人在场,听到小姑的这番话,肯定要传出小姑没点教养,姑娘家没脸没皮之类的。 何元元见娘和嫂子都奇怪的瞪着自己,她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说的是实话嘛,那位许先生个子比我哥还高大呢……” 何曾氏骂道:“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何元元吐了吐舌头,她只是随口说两句而已。 何曾氏有点担心,转头对张惜花道:“你去看看他们吃的怎么样,把这壶酒也给送堂屋去。” 张惜花也有些担心,丈夫的酒量并不好,怕他喝高了。就把灶上温着的酒提起来,顺道又将刚才做的拍黄瓜给送了去。 许淮挺有礼貌的跟张惜花道了声谢,临走出堂屋门槛时,张惜花听到他压低了嗓音对何生说道:“家里收获的粮食定要存着,别再拉去卖了。咱们这里还安逸,可外面现在乱得很,到处闹荒灾,缺粮缺衣缺药什么都缺……” 张惜花心扑腾一跳瞬间提到了嗓子处,脚步踉跄了一下,回了神后才扶住了身子,也不知道有无露了丑,便赶紧的回了灶房。 再听着小姑叽叽喳喳的说着许先生的好相貌时,她也止不住心头的惊慌。 何生与媳妇一样的慌张,他心知对方是拿自己当兄弟,才把消息透露出来,大良镇如今的治安良好,外面的一切消息县里都瞒的紧,普通的农户哪里清楚呢?他们只是在抱怨今年的赋税又重了一成,日子越来越艰难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可愛莫扔了一个地雷 么么哒O(∩_∩)O~~ 夏士元的事情昨天已经先告一段落啦,让何生吃醋的事情要由断腿小哥来完成,不过他腿还没好,所以现在不出来蹦跶。\(^o^)/~(ps:本来这段是昨天要说的,可是昨天时间太紧了没来的及说。) ☆、第47章 女眷这边吃完饭后,张惜花收拾了下台面,就给何生与许淮两个人准备好醒酒汤,等他们吃完正好能喝一些。 两个人互述了近一个时辰,许淮因公职在身不得不离席,他酒量好,一杯一杯的喝酒,人却还清醒的很。反之,何生已经满脸潮红,走起路都摇摇晃晃,张惜花不放心,便过去搀扶住丈夫进房里躺躺。 小门小户也没那么多避讳,何曾氏原是想请了许淮去客房歇息片刻,许淮笑着拒绝道:“婶子,别弄这些个,与阿生所说的,该说我已说清楚,这就不打扰了。” 许家是从益州搬回来,对于外面的情况所知比他们这些消息闭塞的农户要了解更多,何家人清楚这根本不是危言耸听。对方依着人情告知一二,也够何家做好心理防范准备。 临到许淮出门之前,何大栓便把今年的赋税折合了银钱递给他,许淮并没有拒绝很爽快的接了。在何生喝醉前,已经嘱托过爹娘多使些钱给许淮打点其他人,毕竟跟着一道来的差役可不止许淮一人。 这笔打点的钱被许淮一口拒绝掉,许家虽然落魄了,但并没差这点钱,他帮着何家说一两句话,请几个同门吃点小酒,这事就算过了。 何家人之前并不清楚,县衙里才刚改完规定,整个大良镇的农户都不能以银钱代替粮食缴税,这也就是说,今年收获的粮食将有大半部分要上缴。可一年辛苦到头,好不容易挨过青黄不接等到了收获的时刻,农户们的粮食却存不下来,今后的日子岂不是还要窘迫下去吗? 唉…… 县里差役一来,村子里好几家屋子里不多久便传出来一片片哭声。有些人气不过想抗拒一二,碍于几个拿着大刀的差役凶狠的目光立时又吓回去…… 这些守本分的老实庄稼汉也并不敢真反抗,因为即便不交粮食,他们也拿不出银钱代替赋税,往年都是卖了粮食后,才有收入。今年的粮食还没开始卖呢,现在肯定也拿不出银钱来用。 何家今日也是托许淮的面子,使了钱将赋税抵过。何曾氏在管理家里银钱方面,一直很精明,当然能拿出这笔钱。 看着许淮脚步沉稳的走出门槛,何曾氏难得露出表情,转头对一旁的何大栓道:“我们阿生的同窗倒是好品貌,可惜早就成了亲,据说是有个几岁多的哥儿了?” 老妻言语里一股子遗憾之意,何大栓撇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想这些干嘛?也不看人家如今是个什么年岁,比咱们阿生还年长两岁呢,哪里没成亲?” 何生与许淮吃饭时,许淮随口说了一句,他有个小孩,至于孩子几岁了,何大栓与何曾氏都没听真切。 何曾氏掉了头就不理会何大栓,难得跟他说几句话,竟还对自己甩脸子,她就是心底遗憾一下而已,难道还能拐来做女婿?也不用脑子思考一下小闺女元元多大点呢。 何大栓并没有对妻子有意见,他只是有点烦而已。任谁听到世道将要不好,也都要没心情再说笑啊。 张惜花扶了丈夫进房间,何生喝酒又上脸,此时脸、脖子、耳朵尖都是红彤彤的一片,他两条眉毛拧紧着瘫软在床上,张惜花看着都难受。 何生醉酒后很安静,整个人乖乖的躺着一动不动,不像村子里某些酒鬼那般,喝了点猫尿就大喊大叫,弄得一家子不安宁。 张惜花端来醒酒汤,何生闻到味道,他掀开眼皮瞧了一眼,便强撑起身子喝了一口进嘴里,只是没两下马上就吐出来,撒在床榻上,幸好床上只垫着竹席,家里有多余的,揭开换一张便是。 何生很无辜的望着自己的媳妇,脸上露出很抱歉的神色…… 张惜花柔声道:“不打紧,等我拿湿布擦擦,晚上换下来洗干净就是。你躺躺,我去打点水给你擦身子。” 何生听到媳妇的话儿,他脑子晕乎乎,只觉得媳妇的声音特别好听,温声细语的听得人心里很舒畅。 与旧友重逢的喜悦,对于往后生活的忧虑,这一刻,统统都消散不见了,他望着眼前朦胧的人影儿,知道是妻子,便想抓紧她的手,张惜花绕过他,埋怨道:“我现在要去打点水来,何郎你乖乖躺着。” 何生缩回手,换了个让自己更舒服的姿势依靠在床头上。 等张惜花端着水盆进屋子,见何生已经闭上眼酣睡,她放缓了脚步,帮他褪去衣裳后,才拿着帕子一点点的给他擦身。 身上有一双手轻柔的抚过,何生迷糊中感觉到,只觉得被点起了心头的火,在张惜花帮他清理干净时,何生突然强行抓着媳妇,稍微一使力,便将她整个人带入了怀里。 张惜花愣神的片刻,何生掰着她的脑袋,急切的寻到她的唇将自己的覆上去,有些粗暴的撕咬让张惜花感觉到痛,她一张口,何生的舌头便卷了进来。 听得她的惊呼,何生似乎有了意识,慢慢的放缓动作,非常轻柔的轻吻起媳妇儿,这个缠绵的亲吻一直持续了好长时间。 张惜花瞬间头都懵了,整个人像踩在云端上,很容易也随着丈夫的举动沉迷进去。 何生摸到了她胸前的衣扣,解开衣服后,他便翻转身子,两个人紧紧的相拥在一起,急切的掰开张惜花的两条腿,在最后那一刻何生猛地打了个激灵,才想起来什么,他立时慌乱的止步。 何生红着脸,哑声道:“我差点忘了,没伤到哪儿吧?” “没……”张惜花头发散乱,背过身一点点的穿好衣裳,因为太过慌张,一连扣错了几个扣才弄整齐。 只用余光便可以瞧清外面暖阳普照,院子里的事物都犹如镶上金边似的,公公婆婆小姑都在家,张惜花能不慌乱吗? 梳好头发,收起摔在地上的木盆和手帕,张惜花脸色终于平静下来,小声道:“何郎,你睡一会儿,我就在院子里,有啥就喊我进来。” 何生也不敢多看媳妇,只点点头。 外面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何生醒来后只与爹爹详细说过一通,并没有跟娘、媳妇等多说,差役连收了三天才将下西村的赋税收齐,大批的粮食运往到县衙粮仓,为了防止意外,县衙还派了重兵把守。 张惜花心里是忧虑的,她想到自己娘家该怎么办啊,何生跟她说,已经让去阳西村的人给岳父岳母带个话,别匆匆将粮卖了,张惜花心里才放了点心。 实际上,县里好些铺子高价收粮,下西村不少人动了心,已经有部分人拉了一批粮食去卖,到手的银子比往日翻了三倍。 可是粮价上去了,其他的比如油盐之类的民生物品,价格也跟着涨,老百姓并没占到啥便宜。 这些东西,都不是农户能管能理的。 秋收后,何家的日子依然安静,给家里裁的衣裳差不多做完,张惜花没事儿时依然喜欢到何二婶家里闲聊。 李秀娘肚子已经显怀,她怀孕受的苦可比张惜花多,每次见了张惜花后,嘴里都要说两句类似的话:“哎呀,还是嫂子有福气,我肚里这个折腾的很……” 张惜花看秀娘抱怨归抱怨,脸上还是带着喜意的,很多时候都由着她说。 今日秀娘与何二婶都在家,几个妇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儿,李秀娘被人打趣,说她肚子里的一定是个男孩,秀娘听了高兴,拍着手道:“我估摸着也是个小子。” 她一高兴,说话就不过脑子,想到同样有孕的张惜花,便指着她肚子笑道:“嫂子,我估摸着你那是女娃罢,女娃才那么乖巧呢。” “咳咳……”何二婶大声哼了一句,便瞪一眼没脑子的儿媳,咬牙道:“你今儿又吃了什么,还没栓住你的嘴?” 秀娘被婆婆不假辞色的话,弄得挺尴尬,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呵呵笑道:“哎呀,是我嘴误,男娃女娃不都是咱生的,哪能不喜欢?” 她越解释,何二婶越脸色越黑,心里更是对这没脑子还爱秀的儿媳气恼不已。若不是儿子何富喜欢,当初也不会给聘李家秀娘,嫁了何家来,干活虽还算利索,可通身都是斤斤计较的毛病,何二婶并没多喜欢这个媳妇,她想到自己还有两个儿子,将来都娶了妻,搞不好兄弟间要闹隔阂。 何二婶重重叹了一口气。 见此,张惜花抿嘴笑道:“秀娘说的也是我心里话,男娃女孩我都喜欢呢。阿生他也说都喜欢的。” 张惜花帮着说了句话,气氛才恢复得热闹。可是何二婶的心还没放下,李秀娘突然又来了一句:“嫂子,听说你们家今年是拿银钱抵税的?这好事怎的没告诉我们呢?” 何二叔家原也是想拿钱抵税,可惜差役不通融,没办法,一家人只得交了粮食上去,剩余的粮食要熬到明年收获,也不晓得够不够。 他们家今年卖炭攒的钱,拿去缴税却是刚好,也是近来粮价日日上升,怕到时这些钱还买不回那么多粮食,才有了拿钱抵税的思想。 作者有话要说:O(∩_∩)O~~ ☆、第48章 秀娘这句话说出来后,院子里原本刚恢复的气氛马上又陷入了尴尬中,好几个妇人压低着嗓音偷偷说私己话,原本对于何生家是否真的拿了银钱抵税,村里人并不确定,可是经过秀娘这么一问,别人心里已经认定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一时间,张惜花感觉到好几道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自己身上,她垂低了头,掩饰自己眼里的烦躁。 原本便是托了许淮的福,家里才得了这种实惠,这件事上何家已经是欠了许淮的一个人情,县衙下了规定农户不能以银钱代替粮税,许淮能私下操作,已经是冒着风险,何家哪里还好意思要求他再帮其他人? 况且,村子里一个两个特殊没啥打紧,若是多来几家特例,事情便更容易有抖露出去的危险,牵连到几个差役身上,事情再闹大一点,倒时要如何自处? 张惜花收拢起心底的怒意,抬起头看着李秀娘笑问:“家里有这种好事我怎的不知呢?秀娘你告诉我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尽管脸上是笑着的,张惜花的声音也很温和,李秀娘偏就感觉到她说话像夹着刀子似的,李秀娘不自在的笑了笑,“哪里有什么消息啊,估摸着是我弄错了。” 秀娘自所以说这话,纯粹是小心眼犯了,觉得何生家有了好事也不想着自家,心里一埋怨,嘴上就没把边。 何二婶哼了一句,训斥道:“你弄错的事儿也敢随口说?” 被婆婆厉声的喝问,秀娘弄得也是一肚子火,毕竟当着几个妇人的面,让自己十分下不来台,况且自己还怀着他们老何家的命根子呢,于是秀娘急的眼眶都红了。 张惜花视而不见,她实在没那个好心再帮秀娘打圆场,只是笑着道:“秀娘肯定是弄岔了,若谁家真有这好事,我都忍不住想跟着沾光呢。” 虽然没打圆场,可是说一句活跃下气氛是可以的,别人见张惜花的神色,虽然心中有怀疑,但没拿到实际的证据,就是说破了嘴也拿何家没办法。 从何二叔家恹恹的回去后,张惜花便提不起劲,心里一直想着烦心事,日子已经够艰难了,若是世道再乱,还有个甚的活路? 此时心里只求着天下赶紧太平罢。 解开米缸的盖子,张惜花在给家里煮晚饭时,忍不住减少些分量,主食量少了,便在副食上面花些心思,于是她又去院子墙角下摘了个脸盆大的南瓜。 此时的南瓜已经成熟,何家这种南瓜吃起来粉粉的,她剖开挖出里面的籽,去掉皮后,切成块,有一部分拿来做菜,另一半便做了个南瓜粥。有这个南瓜顶着,晚饭省下平日一半的粮食。 晚间一家人吃完饭,收拾赶紧准备睡觉时,天空中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细细的雨滴声竟然像天籁似的,何元元哇哇哇大叫着便跑到院子里,捧着雨笑着道:“哎呀,终于是下雨啦。” 一家子人都冲到露天的院子中感受着迟来的雨。 张惜花往外站了一会儿,被何曾氏见到了,她脸上带笑道:“你别在这儿凑热闹,淋了雨可不好,赶紧回屋子里躲着。” 张惜花只好走到屋檐下,看着公公婆婆、小姑和丈夫三人在院子里淋了好一会儿的雨,等着雨势渐渐大了,他们才回了屋里重新准备洗漱。 何大栓裂开嘴笑道:“估摸着这雨能下一夜,地里种的红薯,麦子都不用去浇水了。”省下这一道功夫,身上担子都松了不少。 何生虽然表情没那么明显,可看他舒张开的神色,也显露了心里的愉悦。 这场雨的确没让人失望,一连下了一整夜,晚间睡觉时,气温宜人,何生夫妻俩都是一夜好梦到了天明。 清晨起了床,连空气中飘荡着湿润的味道,何大栓与何生两个人早饭都没吃,扛着锄头便去了新种下庄稼的地里,若是有被雨水打歪的苗,趁着便扶起来。 何家几个女眷都去了离家近的田地,地里已经整理好,只要撒些种子,一共两块地,家里是决定分别种萝卜和白菜。 这两种蔬菜容易打理,吃不完大多也是拿来喂猪。 外边到底有多乱,暂时对这个乡下小地方并没多大影响,大良镇上家家户户还是过着安宁的生活。 与何家这边平静的日子一样,江家这边也平静,雁娘一个人呆在家里,她如今只是做些家务,重一点的活也顶多是整理下门前的菜地。 昨天夜里下了雨,江大山与江小山两天前就进入深山,他们每一趟至少需要个五六天才能家来,江铁山身手不行便留在家里侍弄庄稼,天上飘雨的时候,雁娘急的想送了蓑衣给他,可惜并不知道江铁山在哪块地上。 她是又焦急山上的两位,又担心地里的两位。等了很久也不见江铁山家来,雁娘实在困得很,合衣躺在床上便睡着了。 江铁山半夜淋了一身雨回家,静悄悄的弄干净后,睡到了另外一间房里。自从雁娘流了孩子后,江家兄弟便跟她分房睡,到现在也没人打破这种局面。 江铁山回来时烧了热水洗澡,便在灶灰里埋了几个红薯,第二天他比雁娘早醒,起来随意梳洗完,直接挖出闷熟的红薯吃了两个便出门。 雁娘起床,先是去了丈夫们睡的房间看了一眼,没见着江铁山的身影,幸好看见他换下来的衣服,知道他回来过,才松了口气。 她摸进灶房,见到灶上放着的两颗红薯,也明白他肚子里已经填了东西,一时间也不急着弄饭食。雁娘拿起红薯,就着一碗水,吃完后,先是把江铁山的衣服给洗完凉晒在屋檐下的竹竿上。 抓了把谷粒喂完鸡,家里也没有养猪,不用熬猪食,雁娘便无所事事起来,她强迫症似的又去打扫了一遍灶台,把几个房间的整理干净,这些都是隔开两日便做一次的活儿,做起来很快。 雁娘望着白净的天空出神…… 最近身体是养好了,脸上的肉也多起来,她也相信江家三兄弟是想真心待她的,所以她不乐意做一点惹他们不高兴的事儿。 哪怕像这种整天没事儿干,纯粹无聊到望天的时候,她也能安静的下来,并不敢做逞强的事。雁娘心底依然有不安的,许是她与江家三兄弟相处的时刻太少,他们时常要出去赚钱养家,根本没啥时间留在家里,在家除了吃饭说些话,互相间也没啥交流。 雁娘很多时候都希望自己嘴皮子利索一些,像村里别的妇人一样一张巧嘴逗得家里人开怀,可是她就是嘴拙,见着他们心里就紧张的说不出什么来。 铁山哥还好,留在家里的时间长,雁娘已经可以很平常心的面对她。大山哥一直很和气,但是他话少,没什么事情是总也不愿意说话。起初时,弄得雁娘以为是因为多了她的原因,家里气氛才这么沉闷。 可能是年纪的原因,她与小山哥最合得来,因此,江家人聚齐时,也就是小山哥愿意逗着她说话。 这种局面,雁娘已经明白是大家各自性格的原因,就好像她天生嘴笨一样,两位大的哥哥不乐意多说话,也不能逼着他们一定要说。 雁娘之前就是这么宽慰自己,慢慢的也习惯了目前的生活。 此时天空中的云层慢慢聚拢,形成了巨大的乌云,待会儿肯定又要下雨,想着山中的江大山,江小山,雁娘挥掉散乱的思绪,赶紧站起来,焦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狂风大作,吹得窗户呼呼作响,眼看就要下大雨,雁娘早已经把该收进屋子的东西收好,双眼盯着院门。 门突然打开,雁娘欣喜的瞧过去,见是江铁山走了进来,他提着一个筐子,里面装了些芋头。 雁娘走过去接过东西,问道:“在哪里挖的呢?” 江铁山的头发都被风吹散了,他拍了拍衣服,弄好头发,天空马上就下起豆大的雨滴,真是回来的及时。 江铁山道:“在水沟边挖的。” 一筐也不多,这种芋头跟山芋不一样,是水芋头,所以长在水里,今年几乎都没啥人种,江铁山也是恰好见到了,便挖了家来。 雁娘想了下,又问:“直接煮熟了吃吗?” “你放着罢,中午的饭食等会我来弄。”江铁山道,估摸着一时半刻这雨停不下来,在家来也无事,以前也是自己做的饭,江铁山很所谓的说出来。 那自己岂不是更加没有事儿干了?雁娘有些羞愧,还是没拒绝丈夫的话,只是忧心道:“也不知道大山哥,小山哥在山里如何了呢?” 江铁山撇了一眼忧虑的雁娘,还是安慰道:“没啥好担心的,下雨打雷的时候多了去了,他们早就见惯了这场面,会知道怎么避雨的。” 雁娘听得他的话,也就没说啥了。 作者有话要说:O(∩_∩)O~~ ☆、第49章 下雨使得田间做农活的村民匆匆的往家赶,在大门口张望了好久也不见丈夫和公公,张惜花想了下,干脆取老姜熬煮了一锅汤水,温在灶上等着何生他们家来时喝一碗。 何大栓比何生要早到家,淋得一身雨,灌了一碗姜汤后,提着水便去洗漱。过得半个时辰,何生才独自家来,被雨淋得从头到脚湿透,他走进屋里后,干净的地面便随着他的走动淌了一地水。 张惜花瞪了他一眼,埋怨道:“见到天黑了,怎的也不及早回来?”说着便把姜水递给他。 何生抬头抿嘴笑了一下,他接过媳妇的碗喝完后,听着她的唠叨声,脸上露出些小尴尬来。 张惜花便道:“衣服我给你准备好了,去灶房里打水洗洗身,早点去,免得伤了身子。” 何生依言就进入房间,张惜花追了进去,很不放心道:“你别忘了把头发也洗洗,用热水洗,可别图省事用凉水冲。” 耳边媳妇的声音,嗡嗡嗡蜜蜂似的在脑海里回转,何生掉过头看了一眼张着嘴巴还要说不停的张惜花,很无奈的点头,默默的去到灶房打热水。 媳妇的唠叨最近愈发变本加厉了,何生心里颇为好笑,其实真是被她说中了,他还真的想图省事打点井水随便洗洗头发。 但是这种被叨念的感觉并不坏,何生欣然接受后,他心坎处某个地方竟然还觉得很是欢喜,莫名的感觉自己也无法理解。 因为下雨,何家五口人全部呆在家里,除了小姑外,几乎都是不爱说话的人,公公婆婆有自己的相处方式,何大栓蹲在堂屋里修理工具,何曾氏便在一旁整理家中的酱菜坛子,有些放得久了,要早点弄出来吃掉。 小姑何元元窝在她房里绣手帕,张惜花便给一家大小准备午饭。也不需要弄得多么精细,几个素菜,一道汤,贴几个饼子就可以了。 吃过午饭后,雨依然没有停,雨雾涟涟中 ,何生见没有啥事儿,便翻出了自己的雕刻刀,坐在房间中的窗口处安静的做着给小孩的玩意。 何生原是想打算等孩子出生后,再考虑这些,但是在外面见到趁手的木料也顺手就收集回来不少,此时正好拿来用。 以前家里有给小孩的拨浪鼓,那东西何生为了给大姐家的两个外甥玩,自己试着做过几次,为此还把家里原来的拆卸掉,现在找不到合适的材料,就把这放在一边,只做些小巧的弹弓,造型简单的兔子,小狗之类的。 张惜花就坐在丈夫不远地方给肚子里的孩子做小衣裳、小鞋子、这些孩子需要用到的东西,自从胎稳定后,她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做,已经做好两套衣裳,一双鞋子。 婆婆虽然眼睛不好使,她也试着做了一套衣裳,缝出来的效果比张惜花还要好,并且嘱咐她一定别把边缝的太硬,不要留太多线头。刚出生的小孩皮肤细嫩,选的料子都是柔软的面料。婆婆若不说,她倒没想起来还有这些问题。看来,家里有经验的老人在一旁盯着,真是能少走很多弯路。 张惜花缝补出一件小衣裳,她自己瞧着还不错,一高兴便眯起眼睛笑着对何生道:“何郎,你来看看做的好不好呢?” 何生转回头,他看到孩子的衣物时,眼神愈发柔和,起身接过去细细的摸了一遍,便扬起嘴角笑道:“好看。家里要用的布料够吗?不够等天晴了我去镇上买。” “够用呢。”张惜花温柔的笑望着丈夫,接着道:“大姐送了很多料子家来,娘那里早存了不少布料,我爹娘也托人送了两套小衣裳,等他出生,我估摸着他都穿不完,以后可以留着给下面的弟弟妹妹穿。” 说到弟弟妹妹时,张惜花脸上很快染上一层红晕,她立时便垂低了头。 何元慧接到弟妹有了身孕的消息后,当天便托人送了不少东西来,有给小孩的衣裳鞋袜,也有给张惜花补身用的药材。张家离得更远,晚一步知道消息,蔡氏在张惜花成亲后,就开始准备给闺女补身用的物品,东西是张惜花的大弟弟张祈升前几天时送来的,里面也有两套孩子的衣裳。 所以她与何生的孩子在肚子里时,就已经受到家里各方的关怀。 房间里气氛很好,此时飘荡着一股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夫妻俩都能深切感受到的浓浓的温馨之情。 何生静静的看着媳妇此刻的模样,心中不由一暖,他先是微微别过头,片刻才回转头,认真的对张惜花道:“那多做些也不怕,小家伙他总是要有弟弟妹妹的。” “嗯。”张惜花红着脸点头。 此情此景,何生突然想到一句诗,人面桃花相映红,于是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张惜花,等他收拢好心神才接着握紧雕刻刀。 两人闷头做着自己的事儿,互相不干扰。何生想到媳妇素净的发鬓,说来他很少给媳妇买饰品,一时有些愧疚,在雕刻完一只小兔子时,他在装木料的筐子中挑选了一会,选好端详一下就开始放在手中慢慢打磨…… 何生做事儿时很专心,连媳妇什么时候走出了房门也不知道。半响后,他才雕刻出一只头钗。钗头是一朵五瓣的桃花,想到媳妇戴在头上的样子,何生站起来想拿给张惜花试试,却没见到她人影儿。 一时间,总觉得为媳妇雕刻头钗的行为有点傻乎乎的,还挺不好意思,何生突然就不想拿给张惜花了,心里无法抉择呀。 长期蹲坐着血液不循环,张惜花只是在屋檐下走走,很快就进了两人的房间。 何生心想多大点事,那是自己的媳妇,套用二叔的话,媳妇就是用来疼的。自己送的东西,对方是喜欢还是不喜,总要送出去才知道。 何生缓缓走近张惜花的身,犹豫片刻还是道:“给你。” “什么?”张惜花疑惑的看过去,见到丈夫手中的木钗,马上又红了脸庞,接过去握在手中时,心怦怦跳个不停。 何生等了片刻,颇为忐忑的问道:“你不试试?” “好。”张惜花压抑着心中的喜意,将头发散了,坐在梳妆台上重新整理自己的发鬓。插上木钗时,转回头小声问:“你觉得好看吗?” 见她神色,何生放下心,敞开心怀笑道:“你戴着好看。”怕她不相信,他又用很肯定的语气道:“真的好看。” 之后几天,断断续续的下着雨,过得一周左右雨水才彻底停下来,这期间,何生又给张惜花做了几只木钗,造型都不一样,但是张惜花最喜欢还是戴那只桃花的。没别的,这是丈夫亲手给自己做的第一支。 何元元后面见到问清楚是何生给做的,她抱怨一句哥哥厚此薄彼,于是从张惜花那儿挑走了几只最好看的,何生的做工开始是还看着粗糙,后面的几只钗打磨的越发精细,何元元挑走的也是后来做的几支。 何生见妹妹拿走媳妇的东西,他啥也没说,空闲时默默给媳妇补上了。 张惜花心里甜蜜,嘴上还是埋怨他,让丈夫别把心思花在这上面,雕刻这些小东西,手指免不得被刀刮碰弄出小伤口,真是看着心疼。 天气放晴后,地里暂时没什么事情,何生便去了一趟江家,江家守门的只有雁娘在,何生进门打完声招呼,从雁娘处得知江大山他们猎到一头野猪,恰今天赶到县里卖。他门都没进,直到傍晚时,江家兄弟家来后,又走了一趟。 张惜花也是等何生回来才晓得,丈夫竟然要跟着江家兄弟进山,她其实是不赞同的,不过连公婆都同意了,她也没啥能说的。虽然何生没有解释,可是张惜花知道,许淮那话不止对她有影响,何生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危机感更甚。她真的没有理由阻止丈夫为了家庭而努力。 等何生要进山时,张惜花给他打点好随行物品,干粮是准备了一周的分量,跌打损伤的膏药,考虑到深山中夜里会冷,还加了件保暖的棉衣,这样他直接披着棉衣睡觉也不用怕冻着身体。 张惜花望着丈夫,想想依然忍不住道:“小心些,安全为上。” 何生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鬓,笑着道:“我晓得呢,会早点家来,你不要担心。” 虽然一直在家里务农,何生并没有放下锻炼身体,以前学的那一套武术,时常也会练一练,何生跟着进山江家兄弟也不用特别担心他会托后腿。何生自己也非常放心,之所以进山他只是想多给家里人找一条路。 多了一个何生后,江大山、江小山两个人更轻松,一行三人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就摸清楚一群野猪的活动踪迹,守了一天逮着落单的,顺利的猎了家来。并且好运气的还弄了头狍子。 这些东西卖了钱后,何生换了很多盐巴、白糖这类调味的东西,尽管这些东西涨价了,何生还是买着存放在家里。 他的改变不仅仅是这些,除了平时做农活,空闲跟着进山,也常常主动去县里走走。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雁娘,其实我已经砍掉了她大部分的剧情,没时间多说,明天空闲时间多了再解说一下, ☆、第50章 天气渐渐转凉,张惜花的肚子也如吹了气似的鼓起来,自怀孕后并没有娇养,每日里照旧做家务,她此时行动依然麻利,偶尔累了只需扶着腰停一停便可以继续走动。 如果说还有什么其他变化,那就是她口味变好了,不像初初怀孕时荤腥味只吃得下小鱼,现在猪肉,鸡肉,鸭肉等等只要做得好吃,张惜花都能吃得下,还经常吃过饭不久,肚子又开始喊饿了。 张惜花抚着自己的肚皮,心想这孩子将来一定是个贪吃的。 何曾氏怕她不够吃,舍不得吃,常让何生买些糕点,肉菜,瓜果之类的,一样样的由着张惜花吃。有时候,张惜花非常担心自己会不会生产完就变成个大胖子?幸好如今只肥了肚皮,胸脯,还有大腿也变胖了。 何元元倒是欣喜于娘亲的大方,因为她经常可以随着嫂子蹭点吃的,张惜花不爱吃的那类,比如油炸的点心,往往就是何元元最爱吃的。 生活很是平静,唯一让张惜花有点不满的地方,大概就是丈夫经常早出晚归,白日里带了干粮出门,临到睡前才家来,时常也会等到她熬不住睡过去,何生才会赶到家里。洗个澡他就搂着张惜花睡,第二天等张惜花睁开眼睛时,何生早出门了。 临到年底,各家已经开始准备年货。何家早收到大姑子何元慧送来的年礼,有给两个老人的衣裳鞋袜,给弟妹们送了两匹布,吃食有腊肉、腊鸡、腊鸭……,点心诸如油炸的糍粑,年糕,坚果类的花生、瓜子等等,东西是托人送来的,要过完年后,何元慧才会带着丈夫孩子来家里拜年,何家的回礼是早已经准备的,也是顺道让送东西的人带回去。 虽然今年的收成不怎么样,可年还是要过的,走在村子里的小路上,也能看见孩童们穿着新衣裳到处撒欢。张惜花近来越发喜爱小孩,每当看见村子里的小孩儿,脑子里面就忍不住想象自己的小家伙。 这日,何家杀了猪,张惜花提了两块肉送去给村尾同宗的长辈家,回程时,见到在田间撒欢的孩子们一窝蜂的往村口涌去,她好奇瞧了瞧,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套了马车厢停在来来往往的道路中间…… 孩子们都喜欢看起来雄壮威武的大马,也难怪见到后那样兴奋呢。张惜花摇头笑了笑,扶着腰便往前走。 张惜花离着马车不远,恰巧她回去时也要走过这条道,走得近了,便能看清楚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位妙龄女子,她穿着花团锦簇的衣裳,作了妇人扮相,光是头上戴着饰品就晃花人眼,且一左一右有两个丫鬟扶着,身后还跟着一位头戴布巾的老妈子,加上一个赶车的车夫,这架势真真是好不威风。 也不晓得是哪家的官太太呢?或者是来找里正夫人的?张惜花嘀咕一句,想想反正与自家无关,感叹一下对方的架势后,她就打算绕着边走。 “哎呀!我的好侄女啊,你可算家来了,你爹准备上镇上接你呢!”夸张的女音大声叫着往马车而来。 张惜花侧头望过去,见是哪位罗二狗的媳妇王氏。既然叫侄女,那么这位该不是与何生订过亲事的香琴姑娘吧?张惜花这么一想,也不晓得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停下脚步,向被人群围住的马车望过去…… 倒真的是位好相貌的姑娘,长得眉是眉,眼是眼……配上那柳若扶风般的身子,就是张惜花这个同为姑娘的人瞧了,也不敢说她不好看。张惜花偶尔听闻村子里说起哪家姑娘最美貌,除却自家大姑子外,便是这位香琴姑娘了。 如今看来,传言果然是真的。张惜花并未有多大的感想,绕过了众人便赶往自家的放向走。 王氏想要靠近罗香琴,却立时被罗香琴身边的婆子拦住。王氏撇了撇嘴,转头面对侄女时觍着脸笑道:“香琴,快随婶子家去,早给你备好了房间。” 罗香琴笑笑,抿唇不语,不过还是跟着婶娘王氏往家走。罗香琴家与罗二狗家早已经分家,不过两户分家不分房,到现在依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一群人拥着走近家门时,罗香琴随口问道:“婶婶,刚才路过的那位小媳妇是哪家的啊?我怎么没见过?” “谁呢?”王氏有点莫名其妙,她光注视着财神侄女好容易家来,哪里瞧得下旁的不相干的人。 罗香琴漫不经心的指了下张惜花的背影。 王氏伸长脖子望过去,立时恍然大悟,她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得意,却故意笑得很大声道:“是那位,何生家匆匆娶来的那位。” 罗香琴只是随意笑了下,点头道:“哦……” 王氏那手帕虚捂着嘴道:“你瞧她那肚子,估摸着来年初夏便要生了。”王氏说完这话,她抬了头仔细的观察这侄女。 罗香琴身体一顿,她当然知道婶娘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瞧她的戏吗?可自己怎会让王氏如意? 罗香琴浑不在意道:“她那个肚子,估摸着来年便是要生罢。”说完,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由着贴身丫鬟搀扶进家门。 王氏翻了个白眼,赶紧跟进去,这位财神还是要小心陪着的。罗香琴的娘早几年就没了,她还有个弟弟,她爹又是个没主意的,没分家前,家里的事物都是由爷爷看管,婶娘王氏打理,后来爷爷去世,王氏就一手遮了天,索性在爷爷死前,果断的给两个儿子分完家,罗家大房的日子便没那么艰难。 罗香琴傍上了县里的老爷,大房一家马上翻了身,罗二狗、王氏两口子当然要小心的哄着陪着,不然哪里得来好处呢? 罗家发生的事儿,与何家一点干系也没有。张惜花回到家时,何家这边的事儿差不多弄完,何生正在水井旁清洗猪下水。 这些东西拿草木灰洗的干干净净,处理好了就是美味佳肴。 何生听到脚步声,他撇过脸就对张惜花道:“让你别出门呢,身上有没有冷到?快去堂屋里烤火。” 说完,何生又背过身忙手上的事。 “哎……走走也没多冷啦。”张惜花朝丈夫的后背吐了个舌头。自从年关将近,地里没啥事,家里的家务有人分摊,张惜花整个人就清闲下来,她想着多走走,多运动下,也对身子好,可是丈夫偏不放心。 张惜花有点苦恼,她每天吃那样多食物,若是不适当的运动下,不仅要担心变成个大胖子,还得担心孩子不好生呀。 可惜,无论怎么说,公公婆婆丈夫都不理解。算了,她就很听话的走到堂屋里面,何元元正窝在火炉旁烤芋头吃。 见到嫂子,何元元笑着问:“嫂子,要不要来一颗?” “那给我一颗。”张惜花瞧着小姑吃得香,想到埋在火灰底下的芋头烤熟后的味道,一时也嘴馋。她瞬间也感觉到肚子咕咕的叫唤,眉目温和的揉揉肚子,心想:哎……贪吃的小家伙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何元元拍了拍手里的灰,抓起一颗不烫手的递给张惜花。 张惜花接过后,撕开皮咬了一口,口感粉粉的,依然有些烫舌头,便放慢了速度小口的吃着。见到小姑又垂低头拿着火钳埋下几颗,张惜花赶紧道:“你弄那样多干啥呢?等会儿就要做晚饭啦。” “我想吃啊。”何元元嘿嘿笑了一声,由于吃芋头,弄得嘴唇两边沾了碎屑,双手满是灰尘。 张惜花打趣道:“那帕子擦擦嘴,不然你去照照镜子也行。” 家里也没外人何元元才不计较形象,她听出嫂子的捉弄之意,一点儿不在意的用衣袖擦擦嘴巴道:“我这张脸,可没啥缺陷。” 张惜花被小姑逗得哈哈大笑,只有这一刻,她才觉得小姑其实依然是个小姑娘,真是可爱的紧。 何元元恼怒的瞪了一眼嫂子,自己也很不好意的笑起来。 何生端着木盆进堂屋,听到媳妇和妹妹两个乐的开怀,于是很好奇的问道:“你俩笑什么呢?又弄了啥来吃?” 张惜花见到丈夫,才止住笑,把芋头递过去给他,眯着眼睛道:“吃芋头呢。” 何生将木盆放在火炉旁边的小桌子上,随口道:“吃芋头也那样好笑吗?” 张惜花见何生两只手都不方便,就帮他剥了皮递到丈夫的嘴边,示意他吃。何生撇了一眼妹妹,发现何元元没注意这边,赶紧低头咬了一口。 咀嚼进嘴巴里,何生脸就红了。 张惜花笑着道:“我去洗了手一起来弄。” 洗干净的猪肠,除了小部分拿酸菜炒,其他的都要做腊肠,家家户户过年都做的东西,何生当然也会做。 是很轻松的活儿,何生便没阻止媳妇,张惜花马上就去灶房里打热水洗干净手,夫妻两个人窝在堂屋里,十分安静的灌腊肠。 至于何元元,她嫌弃猪肠的味道重,早跑没影儿啦。 作者有话要说:\(^o^)/~ 话痨好痛苦,每天就一分多种时间,根本没时间让我多说点什么。嘤嘤嘤……我要努力存稿,再也不想每天匆匆的发文 ☆、第51章 何家的饭桌今天很丰盛,一盘盘炖煮熟的菜肴摆满桌,特意请了何二叔一家过来吃饭,都是亲近的人,家里也没分桌,张惜花就挨着何生坐。她面前有两个碗,一碗装的干饭,一碗猪骨汤,张惜花小口慢慢喝光汤后,何曾氏便又拿勺子给儿媳妇打满…… 同为孕妇,秀娘瞧见张惜花连喝完两碗汤水,忍不住惊讶道:“嫂子,你口味怎的那样好呢?” 被直接指明自己吃得多,张惜花很不好意思,腼腆的笑笑道:“都怪肚子里这个小家伙贪吃……”她只能拿孩子做挡箭牌啦。 何曾氏就喜欢儿媳吃饭香,且啥也不挑剔,她笑着招呼道:“秀娘,你也多喝点。”说着,拿着勺子也想要给李秀娘的碗装得满满。 李秀娘自从怀孕后,补得比张惜花多,又怠于锻炼,不仅肚子大,整个身体都膨胀了一圈,她赶紧摇头拒绝道:“大娘,别费心招呼我,我想喝自己会捣呢。” 何曾氏停止了动作,继续笑着道:“那行,有啥想吃的,你尽管自己夹,够不着的菜让阿富给你夹。” 何富听到大娘听到他,囫囵扒了口饭便从碗里抬起头道:“大娘,你别理她,秀娘那个身体娇贵着呢。” 何富话语里十分不客气,也是他们夫妻几年,熟得不能再熟,没事就爱互相说几句酸,秀娘听到丈夫埋汰她,撇过头狠狠瞪了何富一眼,但是何富吃得正欢,才没空闲理会自己媳妇。 年底家家户户杀鸡宰猪,都不缺肉吃,秀娘并不馋这些,她反而挺羡慕张惜花同样顶着个大肚子,身体却依然纤细灵活,可真是妒忌死人了。于是小声的嘀咕道:“哎呀,嫂子,你这身材保持的那样好,有什么秘法是没有告诉我吗?你可别藏着掖着,赶紧告诉我一声呗。” 此时何生与张惜花正咬耳朵,饭桌上人多,除吃饭的咀嚼声,长辈们互相攀谈,小辈点的孩子哇哇的叫唤着,媳妇挨着自己身,何生贴过去轻轻的问:“可还有想吃的?” “我碗里的还没吃完呢。”张惜花捧着碗,很是苦恼,除了婆婆爱盯着她的碗,丈夫同样如此,只要见到她往那道菜多瞄了一眼,他就自动给她夹到碗里。这种受尽家人关爱的感觉实在太让人羞涩…… 何生看媳妇碗里的确没吃完,小声道:“那等会想吃啥告诉我。” 张惜花垂低头红着脸,便听到秀娘的问话,她抬起头来,嗔道:“我哪里是没告诉过你?前儿拉着你多走走,秀娘你自己偏不肯,秘法我是没有的,当初早就告诉你了,左右不过是别整天窝着,要多动动……” 张惜花一串话下来,弄得秀娘终于理亏,可秀娘依然抱着希望问:“那同样吃那样多的食物,怎的嫂子偏只胖在该胖的地方呢?” 张惜花立时便感觉几道视线向自己望过来,她心里免不得埋怨秀娘口无遮拦,真是不看场合啥也不忌口的乱说,她虽然吃得多,但全是综合了营养,各种食物都摄取,不像秀娘只偏吃喜爱的那几样,并且也有个人身体的原因,这些都很难解释的。 张惜花正觉得难为情呢,何生突然开口道:“哪里那样多为什么,弟妹你若是想瘦些,平日就少吃点罢。” 何生的话真是太不客气了。秀娘一噎,立时就没再继续追着问的心思。 何曾氏瞧着,埋怨似的白一眼何生,笑着道:“浑说什么,什么少吃多吃!女人家有身子胖一些是常事,哪家也不能苛刻孕妇的吃食。” 拿话给打了圆场,不过,何曾氏还是挺奇怪儿子居然主动跟人呛声,依着他那闷葫芦的性子真是八百年也不可能发生的事,何曾氏于是笑眯眯的瞧着何生小夫妻俩,心里莫名就很欣慰。 何生只是不喜欢屋子里男男女女都在那一刻盯着自己媳妇瞧,特别是秀娘那话很意有所指,什么该胖的地方,媳妇除了肚皮,现在胖起来的地方不就是胸脯吗?自从秀娘那话一说出来,屋子里连何政那小毛孩都把眼睛定格在媳妇的胸脯处,何生心底瞬间生出一股闷气,更是觉得火大。 爹和二叔包括何富都是过来人,晓得廉耻,只是听到话后条件反射的扫一眼便赶紧把头移开了,可何政那小屁孩不知好歹,还是何生眼冒凶光吓走的。 没了秀娘喋喋不休的抓着问话,张惜花吃完碗里的饭,也觉得饱了,她就不想再吃,并且刚才那真的很难为情,她丢开碗筷,便要起身去房里坐一会。 趁着媳妇还没站起身,何生压低声音对张惜花道:“你先去歇歇,碗筷待会儿让元元来洗。” 张惜花瞥一眼正拿着筷子埋头苦吃,丝毫没有受到刚才影响的何元元,丈夫只要不让自己做的事,便喊小姑来做,哎呀……元元摊上这么个哥哥,幸好小姑在这方面算得上是个傻妞儿。 张惜花点头,她也压低嗓音对丈夫道:“你少喝几口酒。”杀猪饭昨儿就请亲朋好友吃过了,今晚这餐是家里菜多,便喊了何二叔一家上门,何二叔与何富父子俩都是好酒的,何大栓偶尔也喝一些,他们给何生也斟了一杯酒。 交待完,张惜花捂着脸走近房间待着,她还是要静静自己的心…… 只是呢,在房间里待了没两刻钟,突然就听到堂屋里想起一片嘈杂声,张惜花刚放下手里的针线,房门就被打开,何元元站在门口小声喊道:“嫂,外边有人喊你呢。” 张惜花疑惑的问:“什么事儿?” 何元元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自走进了哥嫂的房间,压低声音道:“是招人烦的罗家呗,竟有脸上咱们家门。” 罗家?张惜花已经猜到是哪户罗家,跟何家之间有旧怨的,也就是香琴姑娘那一家子罢,真是奇怪,什么事儿会找自己? 张惜花站起来,何元元赶紧靠过去焦急道:“想让嫂子你去帮忙看看身体,嫂……我可跟你说就是爹娘答应,你也别同意啊。” 张惜花没顾得上回答小姑,何曾氏已经找过来,等她走到房屋,发现来人是罗二狗的媳妇王氏,另一位是罗香琴随车的婆子。 王氏立刻迎上来,那张脸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道:“阿生媳妇啊,是这样的,我们家香琴估摸着是有身孕了,想请你过去瞧一瞧,当然了,银子我们是不会少你的。” 真是财大气粗的口吻。 王氏继续大笑道:“你公公婆婆已经答应了,香琴如今难受得紧,你快随我家去罢。” 何二叔一家,何生全家都在场,既然王氏说公公婆婆答应已下来,那么便是真的。张惜花悄无声息的撇了一眼丈夫,恰巧撞上何生的目光,张惜花心里一紧,也不晓得此刻丈夫是个什么心理。 何曾氏一点儿也不想让儿媳妇上罗家的门,可架不过王氏一句句戳心窝的话,弄得大家脸上十分难看。何二婶便劝她让张惜花去确定下,左右图个清静,至于对方身体是好是歹,千万别去操那个心。 何曾氏道:“我陪着你一块去。”家里这么几口人,因着曾经有过婚约的关系,何生不合适陪同,只有她憋着口气陪媳妇去恰当。 既然婆婆都这样说,张惜花没有办法,提脚便跟上王氏与那婆子的步伐,何曾氏就跟在后面走。 他们走后,何二婶忍不住吐一口唾沫道:“现在拿钱砸银子,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也不想想当初是怎生个落魄样。” 晚饭已经吃完,何二婶带着何元元,秀娘三个起身收拾残局,灶房里温着热水,沾染了油沫的碗筷,必须也得用热水刷干净。三个女人家同仇敌忾的逮着罗家的事儿毫不客气的一通骂…… 何二叔早带着儿子们回自家去,何大栓留在堂屋抽旱烟,何生在堂屋里转了一圈,又回了房。 他心里有点不平静,说不上是为什么,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想让张惜花去罗家。 罗家离何家要走上一刻钟,路上一直听着王氏嘴里说个不停,每句话都意味十足,比如什么“你家汉子幼时跟我们香琴玩得可要好呢……” 明显故意挑拨离间,张惜花根本不放进耳朵,她只是在想,前几个月时,那位罗香园姑娘不是说过香琴早就有身子了吗? 张惜花不理会,何曾氏岂能坐视王氏挑拨儿子媳妇的关系?何曾氏马上不冷不热的嘲讽道:“你们家香琴除了我家阿生。据我所知,江家、陈家,罗家都有几家小子跟她玩得要好啊。” 王氏嘿嘿的笑着由得何曾氏说,反正香琴又不是她亲闺女,理她名声败不败坏。王氏之所以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除了故意说给张惜花听,也是想说给香琴带回来那位一言不发的婆子听。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简单 送的一颗手榴弹哦 么么哒╭(╯3╰)╮ ☆、第52章 几人很快就来到罗家的堂屋,两家关系僵硬非常,何曾氏一句话也不想与罗家人多说,在准备跟着进入罗香琴未嫁前的闺房时,房里走出一位姑娘,拦住何曾氏不让进,理由是人多嘈杂怕惊扰她家姨奶奶,何曾氏气得咬牙…… 张惜花转头对婆婆安抚道:“娘,没事儿,您就在外边等着。我瞧一□体不用多长时间。” 前去何家请人的那位婆子,走出来丫鬟扮相的姑娘一左一右的守在房门前,何曾氏也做不出硬闯的事儿,没办法,只得掉了头到罗家堂屋等候。 张惜花一个人走进房里,入眼只见到雕花木床上挂着桃红色帐幔,罗香琴一只胳膊支撑着脑袋侧卧在榻,她见到张惜花后一张脸庞顿时露出笑容来,娇笑着道:“倒麻烦你帮我瞧一瞧身子了……” 对方一举一动都颇具美态,换个男人在场估摸着连身子都要酥了罢?可张惜花是个女人,她也无心欣赏对方的姿态。 陪在房内的,还有一位丫鬟,她见到张惜花靠近床榻,侧身露出一股防备的神情,罗香琴伸出一直胳膊递给张惜花,转头吩咐道:“喜儿,你也出去门外守着罢。” 喜儿听完,很乖顺的后退,没一会儿就退出到房门外。 罗香琴状似无意的抱怨道:“这些个丫头婆子整天守着,虽然明白她们是为我着想,可有时候真的觉得很是烦闷呢。” 是对着她说的?张惜花很不明白罗香琴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不过光看对方把身旁服侍的人管得服服帖帖,也是一种本事,换成自己,肯定就做不到。 张惜花只是进门后吭过一声,两人互相间并不熟悉也没什么话可说,于是马上执起罗香琴的手仔细把脉…… 罗香琴沉默的注视着张惜花,对方眉头突然皱了一瞬间,被罗香琴瞧个正着,她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颇不是滋味。若是她没有傍上老爷,如今张惜花的一切都是她的,没有大富大贵,只是些柴米油盐,琐碎平凡但是温馨,更何况,还有何生陪伴。 何生…… 何生…… 一想到何生,罗香琴整颗心都揪着,曾经自己是多么渴望早点嫁给他,好快点逃离掉家里这些糟心事,谁知造化弄人,上天给了自己更好的选择。 在养尊处优的富太太生活与日日计较着柴米油盐的粗鄙农妇中,她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没办法,也不能怪她,她是穷怕了,也苦够了,况且她长得这么个颜色,罗香琴心底是不甘心的。 老爷置办一栋大宅子,十几个人侍奉着她,没有当家主母压着,罗香琴过得很顺心,唯一糟心的,就是老爷身子不中用,哪里能与何生这种年轻力壮的青年比? “请你换一只手罢。”张惜花轻声道。 罗香琴回过神,她依言伸出另外一只手。张惜花将两只手的脉象都细细看过后,便道:“恭喜恭喜……你的确是有身孕了,约莫着两月有余,还不足三月,接下来的日子定要仔细着。” 虽然有身孕,可是从对方的脉象上看,身子曾经大亏过,估计是掉了个孩子吧。想到前段时间听说她怀过孕,这么一说,就能对得上。张惜花在心里叹口气,作为个医者,她是见不得别如此糟蹋身子的。 罗香琴似乎早已经料到,并没有多奇怪,脸上也没露出一丝喜意,只是随意笑了笑,作势要将自己头上的一只钗取下来,道:“我家来时没带多少东西,这支钗也不值多少钱,便赠予你戴。” 不值多少钱,只需看那翠绿欲滴的水头估摸着至少也要个几两银子,张惜花直接摇头拒绝。 见此,罗香琴不以为意,又把头钗□□发鬓,笑着道:“那待会我让喜儿给你包几两碎银子。” 张惜花于是没拒绝,笑着道了一声谢。见对方的摸样,估摸着心里有底,再看罗香琴的穿戴,身旁那么多伺候的人,估计也不差好大夫帮忙开药调养身子,张惜花不由很奇怪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为甚还叫了自己来? 没等两下,张惜花就明白了个彻底。 也没啥需要再交代的,张惜花准备告辞时,罗香琴突然抿嘴笑笑,很自然的问道:“你头上戴的那只钗,我以前也有一支呢。” 钗?张惜花顿住,恍然大悟已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自己此时头上戴的钗,就是丈夫给雕刻打磨的,那只钗头是五瓣桃花形状。 张惜花无声的瞥了一眼罗香琴,虽然她只是挑了一下眉,最后慵懒的眯着眼睛,可张惜花依然感觉到了挑衅之意。 张惜花面上平淡的笑道:“这钗样式并无特色,想来大家有同样的也不奇怪。” 罗香琴不置可否,捏起床柜上的一颗果子入口,又娇笑着道:“看你紧张的摸样,算了告诉你罢,是阿生送给我的。” 张惜花心里突突的跳,此时再不明白那反应也太迟钝了。罗香琴是想做什么呢?挑衅自己? 罗香琴话说完后,似乎出了一口抑郁之气,整个人身体舒张开来,很是笑魇如花瞧着张惜花。 张惜花极力稳住心神,不管对方是想表达丈夫与她之间是多么情深意重,还是别的什么,可千万别中了她的套。 罗香琴最终的目的,不过就是想挑拨自己与何生的关系么?张惜花想通后,温和的笑着道:“我家里不止这一支呢,还有些别的款式,都是阿生给我做的,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送你两支。” 罗香琴脸色瞬间黑下一层,她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点不气恼,还能温和的反击回来。瞧着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没想性子是个有韧劲的。 罗香琴厌厌的摆手,表示无意道:“算了,以前那支我都扔了,梳妆盒里好些个样式都戴不完,我就不用你送了。” 不管面上如何镇定,张惜花承认自己被影响了心绪。可是她真的看不惯罗香琴的意有所指,马上沉声道:“我们小门小户,能戴木钗已经是当宝贝。哪里及得上您的生活。我也只喜欢戴阿生给我的做的木钗,东西贵不贵重先不说,只想着是他的心意,我便觉得一切都值当了。” 罗香琴故意找了她来,可不是想听张惜花言明对何生的情意的。并且对方的一席话,都在张扬舞爪的指明自己的无情,她心底厌烦,面上还是笑着道:“确实是。你们两个情意有最重要。” 话不投机半句多,张惜花也不想多聊,就提出告辞。罗香琴也不阻拦,反正想说的那些个话已经说完,罗香琴太明白女人了,不管面上如何,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只深想一下,就不会舒服。 罗香琴笑着见张惜花走出房门。 那位唤名叫喜儿的丫鬟得到罗香琴的吩咐,早已经准备好了荷包,张惜花示意给自家婆婆拿着。 何曾氏见到儿媳没什么异常,算是放下心,她在外面也得到了消息,香琴的确是有了身孕,于是何曾氏什么也没问,两个人提脚就离开罗家。 等他们回到何家时,天色已经暗沉,马上就要进入黑夜,何大栓已经回房间睡眠,何元元与何生两个人等在堂屋。 何元元立时就大声问道:“娘,嫂子,怎的你们去那样久?” 其实也没多少时间,张惜花柔声笑道:“怎的啦?元元还怕我和娘被吃掉?” 何生见到媳妇神色如常,那颗悬着的心蓦地放下来,他啥也没说,就静静的盯着张惜花,可惜媳妇一直没递一个眼神过来。 何生突然又提了心,想来还是发生了啥,不然媳妇怎的理也不理自己呢? 何元元翻个白眼,表情是恼怒的,她早让嫂子别去罗家,可惜最后还是去了,便生气道:“罗家有给钱吗?” 何曾氏瞪一眼闺女,吩咐道:“去洗把脸早些睡觉。” “给了呢,还不少,有一两银子。”出手很大方,今天吃的一通气也没啥关系了,张惜花说完就露出笑容面对丈夫。 何生见到媳妇的笑容,也不由露出笑容道:“灶房里还温着水,你今儿要洗个澡吗?” 张惜花明显感觉到丈夫话语里带着一股讨好的意味,看来他还是心虚了,不然也不会这样,张惜花点点头道:“先让娘洗了我再洗罢。” 何曾氏也好几个夜晚没洗澡,她收拾了衣裳就去洗漱房了,堂屋里只留着何生与张惜花夫妻两个。 何生给火炉加了炭,怕媳妇冷着,便让张惜花靠近一些,道:“快过来坐罢,有没有冷着?” “我不冷呢。”张惜花道。 何生顿时沉默下来,两个人相对无声,张惜花嘴上说不冷,还是把手伸到火炉旁边,也不想说些什么,好像也没什么跟丈夫好说的。 她真的有些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_<)~~~~ ☆、第53章 入冬后气温越来越低,张惜花围着火炉边坐着烤了一会儿火,身上才回暖,她垂低头静静的瞧着炉子里烧得通红的炭火…… 有一点罗香琴算计得很对,那句话深深的刺痛了张惜花的心,即便当时表面再镇定自若,待静下来只要一深想,她内心就很不舒服。 很介意,很生气,不由自主便恼了何生。 张惜花也尝试着别去想这些个有的没的,可无论怎样也做不到。因为在乎何生,喜欢他,好容易他也开始在乎自己,似乎也喜欢上自己时,偏偏被她晓得原来自己在丈夫心中不过如此…… 呵……张惜花此刻觉得发鬓上那支木钗倒成了烫手山芋,戴着十分难受。甚至她都不想再见到它了。 趁着何生出院子栓门窗时,张惜花将木钗拿下,顷刻间,一头青丝散落下来,瀑布般的发丝柔顺的贴着她的脸颊,让她人显得更温顺。 何生走进屋里时,看到的便是这幅画面,四周静谧,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媳妇迷离的双眼怔怔盯着火炉某一处,也不晓得思绪飘去了哪儿…… 何生一步一步的走近,轻声唤道:“惜花……” 张惜花猛地抬头,瞬间跌落在丈夫漆黑如深潭的眼眸里,他安静而温柔的凝视着她,受不得他那眼神,张惜花微微偏过头避开,轻声道:“什么事儿?” 她忍不住捏紧手里的钗,刚才她差点就将之投进了火炉里,那时心底有个声音始终在劝着自己冷静,她在犹豫不决呢,丈夫的呼唤打破魔障,张惜花不仅惊醒,还悄悄的松一口气,顿觉捏在手里的那支钗像失而复得的宝贝。 可见,心底深处到底是舍不得扔了它。 “没……”因为媳妇有意的躲闪,何生停下脚步迟疑了片刻,等坐在她身边后,他拿着火钳从火炉底下的灰尘里扒拉出几颗芋头,立时问:“饿了没?你们出门时我便放进去烤,现在可以吃了。” 他说吃时,眼里不自然流露出一丝讨好的意味。 何苦要讨好自己呢?想到自己并不是丈夫心中的那个人,不过是阴差阳错之下娶了家来,凑合过日子而已,便是不做这些,自己又能怎样?还能离了他? 张惜花轻叹一声,摇头道:“我不饿呢。” 何生剥开热乎乎的山芋皮,正要递给她,闻言脸上笑容一僵,刚伸出去的手停顿在她面前。 因近来媳妇半夜里常会肚子饿,见她这两天挺喜爱吃山芋,他特意从地窖中提了一袋放在她随手可得的地方,家人未睡前,火炉不会熄火,只需埋几颗进去,夜里肚饿挖出来吃时,还带着余温,倒真是成了张惜花临时填充肚子的好东西。 何生已明白在罗家时,一定发生过不愉快的事件,不然媳妇心情怎会如此低落?他尝试着开口询问,可话刚到嘴边,何曾氏忽而走进了堂屋,她刚洗漱完,经过儿子媳妇身边时,随口道:“夜里冷,你们要洗的话,早点洗,也好早点睡。” 何生被娘亲打断,挤到喉咙的话儿又滚了回去。只能听着媳妇出声回答道:“娘,我们晓得了,您早些睡罢。” 何曾氏已经交代完,匆匆便回房。 何生于是转而轻声问:“你要在哪里洗漱?我给你把水提到房里行吗?” 洗漱房离着卧房有一段距离,洗完身体暖洋洋,可等走到房里后,身上的热气便散掉一大半,加上张惜花肚里有孩子,更别受了凉,这些日子洗漱时,就是何生把浴桶和水提到房间里,这样她洗完后,直接可以躺进被窝。 “嗯,在哪里洗都可以。”张惜花回道。 既然媳妇让自己给做主,何生站起来道:“你坐在火炉旁等着,我马上就去提进来。”他说完立刻就离开了。 何生走出堂屋,来到院子,一股冷风嗖嗖的吹来,使得人打了个冷颤,头脑也清醒了些,他拢了拢衣领,掉头进入洗漱房拿浴桶。 家里新打了一个浴桶,是专门给何生夫妻俩用的,何生从洗漱房搬进卧房后,回转身又望一眼张惜花,见她安静的坐着,他便收拢心神再去灶房提了几大桶热水,还有另外半桶用来兑换温度的凉水。 何生弄好后来到堂屋,轻声对媳妇道:“惜花,弄好了……” 丈夫的声音让正神游天外的张惜花回过神,她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何生,他虽然嘴里没说啥,可眼里的担忧显而易见,张惜花憋着的那口气,突然莫名就消褪下去。 张惜花懊恼的想,丈夫就是这么个性子,干嘛要跟他生气呢?可能她气坏了,他也不见得说啥好听的,何必要自己弄得自己难受? 就这么安慰自己,她内心已经决定不再生他气。 张惜花想明白,也不回答,扶着腰站起来走进房间,何生也随即跟着走进去,张惜花首先便是去收拾要换下的衣裳,她掉转头便问:“何郎,今儿你要洗洗吗?” 只是一道轻柔的询问,霎时间却化解了何生心头的那点不安,他立刻对视上媳妇的眼睛,道:“热水足够,我也洗洗罢。”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的愉悦。 张惜花问完话后,就转过头在衣柜中拿他的换洗衣裳,想着他睡觉穿的那套里衣里裤也该换换,一直思考着这些,她错过了丈夫难得外露的表情。 何生便用一种特别温柔的眼神一言不发注视着媳妇的身影,等她回转身时,何生又赶紧移开脸。 一瓢瓢的热水倒进浴桶中,蒸腾出一股股的热气,何生用手试探下水温后,觉得可以了才让媳妇过来。 衣裳一件件褪下后,何生一点也不识趣,根本不晓得避开,张惜花难免红了脸,她那股好容易压下的火,又莫名其毛冒了出来,埋怨的嗔道:“你走开啦,我想要一个人自己来洗……” 这会儿何生总算展露了自己的精明,何生笑着拒绝道:“后背的地方你够不到,还是我来帮你。” 这一月来,由于媳妇的肚子变得笨重,行动不灵活,每隔开几天想要洗漱时就变得很吃力,何生突然开了窍晓得主动帮媳妇的忙。当然并不仅仅是帮忙那样简单,作为一个内敛的汉子,其实他很想细细看看,并欣赏下媳妇的身体,可就是不好意思提出来。 所以,光是能堂堂正正的一饱眼福就使得何生立时爱上了这件事,他甚至恨不得媳妇天天洗澡呢。 当听闻媳妇的询问后,何生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心情在转好,纠结在心头的不安也随着媳妇的心情散去,何生悄悄闷闷的笑,浑身都开始荡漾起来。 其实,今晚张惜花问何生洗不洗澡并不是要邀请他的意思,她很窘迫的想:不过是上次经历了两次,他的脸皮竟然就厚了一层,实在让人费解呢。 张惜花再想说点什么,何生故作目不斜视,却不容分说的将她打横抱起来,她低呼一声,赶快搂紧丈夫的脖子,何生的手臂有力,即使她现在身体已经很沉也抱得稳稳当当,缓缓的把媳妇放进可以容纳两个人的木桶中。 温暖的水盖过脖子,张惜花还没感叹下真舒服呢,何生三下五除二的脱掉衣服,马上就踏进桶中,他长臂一伸就将她揽入了怀里,张惜花后背紧紧的贴着丈夫,弄得她又闹了个大红脸。 这一段艰难的洗澡结束后,张惜花穿戴整齐躺进被窝里,何生没一刻也跟着上了床,他脸色通红,心跳加速,不止如此,才刚受到挑拨更是心猿意马…… 手掌放在张惜花浑|圆的小腹处,片刻后没有感受到一点动静。何生沙哑着声音问:“小家伙现在睡着了吗?” 现在胎动已经很频繁,每当身边没人时,何生就会抓紧时机摸摸肚皮与孩子玩耍,孩子也是个调皮的,每次都与爹爹互动良好。 第一次感受到胎动,何生整颗心都快融化了,那种激动比初闻媳妇有孕时还要剧烈好几倍,他简直手足无措,只敢小心翼翼的探出手贴着媳妇的肚皮,慢慢感觉指尖那起伏不定的跳动。 “他睡着了呢。”张惜花温柔的笑道,此时枕在丈夫的臂膀中,被罗香琴三言两句挑衅后慌乱的心突然宁静了,毕竟自己是真的喜欢何生,想跟他好好的过日子。白吃这些个闷气一点也不划算。 “那今晚我们可以吗?”何生的语气显得有些急切,说完后,他就静静的等待着张惜花的回答。 很快领会丈夫的意思,张惜花脸庞蓦地染上一片片红晕,她捂着迅速跳动的心口,很不给何生面子拒绝道:“我今天不高兴,不想来。” 何生惊得张开口,除了前期不可抗力的原因,这是媳妇第一次拒绝他,何生“咕噜”的吞了一口唾液,在张惜花看不到的地方马上苦着脸,拧紧眉,飞速的寻思到底是哪里惹得媳妇不开心。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唯有罗家那点事吧?可自己根本不知道是哪些事儿呀?何生闷不吭声少顷,他亲昵的将脑袋抵在媳妇的头顶,咬了咬唇才出口问:“是今天去了罗家才不开心的吗?” 脸闷在丈夫的胸膛处,张惜花心情很是微妙,没想何生竟然真的主动把问题抛了出来,也许自己可以试着深入了解下? 怕就怕最后了解得更透彻,平静的心湖再度被打破啊。 毕竟,丈夫与罗香琴定亲将近三个年头,他们同住在一个村落,彼此抬头不见低头见,有点什么旧情也很是寻常。 张惜花摇摇头,不敢再深想这糟心的可能,她干脆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两人孩子都快出生了,扭捏个什么劲,直接问便是。 她尚未开口,何生见媳妇半响不作声,已经很明白问题就出在这里,他长叹一口气,没再迟疑的说道:“我……我以前跟她订过亲。” 张惜花心一堵,幽幽声出口道:“我知道。”丈夫这点子老黄历,成亲第二天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告诉自己,也不晓得家里人是咋想的,上至婆婆,下至小姑,竟然想隐瞒住自己,也不想想可能吗? 何生手一抖,舌头突然打结,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只好道:“你若是不喜欢去罗家,我们以后不跟他们家来往,就不用再上他们家了。” 婚期临近时,何家已经开始准时成亲适宜,罗家悔婚悔得突然,而罗香琴让她爹出面,把之前收到的聘礼点齐,分文不少的一股脑儿全退给何家,还是当着村里很多人面前,一度弄得何家非常难堪。 罗家傍上了县里的官老爷,有见风使舵的人帮着说情,里正何大柱私下得了罗家的好处,于是也出面调和矛盾,里正拉开架势,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重点劝解说乡里乡亲的,即便结不成亲也别结了仇,被逼迫到这份上,何曾氏心气又甚高,她憋着一口气只能卖了里正的面子。 所以,才造成了何家再怎么厌恶罗家,两家关系再怎么僵硬,那芯子是坏的,表皮也全着面子情。 像平日里何二婶很讨厌王氏,可王氏硬要死皮赖脸的上门,她也不好直接把人赶出门去。这次王氏来何家找张惜花上门看身体就是如此。 这些个中缘由,细说一下就容易理解。 丈夫既然那样说过,正中了张惜花的下怀,她马上挑眉道:“那我以后不上他们家啦。不止我,你也不能去。” 媳妇难得跟他耍赖似的说话,何生不仅松口气,还觉得很开心,略微迟疑后,他点头道:“好。我也不上他们家。” 油灯已经吹灭,也瞧不清丈夫说这话的神情,张惜花伸出手掌抚摸上他的脸,新长出来的胡须有点扎手,手指随意划了一圈,何生忽而捉住媳妇的手,拿脸在她手心使劲蹭蹭,短须刮得张惜花手掌发麻。 张惜花好不容易抢回自己的手,整个人很羞愤的使劲掐了一把何生胸膛的皮,惹来何生低低的笑起来…… 张惜花顿时很郁闷,丈夫胸膛硬|邦|邦的,想揪一块皮下来,真是太为难自己了,她想,下一次自己该换个地方才是。 媳妇儿的力道猫儿挠似的,何生知道她并没有使全力,他心中徒生一股暖意,握紧了媳妇的双手按在自己的胸膛处使劲揉搓。 何生情不自禁的轻唤一声:“惜花……” “嗯……”张惜花头晕脑胀的回应。 房间中气温似乎在瞬间上升到一个高度,何生压抑不住,又轻柔的唤了她一声:“惜花……” 低沉的呼唤很容易令人沉醉,张惜花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保持了一丝清明,她瞪了一眼丈夫。 拿手挥掉何生的爪子,张惜花欲言又止了几次,本着破釜沉舟的心情,再一次问道:“何郎……你喜欢我吗?” 她捂在心口很想问的一句话,终于吐露出来。 张惜花很耐心的等待着,她想听到肯定的答案。她太期待这个答案了,原谅她不懂得矜持罢。在丈夫回答之前,她试想过很多他的反应,沉默不语,左顾言他,或者像上次她冒然表白一般,找一件事躲开? 沉默…… 持续沉默中……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等了大约一刻钟,难熬得很,张惜花便觉自己没有耐心了,她心里一委屈,马上感觉喉痛酸涩,鼻尖发痒…… 这时,听到声响,何生突然捉住张惜花的脸,很轻柔的吻上了她的唇瓣,起初只是浅尝即止,尔后慢慢发展到细细的啃咬,像他平日里吃着喜爱的食物一般,闭着双眸开始细嚼慢咽,这过程倾注了极大的耐心。 张惜花的情绪被安抚逐至平稳下来,脸庞上掉落的几滴眼泪被何生用手轻巧的抹去,屋内气氛浓烈,由这个缠绵的吻延伸发展到一场夫妻间颇为愉快的鱼水之欢。 期间何生要一直很小心着媳妇的身体,完事后,张惜花累,何生也不轻松。可他还是很满足的环抱着媳妇,闻着她身上的清香,今晚该又是一夜好眠。 夫妻俩躺卧着,张惜花脑子越来越清明,她猛然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何生未免也太奸诈了吧?竟然不声不响就逃避了问题。 听闻别人打趣说她的丈夫一张嘴比蚌壳还紧,她以前真不相信,以为他只是闷了点,现在张惜花有些认命了。 张惜花柔声问:“何郎,你睡着了吗?” 何生微微扭动了下脑袋,道:“还没有呢。”他其实已经眼皮子打架,眼看就要入眠,媳妇的话儿又将他唤醒了。 “没睡啊……”张惜花拉长音,为了不让自己再揪心,她还是问道:“你给我做的头钗,有没有觉得不妥的地方呢?” “嗯?”何生疑惑。 张惜花心想,自己该说清楚才是,于是便道:“何郎,你为什么要送给我和香琴姑娘一样的头钗?” 何生脸色一窘,恍然明白了什么,难道就因为这个头钗的问题,导致媳妇跟自己闹了这么久别扭? 何生一时间心情很复杂,不过还是老实答道:“以前做过一次,所以再雕刻时脑子里便只想到了这种样式。”他那会觉得媳妇面若桃花,十分好看,也只觉得那样式最适宜她,便没想那样多。 后面不断变化的花样,何生是瞧着媳妇高兴,戴得又好看,他自己慢慢的琢磨出来的,至于这些他就不打算说出来。 张惜花噎住,敢情原因真的是那样简单,自己却一个劲儿钻牛角尖?她心里有些好笑,埋首在丈夫的胸口,又问:“你这个锯嘴葫芦哪里来的这些个烂漫念头?”关键是还会雕刻东西讨得人姑娘家的欢心。 媳妇温声细语的居然在调侃自己,何生意识到后,他脸色猛地变成火烧云,连耳朵尖也染上一层薄红。 最后,何生喃喃呐呐,道:“钗……是她问我要的,将要成亲了我不好再拒绝……因不懂钗,便从元元那儿找来样式照着刻。” 到了这个时候,张惜花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继续追问下去,丈夫是什么性子,日日躺在一张床上,她还能不懂? 他真的是能闷出蘑菇来的物种啊。多少个夜晚似睡非睡时,张惜花发现丈夫会偷偷的亲吻自己,但是她清醒时,他就绝对不会主动亲吻,哪怕是在做那事时,他也恪守着一道线。唯有一次,还是喝醉酒后的情不自禁。 张惜花捂紧脸,想到今天他破天荒的掰着自己亲密那么长时间,也是为了避开说喜欢自己的话。 算了,别再跟他一般见识罢!张惜花很甜蜜的下了决定。 心结解开,加上本就疲乏,她的睡意很快来袭,没多久,何生耳畔便想起媳妇细细绵长的呼吸声。 何生睁着双眼,望着头顶的帐幔,思绪兀自飘远…… 五岁启蒙,幼时家里条件好,爹娘早早将自己送入了学堂,因此他也没机会跟着村里同龄人倒处撒野,自从读了书,识得字后,大家差距慢慢拉开,他更加与那些孩童玩不到一块,并且他本身性子喜静,也不介意被同村人排挤。 何生也知晓自己性子走入到偏僻处,他长大后想纠正已经很难,他一直遵守着读书时夫子的教诲,规规矩矩保持着男女之间的距离,即便是订婚,还没有正式成为自己妻子时,就该给予女方尊重,跟罗香琴之间,定亲后的日子除却过年过节,私下倒真没说过几句话儿,他与她也的确没话题可聊。 何生也很清楚罗香琴是对自己不满的。因为她每次私下见着自己时,不是摆脸色,便是瞪眼睛,若说一点没幻想过,也不可能,想到对方将来会成为自己妻子,哪怕她对他当面发怒,还大声呵斥嫌弃过他性子沉默寡言,何生也一直尽力将就她。 现在想来,何生算是理解了,其实不仅自己会觉得在将就她,罗香琴可能也觉得她是在将就自己罢? 何生也清楚,罗香琴喜欢那种时常会送点小物件给她的青年,所以他偶尔撞见村里王大壮送了她一朵珠花,并且他们亲密搂着一起嘴对着嘴时,何生并没有很震惊也没有多愤怒,他当时很平静,回到家后,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可这件事,在娶了惜花入门后,何生才知道是有影响的,他不敢去亲吻她,曾经总觉得这不是一件好的事,内心也有不适感,何生恍然笑了笑,拿手轻轻拨开张惜花散乱的发丝,弯低头继续覆盖她的唇瓣轻柔的啃食…… 这种事,原来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遇到对的人,其实感觉很不错呀。看着媳妇恬静的睡颜,何生略微迟疑一下,张口道:“我其实……” 喜欢你。 想说的那句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啊。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迟了点时间发,晚上写到一半,还是受不住睡觉去了。 哎呀,本来想用这个情节制造点小矛盾,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开啦~\(^o^)/~ 又要抓腮挠耳想情节了~~~~(>_<)~~~~ 关于生孩子,不是我故意拖着不让他出生,是我没有带小孩的经验,怕写不好孩子戏份,矮油,顶多再有两章,也许过渡只需一章,我保证给亲亲们生孩子。注意是生孩子不是生猴子哦O(∩_∩)O~~ ☆、第54章 年底清闲,天气寒凉,村里家家户户都在猫冬,没什么事儿起床都比平日里晚许多,何家便是如此。 何大栓第一个起床,他将大闺女送来的棉袄穿上身,脚上蹬着儿媳妇做的暖和棉布鞋,脸都没洗便背着锄头到地里走走,田野里结了一层薄冰,走在路上风呼呼吹过来,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生疼…… 何曾氏是第二个起床的,她穿戴整齐走出房门,瞧见儿子媳妇,闺女卧房的门皆紧闭,家里静悄悄,她直径走入灶房,准备烧一锅热水,这之间,又把堂屋的炭火烧起来。 张惜花睁开眼时,屋外天已经大亮,刚想翻身起床,却又被丈夫伸手环住,何生微笑道:“再躺会儿吧。” 张惜花又趴回床上,埋首在丈夫厚实的胸膛间,自从明白对方的情意后,夫妻俩相处时愈发融洽、自然,张惜花想了下问:“娘说今天要把年礼送去家里呢。” 指的是张惜花娘家阳西村。原是要早点送上,只是没收完地里的庄稼,何生一直没有空闲,加上她肚子渐大,一个人也走不了。 现在路上结冰,估摸着会有大雪降落,为了安全起见,何曾氏便不允许张惜花回娘家,只说今儿让何生一个人把东西送去。 何生一下下的轻揉着媳妇背部,笑着道:“不耽误,等会我吃完朝食就出发,下午便可以家来。” 张惜花知丈夫心里有主意,她只是有些遗憾不能回娘家瞧瞧爹娘,出嫁女便是如此,离得近还好,离得远了,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 何生已经将手从她的背部,一路滑到了她隆起的腹部,刚一贴上去,指腹立时感觉到轻微的动静,何生惊喜的笑道:“小家伙睡醒了呢。” 张惜花由得丈夫与孩子接触,温柔的说道:“早已醒来好一会,我也是被他闹了一阵才睡醒。” 何生兴起,掀开被子跨下床,从箱子中翻出启蒙书《三字经》,又兴匆匆的爬上榻钻进暖和的棉被里,面上却严肃道:“我给他念念书。” 语毕,何生挨紧媳妇身,一只手掌继续抚摸着她的腹部,另一只手腾出来握住书本,一字一句的念:“人之初,性本善……” 爹爹略带磁性的嗓音响起时,肚里小家伙似有感受,他动得更欢乐,何生脸庞上的笑意便更甚…… 这也是无意中发现的,何生见张惜花常常对着自己肚子说说话,何生也凑了个趣,当他说话时,肚里的孩子就变得更活泼,何生对着个尚未出世的孩童,干巴巴的说几句:“我是你爹爹……你要乖乖的……”之后,他就没辙了。 浓浓的爱子之心使得他激灵一动,开了箱子抱着书本一句句的念,还怕没话说?总不会念书也词穷吧? 于是,从那天后,何生立时喜爱上这个事,每日都要抽孩子醒着时念念文章,诗词之类的。 半响,书念完后,何生还有些意犹未尽,磨着媳妇在床间闹了好一会儿,才肯放手让张惜花起床。 张惜花收捡好要给爹娘的衣裳鞋袜,几个弟妹的棉布鞋,用包袱捆好方便丈夫提着,也多亏公婆大方,她给爹娘裁了全套衣裳,估摸着弟妹们应该没有新鞋子穿,婆婆见材料有余,就让她给三个弟妹做。 整理完东西,张惜花就去灶房帮婆婆的忙,此时何曾氏已经把粥熬煮上,另外一个灶上的猪食也熟了。 何曾氏道:“阿生起了没?让他早点起床,也不晓得会不会下雪粒子,早一步出门也好早些回来。” 张惜花坐在灶台前的矮墩上,拿火钳扒着火,又添加一根木板,笑着回答:“他也起来了。” 自己都已起床,丈夫还窝在床上干嘛呢,肯定也跟着起来,他本来就不是个会懒床的人。 何曾氏就拿勺子把猪食捣进木桶中,准备提了去喂猪,并说道:“你看着火就行,其他的等会儿我来弄。” 也没什么再需要弄的,昨晚有几道剩菜,只要热了就着喝粥,等中午那餐再煮几个像样的菜。 何生在院子里晃了一圈,把墙角的架子扶起来,准备回堂屋吃饭时,院子门被从外面推开,只见一身藏青色棉大氅的何志杰站在门口。 何志杰嘿嘿一笑喊道:“阿生哥,早啊。” 何生点头道:“怎的这样早上门?” “我娘让我早点给送来。”何志杰挠挠头说道,便将竹篮里装着的半扇羊肉拿到何生的面前。 何志杰的腿愈合的非常好,早半个月已经能活泼乱跳到处撒欢儿,他好长时间没用过腿,能自如走动后,简直是重获新生,整天乐呵呵的,见人脸上便带三分笑,拉着人展示自己那灵活的腿脚。 原以为最后的结果是变成跛脚,没想还能大大方方的行走。何志杰一家对张惜花感激不尽,他家买了头山羊宰杀了好过年,这不,就送了半扇到何生家来。 何生把何志杰迎到堂屋里,何志杰悄悄的四下瞄几眼,没见到张惜花的身影,一时间有点怅然若失,表情都恹恹的。 他的神情没逃过何生的眼睛,何生起初以为这小子是对自家妹妹有意思呢,万年的老实汉子难得多出个心眼,觉得他俩撮合在一起还挺不错,于是,先前好几次何生见何志杰故意找了理由磨蹭在家里也不当回事。 不过,很快的,何生就发现事情它不对。因为悄悄的留意着,何生敏锐察觉到何志杰与何元元两个人面对面时太自然了,根本没有一点其他的意思。反而是自家媳妇在场时,何志杰说话的声儿都大不少,媳妇若是搭理了他的话,何志杰竟然还会结巴,眼神躲闪,耳朵尖飘红。 一切的迹象表明,这小子心怀不轨之心。 打自己媳妇的主意,何生哪里还有好脸色对他。此时面上就冷淡淡,将东西收完,道了一声谢后,见到何志杰偷偷的东张西望,便哼了一声道:“你家朝食吃了没?” 何生的意思是:怎么还不快点走呢? 可惜何志杰没听懂,闻言大喜,正中了下怀,他马上裂开嘴角笑道:“哎呀,朝食还没吃呢,我娘做的那些个菜,难吃得要死呢。” 何志杰的意思是:想留下来蹭饭。 何生板着脸道:“婶婶做的菜,再难吃你也吃了十几年,怎的见你如今还生龙活虎?”何生这么个闷葫芦,难得言语刻薄,已经明显的带了一丝不满。 可何志杰杵着不挪地儿,也不晓得是没听明白,还是故意不理会,他挠挠头笑着问道:“阿生哥,怎么大早上的不见嫂……嫂子还有元元啊?” 霎时,何生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脸上更冷淡,若眼光可以杀人,都想把这小子戳成筛子。 何生道:“她们还没起床呢,你早点家去罢。” 结果,何生话刚说完,张惜花提脚走进堂屋,她手上端着一碗刚从坛子里挖出来的酱菜,何曾氏后脚也跟了进来。 何志杰的眼睛瞬间便亮起来,笑哈哈的分别喊了两人一声。 何曾氏瞧见他家送来的羊肉,这羊肉也是好东西,炖煮了吃完浑身热乎乎,何曾氏便笑问道:“阿杰吃了没?要不留下吃一些?” 何生心道不妙,瞥一眼何志杰,果然就见他立刻乐呵呵的答道:“哎!正好呢,我也尝尝伯娘还有嫂子的手艺。” 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也不懂得害臊,何志杰还自以为他的小心思没人发觉呢。其实,何志杰也走过了一段颇为坎坷的心历路程。 他到现在也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张惜花了,就是自从腿慢慢好转,张惜花除了配药,例行查看伤势,已经很少上他家门。以前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时,他唯一的乐趣便是在心里骂骂她,当她面摆下脸色,过后人家大度不计较,他意识到自己不对,难免内疚,但也放不下脸面道歉。于是事儿一直搁在心中,不自不觉中,每天都盼着她上门好正正经经的表示下歉意。就这么盼呀,盼呀,竟然发展成了不见到她,就觉得时间难捱。 一见到她心情就好转,于是,何志杰只是很单纯的想每天都见见张惜花而已。 早饭摆上桌时,张惜花进小姑房里把何元元叫起床,何大栓也预着时间,没多久已经家来,何曾氏招呼何志杰坐下随意吃。 何志杰本想挑个挨着张惜花近的位置,抬头就看到何生哥把他媳妇的椅子搬动,何生像个木桩似的等着张惜花盛饭。 何志杰只得挨着何大栓坐,离着张惜花两三个位置远呢。 饭吃到一半时,何曾氏疑惑道:“阿生,你抓紧时间吃,等会儿还得赶路去你岳家送年礼呢。” 何生捧着碗筷的手微微抖动,他从碗里抬头轻瞟一眼吃得慢吞吞的何志杰,内心颇为不爽,他一走,搞不好这小子还得赖很久不离去。 内心想法多多,可面上一点不显露,何生很是正经道:“我脚程快,不急着一刻两刻。”说完后,何生更是放缓了进食的速度。 张惜花柔声道:“娘,让阿生吃饱再出门罢。” 何生听了很开怀,马上将手里的碗递给媳妇,张惜花便给他装了满满的一碗粥,又递回给他。 想到只有儿子一个人去,路上走快点也没事,何曾氏便没再说什么,反而笑着招呼道:“阿杰,别客气!多吃点,来……我再给你装满。” 何志杰的碗已经见空,他心里还打着小九九,待会儿有可能是阿生嫂子帮他装饭呢,一想便心里乐滋滋的等着,却不想被何曾氏不容分说的抢走了饭碗。 何志杰囧着个脸,眼睁睁看着何曾氏给自己打了一大碗。 见此,何生马上开心了,早饭吃完后,何志杰再没理由拖着不走,一直等到何志杰离开,东西早已经准备妥当,只要再穿暖和点,就可以出发。何生夫妻进房间,张惜花给丈夫披上新做的棉大氅,温声嘱咐道:“看着点路,早些家来。” “嗯。”何生点点头,望了一眼穿得厚实的媳妇,她脸上的皮肤很白净,又在堂屋烤火,便显得白里透红,光是瞧着都很有让人想上去咬一口的欲|望。 可惜,到底是有那个心,没那个脸皮做。 何生带着既满足又微妙的遗憾去了岳父岳父家。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是想加更的,可惜没完成。\(^o^)/~ ☆、第55章 辞去旧年,迎接新年,何家的年过得很温馨,到了初二那天,何曾氏早早把家里人叫醒,大家都穿戴上新衣裳,等着迎接何元慧回娘家。 何元慧一家四口午时不到便入了屋里,何大栓难得露出大大的笑容,一手一个就将远哥、东哥两个小孩儿搂进怀里。 东哥挣扎着要爬出姥爷的怀抱,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朝何生喊道:“东哥要舅舅……舅舅……” 远哥倒是老老实实的窝在何大栓怀里。 何元慧白一眼小儿子,笑道:“一早吵着要快点回来,念着舅舅呢,你们瞧他,连咱爹的脸面也不给。” 一屋子里人哈哈笑起来,何生看着东哥激灵的模样,心里极喜欢,一时又想到自己快出生的孩子,他赶紧走过去,从爹爹的手中把东哥解救出来,高举着问道:“东哥,想不想舅舅呢?” 东哥最是喜爱被举在头顶,他揪着何生的头发,咯咯的笑:“想!舅舅……我想玩……新猪猪……”东哥断断续续说了几句,才把意思透明白。 原来是想要何生给他做新木偶玩具,还是猪猪的形状,上回何生答应了,于是一直记到了此时。 张惜花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玩乐,听着东哥童言无忌的话儿,微笑着打趣道:“想舅舅原来是想念舅舅给做的玩偶呢。” 东哥发出串串的嬉笑再次揪住何生的头发,两条腿跨着坐在他肩膀上,听得舅妈的说话,东哥补充道:“还有舅舅举高高……” 大家听了便又哄笑一声。 何大栓闻言,总算得到些安慰,原来小外甥不喜他,只是因为没给他好玩的,也没陪着他玩耍而已。 何生倒是郁闷一小下,他陪着东哥玩乐一圈,也没忽略年纪大点的远哥,领着两个小孩在院子忘我的玩耍。 何元元抓了一把炒香的花生,走过去递了给两个外甥吃,并逗着东哥道:“小姨给你花生吃,那东哥想不想小姨?” 东哥把脸一撇,十分不给面子道:“不想。”花生他家里好多呢,一点也不稀奇,才不喜欢吃花生。 何元元没恼,很是耐心的问:“为啥只想舅舅不想小姨?” 东哥抬头打量一下何元元,瞧见她戴着头花,梳着女式发鬓,穿着鲜艳的花裙子,他捏着鼻子,嘻嘻道:“女娃娃,羞羞……” 意思懂了,原来是不喜欢跟女娃玩,何元元立时黑了脸,忍不住拿手轻轻捏了下东哥胖嘟嘟的脸颊,惹得东哥一个劲儿的躲闪。 何元元瞧着爹爹和大姐夫进到堂屋火炉旁说话,娘亲与大姐、嫂子三人也成了群体闲聊着,想着他们肯定没心思盯着自己,于是何元元慢慢挪到大门口,想要不声不响的偷溜出门玩。 张惜花余光瞧到了,随口问道:“元元,你是要去谁家玩啊?”知道个确切地点,若是她没及时家来吃饭,也有个地儿好找人。 张惜花心里扭捏了下,把小姑看的那么严实,觉得自己到底是要做个讨人嫌的嫂子了。 何元元苦着脸,无奈道:“哎,我只是去丽娘家转转。” 上回小姑偷偷与自己说过,丽娘喜欢罗水生,没想她还不是单相思,郎有情妾有意这个事儿,两家家境都差不多,也没谁嫌弃谁,很自然的,在年底前两家就把亲事定下来,婚期要等到今年春耕过后。 丽娘姓江,她家房屋也是在村尾,下西村在整个大良镇算是中等的村庄,村里三个大姓中,何姓多数住在村头,罗姓在村中,江姓便处在村尾。 何曾氏本来想训斥一番小闺女,可想到大过年的,不好过多苛责孩子,只用眼神盯着何元元,何元元马上明白娘亲的意思,她不能跑太远。 不过何元元还是笑嘻嘻的跑出门了,反正就去丽娘家转转也是好的。 何元慧嗔道:“娘也真是,也不多拘着点阿元。” 何曾氏心里哪不想拘着小闺女?何元元近来已经很收敛,也不怎的往外村跑,老老实实的跟着儿媳学做事,她已经很欣慰,也是因过年才对闺女松懈些。 何元慧会来事儿,跟张惜花之间也没生疏,瞧着她浑圆的大肚子,姑嫂两个马上便说起了育儿的事宜,还有她当初生孩子的种种注意事项。 互相间倒是其乐融融。 到点,何曾氏领着张惜花要去给一家大小准备丰盛的午饭,何元慧自告奋勇,三人一道去灶房里捯饬吃食。 人也算不得多,食物都是量少花样多,弄好后摆满了整整一张八仙桌。水晶鸡,闷猪脚,大白菜炖粉条……光是瞧一眼就令人口水直流。 这当中,尤以张惜花做的菜最受欢迎,比如昨晚做好在低温下冻了半天的鱼冻很得孩子们的欢心,那水晶鸡切成块吃时沾上调制好的酱料人人都爱,还有酸辣可口的爆猪肠,李大郎喝酒时,连连赞扬说好下酒。 何生听着别人赞扬他媳妇做菜好吃,自己也感觉与有荣焉,他也实在喜爱媳妇儿做的饭菜,不禁偷偷瞥一眼媳妇,眼神愈发柔和。 李家亲朋好友尤其多,除了何家,还要赶去别家拜年,一家四口便没过夜,何元慧趁着回婆家前,逮着何曾氏说私己话。 正好何曾氏也想找大闺女呢,母女俩关了房门,天冷又在房里放了火盆,何元元首先道:“娘,他家里去年生的那头牛犊打算卖呢,我婆婆给我透露底,若是咱们家想要,只拿十两银子便是。” 李家原就有两头牛,因家里田地多,牛犊养大了教会犁地,留着自用不是更好?怎的会想卖掉?还是这种价格? 何曾氏低头沉思,十两并不多贵,在家里能承受的范围,她便问:“你公婆到底是怎的想卖了?” 何元慧两眼一翻,意有所指道:“还不是下面那几个闹腾。二叔家那位更好笑,竟想用一两银子便把牛犊牵她娘家去。我婆婆那个性子,嘴上说乐意,心里定极不情愿。这不,我瞅着机会套了话,她就同意十两银子卖咱家了。” 何元慧婆家二房的妯娌是李婆子娘家侄女,自她嫁进李家后,没少帮衬娘家,李婆子平日里也睁一眼闭一眼,但数目这样大的补贴,她心里还是肉疼的紧,于是何元慧一试探,李婆子便答应,也催促大媳妇早些把钱收回,好把牛领走。 何曾氏听完缘由,拿手点了点何元慧的头,埋怨道:“你也是的,这个年纪,都是两个娃娃的娘做事怎的忒冲动?你把好处弄到家里来,以后怎在婆家过?下面那几位还不得恨死你去?” 说来说去,还是担忧闺女的处境。 何元慧挑眉,她生的好看,做这些小动作时,也好看得很,浑不在意的摆手道:“那几个能拿我如何?不过是说几句酸话,我早已不当回事。娘你们就是想多了这些有的没的,忒的好面子,听我的准没错,及早把牛犊划拉到家里,得了实惠才是真章。” 她还没说的是,就为了全脸面,弟弟阿生吃了那么大个闷亏,也活生生的忍下来。这样做人活得累不?还有个甚的意思? 面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为着个面子,既委屈自己又委屈家人,在何元慧看来,才是可笑荒唐的事呢。 何曾氏被闺女说的词穷,大闺女自小就性子强,有主意,等何元慧长大点时,何曾氏偶尔都要听她的建议。 比如曾经她就极力反对过让何生退学。小弟何聪被先生大赞有慧根,好好读书将来会有大造化,于是何家人重心便全放在何聪身上,难免忽略了何生,可是何生也被先生赞扬过学业稳妥,若一直坚持下去,将来也不是不可能。家里遭逢大难,见不得爹娘辛苦,只一提,何生便同意退学。 何元慧却大力反抗,她是认为,即使辛苦也再坚持两年,时间到了先生给保荐名额,得到科举的资格,弄不好何生能考个秀才名头家来,也能免掉家里的赋税。诸如此类种种的意见,最终还是被爹娘否决掉。 何生遭到罗香琴家退婚时,何元慧听到消息大怒,都已经点齐人手准备到罗家大闹一场,结果却被爹娘二叔二婶劝下来,心里也是憋了满肚子的气。 此时再见到娘亲这样,她嘴上就带了火道:“娘你若舍不得钱,十两我给你出了。”她与李大郎这几年,夫妻间也偷偷藏了不少私房,只要征得丈夫同意,拿出十两对她来说还是很容易。 何曾氏一听,哪里能让出嫁的闺女掏钱,马上道:“行!我听的,咱家里买了。只是占了忒大个便宜,我怕你和大郎在家里不好做人。”家里银钱都是何曾氏做主,既然要买牛,又是这样便宜的价格,她只要跟何大栓说一声就能成。 江家兄弟买个媳妇雁娘才只花五两,娶张惜花给张家八两银子已经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聘金,但是呢,买一头牛十两银子绝对是占大便宜。 耕牛比人金贵是常事,李家那头七|八个月的牛犊,若是按照集市价,起步价至少都要十二三两,再养大点,教会了犁地,估摸着能卖到二十两。所以啊,连李婆子这种那么亲近娘家的人,都舍不得一两银子给牵走。 大媳妇既然要冒尖了却她的心烦事,李婆子也是巴不得,两方一拍,马上就确定好,这不,等着何元慧早点跟何曾氏确定呢。 何元慧不客气道:“我的事儿要你着什么急?我自己不会处理好?” 何曾氏既是好气,又觉得忧心,忙道:“你呀你呀……让我怎么说你?这么个泼辣性子要多收敛下才是。” 何元慧不置可否,笑嘻嘻的便道:“我哪时候做过不靠谱的事儿?你看弟妹便是,她跟阿生小两口处的多好多甜蜜呢?也不想想阿生那闷葫芦以前是个何模样。”她停顿下啧啧两声感叹完,又笑道:“我瞧着她的肚子尖尖,估计定是个男孩,我怀东哥远哥便是这样的肚皮。” 何曾氏听完,算是放下点心。还要说到何生突然遭逢退亲,何曾氏憋着口气,想马上找个更好的姑娘,可惜手上没好的人选,就求助到何元慧门上。何元慧义不容辞的接下这事。立时托人多方打听,恰巧她平日里十分要好的媳妇是阳西村人,与张家相熟,那媳妇的家中人生病是张惜花给医治好的,晓得张惜花的境况心中怜惜,于是极力推荐了张惜花。 就是这么着,何元慧细细打探过,给何生定下张惜花。说来,张惜花自己还不晓得她正经的媒人是自家大姑子和那个媳妇呢。 “男娃女娃又有什么打紧?”何曾氏笑道,儿子大了早就想娶来媳妇抱孙,是男是女靠缘分,想了想,何曾氏接着笑道:“我还不是先怀了你,后面才有的阿生与阿聪。” 况且,还没定下儿媳妇时,就打量过张惜花的胚子,瞧着也是个好生养的,三年抱俩不求,四年生两个总是可以的。 但无意中提到阿聪,何曾氏蓦地笑容僵住,家里即将添丁加口,可自己疼了十年的小儿却不知流落在那个疙瘩,他是否安好,穿的好吃的好吗?如今长得又是个啥什么模样? 何元慧见到娘亲的脸色,便猜到她又想些不开心的事,她也忧心小弟弟,找了那么久,没丁点消息,再难过又能怎么样?日子还要过下去,始终要往前看。 何元慧便轻声道:“惜花生个姑娘,我也会疼爱她,反正自己没闺女,我现在肚子这么久没消息,还不知道有没有得生呢。” 何曾氏晓得闺女是找话题开解自己,忙摇头笑道:“我自家的孙女,我自己不会疼要你疼什么疼啊?” 何元慧噗嗤笑道:“行,由得你。” 母女两个说说笑笑间,何曾氏想起自己的正事,便道:“元元年纪也不小了,阿慧你那儿有没有好的小子?” 何曾氏自己也留意了附近好的人家,可她还是想听听大闺女的建议。 何元慧思索片刻,道:“是我亲妹子我才不客气的说她,小妹那性子也太贪吃懒散了!还是得找个殷实点的人家。可我认识几户殷实的人家,眼光都是瞄到头顶只看得上天空中的月亮,恨不得娶个官家小姐家来呢,这还得再留意下。” 听闺女这么说,何曾氏便明白她是真有在为小闺女留意人选,何曾氏越看越觉得闺女贴心,真是贴心棉袄,抿嘴笑道:“你妹妹跟着她嫂子新近已是改了很多,就是还有点毛躁。反正她的亲事并不着急,拖到明年再定也可。有咱俩平日里细细寻摸下人选,总会找到一位好的。” 把心头大事说完,何曾氏又找了丈夫何大栓,儿子媳妇过来说一下买牛的事,大家都同意,何曾氏把钱先给女儿女婿带家去,商定好两日后就去牵牛。 没两日,何元慧果然很快办妥并托人传话,何生当天上杏花村就把牛牵家来。 是一头通生黑色皮毛的牛,已经将近半人身高的个头,瞧着精神极了。何大栓牵着牛简直爱不释手,猫冬时节哪儿也不去,尽紧张他的牛。这牛养两个月,等到今年开春时,正是能用上的时候。家里的农活有牛帮忙,要轻松很多。 春节期间,去亲戚家拜年的事,何曾氏早已经理好了章程,远的地方全是何生带着何元元上门,近一点的亲戚家,张惜花便可以一道去。 热热闹闹的新年过去,村里的杏树,李树,桃树等等都开了花,花朵儿一摞摞的挂满枝头,别提多好看了。 还有漫山、满田地的野草,野菜、灌木丛也开始发芽成长,好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去年下了大雪,润雪兆丰年,百姓们脸上皆带了笑意,相信今年会有个好光景。 去年苦了一年,没有人会再希望继续那样糟糕的日子。 何生自从与许淮联系上后,每次必要去县里采买,便会与他见个面,县里对外面的消息始终要比窝在乡间更快得知,何生此举,也是希望早些知道外边境况,家里也好看情况做出反应。 如果世道真的乱套,许淮是不介意举家搬离,因他家就是从益州搬回来,逃荒到外面去还不一定比大良镇这山疙瘩安全呢。 当然了,这只是最糟糕的打算,他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即将出世的孩子,还得了一位自己极喜爱的懂知冷知热的妻子,姐姐妹妹还有其他的亲朋好友,何时一点也不想打破如今这样美好温馨的生活。 虽然不能做到大的防范,何生在平时更加注重锻炼身体,并克服天性不爱交友的性子,与许淮几个同窗旧友时不时联络,以便了解动态。 他也跟着江家几位哥哥去山中打猎,年尾时换得不少钱,买完油盐酱醋存储着,靠着这笔钱还给家里人过了一个好年。 何家原本有一个地窖,何生与何大栓父子俩在别人都猫冬时,又在家里挖了个大地窖,已经修整好可以藏粮食,地窖开得很隐蔽,家里多余的粮食,全转移到新地窖中。除了家里几口人,谁也不知道。 何家人打的是这样的算盘。若是乱起来,人身安全先不说,粮食肯定紧缺,人都是爹生娘养的,没粮吃活生生饿死的事又不是没见过。有了地窖可以藏下大半粮食。再则,即便世道安好,家里多个地窖也是好事儿。 简直是两全其美。 何生背着锄头,慢慢的走在开满野花的乡间小道里,他手上还提了个竹篓,里面装着活泼乱跳的小鱼儿,媳妇胃口好,前几天捞的已经吃完,春天万物复苏时节,雨水丰盛,溪流潺潺的流着溪水,里面蕴育了非常多的小鱼小虾,捞起来没冬季时费事。 家里还有几罐子猪油,可以把小鱼洗净,用油炸了吃。想到油炸小鱼的滋味,何生看着手中竹篓里蹦跳着的小鱼,眼光都开始不单纯起来…… 他一路兴冲冲的往家里走,刚走到大门,还没迈进屋子,何生便忍不住轻声唤道:“惜花我回来了……” 往常时,张惜花老早就应声,今儿却奇怪没回答,何生走到堂屋,没看到人影,又马上打开夫妻俩的房间,也没发现媳妇。他心中突然咯噔一下,很是慌乱。 习惯每天家来时,张惜花笑意盈盈的脸,忽然改变一下,真是浑身不得劲儿。何生又匆匆往灶房里找人。 却见妹妹何元元垂了头蹲在灶台旁在奋力拿火筒吹火呢。 何生马上问:“元元,你嫂子呢?” 何元元因哥哥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得连续咳嗽几下,她憋着个大红脸,很不满道:“哥哥,你忒的吓人干啥?” 她在家里好好的做家务,屋子静悄悄的,人又专心得很,何生猛然出声,的确是怪吓人的呀,何元元表达完不满,还瞪了他一眼。 何身高自知理亏,尴尬一下,就状似无意道:“咦,今儿是怎的娘和你嫂子都不在家里啊?” “哦。”何元元摆摆手,很随意道:“阿富嫂子要生了,娘和嫂子刚才都被二婶叫过去帮忙啦。” 何生心里有点不满,虽然媳妇说过,她最快也要过得一个月才生,可何生还是担心,怕有个好歹,便不让张惜花去别家串门了。 何生丢下竹篓,便道:“我去看看。” 见哥哥一溜烟儿就没影子,何元元嘀咕道:“哥哥你去凑啥热闹?你又不是稳婆,又不像嫂子一样会医术。况你个大男人,也好意思上生孩子人家的门。” 叨叨絮絮,家里蚊子都没一个,只剩下她被娘吩咐过,何元元只得无奈的做着今天的晚饭。 此时夜幕已经落下来,何生来到二叔家时,听到房中传来李秀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内心再次咯噔一下,挪进门,便见到何富已经蹲坐在堂屋里,何生道:“怎的也不找个椅子坐?” 蹲在地上像什么话。 何富抬了头,扯了扯嘴角道:“我害怕。我紧张。” 何生少不得在心里鄙视一番何富,都已经是做了爹的人,还经不住一点事,就是妇人生孩子而已,多大点事啊。 何生心里默默这么想,却完全不记得自己媳妇还没生呢,他早一段时间就已经紧张得神经绷紧了。 断断续续听着秀娘的哭喊声,还是一点消息也没。 何二叔从地里回来,一块守在堂屋等消息,三个大男人便或蹲或坐,片刻后,张惜花打开房门走出来。 何生瞧见自己妻子脸上冒着细汗,脸色也蜡白蜡白的,他赶紧问:“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呢?” 张惜花抿嘴笑道:“我没事儿,只是秀娘这次生的艰难点,估摸着还要等些时辰,何郎不若你先回家用些饭?” 她知道丈夫是想等着自己一起家去,又猜到他一定没用饭,可她瞧见秀娘的生孩子的场面,一点胃口也没有。她出来就是透个气,喝一口温水暖暖肚子,也要给秀娘泡一杯补充体力不伤身的药汤。 何生道:“我在着等着你,尽力而为。若是身子不适,就赶紧说一声。” “嗯。”张惜花点点头,喝完水,弄好了药汤,便又进了产房里。这一下,只用了半个时辰,里面突然传出何曾氏的惊呼声:“露头了,再加把劲。” “生了!” “生了!” “生了!” “谢天谢地,母子平安!” 何富,何生,连同何二叔全都站起来,一齐往产房的门口瞧,只等着里面的人弄干净出来说一声呢。 作者有话要说:秀娘的孩子已经生出来了,惜花还会远吗?\(^o^)/~ 熬到现在把过渡章一次性给写出来,今天算是给大家加更了哦。可是我的胸口竟然不声不响长了两颗痘痘。汗啊汗 一加更就忍不住嘚瑟的想求收藏,亲亲们就去点击作者花开常在,看到收藏此作者按钮,就收藏一下嘛,作者本人就像女猪脚一样易推到的~\(≧▽≦)/~啦啦啦 心塞的说,文到后面一定给我写崩了,因为最近订阅量已经再降到新低了。还有好多天使妹纸不再留言,我每天真哒只指着几个活跃留言的妹子安慰自己。忧伤脸望天,我真的很怒力写了,也晓得文太过于平淡,氮素~~~~~我再努力一下~\(≧▽≦)/~啦啦啦 感谢还在支持的妹纸or汉子哟,么么哒╭(╯3╰)╮ ☆、第56章 秀娘熬了这一通好不容易生下孩子,累得睁眼的力气都无,心里扎着事儿,只得用力偏过头斜着眼睛,祈求的望着何二婶。 何二婶刚接过孩子拿软布包着,水已经准备好,正蹲下|身要给孩子擦去身上的污渍,见到儿媳妇的眼神,知她想问什么,便道:“是个女娃。” 秀娘一听,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刚出生的女娃可能是在母体里憋的久了点,只能断断续续哼哼的哭几声,秀娘闭上眼,心里突然很不耐烦,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愿意再听孩子的哭声。 外边何二叔三个人也已经知晓生的娃娃性别是什么,何富倒没多说什么,满脸兴奋的等着何二婶把孩子抱出来给他们看。 何曾氏去灶上端来温着的姜汤和小米粥,她瞧着秀娘有气无力的歪躺在床上,忙道:“秀娘,先别睡,快吃点东西。” 秀娘道:“大娘,我吃不下。” 生了女娃,何二婶虽说有点失望,可她见不得儿媳妇那一副天已塌下来的模样,便道:“不吃东西怎么行?多少吃一些恢复元气。” 前些日子一直觉得自己怀的是男娃,秀娘平日里要吃要喝一家人都紧着她,走路说话都抖起来,后面更是以怀身子为由,推脱掉好多能做的家务给何二婶一人,此时此刻,秀娘顿觉在婆婆面前低了个头,唯唯诺诺的就着何曾氏递过去的汤碗,喝下一大口,又捣了几勺子粥喝。 此时已经没张惜花什么事儿。她虽然没帮到什么忙,但因为懂医术,刚才那紧急的情况下,她坐镇在场,也算是安抚到大家着急的心。 何二婶笑着道:“惜花,今日辛苦你了。现在一团忙乱不好招待你们。外边阿生在等着你,你夫妻俩就先家去歇息。” 何曾氏要留下来帮忙,看着儿媳妇脸色都白了一圈,心想到底是年轻没见过这场面,估摸着是吓到了,她也笑道:“快回去吧。” 张惜花转头对秀娘道:“那秀娘我先家去了,若有哪里不适再喊我过来。” 何生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时,已经等在门外,当张惜花打开房门时,他走过去很自然的牵着她的手。 一抹,就感觉到她手心里都是汗,顺手抹去汗珠后,何生沉声道:“让你跑过来吧?我原是叫你乖乖待在家里的。” 张惜花听出丈夫埋怨的意思,她微扭过头看到何生坚毅的侧脸,心里暖暖的,便道:“我是想着,也快要生了,先见识一下场面。”就当先练习下如何生产。 何生对此很有微词,不过最后还是没再继续数落她。 两个人到了自家,何大栓早已经睡下,何元元听到开门声,走出自己闺房,便问:“哥,嫂子,饭菜温在灶台上,对了,阿富嫂生了个啥啊?” 张惜花微笑道:“是个漂亮的女娃娃。” 何元元并不是个多喜爱小孩的人,村子里常有人生孩子,她也不凑热闹的去瞧,此时只是随口问问,知道了答案,她也没兴趣跑到二叔家去看新生儿,何元元打了个呵欠,便道:“哦……那我先去睡了。” 等妹妹进了房门,张惜花转头询问道:“何郎,我们直接去灶房里吃饭吧。” 何生点点头,两个人来到灶房,何生先点燃油灯,解开锅盖,里面的饭菜还冒着温度,看见菜式,他细心的观察到媳妇瞬间皱眉,何生轻轻道:“我给你蒸个鸡蛋羹吃罢?” 今天的菜式,有一锅炖鸡,上面飘着厚厚一层油花,另外几道菜都是口味重的,因为陪着秀娘生产,张惜花着实不想吃。 何生拿了碗筷,从放鸡蛋的陶缸里摸出两枚,磕碰一下打到同一个碗里就开始搅拌,速度快的张惜花还没反应过来呢,她羞涩的嗔道:“就问了一声,也不等我同意呢。快放下来,我自己弄,你先吃饭罢。” 何生放下碗,说道:“我去院子扯几棵葱过来。”媳妇吃鸡蛋羹,喜爱快蒸熟时,撒几粒葱花进去。 等何生走出灶房,张惜花将鸡蛋搅合够,就放到笼屉里,正要拿火折子点火,何生很快就回来,他忙接过了升火的活儿,张惜花只得给他装好一碗饭菜,递到他嘴前,笑道:“饿不饿呢?快吃吧。” 真是的,喊了几次让他吃饭,他也不吃。 面对媳妇递过来的一勺子饭,何生没有犹豫的咬进嘴里,伸手搬过一张木椅放在身旁,示意张惜花坐下。 给丈夫喂了几勺饭后,张惜花很不好意思,红着脸将碗硬塞给他,恼道:“你又不是小孩儿,怎还要我喂饭啊。” 何生抬头默默的打量着媳妇,看到她不经意流露的温情,心里十分熨帖,难得赖皮道:“刚才我的手不得空嘛,且是你自己要喂我的。” 竟然还要怪到她身上,张惜花心里好笑,想说几句话打趣他,可看到丈夫说完后,他脸就慢腾腾的飘出红丝来,她又舍不得打趣了,只觉得满心满眼甜蜜蜜的。 何生匆匆的扒着饭,旺火加持下灶上蒸着的鸡蛋羹很快就熟了,他扔下饭,揭开笼屉将碗端出来,黄橙橙的鸡蛋羹色泽十分好,又滴上两滴油,撒上葱花,刚出灶的碗烫手得很,他也不让媳妇动手,一力自己做完。 时下读书人讲究君子远庖厨,何生虽然曾经是读书人,可因生在小农之家,并不讲究这些。虽然从小并未下过厨,他幼时也常跟在何曾氏的屁股后面一直瞧着娘亲怎么做吃食,何曾氏常趁着饭菜煮好之际让他尝味道,大致的步骤是不会错的。加上为自己媳妇做几次饭菜,他一点儿也不介意。 鸡蛋羹凉放片刻,何生捣起一勺用嘴吹吹后,马上用特别严肃的脸色对张惜花道:“你刚才喂了我五口,那我便喂你十口吧。” 张惜花:“……” 她强烈的感觉到丈夫仿佛一本正经的说着:看吧,看吧,你真的一点也不亏啊,你还占便宜了呢。 张惜花差点就笑出声来。 何生见媳妇不动,他心里有些别扭,但还是很认真道:“凉了,吃吧。”说着就将勺子递到张惜花的嘴巴旁边。 张惜花只得伸头将食物含进嘴巴里。 见她吃完了,何生马上又递上第二勺,张惜花只好又含进嘴巴里,她皮肤白净人一感受到羞涩,就容易起红晕。何生默默的瞧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就这样一勺一勺的,等碗空底时,夫妻俩才后知后觉晓得没有了。 何生莫名有点遗憾,抬起眼睛盯着她认真问:“还饿吗?我再蒸一碗。” 张惜花此时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哪里还敢再来一碗,她摇摇头,赶紧转移话题道:“饱了呢,你快点吃饭罢,我想早点睡觉了。” 媳妇要睡觉是大事,何生只好再次捧起自己的碗筷吃起来。 张惜花偷偷的瞧了几眼门外边,心里却在庆幸,幸好家里没人瞧见,不然她的一张脸都不知往哪儿搁。 晃眼又过十几天,越临近生产,张惜花心里越慌乱,表面上越冷静。她还是像之前一般,每天做力所能及的事儿,并且每日里特意抽出时间在家门外走两圈,为的,就是生产时别像秀娘一般没有力气。 两家挨得近,她今日又走到何二叔家,瞧一瞧秀娘,自产后她精神一直不好,便说几句话劝劝,可秀娘因生了个女娃,觉得底气不足,又因为先前的作为,她怕婆婆秋后算账,便一直窝在房中老老实坐月子,更是给啥吃啥,再也不敢提任何要求了。 让张惜花说,秀娘就是想太多。虽然生的是女娃,二叔二婶嘴上并未多说什么,阿富瞧着也极喜欢孩子的。 张惜花劝秀娘别想太多好好养身子最紧要,秀娘却冷言冷语的反讽,大致就是说她肚里的孩子也是个女娃,若是何生不喜,让她也别多心。 张惜花总算知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因此马上告辞回家,她也决定以后要少点跟秀娘来往才是。 肚皮里孩子最近闹得越来越欢腾,好几个晚上,张惜花都没能睡着,睡眠一少,脸色便很憔悴。 雨水充足,家门前的稻田里已经插上新的秧苗,水漫过秧苗的根部,还可以瞧见黑压压的蝌蚪在水田里游荡,另有一些发育早的,已经成了小青蛙,只有小手指甲般大小,活泼得很,还有两只弹跳到张惜花的鞋面上。 张惜花兴起,想伸手捉下一只,不想刚一弯低腰,立时就感觉到下腹一阵阵坠痛,小家伙似乎在努力的往外面爬,那痛的滋味根本无法形容。 今日家里人都下田了,屋里没有一个人,恰巧走在大门口,张惜花扶着身体,她咬牙忍受着,心里鼓励自己要冷静,脑子不断转动想着办法,二婶家离得近,但是屋里只有秀娘与八岁的何政,秀娘不能移动,何政带着芸姐守着家门。 看来唯一的办法便是大声呼喊何政,让他去田间喊婆婆丈夫回来。也是她的运气好,刚好翠花婶路过。 翠花婶人热心,瞧见张惜花扶着身子一脸痛苦的靠在大门边,翠花婶大叫道:“哎呀!何生媳妇,你这是怎么了?该不是快生了罢?” 张惜花点点头,请求道:“还请婶子去田地喊我婆婆,阿生他们回来。” 没想到比预期的要快十来天,也是张惜花逞强,本来婆婆说要留小姑在家里陪着她,是她觉得没那样快,加上自己能走能动,今天田地的活儿重,她就没让小姑陪着。 “哎!哎!那个谁,你过来。”翠花婶嗓门大,她快速走过去扶着张惜花,一边冲远处一个人招手。 翠花婶道:“我先扶你回床上躺着。” 那人赶紧跑着过来,待走近翠花婶与张惜花才瞧清,原来是何志杰,何志杰满头大汗的问:“怎么了?怎么了?嫂子你别吓人啊。” 说完,何志杰着急的想上前扶住张惜花,被翠花婶大手就挥开了,翠花哈哈笑着道:“你这毛手毛脚的混小子。瞎着什么急,只是妇人生孩子而已,你速速去田地里喊了何生他娘家来。” 翠花婶这年纪,见过生孩子的场面多了,语气一点不着急。动作也不紧不慢的开了何家门,将张惜花搀扶进房。 何志杰情急之下的举动,被翠花婶打趣,他挠挠头后,拔腿便跑,一溜烟儿便没见了人影儿。 惹来翠花婶的调笑道:“阿杰这小子到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何大栓、何曾氏,何生,还有何元元三个人在埋首在田地里插秧苗,只听到一阵阵哇哇惊叫声:“要生了!要生了!” 旁人想抓住何志杰问个仔细,谁知何志杰理也没理。好些田地里的人笑着道:“到底是谁要生了!瞎叫成这个模样。” 何生刚种下一撮秧苗,便听到何志杰大叫:“阿生哥,嫂子要生啦!” 何生一惊,丢下秧苗,裤腿上的泥都没来得及洗净,拔腿便向家里冲。 作者有话要说:\(^o^)/~ ☆、第57章 翠花婶的孙子也是她经手接生的,乡下地方并没有专门的接生婆,妇人生孩子大多是自家婆婆看着,一个村子中总有一两个对接生很有经验的婆子,若是不放心,可以请了她们家来帮忙。 翠花婶先给张惜花臀下垫了一张棉布,告诉她别慌张。刚安顿没两刻,突然感觉到一阵风刮过,房门碰的一声被打开,翠花婶来不及阻止,何生瞬间已经来到床头。 何生抓着张惜花的手,他额头上掉着豆大的汗珠,神情看起来焦虑异常,缓了好一会儿正要开口对媳妇说几句,翠花婶总算反应过来,她赶紧扑过来把何生给推开,大声嚷嚷道:“哎呦,这不是你呆的地方,赶紧出去!” 翠花婶一介妇人,何生这个头她根本推不动,推了几次还是张惜花抬头对他露出一个强笑,安抚道:“何郎,听婶子的,你去外边等着。” 何生避开翠花婶的推搡,转过头不放心的看着媳妇,张惜花马上又对他露出安抚的笑容时,何生才缓缓道:“我在外边等着,你……你别怕。” 媳妇生孩子,他自己反而更紧张,到最后竟然要靠着媳妇的安抚,他才放下一点心。何生说完话,才慢吞吞走出房门。 好不容易将人赶出去,翠花婶笑骂道:“没当过爹的毛小子都这样,等将来娃娃接二连三的出生了,以后啊你再生时,估摸着他还能闲着搁床头嗑瓜子呢。” 因为丈夫已经回来,知道他在外边等着,张惜花那颗慌里慌张的心渐渐平稳下来,再听着翠花婶风趣的话语,她不由抿嘴微笑。 何生踌躇的在堂屋里徘回了两圈,想想不放心,便提脚往外跑,要把村子里最有接生经验的江大娘给找来。 只是他前脚刚出门,后脚何志杰便赶回来。在田地时,他刚通知完何家人,何生跑得快,何志杰要慢些,但也立即跟在后边。至于何曾氏由于年纪大了,再快也没办跟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比,只得慢慢走回家。想到自家孙儿即将出世,何大栓也没心思下田了,便与何元元一道,将田地的首尾收拾好,一起准备家去。 何志杰跑到何家时,因太忧心,他脑子一热又冲进了产房,被翠花婶拿着鸡毛掸子揪出来,翠花婶叉腰大骂道:“你这个混小子,你是今儿吃错药了吗?” “瞎凑啥热闹,等你以后有媳妇时再急罢。” 何志杰被翠花婶连骂两句,终于醒过神来,恍然大悟惊觉到真不是自己媳妇生孩子,他根本不用焦急啊!何志杰挠挠头,闹了个大红脸,一声气儿也不敢出,埋首挨着墙角蹲下,默默的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 何志杰总觉得自己不正常了! 这让他很心慌意乱,该咋办啊?他近来似乎对何生嫂倾注了不一般的热情,就连今天他原本不用走这条道,可心里想着许能撞见嫂子,于是不自不觉又走了离何生家近的小路回家,恰好就撞见这事。 这才跟着急啊。 时常耳闻妇人生孩子,那是拿命换命九死一生的事儿,想到今后若是再见不到何生嫂,他顿觉脑子都不好使了。这才惊慌之下做了蠢事,希望别透露出去给村里人拿捏了当做笑柄传得满天飞。 不过,何生嫂真的是个很温柔,很令人舒服的人,老天保佑她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吧。何志杰默默的想着。 房里随即响起张惜花低低的呻|吟,何志杰听闻,立马又不淡定了,他惴惴不安的抱着双膝靠着墙壁。 何生很快便将江大娘请到何家门上,那会儿何曾氏还没赶回家,江大娘入了产房立时有条不紊的安排起来。 何生撇过墙角蹲着的何志杰,他此时也没心情计较那些有的没的,说来,还是多亏对方通知,因此现在何生大度的不理会,由着何志杰爱待着就待着。 羊水早已经破了,张惜花听着江大娘的话语,深呼吸几次,慢慢的试着控制腹部的力道,虽然下腹痛得要死,但是她神智很清楚,这个时候也开始庆幸自己平日里注重锻炼身体,加上有秀娘生产那一回的观摩。 等她突然感觉又一波剧痛来袭,肚里的婴儿奋力的从她身体中针扎着要爬出来,张惜花放缓呼吸频率,当孩子用力时,她也跟着使力帮助孩子更顺利的爬,剧痛过后,突然感觉身下一轻,耳畔立时响起一阵嘹亮的哭啼声…… 知道孩子已经生下来,张惜花猛地松口气,她甚至还有力气抚去自己额头的汗珠,满心满眼等着两位长辈赶紧把她的孩子抱给她看。 翠花婶惊叫道:“我的个乖乖呢!这生的也太迅速啦。” 江大娘也惊住了,新生儿挥舞着手脚,哭啼声一点儿也不小,她赶紧上前拿准备的软布将孩子抱起来,嘴里笑道:“老婆子我也很久没见过生的这样容易的媳妇啦,可见何生媳妇身体实在够好。” 江大娘还有点遗憾她的一身接生本事还没来得及使出来呢。 翠花婶赶紧靠过去,揭开裹着婴孩的布,瞧一眼后,抿嘴笑道:“恭喜你了,是个大胖小子呢。” 张惜花迫不及待的笑:“大娘,给我瞧瞧吧。” 喜悦的感觉霎时把整颗心都填满,张惜花深切的体会到什么叫母子连心,她当时只想让孩子顺利出世,至于他是男是女,那一刻她才真正的一点儿也不在乎,只要是从她身体里掉下来的肉,她便疼他到骨头里。 江大娘稍微整理下,就将孩子递到她脑袋旁,张惜花抬眼去瞧,孩子原本哭得正欢,一靠近突然停止哭啼,睁大眼好奇的盯着张惜花看。 他的眼睛圆溜溜的,黑亮的像宝石一般,睫毛上面还沾染着泪珠,小脸红彤彤的,毛发也密实。 张惜花瞬间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软下来,特别的温柔的望着他,良久才笑道:“你这个小家伙……我是娘亲呢。” 何生与何志杰都已经听闻到婴儿哭啼声,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何生浑身绷紧,他从未那么紧张,即使新婚之夜与媳妇的第一次也没让他那么紧张过。 略等了片刻,何生急速的在房门口来回走动,心想咋的要那么久呢?现在是否可以进去看看媳妇与孩子? 正心焦时,何曾氏已经走到了堂屋,他们今天去劳作的那块田地离家很远,正常走也要半个多时辰,何曾氏走得急,头发都有些散乱,她来不及整理着装,进门就问:“阿生,媳妇现在情况如何了?” 何生指指房门,房内立刻响起婴儿的哭声。 何曾氏怔住,有哭声便是已经生下来啦,她还准备洗干净身子好进房接生呢。 没等他们多思,翠花婶已经抱着整理干净的孩子走出来,她大笑着道:“哎呦,阿生快来看看你家大郎,多壮实,多机灵。” 打开房门,翠花婶才瞧见何曾氏在场,她马上笑道:“大栓嫂,真是恭喜您了,喜得个大孙子。” “哎哟!”何曾氏好长时间没有舒心的大笑过,她笑得停不下来,语气神情都十分得意道:“还是我家惜花省心,连生孩子也比别人快。” 这个媳妇,真是哪哪都让人省心啊。 何生准备接过襁褓中的婴孩,翠花婶瞥见他一身的泥土,赶紧将孩子移开,何生没接住,翠花婶打趣道:“瞧你那一身污渍,你不去换身干净衣裳,我可不敢把孩子给你抱。” 何生垂低头,才发觉自己全身上下的确邋里邋遢。他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只敢偷偷的瞄了几眼孩子,想想赶紧撒开腿冲进房间。 张惜花下腹隐隐的作痛,虽然痛,心里却甜蜜异常,她想这就是作为母亲的感觉吧,脑子很清明,何生进房门时,她偏过头望向他…… 何生停在媳妇的身边,这一刻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绞尽脑汁也词穷,“我……我……惜花……” 张惜花噗嗤一笑,柔声问:“你看到小家伙了吗?” 何生窘迫极了,他哑声道:“我……我没细看,没瞧仔细……”越说越觉得自己十分不应该,连孩子的面儿也没瞧清楚。 张惜花却不介意,她轻笑道:“他长得很可爱呢。” “我知道。”何生跟着抿嘴笑,他的孩子怎么会不可爱? 虽然生的顺利,也耗尽了张惜花的精力,见她脸上露出疲惫之色,何生原本想伸手抚摸她的脸,又惊觉自己身上脏,他赶紧道:“我去洗个澡,你好好休息。” “嗯。”张惜花轻轻应道。 走了两步,何生又回过头,漆黑的眼睛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浓稠的情意,他微微张口,才道:“辛苦你了……” 讲不出口什么甜言蜜语,只有这一句最能表达自己的谢意。 门外边何曾氏也跟儿子一般,浑身上下没一点干净的地方,她伸手要接孙子,被翠花婶与走出来的江大娘打趣了。 何曾氏笑眯眯道:“烦请两位先看护下我家大郎,我先去弄干净。”临走之前还舍不得又瞧了好几次。 孩子已经不再哭啼,刚出生好奇的瞅着这个崭新的世界,倒是何志杰占了个便宜,他身上赶紧,连哄带撒娇把孩子接过去抱着。 翠花婶与江大娘都怕他手不稳,若是摔着孩子可不好,只给他抱了一会儿,何志杰满心遗憾。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生孩子,何志杰突然发现新生儿竟然那般可爱,就是哭啼声也十分悦耳。 何生洗漱完,抱上孩子那一刻,手上丁点的重量,却犹如抱着几百斤的巨石,感觉特别沉,内心特别满足,他的小家伙身体那么细小,一举一动能牵动他的整颗心,何生痴痴的笑道:“我是爹爹……每天给你念书的爹爹,记得爹爹的吗?” 婴儿停下挥动的手脚,盯着何生看,何生第一次眼睛笑得眯出一条线来。 何曾氏已经好好的看过孩子,一切发生得太仓促,她怀着满心的喜意去灶房里给张惜花炖煮吃食。 作者有话要说:小手冰冰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4 10:11:47 好空白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4 11:08:24 张扬清新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5 22:01:19 谢谢地雷哦 ☆、第58章 何生洗漱完,抱上孩子那一刻,手上丁点的重量,却犹如抱着几百斤的巨石,感觉特别沉,内心特别满足,他的小家伙身体那么细小,一举一动能牵动他的整颗心,何生痴痴的笑道:“我是爹爹……每天给你念书的爹爹,记得爹爹的吗?” 婴儿停下挥动的手脚,盯着何生看,何生第一次眼睛笑得眯出一条线来。 何曾氏已经好好的看过孩子,一切发生得太仓促,她怀着满心的喜意去灶房里给张惜花炖煮吃食。 喜得孙子,何家有后,令何曾氏周身舒畅,走起路来脚步十分轻快,何曾氏悄悄打开何生夫妻的卧房,抬脚进去瞅着孙儿的睡颜好一会儿,才用手肘捅捅何生,塞给他铜钱后,埋怨道:“别杵在这儿了,去买条肥鲫鱼家来。” 此时房间里其他人都已经离开,张惜花累极刚眯上眼,孩子也睡在她身旁,何生就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床头盯着一大一小,感觉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被娘吩咐,何生慢吞吞的站起来,他走在村里小路上时,有消息灵通的人,见到他便笑着询问道:“阿生啊,听说你媳妇生了?” 何生难得笑眯眯的回答道:“生了,母子平安。” 另有人又问:“生的啥呀?” 何生继续笑眯眯道:“是个小子,怪皮实的,玩闹了好一会儿才肯睡觉呢。”言语中掩饰不住对孩子的喜爱。 “哟,那可要恭喜你啦。” 何生点点头,马上表达感谢之意,他笑得露出一口白亮的牙齿,一路上谁问都表现得十分有耐心。 在何生出门后,何大栓与何元元也赶回家,两个人早在路上听闻消息,可见喜事已经传遍到村子里各个角落。 儿子媳妇的房间他不便于进去,何大栓停伫在房门前等着闺女将孙儿抱出来给他瞧,何元元走近时,张惜花马上睁开了眼睛…… 何元元停下要动的手,挠着头哈哈笑道:“嫂子,吵醒你了?” 张惜花柔声道:“没呢,我早醒来了。”身上疼着,她哪里睡得着,刚才只是眯了一会儿,又疼醒了。 “那你躺着休息,我把娃娃抱出去给爹瞧,他等着呢。”何元元道。 张惜花支撑起身体,将熟睡的孩子裹好交给小姑,何元元盯着怀里的侄儿瞧一会儿,见他突然瘪嘴巴,拉开架势似乎要哭,何元元担忧极了,不过孩子只是扯扯嘴角,并没有醒过来,她小心翼翼的抱着走出房门。 何曾氏入了堂屋见到,小闺女平日里毛毛躁躁的,怎么放心将孩子交给她?于是赶紧道:“你两个可得搂严实,别摔着我家大郎。” 丢下话,又监督了何大栓父女俩片刻,见没什么事儿,何曾氏才离开。 见妻子走远,何大栓撇撇嘴不满道:“就她一个人的,大孙子难道不是我的?”他停下嘴,瞧着孩子的眉眼,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何大栓对何元元道:“阿元,你兄妹四个幼时我也常抱着背着,可不比你们娘少,将大郎给我吧。” 既然爹都这样说了,何元元只好将侄儿交到何大栓手里,凑在一旁笑道:“睡得可真熟呢,这样也没吵醒他。” “能睡才好。”何大栓笑道。 何元元嘿嘿笑道:“我瞧着怎么大郎长得像我呢?看看这小鼻子、小嘴巴,长得可真好看呢。” 何大栓挥手道:“哪里像你?我怎么越瞅越觉着大郎像我呢?” 何元元凝视自家爹刹那,很不客气的翻个白眼,然后道:“爹你别说胡话。” 父女两个围着孩子嘀咕好长时间,一直到何生家来时,何生才将孩子抢回去,放在张惜花身边让他安心睡。 张惜花听从婆婆还有翠花婶,江大娘的吩咐,揉着自己胸脯催奶,孩子生出来到现在还没喂一口奶,她心里非常焦急。 何曾氏先不让张惜花吃东西,只熬煮一碗下奶汤给她喝,一边教导着她怎么弄,于是生产完将近一个时辰,她才顺利奶上孩子。 大郎不仅在肚子里活泼,吃奶时也很生猛,只教导一会儿马上就懂得自己吸食,看着孙儿吃得香,何曾氏便绞尽脑汁想弄吃的给张惜花补身。 吃饱喝足后,大郎又闭上眼睡觉,村里何二叔一家之类的亲缘,左邻右舍得到消息,跑到何家来瞧孩子,何曾氏将他抱到门外大方的给别人瞧,大郎依然十分淡定的自睡他自个儿的。 因生的快,人人都笑着说大郎是个心疼娘的孝顺娃娃。 何大郎到现在依然没有正式取名字,全家便按着传统的称呼“大郎、大郎”的叫着,村里好些个孩童,都是大郎,二郎,三郎这样叫着,一直长到四五岁上下,才有家中长辈给娶个名字。 何生半个月前已经确定下几个名字,不过他还是难以抉择,入了夜,当媳妇儿子都睡下时,他自己又摸起来点燃油灯,开箱笼找出书本,一个字一个字的琢磨着。 “哇啊……哇啊……”大郎突然哇哇大哭,何生一下子惊得跳起来,扔下书本立时蹿到床边,将儿子搂进怀里,小心的拍打着背部。 经过何曾氏短时间的训练,何生抱着孩子的姿势已经有模有样,只是无论如何安抚,大郎依然啼哭不止,看儿子只一会儿便哭得小脸憋红,何生的心都快碎了。 “何郎,你瞧瞧他有没有尿尿?”张惜花本就睡眠浅,孩子一哭,她也醒过来,艰难的翻个身对丈夫说道。 “嗯。”何生小心翼翼的将尿布揭开,果然尿了一滩,何生笑着道:“他尿了呢。”又低下头对着大郎道:“原来是想告诉爹爹你尿尿了啊。真乖!” 张惜花用胳膊支起身,道:“把他给我吧。”打算给儿子换条尿布,家里早已经置备不少婴儿的换洗用品。 何生从给儿子专门用的箱子里找出来,他静静的瞧着媳妇帮孩子换上干净的尿布,然后她又解开胸前的衣扣给孩子喂奶。 果然,吃上东西后,大郎的哭声只剩下渐渐的抽泣,约莫吃了一刻钟,慢慢的他也不再哭了。 不好意思再瞧,何生把头微微撇开,将声音尽量放得很轻柔道:“原来小家伙是饿了呢……真是个贪吃的小子。” 睡着,大郎似乎知道爹爹说他的不是,哇哇声又哭起来。 张惜花赶紧换了一边让大郎吃,轻轻摇晃着安抚好一会儿,大郎才停住哭声,张惜花抬头瞪一眼丈夫,小声埋怨道:“你别说他。” 小孩儿是禁不起说的,无论是赞扬还是夸奖,都不宜说太多。这些话是今儿婆婆特意嘱咐过的,村子里人来看孩子时,也不敢夸的太过。 何生哪里懂,他只是情不自禁而已。可是,见到眼里只有自己的媳妇,满目柔情的盯着娃娃,何生的心情十分微妙。 莫名的觉得有点落空。 中途时,何曾氏听到大郎的哭声,披了件外套在房门外问:“刚才是怎么了?可有换了尿布?可有喂过他?” 何生为了不惊扰吃得正欢的儿子,轻轻的娘说道:“换过尿布了,惜花正喂着呢。” 何曾氏听到满意答案,点点头道:“有个甚的不明白,要及时喊我起床。”初当爹娘的两口子,始终让人放心不下。 明儿还有很多事儿做,要及早托人上阳西村通知亲家,大闺女那儿,其他关系近的亲戚。还要商量孙子的洗三礼…… 何曾氏亦是初做祖母,她心里也是一团乱麻,想想还得请何二婶来帮忙。 何生道:“娘,我们晓得,你早些睡罢。” 何曾氏便回去睡觉。 何生此时也没心思琢磨名字了,孩子吃完后,竟然不愿意睡觉,媳妇如今要好好的养身体,何生让媳妇只管睡,他自己将孩子抱在怀里,不停的来回在房间中踱步。 可能是刚脱离母体对外面不适应,对于爹爹的怀抱不甚熟悉,起初时大郎憋着嘴巴睡一会哭一会,好不容易熬到深夜时分才睡熟。将孩子轻柔的放在媳妇里侧,何生终于得以躺上床。 他揉着自己发麻的手臂,疲惫又安心的睡去。 翌日,何曾氏一大早托人去阳西村传消息,何元慧那儿离得近些,上午知晓后,何元慧托传消息的人来说,洗三那天才能家来。 何家喜得麟儿,估摸着唯一不高兴的便是秀娘了。 秀娘心中积攒的郁气无法发泄,只能私下里埋怨自己的二闺女,她如今还没有出月子,加上要奶孩子,何富每日里要干农活,房间中经常就只有秀娘和二女儿两人。 “你说你身子怎没就没带把呢?”秀娘恼怒道。 婴孩听不明白,也听不懂,她乖乖躺在襁褓中,睡得十分香甜,秀娘越看越气恼,她突然魔怔似的掐了一把孩子。 立时,孩子哇哇的哭起来。 听到哭声,秀娘愈发不耐烦,她骂骂咧咧道:“哭!哭!哭什么哭?你就是个赔钱货,又不是男儿身。再哭我打你的了啊……” 孩子见娘不愿意抱她,哭得更加大声。 秀娘捂着耳朵, ☆、第59章 远在阳西村的蔡氏听闻大闺女惜花生了个儿子,高兴得什么似的,当即双手合十连连拜了几拜,又马上点齐东西,要赶去看外孙子。 张家一家人都很高兴,荷花与祈升要跟着张大福留在家里,蔡氏只带着最小的儿子张祈源上何家门,天将蒙蒙亮,便过来了。 想不到亲家来的这样早,何曾氏欢喜的把人迎进门后,笑着道:“您来了,家里一团忙乱,正好能帮帮我呢。” 蔡氏便笑着回道:“什么帮不帮的,都是应该的。”两个都是嘴拙的人,互相客气了会儿,何曾氏道:“他俩个还没起床,您坐坐,还没吃过朝食吧?我给你们下碗面。” 自从孩子出生后,连续几个晚上都要起几次夜,弄得张惜花与何生夫妻俩都没什么精神,自然的早上便起床晚了。 “亲家你别忙这些,也别喊阿生他们起床,我就在这里坐坐等等就是。”蔡氏赶紧道,便打算在堂屋中稍微坐一下,来之前就左右吩咐过让祈源懂礼数,张祈源也乖乖的坐着,虽然他很想去看望大姐。 过了年又大一岁,祈源长得很结实,何曾氏瞧着他想到自家孙子,脸上的笑意不断,道:“这是大郎他二舅吧?个头又拔高一截了。” 张祈源听提到自己,马上正襟危坐,他如今也成为长辈,该当有个长辈样儿。 何生躺在床上时,已经听到岳母与小舅子的声音,他刚翻身下床,张惜花揉着眼睛问道:“是不是娘和祈源来了?” “嗯。”何生一边披衣裳,一边目光柔和的看着媳妇,道:“你再躺会儿,我出去招待岳母他们。” 他又低下头瞧一眼睡得沉的儿子,整颗心已经柔成一团。 何生将房门一打开,祈源便咧开嘴角道:“姐夫,大姐醒来没?还有大郎呢?”蹦蹦跳跳便来到门口。 一下子便忘记交代过的话,蔡氏埋怨的瞪一眼小儿,便笑道:“是我们来到吵着你们了罢?” 何生赶紧连声道没有的事,伸手摸摸祈源的脑袋,赞一声他长了个头,弄得张祈源心里乐极,弯低腰便迫不及待冲进房里看外甥去了。 张惜花已经穿戴好,由得张祈源趴在床头瞧着儿子,片刻后他捏着鼻子说:“大郎怎么长得那么丑呢?” 张惜花抿嘴笑了,“你小时候也与他一般丑呢。” 张祈源不依,嘟着嘴道:“才没有呢,我不记得小时候的样儿了。”他自小便是大姐带着,非常依赖张惜花。 张惜花抓了一把瓜果塞给弟弟吃,又说着话儿逗着他,直到蔡氏进门,让张祈源去吃朝食。 蔡氏还不及瞧一眼外甥,便赶紧检查一遍窗户有无漏风,又仔细的打量着闺女周身,见何家样样俱仔细,这才放了心。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能不疼?蔡氏一直担忧何家人只顾着大孙子,难免要忽略她闺女,刚生完的产妇要精心照料,以后身子才能好,这是谁都知道的理儿,可是,往往很多婆家并不会把之放在心上。 娘的一切行为,张惜花明了后笑着道:“娘,祈源肚子都已经饿了,你也快出去吃一点儿。” 何曾氏早已经准备好一大碗面条,汤底用的是老母鸡汤,里面还加了两个荷包蛋,撒着葱花,面上油乎乎的一层,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何家场面做得好,蔡氏哪里不高兴,此时便笑着撇一眼闺女,见大郎依然呼呼大睡,便道:“行,也不好白费你婆婆的一番心思,等会儿我吃完再来看大郎。”临走之前,还笑嘻嘻嘀咕道:“咱们大郎可真能睡呢。” 给张惜花的吃食都是单独做的,何曾氏每日亲自动手,弄的都是合她胃口的清淡汤汤水水。蔡氏母子吃着早饭时,张惜花的也准备好了,何生端着一碗熬煮稀烂的粥,粥里是去了骨刺的鱼肉,与米粒搅合混煮在一起分不出彼此来。 何生想要像前两天一般喂她,张惜花红着脸拒绝道:“我自己吃,今儿事多,何郎你早些吃点东西去忙。” 恰好蔡氏已经吃完要进来,不好意思让岳母瞧见,何生赶紧放下碗听从媳妇的,又嘱咐道:“那你乖乖的全喝完。” 媳妇这两天吃不下东西,每次只能吃一点,所以何生才会接手要喂她,有自己喂,至少能吃半碗,何生如今已能面色自然的给媳妇喂食。 只是一两次没把饭吃完而已,倒让丈夫一直惦记着,张惜花非常无奈的看着他走出去,很快的,蔡氏便喜滋滋的进房门了,她不错眼的盯着何大郎,嘴里一个劲儿笑道:“我瞧着咱们家大郎以后会是个有福气的。” 别的不说,光是这副岿然不动的睡姿,便让人心生喜爱,蔡氏受不住,还是将孩子抱起来,大郎迷迷糊糊的睁了个眼,又睡过去。 “他夜里闹得欢呢。”张惜花轻声嗔道,昨夜她睡着时,隐约间感觉到丈夫起来好几次哄着孩子。 蔡氏怜爱的望着孩子的眉眼,道:“刚出生的娃娃都这样,有个甚的不明白,可得及时告知你婆婆。”自己始终没法在身边看着,幸好何曾氏为人不错,有她看着也是一样的。 去年春节时,张惜花就没有回过家,母女两个轻轻的说着话。 蔡氏的身体已经大好,张惜花又给娘把脉,看到脉象平稳,心里亦是松口气道:“咱爹的身体还好吧?” 蔡氏道:“好着呢,若是有哪儿不舒服我会盯着他的,你也别操心我,好好养身子,再给大郎添个弟妹才是。” 一边说着,蔡氏轻轻掂了掂大郎,满心感慨道:“幸好生的是个男娃,将来再有身子便是生了女娃,也不打紧。”世上的女人家有儿子傍身,以后日子才会顺当。 蔡氏嫁给张大福初,那会儿公公婆婆健在,日子比现在要好过,张大福也是独子,张父张母便盼着蔡氏头胎生儿子,谁知却生下了张惜花,嘴上虽然没说不喜,可心里到底如何想的,谁又知道呢。 后来生下张祈升时,公婆完全是另一番表现,她坐月子期间万事不用插手,蔡氏也算彻底明白,哪家公婆不喜欢男娃? 见到闺女有了儿子傍身,最高兴的莫过于蔡氏。 太阳从东方升起,阳光洒满大地时,给孩子洗三这天要准备的事物早已经备齐,请的收生姥姥便是江大娘,她也常做这活儿,并且孩子出生恰也是她经手的,请江大娘来办这事正好合适。 临到午饭前,除却何元慧外,何家的近亲便已经到齐,何曾氏正张望时,何元慧大包小包的扛着东西进门呢,她身后还跟着东哥那个小尾巴。 何生出门接过姐姐拉来的东西,何曾氏点着大闺女的头道:“怎的又揽这样多东西家来?” 何元慧哼哼两句没做声,今日李大郎没有陪同,她只带了小儿子一个。到是带了不少油饼,红糖,鸡蛋等物。 何元慧首先便去抱孩子,看着大郎欣慰的笑道:“跟远哥出生时差不多重呢,模样长得像阿生。像爹好!” 孩子起初时就是轮廓跟何生一样,睡着时那副模样与何生更像,张惜花温柔的笑道:“大姐家来前,他已经吃过两次奶了呢。” 这样能吃,将来肯定长得好。 一直到吃完午饭,设上香案,供奉上几尊神像,摆上仪式需要的东西,洗三就开始了。 江大娘把孩子抱过去,大郎的眼睛已经能视一些物,这两天一直被陌生人抱来抱去,他非常淡定的睁开眼,不哭不闹的由着江大娘摆弄。 添盆时,何曾氏领头,她十分大方的添了两个银锞子并一百文的铜钱进去,何大栓如是,张家穷不过蔡氏也放了几十文钱,随后的人多多少少都放了几个铜钱或者红枣,花生之类的果子。何元慧大方,给添了两个银锞子。 江大娘瞧着众人那样大方脸上也带满喜意,这些个钱物仪式后,她可以带了家去,于是嘴上的吉祥话一摞摞的冒出来。 带着众人的祝福,添盆后,江大娘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说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就开始给何大郎洗澡。 大郎原本乖乖的,可能洗得久了些哭出声儿来,响亮的哭声让一旁的家人看着乐起来。 繁琐的洗三过后,蔡氏也不久留,带着小儿子要家去,何生用一路送到渡口边才回去。 回程时,他想着儿子整天被大郎大郎的叫着不是个事儿,一路走到村口的老榆钱树旁,看着枝繁叶茂,树干直立高大,生命力悠长,他幼时便常在这棵树下玩耍,近两年旱灾榆钱树依然长得好,他脑子一动,想到儿子五行缺木,不如就叫“何榆”? 越这般想,他越觉得好,到了家便跟爹爹说一声,何大栓也觉不错,于是孩子的名儿终于定下。 何曾氏当即抱起何榆亲了一口,笑道:“你有名字啦,叫榆哥!”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迟太久更新,亲们不好意思,等时间宽裕我会给大家加更补偿的。 再次说声不好意思啊。 ☆、第60章 夜已深,房间里点着油灯,借着昏黄的灯光,何生拿了蒲扇,站在床榻边赶蚊子,气温渐渐回升,蚊虫之类的也开始繁殖,家里有了小孩,更不能轻易被蚊虫叮咬。 这些事儿往日都是张惜花做,可如今她身子不适,何生便自发的接过手。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他才将蚊帐放下,轻轻爬到床上。 榆哥睡在床的里侧,挨着张惜花身旁,何生一趟上来,便贴近媳妇的身,一只手搭在她的胸口,闭上眼准备睡去。张惜花突然伸手轻捏一把丈夫紧实的皮肉,哼哼的嘀咕道:“瞧你,取啥不好,偏给咱们儿子取个榆木疙瘩的名儿。” 今日解释名字由来时,怕家里人听不明白,何生便直白的说是榆木的榆,老话常说榆木疙瘩,三斧子五斧子劈不开…… 张惜花见到公婆都十分喜爱这个名,一声声“榆哥……榆哥……”的叫着时,她心里微微复杂,估摸着他们都没想过这一茬吧?于是只得等着到了夜晚夫妻独处时,向丈夫表达小小的不满。 “嗯?”何生愣住,他并没有想过这一层,细想片刻脸色立时涨红一片,名字已经确定下来,何生也不想承认自己精挑细选的名字有问题呢,他难得翻过身,一把揽住媳妇,耍赖道:“我觉得挺好听呀。” 还想再说点解释的话,何生憋了几句,没说出来,他想即便是被说成榆木疙瘩,只要孩子身体长得像榆树那样坚韧结实,一切都很值得。 张惜花暗地里翻个白眼,心想,她以后要好好教导榆哥嘴甜才是,可别爹是个闷葫芦,儿子真成榆木疙瘩,那可真要成为村里一道风景线啦。 偏偏媳妇翻白眼时被何生瞥见,他有点小尴尬,怕媳妇会说什么话儿打趣他,突然猛地捉住媳妇的脸,对着她的小嘴便凑上去轻轻撕咬…… 夫妻两个蓦地一震,几乎同时惊呆了,何生为自己如此幼稚的行为而懊恼时,张惜花想推开丈夫推不开便由得他胡作非为,已经做到这一步,得了滋味儿,何生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反正在媳妇面前已经没了脸面,还留什么留? 何生干脆缠着媳妇不让她动,并快速将自己的舌头挤进她的口腔中,慢慢的加深成夫妻间甜蜜绵长的吻。 他的手已经不自觉伸进她的胸口,慢慢揉捏着,张惜花红着脸,很想拒绝,可又想到丈夫憋了那样久,孩子临近预产期时,便再没释放过,此时啥也做不得,就让他摸摸当解解馋吧。 半响后,何生到底是顾忌着媳妇的身子,过得一会儿停止深吻放开她的身,又给张惜花盖严实被子时,当着媳妇的面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亲完他又觉尴尬,于是马上背对着她,哑声催促道:“睡了睡了……不早了,快点睡罢。” 张惜花无语,丈夫说得好像是自己不愿意睡似的,事实上完全是他非要抓着自己行那些羞耻之事,心里埋怨不住,可依然掩饰不了脸上的蜜意。 少顷,何生又忽的翻转身,坐月子期间张惜花受不得凉,因此两个人分别各自盖了一条被子,何生连人带被将媳妇搂进怀,略微等片刻,才忐忑的问:“你真的觉得儿子的名儿不好吗?” 噗嗤……张惜花忍不住笑,看来丈夫竟然真的纠结、介意了,她赶紧道:“榆哥也好听呢,真的很好。”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说谎,张惜花列举出榆树种种的好处,榆木耐湿耐腐木性坚韧是十里八乡的木匠打家具的主要材料,榆钱与嫩叶裹上面粉放锅里蒸熟好吃极了,皮、叶还有果亦可以作了药用。凡举种种好处,不一而足,丈夫的确给儿子取了个好名字,她才没有嫌弃呢,以比珍珠还真的心保证,她没说假话。 不知道为什么,被媳妇这么一解说,何生觉得怪怪的,他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名字的好坏,光想着媳妇说的那些吃的用的了。 尔后,恍然大悟:敢情他儿子在媳妇的嘴里,倒成为一件好吃好用的物品。 一时间何生顿感闷闷的,她还不如不解释呢。张惜花却莞尔一笑,转过身与丈夫面对面,她忙收起心底的那些别扭,自己给丈夫送上了一个吻。 像小鸡啄米般,亲完立时就逃开将脑袋埋在何生的胸口,闷头娇羞的嗔道:“你这个榆木疙瘩……” 何生浑身一震,心头的郁闷刹那飞散,这是媳妇第一次主动亲吻自己,刚才她太急,只是擦过嘴角磕在了他下巴处,何生有点荡漾,虽然他早已经知道媳妇对自己的情意,可是这种肢体的表达跟心头会意比还要来得激荡…… 让人沉醉不已…… 何生情不自禁揽住她的腰身,双手掰住将她的头抬起来,一点点的亲在她的脸颊上,张惜花躲闪不停,避不可避依然被弄得一脸的口水。 何生压低嗓子胁迫道:“嗯……才刚说谁是榆木疙瘩呢?” 张惜花羞恼道:“除了我的丈夫,还能是谁?” 何生一脸正色道:“是我的媳妇儿,我的媳妇她才是榆木疙瘩。” 张惜花不承认道:“是我娃娃的爹。” 何生哼哼不饶道:“是我娃娃的娘。” 两个已经当了爹娘的人,竟然开始向对方胡搅蛮缠起来,互相间毫无道理的执拗了一刻钟后,何生终于认输,赖得再跟妇人计较,他翻个身闭上眼便培养睡眠去,耳畔很快想起丈夫的呼吸声,夫妻间闹了这一场后,张惜花不由抿嘴微笑,她觉得自己与何生之间的距离感在慢慢消失…… 他更乐于向自己展示真实的情绪了,她也没之前的顾虑重重,彼此皆努力向对方坦露自己诚实的感情。 这可真好呢。 心思甜丝丝的,张惜花睡前不放心,还探探榆哥的身,没有发现他尿湿,自己才准备进入睡眠状态…… 一年之计在于春,孩子的洗三过后,何家很快又继续忙碌的春耕,家里的田地已经种下一大半,这得多亏江家兄弟,当然何家也按工钱算给他们。若是与赶不上春耕的时节庄稼歉收相比,这点请他们的工钱都是小事儿。 有去年底一起山上打猎的情分,何生已经跟江家三兄弟很熟识,再加上张惜花救了雁娘的一桩缘由,江家人不要钱都很乐意过来帮忙。 雁娘在榆哥洗三时,也送礼物上门贺过喜,她很羡慕张惜花生下孩子,见她无声的抚摸着自己的肚皮,张惜花笑着劝慰雁娘,让她别急,并告诉雁娘她的身体恢复得十分不错,再养胖实点,就可以准备怀孩子的事儿。 雁娘身体已经大好,养了大半年连身量亦长高,以前瘦瘦小小的一个姑娘,眉眼都张开来,一副清丽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柳枝一样的细腰身,她心地好,肯踏实过日子,每日尽所能的让男人放心家事,江家兄弟哪个不对她上心? 张惜花看着她为人逐渐开朗,话也多起来,江家屋子的几户邻居,对她风评也不错,慢慢愿意与她来往,照这样下去,江家兄弟齐心存点钱,再多置一些田地,雁娘以后的日子显见也能过得不差。 榆哥洗三礼那天,大姑子何元慧家来后,说是想留在家里多住几天,便一直没回杏花村,何元慧显然是早有此打算,她自家的衣裳等,儿子东哥需要的物什,都早早备了一堆过来,何大栓与何曾氏心里是巴不得留女儿与外孙在家里,于是半推半就应承下来。 何元慧原本是想跟着家人一道下田,可她一身细皮嫩肉的,只做了一天活就受不住,何元元雄赳赳的做几天活也没喊累,她趁此时机第一次笑话了姐姐。 何曾氏干脆让大闺女歇在家,何元慧见娘既要照顾张惜花母子,又要忙洗衣做饭,偶尔还忙田地的事儿,心疼娘一把年纪还做这样多,她干脆主动揽过家里的家务,连同照顾弟妹和外甥的事情。 反正何元慧生养过两次,对于怎么照顾产妇与婴孩早已摸索一套方法,她做的食物比婆婆做的还合张惜花胃口。 有了何元慧的帮忙,何曾氏轻松了,何生也放心了,简直是皆大欢喜。 张惜花心细,近来家里每天累得像骡子似的,大姑子一直面色如常,对着谁都笑意融融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倒是没其他人注意她的异常。 杏花村说远并不远,赶路也就一个多时辰的事,可是大姐夫一家竟然由得大姐在娘家连续住五六天,况且此时又是农忙时分,即便大姐做不下多少农活,可造食打家理事也是一把好手,李家没可能由得劳动力闲赋在娘家,因此实在说不过去。 这种种的反常,让张惜花有点忐忑不安,但是知道何元慧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既然她不愿意说,张惜花便决定先别多嘴问,等等看过两天大姐夫家来不来接人。 作者有话要说:\(^o^)/~ ☆、第61章 时间一晃又过去两天,何元慧带着东哥在娘家门前稻田间的水渠旁捞小蝌蚪玩,东哥拿着舅舅何生用竹篾做成的小鱼网,捞起来一摞蝌蚪,又放回去让蝌蚪们继续在水里游荡,来来回回重复这种举动,自顾自玩得不亦说乎。 何元慧静静的眺望着远处成叠的山峦,她原本心里十分镇定,此时不由也急了,她是个好强的,虽然嘴上时常数落爹娘死要面子活受罪,她骨子里就流着爹娘的血,其实心气更甚爹娘。可心里再急也没用,既然冲动之下跑回娘家来,哪里能灰溜溜的自回去? 该死的李大郎,竟然不顾夫妻情分,做下这等肮脏事,既不解释清楚,也不过来赔礼道歉接她家去,她就耗着呗。 何元慧咬牙,眼里聚集起深深的冷意,死死压抑住心底蹿出的火气。 小小身儿的东哥突然将小网兜扔在一旁,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心情有点低落道:“娘,不好玩,没人陪我玩儿。” 何元慧收敛心神,转向儿子时很快恢复成柔和的模样,笑着道:“东哥,今儿娘可给你穿了新衣裳呢,坐在地上弄坏衣裳咋办?” 东哥憋着嘴巴,想想还是爬起来,蹬蹬蹬的迈着小步子跑向何元慧,三岁多的孩童速度并不快,何元慧立时伸出双手做出要接住他的姿势,东哥飞扑进娘亲的怀抱,何元慧拍拍他弄脏的衣裳,将儿子抱起来。 东哥噎噎嗓子,要哭不哭的小模样儿趴在何元慧的肩膀上,说道:“娘,我想爹爹,想哥哥了。” 何元慧闻言,忍耐了几日的酸楚,几乎将她逼迫得落泪,幸好使劲忍下了。 东哥见娘不理他,追问道:“娘,我们什么时候家去啊?我想哥哥……” 这儿都没有小孩儿与他一同玩耍,在家中有哥哥陪着,有爹爹,周围也好多小孩儿一道玩,在姥姥姥爷家虽然也很好,可是他真的很想爹爹哥哥了。 何元慧重新展露笑颜,搂了儿子,逗着他道:“估摸着小鱼儿该醒来啦,东哥跟娘亲一道去陪弟弟玩好吗?” 说到小鱼儿,东哥眼睛亮起来,马上变得精神起来,眯着眼睛笑道:“嗯!娘,我们快点走吧,榆哥一定醒来啦。” 小孩子就是容易哄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何元慧感叹一句,抱着儿子就进入家门,他们刚才就在门口,入得大门,东哥挣扎着要下来自己走路,何元慧一将他放下,东哥便屁颠屁颠的跑进舅舅舅妈房里。 张惜花睡了个回笼觉,恰醒过来,正给何榆换尿布呢。 东哥见此,捏着鼻子大叫道:“小鱼儿拉粑粑,臭臭……” 张惜花笑了,学着小外甥的声音夸张道:“我们东哥拉粑粑也是臭臭呢……小鱼儿没拉粑粑,他只是尿尿了。”吃奶水的婴儿,当然尿得多。 东哥这才靠近,冲舅妈扮个鬼脸,嘿嘿道:“小鱼儿醒着吗?” “醒着呢。”张惜花给榆哥换好,检查一遍后,就抓着他的小手指,递给东哥,并问:“弟弟的手是不是比东哥的还小呢?” 东哥轻轻捏捏榆哥的小手,嘻嘻笑起来道:“是呀。”说着便一直逗着何榆玩乐,听到何榆突然哼哼一声,东哥认为弟弟在回应他,便哈哈笑。 何榆哪里是懂得回应,他除了会哭,连笑也不会呢,没有睡着肚子又不饿时,就只会睁着眼睛,偶尔才眨下眼。 即便如此,东哥也颇有成就感,娘亲和舅妈都说过,小鱼儿现在不能说话,也不能走动,每日里只能自己玩,所以东哥觉得他陪着弟弟玩,便是做了一件特别伟大的事儿。 那天,东哥骑在何生的肩膀上,询问舅舅弟弟叫什么名字时,听到叫“河鱼”,东哥脑子里立时想到家里做的好吃油炸小鱼儿,于是自顾自的对着弟弟一声声的喊:“小鱼儿……”无论家人给纠正多少遍,东哥依然叫得欢乐。 大家只能由得他,何元元是个活泼的姑娘,兴起跟着外甥一起叫,每次家来便喊:“嫂子,小鱼儿醒着吗?” 这一大一小,常常弄得一家人哭笑不得。 知道弟妹会帮忙看着东哥,何元慧先去一趟灶房,锅里炖着鸡丝粥,她打了一碗,端给弟妹,进房门便问道:“惜花,趁温热吃一碗。” 张惜花坐月子期间,何元慧也让她像之前自己一样少食多餐,这样不要鸡皮,只将鸡脯肉切成丝,和着粳米熬粥,一点儿不油腻,吃起来很合口味。 “一直麻烦大姐呢。”张惜花很是腼腆,却没矫情,正好肚子饿了,她将何榆放在床上,便端起碗来捣着喝一口。 “哪里什么麻烦的。你要吃得好,才有奶喂榆哥呢。”何元慧笑笑,东哥也想吃,锅子里炖煮了够分量的,于是母子两人也装了一碗粥喝。 三个人一遍吃着粥,一边轻声说着话,何榆突然哭起来,东哥忧心道:“小鱼儿饿啦,他也想吃粥吧?舅妈我想喂小鱼儿吃。” 张惜花赶紧将榆哥抱起来,轻轻摇晃哄着他,并笑着对东哥道:“小鱼儿他不吃粥呢,他现在只吃奶。”她背过身,解开衣裳让他含住,何榆有了吃,立马不再哭了。 何榆吃着吃着,嘴巴就不动了,待张惜花一看,竟然已经睡着,嘴没合上口里还有没来得及吞下去的奶汁呢,她轻笑一声,用干净软布帮他擦擦嘴,满心的柔情也不想放开他,只搂在怀抱里。 心里却很忐忑,大姐夫竟然真的没有上门,李家也没来人传什么消息。张惜花悄悄的观察一下大姑子的脸色,现在这个时机问,不知道合不合适? 又怕问后,没什么事儿显得自己多心,可家里一团和睦,大姑子对家中人十分好,自己坐月子期间各种照顾,若她真的受了委屈,却没个人嘘寒问暖,难免要寒了她的心。 略微犹豫,张惜花刚想张口询问,东哥却突然哭闹起来,瞪着小腿儿不肯睡觉,哭着道:“娘!我不要……不要……” 榆哥已经睡着,东哥还想吵醒他陪着玩,于是何元慧便搂了儿子,要哄着他一道睡觉,东哥却不依。 连续挣扎几下,东哥见娘不肯放他下地,抽抽嗒嗒的哭诉道:“我不要娘,我要爹爹,我要哥哥……我要回家找哥哥……” 何元慧感觉被扯了下心,有点钝痛感,耐着性子一个劲儿哄着东哥,最后还是张惜花一起想法子才将人哄住,褪下衣裳,与榆哥一道儿躺在床上沉睡。 见时机合适,张惜花轻声问道:“大姐,我就多事问一声,姐夫家是否有不顺心的事儿?若有你可得跟我们说,一个人憋在心中不好受。” 刚才东哥哭闹成那样,何元慧也没松口说回家,张惜花便知一定有了啥不痛快的事,莫不是那几位妯娌起幺蛾子? 何元慧头微动一下,却沉默不语。 张惜花叹一口气,道:“若是大姐不愿意说,便不说罢。我是个粗妇,不懂太多理,大姐有个甚的烦心事,只管与我说说,就当解闷儿。可要是有啥拿不定主意,所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说出来,爹娘、阿生与我许能有点主意的……” 何元慧还是沉默着,此时房间中光线暗,也不大瞧得清她脸色如何,但听着声音,像是憋着气呢。 张惜花赶紧道:“我问这些个,没别的意思,大姐别想多。坐月子艰难,多得大姐照顾,我是巴不得大姐一直在家中的陪伴呢。” 听到这儿,何元慧知道弟妹想多了,她用一种特别无所谓,特别淡然的语气道:“没别的事,如今你大姐夫有了新人,正蜜里调油呢,哪里会想起我这糟糠妻,我自觉离了家,也好给他们腾地儿。” 吓……张惜花手一抖,很不敢相信的瞪大眼,地地道道的农户,哪里有这些个事,嫁人娶妻便是一辈子的事,张惜花稳住心神,她以为只是妯娌间的龌龊而已,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大事。大姐夫有了新人是怎么回事? “呵呵……”何元慧自嘲一笑道:“说出来你们都不信是吧?他那个人,以前见着我就像狗见到屎,死扒着不放,定要叼进嘴,如今换个对象,又有何出奇?” 尽管大姑子语言刻薄,张惜花依然从她语气里听出委屈之意,一想着男人心不在自家身上,那阵子张惜花有过很深的体会,因此能感同身受。 幸好…… 幸好丈夫并没有对罗香琴情深意浓,这是她的幸,张惜花跟着心头发酸,既然何元慧已经开口,想想还是决定问个仔细,也许是大姑子想多了,或者只是捕风捉影的事儿呢? 张惜花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心,柔声道:“大姐,那个人是谁?可恨我如今身子不便,不然定要打上门去。” 幸好弟妹没帮着丈夫说话,何元慧之所以不愿意说,是很肯定爹娘一定会帮着劝和,可她的委屈怎么办?何元慧想想都郁闷死,此时听到弟媳的话,噗嗤乐道:“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能打得过谁?也就打得过阿生罢,还得他让着你才是。” 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一时间张惜花顿觉情况乐观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o^)/~ 还请亲们担待,蠢作者要一直忙到中秋后,所以每天的更新时间很飘忽,没法固定大概时间段。真是很不好意思哦O(∩_∩)O~~ ☆、第62章 微风拂面,这块田已经弄完,何生抬头看一眼天色,见已经到正午时分,恰肚子也饿得咕咕的叫唤……他抹掉手里的泥土,在旁边水沟里捧起一把水洗脸,又洗干净脚后穿上草鞋就准备家去吃晌午饭。 他步子走得很急,片刻间已经蹿出老远,这样归心似箭的举动,除却肚皮饿的缘由,主要还是想早些家去瞧瞧媳妇和榆哥。若是晚了,榆哥该是又睡熟,何生想趁着儿子醒着,可以逗着他玩一会。 自从娶媳妇后,每日里外出时,他不知不觉竟然已经生出一种才出门就想早些做完活儿早些回家的心态。特别是知道家里始终有人等着,热茶热饭伺候着,温声细语的嘘寒问暖,何生心里便暖呼呼的。 经过一个山坡时,何生突然看见一片姹紫嫣红,惯常在山间走动的人家,这时节不用细看,便明白开得灿烂的是一片杜鹃花。 何生停下脚步,杜鹃花的灌木丛大多长在这片低矮山坡的向阳处,有粉红、大红和紫红三种颜色,各自争奇斗艳瞧着真是漂亮极了,何生不由想到因为媳妇还在坐月子,她久未出门,卧房里常关紧了门窗又不便于通风,不如采摘一些家去插在瓶中给媳妇看? 何生四下张望,发现此时无人,他赶紧跨过去,挑着那些枝条花朵繁多的扯下几支,也不晓得哪种讨媳妇欢心,干脆每样颜色都弄了些。 做完这一通,却发现今日没有带竹篓出门,若是直接手拿着一大捧花束进村里,免不得要给人落下话舌,何生弄得满头大汗,内心更是纠结万分…… 其实他哪里会有这些个烂漫思想,之所以心下一动采摘这些花儿,还是熬过寒冬,今年开春桃树长出花苞刚绽放时,张惜花兴起剪了几支桃花摆放在夫妻俩的房中添个景,自那以后她就时不时会弄些花枝回家。 何生见她喜爱弄这些个,也不阻止,且他自己瞧着也颇觉心情极为舒爽,便由得张惜花弄。自从媳妇进门,他房间中的一应事物便是由她打理,衣裳鞋袜始终叠放整齐,床铺弄得很柔软舒适,箱柜按着作用不同重新摆放一遍。原本寻常的房间,还是同样的那些物件,被媳妇整理妥当后偏偏就不一样了。 瞧着更温馨,空间更宽阔,住得亦更舒适。 纠结片刻,何生索性不去想,板着个脸摆出严肃的模样,手里捧着花一劲儿往家里赶,刚走到路口呢,便遇到爹爹和妹妹两个。 何元元瞥见哥哥手中的杜鹃花,眉毛微微一挑,心里更是惊诧,为什么她感觉哥哥捧着花束的样子很好笑呢?何元元立时蹦跳着跨过去,作势要抢过花儿,她嘴里笑着大叫道:“哎呀!我刚好想要呢。哥哥,给我吧,给我吧……” 边说着,何元元伸手夺,已经拿着走了一路,这时候给妹妹弄坏掉那可就要郁闷死,何生赶紧道:“你拿着吧。” 干脆给她拿着好了,就不用抢夺弄坏。 看着何元元手里捧着花脸上笑得比花儿更灿烂,何生心下不由松口气,果然还是姑娘家拿着花啊草啊才像样儿。 何元元不防自家哥哥那样好说话,撇一眼哥哥,偷偷嘀咕几句他听不懂的,当即就扯了花朵去掉芯子扔进嘴巴里咀嚼。 这么些颜色中,只有大红色的杜鹃花可以吃,味道酸酸的,每到了花开时节,村里好些个小姑娘小媳妇们爱摘了作零嘴吃。 一朵朵不一会儿就进入何元元的嘴巴。何生冷不丁瞧见自家妹妹的行为,他心里一紧,眉头微微皱起,真的好担心还没进家门就给她吃完…… 瞧着她那吃相,何生只能感叹一句牛嚼牡丹。 何大栓扛着锄头,询问儿子那块地弄完没,何生敛下心思,立时回答爹爹的问题,父子一行三人很快就入何家院子。 幸好就这么点路程,杜鹃花没有被吃完。何生立时对何元元道:“给我一些,我拿去给榆哥瞧。” 何生嘴角上扬,顿觉自己好机智,竟然把儿子给提溜出来做理由,果然何元元听到要给小鱼儿看,也没说啥,从手中分了一部分递给何生,倒是东哥瞧见小姨吃杜鹃花,也吵着想吃,何元元剩下的那些,干脆就搬来两张矮墩子,姨甥两个人排排坐着,与东哥你一朵,我一朵,吃得不亦说乎。 何元慧听见声响,走到堂屋里,马上就支起饭桌,摆上一家几口人的饭碗,灶房里早已备好几道菜,端来就可以上桌开饭。 何元慧笑着吩咐道:“阿元,东哥你两个少吃那些个花,快过来喝一碗汤。”上午时,与张惜花倾诉完心事,她此时面貌已经瞧不出异常,可见真是个好强的性子。 堂屋里热火朝天准备开吃,何生丢下手头工具,一溜儿进入房间,顺手给关上房门,轻声问:“还醒着吗?” 张惜花温柔的笑道:“你回来啦?咱们榆哥还没睡着呢。”略停顿,她垂头对儿子笑道:“榆哥,你爹爹家来啦。” 他手上那一簇嫣红倒是新鲜,该不是送给她的罢?只一想张惜花脸上悄悄泛红,便等着他会说点什么。 谁知何生啥也没说,很是正经的将花插在早已空的花瓶里,转身便跑到床榻边,马上弯低腰蹲下来静静瞧着何榆…… 何榆动动手指,何生便抿嘴笑起来。 真是不解风情,张惜花咬唇嗔了一眼丈夫,因要春耕,榆哥夜里又会闹,瞧着丈夫脸已经瘦下一圈,她心里少不得心疼,原本是自己坐月子期间不能冷着冻着累着,不然可以给丈夫做些吃食补身子。 这样一想,张惜花便决定出月子后要给家里人专门弄些好吃又补身的食物。 何元慧端着一碗鸡汤进门来,看那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场面,会心一笑,便道:“惜花,趁热吃吧。” 何生立时支起小桌子,给媳妇摆在床头。 何元慧放下鸡汤,嘱咐道:“阿生,你也早些出来吃饭。” 刚怀着何榆两个月时,婆婆就让抱窝的老母鸡孵鸡蛋,那批鸡仔顺利养大的有二十三只,除了头先几天吃别的,这会儿每隔一日便杀一只鸡给张惜花吃,何曾氏也不让张惜花吃粗粮,说是光吃鸡最营养,除了鸡外,每日换着来的,还有猪蹄煲黄豆,这些都是补身又下奶的食物。 按何曾氏的想法,只有母体吃得好,婴孩跟着才能长壮实,因此何家一家人巴不得张惜花能吃,多吃。日日荤腥味不断,弄得张惜花突然觉得有肉吃也烦恼呢。 一海碗的炖鸡汤,切成大块炖煮了一个时辰,面上漂浮着一层黄色油沫,何元慧心知弟妹不爱油腻,因此装碗时,已经给刮掉一层油,可张惜花捣一勺子要下口时,还是觉得腻,她不由得好笑,才连续吃几天就受不住,心想自己果然不是个富贵命。 见丈夫握着儿子的小爪子不放,他自进门后,就没给自己递一个眼神,张惜花挪揄道:“榆哥他爹,我吃不下,你帮我吃一些罢。” 榆哥他爹…… 媳妇竟然默默换了称呼。何生偷偷的脸红了,经常听娘对爹称呼‘阿生他爹,他爹’什么的,以前不觉得有啥,可轮到自己时,没想居然有些难为情呢。 虽心里微微别扭,何生还是马上抬头询问道:“怎的吃不下?不合胃口吗?” 张惜花苦着脸道:“我已吃了三天鸡肉……”做法都是只加了生姜进去炖煮,又不能换着花样儿,山珍海味也得腻啊。无需再解释,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何生沉声道:“明儿我去捉条鱼家来。”村里池塘养的鱼到底没有溪流中的肉质紧实、味道鲜美,还是自己捉好。 媳妇就没厌烦过鱼肉,何生听出她声音里的确不喜爱吃鸡肉,便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干脆还是捉些小鱼在家里备着。 何生又道:“多少吃一些,娘说只有这样吃身子才能养好。” “……”张惜花在丈夫的殷殷期盼下,还是选择拿起汤勺连喝了几口汤。 何生见她不动筷子吃肉,忙帮挨近拿筷子帮她把鸡肉挑出来,捡的都是些肉多骨少的那处,还细心的给除去鸡皮,他黝黑如深潭的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张惜花看,无声的示意她要把之吃完。 若是不吃下,倒弄得张惜花亏待他一番心意似的,于是乎,张惜花便低头把丈夫挑出来的一块块吃下。 见此,何生展颜笑道:“待你出了月子,想吃什么,我都弄来给你吃。” 张惜花脸上一热,他这个闷葫芦猛地说出一句热乎话来,着实让人措手不及呢,乖乖吃掉半碗,她实在吃不下了。 何生也不再强迫媳妇,不等吩咐,便端起碗,几下便把汤喝完,再拿筷子夹起剩下的那些肉进嘴巴。 何曾氏在媳妇养身子这一方面并不节省,她给儿媳妇吃得基本是新鲜肉,不像其他的婆婆似的,一只鸡来来回回的炖几天,所以,张惜花碗里吃不完的,便全落进何生的肚子里。 中午吃完饭,一家人可以睡个晌午觉,何生去堂屋吃完饭,消食回到房间时,张惜花才将大姑的事儿告知丈夫。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妖精D口袋扔了一个火箭炮 ╭(╯3╰)╮ 第一次收到火箭炮,因为更新太不给力总觉得好愧疚啊好愧疚…… ☆、第63章 榆哥在娘亲的怀抱中慢慢睡沉,静静等了片刻,张惜花轻柔的将榆哥放在床榻上,又给他盖上单独的薄被。她白日里没事儿干,有很多时间补眠,便只移开身让何生躺在儿子身旁,她自己躺在外侧,脑袋靠在床头上望着帐幔…… 听闻大姑说完事情的始末,张惜花心里起伏不定,据何元慧的描述,目前还搞不清李大郎是否真的与那姑娘有些首尾,可光是看李大郎这样护着对方,何元慧哪里能不心寒?这不一气之下才做出跑回娘家的事儿。 可她回娘家,丈夫却不闻不问,弄得如今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处境十分尴尬,便在心里又对李大郎怨上一分。 当初以为何生心头留着罗香琴那颗朱砂痣,张惜花就已经十分难受,哪里不能体会那种感觉?她重重叹一口气,世间的女人总是要比男人过得艰难些,同为女儿身,张惜花只盼着大姐夫别真的那般糊涂才好。 虽只相处很短的时间,张惜花与何元慧彼此间并不是太了解,但他们一家子人都是很坦诚的人,也没别家那么多摩擦,张惜花对大姑的性子,也估摸到几成。大姑那样性子强的人儿,肯敞开心扉跟自己说这些糟心事,约莫是想通过自己这方试探一下李家那边的情况。 于是,趁着何生还没有熟睡,张惜花想想便把事情与丈夫说了。 何生听完当即愣住,他紧紧锁着眉头,身上的瞌睡虫也跑光光,半响抬起头问道:“大姐说的这些,她当真亲眼见过?” 张惜花点点头。 何生握紧拳头,也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若不是亲眼见到,以自家大姐的性子,不可能被三言两语道听旁说的事情气得跑回娘家,那么如此一来,便是大姐自己见到事实,才会相信。 丈夫的手臂已经捏出青筋,张惜花拿自己的手轻轻摩擦着他捏紧的拳头,无声的示意让他放松,何生松开拳头反而握住媳妇纤细的手,表明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知道他心急,张惜花柔声道:“何郎,我想着,东哥近来常说想哥哥,不如你明儿先把田间的事情放一放,去接了他家来歇两天?” 这也是何元慧舍不下的事情。当时,远哥跟着爷爷奶奶去别家做客,尚未回家,不然她一定把两个孩子带在身边。虽然李婆子将远哥当成宝,可是没有亲娘在一旁看顾着,谁知道孩子在家有无受委屈?家里那几个妯娌,就没一个好相处的。 事情没有明朗,何元慧亦不想让何大栓与何曾氏知晓,免得他们跟着担心。告知了弟妹,虽她没明说,瞧着弟妹当时通透的模样,何元慧当即松口气,若是弟弟上门去探探情况,也好解了目前尴尬的局面,她很明白自己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娘家罢? 深思几日,何元慧其实心底已经妥协,她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两个儿子着想,世道便是如此,凭她是多么强势的人。 张惜花此时也没让何元慧失望,何生听完媳妇的话,他本来就有此打算,便道:“明儿我跟爹娘说一声,早上便去接远哥。” 接远哥只是幌子,找李大郎才是正经。 出嫁女在婆家受委屈,若是娘家强势,婆家也不敢过分,可何元慧只何生一个弟弟,娘家的境况又远远比不上婆家,张惜花忧心道:“到了李家,你可别恼怒动手,切忌先了解清楚始末。” 李家有几个成年的壮汉,若是打架,张惜花还怕何生吃亏呢。 何生握紧媳妇的手,让她放心道:“我不跟人打架。” 翌日,当晚与爹娘说完,何大栓不明所以,何曾氏倒是若有所思,不过还是同意让儿子去,于是一早何生就启程去杏花村。 到达时,已经是卯时末,李家已经吃过早饭,一家子除却留在家的,都出发去田地间干活。李婆子见到何生,看他身后并没有跟着大儿媳妇与东哥,她嘴角一抽,口气便不好道:“哟,是亲家兄弟啊,大早怎的把您招来了?” 何元慧不在的这些日子,下头两位妯娌使劲儿向李婆子吹耳边风,春耕这种大事,居然躲懒到娘家去,李婆子能不生气? 何生向对方问一声好,并没有多介意对方的态度。他也帮着何元慧解释一遍,说明她是突然身子不舒服,才在家里住着,因为张惜花懂治病,与其请郎中花钱看病,不如就让自家媳妇帮大姐医治呢。 李婆子一听,原来是这样。想着既然娘家给看病,当然不用自家花钱,能省一笔是一笔,她面上便带出笑容道:“那可要劳你们费心。” 听出对方已经不再追究,何生才笑着问李大郎与远哥的去了哪儿。 李婆子便让人把在田地间的李大郎喊家来,虽然家里颇有余钱,李家几个儿子依然要下田干活,只是田地多,为了不耽误时间,每年都不得不雇佣人手来帮忙。 这当中,因着去年大旱,李婆子娘家的旁支亲戚,有户人家便是由于家里境况窘迫,投奔到李家门上,原就是踩着春耕的时间点上门,有廉价的劳动力使唤,李家两老不可能拒之门外,于是乎就留下郑家一家子帮着做完春耕的农活。 李婆子姓郑,她平日里经常补贴娘家,就是给二儿子娶妻,为了名正言顺的照顾娘家,也是娶的娘家侄女,李二郎的媳妇,杏花村的人便称一声小郑氏。这个小郑氏自持与婆婆沾亲带故,一直不把旁的妯娌放在眼里,更是懂得拿乔做怪,平时里没少干惹人嫌的事迹,而李婆子睁一眼闭一眼纵容了小郑氏,更是造成李家几房人私底下弄得乌糟糟一片。 小郑氏个子娇小玲珑,却生得面如芙蓉,她自诩貌美如花,谁知自家大嫂无论举止形态穿衣打扮,处处将她比了下去。小郑氏哪里容得下何元慧,因此两个人十分处不来,简直两看相厌。 再加上,小郑氏嫁来两年,至今没生得一儿半女,何元慧却已经有两个儿子傍身,她心里更气恼得咬碎了银牙。 何生等在李家的堂屋,李婆子让小郑氏去灶房烧了一壶茶,自己又摆了几样瓜果招待何生。小郑氏嘀咕一句,还是老老实实去煮茶,她可以在妯娌面前嘚瑟,却不会惹怒婆婆,既然婆婆吩咐的,烧好茶水还跟着道一句:“请吃茶。” 李大郎回来时,手里牵着远哥,身后却跟着一位穿得十分质朴的姑娘家。何生当即微微眯眼,不动声色的观察一番。 那姑娘便是留在李家帮忙的郑巧儿,从媳妇的嘴里得知,就是这位郑姑娘与大姐夫搅合在一起了。 何生是个闷性子,除了自家媳妇,他从不会把眼光往别的妇人身上多瞄一眼,这会儿为着自家大姐,他克服心底的抗拒,冷着脸打量一遍对方。依他看,这位郑姑娘也就是五官端正四肢健全而已,浑身上下并没多出挑,怎的就让大姐夫瞧上了? 何生很奇怪…… 一时间他不由忆起与媳妇成亲那会儿的事情。他与媳妇皆是盲婚哑嫁,成亲之前真的连面儿也没有见过,只听媒婆、娘亲说过对方大致的样貌,并保证对方一定是个好姑娘,何生当时没啥大的想法,谁知道当他牵着张惜花的手时,那只手同自己一样有着深深的茧子,可见是个惯常做活的姑娘。他通过交缠的手感觉到她在颤抖,亦感知到她在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慌张,虽如此,张惜花依然灵活贴着他一步不落的跟着做完成亲的步骤。 何生便忍不住在心底勾勒她的模样,待解开盖头,见她果然生得一副十分柔和的鹅蛋脸,低头敛眉很是温顺,何生当时低声问:“你饿了没?” 张惜花红着脸微抬头应道:“不饿呢,刚才婆婆已经拿吃食过来填了下肚子,你饿了吗?要不要也吃一点?” 声儿亦柔柔的,听起来十分舒服,她虽然面上羞涩,可不仅仔细回了话,还口齿清楚的表达对自己的关心。当即,何生便意识到这姑娘不仅性格十分好,果然也像娘亲说的是做事儿的人。何生很有自知之明他性子闷,不大爱说话,若能得一位好相处的妻子,便是他的福气,他很希望对方别嫌弃他这一点,也别过多要求他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儿。 成亲时,他并没有过多注意媳妇的样貌,只觉得瞧着顺眼,后面相处中,更是觉得她与自己契合,不知不觉中,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喜欢上她了。 李大郎见到大舅子,面上有点尴尬,呵呵笑着招呼他道:“阿生啥时候来的?” “才来了一会儿。”何生亦笑着答道,大姐夫的出声打断了他飞远的思绪。 远哥瞧见舅舅,早已经跑过去,恭恭敬敬的喊一声舅舅,便迫不及待的追问娘与弟弟有没有家来? 何生摇头时,远哥脸上说不尽的失望,很不高兴的垂眉。 何元慧离家的日子,李大郎便一直把远哥栓在身边一刻也不离身,远哥不像东哥还是啥也不懂的年纪,他已经会思考,隐约猜到爹爹与娘亲吵架了,并且他十分不喜欢巧儿姨,她老实凑在爹爹的身边。 远哥已经敏锐的意识到,就是巧儿姨导致爹与娘吵架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阿晚送的一颗地雷。 亲爱默默送了我好多地雷啦,么么哒╭(╯3╰)╮ 前面突然被网审了十几章节,⊙﹏⊙b汗 ☆、第64章 尚不到午饭时间,李家其他几个兄弟皆在外做活,此时屋里除了李婆子,就只小郑氏一个料理家事,全家十几人的口粮做起来亦不轻松,往日至少要留两个媳妇打理,因何元慧在娘家,三房徐氏跟着夫婿李三郎看着镇上的铺子,小郑氏既然不想下田,便只得央求了婆婆留下来打理家务。 小郑氏原本想让婆婆请个人帮手,李婆子精打细算着呢,现在年景不好,去年田地、铺子皆减了收成,想着一个人手脚快也能完成,她哪里还肯花钱请人做家务? 郑巧儿既跟了回来,瞧见小郑氏阴沉着个脸,她很有眼色的轻轻道:“清儿姐,饭食还未弄完吧?你歇一会,下面的放心交给我罢。” 说着话时,灵动的眸子状似无意的扫一眼李大郎,可惜李大郎始终没递个眼色过去,郑巧儿脸上神情便黯淡不少,待她慢慢的走进灶房,小郑氏立时跟了进去。 小郑氏撇一眼郑巧儿,摊开双手懒洋洋的指着灶房里的瓢盆碗筷,道:“这些,那些,我都没来得及洗,倒要麻烦你了。另今儿给雇工们熬一锅稀粥,贴两个粗面饼便是了。” 为不耽误事儿,李家请了几个壮汉来帮忙,包两顿饭,旧年都是任由他们吃饱,现在是小郑氏管灶房的事,她只给些粥水饼子打发掉。 郑巧儿掩下心里的不喜,闷不吭声的开始收拾小郑氏没能做完的事儿,这些日子,李婆子也晓得二媳妇一个人理不清家事,便默认让郑巧儿到点后赶回来帮忙造饭,她拿着一样工钱,却做了两样活,还要忍受小郑氏时不时的颐指气使,若不是…… 若不是…… 郑巧儿心里狠狠咬牙,面上只表现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摸样。 小郑氏挑挑眉,看着自己修剪得整齐的指甲,叹口气道:“你呀你,怎的这么不开窍呢?我让你抓紧着,那么好的机会你却……看看你现在……” 郑巧儿红着脸,瞬间抬头望一眼小郑氏,又垂低头,小声道:“清儿姐……你可别胡说……我……” 小郑氏的闺名便叫郑清儿,她与郑巧儿是同族姐妹,彼此间相熟,便还按着原来的称呼喊人。 “胡说什么呀?我也是为你好呢。瞧你红着脸的模样多好看,将来定也是个有造化的。”小郑氏捂着嘴笑笑,心知再磨蹭就赶不上饭点了,便只能弯下|身一起做事。 郑氏姐妹在灶间忙活时,李大郎请了何生进房里说话。 李大郎吞吞吐吐,才问了句:“阿慧她……她身子是否真有不适?” 何生冷着脸,哼道:“劳姐夫挂心,大姐她身子好得很。” 李大郎明显松一口气,马上露出笑容来道:“才刚听到她身子不好,害我提着心呢。”转而又问:“东哥在家听话不?” 何生一直悄无声息的观察李大郎的神色,发现他的关心之意并不似作伪,男人之间没那些弯弯绕绕,何生便直言道:“姐夫既然另有他心,我今儿便把远哥一道接家去,反正我们何家再怎么样落魄,也养得起他们母子三人。” 大舅子毫不客气的指责,臊得李大郎满脸通红,可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辩驳。 何生本是试探的话,此时见到姐夫的脸色,眼里的光渐渐的冷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停了几天进入不了状况,这章等下会补齐3000字。所以现在买了,明天起来看时就不用花那么多*点数哦。 男女主角间已经很恩爱啦,他们性格都是很闷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写他们的事,为了丰富一下配角的形象,所以想转换一下视角写点儿配角啦,不会占很多字数的O(∩_∩)O ☆、第65章 细说起来,何元慧言明撞破丈夫与郑巧儿之间的龌龊事,李大郎的确很冤屈,可是他也并不全然无辜。 正值青春年华的美貌姑娘,欲说还休的对自己表示出一丝好感,身为成婚多年的男人,晓得自家竟然还有行情,李大郎内心不免沾沾自喜一番。不过他与媳妇夫妻和谐恩爱,面对郑巧儿有意无意的试探,他还是恪守礼仪,不愿逾矩半分。在此之前,李大郎皆很有底气说自己没做半点对不起媳妇的事儿。 那日,郑巧儿在柴房搬了一捆柴火到灶间,行到半途时,脚不知怎的突然打滑,眼看就要摔倒,恰巧李大郎路过,他便伸手扶了一把,哪里知道郑巧儿不小心跌落进他怀里,软香温玉入怀,与媳妇的身完全不一样的感受,一时间让李大郎免不得打了个激灵…… 郑巧儿羞红着脸,半边身子依偎在李大郎健壮的胸膛里。等李大郎惊醒过来这不合礼数时,一抬头便瞧见何元慧拧眉瞪着他。 李大郎慌慌张张的将郑巧儿推开,跑到媳妇面前欲要解释,何元慧美目似笑非笑的睨一眼丈夫,转身便回了房间。 事后,夫妻俩不咸不淡的静默了两天,才恢复如初。郑巧儿倒是献起殷勤来,偶尔逮着个时机,便要对李大郎嘘寒问暖一番,何元慧忍着怒气,其实她并不愿多计较,反正也晓得丈夫与对方没真发生什么,可心里扎了个针眼,哪里能舒坦? 最后让何元慧爆发的,便是李大郎一句“我与巧儿妹妹根本啥事也没,你别嚷出来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自己才是委屈人,丈夫却心疼别人的名声,先前何元慧只是不舒坦,听完后简直是气急攻心,刚好弟妹生下孩子,要做洗三礼,何元慧干脆扔下一句话:“给你俩腾地儿,我就不碍你们的眼了。” 她带了东哥便住在娘家。 李大郎只是觉得,人一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若是传出个不好来,将来还要不要嫁人呢?因此才说出这话。 媳妇却不理解,李大郎也有脾气,他觉得自己无辜啊,就这样被妻子打上三心二意的标签,两人都在气头上,李大郎消气后想低头,碍着男人的脸面,豁不开口,心里也是别扭极了,这才连续几天都没去岳家接媳妇孩子。 他心里也悔,怕自己真个受不住心猿意马坏了事,待儿子远哥家来,为督促自己也是为不让郑巧儿找到独处的机会,便一刻也不停的将儿子带在身边。 于是,打从明了自己当初心里的确有点得意过头,现在只面对大舅子的一两句话,李大郎莫名心虚起来,一时间哑口无语。 东厢房的外室,突然沉默得连针落的声儿也能听见。何生自说出那句话,板着脸沉默了片刻,他再次抬头道:“既然姐夫不反对,那我此刻便打包些远哥的衣物,趁着天气好,早些家去。” 李大郎红着脸叫道:“那可不行。” 何生严肃的盯着李大郎,要说李大郎自家有个铺子,平日里看铺子也时常与人说说笑笑,虽然没学到一副油腔滑调,但是好歹算口齿伶俐,可偏偏每次面对自家大舅子肃着脸时,莫名便要被对方的气势压倒,故而,与何家结亲这么些年,其实李大郎与何生两个的关系并没多要好。 最主要还是何生太闷,为人又规规矩矩十分无趣,李大郎觉着跟他聊不来啊。 李大郎顶着低气压,还是梗着脖子急切道:“我的媳妇孩子,作甚住在外家去?哪儿也没这个理。” 李大郎急,何生可不着急,他只是轻轻落下话道:“姐夫,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李大郎哪里能不晓得何生是认真的,老实人不打诳语,他既然说得此话,若是自己没个表示,肯定要把媳妇母子三人带去何家,便急急忙忙道:“阿慧到底跟你说了啥?阿生你可别误会,都没有的事儿。” 原本就是夫妻间的事,李大郎其实真不想让别人掺和,此时心里顿觉自己办了糊涂事,早知就别跟媳妇怄气早去接她家来才是正经。 何生抿嘴道:“先不说有无影的事,姐夫非官身若是想纳小,于理于法俱都行不通,便只有休妻一途。不过姐姐既未犯七出之条,姐夫想要休妻,也得我们何家肯才是,我事先言明,我们只接受和离,且需将远哥,东哥交由我们何家为前提。” 大舅子字正腔圆的几句话,吓得李大郎真的着急起来,他没料到竟然闹得这样严重,连休妻、和离的事儿,何生竟然也考虑到了。 李大郎赶紧道:“没有的事,我从未想过纳小,跟你姐姐两个好着呢,我今儿便与你一道接她家来。”他得问问是不是媳妇的意思。 若是,那还了得! 李大郎顾不得再别扭,当即就要整理一番去接媳妇孩子。 何生没阻止姐夫的行为,李婆子要留饭,他也笑着拒绝了,抱了远哥便要走,李婆子想拦住不让大孙子去,李大郎不用找便有现成的理由,媳妇身体不好,他要去看过才放心,反正有他看着远哥,不会让远哥有个好歹。 李婆子只得放行。 两个人带着远哥回到何家时,何元慧正洗刷着午饭的碗筷呢,瞧见丈夫嬉笑的脸,她心里也是松口气,只是还是忍不住白他一眼。 李大郎觍颜道:“身体真没事吧?” 何元慧斜一眼哼道:“倒让你白高兴一场,我身体倍儿棒,整日活泼乱跳,吃啥啥都香呢。” 李大郎嘿嘿笑着走近,要抢了她手里的碗筷自己洗,何元慧拿着木铲对着他的手就是一拍,李大郎非但不恼,还笑眯眯的把另一只手凑过去,表示让媳妇打个尽兴。 何元慧立时觉得无趣,远哥几日未见到娘亲,想念的紧,何元慧干脆就甩手让丈夫洗完,自己抱了远哥,要给儿子整治吃食。 三个人匆匆赶回来,还饿着肚子呢。 何生倒是一家来,也不去打搅姐夫姐姐一家四口其乐融融,他首先回到房里,张惜花正侧躺在床上,听到丈夫的脚步声,探头望过去:“刚才我便听到姐夫与远哥的声音了。” 何生挨过去,笑着道:“他说要来接大姐他们家去。” 张惜花欣喜道:“那便好。”夫妻双方中,只要有一个人肯先低头,才能打破僵局,她还是希望大姑子能与大姐夫和好如初的,最好之前的那些是个误会,解除误会便能继续和和美美的把日子过下去。 见何生伸手要去抱何榆,张惜花赶紧按住他的手,摇头道:“他才刚睡着呢,你别将他吵醒了,让他好生睡一觉。” 何生怅怅的停手,突然觉得自己在媳妇的心中,真的比不上儿子了。这小家伙自从出生后,便将一家子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如今何大栓也好,何曾氏亦然,连何元元皆这样,每天一到家里,便一溜烟往何生夫妻房中来,非要瞧一眼何榆,即便何榆睡得呼呼作响,大家也能瞧个半天,当真是成了一家子人的心头宝。 张惜花此时已经能下床自如走动,但是为了养得好一些,不敢出房门外吹风,自生产后都没洗过头也没洗过澡,但是日日都有擦身,何曾氏说产妇坐月子期间不能搬重物,她洗脸擦身用的热水,俱都是何生端来,弄好后又给倒掉。 几日来,倒是享受到何生无微不至的照顾,张惜花瞧见丈夫的脸色,也不知道他又想到啥事心情突然低落,便柔声问:“可是大姐夫真有个什么?” 何生凝视着媳妇的眼睛安抚道:“我瞧着大姐夫是没有二心的,你不要跟着担心。”于是就把与李大郎两人讲的三言两语解说给媳妇听。 张惜花听完,蠕动了下唇,却不知道该说丈夫什么好,忍不住嗔道:“你怎能威胁姐夫让姐姐和离呢?” 若弄巧成拙对方真的肯,那要怎么收场啊?况且提出要将两个外甥归何家来,李家也绝对不肯放手啊,这事情难办着呢。 “到时总会有法子的。”何生既然提出这个主意来,便肯定能想出办法解决,不过他突然对着媳妇,笑得憨憨道:“威胁是因为我知道大姐夫吃这一套,他绝对会受我威胁,不然我肯定不会这样说。”和离什么的,只是最下下策的法子。 做了这么久的郎舅关系,对于姐姐与姐夫之间的感情,还有姐夫的性子,何生还是能摸到李大郎的脉门,一棍子便打在对方的七寸上,由不得李大郎去多想其他的,李大郎自认为对妻子,对大舅子的性格也很了解,他心里咯噔一下,便觉得这很有可能,从来没想过与自己的媳妇孩子分离,哪里不慌张? 至于郑巧儿那朵清甜的小花儿,李大郎原本就没打算跟对方有啥,早抛脑后去了。 家里就这么点大,何元慧与李大郎夫妻俩互相抬杠时稍微大声点便传进耳朵里,何生狡黠的笑笑,忍不住执起张惜花的手,捏了下她已经养白嫩的手指,说道:“姐姐姐夫两人的事儿,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罢。” 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旁的不相干人是很难理清个是是非非来,何生觉得他们能做的,便是表明立场,让何元慧知道,自家人始终站在她的那一头。 作者有话要说:sorry,本来这章是要发到64章的,但是64章被锁住了没过网审,不给修改所以不能加进去。等了半个钟还是没过,于是我又写了一千多字发新章里面了。 ☆、第66章 将将入夜何家便吃完晚饭,梳洗完各自歇息,李大郎亦在何家留宿一晚,把两个孩子哄睡后,李大郎急急忙忙捉住何元慧,掰过她的脸就要含住媳妇的红唇。 何元慧很不客气的给了丈夫一手肘,力道大的很,撞在李大郎的胸膛处,他一时吃痛却没舍得放开人。 “松手呢。”何元慧拧着眉,表情凶狠的叫喊道。 李大郎将媳妇扣紧在怀中,见她面目凶恶,眸子却清亮迷人异常,登时啥也不顾,压低头就蛮横的行使自己作为丈夫的权利。 好一会儿,何元慧衣衫不整的抬头,恼怒的掐着他的大腿肉,道:“你得了失心疯还是怎的?没看到两个孩子睡在旁边呢。” 李大郎嘿嘿一笑,便要脱衣跨上床,随口说道:“家里忙得很,你既然不愿意明儿回去,便干脆在岳父岳母这儿住段时间,待闲下来,我就过来接你。” 何元慧点点头,这是傍晚时,她主动跟丈夫提的,起初李大郎不愿意答应,他现在既然这样说,显然是妥协了。 何元慧心气这才顺了点,她也褪下外裳,侧躺在李大郎身边,李大郎将两个孩子挪到里侧,自己挨过去蹭蹭媳妇,颇有点讨好的意味说:“明天我家去就跟娘说,让巧儿早些家去罢,毕竟她一大姑娘也做不得多少活,咱们家男儿又多,住的地方小,来来回回避不开,总不大方便。” 李家虽然日子富足,但没富裕到使婢差奴的地步,除春耕秋收需要人手时才雇佣人帮忙,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自家人做,兄弟四个皆已娶妻,家务也分摊在四个儿媳妇身上,这猛然冒出个郑巧儿来,她除了殷勤的抢着洗衣做饭喂养鸡鸭等,还跟着男人们一道出去做农活,一个妙龄女子,难免让男人升起怜惜之意。这不,除了李大郎,李家其他三个儿子的眼光也禁不住在她身上瞄几眼。 郑巧儿与李婆子娘家早就出五服不知多远,其实不算正经的亲戚,既没有血缘关系,虽然表哥,表妹的互相称呼,毕竟没法让人把她当成真正的妹妹看待,由不得不防。 何元慧心道这可是你自己拿的主意,可别说是为了她才做的,嘴上却说:“这事你无须跟我说,我是不介意她留与不留的。” “还生着气呢?”李大郎轻声问。 早先已经解释清楚,连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也没敢隐瞒,李大郎倒豆子似的全说了,最后被媳妇狠狠掐一把,把他的皮都掐淤青了,李大郎晓得媳妇算是揭过这一桩,便是被掐疼也值得了。 “我没生气。”关键生气只会气坏自己,何元慧可不去做那种亏待自己的事,没得到头作来作去,却把剩下那点夫妻感情给作没了。 何元慧叹口气,接着道:“你唤她回去,用啥由头?他们一家子都帮干活,偏偏只请她一个走,这不是故意落她的脸?到时岂不要伤了我们两家的亲戚情分?她也是个手脚伶俐的姑娘,在我们家干活亦勤快得很。反正田地也快耕完,让我说,就别让人家先回去,干脆做完春耕罢。” 何元慧嘴上说得深明大义,心里却嘲讽的冷笑。 哪个正经的姑娘住在别家时,不想着避嫌,却偏偏有意无意的凑到男人跟前去?依她看,这是一早就瞧好了肉,逮着时机便想咬下一口呢。 至于这肉是哪一块,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大郎听闻媳妇的一番话,深觉自己媳妇明事理,不由握紧她的手,感叹道:“我就是个大老粗,想得没阿慧深远,索性像你说的,也就十来天春耕便结束,郑家一家子肯定会回自个家,我便不去做这讨人嫌的事儿了。” 郑家怎么说也与李婆子沾亲带故,处理起来便麻烦点。不像旁的雇工,只要做不好活随时可以让别人走。 “你晓得便是。”何元慧轻笑一声。其实她一点也不想明事理,但从丈夫那句“别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就让何元慧很明白丈夫爱听这个话,左右不过是两句中听的好话而已,上下嘴皮一磕碰就完事,何元慧说起来毫无压力。 “还是我媳妇最好,最是为我着想。”李大郎由衷的感慨道,言语里掩饰不住喜意,又听闻她的轻笑声,他顿觉全浑身一松,当即起了不纯洁的想法,换个姿势搂住媳妇纤细的腰肢,动作十分熟练就要挑开她的衣裳,嘴里嘿嘿笑道:“你既然要躲懒不回家,便先喂饱我罢。” 被丈夫挑破心思,何元慧偷偷翻个白眼,还是由得李大郎爬上身。跟几个妯娌相处的久了,那几个凡事都要互相推脱实在让人腻烦,这当口全家忙的要死要活,回婆家肯定被挤兑得落下一堆事儿,她是蠢的愚的才会回去找罪受呢。 还是躲在娘家自在,就是多干一些活也做得心甘情愿。正好两个孩子也已跟来,她啥也不愁不担忧了,至于丈夫是否会逮着时机偷腥之类的,那就不在她的操心范围。何元慧很是小气的想:男人这玩意,还能时刻栓在裤腰带上?该偷腥的猫儿是管不住的,该吃屎的狗儿也看不住,索性放手别管了。 受了这十几日的煎熬,何元慧对李大郎的怨气,哪里是三言两语就消褪的?憋在心里啥也不说,就看他以后的表现罢了。 这一晚,夫妻俩还是十分和谐做了一场运动,一夜好梦的睡到天明。早上吃过朝食,李大郎留下媳妇和两个儿子,一个人孤零零的要回杏花村。临走前,何元慧帮他理了理衣襟,戏谑道:“我没在家里盯着,你可要栓住自己的眼睛。” 至于栓住眼睛是不看什么,不言而喻。 何元慧说完,飞快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红着脸羞涩道:“不然,我可真要生气了!到时再不理你。” 久未见到媳妇含羞带怯的脸,宛如盛夏天开得娇艳欲滴的荷花,只待有缘人伸手采摘,李大郎看得眼都直了,久违的滋味惹得他内心激荡,简直要把头点得快垂到地上。除了刚成亲那两年,媳妇时不时有个羞涩样,现在彼此熟稔极了,她早已经褪去小媳妇的生涩稚嫩,慢慢往彪悍的农家妇靠拢。说来,他还挺怀念媳妇以前的模样呢。 李大郎抓着何元慧的手,久久不放,半响才道:“我哪时候舍得让你生气了?别说眼睛栓住,我浑身上下哪怕是一根毛发,那也是你的呢。你只管放心吧,我保管不让旁的人捡了去。” 没说尽兴,他连忙加了一句:“旁的人一根毛发也别想捡去。” 这话简直是肉麻到新境界了,可却把何元慧哄得心花怒放,当即噗嗤一声乐道:“我呸!你当自己是那金银做的呢,谁耐烦捡你那不值钱的毛发。” 李大郎跟着乐呵呵,早年刚成婚时,他常说些甜言蜜语逗得她喜笑颜开,近年来却少了,他忙着家里家外,她亦琐事一堆,还有两个小子要她操心。不假思索,李大郎张嘴便道:“我这不值钱的毛发,早就有主了,旁的人想捡也捡不到呢。” 说着,李大郎特别具有烂漫情怀的扯下两根自己的头发,递到何元慧手里,眼里熠熠生辉道:“你想要多少我便给你多少,哪怕是我这颗心,也可以摘给你呢。” 何元慧赶紧四下扫一眼,发现家人都不在,瞬间将提着的心放下,脸却如火烧云似的,她伸出脚不客气的踢了一下丈夫,捂着脸骂道:“又尽胡说八道些臊死人的话,呸!呸!呸!你赶紧家去罢。” 李大郎由得她连踢两脚,只抬头望向咬着牙骂人的媳妇,她脸上尽是娇羞,如二八年华的少女。但眼角眉梢却遮挡不住妇人的风情,女子所能拥有的美好东西,她哪儿也没缺,真真是好看的紧。 “还不走?”何元慧掐腰催促。 李大郎窘着脸,连忙往门外走两步,何元慧却又把人叫住:“回来!” 李大郎立时停下脚步,很快偏过头,笑嘻嘻的跑到媳妇跟前,何元慧重新给他理了理衣裳,又轻柔的给擦下脸,才道:“路上注意安全。还有,忙完田里的活,记得早点来接我们家去。” 刚才已经对丈夫很不假辞色,她明白适当的柔情还是要表示的,话语里更是饱含浓浓的关切之意。 李大郎重重点头:“嗯。” 一直到离开走了一大段路,他还舍不得连连回头呢。 何元慧也是站在家门口望着丈夫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为止,倒像新婚燕尔不得不忍受分离的夫妻,她心里不肯承认,还自己辩解道:“我可不是想守在这儿,就他那点尿性我不了解?若不是晓得他爱吃这一套,我才不耐烦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门口。” 想不到何生竟然最透彻。这夫妻两人之间的事情,理也理不清个一二,旁人真的千万别多插手。 李大郎回到家,李婆子没见到两个孙子,把李大郎好一通数落,他于是赶紧解释一番,说媳妇娘家有岳母,小姨子帮忙看孩子,家里正忙着,没他们吵闹着也让老娘能松快一阵。李婆子心里这才舒坦点,便没再说什么。 倒是小郑氏忍不住嘀咕一句:“大嫂该不是故意躲懒吧?” 李大郎耳尖,忍不住为讽刺道:“清儿说什么呢?你当谁都会故意躲懒呢?近段时间我瞧你时常身体不舒服呀,娘不也让你休息了?” 两个人本就是表兄妹,幼时就熟识,那称呼便没改口。说起话来更不客气,只差直接说明只有小郑氏才爱干躲懒的事儿。 小郑氏被说得脸上红一阵,青一阵,自觉没趣,赶紧躲到房中去。 后面这些日子,李大郎尽所能的避开与郑巧儿接触,他既然有心躲,郑巧儿当然就找不到机会接近。 其实李大郎还奇怪呢,按理说他有妻有子,年纪也比郑巧儿大上很多,她怎么就对自己有意思了呢?实在稀奇。 男人一旦不用下半身思考后,脑子就恢复正常了。 郑巧儿一家去年遭受大灾,她家的土地处在的位置不好,旱得几乎颗粒无收,家中最小的两岁妹妹还因为生病夭折,日子简直要过不下去,这没办法,才到处给人做散工赚点钱买粮食。农忙时,想着李家肯定会请人,李家属于比较厚道人家,加上两家多少沾亲带故,肯定不会太刻薄,这才一早上门。 郑巧儿今年芳龄十五,到这年纪尚未定亲,最主要便是郑家想给闺女找个殷实的夫家,这无可厚非,可是李大郎想不通的便是,据他几日静观郑巧儿的行事,发现对方竟然是有意识的引诱着自家几个兄弟。 可家里兄弟四个,俱都成了亲呀!实是不理解她到底想干嘛呢?若是自家有个兄弟没成亲,她这行为倒是很可以理解。 其实有啥不能理解?不过是为一口饭吃而已。李家良田几十亩,又开着铺子,日子怎么都好过寻常人,别人吃糠咽菜,他家还能隔开几日有一顿肉食。自打来到李家,郑巧儿便不想回去了。她爹娘都不是能耐得人,给她找的婆家也不过是半斤八两,就是殷实,能殷实过李家吗? 肯定不能。因此,郑巧儿那日被小郑氏随意提点几句,她就动了心思。 李大郎瞧出对方心思不纯,那态度与之前就来了个大变。他自己是没着了道,还不忘提醒底下几个弟弟注意分寸,毕竟人可是一黄花大姑娘呢,怎么说也是姑娘家吃亏,若是到时候闹出事儿来,理亏的是李家呀。 一连几天,李大郎逮着机会,还抽空到下西村看望媳妇孩子,所谓远香近臭,成婚后便没再分开那么久自然很难生出思念之情,李大郎独守空房,身边没媳妇嘘寒问暖,那可是一闲下来,就开始念着媳妇孩子了。 李大郎每天辗转反侧念念不忘着媳妇,何元慧在娘家的日子过得不可谓不逍遥自在。她在自己娘家,没人跟她耍小心眼,更没那些斤斤计较的龌龊事,简直快要乐不思蜀了。 因为太过自在,大把时间空闲着,何元慧还琢磨着趁临近几个村落赶集时,要弄点小吃食去卖卖呢。她嫁到李家后,思想观念也发生了变化,更是深切的明白,做买*老老实实种田地赚钱多了。 大良镇下辖了百来个村子,日常购买所需物品,除了去县城买,临近十几个村庄间每隔开七日固定会有一次大集市,每次集市时,便会有小商贩运来各式货物做买卖,另外也有村民挑了土物去卖,场面十分热闹。 何元慧磨刀霍霍着想弄点小吃食去卖,在选择什么时,她原本是要弄茶叶蛋,熬煮时没弄出好吃的口味,加上必须要带一个小炉子去集市,还需要炭火保持茶叶蛋的温度,实在不便利,最后听得张惜花的建议,只弄了一篮子蒸米糕,还有一篮子油炸糍粑。 两样在家里做好,装进篮子里,用白布盖上,提着去集市非常轻松。何元慧带着何元元一道去,最后两姐妹十分开心的回到家里。 既然嫁出去,何元慧自己掏了钱买原料,并不花费家里的一分一厘。卖完东西后刨去成本细数一下,赚了有二十一文钱,何元慧当即给了妹妹五文钱辛苦费,把何元元乐得只管咧开嘴角傻笑,要知道何曾氏给的零花钱也就这么点数啊,还得过很久才有的给呢。何元元当即就掰着手指算着下次大集市是什么日子,迫不及待的盼着快点来。 姐妹两个尝到甜头还没开始大干一场,李大郎突然跑来要接何元慧母子三人家去。说是家里出了事情,必须要她回去管着家务。 什么事情?就是郑巧儿与李二郎出事了,李二郎吵着要休妻,要给郑巧儿一个名分,气的李婆子都病倒了,小郑氏一哭二闹三上吊,三房两口子必须要看铺子没办法回家,四房刚成婚不久顶不起事,李大郎只好将装病躲懒的媳妇喊回家。 此时张惜花刚出月子,说起来,何元慧母子三人已经在娘家住了近一个月,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何元慧收拾行李时,心里嘲弄的一笑:终日打雁,终被雁啄呀。 她就知道早晚要出点事。郑巧儿在李家的行事,男人们可以说是被乱花迷了眼,妇人们在事关自家男人的事情上生来就长了双敏锐的眼睛,何元慧当然也不例外,早早就察觉到对方不怀好意。 何元慧顺道也弄明白,当时小郑氏回一趟娘家没两天,郑巧儿一家便自动跑上门要来帮工,摆明便是小郑氏介绍过来的。不用说,小郑氏肯定也唆使过郑巧儿恶心自己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要咽下这么大个闷亏,也得她乐意呀,她不乐意,总要还点颜色回去,何元慧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现在听完丈夫的只言片语解说,没想事情闹成这样大。 何元慧之前顶多以为郑巧儿换个目标,也就是做点小动作恶心恶心小郑氏罢了,没想……哎……人生皆是戏呀。 作者有话要说:\(^o^)/~ ☆、第67章 坐月子真是比干农活还辛苦,幸好现在气温宜人,呆在室内出汗不多,身上污脏了也可以擦擦身,最让张惜花苦恼的便是不能洗头,如今总算熬过去,她一边拿干帕子擦头发,一边注意着床上睡得酣甜的何榆,眸子里的光不自觉便柔和下来…… 何榆此刻与刚出生时的模样大大不同,那会皮肤红红的皱皱的,闭了眼睡觉时活似个小老头,她与何生两个人光是瞧着便忍俊不禁。而现在榆哥的皮肤开始变得粉嫩,白里透着红,两只胳膊更像藕节般,引得人恨不得上去咬一口,何元元就常常玩笑着说以后她馋肉吃时,就盯着小侄儿便可以饱腹,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张惜花抿嘴一笑,她的头发也擦得差不多干透,索性披散着头发让其自然干燥,又拿起丈夫留在家的衣服捏着针线缝补。 外头李大郎来接何元慧时,急乎乎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张惜花放下缝到一半的衣服,出得房门外,了解情况后,便帮着大姐收拾东西。 李大郎着急想早些家去,何元慧可不着急,只把他打发到院子里劈柴火好图个清静,连在娘家住了一个多月,房间中很多东西要整理过。 远哥、东哥知道要回家,虽然不舍得,还是接受要家去的事实,说来他俩也好久没见到爷爷奶奶了,怪想念的呢。东哥迈着小步子挨着何元慧,嚷嚷道:“娘,别弄丢我的小兔子,还有那把小弓也要带家去。”这些个,都是新近何生给做的。 远哥也跟着弟弟后面,不忘交待自己的东西。 何元慧甩开手,皱紧眉头道:“你两个小子自家的东西学着自己保管,娘前头才教过你们,这么快便忘记了吗?” 听完娘的话,远哥年纪大些比较懂事,拉着虎头虎脑的东哥,便蹲在一旁乖乖整理起自己的小匣子。 见此,张惜花感慨道:“远哥,东哥倒是更听大姐的话呢。”大姑子眼睛一瞪,远哥,东哥都老实了。 何元慧随手将小儿的衣裳折叠放进衣箱中,笑笑道:“还不是你们姐夫那个混人,惯他兄弟俩惯得没边,我若是不唱白脸,将来长歪了可咋办?” 张惜花忍不住笑道:“姐姐姐夫却与旁的严父慈母人家掉转了一个头呢。”严母慈父在乡下地方真个少见。 “他就是个混人。”何元慧嗔道,她想到什么,噗嗤一声笑了,继续道:“两个小子皮着呢,你是没见过他们打打闹闹烦人的时候。我就想要个贴心小棉袄,可偏偏怀不上。”说着,她不由自主便抚摸一把小腹处。 张惜花悄悄瞄了一眼大姑子,她虽然骂着李大郎,眼里却没一丝怒火,近段时间李大郎抽空便来一趟,两口子一举一动好得蜜里调油,常让何家一家子人觉得一不小心看到搞不好要会长针眼。 好在这两夫妻还知道分寸,晓得躲在房里甜蜜,亦懂得避开两儿子。 何元慧道:“咱们榆哥喜静,我看呀,他以后比远哥兄弟俩都好带呢。你也赶紧将身子养好,早点给榆哥添个弟妹。” 张惜花脸色一红,才刚出月子急啥急呢,上次娘亲蔡氏过来看外孙时也这么说,什么趁着年轻身体底子好,一口气生他十个八个,她真是晓不得如何回答。 按医学常理来说,还是隔开一年再怀比较妥当,张惜花心里明白,却也没急着跟家里人解释,毕竟根深蒂固的思想,哪里是一句两句便说清楚的呢。 蹲在一旁的东哥听提到榆哥,“哗”的一声站起来,举着手里的玩偶道:“娘,我要把我的小兔子,小猪仔都留下给小鱼儿玩。” 瞧着小孩儿的憨态,张惜花满心喜爱,回道:“我们东哥真懂得友爱弟弟呢,不过小鱼儿他有小兔子啦,东哥留着自己玩。” 东哥便裂开嘴笑,远哥也跟着站起来,把匣子关好,兄弟俩个便决定去看望何榆是否醒来没有。 何元慧道:“他爹来得匆忙,屋里的床单被套我来不及洗干净,要麻烦惜花你来整理这些事物了。” 大姑子一家回来住的便是婆婆给小叔留的屋子,他们回去,不仅床单被套等要洗干净,房间也要弄得整齐,张惜花摇头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咱们一家子人还说这些作甚。倒是大姐家去还要照顾老人家,亲家母的身体要是还有不适,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可以随时喊我过去。” 听症状估摸着是气急了引起的肝火旺盛,静心调养一下便是。李家估计也请了郎中上门瞧病,虽如此,张惜花还是将话说出来,自己这段时间多亏了大姑子照顾,身体恢复得很不错,她可是真心实意的想帮到何元慧一点忙。 何元慧点点头道:“大姐才不把你当外人,需要你时定会唤你过去。”她慢慢收敛起嘴角的笑意,这次估计婆婆是真气狠了。 何元慧是真希望婆婆身子赶紧好起来。她与婆婆关系虽然不亲近,两个儿子却被婆婆照顾得很用心。何元慧也不喜欢虚的那些东西,让她把婆婆当成亲娘一样是不可能的,该有的尊敬孝道她一分也不少做,同理,她很明白,让婆婆把自己当亲闺女看待的事儿,她是想也不会去想的。 彼此面上过得去便已经很好。 李婆子在大是大非上面没啥问题,就是为人心偏得太过。她宠李老二,什么好处都是先轮到二房,其他房才会有。若不是二房至今没生出个孩子来,估计远哥、东哥在家里都会没什么地位。 加上小郑氏又是李婆子的娘家侄女,她就更有理由把好处往二房划拉。 却没想到,这两口子让李婆子那么不省心。 李家四兄弟,李大郎长得最像李老头,整个人高大健壮非常孔武有力,他面貌也不错。李二郎却生得像李婆子,不仅模样像,身材也像,瘦瘦小小的一个,到现在他身高也只到李大郎下巴处,因此,李婆子自然就疼他一些,疼着疼着就成了习惯。 面对婆婆的偏心眼,何元慧与其他两个妯娌,已经泰然处之,就是再眼红也求不来,干脆就不当一回事,也免得自己心烦。 二叔要把小郑氏休了,婆婆能不气晕吗?何元慧用脚趾头都想得到会气成什么模样。这下好了,手心手背皆是肉,就看婆婆怎么选择。 何元慧抿嘴,又想到郑巧儿,这么个皮厚心黑,关键是相貌也不错的姑娘,小郑氏与她对上估摸着要吃亏,这事儿可真不好办了。 何元慧只在心中怜悯片刻,就把对小郑氏的同情心抹得干干净净。人敬我一尺,我敬一丈,反之亦然。没理由对方要害自己,还要跪舔上去给人再打一巴掌。何元慧自认为没那个好气度。 她这种性格,连何曾氏都摇过头,劝她改一改。改什么改?人活一辈子,能舒坦的活着,为什么要委委屈屈压抑自己呢? 细说起来,小郑氏气得要用这种办法恶心何元慧,也是何元慧太落她的面子,当初家里那条小黄牛,小郑氏都已经跟娘家打包票一文钱不花给牵回去,没想半道被截胡,她当然有理由怀恨在心。 三房、四房平日都巴结着小郑氏,就大房不怎么搭理她,小郑氏与何元慧过招时,常常吃亏,积年累月下来,已经对何元慧不能用“讨厌”两字来形容。 可是,何元慧更有理由厌烦小郑氏啊,小郑氏嫁给李二郎差不多五年了,虽然怀过几次身孕,但是都没坐稳胎流掉了,她自己生不出来,就打别人家儿子的主意。当初东哥刚生下时,小郑氏就想磨着李婆子把东哥过继到二房。她倒是想得美,何元慧怎么可能如她的意呢?迅速就把小郑氏给打趴下,弄得她提都不敢再提这个事儿。 从此之后,何元慧与小郑氏妯娌两个人连基本的面子情都不想做了,两看相厌,彼此心知肚明得很。 现在东哥已经慢慢懂事,小郑氏不敢打大房孩子的主意,便把目光投到三房、四房身上,只要没关系到自己,何元慧乐得睁一眼闭一眼。 小郑氏虽然为人愚笨了一点,但也很明白为什么何元慧能在家里横着走。首要便是她会生养,一连生下两个男娃,远哥、东哥又非常得公婆心。再有便是李大郎喜欢何元慧啊,简直是把她当成心肝一样捧着,只要受委屈,不用她说啥,李大郎就给出面摆平了。 小郑氏还没丧心病狂到对孩子动手,于是她日夜琢磨,终于想到个好办法,便是让别的女人把李大郎的心抢走,她倒是想看看,没有男人宠着疼着,何元慧还能得意个什么劲儿。 不得不说,小郑氏的思路是正确的,但是也要看人啊。她也不想想,何元慧与李大郎成亲这么多年依然让丈夫对自己宠爱有加,何元慧能是吃素的吗? 记吃不记打,都已经吃了这么多亏,还没受到教训呢。 何元慧双手不停整理东西,脑子里忍不住一直想到那些个糟心事。 郑巧儿一家刚到李家时,她看起来挺老实的,何元慧只把对方一家当成普通亲戚看待,还送了郑巧儿一只发簪呢。 没想到,慢慢让她发现不对劲。起初时,何元慧根本没多想。后来看郑巧儿的行事,察觉到对方可能藏着啥龌龊之心。何元慧很放心丈夫,也没太在意,但是就那次郑巧儿故意撞进丈夫怀里,丈夫居然没立刻推开对方时,何元慧警铃大作,夫妻两人回到房间她当场就发飙了。 一连两日冷战,让李大郎深刻的反省自己的错误。何元慧自己也反省中,同时也弄明白是小郑氏挑唆的这事。她简直是怒不可遏,当即就想撸起袖子要跟小郑氏干一架,最后还是给忍住了。 何元慧冷笑一声。劝慰自己冷静下来,那一日任由郑巧儿做什么也不理会,反而默默观察一番,发现底下三个叔子也不是无动于衷,当中属他二叔最懂得怜香惜玉。并且,很有趣的是,郑父郑母对于闺女一系列不妥的行为,竟然浑当看不见似的,可见郑家一家人是默认了。 那可真是好笑呀。何元慧想想便觉得自己的确不是个好人。 何元慧其实也没做什么,她就说了几句话而已。自从郑家来到李家帮忙后,她一直对郑母礼遇有加,郑母对她的印象着实不错。两人闲聊时,她状似无意的提点了对方几句:二房到现在也没一儿半女,为着孩子的事儿,李二郎与小郑氏经常吵架甚至打起来,夫妻关系已经闹得很僵硬,婆婆又偏疼二房,将来若是分家,二房得到的家产肯定比大房要多,如今二房最缺少的就是个孩子而已。 何元慧言语中很是担忧李二郎与小郑氏糟糕的关系,又不忘表明对二房将来获得更多财产的羡慕嫉妒之情,当然她也没忘记一再表示出自己与李大郎的夫妻情深,有两个儿子作为纽带,他们关系牢固不可破。 她啥也没指明,可是郑母有心,当即就把这些话记在心中。 郑母也不是没眼睛瞧,她住在李家几天,明眼可见李婆子偏心二房,李老头又不大管事,李二郎与小郑氏的确经常吵架,两人又生不出孩子,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却占着坑,在郑母看来迟早有一天两人要离。并且李二郎也表示出对自己闺女有意思啊,,二房的空子那么容易钻,与其去钻大房,不如挑个容易的攻破。 反正郑家图的便是李家殷实的家境,嫁谁不是嫁?郑母暗地里权衡再三,就开始苦口婆心的劝郑巧儿放弃李大郎,改选李二郎算了。亲娘的话,有时候比枕边风还管用。 郑巧儿在李家四个兄弟中,她更喜欢李大郎,首先便是李大郎长得最好看,看脸的社会换在哪个时空都一样。还因为,李大郎疼媳妇,如果她成了他的媳妇,估摸着大郎也一定会疼她到骨头里吧。 郑巧儿心仪的便是李大郎那份疼人的劲。 李二郎相貌差很多,身材也不高大。为此,郑巧儿思索很久,才咬牙忍痛下定决心。这不,决定一下,两人立马就勾搭上了。 何元慧真的以为小郑氏不会让郑巧儿得逞,毕竟小郑氏瞧着战斗力蛮高的,平时与李二郎打架还可以不分高下,却……她忍不住在心里摇摇头,没想到小郑氏竟然这么疏忽大意,不堪一击…… “阿慧,弄好没有?太阳快落山了呢,我们得趁着天黑前赶家去。”外头李大郎忍不住催促道。 “快了。”何元慧道。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章想写完李家的事,接过啰啰嗦嗦没写完的说。 \(^o^)/~ 这个表情是我每天更新完,就好像赢了一场大战,忍不住欢呼一声。哈哈! 弱弱的说一声,除非特殊情况,我每天都会更,但是更新时间依然是很没规律,所以说声抱歉,大家又要忍受渣作者了。 大家就不用特意等在哪个点等更新,呜呜呜……我做不到固定,写完就更的说,时间真的很诡异,我拿个板子遮住头任由亲们暴打吧。(PS,我经常没更新就不敢进小说页面的说,今天偷偷进去看到有亲爱说刷更新好辛苦,好心疼忍不住回复一下。) ☆、第68章 此番回去婆家估计要闹一阵才能停歇,何元慧心情十分微妙,虽然小郑氏算自作自受,可她到底是在里面添加了一把火。当时虽然很隐晦的提点了一番郑母,何元慧思索后为了避嫌,趁着侄儿出生,便一连在娘家住上几天。 这当中,还有一点用意:自己与丈夫当时处于见到他就心烦期,郑巧儿既然那么殷勤,那会脑子一犯浑便想干脆就她拿考验考验丈夫的忠诚度罢。 起初时,何元慧是很有自信的,她觉得丈夫一定会很快来接她们母子,谁知……弄得自己好生煎熬,思来想去才让弟弟何生上一趟门,最后证明丈夫没啥二心,可心底深处依然有些不痛快,好在她劝慰自己,才把这些疙瘩丢在一旁。 与弟妹两个人一同动手,很快便把东西整理齐全,何元慧微微眯眼,望向一旁因为生产后身材丰韵不少的张惜花,她脸蛋儿比之前圆润,肤色亦白了一层,眉目瞧着更是恬淡温和,与自家弟弟倒真个匹配的紧,有眼可见他们夫妻二人相处的愈发自然契合,何元慧不由感叹一句:这桩媒当初做的极好。 刚才何榆已经醒过来,张惜花正把儿子抱在臂弯里,逗着他玩乐。何元慧把脸凑过去,忍不住笑道:“瞧着真是像极了我们阿生呢。” 刚刚满月,何榆的眉目便逐渐长开,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何生,他噘着小嘴,挥着小爪子,当两个大人轻轻的说话声响起,何榆的两只小手动作便会同时加大力度,不经意间还浅浅的抿着嘴角。 “哎呀,咱们小鱼儿知道笑了呀。”何元慧道。 “前几日就会了呢,还是他爹发现的。”张惜花声音柔柔的,眼里止不住的爱怜,儿子只要吃饱喝足,便会心情很好的自己玩耍,玩累了就闭眼酣睡,他也不常哭闹,十分好带,连何二婶何二叔都说榆哥性子这样沉稳,将来会有大出息呢。 何元慧见弟妹白皙红润的脸蛋,不施一点粉黛反而很是娇俏耀人眼,她禁不住伸出手抚摸一把张惜花的脸,打趣道:“我觉得你比以前更好看了呢,可真是便宜了咱们阿生那桩木头。” 张惜花被大姑子突如其来的动作惊讶得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更因为她的话脸上飞起一抹红晕,略微片刻,才嗔道:“大姐!” 何元慧瞧着她人比花娇的样儿,一时间又伸手轻捏一把,还想挑起她的脸好好端详一番,张惜花很无语,她立时背过身去,整个人十分羞涩的想找个地方躲躲算了。 她竟然被自家大姑子调戏了…… 大姑子这性格果然像婆婆和丈夫所说的十分不拘一格,她跟大姐夫闹别扭时,张惜花还担忧过好一阵子,现在想来,真是白担心了。 何元慧只是突然起了捉弄之心而已,她很快抱着肚子笑起来道:“哈哈……你羞什么呀?”笑了一会,她突然一本正经道:“阿生虽然闷了点,但他人是真的好,你跟阿生可要好好过日子,两个人恩恩爱爱,彼此守着和顺过一生就是福气。” 这话说得有些伤感,张惜花闻言,立时收敛面上神色。 何元慧叹一口气,她也决定,正式把丈夫之前说当时对郑巧儿的接近有过一瞬间的荡漾,还有那些乌七八糟的通通揭过,往后平静过日子罢。 何元慧一家四口离开时,只有张惜花一人在家,等何生他们从田地里家来,得知李二郎闹着要休妻,何家一家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毕竟是亲戚,闹出这种事情来始终不太好。乡下地方,十年八年也少见这种要休妻的事儿,大多数人成亲后即便是处得磕磕绊绊,也会彼此相伴着过完一生。 何曾氏虽然心善,却对小郑氏提不起同情之心,自家闺女在她手上吃了不少苦头,况且当初闹着要把东哥过继到二房的事情,何家可是一清二楚的。何曾氏良久叹一口气道:“只求着这事别连累到你们大姐大姐夫。” 闺女的性子何曾氏明白,就怕会牵扯到她身上。 山远、地远,与杏花村隔着七八里路程呢,李家的事情何家便是晓得了,也帮不到什么忙,大家在饭桌上说过后,便没再提。 当晚,何元慧进入院门,便听到小郑氏撕心裂肺的哭闹声,何元慧当即蹙眉,这样大声哭闹撒泼,也不怕左邻右舍笑话呢。 行李丢手给李大郎去整理,眼看月亮已经冒头,伸出手看不清五个指头,孩子们还饿着,本来打算去灶房弄点吃的,想想后何元慧先去了一趟公婆的房间。 敲门时,里面没人应,她侧耳倾听,还是听到婆婆的咳嗽声,便推门走进去,公公不在,只婆婆一个人躺在床上。 李婆子掀起眼皮子瞧一眼何元慧,没做声。 “娘,身上哪儿不适?可要再请了郎中来瞧瞧?”何元慧轻声问。 这大儿媳妇也不是个好的,在娘家躲了这么久,说是养病,谁又清楚瞧见了是否真有病?李婆子因为近来一屋子的糟心事,语气很是不顺畅道:“我且还死不了呢,不要喊郎中来花那个冤枉钱。” 这枪口她可不去撞,于是何元慧垂头不接话。 沉默半响,没得到一点回应,李婆子很是气闷,干脆挥手让她离开,免得见着心烦,便道:“行了,你出去罢。” 何元慧便问:“我给远哥兄弟俩整治点吃食,娘可有什么想吃的?” 几乎是一整天滴米未进,李婆子原本想说不用,可肚子却不适时的响起来,于是不尴不尬道:“你随意弄点端来便是。” “那我就弄些好克化的粥汤吧。”何元慧轻声道,做人媳妇便是这样,哪怕她再得丈夫心,还是要侍奉好公公婆婆,这也是为什么她刚跨进院门,还没歇口气,就立时来受一番婆婆冷言冷语的原因。 见李婆子不置可否,何元慧便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门,李婆子随后道:“就不用喊远哥、东哥兄弟俩进我房间,免得过了病气到他们身上。” 家中大房两个男孙,二房无子,三房一子二女,四房刚成亲不到半年如今肚子没有动静,李婆子最看重还是大房的两个孙子,所以尽管心气不顺,晓得自己有病痛,怕传到孩子们身上,她不忘吩咐一声。 何元慧点点头,没有拒绝,远哥本来想带着弟弟去奶奶房中,何元慧轻声说:“你奶奶要歇息,等明儿她精神好了,你们再去看望。” 何元慧刚走到灶房,二房的屋子离得不远,大约是听到声音知道大嫂已经家来,小郑氏不想她看笑话,哭闹声渐渐小了。 何元慧对于二房的一切,一直是保持着敬谢不敏的态度,能不沾染便不沾染,她也不想去为婆婆和小郑氏出谋划策,免得到时候处理不好,反而沾染一身腥。 这时,四房的江氏悄悄靠过来,压低声音道:“大嫂,你可算是家来了。这些个日子,家中可不太平。” 何元慧偏头,江氏不待她问,继续道:“公公两日前去了邻县,我那口子已经去喊他家来了,二哥做的这糊涂事哟!” 今儿事情闹出来时,李老头不在,家里没个能主事拿话的,李四郎只能急急忙忙跑邻县把爹给喊回来主持公道。 江氏指指西院的一排矮屋处,意有所指道:“二哥现在还杵那儿呢,倒把二嫂凉在一旁不闻不问。凭她哭得如何伤心,瞅都不过来瞅一眼。” “那一家子也是黑了心肝的,脸皮忒的厚,不晓得羞耻,闹成这样依然不肯走呢,说是要咱们家给个交代。” 郑父做了缩头乌龟闷不吭声,郑母倒是不怕闹大,嚷嚷着她清清白白的闺女,没得让人玷污了却不给个交待,郑巧儿跟她爹一样保持沉默,只面对李二郎时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苦楚样儿,她上头有个大哥,下面两个弟弟,皆是表示出一副要给姐姐撑腰,非得李家给个合理的方案才行。 江氏虽然极力表现自己的关切之意,可何元慧依然瞧清楚她脸上偶然流露的窃喜,李家几个妯娌,果然没几个良善人,公公婆婆挑媳妇的眼光真的是……何元慧听了一耳朵,却没急着发表什么看法,反正这事明天公公家来,自有公公处置。 倒霉在二房,江氏真的松一口气,夜夜跟李四郎一个屋杵着,常看见他心不在焉的做事。并且丈夫近来投注在郑巧儿身上的目光,江氏哪里没察觉,心里是恨不得打翻醋坛子,也好痛快的闹一场,可她心知不能这么做,这事儿就不能挑明出来。幸好郑巧儿这祸水,最后让李二郎接收了去。 江氏真的想要放个炮仗表示二房的感激之意。火没烧着自家,小郑氏作威作福不得人心,她如今正好摊开双手 幸灾乐祸瞧热闹呢。 妯娌两个没能说几句,见大嫂已经升起灶火,江氏早吃过晚饭,也不想留下帮忙,便托口先回房。 何元慧没去管江氏,她快手快脚的点燃火架上锅,此时只点燃了两个灶,一个是给婆婆的炖粥,另一边先打了几个鸡蛋给儿子们做蛋羹,稍后再做自己两公婆的饭食。 旺火蒸上一刻钟,鸡蛋羹便可以蒸熟,何元慧正要喊李大郎进来端给儿子们填填肚子时,李二郎却走进来。 他脸上有数道被小郑氏指甲弄出来的抓痕,连嘴皮都抓破了一块血凝住已经结成深红色的疤,瞧着很是狼狈,李二郎开口道:“大嫂,巧儿今天啥也没吃呢,有什么弄好了吗?我给她端点吃的去。” 何元慧很无语,心想你怎么不问问你老子娘有没有吃过呢? 她刚打开蒸笼将一大碗鸡蛋羹摆在灶台上,李二郎忍着嘴角的抽痛,把托盘给找出来,便不客气道:“正好,我给巧儿送去。” 说完,他马上端起托盘往外走,一溜烟儿便没了影。 何元慧眼睁睁瞧着李二郎大摇大摆的将给儿子们的吃食端走,瞬时整个人脸色黑下一层,这做的什么事儿呀! 不过一点也不奇怪,二叔被婆婆宠坏了,平日里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哪里晓得关心别个,何元慧只得再去捡鸡蛋来,又重新做了一份。 这一夜闹得比较晚,服侍完婆婆,给孩子们洗完澡,何元慧才得以上床休息,她煮好饭在灶间时,从婆婆处得知小郑氏也没吃啥东西,便托江氏将给小郑氏的一碗粥端进去,反正她是不愿意跟对方打照面的。 翌日清晨,李老头连夜往家赶,天将蒙蒙亮才到,他一进院子门,便立时将躲在郑家住处的二儿子揪出来,狠狠的给了几棍子。 就知道大早上便要闹起来,何元慧将孩子们拘在房里,不让他们瞧见这些场面,李大郎马上就去拦住李老头,并劝道:“爹,你别打了,事情已经发生,便是打坏了二弟又能怎么样呢?” 何元慧听到丈夫的劝慰声,心里哼哼,这种白眼狼就该几棍子打得半残才好,免得害人害己,还要连累一家子名声。 李老头出手一点不客气,郑巧儿躲在房里的帐幔后,不敢去瞧,郑母和几个儿子立时站出来,她出声道:“原本我们来亲戚家做活,图的便是你们家厚道,不会克扣一子半子的工钱,可如今算个什么事?我如花似玉正要给她议亲的闺女,你们让她以后还嫁不嫁人呢?烦请老大哥给我们说说怎么办罢。” 郑母已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大有她站着理,便得理不饶的趋势。想想他们一家刚到李家时,对着主人家多么恭谨呀。 啧啧……何元慧冷眼瞧着丑态毕露的一群人。 李老头恼怒得吹胡子瞪眼,咬牙问:“我是不知道咋办,就问问你们想怎么样?” 一家人都在场,身后三个壮年儿子立着,郑母一点儿不怕,并且这还是李家的老宅,要说丢脸,李家只会更丢脸的份,昨儿已经传了点风声出去,估摸着此刻院子外肯定少不了贴着几双耳朵探听消息呢。 郑母故意将口气软下来,叹道:“我也不想为难老大哥你们,晓得你们是厚道人家,我家巧儿不设防,被你家二郎强行破了身子,还能怎么办?也不要怪我们得理不饶人,毕竟是我娇养了十五年的闺女。这么着吧,巧儿嫁过来,必须是正头娘子,另亲家再拿二十两银子的聘礼钱,这事我们便算了。” “呸!想得到美!就是做妾她也没那资格!”小郑氏用一种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恶毒眼神瞅着房门口,她很想打进去,可是李二郎拦在门口不让进,昨天打了几架不仅李二郎被抓伤,她自己浑身上下也有数道伤痕。 郑家之所以底气那么足,其实都是李二郎自己承认,是他强迫了郑巧儿,是他理亏,他会负责到底。本来嘛,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李婆子和小郑氏当时便想把责任全推到郑巧儿身上,结果李二郎不合作,一劲儿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口口声声不干巧儿的事,搞得李家非常被动,理亏得很。 因此,变成了一桩棘手事。 李老头恨铁不成钢,其实他对于小郑氏这个媳妇也不怎么喜,只道:“你别急着出声,先一边去。” 小郑氏捂着半边脸,眼泡肿得老高,很是不甘心的退在一边,她心里却很着急,生怕公婆会答应下这事。 此时,李家除了三房两口子,其他人全在场,三房的人倒是会躲巧,晓得这种事不仅没好处,沾上还得不到好,便托口说铺子里忙实在走不开,也不肯回来。 郑家明显已经豁出去,怕丢脸的只有李家,在杏花村里,李家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多少人家羡慕眼红着,这桩事儿出来,若是处理不妥当,搞不好要遗臭到十里八乡去。 按照何元慧的想法,为今之计,只能是赔些银子,再奉送一副嫁妆,若是郑巧儿没有好的夫婿人选,李家少不得再给挑个人嫁掉。 可是郑家会如此轻易答应吗?本来就是图财,便是解决了,郑家定会狮子大开口,估摸着也要赔掉大笔银子,四房都没分家呢,那花的是大家的银子,谁个愿意? 没分家,一切公婆做主,轮不到何元慧说事,反正她也不想插手,便沉默的待在一旁静观其变。 李老头与郑母说了几轮话,郑母都咬死只说她家闺女亏大发,昨晚已经想不开撞了一回墙,她不能不把闺女的命当一回事。 李老头很恼火,心里更是明镜儿似的,这事被郑家讹上了,他也不再跟郑母争辩谁是谁非,干脆问:“说下你家想要多少银钱,才肯了结这事。” 郑母一脸被侮辱的表情,当即道:“原我当老大哥比老大姐厚道,没想不是一家人哪能进一家门,当我是那贪图钱财的小人呢,你便是给再多的银子,也买不来我家巧儿的清白,我可怜的闺女啊……” 说着说着便抹起泪,扯开嗓子就要大哭。 昨天李婆子已经说过,给他们钱,打发他们走。郑家好容易叼上这块肉,哪肯轻易罢休,何况李婆子只肯给十两银子打发人。 郑巧儿一家立时被惹怒,其实已经在打算盘,若是没能顺利进入李家门,讹点银子也是不错,不过数量嘛,十两银子当打发乞丐呢? 人是有气节的!况且他们还有最后的底牌呢。 又闹一阵,李二郎见爹爹打定主意要拿钱解决事情,他却不干了,他挣脱李大郎的束缚,屈膝跪在院子中,开始声色俱厉的陈述小郑氏的错处,深切的表明自己实在与她过不下去,若是不休了他,他便上门给郑家做上门女婿。 躲在房屋内的李婆子听到这话,气得当即就把堵在胸口的老痰给吐出来,也算是因祸得福,这一口痰吐出来顿觉精神好了,她倏的爬起来,当即就要去打李二郎。 真是白疼了这个儿子。 小郑氏比李家两老更心塞,她简直是有冲进灶房拿把刀剁了丈夫的心思。走到这一步,夫妻两个怎么可能是一个人的错? 千错万错,只错在她没有一子半女吗?她也怀过几次身孕,可惜就是坐不下胎,反倒伤了身,心里也苦啊…… 换成张惜花在,估计就能知道个中缘由,两个人血缘太近,坐不稳胎很正常,便是孩子怀上了,可能生下来都有问题呢。 闹到这一步,李家一直很被动,看得何元慧也十分烦躁,除非公公婆婆真的也豁开脸面,不然真拿无赖的郑家没办法。 郑巧儿一直躲在房中,当她听到李二郎为了她又受一顿皮肉苦,并且李家两老一直不松口答应让她进门,郑巧儿微微颤颤的从房里出来,未语泪先流,咽咽鼻子道:“大伯,大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二表哥吃这一顿苦……也害了二表嫂,为大家好……” “为了大家……便让我去了罢,反正我从此嫁不了人,活着也没个甚意思。”言语凄凄,一副生无可望的模样。 李二郎哪里肯,大声呼喊道:“巧儿,你胡说什么?我是要聘请你为妻的,况且还要对你肚子里的娃娃负责。” 言一出,院子里李家人俱都变了脸色。 何元慧由此才知道,郑巧儿肚子里竟然真的有了,并且已经近一个月的身子,这两人勾搭在一块的时间可见也不短。 有了娃娃,事情更不好办。 李二郎并非官身,家里也不是大富大贵的商贾之户,没有太多钱疏通,当然不敢明面上纳小,郑巧儿要进门,便只有休妻一途。 李老头与李婆子长叹一口气,老二没有香火的事情,一直是他们的心病,于是最后事情没有当即解决掉,李家与郑家都采取了拖字诀,春耕过后,郑家以亲戚身份,大摇大摆的住在李家蹭吃蹭喝。 小郑氏找了娘家闹过一场,李婆子唯有陪了一笔不小的数目给娘家。李婆子劝过小郑氏,偷偷安抚她说,先看看能不能坐稳胎,若是以后孩子出世,便抱来给她做儿子,至于郑巧儿一家,只能使些钱打发走人。 郑巧儿肚子后面吹气似的大了,十月怀胎,果真生下个儿子,小郑氏在她怀孕期间,做了几次手脚也没得逞,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出世。 李婆子说要将孩子给小郑氏做儿子的承诺没有兑现,郑巧儿在这一年中,把李二郎的心牢牢栓住了,李二郎怎么可能让小郑氏把儿子抱走,小郑氏闹过几次,事情闹得大了,李家面子也丢了一干二净。 最后,小郑氏对这个男人彻底没了感情,她倒也干脆拍拍屁股和离,当然走的时候没忘记拿了大笔银子走。 公婆把大笔银子赔进二房,简直就是无底洞似的,其他三房哪里能忍气吞声,不用何元慧牵头,三房、四房便联合起来发作一通,自从小郑氏走后不久,李家四房便分了家。 当然这都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何生一家从何元慧处听到李婆子他们的处置方式,何曾氏难得大骂几声,说完郑家无赖地痞,又说李家不厚道。 末了,何曾氏总结道:“那个郑巧儿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大姐他们要趁早分家才是,不然挨着那一房,少不得要吃亏。” 小郑氏脾气大,为人傲慢,却没多大心眼,何元慧与她对上,分分钟都不用出啥力气,换成郑巧儿却不同了。 张惜花倒不担心,按照婆婆说的,只要分家便好了,往后各自过各自的,她们家大姑子怎么会吃亏呢? 作者有话要说:李家的事情讲完啦,虽然写的不如意,总算不用再多写啦,还是围绕何生与小花儿写比较有爱。\(^o^)/~ 抱歉啊,昨天的更新与今天放在一起了。 ☆、第69章 大良镇的普通老百姓对于新生儿洗三礼要重过满月礼,因此何榆满月时,何家便只整治了一桌丰盛的饭食,请了何二叔一家等交好的亲友热热闹闹的吃过一顿饭,那会何元慧还没回婆家,饭食都是何曾氏带着两个闺女弄的。 张惜花是生生坐足了一个月的月子,当能够畅快的洗澡洗头时,简直犹如逃脱了笼牢般,感觉真是不能更美好,何曾氏见她那欢快的样子,反而笑着打趣道:“幸好你没在六月酷暑中生呢,那时坐月子才是真受罪。” 何曾氏生小闺女元元时,就生在盛夏天,那当中的闷热煎熬,可不是一句两句就能阐述清楚的,张惜花听完心有戚戚焉,当即抱着儿子胖乎乎的身体,忍不住狠狠的亲了几口他的小脸蛋,嘴里还笑着逗他:“小鱼儿好乖呢,真是娘亲的小心肝。” 何榆一直是个乖巧的娃,他已经熟识爹娘的声音,一听到张惜花的笑声,就表现出很兴奋的样子,睁开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张惜花瞧。 十月艰辛怀胎,顺利诞下儿子,才初为人母,此时瞧着何榆认真盯着她的专注眼神,张惜花满心满眼都是甜意,忍不住又对着儿子的小嘴轻轻啄了一口,却惹得何榆把头偏过去,似乎在嫌弃娘的口水,那憨态立时让张惜花娇笑起来…… 抱着儿子时,他已经可以转动下小脑袋了,作为他的母亲,何榆几乎从没离开她身多久,张惜花伴着他成长到现在,真是比在大街上白白捡到银子还开心。 母子俩玩乐一阵,何榆小嘴一憋,刚才把过尿,倒是隔了有半个时辰没喂过他了,张惜花晓得他铁定是饿了,便抱着他回房喂奶。 家中所有田里的庄稼都已经种完,今年入了春后便雨水足,秧苗插|进水田里过了几个大晴天,长势都非常好,此时除了护理稻田外,不像之前那样忙碌。家里远的田地由何大栓与何生两个人去侍弄,何曾氏带着何元元便在家门前几块田地里忙,刚才出院子前,何曾氏只交代儿媳随意弄几个简单菜。 因何榆离不开娘,也需要人时时看护着,丈夫与公公婆婆只让她待家里,把榆哥照顾好便是,张惜花慢慢将家务接手,像做饭烧菜之类轻松的,她都可以很快完成。 她本身就是个大夫,怀孕后更是注重研究有关幼儿的医理,何榆出生到现在,除了几次寻常的小问题,他的身体都没什么状况,更是养得白嫩嫩的,十分招人喜欢。 待儿子别过头不愿再吃奶时,张惜花整理好衣服搂了他进怀里,抱着轻轻摇晃,用很轻柔的声音哄着道:“小鱼儿吃的饱饱啦,那乖乖睡觉吧,娘要给爹爹他们做饭咯,爹爹他们等会也要饿啦……” 何榆虽然不哭不闹很好带,但是也有个小小的让人纠结的问题,可能是在肚子里时养成的习惯,张惜花怀孕时经常对着肚子说话,何生家来后也爱对着肚子念书,因此他没睡着时,特别喜欢听人说话,只要长久没听到声响,便会故意哼哼哭两句引起大人注意,一旦你跟他说话儿,马上便不哭了。 当了一个月娘,摸索过几天就给她摸出了点窍门来,每次哄着儿子入睡,张惜花只要叨叨絮絮的不停嘴,不用两刻钟,何榆便会进入酣眠中。 将儿子放在床上,盖上小被子,她走出房门准备去做饭食,在院子中刚摘下一把葱呢,何二婶急匆匆的跑进门来,手里抱着哭得哇哇声的芳姐。 何二婶焦急道:“惜花啊!没扰了你吧?秀娘今天身体突然上吐下泻,也不晓得吃错了什么东西,她病着我们也不敢让她喂芳姐,芳姐估摸着是饿了,麻烦你帮忙奶奶她吧。” 上吐下泻?母体生病再奶孩子那可不好,弄不好传到孩子身上,芳姐只比榆哥大了不到一月,都是娇弱的婴儿,张惜花没有拒绝,马上接过何二婶手里的芳姐,哄着不让她再啼哭,还问道:“可问了她今天吃什么了?” 何二婶摇头道:“哪里晓得她是不是偷吃了什么,平日里她的吃食我们都特意拎出来单独做的,也没给她吃坏的粮食。我问她,她说自己没吃别的东西。” 秀娘一直就很嘴馋,何二婶打心理便认为可能是她贪嘴后吃坏肚子,却不敢承认,于是这话说得便带了一分火气。 张惜花安抚道:“二婶别急,待会我喂过芳姐,便过去给秀娘看一看。” 何二婶听完,很是舒心的笑道:“行,你去喂芳姐吧,家里今天是要做什么菜?我给你弄好。” 张惜花摇头表示不用,何二婶却依然把她要煮的菜洗净切好,把烧菜的锅等都给洗刷干净,等会张惜花只需要升火架上锅炖煮便行了。 村里有些作风彪悍的妇人,孩子哭闹得急时,经常直接撩开一点衣襟就当着全家人的面喂起奶来,张惜花可受不了这样,她除了当着何生的面,是没法接受在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奶孩子的,所以抱着芳姐便回房间中。 哄了一会怀中的芳姐才慢慢停止哭声,起初时芳姐并不乐意吃她的奶,不过可能饿极了,没过多久小人儿就开始小口的抿嘴吃,张惜花默默的观察了一番,见芳姐的吃相很安静秀气,跟儿子完全不一样。她的榆哥做啥都很淡定,就是吃奶很凶猛,活脱脱一个小牛犊似的吃得急切,好像生怕别人跟他抢食,婆婆却说这才好呢,小孩儿能吃便表示身体健康,以后定能长得壮实。 不管何榆做什么,何曾氏都能理出一箩筐的好话来。 一时间,张惜花颇觉得好笑,不由轻笑出声。 芳姐自从出生后便是瘦瘦小小的一只,一直到现在依然看起来很瘦弱,何二婶一家已经张罗不少补身的食物让秀娘吃,奈何就是补不到芳姐身上。 两家的儿媳妇都是差不多时间有孕和生产,秀娘怀孕时身体膨胀了一圈,肚子瞧着也很大,芳姐生下来时却只有六斤,当然啦这重量放在村子中也正常,不过与榆哥一对比,榆哥生下来时却有七斤重呢,这就比出差别来啦。 张惜花怀孕时,除了肚子鼓起来,手臂、大腿稍微肥胖了一点。见她依然纤瘦,村里很多人便笑着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估摸着不会多重,没想到榆哥生下来还挺大只的。 于是,村里人就说,张惜花孕期吃下去的养分都是给孩子吸收了,而秀娘刚好相反,孩子没得到多少,全被她自己给夺去啦。 这么一解释,似乎还挺有道理的。 榆哥这小子在母体中就很能夺养分,出生后吃奶又很猛,平时也能睡,因此只过了一个月便长胖了有三斤呢,那天何大栓张罗着给大孙子称体重时,得知了结果,把一家子人逗得非常开心,能长肉就说明孩子健康呀,关爱他的人当然开心极了。 芳姐满月时称体重,才只长了一斤左右,弄得何富好生担忧,况且芳姐近来夜里闹腾的厉害,想想便害怕养不下来。 这年代新生儿早夭的情况是非常普遍的。芳姐虽然是女娃,何二叔、何二婶并不会因为性别的原因怠慢了,这才着急芳姐的身体状况呢。 芳姐吃完奶哄一阵便睡熟了,张惜花满脸疼惜的看着襁褓中的芳姐,想到这两天可能都要由她来喂养,便把芳姐与榆哥放在一块,让两个娃娃一道睡着,静等了片刻,确定两个娃娃暂时不会苏醒,她才起身去找秀娘。 走到何二叔家,秀娘刚从茅厕走出来,她抱着肚子软着腿,扶着墙壁靠着,脸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张惜花原本想扶她回房间躺一下,秀娘尴尬道:“别了,等会跑茅厕不方便。”来来回回已经去过几次,下一次不定啥时来,若是没跑急,那可要糟糕,她还是靠着墙壁就待在院子里罢,毕竟离茅厕近呀。 张惜花轻声问:“你老实告诉我今儿都吃了些啥呀?”连脉象都不用看,只打量秀娘的脸色便知道该是吃了啥引起肠胃不适应才导致的腹泻。 面对何生嫂子时秀娘不敢撒谎,脸上不由一窘,她低声道:“我就偷偷弄了几块凉的大肉吃,还吃了一碗猪油拌饭。” 家里买了几斤肉回来,肉已经是熟的,不过因为要省着吃已经放了两天,秀娘嘴巴馋,没有煮热便直接切了几块入嘴,还偷偷给自己弄了猪油拌饭,一碗糙米饭加了几大勺子的猪油进去,这么一说上午可是吃了一肚子的油腻物呢。 她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的,心绪浮躁弄得连胃口也不好,连续几天只能吃下些清淡的汤水,好容易想吃东西了,却不注意循序渐进,猛然一下,当然会引起腹泻了。 张惜花无奈的叹一口气,道:“你呀你呀……你出月子也没多久呢,还是要注意饮食,不可暴饮暴食,也不可摄入过多油腻、生冷的食物。” 秀娘垂低头,默默的听着。 张惜花知道自从生了个闺女后,秀娘的心情一直不怎么好,这些都是要自己想开的,她也没怎么安慰对方,弄清楚病因后,马上开了方子,哺乳期间最好还是不要多喝药,她挑拣的都是药性很温和,确定不会对婴儿有多大伤害的草药。 交代完,张惜花准备回去时,便道:“芳姐在我那睡着呢,这两天她若是饿了,你就抱过来我先给你喂两天。” 秀娘干巴巴道:“那谢过嫂子了。” 张惜花走出院门时,秀娘还怔怔的望着她苗条的背影,再看看自己满身的肥肉,秀娘忍不住心生羡慕,心里更是气恼得很。 同是女人家,为啥别人就能生出儿子来?并且生完还一副纤腰肥臀的妙曼身姿,简直是气死个人。 秀娘兀自恼怒一阵,腹部突然又感觉不妙,也没心思恼这个,恼那个了,立时便飞快的往茅厕跑去。 接下来一连四五天,芳姐便跟榆哥两个娃娃同吃张惜花的奶,虽然芳姐这女娃娃完全抢不过榆哥,何生还是很紧张,生怕他儿子受了委屈,还特地叫何曾氏杀了一只鸡给媳妇进补,就这还不算,他又跑到溪水里摸起了小鱼,估摸着下西村这一带的小溪流的小鱼都快给他祸害光了,村里人一见到他提着个小篓子,就开口打趣道:“阿生,又给你媳妇抓鱼啊?” 何生只会板着个脸,很严肃的点点头,也不过多理会别人的言语取笑。 张惜花出月子,比她更高兴开心的,大概就是何生了,等媳妇的身体养好了,他就不用再辛苦的克制什么啦。 何生走在路上时,无法阻止发散的思维,很是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其实不止是为了给儿子补身,也是想讨好媳妇,因为每次自己为她做了点什么,媳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着自己的眼神,更是能温柔得滴出水来。 何生很开心,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抵制媳妇儿这样的眼神,为了让媳妇高兴也为自己,默默的做些事,他真很乐意啊。 此时在田间劳作的何生,他望一眼天色,见太阳开始西斜,今天的任务便是把稻田里的害草拔掉,免得抢完禾苗的养分。另外,现在气候宜人,田地里的害虫也已经繁殖成长,除了下些草木灰进去,每年山油茶榨油后留下的油渣也是防止害虫的重要之物,他早早已经把油渣饼敲碎撒进了这亩田各个角落。 事情弄完,现在可以早些家去,何生没有急着赶回去见媳妇孩子,反而转身拎起放在田埂上的小鱼篓子,兴冲冲的便往不远处的溪流走。 他边走边默默的计较着时间,今天只抓半篓吧,抓满半篓天色还不会黑,待回到家里,正好赶上饭点。 作者有话要说:\(^o^)/~ 今天跟姬友拼字,最后我输了,可是我却战胜了自己,比平时还多出一千字。\(^o^)/~ 那个,时间多就弱弱的话痨一下啦。这个故事,其实是很简单的故事,我好几次都说过啦,就是夫妻俩从相识相知相爱的事儿,因为太简单了,又没啥纠结点可写,我原本只打算写20万而已,现在已经超过~\(≧▽≦)/~啦啦啦 话说,我初衷的设定是环境越来越艰苦,夫妻还是相濡以沫不离不弃,前面的铺垫也是这样,可是写的过程中有过好几次改设定,都不想写艰苦的环境虐他们了,我还是觉得甜甜蜜蜜恩恩爱爱好了。 话说自从小鱼儿诞生时,知道看文的亲亲们有不少妈妈,我对婴儿的了解都是来自我家外甥女,哎呀……为了不出现BUG,特意找了婴儿生长发育过程的变化之类书看,没当妈的蠢作者觉得好生羞涩,捂脸遁走。 ☆、第70章 已经入夏,天气渐热,好在刚下过一场阵雨,屋内的气温并不多高算得上宜人,张惜花捻起湿怕子给榆哥擦嘴角流下的一丝口水,他睡得如头小猪似的,她忍不住拿指腹轻轻去揉搓他的脸蛋儿,榆哥刚睡下不久,被娘亲连续揉几次,他终于掀开一点眼皮奇怪地瞅瞅,张惜花笑盈盈地冲他眨眨眼,榆哥被吵醒心情很坏,立时嘴巴一憋,“哇”的一声哭出来…… “乖啊…是娘亲坏……”张惜花晓得自己捅了篓子,赶紧将榆哥一把抱起来安抚。 榆哥哇哇声不断的继续哭着,还挥动挣扎着四肢好像在抗议张惜花故意打扰他睡觉。 张惜花搂着他轻轻摇晃,很是抱歉的柔声说:“娘坏,娘再也不吵着小鱼儿睡觉觉。” 稍微安抚半刻钟,榆哥渐渐停止哭声,半闭着眼睛在张惜花的胳肢窝里面,他似乎还有点不放心,支撑着半边眼皮瞅着张惜花。 张惜花再三表示道:“小鱼儿乖乖睡觉觉……娘不吵……” 榆哥另外半边眼皮终于阖上。 张惜花瞧得好笑,这小家伙倒似精怪得很,瞧他那模样还以为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呢。 原本她并不想让榆哥白里日睡那般多,不然夜晚里他睡不着时需要大人哄着、陪着他玩儿,自己倒好些,白天得了空闲可以补个眠,丈夫每天却要外出干活,吵得他睡不安稳,他哪有那么多时间补觉。 张惜花低头怜爱的望着儿子白嫩的脸蛋,他睡得沉、睡得香,自己实在狠不下心吵醒他,便把榆哥放在床榻上,又给他盖一层薄被,略微等片刻,见没有醒来的迹象,她才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今天何生与小姑都去了集市上。她看看天色,估摸着不用半个时辰便可以家来罢。 张惜花想起来什么,便起身去灶房里忙碌。 清晨时何生出门前说想喝豆粥,他没说喝哪一种,想着夏日解暑气她索性便挑选了绿豆,此时已经浸泡两刻钟,张惜花很快把绿豆掺水一起装在铁锅里升火炖煮…… 家中去岁时何生很是囤积了一批调料,其中尤以盐巴、糖居多,张惜花找出平日用的糖罐,给豆汤中舀了两勺进去调味,她自小便自己琢磨着做饭食,因家贫一应物什皆是精打细算,对于调料的把控更得心应手。她只需看一眼菜的分量,便能舀出恰当的调料来调味。 张惜花蹲在灶旁等待绿豆粥熬熟,心里却由不得不感慨。 早三个月前便听村中某位婶子嘀咕过一句“现在的盐巴怎的那样贵?”,三个月前的价格已是很贵,直到现在竟然又翻了一倍价格。 油盐酱醋,缺不得一分,没办法再贵也得买,老百姓们能做的便是尽量俭省着用。 尽管如此,这价格还是让村中很多人苦不堪言。 早在囤积这些时,何生便让何曾氏去劝说过亲近的几家亲眷跟着囤积一点,私底下大家也确实跟着囤积过一些,这时候一涨价他们少不得庆幸当初的决定正确。 别人都只是在道一声侥幸,张惜花想到一些事却忍不住发愁。 为何原本盐巴之类向来都是由官府特定的价格,从未有过涨价那般厉害的时候,今年开春以来价格却节节攀升呢? 主要是因为县里如今盐巴库存少。 何生随口与张惜花解释了几句。大良镇属于朝廷南部最偏僻之地的益州管辖,又距离益州中心远的很,且大良镇算不得油水多的地方,近年来频繁旱灾导致老百姓糊口都难,衙门本来便是清水衙门没有多少油水可捞,官老爷们少不得要在老百姓身上刮一层又一层,因此大良镇的确是个偏僻又贫瘠的小镇。 外面此时正一片混乱,上头已经倒下一片,下头当然是一锅乱粥,于是很多原本该按月供应的事物,比如盐巴等,便没有能如时给予到大良县。另外想要来到大良县行商的商队还得穿过诸多山间湿热地带,付出的成本高,以前朝廷尚未动荡时,行商的商贾过来便只为着这一带的良木、炭火,还有药材。现在一乱,哪里还有几个人敢冒着危险来此做买卖,搞不好半道上便被打劫人命都别想留下,世道一乱,活不下去而落草为寇的人不要太多。 因着这一出,大良镇民生用品稀缺,各处都涨价显然也不出奇了。 幸而何生经过同窗许淮提醒,及早囤积了一批,除自家外,他还往阳西村岳父岳母家送了一批。 那会儿张惜花挺着个大肚子,家中好多事务已经没精力管,事情都是何生默默做下的。张惜花之所以得知,还是母亲蔡氏过来参加榆哥的洗三礼时偷偷告诉她的。 蔡氏当时很是感慨,话里话外一个劲儿的夸何生,说多亏了何生家中才没有跟着遭罪,并且让张惜花一定要待女婿尽心。 他那样闷的一个人,做下这事不愿意对自己开口邀功,那真是再寻常不过。何生虽然啥也没说,平时相处中依然让张惜花感觉到甜意。 没有啥比丈夫贴心更让女人感觉幸福,张惜花将自己的欢喜偷偷埋藏在心底,待何生时便更真心,也更珍视她与他的生活。 她所愁的,便是怕外边的那些混乱,把家中温馨平静的日子打破。 即使现在的生活并不富足,凡举吃、穿、用、度皆需要斤斤计较,只要能与丈夫平稳和乐的生活,她便觉得是人生中最大的满足。 思绪飘得有些远,锅中绿豆散发的清香提醒她赶紧回神,张惜花立时将锅子端下灶台,幸而一锅豆粥并没有毁。 放在一旁待凉,她忙走到房中瞧一眼榆哥睡得怎么样,见他沉浸在酣甜的梦乡中,便又回到厨房开始料理今天的晚饭。 晚饭的材料没啥需要思考的,给贴几个饼子,再烧一锅丝瓜汤,坛子里的酱菜弄两碟出来,一家人便可以了。 张惜花刚好将粗粮饼贴完,准备烧汤时就听到院子里小姑叽叽喳喳兴奋的叫喊声。 何元元毫不掩饰心底的高兴,大声喊道:“嫂子,你在哪儿呢。” “在灶房呢。”张惜花道。 何元元呼呼声便冲进了门,她一点儿姑娘家形象都无,叉腰大笑道:“嫂子,我卖了五十文钱呢。” 张惜花笑道:“今次卖了这样多呀。” “全卖完了!”何元元提起手中空荡荡的竹篮展示给嫂子看,并十分得意道:“五十文是净赚哦。” 张惜花抿嘴夸赞道:“元元真能干。” 何元元喜滋滋的受了夸奖,她将竹篮放下,就表示要帮着嫂子一道整治晚饭。 张惜花拦住道:“我熬了绿豆粥,你去洗了手、脸,便过来喝一碗。” 何元元劳累半天,吃下的食物也消化了,听得有绿豆汤喝,眼睛一亮立刻就风风火火往水井边跑去。 小姑这跳脱的性子总也纠正不了,张惜花摇摇头。她走到灶房门口,一眼就瞥见丈夫何生正把牛牵进牛栏里面,两人目光一撞,张惜花笑着道:“何郎,你也赶紧洗了脸、手过来喝绿豆粥。” 何生回望她一眼,轻微的点点头。 没等何生到场,何元元已经自发的将小桌子支起来摆放在院子屋檐下,随手给自己和哥哥打满一碗豆粥。 “嫂子,你喝不喝呢?”何元元出声问。 张惜花摇头道:“你两个喝便是。” 何生收拾一通,先是去房中瞧瞧儿子,这才来到院子里与妹妹两个人分别坐在一旁闷头喝绿豆粥。 豆子是去年收获的,豆味还挺浓,炖得软烂找不到颗粒,加上放了糖,可以尝到甜丝丝的味道,兄妹两人都很爱喝这个。 刚喝完一碗,屋里传来一阵婴儿啼哭,何元元立时放下碗筷,一旁的哥哥却比她更早,已经大步流星的往房中迈去。 何元元心知自己争不过何生,干脆就留在屋檐下吃个尽兴,心想等会还要把赚的钱分一份给嫂子。 何元元在集市上卖的依旧是吃食,且还是与何元慧一道去卖的那两样:油炸糍粑与蒸米糕。 油炸糍粑用的糯米粉,加糖加水和成为粉团,再捏成团子直接放在油锅中炸,及至炸成为金黄色,五个团子拿竹签串成一圈,装在竹篮里倒也便利,三文钱一串,色泽与香味拿到集市上勾得小孩儿们缠着闹着让长辈掏钱买,有那个大方疼孩子的,忍忍还是会舍下几文钱。 相反蒸米糕没有炸糍粑卖的快,因只一竹篮的分量,不需耗到集市关闭也能卖的完。 何元元捏着手里的荷包,唇间的笑意便止都止不住。赚的这些个钱,娘说随自己与嫂子瓜分,不收半子去。两个月下来,除却已经花去的,她竟然攒下了有百来文钱,让她如何不喜滋滋的? 何元元不由忆起初时的事情。 由于上次陪着大姐在集市上卖过两次吃食,何元元尝到甜头,心思也被勾起来,她是恨不得集市每日都开放,可惜大姐一家去,这生意便没得做了,她也没有了零花钱来源。有这么个姐姐,何元元性子自然不像哥哥那么闷。心思一动,便想独自上集市卖吃食。 何元元磨了何曾氏好一通,可惜何曾氏依然没有松口答应让她自己去集市,何元元十分苦恼,于是就求到了嫂子面前来。 张惜花听完,颇觉得无奈,伸手点点何元元的额头,好笑道:“咱们元元真是掉进钱眼里了。说吧,让我帮什么忙?” 何元元是觉得嫂子做事儿比较靠谱,也容易让爹娘放心,于是就极力表明自己很想把之前与大姐卖吃食的事儿继续,她哀求道:“嫂子,你同意嘛,你帮我给爹娘说说,他们肯定会听你的。” 张惜花略微思索,便笑问:“你真那么想去啊?” 何元元咧开嘴笑起来,双手抓着张惜花的胳膊肘不停摇晃,并肯定的点点头道:“想去!想去!况且真的能赚钱呢,我赚了钱便能够给小鱼儿买点小玩具玩儿。” 她还没卖过瘾呢,近段时间老是想着这事,根本就没法静下来做任何事,往常爱跑到隔壁几个村落找小姐妹聊天都不乐意去了。 “你呀……”张惜花无奈的摇摇头,便道:“本月集市都在宝丰村,离咱们这远着呢,爹娘不过是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往那么远的地方跑。你哥哥说会去采买些物件,若真个想去,便去求你哥哥允诺带你。” 有何生带着妹妹去,公公婆婆哪里还会放心不下? “呀!”何元元眸子瞬间亮起来,她狠狠拍了下脑袋道:“我怎么没想到呢,那我现在去求哥哥答应。” 何元元风风火火的跑到院子里找何生,何生正在劈柴,把大件的劈成块,家里人烧火做饭时便不用再做这道工序。 小姑离开,张惜花便专心给丈夫缝破口的衣裳,他前儿去山上砍柴时,衣摆处被荆棘刮坏了几条口子,才腾出手来便想紧赶慢赶给缝好。 少顷,何元元去而复返,她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才道:“嫂子,我不敢开口呢,怕哥哥不答应。不若你帮我去说吧?” 哥哥总会听嫂子的话吧?何元元心想。 张惜花问:“你哥哥拒绝了?” “没……”何元元吞吞吐吐一会儿,干脆道:“我是这么想的,上次与大姐一道去卖的两道吃食,我做不来那口味呢,所以……” 所以是想让自己动手做?张惜花了然,便笑道:“行,油炸的糍粑和蒸米糕都由我给你弄出来。” 何元元果然开心了,欢欢喜喜的便跑出门找何生同意。 听闻是媳妇让她来找自己的,何生想想便同意了,只是道:“你嫂子夜里看孩子辛苦,明儿清晨你得早起一道帮她做事,另那些个卖的东西,你也早早自学会做。” 何元元满口答应下来。 到第二天,张惜花见到小姑一早便起来帮自己做活,还颇为稀奇,两个人快手快脚将带去集市的两样小吃弄出来。 何元元尝了一口,点头赞道:“比大姐做的还好吃。嫂子的手艺真是绝了,竟是做啥也比别人好吃呢。” “少嘴贫!”张惜花笑骂一句,小姑的心思一眼就见了底,嘴巴子多夸夸赞赞,还不是想让自己一直帮着她呗。 何曾氏已经松口答应就让闺女玩闹一次,何元元征求完全家人同意后,信心满满的跟在哥哥身后出发。 待到傍晚时,兄妹两个家来,何元元眼里止不住窃喜,把钱袋子甩开,得意洋洋道:“刨去本钱,赚了有三十文钱呢。” 说着便开始分钱,她倒是十分大方准备家里人人都有份,连小鱼儿也分走两文钱,粮食、油盐糖皆用家里的,制作还靠着张惜花动手,赚了钱可不要家中都有份? 此之后,小姑娘兴致非常高,回回都想去,何曾氏想着堵不如疏,便允诺凡是何生需要去集市或者镇上时,何元元可以跟着一道卖吃食。并且,赚的那些钱,就让她与何生夫妻分着用,就当给孩子们一点零花了。 何元元喝完粥,掰着手指细数今个月哪里有集市又是什么日子时,何生抱着啼哭不止的榆哥慌张的从房间走出来,喊道:“惜花……你过来瞧瞧他。” 何生实在拿何榆没办法。 听闻儿子哭声,估摸着是睡醒了,何生当即跑进房子抱起他,原本何榆很快便止住哭声,没想他突然拉了一泡尿,把何生的衣摆都尿湿了,虽然此时手法略生疏何生还是抱着他把完尿,不晓得是咋回事,何榆哼哼唧唧几句后反倒哭起来,怎么也无法劝住。 “瞧着他是否饿了?”何生顺手将孩子递给媳妇。 “他才睡了一会,半个时辰前才喂过,应该是不饿。”张惜花接过何榆,顺手探了下他的体温、脉象,便轻轻哄着。 何榆的声儿渐渐小了,皱着鼻子抽抽嗒嗒。 何生抿嘴道:“这小子愈发精怪了,敢情是嫌弃爹爹呢。” 话一出,何榆便倏地加大音“哇哇……” 何生立时停嘴。 张惜花睨一眼丈夫,嗔道:“他尿在身上不舒服,当然要哭了。” 婴儿啼哭,不过就是要拉屎拉尿,或者身体不熟,肚子饿了几样。丈夫每每关心则乱总想着先去哄他别哭,若是第一时间把把屎尿,便没这些事儿。 何生窘了脸,初为人父,一直到现在还是无所适从,手忙脚乱,何生想想便道:“给他洗漱罢?” “嗯。灶间我已经烧了水。”张惜花道。 “那我去提水。”何生丢下话,便转身进了灶房,把热水,洗澡盆,帕子等都给准备好。 一切事情妥贴后,张惜花才抱了榆哥去洗漱。 何生便蹲在一旁观看,自从满月时剃了胎发,只留着后脑勺那一小戳,过去两月有余,榆哥的头发已经开始浓密…… 张惜花将榆哥放进澡盆里,一入了水榆哥便咧开嘴露出笑容,她一只手托着榆哥,一只手拿着软布将榆哥的头发打湿,榆哥瞬间闭上眼,只轻柔揉搓几下头发便可以了。 何榆两只脚丫子沉在水底,他忽地向盆里踢了一脚,霎时溅起一阵水花,何生离得近,立刻便糊了一脸儿子的洗澡水。 张惜花道:“让你离着远些,你偏不听我呢。”儿子现在手脚有了点力气,每次洗澡便好弄这一招。 何生抬头抹一把脸,瞧见张惜花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自己也跟着笑起来,道:“脚劲这般大,将来便不怕他没力气。” 何榆猛地又连踢几脚,蹬着一双小腿在水中玩得好不起劲,何生只避着不让水花溅在脸庞上,至于溅湿了衣裳却不介意,眼眸望着婴儿流露出幽深的眼神。 张惜花柔声道:“灶房里水够用,何郎你去提水来,也早点洗洗,刚才衣裳我给你拿来了……” 何生转头便看见自己衣裳果然放在儿子的一旁,他眼里柔了柔,点点头后便又去灶房转了一圈。 现在天气热了倒不怕冻着、冷着孩子,张惜花便帮榆哥洗的久了一点,何生进得洗漱房,拿了属于夫妻俩用的澡盆,便开始剥自己身上的衣裳…… 张惜花红着脸背过身,这小会儿的分心,湿软布恰离榆哥的嘴边不远,他微微张开嘴便可以含着一角布,待张惜花发现时,榆哥已经吸|允了几口自个的洗漱水。 “你这个贪吃的。”张惜花赶紧将布拿开,榆哥吸得好好的被夺走东西,开始哼哼抗议。 张惜花收敛心神,便快手将儿子擦干净,给他穿上小衣裳。 何生出声道:“灶上还有水,你要不要也洗洗?”他只需兑一点热水有个温度就行,所以用不到多少热水,便想留来给媳妇用。 “待会还要烧两道菜,现下洗反倒还要落一身灰,便让爹娘中一人先洗吧。”张惜花道。刚才便听到声儿,公公婆婆也家来了。 “嗯。”何生便没说啥。 把儿子留给丈夫带,张惜花腾出手迅速烧了两道素菜,一家人坐在院子中饱饱的吃过晚饭。 饭后,何曾氏便搂了榆哥玩耍,一会儿指着天上的月亮,告诉他那上头有嫦娥,有玉兔。一会儿便指着家中物什桩桩件件的告诉他那些个是啥名,有个什么用处。 榆哥肃着小耳朵,倒听得认真,偶尔还懂得拍拍小手,何曾氏便愈发说的起劲。 其实这丁点大的婴儿哪里听懂什么,只是喜欢听别人的声儿,家中除了张惜花,便只是何曾氏能一气儿不喘的连说那么多话。 榆哥三个多月,听觉、视觉、手脚慢慢灵便,他那醒着时爱听各种声音的小喜好就愈发明显。 见娘连续换了几次手,何生开口道:“娘,你去睡吧,我来抱他。” 何曾氏的确疲乏了,便将孩子给何生,并嘱咐道:“早些哄他睡觉,别让他玩到太晚。” 榆哥的睡眠时间目前尚不规律,倒辛苦了一对小夫妻,原本何曾氏想夜里她来带孙子,儿媳妇体谅她年纪渐大,便没让。何曾氏也不纠结这些,榆哥夜里醒几次,拉屎拉尿不说,还得至少喂一次奶,他现在只能吃母乳,米糊糊之类都不能喂。 何曾氏便回房歇息,床榻上何大栓已经打起呼噜,她拆下发鬓褪去衣裳便躺上去。 另一厢。 张惜花边擦拭乌发边踏进房门,顺手带上房门,何生正沉沉低声给榆哥念诗词,他端坐在案台旁,膝上坐着榆哥,一只手稳住榆哥的身形,另一只手一笔一划的将刚念出来的词句写在纸上。 何生写下一个“榆”字便说道:“榆,这是你的名,你的字爹爹尚未定下,待你年岁大点上了学堂时,你用功些读书或许可以向先生讨一个字来。” 话里行间是对儿子的殷殷期待。 榆哥只管窝在爹的怀中好奇的盯着晕染开的墨纸,爹爹说的是甚他才不管,小爪子一挥,差点将桌上的纸给拽下来。 何生显然早有预料,早一步将纸抽走,榆哥没得逞,反而更来劲,待何生再将笔纸移到桌沿时,榆哥猛地再一次挥出小手,何生瞬时又将笔纸拿走。 何生干脆丢开笔,饶有兴致的逗起儿子,他把砚台与笔墨皆移到榆哥碰不到的地方,单单只留着一张干净的纸放在榆哥触手可及的之处,榆哥当即顿住,连续几次受挫,他的小脑袋瓜似乎在等待那张纸还会不会移走,略微片刻那玩意一动不动,榆哥终于挥出小爪子。 似乎憋了一口劲,“呼”地一下小爪子与纸张将将碰了个边儿,纸张立刻便不见了。 榆哥转动小脑袋,可他尚还立不稳,头只能左右瞧瞧,没发现纸张,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十分奇怪…… “噗……”何生被儿子的憨态逗得忍不住笑出声。 榆哥咕咕几句没法分辨的婴儿声,两只小爪子都开始挥舞,似乎在催促爹爹将纸张放回来。 何生便开始继续这个游戏,父子二人玩得不亦说乎。 张惜花坐在床榻旁的竹椅上,借着昏黄的灯光,满眼温柔地望着父子俩的背影。 她洗刷碗筷后便先洗的头发,现在已经擦拭的差不多干燥,便只等着那父子两人啥时候玩累肯上床睡觉。 一刻钟后,榆哥对于屡次抓不到的纸张终于厌烦了,情绪来得毫无征兆,扯开嗓子便开始哭。 何生首先往榆哥的臀部探一探,发现没有湿,连哄几下哄不住,何生转过头表情有些无助的望着自己媳妇。 张惜花噗嗤一乐道:“快给我抱吧。” 何生移开脚步,走到张惜花面前,她的身上有浓浓的奶香味,榆哥已经迫不及待向她怀里扑去。 何生问:“饿了呀。” “嗯呢。”张惜花点点头。 何生将书桌旁的椅子拉来,便对媳妇道:“过来这边吧,这儿油灯亮一些。” 夏季天热,她只着了件单薄的里衣,榆哥挥手便触摸到熟悉的地方,他也不哭了,趴在她胸口拱来拱去,张惜花稳稳的固定住儿子乱动的身,这才解开盘扣。 瞧着榆哥攀附在媳妇的怀里,吃得很香,何生眼里沉了沉,目光着重在媳妇那无意识中敞露出来的半边胸脯上转了一圈。 榆哥怎么也改不了吃奶急的性子,没一会儿他的额头便冒出细细的一排汗珠,张惜花轻轻帮他拂去。 何生见此,便找来蒲扇给母子两人扇风。 一道徐徐之风拂面而来,张惜花顿感舒适,可丈夫坐在一旁盯着看,倒让张惜花脸蛋儿又飘上一抹红晕。 灯光下瞧着媳妇,还真有一番别样风情,她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圆润的肩头,低眉时柔和的侧脸顺流直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何生脚底一阵麻痒,他禁不住伸出手将她的一缕乌发轻轻划在一边,那颈间的风景便一览无余。 何生喉咙不由一噎,那轻轻的一划,心绪瞬间也犹如被拨弄开,他敛了敛心神,便垂低头专心给母子俩扇风。 身旁那道视线尽管很低调,但也令张惜花感觉烫人,她将榆哥掉转过来换了一边,榆哥啊呜啊呜的只顾着自己填饱肚子,丝毫不受父母间逐渐浓烈气氛的影响。 待榆哥吃饱喝足,张惜花又给他把完尿换上干净的尿布后,才将他放到床榻里侧。 家中早已经打了一张专门给榆哥的小床,因着他太小还未开始用,现下便让他一直睡在里侧。 榆哥还睁着两只晶亮的眼睛不肯睡,张惜花抱了他在床榻间玩乐着,让他趴在自己胸间细声细语地哄着睡。 两刻后,榆哥终于阖上眼,将人轻轻放下,张惜花瞧着他纯洁的容颜,忍不住落下几个吻,刚一转身便对上丈夫灼灼的目光。 张惜花心一窒,很快羞涩的垂低头。 何生伸出手指挑起她的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张惜花浑身发烫,飞快的斜视他一眼,满面的娇羞叫何生瞧了个真切,何生闷闷哑声道:“你也亲我一下吧。” “什么?”张惜花抬头惊讶的望着他。 何生顿住,他微微别开头,再次道:“你也亲我一口吧。” 记忆中媳妇似乎只主动亲过自己一次,还没尝到味儿呢,便逃开了,她了撩拨完一江春|水从此便丢开手,却让自己时时忍不住回味一遍遍。 相反,她对着儿子便毫无顾忌的亲下嘴,入睡前、酣眠后、清醒时,哭闹不休间她都毫不吝啬对儿子亲完一口又一口。 何生弄不明白自己。为啥他会对儿子生出一丝妒意,可实际上这种感受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他端着脸,一瞬不瞬的盯着张惜花,见她半张开粉唇,瞳孔睁大,来不及收起脸上的惊诧。 何生突然觉得有点心塞。 张惜花垂低头问:“我没听懂。” 何生抿着嘴,颇为严肃道:“就像亲榆哥一般,亲我一口吧。” 张惜花心一颤,摸不准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不然怎会说出这话来。她生出修长的手指亲亲在他额头一探便瞬间收了回来。 何生表情有些讪讪,开始对自己主动索|吻的行为表示怀疑时,张惜花猛地抬头,在丈夫的唇间碰了一下,便赶紧低下头。 “可以了吗?”她很不好意思的问。 何生嘴角噙着笑意,摇摇头道:“不可以。” 张惜花犹豫片刻,毅然抬起头迅速在他的唇间啄了一下,声儿小小道:“可以了吗?” “不可以。”何生单手一揽将媳妇搂紧怀,须臾间她还未回神时便已经牢牢被他用强壮的身躯捂紧在身下。 张惜花便是因生产完身体丰腴不少,与他比起来依然显得娇小,除了纤细的双腿连踢两下,甚至连双手也被禁锢住,浑身动荡不得。 夏季唯一的好处便是睡觉时穿得清凉,扒起来十分快,他有些急切的褪去两人身上的衣裳,顷刻间便再次欺压上身,张惜花头晕脑胀的由得丈夫闹着,像一条窒息的鱼只能抱着他的腰肢颤抖。 好一会儿,何生才停住。俯身望着身下的人儿,他忍不住笑了一笑问道:“累了吗?” 张惜花心里柔柔,可身上半分力气也无,只能无声的望着他,眸子似乎噙着泪,波光潋滟…… 何生眼眸亦泛着光,他禁不住再次垂低头,十分主动的在媳妇唇间流连忘返的啃食,少顷,好容易消退的潮流便再次回升。 张惜花推搡几次,也没法将他推开,气恼的轻捶一下何生的背部。何生滑到她的颈间,由得媳妇那猫儿般的力道饶痒痒似的捶打。 “你轻些,别吵醒榆哥。”最后张惜花只能用言语提醒他。 听到媳妇儿软绵绵的声儿,何生闷闷的回道:“不会吵着他的,小家伙雷打鸣都睡得酣呢。” 张惜花无语。 半响后,实在困极,何生终于舍得停下,他搂了她入怀,阖上眼双双陷入沉睡中。 翌日张惜花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连榆哥都不在身边,她侧身瞧窗外的天色,幸好没太晚。 刚批好衣裳,便见丈夫抱着儿子进门。 何生笑道:“我起床时,看小鱼儿醒着便抱了他去把尿。”幸好把的快,不然改又要尿在裤裆里了。 榆哥小脸白净精神奕奕,何生也显得净胜饱满,他父子两倒是睡了个好觉,倒弄得自己现在还觉得腿脚酸软,张惜花微不可见的偷偷瞪了丈夫一眼。 何生将儿子塞给媳妇,便道:“娘说让我担几担肥撒进屋前那亩稻田里,我已经喊了元元起床,待会儿你整治饭食时,便让她来带小鱼儿吧。” “嗯。”张惜花便接手榆哥。 何元元梳洗完毕便跑过来将榆哥搂进怀里,拿着昨天刚买的小铃铛,轻轻在榆哥眼前一摇晃,果然将他的注意力转过去。 姑侄两人玩儿开来。 平日里有小姑帮忙看孩子,张惜花的确轻松很快,加之婆婆带小孩很有经验,有个甚的不懂,都有家中老人帮忙看护着,真是让她这个初为人母的新手学识到很多东西。 出得房门,便见婆婆在院子里剁猪食。张惜花轻轻喊了一句娘,何曾氏嗯了一声,却没抬头,她直接吩咐道:“菜都给洗了放在灶台了,你看着弄吧。” 张惜花红了脸,原以为不会太晚,却还是让婆婆把家中事务给做了一半。家中人都爱她的手艺,只要她得空,饭食之类旁的人便不插手。张惜花依言走近灶房开始忙碌。 饭熟后,何元元在院门前直接扯开嗓子喊道:“爹!哥哥,家来吃饭啦。” 待把饭桌摆上,何大栓与何生父子便回到家吃朝食。 吃饭的途中,何二叔过来了,他摆手表示不用给他拿碗,何二叔端着个小板凳坐在一旁抽旱烟。 眼圈儿一缕一缕的往外冒。 等何生家吃完饭,何二叔皱着眉头道:“咱们今年的木炭买卖怕是做不成了。” 何大栓重重叹口气,何曾氏也随即紧锁眉头。 何生木着脸道:“我着人仔细打听过,镇上如今只来了两波大商队,却只要官府批量供应的木炭,散装货俱都不收的。至于其他的小客商,至今没见着一队。” 这样需要大批量的商队,属于衙门的渠道,往年都是由衙门特供的,根本轮不到他们分一点羹。 何大栓道:“那今年便不去烧炭吧。” 庄稼慢慢长成,田地中除了除除害草害虫,注意田间的水量,便没啥事儿,何家与二叔家已经合伙烧炭七、八个年头,到了此时,突然间没得做了,人便觉得恹恹。 何生想想道:“爹,二叔,衙门那两笔生意我们确实插不进手,左右无事,便烧两窖自家用算罢。” 前些时日与许淮兄相聚,许淮兄说外边时局暂不明朗,弄得县里上层人心也有点慌乱,只不过为着管治好下面,怕弄出北边一带暴民乱动的事儿,县里一致同意把消息强压下去而已。 何大栓与何二叔都想起来去年过冬时只余下些碎炭了,若是不去烧今年冬天还晓不晓得冷不冷,而烧两窖用不了多长时间,索性就听何生的。 既然要快速,索性直接让何生与何富两个壮劳力去做这事,他们两个老的就在田地里伺候庄稼罢。 事情商量完,何二叔就捏着自己的烟杆子回自家了。 到夜晚时,张惜花想起小姑给自己分的那份钱,现在还放在床头的荷包里,她就找出来,与之前积攒的铜板合在一起,即便已经数过一次心里十分有数,她还是喜欢每次有了新入账,便再数一遍。 说起来,现在张惜花的银钱来源,除了偶尔婆婆会给些花用,再便是小姑买的吃食钱,另外一笔还有给临近村民看病的钱。 小姑只去了几次赶集而已,盈利是小姑与他们夫妻分,不过何生自己那份没要,直接给了媳妇儿。这当中的钱只占了小头。 张惜花细数完,自己手头竟然已经有了二两多银钱。其中占大头的便是替人看病、治病赚的。 由于自己性别的原因,主动找她治病的大多是女性与小孩,男性为着避嫌便较少,她也似乎对于妇科与儿科方面更纯熟。 乡里乡亲彼此沾亲带故,有些生病却付不起钱的,便会送些家中土物,比如鸡鸭鱼之类,再有送些需要的草药来,吃食用品皆归家中用,病人给的钱何曾氏却没收着,只让何生夫妻自己收拢。 对于公婆这一点,张惜花很是感慨,晓得公婆明事理,为人大方,却没想过大方成这样。 让她如何不感激? 何生也没收她的钱,让她自己攥紧,毕竟是媳妇自己凭本事赚的,哪里就能贪那些钱。 于是发展成张惜花有了自己的私己钱,家中诸事诸物都没她需要掏钱的地方,这些钱一攒下来,竟然也有了二两之多。 何生抱着榆哥进得房门 ,瞧见她嘴角含笑开心的将钱装进荷包里,不由笑道:“还在数呢。” 张惜花脸上发烫,捂着脸道:“就数数看多了几文钱。” 媳妇这个小仓鼠模样,让何生忍俊不禁,他抬头道:“我的钱都装在那个匣子中,钥匙都给你了,怎的从不见你打开过?” 张惜花白一眼丈夫,从他手中接过儿子,便道:“你怎知道我没打开过?许我早已经摸清你的底了呢。” 何生闷闷的低笑。 半响,张惜花以为他不会回应了,结果何生却道:“给了你便是由得你摸清楚的。” 说完,何生眯着眼睛直直与她对视。 丈夫与大姑子在相貌上有七分相,大姑一露出灿烂笑容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没想到丈夫带着一股子惬意慵懒的笑容,却令人心悸不已。 张惜花当即心颤,幸而怀中抱着儿子,她双臂严实的将榆哥搂紧,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 耳垂俱已经羞红,嗔一眼丈夫,她便道:“我们早些睡吧,明儿你不是说要进山吗?有什么想吃的呢?” “你随意弄些便是。”反正媳妇弄什么都好吃,别没啥可挑选的。何生褪去外衣,率先躺上床。 等张惜花将儿子的尿布换过,便躺在丈夫的身边。 今儿榆哥倒是没作怪,哄哄就睡着了,何生一把将媳妇攥进臂弯里,他知道自己昨晚太过孟浪,累得她一整天精神不大好,于是今日便只是很单纯的搂着她睡,两个人互相依靠在一起。 过得片刻,耳畔传来呼吸声,何生倒比张惜花还要早入眠,张惜花倚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慢慢闭着眼养眠,也很快进入梦乡中。 一夜好眠,张惜花大清早便起来给丈夫准备带进山的食物,何生临走之前逗着榆哥玩了一会,才肯离开。 何富与何生一道出发,他一大早便跑到何生家来,请求张惜花一定别忘记给他弄一份吃食,毕竟想到从何生嘴里挖出来的难度,便让何富心塞,他只能自力更生呀。 兄弟两走了不久,张惜花便去了一趟何二婶家,芳姐生下来便有点弱,前些时候更是瘦小如猴,并且还被张惜花知晓秀娘偶尔会动手打芳姐,打的地方都很隐蔽,张惜花隐晦的提醒过几次,秀娘才不敢动手。 虽然很怜惜芳姐,只毕竟不是自家的孩子,她也不好过多插手。能做的只有仔细注意她的身体状况。 这些时日,芳姐有些热症,开了方子吃下两副药,已经好点儿,两家离得近,又都有孩子,怕传染到榆哥身上,何曾氏便不让家中人把榆哥抱去她家玩耍,便是让张惜花也得仔细着别过了病气。 知了在树上鸣叫,地里的庄稼飞速生长,万物皆有变化,生活却一如既往的平淡温馨,花费半月时间,何生与何富烧了两窖炭,并全挑家来了,田间无甚事,何生留在家中的空隙便多起来。 榆哥睡着时,两人经常一个作针线,一个端坐在案桌旁看书,榆哥醒来了,其中一方就有放下手中事陪着榆哥玩。 这日雁娘来到何家,进院门得知张惜花在家,可是待看见房中的何生时,便支支吾吾不肯出声。 何生很识趣,收起书本立时离开。 雁娘探头探脑的往窗外瞅一眼,张惜花见此,噗嗤一声笑道:“别看了,家里没人会偷听的。” 雁娘猛地红了脸,她忍不住咳了一咳,垂低头道:“惜花姐又打趣我。” 张惜花明白她此行的目的,便笑道:“我打趣你做什么,你今个月的分量,我早已经给你调制好了。” 先前雁娘小产时,张惜花建议她一定要将身体彻底养好才能与丈夫亲热,江家兄弟与雁娘很听劝,足足养了大半年。眼看她身体愈发好,眉目间也有了神采,与邻里之间相处逐渐融洽,越来越融入下西村的生活,张惜花也很是欣慰。 不过雁娘身体一好,虽不急着生孩子,但有个问题却很难避免。家中放着娇滴滴的小媳妇,却只能看不能吃到嘴里,已经生生忍了大半年,江大山、江铁山还好,毕竟年纪大些有克制力。江小山年纪只比雁娘大几岁,两个人更容易交流,他性子开朗,自是能逗得雁娘很快对他敞开心扉,都是有夫妻名分的,他又血气方刚,偶尔几次差点擦枪走火,雁娘偷偷寻摸到张惜花面前,看看有无解决的办法。 张惜花对这个问题便特意调制了避子药。 这类药还真的很需要,因为张惜花太理解青年小伙子的那血气方刚真的很难克制,便是自家丈夫何生那般沉稳的一个人,在这事常往往都很难节制。 张惜花也按着自己的身体状况,给自己配制了避子药。 “我……我……”雁娘迟疑片刻,抬起头道:“除了那药,我还想请惜花姐帮我看看身体,总觉得近来有点不利爽。” 张惜花睨眼打量一番,瞧她眉目含羞带怯,不自然便流露出一丝春|色,眼角下还有点淤青。再把脉探过,细细询问了症状,便直接道:“没啥大碍,在那事上平时节制一些就可以缓解。” 一句话,弄得雁娘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儿,窘的手足无措。 张惜花轻笑一声,还没来得及在嘱咐,便听到堂屋外面江小山的声音,除了来接雁娘,还有什么由头寻上门? 雁娘更是垂低头,恨不能埋在坑里。 张惜花道:“带了药回去罢。” 雁娘道完谢,就退出房间,来到堂屋时,见到何生与江小山两个人逗弄着榆哥,雁娘眼里含了笑意,也凑上去满眼喜爱的瞧着。 这两人没待多久,就被江大山喊了回去。 原来村中一位江姓孤寡老人去世了。老伴孩子皆先他一步走,直系亲属都没剩下几个,却都是一些黑了心肝的围着打他的家财主意,老人缠绵病榻间,多得了江家兄弟照料,便把家中剩余三亩薄田做了安排。 死后摔盆的人都没一个了,江老人也特别光棍,并不俱几个无赖亲戚的威胁,也并不受他们的言语哄骗。他一晓得自己病的好不了时,便把家中三亩田卖给了江家兄弟,白纸黑字写了契约,还在县衙里过了明面。因此事情已经定下,等他那几个亲戚闹事时,也没有理由闹起来。 他的田地算是卖的比较贱价,却附赠了一个条件:等他死后江家兄弟要照看一下他的身后事。 江家兄弟付完银子后,江老人便立时给自己打造了一口棺材,办身后事需要的物件也早就备齐。 人有时候便是这样,他病了将近一年多,好几次都觉得要死了偏没死成,因身后事有了着落,近来精神大好,甚至还能吃下一些肉羹,结果说没就没了。 江家原本也跟江老人沾亲带故,既然受他所托要料理他的身后事,人一没,江大山便立时着手安排。 这位老人年纪很大了了,说起来算是喜丧,只是身后没个哭灵摔盆的人,身后事村中人照料停灵三天后,很快便入了葬。 田地已经卖出,他生前那栋屋子早已经破败不堪,直接给了一位堂侄,倒走的干干净净,没再出什么纠纷。 这已经是下西村今年第三起孤寡老人去世的事情了。近几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更遑论孤寡老人。他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没人照料,拖着拖着就把身体拖垮了。这三起老人的事儿,皆是因着常年积累的病痛而去世的。 只是何二婶瞧见别人凄凉的身后事,无意中说了一段话,让秀娘整个人绷紧了神经。 虽然这段话挺长,其中很多何二婶的感慨,可秀娘总结一句就是“家中没个男丁不行。”她攥紧手指,暗暗咬牙,便想趁年轻再生一个。 秀娘在给芳姐的哺乳期内,于是就顺利怀上身孕。 这一次她啥也不敢提前表露了,凭别人如何调侃,俱不松口再接口是男是女的话题,只是暗地里求爷爷告奶奶祈祷得个男婴。 秀娘这一胎间隔时间太短,照样怀的艰苦,原本怀芳姐那会吹成一个球形,竟然是不到两月便瘦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虽然一直不想说抱歉,但还是说了很多次,不更的原因只是写不出来,脑子里空白一片,对着文档发呆,好不容易写了几千字又觉得实在太烂,推到重写两次后,心更塞了。 实在抱歉,不回复几位亲询问更新情况的留言,也是因为没更文不敢去看,不敢回复。~~~~(>_<)~~~~ 谢谢大家对我的容忍。 ☆、第71章 蝉鸣鸟叫,暖风徐徐,何元元带着侄儿何榆在家门前的梧桐树下乘凉,何曾氏也坐在另一边扎扫帚。 “别给他吃那些。”何曾氏突然道。 何元元停住刚才的动作,她手中拿着一只桃子,自己咔嚓咔嚓吃着,见到小侄儿嘴角流出一丝晶莹的口水,便想喂给他一小片。 何曾氏将手中扎到一半的竹扫帚放下,对着小闺女严肃道:“那些东西都不是他现在能吃的。” 何元元吐吐舌头,晓得自己的确很冒冒失失,于是道:“除了奶之外,榆哥啥时候才可以吃别的东西啊?” “至少也得等他半岁的时候。”何曾氏说完,怕闺女不小心又塞些七七八八的东西给孙子吃,就详细的解说了一遍。 其实之前何元元也被普及过知识,只是今天的喂的桃肉已经弄的十分细小,估摸着何榆吃一点点应该没事儿,她才如此行事。 谁让侄儿粉嘟嘟的模样太过可爱,他黑溜溜的眼睛盯着桃子时太专注,弄得自己不给他吃就感觉十分罪过。 何元元垂低头,十分受教的听了何曾氏的训。 何榆“啊呜啊呜”地出声望着自己姑姑,现在的气温也不用穿多少衣裳,何榆手脚更灵活,耐不住何元元不理他,于是伸出小手就去抓她的头发,他手劲儿很大,抓住了便不放手。 何元元噗嗤一笑,从他手里将自己的发丝解救出来,就抱紧他要带着去瞧树上那只叫的很响亮的蝉躲在哪儿。 孩子扔给了小姑、婆婆照看,张惜花是去隔壁杨柳村给一户人家看诊去了。那家的媳妇坐胎有点不稳,所以请了张惜花去瞧瞧。 两个村子离的近,来回不用两刻钟,回程时张惜花刚到了家门的那条小路口,便瞧见了小姑与榆哥的身影。 榆哥似乎也发现了自己娘,张牙舞爪的对着张惜花的方向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弄得何元元还在奇怪,心想榆哥怎么突然变得那么高兴。 待一转头,张惜花就来到了家门前。 何元元笑道:“原来是嫂子回来啦,怪不得小鱼儿这般兴奋呢。” 张惜花放下手里的东西,何榆伸手要抱,她回一趟院子里,洗了手才上去将儿子抱起来。 何榆立时便开始窝在她怀里要找吃的。 何元元空出手,就开始查看嫂子带回来的是些什么,那家日子比较艰难,因此给的只是寻常的东西,倒是有一篮子晒干的小虾米还不错,在墙角割一把韭菜炒起来吃十分美味。 何曾氏抬头问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张惜花叹口气,道:“卧床静养一段时间的话,还是可以坐稳胎的。”这话说的比较保守,关键是对方若是闲不住,再折腾几回,估计孩子就要没了。 何曾氏对那家人的状况也了解,便点点头没再打听什么。 晚间家里人吃过晚饭,便没啥事儿,全都挤在院子中看看月亮,消消食,待身上凉快一点便去睡觉。 田间的稻子估摸着再有一个多月就可以进入收获季节。在收获之前,村里难得出了一桩喜事。 是何元元的小姐妹丽娘与村中名叫罗水生的小伙子成亲。他倆去年底时定的亲,婚期就定在水稻成熟前。 村中人便笑着打趣丽娘的母亲,说他们家在收获前得了半个儿子,待收庄稼时又多半个劳动力啦。 大家同个村的,关系那么熟,只是开开玩笑,丽娘的母亲一点儿也不介意。他们的婚事办得挺热闹,何家也送了礼,全家都跟着去吃了一顿喜宴。 何家虽然与罗香琴一家不合,但与这罗水生一家关系还不错,罗水生上头一个已出嫁的姐姐,下头一个十岁的弟弟,家境与何家比起来,要差一点,但是就好在对方家庭和睦,爹娘俱是温和敦厚之人,家中人口十分简单。 何曾氏心头还有点遗憾,若是把小闺女嫁给对方也不错。家境先不说,在村子中相处了几十年,何曾氏还是很明白老罗家两口子不是个为难媳妇的公婆,最重要一点是嫁在同村,小闺女以后的日子有自己夫妻俩照看着,怎么也不会过得艰难。 人人都说她的大闺女阿慧掉进了金窟窿,外面看着花团锦簇的日子,别人哪里晓得那李婆子并不好相处,况李家四个兄弟,妯娌间亦磨蹭不断,若不是女婿人不错,自家闺女撑的起来,还不定现在过的啥日子呢。 何曾氏在给小闺女挑选婚事上,真的有考虑过这罗水生,可惜对方心仪的却是丽娘。 何曾氏如今每每瞧着没心没肺的小闺女,就有些犯愁。最迟,她的婚事明年该备起来了,可这人选还没定下。 也只希望大闺女那儿有没有啥好消息罢。 丽娘绣嫁衣时,何元元常跑她家里去观摩,对于在嫁衣中添加一点小花样,她还给过意见。 丽娘嫁人了,何元元突然之间感觉到一丝落寞,觉得在村子里面已经没有人跟她有共同话题了。 她如今也不爱往邻村跑,得了空闲,除了可以去集市做小买卖的外,大多时候都在家陪着小侄儿玩耍。 何元元安静呆在家中,让何曾氏老怀甚慰。 大良镇在稻子成熟之前,县衙突然发布了一道提前征收赋税的告示。这样莫名奇怪的规定,瞬间把大家的心提起来。 去年收成便不好,此刻正是青黄不接时,提前交田税不是故意折腾死人吗?县里的百姓们各个苦不堪言。 幸好,县衙不是成心要逼迫得人造|反,这个赋税先交一半,收获后再交另外一半。 许淮已经在衙门混得比较有权势了,他特意提醒何生按规定办事,不要试图去反抗。 何家的存粮足够应付此次的突发的情况,县衙来人时,何家便老老实实交完,也没发生什么事。 为了防止闹事,衙门里派来征收的差役比去年翻了一倍,各个腰间佩带泛着幽深光泽的大刀,威慑力十足,别的村不知道,下西村人没一个胆敢反抗之人。 经过这一遭,好多人家更勒紧裤腰带过活,村里人对于田间的庄稼看得更严实了,只恨不得稻子早点成熟。 作者有话要说:O(∩_∩)O~~ 今天有点少。 ☆、第72章 下层的百姓并不清楚朝廷外面的状况,他们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要庄稼丰收就能过日子。 因与许淮等几位在衙门任职的同窗有联系,何生也知道一些情况。皇帝病重骤然驾崩,皇位继承人却没定下来。原本朝廷这两年便因灾害动荡不断,旧皇逝世,围绕新皇的位置,几位皇子依据各自势力展开了逐鹿,益州虽然不是要塞,如今却已经被划分为三皇子的地盘,端掉不听话的,换上自己信任之人,益州往后可能要有新措举下来。 三皇子能否顺登大位,大良县的县官们无法预测,之所以提前征收赋税,还不是县官们本着骑驴找马的心态,知晓近年来灾害不停,粮产不丰,三皇子的兵营中正缺少粮食,就想先送去及时雨,往后若真个三皇子登上大位,少不得落下一份功劳。 蜗居在此的县官们,也有自己打探消息的路子,此举也是投其所好,正好解决了三皇子的燃眉之急。 别以为大良县这小小的穷乡僻壤没啥油水,正因为太过偏僻,外面乱成一锅粥时,这里反而平静如常,家家户户皆存有储粮,盘盘剥下来,送到三皇子的大部队时,那真的是及时雨。 县官们的举动,却苦了底下的百姓。 许淮自益州迁居回大良镇,综合几位皇子的势力,他对于三皇子成事的可能抱有较高期待。 何生听闻许淮私下的一番言论,因所了解的过少,何生不好判断,他只忧心若是三皇子败落,另有新皇登位,会否对大良县打击报复呢?何生收敛起对时局的担忧,专心将自己手中的稻谷背上身,快要到正午了,索性就回去吃完饭再来。 刚踏入院门,鼻子间便飘入一阵食物的香味,何生内心一暖,小心绕过晒在一旁的稻谷粒,何生放下麻袋,迎面就见张惜花端着菜碗来到饭堂。 张惜花柔声笑道:“你回来啦,我还想等会给你们送饭呢。” 何生拿帕子擦擦脸上的汗珠,便道:“我在家里吃一些,你把吃食装好,待会儿我一道带去给爹娘他们。” 想着自己早点吃完早点带饭给爹娘,何生也不再多说,坐在饭桌旁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他边吃时,还时不时望一眼儿子何榆。 自从何榆出生后,何大栓重新拾起自己丢下多年的老本事,他经过两个月时间,给何榆打磨出一张精致的四面皆有围栏的小床,围栏是为了防止何榆掉下床的。另外还有一张崭新的婴儿摇椅,待何榆再长大一点,身体能立起来时,就可以放进去坐。 让榆哥睡在小床中,张惜花就可以不用时时看护着他,她就能腾出手来打理家务。 何生瞥见榆哥想翻身却怎么使劲儿也无法翻转,哼哼唧唧的憋红了脸蛋儿那憨态,何生嘴角不由上扬。 何生马上抱着碗筷蹲在儿子的小床旁,榆哥瞧见爹爹靠近后,他撑起一口气加大劲头翻身,最后当然没有翻转成功,榆哥立时张开手,琉璃般灵动的眼睛便盯着爹爹,以期何生能抱起他。 何生抿嘴笑道:“你呀你……还不会爬呢,便想着跑啦。” 虽然很想抱着儿子亲亲,可想到身上邋遢,何生只蹲在一旁边吃饭,顺便逗着儿子玩乐。 张惜花将吃食装进竹篮,弄妥当就提到饭堂这里,瞧见父子俩的互动,她眯着眼睛笑道:“我原以为你没那么早家来呢,刚才我快手煮了一碗鸡蛋汤,你喝完再走吧。” 今日收割的稻田离家远,路上提着汤水不方便,于是就没准备这些。 何生抬头问:“你吃了没?” 张惜花摇摇头,何生说道:“那一起吃吧。” 他把那一碗鸡蛋汤一分为二,自己拿碗移到面前,另外一碗递到张惜花的面前示意她喝。 张惜花洗手后坐在丈夫旁边,夫妻两人随意的说了几句家常,待何生吃饱也不拖延时间,他提了食篮就要往外面走。 张惜花碎碎念道:“外头太阳烈的很,看你……又忘记戴斗笠了。” 虽然她一点不介意算得上白皙的丈夫晒成黑炭,可是在外面做辛苦活,若是中了暑气怎么办? 何生停下脚步,被媳妇数落完他的脸色显得有点窘迫。 张惜花站起来拿起一旁挂着的斗笠,走到丈夫身旁帮他系好绳子后,才展颜笑道:“行了。” “嗯。”何生扶了扶斗笠,转头道:“外面热,你在家里不要出去了,也不要带儿子出去。” “我每天都在家呢。”她走的最远地方便是给他们送饭吧?每天只在菜园、隔壁几户人家之间打转,张惜花抿嘴笑问:“今晚想吃什么呢?” 何生颇为严肃道:“也不要去大山哥家。” 至于不乐意让媳妇去的原因,何生却没打算说明。 张惜花惊讶的望着他,何生垂下眼睑,只故作没看到媳妇疑问的眼神,略微思索,何生就道:“我今天想吃酸菜,弄点辣椒子炒一炒。” “嗯。”张惜花轻轻的应了声。 地窖中存放着萝卜,而早在入夏家里豇豆长出时,她就已经泡制了酸豆角、酸萝卜、还有酸辣椒等,夏季闷热时,炒一盘很是开胃下饭。 何生得到答复,心满意足的走出家门。媳妇不仅答应做他喜欢的菜,也似乎答应了他不去大山哥家? 媳妇去大山哥家只是找雁娘闲话家常而已,其实他并不是不喜欢媳妇与雁娘交好,只因为大山哥家里离何志杰家太近,只隔了两户,去江大山家时还得经过何志杰家门口。 好几次张惜花去雁娘家时,被何志杰的母亲蒋氏拉到她家里闲聊,可能别人都没有发现,何志杰对自己媳妇那点若有似无的小心思,实在让何生想想就觉得郁闷。 何志杰的腿伤早已经完好那么久时间,可何志杰还偷偷瞄准着时间往自己门口晃荡一圈,何生好几次想敲打一番这小子,不过想着他少年心性许过段时间便好,而媳妇对此又一无所知,何生当然不可能把事情挑明。 因此,何生可不能再让媳妇有机会上何志杰家门。 作者有话要说:\(^o^)/~ ☆、第73章 正值忙碌季节,村里家家户户皆没个停歇的时候,外出干活辛苦,在家中也并不轻松,像如今屋里只留着张惜花一人,她除了要带榆哥,家中各处事物都需要仔细照看着,基本每日从起床,一直忙到上床那一刻才得以休息。 幸好现在何家只剩下与杨柳村相邻的下炕那块地没收割,弄完那一块后,这段艰难的日子总算要熬过去了。 张惜花望一眼天空,傍晚西斜的太阳慢慢沉下去,五彩斑斓的云彩瞬息变幻出好几种姿态,不需多久天色就将暗沉,何生他们应该很快就家来了吧?张惜花想了想,又垂低头将剩下的稻谷粒扫入竹筐中,这些再暴晒个几天,就可以入仓了。 今年雨水充足,阳光充沛,村里每户的稻子都获得了丰收,与去年相比,多出将近一半的粮食,农户们常年堆积在眉头的愁绪几乎一扫而空,走在路边上也能看见喜笑颜开的行人。 何大栓与何曾氏老两口同样很开怀,家中最先收获的那批稻谷早已经收进库房,何曾氏前两天还特意让抬了两袋新粮去碾米,碾出来的米十分大方用于自家人吃。 新粮碾出来的米有一种特别的清香,陈年稻谷的味道根本不能与之相比,张惜花半个时辰前就揉了新米做米糕,已经放在屉笼中上锅蒸熟,等何生他们到家便可以开吃。 院子中所有摊开晒着的谷粒都已经收完,身上不可避免落下一些谷粒碎片,黏在衣裳上有些扎人,堂屋中榆哥张开手臂要她抱,张惜花轻声安抚住榆哥,她抖抖衣摆,绕到房中拿了衣裳打算迅速洗一个澡。 尚未用到一刻钟,她穿戴整齐出来时,何生已经坐在堂屋中闭目小憩,他整张脸都黑瘦了一圈,眼下还积着一轮淡淡的青黑,听闻她的脚步声靠近,何生缓缓的睁开眼睛。 张惜花柔声问道:“爹娘他们还没回呢?” “要迟一些,我们可以先吃饭。”何生道,他搬了躺椅在榆哥的小床旁坐着,说话时,一只手扶住想要往外翻滚的榆哥,榆哥抓着爹爹的手臂就吧嗒吧嗒的啃住,留下一滩口水在他手臂上。 何生笑笑,轻轻将榆哥挪开。 身上干净了,张惜花直接将榆哥抱起来,然后道:“那你早些去洗一洗,我给爹娘他们留饭。” 听完媳妇的话,何生站起身就往灶房去打水。 没过多久,何元元就跨入了家门,她大喇喇地说道:“嫂子,今天有没有汤喝?快饿死我了。” 张惜花抿嘴笑道:“有呢,你最爱的木瓜鲫鱼汤,在灶上炖着,你若是饿了,便先装一碗喝。” 何元元欢呼一声,直接就往灶房蹿去。 不等张惜花动手,何元元就主动将碗筷摆出来,晚间空中偶尔有风拂过,在饭堂吃还不如就着月光在露天的院子里吃,于是何元元又将饭桌摆去院子。 揭开汤锅,熬得奶白的鱼汤闻着便鲜美可口,何元元立时给自己装了满满一碗汤,咕噜咕噜埋头喝起来。 一碗毕,她又再装满一碗。 何元元摸着肚皮,赞叹道:“嫂子,明儿我终于可以睡个懒觉了,你们可别叫我起床。” 田地事毕,真正是一身轻呀。 张惜花颇为无奈的瞥一眼小姑,好笑道:“放心,我明儿定不去吵着你睡觉。” 待何生洗完澡,三个人坐在院子中用晚饭,何元元因为连续喝了几碗汤,便再吃不下多少饭,正好今日有蒸米糕,她丢开碗筷,说道:“我夜里若是饿了就吃米糕罢,累死了,我要先去睡觉了。” 她丢下话便走进自己房里,顺手关闭上房门。 何生也十分累,留下张惜花整理饭后残局,他抱了榆哥也立时回房歇息。何生很快闭眼睡去,榆哥趴在他身旁,揪着他的衣裳不停的扯,也没把何生吵醒。 张惜花一直等到公婆回家用完饭后,刷洗干净灶台,才回房睡觉。 何大栓与何曾氏留在田地做一些收尾工作,比儿子闺女晚了有一个时辰,彼时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张惜花坐在堂屋中打盹,听到敲门声后,立刻就给公公婆婆打开院门。 待他们吃饱喝足,何曾氏对张惜花道:“你去睡吧,明天家里休息一天,不用那么早起床做饭食。” 张惜花摄手摄脚的回到房里时,听到从来不打呼噜的丈夫居然发出低低的鼻音,他睡得倒是沉,自己从他身上翻过时,丈夫也一动不动。 显见是累的极了。 夫妻俩已经有半月没亲热过,张惜花将儿子安置好,褪去衣裳依靠着丈夫的身体,慢慢也陷入酣眠。 家里公鸡刚打鸣,何生就醒过来,昨天很早就入睡,他此时精神饱满,刚翻转身,就见媳妇也悉悉索索的开始穿衣。 何生按住她道:“娘说今天都在家中歇息,晚点起床也没关系。” “养得习惯了,现在想睡也睡不着呢。”张惜花抿嘴笑道。 这倒不是矫情,已经养成固定这时候起床,除非是当天太累醒不来,她自己就是想多睡一刻钟,也是纠正不过来。 在这一点上,张惜花对于自家小姑可是由衷羡慕,小姑的睡眠质量十分好。 何元元以前在家中是最晚起床的那一个,经常要靠人叫醒,若是不去叫醒,她能睡到日上三竿,所以何元慧对着自己小妹的懒散样儿,才恨铁不成钢。 何元元逮着时机,便会对何元元训斥一顿,训斥完又觉自己语气过重,何元慧还得又好声好气、掏心掏肺的对何元元讲道理。 何元元对于自家大姐的感觉很复杂,她觉得大姐蛮烦的。因此何元慧前两天说等家中事情忙完,要接何元元去做一天客,何元元是怎么也不肯去。 她就不爱与大姐相处在一块,她觉得有压力。 妹妹不愿意过去,何元慧也没法子,只能让她去。 作者有话要说:想把小姑嫁出去,可是换了好几个人选,还在发愁呀。 书中的未婚男性太少了,存在感也太薄弱了。~~~~(>_<)~~~~ ☆、第74章 晃眼已是两月后,何家门前的几棵梧桐树叶现在全都掉光,只余下光秃秃的树干,其中有一颗几十年的老树上,腐朽的疙瘩处还长了一丛丛的嫩木耳,何元元此时就拿了一根竹竿,用力去戳,她费了半天的劲头也才撮下一手捧都不到。 也不是为了吃,就为着好玩。左右无事,待在家中烦闷的很。哥哥与嫂子带着榆哥去了嫂子娘家阳西村,爹娘在外面做事,何元元一个守着家门,刚做了针线起身想活络下筋骨,这不恰给她瞧见老梧桐树上又长着木耳了。 少顷,觉得索然无味,何元元便扔下竹竿。 她晓得自己年纪渐大,爹娘与大姐正在帮自己物色丈夫人选,上回大姐说要接自己家去住上一天,估计八成是打着相看人家的主意,故而她马上就直接强烈拒绝了。虽说女大当嫁,可是,她原本就没做好嫁人的准备,豁豁然要接受谈婚论嫁的思想,抱歉,她做不到啊。 何元元抿嘴惨然一笑。 其实早两年心目中那人娶妻后,她就有不想嫁人的心思,与其嫁个不喜欢的男人,委委屈屈将就过日子,还不如呆在家中自在呢。 何元元不自觉抚摸自个的脸颊,今年初夏时,她瞒着家人里偷偷寻摸到杨柳村,隔着不到两丈的距离,仔细地打量过那位的媳妇,对方黑黑壮壮的模样十分普通,那妇人个头还特别矮,加上肥胖,整个人活像个丸子似的,也不晓得那人为何瞧得上她。 听闻他夫妻二人相处和睦,婚后日子过得还不错。何元元更觉心头酸涩。与他那媳妇比起来,自己相貌、家世什么都强过对方,为何偏生与他成婚的不是自己? 就因为年岁对不上? 想到此,何元元紧紧的握着拳头,半响才将这拳头松开。现在想这些有个甚用?白白撮自己的伤心处而已。 何元元掉头就往家里走,却在转身时瞥见某个人在自家门前探头探脑,心中郁结难舒,她拧紧眉头,立时叉着腰破口骂道:“你又鬼鬼祟祟在我家门前干啥?” 来人面上霎时间窘迫起来,垂低头道:“我马上便走。” 何元元不耐烦道:“那还不赶紧走。” 这人是黄田牛的大儿子黄家旺,他家去年存粮耗尽时,还到何家来借过几次粮食,不过借的粮食早已经还清。今年黄家也不晓得走了什么狗屎运,家中突然有银钱买下了十几亩良田,买田那会是今年年初,紧接着给他们赶上春耕时分,老天爷肯赏饭吃,家家户户丰收,到现在黄家的日子已经不再像去年那般紧巴巴了。 不怪何元元连掩饰也不肯,她在家中就时常对爹娘表态过自己讨厌黄家旺,最厌烦他总是像个不要脸的跟屁虫似的,揪准时机在她面前晃荡,何元元对他不喜,黄家旺无论做什么讨好的行为,她都觉得厌烦。 黄家旺默默观察她的脸色,晓得她是再不耐烦见着自己,他略微迟疑,还是道:“我才刚瞧见你在打木耳,我爬树快,要不我爬上去给你摘下来?” 说完,他搓搓手就准备爬树。 何元元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大声道:“我才不要你摘,你赶紧停下,便是你摘下来,我也会扔掉的。” 黄家旺身体瞬间僵直,默不作声地收起眼里的黯淡,慢慢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恢复成往常憨憨的表情。 不等何元元再说出啥伤人心的话,黄家旺低声道:“元元,嫂子在家中吗?我娘身子不舒服,想请了嫂子去瞧瞧。” 他今日来便是为着黄大婶子的病,恰好撞见何元元在打木耳而已,并不像她以为的是瞅准时机献殷勤。 “不在。”何元元摆手,接着讽刺道:“他们后天才回来,你家如今不是很有钱吗?难道还舍不得使银子去请别的大夫?” 这话又立时戳痛了黄家旺的心窝子。 黄家旺道:“那我上隔壁村庄请王老大夫瞧瞧。” 向外面踏了一步,黄家旺便停下来轻声对何元元道:“多谢了。” 何元元心底嗤了一声。对于黄家旺的行径,更是瞧不上眼。谢什么谢呢?自己又没做过帮助他的事儿,凭白就道谢不觉得好掉自个的身价吗? 她就是因此才瞧不上黄家旺。 一个高高壮壮的大男人,做下的桩桩件件事情皆如小媳妇一般,全没个男人样儿。 谁瞧得上他啊。 她喜欢的是那种很有刚阳之气的男人,说话做事都有自己的方式,像杨柳村那人一般,虽然他家中也不是多有钱,可对方打的一手好猎,一拳头下去几乎能打晕一头狼。讲话的嗓音也洪亮的很,隔得老远就能听到他的说话声儿。在世俗眼中,可能大家都觉得他长得虎背熊腰不讨喜,但是在她心中,这样的男儿才是理想中的丈夫人选。 于是,某一日无意中撞见他,她就悄悄的芳心暗许了。 可惜就可惜在对方比自己大好几岁,没等自己到婚嫁的年纪,他就已经娶妻生子。 唉……长长叹口气,何元元心中很是郁结。已经过去两年,她其实早已经把那份少女情怀抛之脑后,之所以偷偷摸到杨柳村去瞧对方,她得知娘亲已经着手给自己找婆家了,想想多年前喜欢的那人,心中便有些不甘心而已。 黄家旺年纪比何元元大两岁呢,可幼时长得十分黑瘦,何元元那一波玩耍的小伙伴中,总有人时不时欺负他,何元元瞧不过眼,帮着说过几句话,也阻止了好几次别人打他,没想到这一下便让黄家旺痴缠上了。 早知如此,当初行仗义之事前,她很该犹豫一番的。 虽然现在黄家旺也不晓得吃了啥,个头像雨后的春笋般,猛地拔高几大节,不仅个头,身材也结实起来,说句真心话,她承认黄家旺的面貌比杨柳村那人的确好看非常多。 可惜的很,她每每瞧着黄家旺,脑子里还是记忆中那个可怜巴巴缩在墙角,脸上常年糊着眼泪鼻屎,邋里邋遢的形象。 何元元一时间又想起黄家旺幼时模样,忍不住浑身打个冷颤,赶紧甩甩脑袋将之挥掉。 深秋的风吹得人凉飕飕,太阳已经落下山头,家中的晚饭还没做,她得趁着天黑前,把饭食给做出来。 何元元锁上家门,打算去油菜地上摘一把油菜苔炒来吃,刚走出一截路,就撞见罗大壮形色匆匆的往前跑,看方向似乎赶着到镇上去? 何元元没多想,从田埂上跳进自家油菜地,没一会儿,又见王氏气喘吁吁跟在后面追罗大壮,她大声喊道:“哎哟!大哥,你等等我,我可走不了那般快。” 准没好事。 何元元心里嘀咕一句,垂低头专心掰自己的菜苔。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manjingzi15扔了一个地雷 么么哒,昨天没看到呢。~(^_^)~ 偷偷的说,蠢作者少女怀春时,更小姑子一样,喜欢的也是那种虎背熊腰的男人。汗啊汗, ☆、第75章 屋门前的那棵柿子树上挂满黄橙橙的果实,黄家旺经过时,见到自己最小的弟弟家达站在一个小板凳上摘柿子吃,家达见到大哥,眯着眼睛咧开嘴笑道:“大哥,这里有一只快熟透了。” 说着话时,家达伸出手指着那颗黄里透红的柿子,他的手够不到,只能看摘不到,眼里还露出遗憾,娘亲不让他们爬树摘,说是柿子树的枝条脆弱,很容易折断枝条。 黄家旺长臂一伸,顺手就将柿子摘下递给家达。 家达捧着柿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不待剥皮,直接往嘴巴里塞,咕噜咕噜的啃食起来。 黄家旺轻声问:“阿达,王老大夫来过了吗?” 家达顾着吃,头也不抬道:“才刚走呢,大夫给娘留下药,说一天要煎熬三次喝。” 他伸出三个手指,用以表明自己听得很真切。 看着弟弟小腹鼓鼓,黄家旺道:“吃完这一颗不要再吃了。”他直接从家达身边跃过,便一劲儿走进屋里。 他家中的房子不仅低矮,而且还拥挤,堂屋中更是硬塞下了一张床用以给两个弟弟睡觉用,因此来回走动时一直很不方便。 爹娘的房间中传出一连串的咳嗽声,黄家旺推门进入,黄大婶子瞥见大儿子,用力咳嗽几下,清完嗓子才道:“你刚才去了哪儿?” 黄家旺垂头不语。 黄大婶子长叹一口气,无奈道:“家旺啊,说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罢了!罢了!” 张惜花与何生夫妻俩回岳家的事儿,黄家是一早就清楚,因此黄家旺中午时就去邀请了隔壁村的王大夫,虽然黄家旺没问答,可瞧他那一副神情,黄大婶子哪里不晓得儿子又找借口去了何家。 黄家旺问:“娘,大夫怎么说?” 黄大婶子摆手道:“我说了不用请大夫,你们偏不听,我就是一点老毛病,年年都咳一阵自会好的。王大夫给开了药,说先吃几副看看,反正没啥大问题。” 一入冬,天气转寒,黄大婶子积年的老咳嗽都要犯一阵。她自己一点也不以为意,可家中因为有了几个钱,丈夫与儿子们就开始奢侈起来,让她自己说,她皮粗肉糙的哪里就有那般娇贵? “药放在哪儿?我去给升火煎上。”黄家旺又问,听闻大夫说无事,他算是放下心。可黄家旺心中也在想,何生嫂子后天家来,那就后天再上一趟何家门去,让她给瞧瞧,两方都看过保险些。 况且何生嫂子的医术是连王老大夫都称赞过的。 黄大婶子道:“你老娘又不是卧床不起了,还要得你给我煎熬呢,早就煎上了。” 黄家旺憨憨的笑着揉揉头发,为防止娘再与自己说那些老生常谈的东西,他便道:“那,我去打点猪草家来?” “回来。”黄大婶子喊住要往外跑的大儿子,黄家旺顿时立定,她一脸欣慰的望着大儿。 长得结实,高壮,如今比他爹黄田牛个头还要高,力气也大着,说起来配何家的小闺女哪里就不可以? 黄大婶子自来就与何曾氏十分相熟,晓得何曾氏不过是担忧把闺女嫁来自家跟着会吃穿不保,前些年是因为小儿家达生了一场病,累得一家日子跟着苦起来,如今不是已经买回来十五亩田地了嘛? 再说自家虽然五个儿子,吃饭的嘴多,但是从另外一方面想,干活的手脚不也多?除却大儿已经是个壮劳力,二儿、三儿、四儿也可以顶家中的半边天啦。 黄大婶子道:“前儿我与你们爹商量过了,咱们家除夕前就盖新房,盖大一点,给你留出专门的独立婚房。往后娘帮你说亲也容易些。” 果然,黄家旺一听,眼里不由露出一丝欣喜,他略微思索,还是欲言又止道:“娘……我……你……” “行了!别你你我我她的一张嘴说不清楚。”黄大婶子摆手,赶他出去道:“你不要杵在这儿,堵得我心口慌。咳咳……” 黄家旺被赶出门,直接来到柴房,心里高兴极了,便开始拿着斧头劈材,劈完一根又一根后,他才冷静下来。 可是一冷静,马上想起何元元对自己厌恶的态度。虽然很快家中物质与她家快不相上下了。但是,她不喜欢自己呢。 黄家旺揪紧斧头,他盯着自己已经很结实的手臂,一张憨厚老实的脸孔上,那一双黑亮眸子却泛着灼人的光彩。 黄家里发生的事情,何元元是一概不知道的。她摘完一手菜苔家去洗干净准备烧了来吃,哥嫂侄儿不在家,何家便显得冷清极了,才三张嘴吃饭,也不用煮那么多菜,弄两个简单的便是。 她这里默默的干着活儿,家门外踏进一个苗条的身影。 等来人出声时,何元元还奇怪怎么丽娘跑过来了呢,便问:“你家中不用做饭?” “嘘……”丽娘伸出一指,阻止何元元大声询问。 何元元蹙眉道:“怎的了?” 丽娘靠近她,附耳过去,笑嘻嘻道:“我告诉你一件事儿,让你乐一乐,不过你可别传出去啊。” 一听说有乐子瞧,何元元果然来了兴趣。马上贴过去道:“你干啥那么鬼祟?这是我家呢。别的人又听不到。” 丽娘初夏时才与罗水生成婚,自婚后与何元元来往得便少了,可这会儿快饭点时巴巴的跑上门,估计一定是有啥乐事。 何元元见丽娘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她实在等不及,便催促道:“你倒是赶紧的说呀。” 丽娘也不再卖弄关子,低声对着何元元的耳朵轻轻将事情说出来,说完赶紧道:“水生无意中得知的,他让我别多舌讲出来,我这不想告诉你乐一乐,你可别传出去。” 简直是大仇得报,何元元噗嗤一声大笑出来,她醒悟过来时,赶紧捂住嘴巴,眼里流露出满满的戏谑眼神。 丽娘轻笑道:“怎么样?好笑吗?” 何元元嗤笑一声道:“这一对姐妹儿,简直了。亏得她们不晓得多丢人呢。便是听一听,我都觉得丢人得紧。” 丽娘瞧见时候不早了,赶紧的起身家去。 留下何元元一个乐呵起来,她高兴的动手给家中做晚饭,一直等到何大栓与何曾氏到家时,差点忍不住就把丽娘给的消息暴露了。 可没过两天,消息就走露了风声,这种事儿别人觉得羞耻,可当事人一点都不以为意,反而得意洋洋的自己宣扬出来,于是村子中很多人已经只晓得八、九不离十了。 一直到何生夫妻带着榆哥家来,何元元立刻绷不住,马上就对哥嫂透露出来。 何元元笑道:“那个罗香园啊,跟着她堂姐一道儿去伺候县里的老爷去了呢。” 何生与张惜花都惊讶不已。 ☆、第76章 榆哥窝在张惜花怀中,轻轻吸着小鼻子,眼睛半开半闭,小小的人儿精神十分萎顿,瞧得一旁的何曾氏心疼极了,忙张手要将孙儿抱过去,可这才刚一动何曾氏还没接上手,榆哥便抗拒的往张惜花怀中缩,他嘴巴一憋,拉开架势便要哭。 回一趟娘家,结果不知怎的榆哥突然发了一场热,张惜花与何生只能在阳西村多停留了两天,等榆哥精神好一些了,才敢启程家来。 原先是个虎头虎脑,一点不认生,谁抱都咧嘴乐呵着让抱的小孩儿,生了一场病倒依赖起爹娘来,除何生与张惜花外,榆哥是谁也不愿意亲近,别的人一有靠近他的迹象,他张嘴就要哭。 张惜花赶紧轻轻拍怕他的背,很快将榆哥安抚住。她自己也心疼的要命,这两天儿子连吃奶也没劲头,睡得十分不安稳,她昨晚更是守了一夜只合了不到两个时辰眼。 何曾氏见此,心疼道:“你赶紧带了他回房睡一会。” 张惜花点点头,抱着还在轻轻抽抽嗒嗒的榆哥入了房里,她自己和衣躺上床,榆哥不肯离她的身,张惜花只能让儿子趴在胸口睡觉。 她轻柔地抚摸着榆哥的小脑瓜,嘴里唱着小曲儿哄着他,约莫一刻后,榆哥渐渐停止哭声,细细的打着小呼噜声儿。 张惜花扭着脖子一看,已经睡着了。 何生关上房门,放低脚步声走近,问道:“睡着了吗?” “嗯,刚睡觉下呢。”张惜花伸手到榆哥的小衣裳里探一番,体温已经接近平时的正常温度,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她帮着医治别人家的小孩时,头脑很冷静,总是懂得怎么样安抚住孩子爹娘的心,可是轮到自家榆哥身体有啥不舒服,就难受的紧,恨不得替他承受一切痛苦。 幸而榆哥发的这一场热,很快就稳定了。她也明白这都是很正常的现象,没有哪个婴儿在生长发育过程中不生一场病的,可能发一场热,身体便会更有抵抗力。 何生压低音量道:“那药我在煲着了,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便会好。你看啥时候给儿子喝合适?” 何生不比张惜花心疼,可他作为榆哥的爹爹,不能跟着一起慌乱,因此一到家将紧要给孩子喝的药汁先给煲上,才回房歇息。 张惜花怕吵醒好不容易才睡着的榆哥,同样很低声回道:“等他睡醒来再喂。” 现在已经日落西山,何元元跑到丽娘家闲聊没回来,张惜花又腾不出手,何曾氏便自行去灶房做晚饭,待会儿何大栓家来,才到吃饭时间。 榆哥睡得很不踏实,只要一动,他就有惊醒的迹象,于是张惜花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何生瞧她辛苦,眼里怜惜道:“你也跟着小家伙睡一会罢,待会我给你留饭,小家伙的药汁熬好后,我再喊你起来。” 张惜花也的确没精力,无声的与丈夫对视,何生眸子里发出柔和的光,在这样的注视下,张惜花呼吸声慢慢绵长,很快也睡熟了。 静静的注视着床上一大一小,何生感觉此刻的心神很是安宁,没有成亲没有自己的媳妇孩子前,对于成家的认识,只来源与爹娘之间的相处,他也一直认为娶妻不就是简单的有个人给洗衣做饭、生养孩子、互相间敬重着生活罢。 其实,不然。 说不出来是什么,成婚生子,日常虽然的确是这样,但远远也不止这样简单。自从身旁有了张惜花后,他觉得琐碎的生活比往日更加充实,两人有了榆哥后,更是整颗心被填得满满,好像能为了这两人,做任何自己不愿做的事儿,烦闷忧愁时,想到妻子孩子需要自己,心里便踏实了。 世道不好,他也发愁、胡思乱想过。可因着家中的老老小小,强行打起精神面对,虽然有压力,他却甘之如饴。 昨晚不仅张惜花熬夜没睡好,何生亦然。他守在床沿,用手支撑着脑袋小憩,一直到何曾氏敲门说可以吃晚饭时,何生才站起来离开。 晚饭在安静的氛围下结束,眼看天色已晚,饭菜即使放在灶台上温着,只要火一熄灭,就很快凉透,何生只能推推张惜花,将她唤醒。 待她起床,夫妻两个合力给孩子喂药。榆哥睡得沉,虽然很不忍心将他吵醒,何生先抱着孩子防止途中他挣扎,再用手捏开榆哥的嘴巴,张惜花立时将药汁灌进他嘴里。 可能是睡了一下,榆哥的精神好一些,对于突然流进嘴巴的药汁还没反应过来,他无意识的伸出小舌头品尝,待察觉到苦时,这才“哇哇”地哭出声儿来。 原本病了一场,小小的人儿很是没有精神气,此刻扭动身体挣扎时,那股蛮劲差点给他挣脱,何生禁不住轻笑道:“小家伙这样有活力,想是快好了。” 张惜花也笑道:“没发热了。估摸着这两日便会大好。” 夫妻俩皆嘘出一口气。 给榆哥喂完药,又擦完身,换上干净尿布,他精神一好,就没那样黏人,张惜花才有时间去匆匆解决完晚餐。 何生已经将洗澡用水抬进房里,只等她回房洗完,就可以上床睡觉,一家三口一夜安眠到天亮。 天边微微泛出一丝鱼肚白时,榆哥就醒来啦,小家伙充满活力,十分耐不住,也不晓得是怎么给他爬起来的,他两只小爪子死死揪着张惜花衣裳,胖嘟嘟的身体攀附在她身上,嘴里依依呀呀的一直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语。 何生侧身斜靠在床沿,与榆哥大眼瞪小眼…… 父子中间夹着个张惜花,她还没睡醒。 榆哥嘟着嘴巴,呼呼的胡乱叫着,还口齿不清的哼着小调。 何生带了这么长时间孩子,也渐渐摸索出榆哥一些行为的意思,小家伙现在似乎想让自己将媳妇叫醒? 他要吃奶? 何生是被儿子吵醒的,当他发现小孩儿竟然自己翻滚来翻滚去,最后独自寻摸到媳妇身边,攀着她慢慢自己半站起来时,何生一脸的惊奇,简直无法用言语诉说自己心头涌出的喜悦感。 何生原本想第一时间将孩子给抱起来,后来出于观察他的心理,一直按捺着不动,没想到这小子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啦,都能立定了。 何生嘴角弯起来,鼓励的哄着榆哥放开扯着媳妇的手,让他试着全身站立。 榆哥倏地瞪大眼,他似乎明白了爹爹说的话,可才刚放开手,小身体突然一晃,“噗通”一声摔下来,何生立时探出手,事情发生在一瞬间没来得及把儿子接住,榆哥实实在在地砸到张惜花的身上。胖乎乎的小身体一下子将他娘砸醒了。 榆哥闯了祸事犹不自知,以为做了个好玩的游戏,他张开嘴“呵呵呵”笑得十分开心,立时奋力拱来拱去要再次爬起来。 张惜花揉揉眼睛,顺手把捣乱的榆哥揽入怀,忍不住叫苦道:“你这个胖小子,砸着娘亲身上好一阵疼呢。” 边说她边忍不住揉揉自己的胸口,榆哥长得结实,白白胖胖的,猛地砸下来差点将张惜花砸懵了。 何生微微扭头,觉得十分对不起张惜花,都怪他没把儿子接住,或者干脆儿子砸到自己身上?反正他皮粗肉厚的。 何生默默的忏悔时,张惜花微微瞪一眼丈夫,她虽然睡着,可依然迷迷糊糊听得父子两人的互动,若不是丈夫哄骗着,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他也不怕儿子摔倒,磕碰着脑袋,到时候磕出个好歹来咋办?看来婆婆与娘说的都对,男人再精心,也没女人家细心。孩子还是由女人家来照看的好。 何生不由红了脸,他虽然猜不透媳妇那小眼神的具体含义,可大约也能推断一点儿,估摸着在埋怨他呢。 床上垫着厚厚的棉垫,何生一点也没想到榆哥会有摔着的危险啊。细说起来,他还有点冤。 娘亲醒来,榆哥很不安分的爬着寻上去找奶吃,张惜花没心神埋怨丈夫,赶紧伺候她的小祖宗。 榆哥咕噜咕噜的闷头吃,吃得急还呛了一下,张惜花满脸无奈。能吃便表示身体快康复了。虽然很无奈,可舒张的表情依然让人感受到她的喜悦。 何生盯着媳妇与孩子,眼里沉了沉,忽而轻飘飘道:“惜花,待榆哥大一些,我们再给他添个弟妹吧?” 张惜花手一抖,瞬间打了个激灵,垂低头瞥见自己此时泄露一片的春|光,她脸腾腾的红起来,轻声嗔道:“你在想什么呢,赶紧掉转头去。” 何生眼神幽幽偏不动弹。 被丈夫一瞬不瞬打量的张惜花脸上发烫,赶紧背过身正对着墙壁。 房间的光线依然有点暗淡,背过身时挡住了大半光线,榆哥却不干了,哼哼着抗议。 儿子吃着奶还吵闹,她只好再次转回身,榆哥立时不闹了,何生却很好心情的笑起来。 张惜花难得恼羞成怒道:“真个受不了你们爷儿俩!” 何生抿着嘴,眸子里散发着慑人的光彩,他故意端正身形,严肃道:“才刚那话我是认真的,我们的确要加紧给榆哥添个弟妹呀。依你看,今晚合适吗?” 这是明晃晃的说荤话呢。 “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呢。”张惜花不敢看他,只垂下眼帘,轻轻的呵斥着,可惜羞得脸红红,甚至从脖子开始一直到耳垂处,皆红彤彤的一片。 何生嘴角上扬,低低的笑起来。 好个无赖,啥时候竟然变成这副模样,言语调戏完,还要嘲笑她,张惜花忍不住伸手就要锤打他。 何生突然发掘逗媳妇也这般有趣,或许以后可以没事儿逗逗?可他说这话时,自己也好不了哪里去,只不过比媳妇更会掩饰、更能控制脸上表情而已。 因此,他由着张惜花狠狠锤了几拳,锤得她自己受不了羞得再不肯理会自己丈夫,何生瞧见媳妇真的生气了,忙将人搂了个满怀,沉沉地低声哄道:“惜花……惜花……” 他还拿唇间、下巴处新长的胡须一点点在她的脸蛋儿、白皙的脖子处慢慢磨|蹭,弄得人浑身痒痒,导致张惜花不得不边笑边求饶道:“快放了我……好了,好了啦,我不生气了。” 媳妇软糯糯的声儿,听得何生刚才尚还清澈的眼眸慢慢幽深,他已经沉沦进来,却舍不得就这样放开她,因此不声不响地迅速寻上她的唇,轻柔的含住啃食。 一室浓稠的甜味,始终挣不脱丈夫的钳制,好不容易得到一丝喘气的空挡,张惜花只得拿儿子来做挡箭牌,微怒道:“你儿子还在吃奶呢。” 何生浑身一震,他竟然把榆哥给忘记了!何生赶紧放开媳妇,垂低头,眼角的余光瞥一眼榆哥,何生很欣慰的想:有了吃万事不管,不哭不闹,还懂得心疼爹爹了呢。 闹了这一阵,天色已经不早,何生掀开被子起床穿戴。 半响,待榆哥吃饱喝足,他自个儿活泼乱跳的在床上玩耍时,张惜花被丈夫撩拨得扑腾扑腾乱跳的心,才慢慢恢复平静。 稍后,晓得儿子儿媳已经起床,何曾氏进房里瞧过榆哥,见孙子精神奕奕的玩耍,还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何曾氏跟着笑道:“今天没什么事儿,他身子才刚好,别带了他出门,就在屋里呆着,过两天好起来再让他出门透透气儿。” 榆哥生病的原因,估计就是天气突然转寒凉,身体受不住才这样。隔壁芳姐比榆哥还严重,不仅发热,还咳嗽不断呢。 婴儿体弱,由不得人不担忧。 “嗯。”婆婆也是为儿子好,张惜花不敢不听。 于是他们回到家,张惜花连续两天没出门,何元元实在忍不住,瞅着空子,立刻绘声绘色将村里传开的流言当笑话讲给嫂子听。 何元元下巴一抬,摆出十分嘲弄的姿势,嗤笑道:“真是个风水轮流转,没想到那个罗香琴也有今天。” 想当初与哥哥退婚时,罗家的态度多强横呀,自家哥哥被人瞧不起,简直当成一滩泥,何元元心气也十分不顺。 她早就想瞧罗家那一波人的笑话了。 万幸终于让她瞧见了。 张惜花听完,心里亦十分五味杂陈。当初罗香琴故意找理由挑衅自己时,她差点就因此而埋怨上何生。 若不是想得开、心宽,不定现在过得啥日子呢。虽然以自己的性子,肯定不会与丈夫闹啥矛盾,可是到底心中存有一根刺,想想便不得舒服。当初若是解不开心结,再好的结果也不会与如今一般,能跟丈夫心意相通,彼此开始互相珍视。 何元元道:“罗大壮还挺搞笑的呢,他前几天竟然跑我们家来,想请嫂子到镇上给他闺女治病。嫂子你说他家是不是脑子有病呢?当咱们家好欺负,幸好娘给一口回绝了。” 为着面子情,当初何家给了罗家脸面,但那脸面是个啥模样,彼此心知肚明。上一次罗香琴挑衅张惜花的事儿,当夜时就被张惜花默默的化解了,因此还与何生夫妻关系更进了一步。这当中的事儿没一点风声露出来,何曾氏根本不清楚,罗香琴的父亲罗大壮找上门来,何曾氏出于嫌麻烦的心里,直接婉拒。 恰好儿媳妇不在,省下后面的麻烦事。 张惜花叹口气,道:“她那么个情况,我实在没经手过,心里都没底呢,哪里能保证给治好。” 不是她没有医者仁心,而是她的确不敢经手,光是听小姑说的那些情况,都觉得像个烫手山芋,治疗不好人,再图惹一身事怎么办? 这时间,除了自己的家人,再没人值得自己掏心掏肺去对待,即使知道治疗罗香琴可能获得一大笔银子作报酬,可她也并不想尝试去治。 张惜花上次替罗香琴把过脉,她那身体当时亏损厉害,要抱住胎儿本来就不易,若是由她来治疗,她一定会建议在保胎时还要慢慢调养母体,这样胎儿保住时,孕妇也调节过来了,生产时就没那么多问题。 罗香琴既然顺利保住胎,算算日子也该到了生产的时候,现在分娩是没错的。 可是,张惜花觉得罗香琴顶多是生产艰难点,问题远远不会大到危机性命呀。再说县里老爷请了那么多人仔细照顾她,听闻稳婆都请了好几个,这么多人看护着,却出了这事。 罗香琴遭遇难产,差点一尸两命,怀胎十月的男婴死了,可她却侥幸保住了性命。性命虽然险险保住,大夫却诊断说,罗香琴的身体大亏,今后再也不会有身孕了。 据罗香琴的二婶王氏称,刚诞下不到两刻就没了呼吸的男婴,着实令人惋惜呢。 如果那婴儿活着,顺利养大成人,说不得罗香琴便要母凭子贵,将来大把的好日子等着她。 王氏逢人便捂着胸口,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连连哀声喊道:“可惜啊……可惜啊……” 作者有话要说:\(^o^)/~ 原本想弄个大章的,可素姨妈君突然造访,难受坐不住。今天只有这么点啦 ☆、第77章 有王氏这么个见钱眼开的势利眼做娘,又有罗二狗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人做爹,他夫妻二人为攀上富贵,又不是一次、两次的怂恿过罗香园去勾搭县里那位老爷。 前些时候之所以不成功,只因罗香琴很明白二叔二婶的德性,早早给防备了,于是罗香园连那老爷的面儿也未曾见过。 可不想王氏不死心,她在半月前就让罗香园打包好行囊,以陪着堂姐解闷的理由,厚着脸皮住到院子里,罗香琴大着肚子心力不济,拿话挤兑过好几次堂妹,偏赶不走。 罗香琴没办法,索性就决定等自己生产完,再清算这些个事。 再来说这位县丞杨老爷,他是靠着岳家坐上的官位,岳家强势,他可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衙门里人人传他惧内,那话也不假。可惜的是,娶的夫人相貌上太过普通,他又是个好色的,往日里只能偷偷摸摸与丫鬟们行些苟且之事,但是置外室这样打脸的事儿,他以前是不敢的。 罗香琴好运就好运的地方在于,杨夫人的娘家前两年举家迁往隔壁县,山高“皇帝”远,杨老爷的胆子立时大起来。在罗香琴之前,杨老爷还有一位心肝儿,不过红颜薄命,一年前已经香消玉殒了。这么些年,杨老爷早养成悚杨夫人的习惯,停了约莫大半年,见杨夫人没个动静,这才敢置宅子藏了罗香琴在外面。 罗香琴有孕时,杨老爷本想让其拿掉,可是罗香琴小意伺候几日,杨老爷终于松了口。因与杨夫人育有一子三女,他好色,实则只是想玩弄下漂亮的女人而已,今年春长子初成年,刚在县里担任着要职,为庆祝与一伙人骑马狩猎时,意外从马上摔下,当时便折断了腿,如今只余一条腿,走路还得使拐杖,那职位也白白丢了,不消说今后仕途无望,杨老爷彼时十分遗憾。 杨夫人如今的年岁早已不能生,杨老爷心思一动,干脆想若是个男胎索性生下来罢,长大了培养着可以支撑家业。 他这一番思虑后,将杨夫人瞒得死死,为防止再一次滑胎,还把罗香琴护得更严实,里里外外请了十几个人伺候。 罗香琴自家得宠,偏不懂得在二叔二婶面前掩饰,她以前受够了在二房夫妻手下讨生活的苦,一朝得势,免不了得意忘形,显摆过几回后,就让罗二狗与王氏起了心思。 罗香琴柔媚可人,颜色长得颇合杨老爷的胃口,每次讨了杨老爷欢心,罗香琴没少捞到好处,那些吃穿用度先不说,光是头面首饰等只拿几样,就惹得罗二狗夫妻红了眼。 夫妻俩撺掇闺女罗香园效仿堂姐,与杨老爷勾搭上,以后还愁没有好日子呢? 罗香园以前是很乐意的,她没见过杨老爷时,满心满眼只觉得会是个成熟儒雅的形象,因罗香琴生产临近,杨老爷呆在院子里的时间便加长,罗香园住在那儿,终于得以见面。 不想却是个大腹便便的肥硕糟老头,她喜欢何生那模样的男儿,罗香园当即不喜表现得有些抗拒。罗香琴如今不能行房事,姐妹俩模样长得有些相像,杨老爷瞧过一眼后,想着以后姐妹一起伺候也是个乐趣,只几日便在罗香园身上拿银钱当流水一般的花,夜里时与罗香园半推半就的成了事。 当然这其中的细节,村里人是不晓得的。王氏只说是县里老爷自个瞧上闺女,喜爱得不行,非要纳了去过好日子。 闺女得个好姻缘,作为父母的怎能阻止?况对方还是官身,自古民不与官斗,王氏逢人便说她夫妻也无奈得很。 村里好些妇人背后偷偷的骂王氏,真的是做尽那勾栏行当,还想立贞洁牌坊呢。 不管别人如何冷嘲热讽,罗二狗夫妻如愿以偿,前天上了一趟县里,当晚便得了五两银子,两人笑得见牙不见眼,早把那些礼仪廉耻扔了个一干二净。 何曾氏刚走进家门,听闻小闺女又在嚼舌根,罗家那些破烂事说多几句便污了耳,她当即呵斥道:“姑娘家哪个像你这般?这些事若让我再从你嘴里听得几回,你今后便不要再出家门罢。” 何元元垂低头扮作忏悔状,赶紧道:“娘,我再不说了。你可别再生气了啊,嫂子常说,生气伤肝,娘你怎么骂我都可以,但别累了您自己的身子啊。” 何曾氏气急,忍不住作势要打她。 何元元一溜烟逃到门边儿去,冲着何曾氏吐吐舌头,嬉笑着保证道:“娘,我不往外跑,我去帮爹爹将牛牵家来。” 何曾氏虽然生气,但闺女跑远了,她也抓不住,最后只得瞪一眼何元元。 张惜花摇摇头,很是无奈地笑笑。小姑能在婆婆面前如此忘形,还不是自家公公婆婆宠的。比如现在,婆婆再生气,也没真的拿小姑怎么样,待小姑家来,才刚发生的事儿,肯定抛一边揭过了了。 张惜花突然心生羡慕,作为姑娘家能活得像小姑这般恣意,也是难得的福气。 更难得的是小姑只是有些小性儿,心地却不坏,再则为人活泼大方,与她相处一点不累。张惜花却是真的拿她当妹妹看待,日常生活中也会不由自主地宠着她,像小姑偷个小懒,不愿意做吃食等,张惜花顺手就给做了。 只是自家人好说,可若嫁到别家去,再使小性子,也不晓得别家会不会愿意迁就她。 想到此,张惜花叹口气。婆婆与大姑子私下商量小姑婚事的情况,她是知道的,张惜花深知小姑婚事她说不上话,更插不了手,只希望她们能挑个愿意对小姑好的人罢。 何曾氏突然出声打破儿媳的沉思,说道:“元元说的那些事,你也少想少说些,罗家前些时候要请你治病,我给推脱了。你别怪我自作主张,若是攀扯上,很有可能攀扯不清。咱们就少去惹那一身腥。” 张惜花赶紧道:“娘也是为我着想、心疼我,娘做主便是。我遇事少,很多事情还要娘帮忙看着呢。” 略微停顿,张惜花接着道:“便是榆哥,娘说别带了他出门,这两日养一养他身体已经大好了。” 却也不是张惜花故意说这些讨好婆婆,而是身边有婆婆帮忙,的确很多事儿不用她操心,自嫁给何生做媳妇,她一直过得很轻松。 一番话说得何曾氏十分熨贴,眼里都流露出笑意,她忍不住问:“榆哥是睡着了?” 张惜花点点头道:“刚睡了一小会。” 何曾氏道:“那让他多睡,病了初愈只有多睡些,身子才更容易长好。” 婆媳两个刚说了一会儿话,黄大婶子家的大儿就上门相请,何曾氏摆手说她会照看着榆哥,让张惜花放心过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何家门,黄家旺等在一旁,让张惜花先走。 黄家旺尽管挺直着背脊,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他那行径,光是眼神就泄露了心思。 小姑时常嘀咕这小伙子的各种不好之处,张惜花听得多了,便默默的留意了一番。其实除了家境差些,她觉得黄家旺是不错的。 可世道艰难,光只家境一样,两人就没有可能。婆婆不可能放着小姑去过那种有情饮水饱的日子。 黄家旺面上带了一丝焦急,稍稍左顾右盼,晓得屋里没有何元元人影儿,又不好开口问张惜花,于是只安静的候着。 张惜花不用思索,也明白黄家旺的想法,不过她可不会对他解释,只是道:“我先看看怎么样吧。” 进了黄家门时,黄大婶子正在晾晒菜干,除了夜里偶尔咳一阵,她的咳嗽已经好了不少,她见到张惜花时,先是瞪一眼大儿,转头对张惜花笑道:“阿生媳妇啊,你来得倒巧,我这正有一批新的黑豆呢,待会你带家去。” 张惜花没想到,自从去年问她要过一回黑豆,黄大婶子竟然到现在还记得这事,于是笑笑道:“家里有不少呢,你们便留着自己吃吧。” 张惜花拿黑豆煲汤、煲粥等等弄的十分好吃,何生尤其喜欢,于是何家今年也特意种了一片黑豆,晾晒干燥存着有一大麻袋呢,这么些估摸着来年都吃不完。 两人闲话几句,张惜花瞧过后,再对比王大夫开的药方,觉得没什么需要补充的,就让他们照着王大夫说的办。 这下黄家的人才真的放心。 临走的时候,黄家旺追上来,硬塞给张惜花一篮子的东西,黄家旺十分不好意思的揉揉头,道:“前些天刚好在山里捡到的。嫂子拿回去吃。” 张惜花低头一瞥,见是晒干的黑木耳,这是好物,晒干后还留了这么多可不容易呢,想到丈夫与公公都喜欢吃蘑菇干,木耳干之类的菜,她于是笑道:“那我厚颜接了。” 黄家旺见她接过,心底高兴,眼里就露出来,一双眸子犹如瞬间点亮的灯笼,耀人的很,他抿嘴道:“劳烦你特意跑一趟,还没说麻烦阿生嫂子呢。” 张惜花回到家时,榆哥睡醒了,正窝在婆婆怀里笑得开怀,何曾氏更高兴,她等不及道:“我们榆哥长牙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黛茜扔了一个地雷 么么哒O(∩_∩)O~~ 大家晚安,国庆节快乐。\(^o^)/~ ☆、第78章 榆哥的手腕挂着一串银打的铃铛,小身儿晃晃时,手腕上的铃铛便“叮当叮当”地响,他听得声音咧嘴笑起来,下门牙处果然可以瞧见如米粒碎大小的乳牙。 榆哥笑一下便合上嘴。 张惜花当即俯□,蹲在一旁想看个仔细,便温柔逗着儿子道:“啊……小鱼儿乖乖,让娘亲再看看。” 榆哥有些不解,侧头打量着她。 张惜花十分耐心的继续道:“啊……像娘亲这样张开嘴巴……啊……” 榆哥明白了,很给面子地张开嘴,学着娘亲的样儿“啊啊啊”的叫,仔细一瞧那粉嘟嘟的小嘴里果然有一处冒尖的牙齿,可当真已经长出来了。 何曾氏笑眯眯道:“是吧,我没有骗你罢。” 张惜花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感受到大人的喜悦,榆哥不明所以地拍拍手,铃铛发出一串声响,他两条腿踩在何曾氏腿上,扭动着身子“咯咯咯……”笑,婴孩的笑声极其清脆,听得婆媳两个都觉得十分悦耳。 榆哥如今十分活波好动,何曾氏抱久一些就浑身累,她将孙子交给张惜花,便道:“我去喊你们爹在水沟里捉点泥鳅家来,养个两天去了泥,炖来给榆哥吃。” 孙儿已经长乳牙,可以吃少量食物加强营养。她竟是一刻也等不及,要早早地喊了丈夫何大栓准备点适宜榆哥吃的东西。 难得见到婆婆如此风风火火的一面,张惜花只好接过儿子,何曾氏稍微整理一番,即刻出了门。 可能是刚长了牙齿,榆哥不习惯,他的小眉头皱得紧紧,一脸严肃的模样像极了何生,想到丈夫同样的神情,张惜花忍俊不禁。 可过得片刻,榆哥毫不犹豫将自己的小手伸进嘴巴里,使劲儿抠那唯一的乳牙,张惜花赶紧逗着令他分神,并轻轻拨开他的手。 母子两互动两刻,眼看要到饭点,得尽早整治吃食。张惜花直接将儿子塞进摇摆竹椅中,连人带椅推到灶房边上,这样自己在灶房忙碌时,也可以时时注意到儿子的状态。 既然黄家给了木耳,她决定主菜干脆就用了它。烧水泡开,没过多久就发起来了,她弄了一道凉拌的,另外家中还有一段腊肉,稍微切一下,加点辣椒姜丝,与腊肉混合一起炒。沾了荤腥的菜啥都好吃,何况木耳本就嫩滑味美。 公婆尚未到家,小姑却早早回了。她倒并没有撒谎,去了田地里领着牛吃了半个时辰草才家来。将牛赶进牛栏,何元元立时洗完手便过来推榆哥的摇椅。 何大栓立时几个月才打造出来的摇椅,做工先不说,功能却巧的很,那椅子下面还安置了四颗木轮,在乡间平坦的小路上可以推着走,何元元一推,榆哥立时蹬着小腿,笑得咔咔咔声。 晓得榆哥长了牙齿,何元元随即也故意逗着榆哥露出来给她瞧,榆哥以为是在做游戏,回回都如了她的意。 “真可爱……” “我们小鱼儿真可爱!”何元元被逗得喜笑颜开,捧着心口忍不住一声声的赞道,往日她并不多喜爱小孩,即便是远哥、东哥,她也很少抱,可自家小侄儿却是在眼前一日日看着长大的,榆哥好带,不哭不闹,时时像个粉团子似的,光是瞧着便让人心生喜爱。 何元元将榆哥推到家门前,来来回回不厌其烦地绕着走,逢人便说自家榆哥长牙了。 何大栓是与何曾氏一道家来的,果然捉了些泥鳅,他丢开手里的篓子,凑到跟前,哄着榆哥张开嘴,他拧眉仔细瞧一番,抿嘴笑道:“你爹也是这般时候长的牙,也是下门牙呢。这牙我瞅着一定会长得整齐。” 一家人围绕榆哥长乳牙的话题,倒说了好一番话。 何生最后家来,他兴匆匆的蹲在儿子跟前,也想查看一番,可连续做了那么久同样的游戏,榆哥累了,十分不给面子的抿紧嘴巴,何生想要掰开他的嘴,榆哥用鼻腔哼哼,一副才不跟你玩的模样。 何生单只手将儿子拎起来,学着媳妇对着儿子的小脸蛋亲亲,榆哥挥手就给擦掉了。 何生哈哈笑起来:“你怎的偏嫌弃爹爹呢?” 榆哥瞪着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何生看个不停,少顷才嘻嘻笑起来,总算让何生瞧见他那一颗乳牙。 饭菜上桌时,其余人已经围着团团坐,张惜花先给榆哥喂了一小碗蛋羹,这才坐下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南希扔了一个手榴弹 么么哒 很感激。\(^o^)/~ 今天有点不在状态,等会如果不网审的话再加点进去。 ☆、第79章 何元元已经埋头吃下半碗饭,她的筷子一直没停歇地夹着两道木耳烧出来的菜。 好吃!何元元吞咽进喉咙,再次向盘子中夹了一筷子。 待张惜花坐定时,何曾氏随口问道:“榆哥他娘,我记得家里是没有干木耳了。你这木耳从哪儿来的?” 对于婆婆近来飘忽不定的称呼,她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榆哥他娘”与“老大媳妇”两样听多了便习惯了,榆哥他娘亲只是标示着自己身份的转变而已。 再有,偶尔婆婆也会喊自己“惜花”,至于何曾氏如何称呼,张惜花并不纠结,只是笑着道:“白天时去给黄大婶子瞧病,她家大儿送给我的。” 不值当什么钱,收下倒无所谓。 何曾氏尚没有反应,何元元却差点咬到舌头,一口菜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她偷偷瞄一眼爹娘、哥嫂几个,发现他们都没注意到自己,何元元甩甩脑袋,把心一横,心道:凭啥不吃呀?谁让他要送来?大不了就当自己啥也不知道好了。 何元元的筷子略微迟疑,就决定干脆地吃个尽兴,她吃进嘴巴时还表现得十分咬牙切齿,把一腔对黄家旺的恼意都大口大口嚼碎,心底仿佛还有一种在咀嚼着黄家旺本人的莫名愉悦感。 何生与何大栓两个人在说一些近来的安排,他听见娘的说话声,随口道:“趁着尚未入冬,我跟大山哥商量好了,去山中走几趟看能得什么收获,后天就启程,估摸着山中此时会有不少木耳,到时我也采一些家来。” 何曾氏摆手道:“弄个什么,这些都是次要的,你们多注意安全就是。” 这些事儿,丈夫却没提前对自己说呢,张惜花抬头望一眼何生,又默默垂低头。 去年时,何生与江家兄弟频繁入山,几个人也是够拼,才挣下足够家中过年的银钱。说着容易,那个中的艰苦,非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楚。张惜花只知道丈夫每一次家来,整个人就黑瘦一圈,直到年关将近气候愈发寒冷,野物们也多缩在窝中冬眠不见踪迹时,这才停下。 虽只是微微一瞥,何生也感觉到身旁媳妇的眼神,他转过头,见媳妇碗里空空,就给她夹了一筷子她喜爱的腊肉干,却什么话儿也没说。 腊肉干是今年才做下的,烘得干干,除了肥肉,瘦肉部分即使煮过吃起来口感也柴柴的。别的人都爱肥肉,独她喜欢吃瘦肉,咬下丈夫给夹的那块,张惜花心里渐渐平静。 她晓得自己是拦不下他的,况他不去,家里的日子哪里有这般轻松? 想一想后,张惜花轻抬手,也给何生夹了一筷子他喜欢的木耳。何生嘴角上扬,很迅速的吃下肚,完了他还将碗稍微向媳妇移了移。 张惜花会意,立时补上一筷子。 家中除了小姑,俱都是寡言的人,小姑一口一口吃菜时脸上神色显得十分专注,公公婆婆瞧见了夫妻两的互动也只当没看到。 来回几次,何生一直端着面容,可那行为却显得很是幼稚,眼见他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张惜花只能端起他的碗,借着给他装饭的动作来掩饰自己心底的尴尬。 她背过身时,没瞧见何生偷偷的笑了一下。 晚饭结束,何元元极有眼色地与嫂子一起将桌子擦干净、碗筷洗完、灶台弄整洁,夜幕便慢慢降临…… 哥嫂抱了榆哥进房里,爹娘也准备洗脚睡觉,何元元一个人坐在屋檐下,望着漆黑不见半颗星子的天空发呆。 少顷,何元元烦躁的抓一把头发。 烦死了!为啥不过是吃他一点东西,就突然又想起他以前做下那些烦人的事儿,还有说过的烦人话语? 清楚记得幼时自己打抱不平帮过黄家旺后,黄家旺就开始纠缠她,有一次她实在烦了,掉转头一把将比她矮半个头的他推倒在地。 她用了大力气,黄家旺结结实实狠摔了个跟头,因此左眼眉毛处磕破皮流了血,何元元当即吓坏了,以为自己把黄家旺的眼睛弄瞎啦,脑子里一片乱糟糟,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难道要挖一只眼赔给他? 可是她才不要做瞎子呢!一想到种种后果,何元元就觉得将是自己不能承受之痛,急得她眼眶一红,当即就要流泪。 这时黄家旺从地上爬起来,咧开嘴呵呵地冲她笑。 血丝顺着伤口滑落,沾在眼角处,显得很是狼狈,可他的笑容十分灿烂,何元元惊讶得立时呆住,连眼角挂着的眼泪也倏地应景没掉落。 黄家旺走近她,踮着脚尖轻轻帮她拭去泪水,似乎为了安抚她不哭,还抓住她的手,示意何元元再推他一次。 难道脑袋瓜子磕碰一下,当真磕成了傻子?这是何元元胡思乱想一通后唯一的感觉。她当即破口骂道:“你是傻子啊!别人欺负你有啥好开心的?” 何元元记得很清楚,黄家旺当时瞪着眼睛说:“给你欺负。” 何元元囧了囧,无言以对。 黄家旺继续发誓般道:“只让你欺负,我不哭。” 是了,黄家旺幼时多爱哭啊,简直是个哭包,眼泪鼻涕糊一脸就没个干净的时候,因此村里小孩才不喜欢与他玩耍。他长得瘦弱,小孩们总爱欺负他,每次都能把他惹得嚎啕大哭。 可她弄得他差点瞎了眼,这哭包居然没有哭,还笑得那么开怀,何元元当年也只是个心智不全的小屁孩,忐忑问一句:“疼不疼?眼睛能看见吗?” 黄家旺疼得嘴角不自然抽动,却只回答道:“不疼,我不疼,眼睛能看见呢,我看着你呢。” 他的血越流越多,若是被娘知道,肯定会骂死自己,并且还不会让自己吃饭,可能还要挨板子。何元元松口气时,当即得寸进尺地威胁道:“不准说出去是我推你的!不准哭!” 黄家旺拍拍胸口道:“我不说!我不哭!” 何元元睨一眼,十分不放心,想到黄家旺那么想与自己玩耍,小小的她激灵一动。道:“你若是说了,我就再不理你了,再也不会与你玩儿了。” 黄家旺重重地点头保证绝对不说。 事实上,他的确做到了谁也没说,可是自己却没遵守承诺,后来更是过分得再没主动理会过他。 一切的一切,皆是她心虚。 黄家旺磕伤后,只对黄田牛与黄大婶子说是自己摔伤的,夫妻俩晓得村中孩童时常欺负儿子,哪里肯信,可是无论爹娘如何盘问,他都咬紧不改口。 后面,黄家旺因为这次磕伤还生了一场病,伴随着发烧,病得很是严重,不过侥幸保住了性命,可大夫却断言说退烧后有可能会烧坏脑子。急得黄田牛夫妻到处烧香拜神请求上天保佑。 黄家大儿将来可能变成傻子的消息传遍村中各个角落,何元元自然也得知了。 她吓得瑟瑟发抖只敢缩在家中,心里悔了个半死,犹豫良久却怎么也不敢开口对爹娘说是自己造成的。 后来,黄家旺十分命大退了烧,病也好了。养了几个月身体活泼乱跳跑来找她玩时,可是何元元再不能坦诚面对他,由此,她也更加抗拒黄家旺一副心无芥蒂的模样靠近自己。 何元元表面上掩饰得十分好,事情只有两人知晓,黄家旺再没提过这桩事,也没拿捏这事要挟自己与他玩耍,何元元乐得扮作早已忘却,积年下来,她也以为自己忘记了。 可事实并没有。只要瞧见黄家旺,她就会时不时想起来。 这桩事盘桓在心中多年,随着年岁越大,可能黄家旺都已经忘记了。何元元却记得十分清楚,估摸着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了。 从那以后直至今日,黄家旺任由她冷嘲热讽的欺负,依然表现得十分高兴,随时一副“我答应过给你欺负,就绝对不哭。”任打任骂毫无怨言的小媳妇行径,简直气煞何元元! 所以,她才讨厌黄家旺呢。 她一点也不喜欢他! 自从黄家旺将成为傻子的言论在村里满天飞,玩耍的小伙伴们甚至理所当然地冲他喊:“黄家旺是傻子!”时,她就挥手狠揍对方,即使武力打不过,何元元便故意哭鼻子跑回家状告爹娘。 何元元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啥会做这些,她就是气不过,明明黄家旺没傻啊,干啥被人骂傻子? 骂的人有病!骂的人才是傻子! 她当初就是凭着这一股气,谁骂打谁!由此,她还与好些个平时玩耍的孩童关系变僵呢,甚至闹到断交呢。 黄家旺幼时被别人背地里偷偷嘲笑过好几年傻子,随着年纪渐增,他却并没傻,这些伴随的称呼才慢慢消失。 别人的恶言恶语消失,何元元常年累积在心中的负疚感,随着时间流逝,却慢慢变得她自己也无法理解。 她偶尔瞧见黄家旺,便会心生烦躁,甚至觉得黄家旺怎么那样讨厌呢?恶声恶气对着他发泄一通后,午夜梦回时,一股控制不了的愧疚感却跑出来折磨她。 弄得何元元愈发不耐烦。 黄家旺那个磨人精!何元元愤恨的站起来,狠狠的骂一句,这才提脚往房间里走。 夜里冷,一阵风刮过时,凉得她打冷颤,何元元刚进屋呢,何曾氏推开门,道:“我给你装好了汤婆子,你拿了进去塞在被子中,还有等会上床前别忘记烫脚。” 何曾氏叨叨絮絮的说一通,塞了东西就拐进自己房门。 因为吃了黄家旺送的木耳菜,何元元苦恼了好一会,为着天冷要睡觉,也没心思再费神了。 她去灶房打了盆热水烫脚,躺进暖和和的棉被时,慢慢的便进入睡眠中。 作者有话要说:\(^o^)/~ ☆、第80章 何生推开房门时,风透过一丝缝隙吹进来,将油灯燃着的火光吹拂得轻颤,他迅速地阖上门,估计媳妇与儿子可能已经睡熟,便缓下脚步,轻手轻脚地靠近床榻,在一旁褪下衣裳,掀开棉被躺上去。 张惜花睡下不到一个时辰,身侧的一点凉意立时让她清醒过来,转个身便落入丈夫宽厚的怀里。 棉被里温暖,何生刚躺下没一会儿,身子便暖和起来,何生轻轻揉一把她的秀发,温声道:“吵醒你了吧。” 张惜花将脸埋在丈夫胸膛中,像猫儿般使劲儿蹭蹭,这才小声道:“没睡下多久呢,我们榆哥闹着不肯睡,刚哄他睡着不久。你回来怎也不喊我起来?” 自那日说要进山,何生便一连去了五日没回来,虽然晓得他们不会有啥危险,可始终担着心,又想他早点家来,身边没有丈夫的身影,张惜花始终觉得不适应。 想到这儿,她又是气恼自己。以前也不是那样不知足的人啊,如今丈夫不在身旁就各种不得劲。 说白一点,就是被宠得略娇气了。 说着话儿,张惜花不自觉将手探向何生的腹部,问道:“肚子饿不饿呢?” 何生抓过媳妇的手,捏在自己掌中搓了几下,浅笑道:“刚才娘起床开门时,她顺手给我弄了饭食。现在不饿呢。” 何曾氏夜里浅眠,一听到儿子的声音,就迅速爬起来,晚饭时和好的面团正扣在盆里发面,她便捏了几个馒头,蒸馒头的空挡,又能趁机烧热水给儿子好好洗下|身子。 窝在山中几日,估摸着是不可能有干净的时候。 何生就着月光,在院子中将这次弄回来的野物整理好,还活着的几只野鸡、兔子便栓好,死去的就赶紧抹上盐巴,先放置在一旁。 等他弄妥当,何曾氏也弄好了。 何生填饱肚子,痛快的将全身洗干净,这才回房间,母子两人动作静悄悄地,连张惜花都没察觉呢。 张惜花紧紧地攀附在丈夫身上,觉得他脚还是凉的,就拿自己的脚丫子去揉搓,嘴里埋怨道:“怎不好好烫烫脚再睡?” 她的脚丫伸过来,他就顺势用自己的两只大脚丫包裹住她,何生一只手揽着她的纤腰,隔着衣物往上探寻。 忽地一用力,飞快的把张惜花置于自己身上,以搂着枕头的姿势将媳妇狠狠抱入怀。 明显感觉到丈夫身上的那处高高隆起,张惜花面红耳赤,便只轻轻地将脑袋抵在丈夫的胸膛。 躺在底下的何生喘着粗气,哑着嗓音轻声问:“那事儿干净了吗?” 张惜花自然知道说的是啥事儿,她的月事早已经正常,每月固定那几天报到,每日睡在一起何生当然也早弄明白规律。离家前刚来了三天,他再回来,自然是没了。 张惜花柔柔道:“嗯。干净了几天了呢。” 闻言,何生猛地又将她翻转,整个人想压下去时,忽而想到睡在一旁的榆哥,为防止动作时不经意间吵醒他,何生轻柔地将榆哥挪开一些,再给榆哥盖上小棉被不让他冷着身体。事情妥当,何生这才匆匆将媳妇团团搂紧。 油灯早已经吹灭,虽看不见何生的表情,却从他急切的动作中感觉到愉悦之意。 张惜花很柔顺的任由丈夫行事,在他褪不开衣裳时,还很主动褪去自己的衣裳,并帮他解开裤带,随即何生迅速将棉被罩在两人的身上。 处得久了,夫妻间越熟稔越契合。 何生已经多日没开荤,张惜花也很是想念他,这种事儿两情相悦时,双方随意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带来的都是满满的愉快享受。两人便在床榻上耗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她实在困极昏昏欲睡,何生含着她的唇瓣好一阵吸|吮,见她睁不开眼皮回应了,他才舍得离开她身,又给她穿上衣裳。 他再把儿子给抱回大棉被中,一家三口终于沉沉地睡去。 翌日,榆哥一早就在棉被里滚来滚去,他推搡着娘亲,又好奇的凑到爹爹跟前,小爪子使劲拍打何生的脸,不时发出一串串依依呀呀清脆的童音,耳畔就似装了个小铃铛,何生却硬是没睁开眼睛,他潜意识中晓得是儿子在玩耍,只由得儿子闹腾,他照样能睡着。 爹爹唇间新长了胡须,模样有些变化,榆哥的行为充分表明他是在奇怪,这到底是谁呀? 小孩儿忘性大,隔开几日不见,就对爹爹陌生起来。 张惜花掀开一点眼皮,瞧见外头天还没亮,也没听见公鸡打鸣声,晓得现在还早着,她伸手帮丈夫掖掖被子,顺手将捣蛋的儿子揽入怀里,不让他再去吵着丈夫睡觉。 还困得很想睡呢,她自己也迅速合上眼。 发现两个大人都不理会自己,榆哥扭扭身体,想从娘亲的身上爬下来,便鼓着劲儿挣脱娘的束缚。 “小磨人精。”张惜花嘟囔一句,将他放开,自己也轻手轻脚披了件衣裳,再次把儿子抱过来,伸手探过他的小屁股,发现里面那几层尿布是湿湿的。 张惜花只好起来给他弄干净。榆哥浑身清清爽爽时,他的肚子又饿了。从那一日长了一颗门牙后,连续几天又冒出两颗,有了牙齿,喂奶时还得防着小家伙不知轻重。 好容易喂饱他,见天色还是深黑,张惜花给榆哥穿上保暖的衣裳,戴上小帽子,幸好他们的床大,扔下几个小木偶,只让他在床里侧自己玩耍,她躺在一旁默默看着。 不一时,张惜花竟然睡着了。 恰过不久公鸡打鸣声起,何曾氏听到榆哥声儿,她悄悄推开儿子夫妻的房门,两个大人头靠头相拥着睡得沉,榆哥却独自在一旁玩得起劲,何曾氏抿嘴一笑,上前将榆哥给抱起来,带着他出了房门。 下西村何家这边是平静温和的小日子。远在大良镇上的一处雅致小院中,罗香琴抚摸着自己苍白的容颜,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长夜漫漫,那边儿烛火燃烧到深夜,自己这儿却孤灯清影,连那倒热茶的小丫头也睡得如死猪,喊了几句才将人唤醒,往日她得宠之时,那小丫头哪里敢? 罗香琴自认她并不期待那份宠,以前也不过为着钱财勉强受着,她只是瞧不惯堂妹罗香园一副踩了自己后一脸的得意,似乎勾着老爷便比自个高了个头,还使了蠢笨法子离间自己身旁的丫头婆子。 “呵呵……”罗香琴低笑一声。心道:既然堂妹要这般作死,就别怪她这个做姐姐的不提醒了。 在临近预产期半月前,罗香琴发掘到一丝不对,就找了个由头打发掉身旁的丫头喜儿。 她大着肚子,杨老爷万事顺着她,不过是打发个花钱买来的丫头而已,挥挥手就同意了。 可是为什么要赶走喜儿,罗香琴半个字也没透露。 不止是喜儿有问题,她现在瞧着身旁的丫头婆子各个都有问题,看来当初是自己大意,该当全部人都弄走才是。 可那会儿罗香琴没时间,赶走喜儿不到两天,只稍微做了一些布置,她的肚子就突然坠痛,腹中孩子提前生产。 没能保下孩子,自己也去了半条命,若不是她提前知道有问题采取了一些防范,估计命也没剩下。 生死边沿徘徊一趟,罗香琴此时静静的躺在床上,无法阻止自己想了很多很多…… 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强扯了个笑容:呵呵……再生不出来了呀。 另一厢,县丞杨府中,同样有一人未眠。 杨夫人身旁的婆子轻轻道:“夫人,早些休息吧。老爷估摸着是不会家来了。” 杨夫人端起矮几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轻笑道:“你这个老家伙,跟了我这般久,还不了解我呢。” 对于杨老爷,那是早就死了心的。只不过他竟然想弄个私生子出来,还想夺取自己儿子的财产,杨夫人冷笑一声:那也得她同意!她不同意,谁都休想! 那婆子帮她锤锤肩,跟着笑道:“瞧夫人几日没睡好,我是心疼而已。少爷这些日子精神已经好不少,您也要留着精神给他张罗一门好亲事。来年早日抱个大孙子。” 这话说到杨夫人的心坎里去了。杨夫人点点头,轻笑道:“我瞧好了李家闺女,待老爷家来说一声,便遣了媒婆上门将婚事定下。” 自己儿子伤了腿,不能再出仕,并且如今上头动乱,谁能话事还不定呢。儿子腿不行,根又不是不行,择一门第低自己好拿捏的儿媳,待生下孙儿,着重培养孙儿便是。 外头那些野女人生的肮脏玩意,也敢宵想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全身上下最漂亮的便只有修长保养得白嫩的手指,杨夫人摸着修剪得精致的指甲,这双手,早已经不声不响弄死好几个女人了。 也怪罗香琴到底生在小农之家,大户后院那些弯弯绕绕懂得不多,不然前头不明不白掉了个胎,她还当自己身体弱坐不稳呢。 杨夫人笑问:“那个新来的妹妹,怎么的?咱们老爷似乎很喜欢?” 那婆子皱着眉头道:“夫人别去想这些个,左右她们是坐不下胎的,老爷过了新鲜劲头,还不是用完就丢。” 杨夫人愉悦的笑了,再次躺回床上,并吩咐婆子早上不要太早叫醒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o^)/~ ☆、第81章 张惜花醒来时,整个身体依然被何生团团搂紧,她偏头望向床里侧,没见着榆哥,便晓得应该是婆婆将他抱走了。此时光线从窗户撒进来,将室内照射得一片明亮。 估计起晚了。张惜花无奈地叹口气,她稍微挪一点儿,身旁的何生便又不自觉加了力道将怀里的人儿圈紧。棉被里暖烘烘,何生的胸膛更热乎得像个暖炉。张惜花抿嘴笑一下,主动贴着何生的脸,相隔如此近,她可以清楚瞧见他脸庞上细微的绒毛,耳畔清晰的传来他一起一伏的呼吸声,她舍不得吵醒他,可静等片刻后,还是决定起床。张惜花小声道:“何郎,让我起来吧。” 何生似乎听懂了,没一会儿便松开手,张惜花得了自由,迅速爬起来,穿戴整齐,复又转回身帮丈夫盖好棉被。 她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感觉到清澈的空气中带着一片凉意,抬头一眼就望见婆婆缠了腰带背着榆哥正在菜地中摘菜。 如今菜地里种有大白菜、茼蒿菜、还有莴苣等等,茼蒿菜此时长得老高,不少枝头开了花朵。 何曾氏掐了一朵茼蒿花让榆哥拿着玩儿,榆哥小手攥得紧紧,何曾氏弯腰垂低头砍下一颗大白菜时,榆哥饶有兴致地伸出小舌头费力舔着手中那朵黄色小花,他砸吧几下只咬到一点儿花瓣,便立时用三颗小门牙磕着往肚里吞。 可能是没尝到啥味儿,榆哥皱着眉,嘟起嘴巴,“噗”地一声,迅速将花瓣吐出来…… 尝过知道刚才的不好吃。小孩儿耐性十足,又伸出小舌头,他也找到窍门了。对着另一片花瓣,犹如牛吃草时舌头一卷便把花瓣儿卷进嘴里,没两下,意识到都不好吃,他“噗噗……”地连吐几声。 一张小脸皱起,盯着手中的花瓣片刻后,榆哥毫不犹豫的往地下一摔。他趴在奶奶的背后,四肢张开,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突然发现娘亲时,立刻就依依呀呀的冲着张惜花叫…… 孙子的动静,让何曾氏抬起头。 张惜花走过去,先是眯起眼睛对儿子露出大大的笑容,再轻声对婆婆道:“娘。放着我来弄吧。” 何曾氏扶了下腰,笑道:“你手上干净,先把我们榆哥给解下来吧,小人儿身子太结实,我年纪大咯,再大点估摸着背不动他咯。” 摘菜间,何曾氏双手沾了一层的泥土和露水,榆哥在背上兴奋得四肢不停晃动时,她只能由着榆哥闹腾,才背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感觉自己那不中用的老腰开始酸疼。 张惜花解开背带将榆哥抱紧,对着他白嫩的脸蛋就亲上一口。榆哥“咯咯咯”地笑起来。 一旁,何曾氏将摘好的菜装进篮子里,一齐提到水井旁边,打算清洗了拿来做朝食。 原以为起得太晚,不想并没有多迟,天光也才亮了不到两刻,张惜花就问道:“娘,朝食还没开始做吧?等下我来弄罢?” 何曾氏蹲在水井旁择菜,点点头道:“行,灶房里放着阿生昨晚已经切块的野鸡肉,你挑点好肉,合着鸡蛋一起给榆哥弄碗肉糜炖蛋,他吃这个长身体。” 榆哥除了吃母乳外,现在可以搭配着吃些肉糜,蛋羹,粥汤等,婆媳两个人对此一点也不敢含糊,这半月来耗费心思变换花样的喂养榆哥。 只要是吃的,喂进榆哥嘴里,他都能吃得津津有味,第一次吃蛋羹时,可是把整整一碗都吃完了。 见着孙子能吃,何曾氏真比自己吃进嘴里还高兴。她也因此每天盯实了一定要按固定量的喂榆哥。 “嗯。”张惜花应道。她说完抱着榆哥来到堂屋,将他的摇椅垫上暖和的小被子,这才把榆哥放进去,让他独自呆一会。 堂屋里静悄悄地,何大栓一早出了门,何元元与何生两个都没起床,为着不吵醒他兄妹俩,张惜花直接将摇椅推到院子里去,婆婆和自己可以随时看着榆哥。 何生昨晚弄回了一批猎物,活着的那几只都关在笼子里,死去的俱已经处理好。张惜花来到灶房时,将完整的几只野鸡,野兔都用粽叶串上,挂在灶上,只等着经过灶火的温度、烟雾将之烘干。 给儿子做吃食一定要十分精细,选的是上好的鸡脯肉,剁得非常细碎,让儿子能够克化为止。 才刚切完肉,何元元便醒来了。她走近灶房,看见这些东西,揉着眼睛问:“嫂子,我哥回来了?” 张惜花指着一旁的木桶,那里面都刚舀出来的热水,示意小姑用那些洗漱,随即笑道:“昨晚回来了呢。” 何元元眼里一喜,当即乐呵呵道:“太好了,哥哥总算回来啦。那明儿我可以与哥哥一道去镇上吧?” 这么晚了还不见哥哥起床,估摸着今天不会上大良镇,何元元瞧见这趟猎物颇多,猜测应该是明天动身。她已经隔了半月没有去买吃食,好几次都想独自去了,不过爹娘不准而已。 以前觉得在集市地上摆个小摊子,买卖东西是十分难为情的事儿,但是与大姐那两次的经历,让何元元从此不再做小买卖,她实在割舍不下呢。 小姑眼里流露着十分渴望的眼神,张惜花摇头笑笑,无奈道:“你这丫头,真的要钻进钱眼里啦。” 何元元眨眨眼。道:“明儿会不会去嘛?我可要跟了一道去。” 明天的事儿,还要等丈夫起床再决定呢,张惜花可答复不了小姑,于是点点她的头,让小姑早点去把脸洗干净。 灶房里张惜花一个人就可以搞定,用不了其他人。何元元洗漱完,直接就去到院子里,带着榆哥一起玩耍。 饭菜全部弄完摆上桌时,丈夫正好醒过来,张惜花端了脸盆进房门,何生正撑着身体斜靠在床沿,听到脚步声,抬头与媳妇对视…… 张惜花抿嘴笑道:“快下床过我这洗漱。要吃朝食了呢。” 放下木盆,她转过身走到衣柜旁帮丈夫找出今天要穿的一身衣裳,搁在一旁只等着丈夫下床穿戴。 饱睡一顿,何生的精神十分好,他望着忙忙碌碌不停走来走去的媳妇儿,眸子里一片幽深。 略微片刻,还不见他有丝毫动弹,张惜花疑惑问:“还没睡醒吗?”难道是身体有哪儿不适?也很有可能。天气冷,山中更是寒凉,露水又多,何生他们可是呆了有五个夜晚呢。 张惜花马上走近丈夫的身,拿手探了一下何生的额头,没有发热。她眼里不由焦急,想着便要执起他的手把脉。 何生倏地扣紧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两人一同倒在床榻里。他翻身就将媳妇压在底下。 大清早的来这一出,太过突然了,张惜花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呆呆地顿住。 她眼里的迷茫因为丈夫热情的拥吻慢慢褪去,换上了掩饰不住的羞意。何生抱着她不停地磨|蹭亲吻,流连忘返地唇舌交|缠,弄得张惜花梳好的发鬓很快散乱,衣裳也有些不整。 脖颈那儿的盘扣不知啥时候解开了,露出她锁骨处斑驳的肌肤,何生无意间瞥见,眼里沉了沉,这才停下动作。 昨晚已经闹得那么晚,她起床算早,根本就没有休息好,此时脸上还有尚未消褪的疲惫之色呢。 停下后,房间中很是安静。 少顷,何生忽而很诚实道:“我就是突然想吻下你。”原只是想亲吻一下,可吻着吻着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与大山哥、小山三个人守在深山里时,晚间的林中特别寒冷,容身的山洞也布置得很是简陋,幸而离家前,他穿着媳妇给缝制的棉衣,内衬加了棉花,身上穿着温暖,夜晚才没有那么煎熬。 三人吃的都是家中带来的食物,怕他们一忙起来吃不了热食,早已经思虑到这些,走之前,媳妇将集中调味用的几样材料装成小包,要求他带了一只小铁锅,只要烧开水,将调料包、干的面饼扔进去炖煮,很快便成为一锅热粥般的食物。吃进肚里热乎乎,心里亦感觉十分暖融融。 媳妇事事俱到,总是默不作声便将他周身打理妥当。在山林那样的环境中,他只是愈加感受出媳妇的妥贴。进而在夜晚时愈加思念她,不想只是隔了五日不见,却想念得紧。 这才一家来,搂了她入怀,便不肯放手,只狠狠地将她整个人拆吃入腹才觉得满足。 不想一醒来,瞧见她为着自己忙碌的身影,那种满足感促使他做下这冲动的事儿。 丢下一句话后,何生就再没有解释后续。弄得张惜花脸红红,羞怒地轻捶一下他,就赶紧跳开去。 她整理好衣裳,重新绾好髻这才敢出门见人。 饭堂里公婆小姑都没瞧见她的尴尬,各自坐在一旁准备用饭,何曾氏只是偏头问:“阿生起床了吗?” 张惜花道:“起了呢。” 何曾氏拿勺子给榆哥喂一口,等他吞进肚子,便笑道:“榆哥他爹还杵房里干什么呢?早些喊他过来吃朝食。” 张惜花点点头,又回了一趟灶房里,端了一碗驱寒的药汁,进到房里时,何生已经洗漱好穿戴整齐了。 张惜花轻声道:“快趁热喝了。是驱寒的呢。” 何生没有丝毫迟疑,很干脆地端过碗一饮而尽。喝完舌头发苦,却见媳妇笑盈盈的塞了个她做的蜜饯。 虽然被媳妇发现自己怕喝药,何生却不再觉得尴尬了,他很好心情的接过含在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3╰)╮ ☆、第82章 风吹一阵,凉意迎面而来,仿佛有一把薄薄的刀片刮在脸庞上的难受感,此时天还没有亮,摸黑冒着寒风,何元元跟着哥哥何生,还有江铁山、江大山几个人一起往大良镇上赶。 天气一冷的好处便是食物腐坏得没有那么快,趁着带回来的猎物还新鲜,几个人要一早去大良镇卖掉,因此也不得不黑夜里启程。 刚踏出院门,何生转过头对站在门槛的媳妇道:“外面冷,你带了儿子快进屋里罢,若是觉得困,就回床上再躺一躺。” 他说完,还伸手帮榆哥抬了抬遮掩住他眼睛的小帽子,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引得榆哥咕咕咕地裂开嘴笑起来…… 怕儿子冻着,张惜花将榆哥全身上下包得不露一丝缝隙,整个人如个球般,榆哥动作时就没那么灵活。帽子挡住眼睛看不清东西,他才刚奋力地抬手要拽下帽子,无奈穿得太多使不上力气,爹爹娘亲在说话没人理会他,榆哥只好独自仰着头奋力地往上空吹泡泡,似乎吹泡泡能把帽子吹下来,张惜花是没瞧见,何生却看到了。 “我晓得了。你也快点跟上大山哥他们吧。”张惜花笑笑道。 江大山、江铁山步子迈得急,说定了出发,已经率先走出好一段距离了,何元元背着个竹篓努力跟在他们后面。 可这时,何元元突然发现自家哥哥没跟上,她立刻大声喊道:“哥哥,快点走啦,再不快点,要迟了就卖不出去了。” 打得到猎物也需要及时卖出去才行,若是过了卯时镇里那些酒楼、饭庄、屠户等估计早已经收齐一天的货,到时很可能会拒收。他们今次卖的野物中,除了雉鸡、兔子、还有两头野猪、一只狍子,并不是稀奇货。这种事儿是很有可能的。 故而,何元元才焦急呀。 何生望一眼媳妇儿子后,便转过身加快步伐。 等他们走远了,张惜花才关上院门,抱着儿子进房里。小姑说想跟着去,姑嫂两个人寅时就起床在灶房里忙活,紧赶慢赶弄出一批小吃食。弄得张惜花也的确没睡好,现下带着榆哥进了房门,帮他脱去外面罩着的衣裳,由着他在床上玩闹,自己闭了眼补眠。 入冬以来,地里的庄稼陆陆续续收完,田地中便没啥事儿可做,这也是一年中农户难得的闲暇期。何家当然也一样,何曾氏与何大栓也不复往日般早早起床,至于今早这些事情,孩子们自会处理好,何曾氏并没有盯着。 屋里静悄悄,榆哥一个人玩耍片刻,他不自不觉爬到张惜花身旁,躺得四仰八叉呼呼睡起来。 竟然睡得这般快呢。张惜花温柔地望着榆哥,又帮他盖实了被褥,自己才放心地入眠。 只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她穿戴整齐走出房门时,天已经大亮,清晨的田野上笼罩着一层薄雾,再远一些的景色便瞧不清楚了。真是担忧老天爷会下雨,若下雨,丈夫他们又得延迟家来。 家中只三个人,何曾氏先起床,她也不用特意弄朝食,随意烧热了一下张惜花夜里做给何生他们吃剩下的那些。大人简陋一些没所谓,还是给榆哥单独蒸了一碗蛋羹。 朝食刚吃完,何二婶约了何曾氏搓麻绳,两个人直接就在堂屋中搓起来,何二婶手上不停,突然开口道:“惜花,你有时间就去陪秀娘说说话吧,我看她总躺床上也不觉闷得慌呢。” 张惜花一愣,尔后点头道:“哎,等会我就过去一趟。” 何二婶笑眯眯道:“带了榆哥一道去。咱们榆哥去了,芳姐也要精神很多呢。” 两个小孩儿处在一块,原本不大活泼的芳姐,也会跟着榆哥活泼起来。不过张惜花很明白,自家儿子并不是喜欢芳姐而是护食。每次芳姐需要自己喂时,被榆哥瞧见了他就会表现得特别激烈,张牙舞爪嘴里嘀嘀咕咕向芳姐示威,可惜芳姐以为榆哥在跟她玩耍呢,原本安静的芳姐也会很活泼的回应。 秀娘怀这一胎怀得艰辛,吃了很多苦头,瘦得脸颊骨突出,幸而有张惜花看着,总算坐稳胎了。可秀娘还是怕有个甚意外,只敢卧床躺着。劝了好几次劝解不听,张惜花只好由得她去。 她虽然与秀娘性格不大合得来,既然二婶让自己去陪着说说话,也没啥大不了。 张惜花便抱着榆哥往二婶家去。 刚踏入院子,便听到一阵哭声。秀娘躺在床上,芸姐、芳姐也跟着睡在一旁,姐妹两个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当中一个人哭时,另外一个人也哇哇声哭得伤心。 秀娘刚哄住芸姐,芳姐却怎么也哄不住。她烦躁地瞪着芳姐,大吼道:“哭什么哭?再哭我扔你下床!” 芸姐被娘的凶相吓住不敢动,芳姐一个无知孩童哪里懂,秀娘一骂,她哭得更厉害。惹得秀娘十分暴躁,她骂骂咧咧好一通才停住嘴。 张惜花临踏入房门时,听到秀娘的骂声,她就立时停住脚步退到院子外。一直到骂声停止后,张惜花才慢慢挪步走进去。 秀娘正在奶芳姐,看到张惜花进来时,她眼里闪过一丝尴尬之情,小声问道:“嫂子,你咋来了?” 张惜花忽略她的神色,笑道:“也是隔了好几天没帮你检查过身体了。伸了手让我瞧瞧罢。” 这事秀娘可不敢含糊,立刻很配合的伸出手。 张惜花把过脉,秀娘得知她身体没啥问题。秀娘喜笑颜开道:“这下我也放下一点心了。” 开解开解秀娘,也得她肯听劝才行。张惜花随意与她说了几句话后,就把芳姐搂过去,也给芳姐探探脉象。 秀娘提着心问:“我这丫头没事儿罢?” 秀娘现在私底下会骂骂两个闺女,尤其不喜芳姐,可并不敢明面上打骂她们,毕竟若被公公婆婆丈夫知晓,一定会吃一顿排头。 秀娘的行为,张惜花已经尽力阻止,不过到底是别人的孩子别人的家事,她也不好过多插手。现在秀娘不敢动手打,只骂骂过过嘴瘾而已,村里有太多像秀娘一般动辄骂孩子的人,这事儿太平常,张惜花也就全当没听到了。 “没多大问题。你现在没有奶了。那就多喂她吃点米糊、蛋羹吧,要记着少食多餐。”张惜花道,秀娘快要停奶了,芳姐如今多是吃米糊糊之类的食物,因此就是营养跟不上而已。 她哭闹也是由于饿的。 一想到照顾芳姐那般累,秀娘不由沉下脸,却羡慕道:“我这个是前世来讨债的,她若是像榆哥那样好带我就轻松了。” 秀娘说完,嬉笑着伸手想要去捏一把榆哥肉呼呼的脸蛋。 见此,张惜花不动声色地轻轻挪一下,秀娘的手瞬时落了空。张惜花可不敢让秀娘动手,她的手劲没个轻重。上次榆哥被她捏一下,脸上就起了一道红痕第二天才消褪呢。 可能秀娘并不是故意的,但是哪个当娘的瞧见儿子脸上的痕迹,心里不起火呢? 秀娘讪讪地笑道:“嫂子,我瞧着你身体恢复得那样好。怎么不想着赶紧再怀一个?到时候跟榆哥差不多大,两个一起带省事呢。” 张惜花抿嘴笑道:“等榆哥再大一些罢。至少等他周岁了,他能离了我的身。我想着那样才轻松点。” 榆哥虽然现在脾气好,不认生,家里谁都可以带,可是一到了夜晚还是要找娘亲,没有娘亲在旁边,他是不肯老实睡觉的。 夫妻俩私下相处时,何生偶尔说过几句要赶紧添个弟妹,但他还是挺尊重媳妇的意见。媳妇既然说隔一年再怀,那样对身体对孩子都好,他也立时同意了。 何生甚至还偷偷的想过,媳妇没有怀孕,那么他不是有很长时间可以好好享受夫妻间的鱼水之乐嘛?他们夫妻还年轻,孩子一个个慢慢生就是了,不着急。因此,他是从心底到身体都很是乐意。 芳姐已经吃完闭了眼睡觉,秀娘将衣裳的盘扣扣好,见张惜花面容柔和,娘秀突然心中难受,她不动声色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想着可一定得是男娃呀。片刻后,秀娘叹口气道:“嫂子能这般宽心不急着怀孕,凭的是大伯大娘开明呢。哪像我……”略微停顿,她接着道:“我嫁来比你早了解得更清楚,大伯、大娘是村里少有的和气人,能得他们做公婆,也是嫂子有福气了。” 看吧,闲聊一会就知道秀娘要这样。说得好像二叔、二婶就不是和气人,他们做公婆多么亏待她似的。可实际上,二叔、二婶对秀娘哪里不好呢?吃穿用度先不说,秀娘常往娘家带东西,可有见二叔老两口说过啥?光是张惜花自己瞧见的种种,便没得再说道的。 张惜花不让自己去想这些糟心的,她在心底摊摊手,无奈地叹气。对着秀娘时只笑道:“我公公婆婆的确是和气人。” 别的张惜花是一概不附和。 谁也不愿意与整体抱怨这不好,那不好,坏事错处全是别人的,自己没一丝缺陷。总有很多抱怨,平日想的、看见的都是那些不好事情的人过多来往。可碍着两家的交情,又因二叔、二婶人是真的好,张惜花才肯时不时坐下听秀娘说一堆闲话。 又聊几句。张惜花借口榆哥睡着了,便要带了他家去睡。临出门前,张惜花帮秀娘将窗户打开一些,告诉她房间中要时不时透透气才行。 屋里放了个火盆,烧着木炭,可不得时时透气。对于这个,秀娘没固执,很听劝的表示一定照办。 到家后,把榆哥放到床上,张惜花跟着婆婆与二婶一起搓麻绳,中午时分随意弄了些饭菜吃完,继续搓麻绳。 她估计丈夫与小姑两个肯定要傍晚时才家来,没想将将申时,小姑却先一步家来了。 何元元红肿着眼睛,见到嫂子立时就拉着她往外走。 张惜花莫名其妙被拉着一路往家外走,看小姑哭成那模样,她自己也是吓得半死,以为何生遇到啥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o^)/~ ☆、第83章 两人刚绕出家门,才走了一会儿,何元元说得急切,张惜花好不容易才从她那颠三倒四的语言中弄清楚事情大概。 不是丈夫何生出了啥事情,张惜花悬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地。她还没来得及梳理小姑的话语,黄家旺就迎面撞了上来,黄大婶子追在儿子身后焦急地问:“这是怎的?” “这是怎的了?” “到底是怎的?家旺啊!你可别吓娘啊!” 黄大婶子在地里挖萝卜时,听到别人说自家儿子的手臂断了,吓得扔下菜篮拔腿便跑,半路上撞见刚从镇上回来的黄家旺与何元元两人,何元元抹着眼泪蒙头往何家跑,黄家旺跟在后头,黄大婶子连喊几声结果儿子没听到,她唯有也跟着追在后头。 好容易追上人,黄大婶子连续发问。 黄家旺惨白着脸,出言安抚道:“娘,我没事儿。大夫已经绑好了,说不会有大碍的。” 他那只手臂在大良镇医馆里作了包扎,用布带绑了挂在脖子处,除了手臂外,脸上、脖子等都有不少青痕,黄大婶子光一瞧就猜到肯定是跟哪个打过架了。 可是自家儿子这般老实的小子,作甚会跟人打架?再一瞧何家小闺女哭的那模样,一下子有些明了。 一时间,黄大婶子心疼极了。心里更是又气又恼!若不是看儿子脸色不佳顾虑他的身体,她差点就伸手要痛打他一顿。 黄大婶子这边生生忍下了,那边张惜花与何元元瞧见他们母子时,也停下脚步。何元元拉着张惜花的衣袖,哽咽着说道:“嫂子,瞧见了吗?能治好吗?” 张惜花侧头望一眼小姑,从未见过生性跳脱的小姑这般可怜样儿,此时双目通红,眼泡肿胀得老高,她也不在意形象,直接将泪水、鼻水统统抹在自己的衣袖上。 还是小姑娘呢,她本性纯良,遇见这事难免慌张。若黄家大儿真的为她断了一只手臂,小姑怎不会内疚?张惜花摸摸何元元的头,安抚道:“你别慌,也别急,等我查看过再说。” 嫂子连何志杰的断腿都医治好了,怎么会治不好手臂?出于对张惜花的信心,何元元吸吸鼻子,便冲黄家旺道:“你快点到我家来,我嫂子在呢,让她给你再看看。” 张惜花瞧黄家旺面色不好,柔声道:“元元说得对,正好离家里近,我再仔细瞧瞧。” 黄家旺没拒绝,黄大婶子更不可能拒绝。一行人绕回了何家。 黄家旺那个模样,刚进屋里时把何曾氏与何二婶都吓了一跳,两人忙把堂屋中的麻绳收起来,待搞清楚是因由何元元而起的,何曾氏直道对不住。此时也不好教训小闺女,便狠狠瞪一眼杵在一旁的何元元。 张惜花问明白伤势,稍微拆开一点看过。便道:“这个大夫处理得很及时,别担心。能长好的呢。” 一句话,让屋中几个人都放下心。 黄家旺的伤是何生带着一道寻的医馆,坐馆的大夫对于跌打损伤这一块很有经验,他的手臂包扎得很结实,张惜花都不用再拆开重新包过。 接着,张惜花又给他脸上瞧得见的伤口擦了消炎的药膏,并表示接下来有关黄家旺养伤的一切事儿,自己都会给包办好。 这话说得何曾氏与何元元两个脸上的表情松懈下来,何元元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定了。 何曾氏附和道:“很该是的。有阿生媳妇看着,老妹子你只管放心罢。”这话是专门对黄大婶子说的。 晓得没大碍早已经平复了情绪,黄大婶子闻言,这下脸上也带出一丝笑容,点点头道:“我是信阿生媳妇的医术的。他小子不懂事,往后这手臂的伤还有劳她了。” 黄大婶子为人和气,儿子受这样的伤,弄清楚缘由偏还能忍着没对何家人撒气。张惜花默默的观察着,心里免不得感叹一句,这可真是位和善人,难怪自家婆婆与她交好呢。 将需要的药材、擦身的药膏整理出来,给黄家母子带家去。黄家旺临走之前,还对一旁悄悄抹眼泪的何元元道:“嫂子也说没事儿呢,你不要再哭了。” 何元元瞪他一眼,龇着牙,强词夺理道:“哪个见到我在哭了?我才没哭呢。” 若不是为着安慰她,黄家旺也不会一路追着她到何家来。他无奈地摇摇头,跟着黄大婶子回了家。 何元元才不愿意想起之前的窘况。也不待何曾氏开骂,她闷头便往自己房间里冲,反手便将房门栓住了。 堂屋里,何曾氏没空理会小闺女,抓着儿媳妇不确定地问:“惜花啊……家旺小子的手臂真能长好?” 张惜花展颜笑道:“娘你放心吧,他伤的情况并不严重,养一段时间就会长好的。” 何曾氏想想后,立刻表示要送点补身的东西给黄家,比如鸡蛋、红糖、红枣等等。 张惜花也没拦住婆婆,这样做到底能减消一些负疚感。不过黄家旺需要忌口的东西,张惜花还是阻止婆婆先别送。 何曾氏收拾一通,理出一篮子东西,提脚就往黄家去了。 何家堂屋里瞬时安静下来,小姑躲在房里,榆哥在睡觉,张惜花转而到家里专门给她腾出来的屋子里捣腾自己的那些草药。 两刻钟后,何元元跑出房门洗一把脸,踌躇一下,还是跑到张惜花身旁问有没有办法消肿。 她的眼睛实在肿得难看。 张惜花只好交待她把放一勺盐巴进热水里,将帕子放进去泡一阵,再拧干热敷在眼睛部位。 何元元跟着做了。 一边敷眼睛,何元元想到黄家旺手臂不会断,才敢想另一样事儿,她很是不安道:“嫂子,你说爹娘会不会不准我再去镇上卖东西啊?” 她的担忧不无可能,张惜花可答复不了。不过听闻小姑竟然还问这话,心里也是对小姑神经的大条表示无语。 事情要从头说起来,却一点也不复杂。何生与江家兄弟到了镇上后,因带的猎物多,需要几人分头往不同地方卖,何元元又跟不上几位哥哥的步伐。何生便让她在杨柳村一户熟悉人家开的茶铺中坐着等等他们,或者就在旁边卖卖。 何元元做熟了这活,一点也不怕的答应下来。她渐渐陌摸索出一点门路,卖这些东西就不能死守着等客人上门,要提着篮子往那人多热闹的地方四处走走,舍得下脸面多吆喝几声,一篮子便很快卖完。 于是,何元元这么一走,就慢慢离得那家熟悉的茶铺越来越远,拐了个弯儿,想往另一条街道去。镇上今日正好赶大集各式人等都有,难免鱼龙混杂。有两个街头混混瞧她一俏生生的小姑娘,又是独身一人,突然动了戏弄的心思。 一人上前表示要买她的蒸糕,何元元大咧咧的,也不晓得防备人,那人手里的铜板还没递过来呢,抓了她的手嘴里便“妹妹……妹妹……”地不住喊。 何元元从没遇见这事,被吓得立时就想跑。还没转身便被另一人抱住腰身。 她张嘴大叫几声,一人马上用手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喊叫,凭她如何拳打脚踢也逃不开。 这条道上也不是没别人。这两个浪荡子是熟面孔,于是很多人不敢惹一身腥,皆远远的绕开了。 何元元孤立无助,又羞又恨,牙齿都快磨碎时。眼前突然冲出一个人,二话没说,提拳就上。 黄家旺刚好也来镇上,他提前知道何元元一块来了。办完事情便寻摸到她身边来,刚好及时瞧见这状况。 他一个人打两个人,那两个身材高壮,又常在街上混是打架的好手,一来二回黄家旺渐渐落了下风。不过因为他开始时出其不意,出手又快又狠,都是往死里打对方,那两人被打得头晕眼花,也没讨到一丝好。 幸好没多久何生与江铁山回来找妹妹,发现这情况后。何生很冷静,先制服这两人。又瞧见这两人与黄家旺打了这般久,也没见其他人加入,就猜测这可能不是团伙。当即就让江铁山看着,他立时去喊了同窗许淮帮忙,许淮正是管这一片儿,几个差役上来就把两个混混提溜走。 之后,待何生回到街上,便只瞧见妹妹一个劲儿哭,黄家旺忍着痛一句句不停地说:“你别哭了,没事儿了,怀人已经被抓走了。” 何元元不理他,兀自哭得伤心。 黄家旺明白她是吓坏了,虽然心疼,可却不知道怎么安抚,只好继续道:“别怕啊。真的没事儿了。” 何元元屈膝蜷缩在一旁,发生的状况让人觉得既恶心又难受异常,恨不得甩了一身的污脏,更是痛恨自己当时的无力反抗,又因自己这样窘迫的事儿被她最讨厌的黄家旺瞧见了,她的心情低落极了。 黄家旺尝试几次,最终还是揉揉她的头,轻声道:“真的没事儿了,我在呢。” 何元元隐约听到打架时,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晓得再不能做缩头乌龟,提起勇气问:“你自己身上有无事?” 黄家憨憨地笑笑,原本想表示没事儿,可一只手无力的垂着,脸上青青紫紫惨不忍睹,哪里是无事的模样。 最后还是何生赶紧带了他往医馆去。手臂包扎完好,才让江铁山带了他俩先家来。 何生自己迟延回家,因委实麻烦了许淮,少不得要感谢一番,顺便叙叙旧。 何生是傍晚时分进家门的,那会家里刚做好饭菜,热饭热食端上桌,何曾氏询问一番儿子后续,何生告诉家里人,说查明白那两个人就是无赖地痞,身后也没啥势力,犯事被抓住押了牢里先看管起来了。 始末说完,这次幸亏有黄家小子,下次可能没那么好运气了。何曾氏直接一言道:“元元往后你别往镇上去了。” 果然如此,何元元默默地垂低头。 ☆、第84章 张惜花将榆哥洗得干干净净,虽然屋里烧着火盆依旧怕冷着他,就迅速用干燥的棉布包裹住他的身体,小人儿一落在床榻上,他就伸长手脚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也不晓得他兀自笑个什么呢,张惜花忍不住怜爱地望着他,随后拿放在一旁的手巾擦拭儿子湿润的头发及身体。 榆哥逮着机会,一把用力抓住摇摆在自己面前的手巾一角,囫囵便往自己嘴巴里面塞。 张惜花发现怎么扯不动时,低头就瞧见榆哥正在与自己拉锯战。他含着手巾的小小一角,嘴巴闭得死死,两眼拼命地瞪大,脸上神情十分严肃…… 别说,小家伙如今的力气还挺大的。张惜花感叹一句,又赶紧掰开他的嘴,把手巾解救出来,轻笑一声道:“怎么就什么都往嘴巴里塞呢?这可不是能吃的东西。” 刚才在浴盆里时,榆哥玩了一会洗澡水,张惜花一个不注意,榆哥便独自拿手戳洗澡水玩,边戳还边咬手指,那架势可不就是在弄洗漱水喝嘛。张惜花看着真是哭笑不得。 晚间只喂了他一碗蛋羹,估摸着是饿了。张惜花看着榆哥,煞有其事地对榆哥道:“好吧,小鱼儿乖乖穿衣裳,穿好了娘再喂喂小鱼儿。” 张惜花一边叨叨絮絮说着话儿,一边快手帮榆哥套衣裳,榆哥身体白嫩嫩,四肢胖乎乎看起来比藕节还可爱,穿戴整齐后,她双手托起榆哥的小身体,对着他的小脸蛋狠狠亲了一口。 榆哥依依呀呀地笑,那笑容十分具有感染力,瞧得人心都快融化了,惹得张惜花又搂着儿子吻个不停,连声笑道:“娘亲的小心肝!娘的小鱼儿真可爱……真可爱呢。” 正在这时,何生抬了一桶热水进房门,见着玩乐的母子二人,他情不自禁勾起嘴角,一声不吭地拿了脚盆出来,倒水进去将水温兑好后,何生才道:“惜花,把儿子放开,你先过来洗脚罢。” 冷天出汗少,洗澡的次数便少了。何家目前都是隔开四五日才洗一次全身,大多时候只烫烫脚便上床睡觉。 言毕,何生就转过身收拾榆哥洗漱留下的场面,小家伙专用的浴盆并不大,他直接推开房门,把浴盆搬出去倒掉水,再回到卧房时,张惜花已经把榆哥换下的那些衣裳都收拢在一起,留待明天再洗干净。 屋里与屋外是两个世界,外面寒风阵阵,里面有火盆燃烧着所以很是暖和,何生褪下自己的外裳,瞧见媳妇还没动,便轻声道:“怎还不坐下洗脚呢?待会儿水温要凉了。” “嗯,就来了呢。”张惜花将床铺好,回转了身,直接搬了两张椅子过去,脚盆的大小可以容纳两个人,因此是夫妻俩一起洗。 她坐下没多久,何生也靠了过来。 窗户开了一些缝隙,用于空气流动,这个时候只需一丝丝的风吹过来,灯光就迎着风轻轻地晃动,即便这样,依然可以清晰可见一双白嫩的脚丫被一双粗厚的大脚丫包在一处揉搓…… 何生搓了一遍又一遍,待察觉水温冷却一些,张惜花柔声道:“榆哥他爹,你将脚抬一抬。” 何生立时把脚搭在盆边沿,张惜花就舀了一瓢热水进去。 何生拿脚试探一下水温后,抬头对媳妇道:“可以了,你伸脚进来吧。” 张惜花脸腾腾地红了一圈,入冬以来,除了喜欢一块洗澡外,她还发现丈夫喜欢两人一起洗脚,每日临睡前,他都会赶着点打水进来。弄得张惜花觉得自己作为妻子很是失职,可只想一想整个人却又很是赧然。 何生帮她轻轻搓脚时,张惜花亦用自己的脚丫帮他揉搓,除了揉搓时带起的水花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立时安静下来。 灯光下看人,有一种朦胧中的美感。何生极力表现自然,伸出手道:“把手给我。” “嗯?”张惜花疑惑不解,不过还是将手递过去。 两个人是互相挨着坐的,何生握住媳妇的一只手,长臂一伸搭在她的纤腰上,再稍微一使力,便将她整个人揽入到自己怀里。 张惜花惊慌片刻,瞬时就被何生按到大腿上坐着,何生从背后环抱着她的腰身,脑袋便抵在她的肩膀上。 两人贴得太紧,他一起一伏的呼吸吹拂在张惜花的耳畔,犹如一把小扇子在扇风似的弄得人顿觉痒痒,她稍微移了移,何生便继续将人箍得越紧。 安静了一会儿,张惜花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静。成亲后,两个人虽然相处得愈发自然,甚至生了一个孩子,榆哥也长到这般大啦,可张惜花依然时不时会觉得很羞涩。 比如这个时候,丈夫的行为总让人觉得手足无措、脸红心跳。 何生没有给她开口的时间,他突然抽出一只手,将她盘起的发鬓拆开,摘掉媳妇头上的几样发饰后,她的一头青丝顷刻间滑落。何生的下巴转而停在她的发间,一双眸子里散发出满足的光彩。 过得片刻。 “哎……”张惜花用手肘推推丈夫。 何生问:“怎么了?” 张惜花只好道:“水快冷了呢。” 何生圈紧她,笑道:“你别动,我来舀水吧。” 说完,估计一下此时的水温,他就侧身将一旁木桶里的水全倒进脚盆里,再次覆盖上媳妇的脚丫子。 何生一只手轻轻抚弄着媳妇的乌发,忽而压低声音道:“今儿出了点事,没来得及帮你置办下东西。快过年了,有什么想要的呢?” 生活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似乎没有发现媳妇儿有特别的喜好。珠钗首饰之类的东西,给她买了几次,媳妇便说够用了。他得空时自己也学着制作一些给她用,她每次都笑得眉眼弯弯,可平日戴时还是老的那几样。何生偶尔会想,难道是自己买的、做的都不合心意? 再说衣裳之类的,家里都是买布自己裁制,他今日本想买些新鲜的款式,奈何自家妹妹在镇上出了事,后面又要带黄家旺去医馆看诊,又麻烦了许淮兄……一系列事情下来,何生原本的计划只能推迟了。 张惜花思索了会儿,笑着说道:“买匹土布吧。尽量挑柔软一些的那种,我想给儿子再做一些贴身的小衣裳。另外,我们两人也要做几件内里的贴身衣裤。” 何生再顺了顺她的发,轻笑道:“嗯,过几天去镇上买。还有什么吗?” 这些东西,不用媳妇说,他也会买,何生只想问问她自己喜欢什么。 张惜花埋头努力想了一番,然后道:“给你和爹做鞋子的那种皮料子,家里快没有了呢,那就再买些家来吧。” 软香温玉入怀,在这种旖旎的时刻,何生着实不想破坏气氛,可自己媳妇真的很会破坏气氛呢。听完答案,何生突然再次从她背后环紧她,嘴角轻轻擦过媳妇的耳垂,刻意压低嗓音道:“嗯,到时候我一起带家来,还有呢?” 张惜花苦恼道:“暂时没有了。”婆婆早就把过年需要购置的东西,一并交由丈夫去采买了,并不用她操一点儿心,她实在想不出来还应该再买什么。 何生温柔道:“你再想想。” 她很想忽略身后那火热的胸膛,可丈夫的存在感实在强烈,并不是她想忽视就能忽视的,张惜花只能尽力装作没有感觉到,垂低头认真的思考起来,到底家里还缺些什么? 似乎真的没缺什么了? 张惜花暂且无声,何生也不急着催促她,此时媳妇儿的身体软绵绵,傍晚时她又洗了发,散发着一阵阵清香味,何生捻起一小撮发丝拿在手中静静的把玩…… 内心一阵阵激流涌过,身体也早已经燥热难耐,忍了一会反而并不急切了。何生放下手中的发丝后,再次将怀中的人箍紧。虽然自己很想不规矩地乱动,不过这些可以留待上了床后再做。 安静片刻,张惜花摇摇头道:“想不出来呢。” 果然不出所料。相处那么久,他哪里不知道媳妇的性子,她不就是那种很少在自己身上花心思的人。因是长姐,从小严于律己,一手带着弟妹,帮扶爹娘。嫁给自己后,润物细无声地就把自己周身打理妥当,孝敬爹娘,友爱妹妹,更是精心照顾儿子,所以何生突然觉得很是心疼。 二叔常说“自己的媳妇自己疼”,何生突然更懂了。媳妇嫁了自己,当然是要自己来疼了。 何生并没有再逼迫着张惜花深想,他继续放柔了嗓音道:“我给你做医药箱好吗?就像医馆里那种一格格一层层码放着的那种装药材的小匣子,我也给你做一个。” 医药工具箱何生之前给媳妇做过,平时存放药材的匣子家中都有,不过到底是简陋了些,导致时常会有些药材失去药性。他偶尔瞧见几次因为药材保存不当,媳妇脸上泄露出可惜的神情,若不是因为一直没有得到空闲,他早就想做起来了。 何大栓早年喜欢研究些木匠活计,并且手艺还不错,要不然也不可能独自就能完成榆哥的摇椅。何生耳濡目染之下,他也会一点,只不过手艺比爹爹差一些,他更爱好雕刻而已。 当然了,何大栓与何生的手艺在那些扎实的木匠面前,无异于班门弄斧,打造的那些木桌、木椅、木凳等等东西,自家用用还可以,想拿去卖钱或者期待有人上门付钱打造,那是不可能的。 也由于后面家中一些列事情的发生,何大栓父子俩都停下了爱好,专心打理田地,手艺上更生疏了些。 何生之所以能想到这些,也是因为媳妇总喜爱泡在一旁侍弄草药,甚至时常忘记时间。刚才问了好久,她都想不起来要什么,那自己就给她弄个好点的工具罢。 何生的话一落下,张惜花眼睛一亮,抿嘴便笑起来,忙道:“不要急呢,家里还有那样多事儿,等你空闲了再给我做。” 她也早就想要那种可以整齐有序地摆放草药的柜子,不仅方便寻找,也把容易串药性的草药分开,还有很多好处不胜枚举,现在她对自己的医术越来越有信心,相信做个药柜不会亏了丈夫的心思。 “嗯。”何生点点头,继续道:“那我空闲了就做,争取在年底前做完。” 听完丈夫的话,张惜花真的比吃了蜜还甜,特别是他的怀抱那么温热,胸膛那么宽阔厚实,被他怀抱着,这一刻突然感觉自己成为了一个娇小脆弱的小女人,似乎只要有他在,就可以给自己撑起一片安稳的天。 张惜花觉得特别安心,身体更是浑身无力,麻麻地只想瘫软在丈夫的怀抱里不愿起来,她垂了头,不敢去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口中的声音轻颤,说道:“嗯,慢慢做,也不用急赶赶要在年底完成……” 越到后面,声音愈发细弱如蚊。 “嗯。”感受到媳妇身体的颤抖,何生当即抿嘴一笑,站起身时,顺便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拐了个弯儿就来到床前。 张惜花被温柔的放在床上,明显两人都能敏锐察觉到彼此的心意,如此浓稠的蜜意,待会儿要发生什么,两人之间心照不宣,不言而喻。 再那之前,她张口要出声,想说脚还带着水滴呢,要擦干净水再躺铺盖里。何生已经立刻拿起帕子,轻柔地帮她擦拭双脚的水珠了。张惜花当即便哑了声。 仔细帮媳妇擦干水,何生也顺手快速弄干净自己。二话不需多说,掀开棉被就躺了进去。 被子里张惜花很主动地褪去外面的衣裳,只剩下贴身的衣物,何生的手一动,瞬间将人捞进怀里时,待发现媳妇身上没有碍事的衣裳时,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支起身体吹灭油灯后,他很是舒心的笑出声…… 情到浓时,似乎房间中的温度也不知不觉上升,“哇哇哇……”一声婴儿的啼哭猛地响彻在耳畔,立时惊醒了两个大人。 “儿子醒了呢。”榆哥的小脾气也不知随了谁,若是哭了需要人立时哄的,不然他能闹一整晚不睡呢。张惜花便想要翻身爬起来,何生立时拦住她不让动,可稍等了片刻,榆哥见没人理会自己,哭声渐渐加大,大有一发不可收的架势。 “这小家伙!”何生只得懊恼的放开媳妇,心头觉得有点愁,他已经在思索:也许儿子再大一点,可以让他单独睡一间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o^)/~ 先发一章。还继续码字,不写完一万字我就摔电脑!通宵也得写完!\(^o^)/~ 今晚一定把小姑的婚事定下才行。 ☆、第85章 昨晚下过一场雨,何元元走在乡间泥泞的小路上,她抬头望向浓雾重重的前方,家门口就在不远处,不过站在这里看显得很是模糊不清,只瞧得见那几颗光秃秃的梧桐树。 何元元步子迈得很缓慢,走一步似乎都要思考很久才挪动。她刚才去了一趟丽娘婆家,丽娘已经挺着肚子,一脸的慈母表情。在她家闲坐近一个时辰,丽娘嘴里就没离开过她那肚子、或者她的丈夫罗水生对她有多么好,多么将她当做心头肉等等,何元元感觉自己与丽娘之间的代沟越来越深了。简直要达到话不投机友谊说再见的地步了! 难道成了亲的姑娘都这般可怕吗? 明明自家嫂子就没这样讨人嫌啊!嫂子就没整天嘴里哥哥长、哥哥短、或者榆哥长、榆哥短的。 哎呀!哎呀!想不通!何元元想不透便觉烦躁得要死。村里与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几位姑娘都已定下婆家,唯独自己比较特殊,爹娘虽然有背地里讨论过自己的婚事,大姐也传了信说目前相看了几家。不过一切还未可知,虽然婚事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可能反抗,可是何元元明白若是要定下之前,爹娘他们一定也会提前与自己打招呼。 反正早嫁、晚嫁都是要嫁人的。她当时赌气地想过从此不嫁人,那也是赌气时的想法而已。 但是一想到嫁人,与不熟悉的陌生人相处,她怎么就越来越烦躁了呢?何元元揉揉额角,干脆不去想这些个事。提脚就往家门口走。 现在这个点了,估摸着黄家旺该离开了罢? 没错,她之所以磨磨蹭蹭不肯早点家去,纯粹是因为晓得黄家旺可能在自家。自从受伤后,每日里,黄家旺都会抽空来一趟家里,让嫂子看看恢复情况,偶尔嫂子也会上黄家门。 不过,大多时候是黄家旺上何家。何元元明白,为着找理由来自己家打转,那讨厌的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即使再拖拉,距离就这么点儿,很快便到了家门口。刚一推开院子门,那个高大的身影就矗立在眼前,何元元眼里一沉,迅速掩饰自己五味杂陈的心绪。 黄家旺转过头,黑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很自觉地别开了脸。 他低声问道:“元元,你家来啦?” 何元元纠结一下,还是扬起嘴角答道:“嗯,我嫂子不在家吗?你的手还没看完?” 说到手,她又颇感心虚。毕竟自己对待黄家旺的态度一直很有问题,难得是对方不计较不介意,可这反而令自己更觉心虚、更难受了。 她脸上的神情落在黄家旺的眼里,他却装作啥也没领会,反而开心笑道:“嫂子在家呢,手已经看过了。” “那你……”还留在我家干嘛!何元元立时打住后面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她习惯了对黄家旺恶言恶语,着实不适应这样温和的态度呢。 想想后,何元元转而问道:“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希望他的手赶紧治好吧,这样自己也能宽些心。虽然嫂子一直说情况恢复良好,将来能够接上。不过没有到最后那一刻,心里始终悬着,生怕有个意外。 其实按照张惜花来说,如今天气冷,伤口不容易发炎,黄家旺算是幸运的了,加上手臂伤得不重,要两三个月左右就能恢复。但是想要完全好得跟以前一摸一样,那就有点为难。至少也需要养个一两年左右。 便是何志杰,他现在的腿能跑能跳,但想完好,也需要时间慢慢痊愈。 当然了,未免伤患及其家人担忧,她通常会比较有技巧的提一提,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就行。 他们大都已经抱着断腿、断手的心态了,当然能更容易接受前者。张惜花在帮人治病的途中,也慢慢学着怎么更融洽与患者相处。 何元元不懂医术,当然更不懂这些。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黄家旺,等待他的答复,却发现对方脸庞慢慢地涨红。 原就是偏黑的肤色,这一脸红,倒显得更加憨傻了。傻子!傻乎乎的呆子!何元元在心里很是无奈地嘲笑黄家旺。 “没……没……我我……”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面对何元元略微戏谑的眼神,黄家旺愈发窘迫,挠挠头干脆道:“没事儿呢。我刚才就是陪着小鱼儿玩耍了一阵而已。” 他也跟着叫小鱼儿。 黄家旺言毕,已经闹了个大红脸。 何元元不由拧紧眉头,他竟然又变成小媳妇了。 她不说话,表情严肃,倒让黄家旺提着心,他想了想脱口道:“小鱼儿真可爱呢。” 这是由衷地发自内心的感受。 何元元的眉头瞬间舒张,她眯起眼睛笑道:“那当然!你又不看小鱼儿是谁的侄儿。” 黄家旺立时道:“是元元的小侄儿。”口吻显得特别憨,表情更是呆傻,好像家里养的老实忠厚的狗狗。 一句话出,令何元元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 仿佛立时打开了话匣子,何元元当即接着道:“我家小鱼儿能从床头爬到床尾了呢,还能自个儿站立一刻钟哦,他自己也会扶着栏杆慢吞吞地走动,一个看不住,搞不好就把自己弄得掉下床呢。” 黄家旺笑道:“是啊,我今儿也看见了呢。” 何元元嘿嘿笑一声,道:“以前的那些方法已经栓不住他了。小鱼儿得时时有人看着才行。上次我没看住,让他掉下床,害我挨了娘亲一顿好批呢。” 何元元吐吐舌头,显得很是心有余悸。被娘亲批评倒没啥,就怕小鱼儿摔坏了身体。 “小孩儿都这样。”黄家旺感同深受,忙道:“我弟弟们幼时也这般呢,就是家达前两年睡觉还掉过床,现在也偶尔尿裤子。” “呀?家达居然还尿裤子?羞不羞啊?”何元元故意捏起鼻子,作出一副嫌弃的模样。 黄家旺一时说漏嘴,把自个幼弟的糗事暴露出来,他赶紧住了嘴,很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惹得何元元咯咯地娇笑起来。 两人似乎少有的融洽场面,一时间令黄家旺身心舒畅,他不动声色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她穿着俏丽颜色的衣裳,有着比衣裳更明丽的容颜,眉眼儿弯弯,一双眸子亮丽得炫目,仿似拥有一种让人无知无觉便沉溺其中的神奇能力。 她少有烦心事,凭是啥时候看见她,都是一副阳光明朗的样子,光是偷偷瞧一眼,自己都会莫名感觉到快乐。 黄家旺突然陷入恍惚中,时光似乎倒退到幼时,她时常穿漂亮的花裙子,扎着色彩迷人的头绳,俏生生的小姑娘特别惹人怜爱。她一直是同龄孩童中的焦点,大家都喜欢围着她打转,他当然也不例外。 后来,她还是少有愿意维护自己的人。更是令幼小的自己觉得她简直漂亮得赛过天上的星星。 再后来,黄家旺也弄不明白,作甚自己惹她生厌呢? 她不喜啼哭的孩子,他早已经慢慢改过不再哭泣。她不喜邋遢的小孩,他也要求娘亲帮自己弄得整洁干净,可是后来的后来,她依然离自己越来越远…… 黄家旺只是恍惚一瞬,很快便回神。他再次静静地望着少女逐渐长开的身姿,灿烂熟悉的容颜,他突然发狂地想搂她入怀,还有肆无忌惮地仔细端详她的眉眼。想着想着……黄家旺藏在衣袖中那只完好的手慢慢地握紧成拳。 这一生唯一起过的痴念,便是想拥有她,让她独属于自己。可以一直一直陪伴在她左右。 “你想什么呢?”何元元在他眼前晃晃手。 黄家旺赧然道:“没啥呢。” “快中午了呢,那你还不回去啊?”何元元道。 “嗯。那我先家去了。”黄家旺高兴地点点头,他略微迟疑,试探道:“我明儿这个点还过来呢。” “哦。”何元元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黄家旺却开心了。至少比之前要进步很多,她以前可是一瞧见自己眉头都能夹死苍蝇呢,现在能畅快的聊那么久,已经够让人欣喜了。 少顷,黄家旺一步步踏出了何家门。 何元元望着他的背影却怔怔地呆愣了片刻。她不想承认,当初陷入困境,黄家旺突然出现救她于水火,那时那刻,他的形象突然高大威猛起来。 甚至,自己心底深处的某个角落里,一直深深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人。只是不愿正面承认罢了。 在镇上发生的那件事,从表面上看,似乎对于何元元一点儿影响也无。其实她也偷偷害怕过。 被两个流氓无赖调戏,还当街搂过腰身,宣传到外面她的名声少不得也会受一点影响。 虽说流言蜚语只要不理会、不当回事,也没人会把自己怎么样。可到底是个恶心事,何元元只一想想便浑身起鸡皮,恨不得拿了斧头去砍了那俩无赖。 那日回程时,黄家旺主动找到何生,提议说租一辆牛车家去,他身上的伤痕就说是途中牛不听使唤翻了车导致的。把何元元摘开,回到村里也没人想到之间有关联。 反正大良镇离下西村远,他们出事的地点又偏僻,不一定被认识的人瞧清了相貌。 何生想想后同意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她并不知如何表达感激而已。何元元想到这儿,突然噗嗤笑了。亏得黄家旺、自家哥哥、还有大山哥他们为自己思虑那么周全,结果全被自己神经大条弄歪了。 那日哭得太惨,情绪无法控制,还边走边哭。语言颠三倒四,时不时向黄家旺蹦出一句“对不起”之类的话。 搞得村里人都明白黄家旺受伤与自己有关。只不过黄家旺咬死了只说几人一起乘牛车回村,中途牛突然发狂,把摔人下车时,他顺手救了一把何元元。 他要这样,别人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背后嚼两句舌根,比如黄家小子瞧上了何家小闺女、何家小闺女瞧不上他之类的陈腔滥调。 何元元也想得开,左右大家都会没事,理得那些三姑六婆说啥呢,反正又不会掉块肉。 作者有话要说:视角转换成小姑后,有点抓不住感觉。 小姑赶紧定亲啊,定亲后,小鱼儿也可以长大一些啦,可以学说话学走路了。\(^o^)/~ 还差3000字,实在困,先睡一下再补。不能摔电脑、摔了就木有办法码字啦。 ☆、第86章 自从初雪降临,天空中陆陆续续几天都飘着雪花,慢慢将整个村庄掩盖在一片白色里。路面的雪层铺得越来越厚,村民出行时深一脚浅一脚,留下大大小小的脚印。别的道儿管不着,自家门前却是清晨时就得起来铲雪,不然影响家人活动。 山里野物都进入冬眠,有那落单的也多是“穷凶极恶”的狼群等猛兽之类,为安全着想,早在十天前,何生与江家三兄弟就已经停止了进山的活动,何生现在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儿,便是拿了铲子铲雪,把院子里、屋门前等的积雪铲除,弄完这些事情后,张惜花便已经做好早饭。 一家人张罗着吃完早饭,猫冬时节也无事可做,张惜花与何曾氏两个人分别坐在火炉旁做些针线活计,偶尔何元元也跟着加入,不过何元元只爱做些女孩子喜欢的手帕、荷包等等,小姑娘时不时逗着榆哥玩乐,三个女人家带着一个榆哥,气氛倒也其乐融融。 何生自从与媳妇说想给她做个医药柜,尚未下雪时,就已经备置好木料,何大栓闲着无事,也帮忙一处打制,敲敲打打少不得弄出声响,于是父子两另外挪到紧挨着灶房的那间屋子里干活。 待雪刚停,一个人便走近何家屋门前,正是那手伤未愈的黄家旺。他先是定了定,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精神面貌这才踏步入内。 听闻脚步声,何曾氏偏头看过去,马上笑道:“怎的这时候过来了?天冷着呢,你咋也不等雪粒子下完再出门。” 黄家旺抿嘴冲何曾氏一笑,道:“也不晓得待会还下不下雪呢,我想着早点来也好。” 他说完时,眼神悄悄地往何元元身上偷瞄了好几回,可惜何元元瞧也没瞧他一眼。 在黄家旺进门时,何元元就迅速垂头蹲在榆哥的小车旁,她捧着个小碗,里面有捣碎了给榆哥的食物。 榆哥伸长脖子向勺子凑近,何元元手握着勺子忽近忽远,榆哥张大嘴巴尝试了几次还是没能将之含进嘴里,榆哥歪了头盯着小姑姑瞧,半响没见对方回应。 “啊——”榆哥大叫一声抗议,何元元瞬间回了神,她赶紧将勺子递到侄儿的嘴边,榆哥啊呜一口吞进肚里,嘴唇蠕动时,似乎不放心般,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勺子。 何元元扑哧乐了,点点侄儿的小脑瓜,笑道:“还怕姑姑贪了你的吃呢。咱们小鱼儿越大越贼精贼精的啦。” 榆哥呵呵笑,张口又啊啊声示意要吃。 “给姑姑看看有没有咽进去?”何元元检查完,就专心喂饭,边喂还边对榆哥嘀嘀咕咕说不停。 虽然没能与何元元说上一句话儿,可光是听着少女清脆的嗓音,便令黄家旺身心舒畅,他的眉目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少年郎那一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何曾氏与张惜花婆媳俩,两人心知肚明却不点破而已。 何曾氏更是如此想的。黄家旺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品性是啥样哪里不清楚。少年也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想想他偷偷藏些小心思只要不说破,便没啥好避讳的。她与黄大婶子两个人交好,总不可能因为儿女间一点小事,就闹僵了关系罢。 再说,闺女的婚事已经有了眉目。人选是大闺女帮忙寻摸到的,是杏花村隔壁的桃花村一户蒋姓人家。那家的家境还不错,日子比何家还要好上一些,并且家里只有两个儿子,这说亲的对象便是小儿子。 蒋母早前是见过何元元的,心里也觉得匹配,便说待过完年后,两家商量着让两个小儿女互相看下,彼此有没有那意思。 自从大闺女托人传来消息,何曾氏第一时间就去往何志杰家,找到他的母亲蒋氏。蒋氏的娘家便是桃花村,想来对那一家是了解的。 蒋氏听闻,也跟着点点头。表示这蒋家家风可以,蒋家两口子很是随和,大儿娶的媳妇为人也敦厚,何元元嫁过去,应该很能融入。 这样一说,何曾氏的心就定了。只等着过完年,便着手仔细把事情办下来。 见婆婆似乎在细想什么,张惜花对黄家旺道:“你过来这边,我看看需不需要换药。” 黄家旺移开目光,很是听话地走到何生嫂子面前。 靠近张惜花面前时,少年眼神里浓烈的情绪已经隐去,小姑的婚事她也听说了,婆婆还向自己讨过建议,想着黄家大儿的心意将要付诸东流,张惜花无声地叹口气,指着一旁的凳子,柔声道:“家旺你坐着吧。” 黄家旺依言坐下,一只手主动拆开布带。 张惜花打量一番,又摸了摸骨头,对他笑道:“行了。你等等,我捣碎药渣给你换上。” 几样草药早已经准备好,磨成药糊也很快,张惜花起身往放置草药的房间走去。 路过何生他们那间时,何生伸出头问:“外边是谁来了呢?” “是家旺呢。”张惜花笑笑,见丈夫额角竟然还流出汗珠,就把自己身上的手帕递过去。 何生接了,擦擦汗,问道:“他的手情况怎么样?” 做这个事,要把木料都锯成需要的尺寸,是个力气活,即使外边冷飕飕,也难免落一身的汗。 “恢复得很好。”张惜花示意丈夫留着手帕用,又笑道:“渴不渴?待会儿我给你和爹端一壶水来?” 何生抿嘴点点头,见爹爹需要与自己合力才能锯下一块木头,也没再与媳妇多说,转头又干起活来。 在张惜花捣腾药糊时,堂屋里黄家旺端正地坐着,面对何曾氏与何元元,他有心想说几句话,却嘴拙得很。 静谧片刻,何曾氏张口问:“家旺啊,你家的屋子建得怎么样?” 黄家旺立时答道:“待雪化了,就加紧赶工,我爹说小年夜前就可以盖好,不过今年入不了伙了。要等到明年初。” 何曾氏笑道:“时间太赶了,你们待在老屋里过年也不错。” 黄家在原有的屋子旁,圈了地又盖起新房子。秋收过后就已经着手准备,本来想盖好后,一家子搬到新屋过年,可惜入冬后,下了好几场雨,现在又连续下几天的雪,不得不停止了进度。 黄家旺道:“嗯,我娘也是这么说,她说还可以偷偷懒,不用急着往新屋里搬家什,明年再慢慢安置进去。” “你娘是个闲不住的,说这话逗你们玩儿呢。估摸着好些家什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罢?”何曾氏笑道,她对于黄大婶子倒是了解得很。 却也被说中了,黄家旺跟着憨憨地一笑。 两个人一问一答,以前家中就数何元元最是能说,叽叽喳喳总是不停嘴,她此时却垂低头沉默得很。 若是细心打量,还是可以发觉何元元有竖着耳朵仔细在听。 话锋一转,何曾氏突然道:“这下可好了,我听你娘说新屋有备了给你成亲用的屋子,这下你娘可以给你找媳妇了。” 黄家旺脸红了,微不可见地往何元元那儿瞄一瞄,又迅速垂低头,闷闷道:“我娘是这么说的。” 话一落,何元元蓦地有些烦闷,又见榆哥的碗底空了,她倏地站起来,对何曾氏道:“娘你看着小鱼儿,我去洗洗碗。” 她急匆匆就往灶房去,走时还不小心绊到桌角。 何曾氏微微蹙眉,心底有些埋怨小闺女这莽撞的模样,嘴上却没说啥。只是转头又开始询问黄家旺一些黄家的事儿。 何元元一走,黄家旺就有些心神不属,不过面对何曾氏的提问,还是很有耐心地作答。 何元元洗完碗筷,嫂子的药糊还没搞定,此时回到堂屋少不得要与黄家旺同处一室,想想后,她提脚就跑到哥哥他们做事的那屋。 本来屋子就小,两个大男人加上很多工具、木料已经显得很是窄小,见小闺女碍手碍脚的,何大栓直接赶人道:“你杵在这儿干嘛?快回了堂屋去。” 何元元噘嘴道:“我嫌火炉子太旺热得很,让我待一下嘛,我给爹爹和哥哥搭把手。” 说着很有眼色地递一把刨子到何生手上。 可妹妹的确碍事,何生也道:“元元去寻寻你嫂子,看她那儿有啥能帮手的。” 何元元不满地嘟嘴,心里莫名生了一丝怨气。凭啥在自家还没有她落脚的地儿了?都怪那黄家旺! 干嘛每天都风雪不停地跑过来啊? 外面又开始簌簌的下雪了。想跑去别家待一会也不能。何元元烦躁地挠挠头,最后提脚走到张惜花那屋。 张惜花正在磨药,抬头见小姑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嘴巴翘起都能挂着油壶了,笑着问道:“元元怎的了?哪个欺负你了?” “没……”何元元这话很是底气不足,又怕嫂子洞悉了自己的心思,眼里有些躲闪,马上转移话题问道:“嫂子,我闲得头顶快长草了。还有那些药没理清的?” 也用不到小姑帮忙,张惜花估计一下时间,直接道:“你去灶房里把我早上蒸好的几个馒头重新热一热,拿去给爹和你哥吃吧。” 离午饭还要一段时间,丈夫和公公做体力活,张惜花就怕他们饿着了,想想追上已经拉开脚步往灶房去的小姑,继续道:“别忘了烧一壶热水。” “知道了。”何元元有了事儿做,心里的不满也消失了。她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更快。 烧完水,热了馒头,端去给爹爹与哥哥吃。何元元甚至还突发好心的装了一叠馒头进堂屋。 何元元更是明白不用她招呼,果然就见到何曾氏已经自发招呼道:“家旺,趁着热吃吧。” 何元元心底松口气,表面却抖抖嘴巴。 黄家旺略微犹豫,何元元见此,心想她难得发善心弄热食给他吃,他竟然还敢嫌弃? 黄家旺抬头微微一瞥,何元元立时别开脸,许是一直待在灶房烧火,她的脸颊与耳郭都有部分红了,黄家旺更愿意相信她是因自己而有点害羞,他这么一想,脸也跟着通红起来,伸手就拿了一颗馒头往嘴里塞。 第一次吃到心上人做的食物,黄家旺恨不得一口分成三口吃,半点也不愿意一下子吃完。 何曾氏笑着道:“这还有呢,家旺你只管吃。” 他这年纪的少年男本来胃口就好。既然何曾氏那么说了,黄家旺也没再客气,三两下吃完,他抵不过心里的那丝雀跃,紧随着又伸手拿了一颗,拿完很是不好意思地冲何元元腼腆一笑。 何元元没吝啬,立时给了他一个好脸色。 黄家旺嘴角不由上扬,低声道:“元元做的馒头真好吃。” 哟!这么快就知道溜须拍马啦。何元元心底是这么想的,本来想讽刺他一下,不过看他工工整整端坐着,十分安静地啃着馒头,活脱脱一副小媳妇样儿。说不上为啥,何元元已经滚到嘴边的那些尖酸刻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不仅如此,她反而觉得黄家旺此时还有那么一点可爱。 可爱?这感想一出来,无异于晴天时来了一道响雷。炸得何元元身体都微微晃动。 她甚至猛地打了个激灵,生生吓得起了鸡皮疙瘩,她赶紧抖抖脚,又甩甩手。 实在弄不懂自己的情绪,何元元不由拧眉,抬手揉揉自己突突跳动地太阳穴。她纠结得要死,可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在心安理得吃自己蒸热的馒头。 何元元立刻心气不顺道:“那是我嫂子做的。” 原是想说她做得好讨她欢心,没想到弄错了。黄家旺也意识到她心情不佳,他急忙掩饰住懊恼,顺口道:“嫂子做的馒头真好吃。” 何元元嘴角一抽:“……” 黄家旺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怎么能说这种蠢话呢?怎么能呢?这下好了,元元该更讨厌自己了。 黄家旺觉得心塞,嘴里的馒头也不觉得香了,他很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可越是想,越是急,脑子里一片空空的。 恰好这时候张惜花走进堂屋解除了尴尬的局面,她笑着道:“药弄好了,家旺坐到这儿来吧。” 黄家旺立刻站起来,挪到那边去。 何元元原本还很好心情的欣赏黄家旺手足无措的模样,待瞧见他仿佛前面有猛兽逃也似的跑走,她脸跟着黑下一层。 亏刚才自己居然觉得他可爱,果然是错觉。 一定是错觉! 何元元咬咬牙,掉头对榆哥道:“咱们小鱼儿才可爱呢!小鱼儿最可爱!” 见小姑姑笑,榆哥也跟着笑,一边笑,一边屁股挪啊挪,两条小腿也十分不安分的晃动,伸手还要抱抱。 何元元一把将他从摇椅中抱起,还掂掂他胖乎乎的身体。 何曾氏赶紧道:“你手稳一些,仔细摔了榆哥。” 何元元在背后朝娘亲吐吐舌头,黄家旺一抬头就瞥见她的小动作,不由露出笑容来。 何元元似有感觉,立时转头瞪他一眼。 黄家旺仿佛做了亏心事,略微移开眼睛不敢与她对视。 等张惜花重新帮黄家旺包扎好时,外面的雪还在慢慢地下,张惜花只好道:“等雪停了你再走罢,就在炉子旁烤烤火。” 何曾氏也是这么说的。 黄家旺正愁找不多理由多留一会,面上憨憨笑,心里实则窃喜极了。手已经处理好,刚才的馒头还没吃完,他又拿出来慢吞吞地啃起来。 何元元抱着榆哥来回在屋子里走动,榆哥的笑声中伴随着她悦耳的声音,想到等下便要走,黄家旺突然舍不得挪脚。 他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何元元苗条的背影,看她熟练的抱着婴儿玩耍,那神情、那动作,由不得黄家旺开始胡思乱想。 将来他们俩人有孩子时,元元一定也是个温柔的母亲罢?她做慈母,自己便做了严父。一两个孩子到底单薄了,他想与她生多几个,四五个?五六个也行。 但一定要有女娃娃,像元元那般可爱,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宠溺闺女。 那般美好的幻想,令黄家旺的手、脚俱跟着颤抖,呼吸也开始不顺,心跳加速,脸更是能红得滴出血来。 激动之下,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怎么了?炭火太旺了?”何曾氏原本垂头在缝补衣裳,无意中瞧见他的神色,疑惑地问道。 极力稳住心神,黄家旺委实觉得羞愧,道:“没……没有呢。” 何曾氏道:“你若觉得烧得太旺,就拿火钳拨开一些炭。在大娘家也别太拘谨了。” 黄家旺道:“是,大娘。” 何曾氏眉目温和,她对黄家大儿还是挺喜欢的,孝顺、老实、干活勤快……并且他还好心挽救了自己闺女的名誉。光是后面那一项,自己也不会使脸色给他看。 小闺女神经大条,至今都未见她为自己的名誉忧心过,何曾氏只在起初那两天让儿媳妇去宽慰了一番,过后索性也不提了。 提得多,反而怕起反效果。 可是对黄家旺的感激,却不能不放在心上。何曾氏甚至还考虑过他成为女婿的可能,只不过想着小闺女定不愿意,那心思一起就作了罢。 何元元最先发现雪停了。她把榆哥塞回到嫂子手中,自己跑到院门外四处瞧一瞧。 冰天雪地,哈出一口气立时都冰成了雪。家门外的雪又积了一层,何元元跺着脚,揉搓着双手,心想待会拿铲子铲掉。 她是个人来疯,刚一冒出想法,转了身便往屋檐跑,却不想脚下打滑,忽地踉跄一下,差点跌成狗|啃屎。 一只结实的手臂及时接住她,突然而来的重量让黄家旺自己也有些不稳,最后还是凭着高大的身躯稳稳站定。 刚才两个人都有些刹不住,黄家旺当即便将何元元搂紧,圈在左胸口处。 他没动,她也没出声,一时间两个人都忘记放开对方。 目前这情况,令何元元脑袋有点懵,她觉得自己的心跳不正常了,于是侧耳听了听黄家旺的心跳。 她发现黄家旺的心跳也很大声,似乎也不正常?还是人的心跳本来就是这样的? 何元元稍微一动,不小心触摸到他紧实的胸膛,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姿势很羞耻。 她当即怒道:“还不放开了我!” 黄家旺脸又红了一圈,倏地将人放开,不过动作虽快,还是注意扶了下她免得再次摔倒。 黄家旺小声道:“雪没化前,你都要仔细脚下,可不能再像这样冒冒失失了。” 若是摔出个好歹,那可怎生是好?黄家旺忍不住担忧起来。 何元元拍拍衣裳,听到他胆大到居然敢数落自己冒失,心里觉得不高兴,立时恼火道:“你怪我冒失?若不是……若不是……” “若不是你突然出现在我后面,我也不会脚底打滑!还不是怪你!都怪你!”既然找不到借口,何元元干脆就拿他来顶缸。 少女又开始强词夺理,黄家旺只是傻傻地看着她咧开嘴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自己骂得多么欢乐,可对方偏是一副任打任骂绝不还口的死相,弄得何元元那个恼火呀! 趁黄家旺如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她忽地蹲下|身,抓起一把雪就往他脖子里塞。 入骨的凉意猛地让黄家旺惊醒,刚一动呢,雪团马上顺着脖子往下滑入到身体里面,体内温度高,很快又化成了水,冷得瞬间打冷颤。黄家旺满脸无奈地望一眼调皮的何元元,眼神幽怨极了。 幼时,村里孩童们都极喜欢玩雪仗,玩累了就在雪地里打滚,这时候,别人欺负他,她就会帮忙,可她也总是单独挑了自己欺负啊。 何元元似乎也想起幼时的一些事,见到黄家旺跟当初一摸一样的小眼神,扑哧笑了。“呆着别动!我不砸你几次我心气不顺!我会气死我自己的。” 黄家旺宠溺道:“那你砸吧。” 何元元赶紧蹲下,揉了个大雪团子毫不客气的砸向黄家旺,不过到底是顾忌着他的手臂,那一片避开了,专盯着他的两条长腿砸。 他不避不躲,何元元双手砸个不停,玩得不亦说乎,一张脸红扑扑,笑得像盛开的桃花一般漂亮。 黄家旺只好躲闪几次避开攻击,满眼无奈,又很是心疼道:“元元,别玩了,仔细冻着手。” 何元元收住手,抬高下巴道:“你还不家去换身衣裳啊?不晓得自己杵在这儿招人烦啊?赶紧走啦!” 说完一溜烟跑进院子,何元元顺手还合上了大门。靠在门口喘气时,这才捂紧胸口,牙齿咬得咯吱响。 竟然被黄家旺占便宜了!越想越生气,她刚才不应该客气的,应该砸他一脸才是! 动静闹得挺大的,怕娘亲嫂子抓着她询问才刚甚么情况,何元元绕道菜地那儿平复了心情,待脸上红晕消褪,才敢回到堂屋里。 黄家旺站在门外,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左手。只要一想到这只手刚才不小心放在她柔软的那个部位,他就心生慌乱,恼自己莽撞的同时,又觉得十分满足,还有各种复杂的感觉滋生。 数九寒天冷飕飕,他的身体却滚烫滚烫,黄家旺呆呆的,嘴角噙着笑意,好一会儿才回了神,慢慢的移动脚步,带着一腔从未有过的甜蜜回到自家。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不出意外,下一章小姑就跟家旺哥定亲~\(≧▽≦)/~啦啦啦 蠢作者只是想合理的铺垫一下,让小姑的心态转变能接受这桩婚事。 嘤嘤嘤……蠢作者大前天不小心拉伤腰啦,痛得死去活来,简直像走了一趟地狱门,都不晓得这两天怎么活过来的,好疼呀好疼呀,走一步路都疼个半死,简直不愿意再回想那个痛苦,~~~~(>_<)~~~~ 幸好现在缓过来了。我简直请了几天假休息,知道对不起等更的大家,我最近都会保持日更的。 握拳! ☆、第87章 再有几日就要过年,何家里如今一团忙碌,何曾氏领着张惜花在灶房里炸油果子,油果子与年糕一般,是大良镇过春节时必备的小吃之一。除了自家吃,亲朋好友互相拜年时也拿来待客。材料十分简单,制作亦然,主料是用今年新收获的糯米,糯米磨成粉,加温热水、加糖揉成团,再搓成细细的长条状,用剪刀剪成小段小段的,放入烧好的油锅中炸,炸得金黄香脆时,沥干油后,冷却了就可以开吃。 虽然很是简单,可想把油果做的好吃,可得拿捏好几样材料的比例,这方面何曾氏是老手,调和时她自己一个人就完成了。剩下便是揉面,何曾氏做了一会儿就觉得腿麻、腰疼,张惜花立时接手过去,何曾氏转而去把剪成条状的下到油锅里炸,婆媳两个时不时说几句话儿,相处得很是融洽。 随着炸好的油果子逐渐出锅,喷香味环绕在何家的屋子上空,有路过的人,一闻就可以明白屋里是在做什么。 此时并不只何家一户在做,村里家家户户都是这个时候炸油果子,根据自家条件好坏,做多做少而已。除非是那家里实在穷困的,也就舍不得耗费掉这点粮油了。 灶房里油锅吱吱吱地响,色泽金黄的油果子香喷喷,何曾氏捏了一根最先炸好的放入嘴里,品尝一会儿,点头道:“揉的力道恰好够了。”转头便对儿媳妇道:“就按现在这样揉罢。” 张惜花抬头回应了下婆婆,又垂低头揉面,才刚弄了一半,今天的任务量不轻呢。 张惜花的双手沾满粉团,何曾氏见此,她又捏起一根油果子,走过去递到儿媳妇嘴边,说道:“你尝尝看?” 张惜花含进嘴里,入口一咬就嘎嘣响,很脆很香,糖味也适中呢,她抿嘴笑道:“很脆很好吃呢,倒是比在娘家时,我跟我娘一起做的还要好。” 她这可不是奉承话,除了揉面,调味,油炸这一道工序也是很考验人的,自家婆婆火候掌握得好,才能有这般味道。 何曾氏很快就笑了,略有点得意道:“去年从你娘家带回来的油果子,我尝过后就明白了。你娘炸的时间太长,再早半刻钟起锅最好。我这也是做了几十年咯,自己慢慢才摸索出最恰当的时间点。” “的确是呢。去年祈升、祈源他们都说我从家里带回去的好吃。”张惜花跟着笑道:“那以后娘可要教教我,回头我也能让你轻省些。” 何曾氏听了,心情颇好,便道:“等会面团都揉完,换你来试试,我在旁边看着。” 说完,何曾氏马上将炸好的倒入一旁的篓子里,又放入一盆进去炸,抽空还添了一根柴火。 灶房里婆媳两个一刻也不得停歇,而院子里何大栓蹲在一个大木盆旁,双手也没停下休息。 木盆里盛着水装满了小鱼,品种比较繁杂,大都是两根手指大小的鲫鱼仔居多,因为数量多,鱼又小,处理起来十分麻烦,何大栓搬了小板凳,坐着耐心地去鳃、刨除内脏,已经弄了半个时辰,依然还剩下一大半。不过他也不着急,等媳妇与儿媳两个将油果子炸完时,这些弄干净的小鱼仔也要拿到灶房里炸,时间还多着呢。 另一厢,何生也不得空闲。村子里读书识字的人非常少,过春节时,像何生这样读过几年书的人就很用处,至少家中的春联可以自己写。 何生便是在写春联,不仅自家使用,下西村不少户人家都是委托何生代笔,每年这个时候,何生都可以赚一笔小钱。因他写得好,从他这一处买,倒是比从集市上便宜,因此连隔壁几个村子都有不少人求上门,积累了很多需要完成,此时何生比张惜花他们还忙呢。 家中唯一不能干活的孩童榆哥,睡醒来后不肯老实待在摇椅中,小孩儿正是对啥都好奇的时候,哪里安静得下来,坐了没几刻,便哼哼唧唧的闹着,最后何元元将侄儿抱到外面随处走走。 姑侄两个人正在家门外的空地上,何元元牵着榆哥的两只手,拉着他磕磕绊绊地往前走,榆哥边走边哈哈笑,两人从这条小道前一直走到尾,又从尾走回家门口。 来来回回往返了四五次,何元元都已经气喘吁吁了,榆哥还一点儿不累,小脸蛋红扑扑,他手上戴着铃铛,脖子处挂着银锁,一高兴时,嘴里哇哇哇地叫着,随即铃铛儿叮叮当当作响,惹得一旁觅食的鸡群惊得四处逃窜,榆哥更兴奋了,张扬舞爪示意要追着鸡群跑,何元元没办法,便带着他一路追着鸡群而去。 待榆哥停下不动时,剩余几只零散的母鸡也跟着停下,母鸡们左右环顾一圈,又垂了低头,还伸出一只爪子刨脚下的泥土,不时“咕咕咕”一阵叫唤。 “咕咕……”榆哥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只斑点鸡,突然道。 “什么?”何元元瞪大眼,她没看见榆哥的动作,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空出一只手掏掏耳朵,立时俯下|身,看着榆哥,逗着他道:“小鱼儿刚才说了什么?” 榆哥咧嘴笑:“咕咕……” “哎!”大声的应道,何元元顿觉心中乐开了花,没想到自家侄儿居然会喊“姑姑”了,她简直笑得嘴角都歪啦。 爹娘、还有哥嫂每天都教着榆哥喊“爷爷、奶奶、爹爹、娘亲”,不想榆哥首先学会的是叫“姑姑”啊。果然与自己最亲呢。 何元元怕自己出现幻听,她一只手扶着榆哥的左胳膊,赶紧蹲下|身子,满眼期待道:“小鱼儿再说一次,再喊一次姑姑。” 榆哥不负期盼,立时叫道:“咕咕……” 隔着两人几步远的地儿,有两只母鸡悠闲地刨着土,榆哥出声时,母鸡也正咕咕叫。 榆哥挥舞小爪子,笑得开心极了,舌头还撸不直呢却跟着起哄:“咕咕……咕咕……” 一声声儿,与母鸡们呼应着。 “哎呀!小鱼儿真乖!”何元元甜得哟,心都快软成一团,她一把将榆哥搂起,抱在怀里好一阵揉。“我们小鱼儿会喊姑姑喽!” 榆哥躲不开,脸蛋上被迫留下好几道何元元的口水印。 何元元指着自己,嬉笑道:“来,再喊一次。” 榆哥别过头,一点儿也不肯合作,他挥出一只手,把何元元靠近的头挥开,挣扎着要从姑姑身上爬下来。 他要跟鸡们玩儿。何元元只顾着高兴,一时没领会小侄儿的意思,榆哥是个胖小子,他这么捣蛋不肯老实呆在怀里,何元元要抱稳当不容易,怕他摔着,顺手又托起他的小屁股。 眼见旁边那两只母鸡要走远,急得榆哥使了老大的力道,鼓起腮帮子,啊啊大叫着要挣脱姑姑的钳制。 何元元放开他,榆哥还没站稳呢,就急得蹬蹬蹬往前冲,追着那两只母鸡的方向。 “咕咕!” “咕咕!” 被何元元抓着一只胳膊,榆哥扭扭身,扭不开,只能急得冲鸡们不停叫:“咕咕!咕咕!” 呀!感情是学鸡叫呢!何元元额头不由冒下一串汗,这时才理解小侄儿嘴里咕咕的意思。 何元元稍微郁闷了一会儿,瞧见自家侄儿也不知从谁身上学来的,竟然懂得龇牙咧嘴了,他一边扮着怪摸样,一边叫,那咕咕声叫得可真像呢。 管他呢,她就当小鱼儿喊的是她好了。何元元嘿嘿的笑着心想等会回了屋里,就立刻让小鱼儿叫一声,然后爹娘他们肯定会羡慕自己的。 榆哥长得虎头虎脑,还没到周岁呢,力气倒是很大。精力也足足的,自从明白他的意思,榆哥也不肯学着走路啦,一定要追着鸡群,他才肯挪动两条腿。 最后,何元元硬是带着榆哥追了好一阵鸡群,一直到小孩儿打呵欠,双眼迷离时,才停下手,追啊追的,一不小心已经离得家门很远,都已经来到黄家旺家附近。 一抬头就清楚看到黄家的屋子,崭新的院门,还有一道崭新的墙体连通着老屋,何元元绕了道,打算从隔壁几栋屋子旁绕过去,她现在想马上家去,可抱着榆哥刚走了几步,黄家旺就迎面而来。 其实,他已经盯着何元元看了好久,待她与榆哥玩累了,黄家旺犹豫良久,才下定决心走向她。 黄家旺迟疑一下,轻声问道:“元元,你现在要家去吗?” 何元元给了他一个你问的是废话的眼神。 黄家旺眼里暗了暗,抿嘴道:“你能等等吗?我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何元元故意忽视他低落的眼神,站定了,说道:“我不是在这儿吗?你有什么就说吧。” 两人呆在中间的小路上,一旁有几颗光秃秃的树木,隔壁还有好几户人家呢,这儿来往行人多,说话并不方便。 小心地观察她的神情,似乎并没有不耐烦的样子,黄家旺鼓起勇气道:“我们去祠堂那儿好不好?” 下西村有一座祠堂,除夕夜祭拜还要几天,现在锁了门并不开放,他们幼时经常偷偷摸摸爬墙进去玩,不过黄家旺提议去祠堂,并不是要爬墙进去,祠堂附近没什么人,两个人可以有个安静的空间说说话儿。 他的神情很慎重,似乎要对自己说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双眼睛期待的望着自己,何元元本来想拒绝,可鬼使神差的,她突然点点头。 一阵冷冽的寒风吹过来,黄家旺却紧张得手心冒汗,待得到肯定答案,他忽而笑了。 见何元元怀里的榆哥小脑袋点点,双目无神,眼看就要进入睡眠,黄家旺道:“抱着榆哥很累吧?要不我帮你抱?” 何元元斜视他的残臂,无声的表示怀疑。 黄家旺尴尬地挠挠头,解释道:“我一只手臂也可以抱稳呢。不会摔着榆哥的。” 榆哥可是何家的眼珠子、命根子,他宁愿摔着自己,也不会摔着榆哥的呀。 “不用,我自己抱罢。”何元元不放心道。 黄家旺没有强求,何元元先走,他跟在后面,两人的间距隔开有五步路远,一前一后便来到了大祠堂处。 挑了一个隐蔽的地方,何元元开门见山问:“你要对我说什么?” 她那么直接,黄家旺一噎,他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垂低头掩饰好自己的情绪,才抬头凝视着何元元。 何元元并没有表面那么镇定,事实上,自从下雪时被黄家旺占了便宜,事后一回想,总是容易面红耳赤。一方面已经察觉到自己对黄家旺并不是没有感觉,另一方面又总是自动否定,怎么也不肯承认。 她就在这种矛盾的情绪中,弄得自己十分难受。因为内心纠结着,她最近都尽量避免与黄家旺碰面了 即便是他例行去自家检查手臂,避免不开时,她也会躲进自己房间里,一直到黄家旺离去才出来。 纠结这么久,何元元决定不纠结了,故而同意了黄家旺的请求,反正先看看他说什么吧。 近段日子何元元明显的变化,黄家旺当然也注意到了。他只是不确定、不清楚她为何反常的躲避自己。 再来,促使黄家旺现在的行为,是因为得知了她的婚事已经有眉目,并且何家两老的态度似乎挺认可对方。 想到此,黄家旺内心中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他掩饰得很好,此时并没有让何元元察觉。 也许过完年后元元的亲事真的要订下来了。这种可能性非常高,原本他是打算潜移默化的改变元元对自己的感觉,可现在看来,似乎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呢。 努力那么久,好不容易才让她对自己改观了一点,耳闻这桩消息后,让黄家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怎么能忍受呢? 让他如何眼睁睁看着元元嫁给别人啊?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他就无法接受。 黄家旺胡思乱想着,他没有马上出声,何元元难得十分耐心的等待。 安静片刻,黄家旺终于鼓起勇气,眸光发亮,轻轻道:“元元……你嫁给我做媳妇好吗?” 一句话,滚到喉咙,再吐出来,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黄家旺说完后,一双眸子特别明亮,一瞬不眨眼地盯着她。 “说什么呀!”何元元不敢相信,颇有些恼羞成怒。 这实在出乎意料,没想到他竟然能说出这等话,感觉有点羞涩,却更加生气,气得何元元恨不得一脚踢死他,要不是考虑到怀中的榆哥正在酣睡,她一定会打他的,痛揍他一顿! 话已经出口,再没有收回的可能,黄家旺并没有后悔,他定定地望着何元元,吐出的语句字字清晰:“不要嫁给别人!我……我娶你,你嫁给我好不好?元元……” “元元……” 那一句元元,低沉绵长,诉尽自己隐藏的那份相思之意。 一时间,望着眼前这个身高已经让她很有压力的男孩,何元元眉目紧蹙,内心五味杂陈,实是不知该恼,亦或是该骂。 “我会对你好的!会一直对你好的。”黄家旺左手捏成拳头,他很怕她拒绝,原本准备了很多话,脑子里轰隆隆,怕表达不出来,只好抓着紧要的先说出来。 他怕,不马上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元元就不会再给他机会继续说完,她一定会狠狠骂自己一句,然后掉头就走。 黄家旺用力握着拳头,等待着她起身走开。 略等片刻,何元元没有反应,站立着一动不动,她也没有说一句话,连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呆呆的。 何元元不晓得该给什么反应,因为她竟然发现听到他慎重的说出这几句话后,除了恼羞成怒外,心底还很是雀跃,隐隐的有一股高兴劲,这种喜悦甚至已经完全盖过了怒火,浸满了她的心湖。 浑身飘忽,如不小心坠入了云端雾里,更弄不分明的是:她还可以明显感觉到胸腔间似乎绽开了一朵花,花儿越开越灿烂…… 半响,什么也没等来,黄家旺忽然渐渐地不再忐忑不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目光坚定道:“元元……我是认真的呢。” “我会比别人都对你好。” “我并不想惹你生气。也最怕自己惹你生气了。我知道你最讨厌我了,最讨厌我总是缠着你,可我还是不断惹你生气了,还厚着脸皮缠着你,想让你喜欢上我,想让你做我媳妇……” 回忆到往昔,他也才知道自己口舌可以那么灵活,本来以为舌头打结也说不出口这些话呢,黄家旺不禁勾起嘴角眼神炙热地望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没有回答,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望着自己,可是黄家旺对她了解很深,深到可能她自己也不晓得。 她紧张时,双腿会不自然的往前微微倾斜,而现在她的耳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就像那天在雪地中一样。 真可爱呢。 想到那时手上柔软的触感,黄家旺也随即脸红红的,那天晚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的身体滋生出一股邪火,怎么也克制不了。脑子里一直想着她,想着她的嬉笑怒骂等等神态,不知不觉间,裤子就湿了。 这等尴尬事,自从年纪渐大后,黄家旺偶尔便会有一两次,大多数是睡不着想到元元时,他也听闻村子里的男性开玩笑的说过,这属于男人的正常躁动,有这个反应,就是表示自己成年了,可以娶媳妇了。 当然,这属于他的秘密,他不敢跟任何一个人说,严防死守着不让别人知道,因此,洗漱后换下来的衣裳,他都是坚决自己洗自己的。慢慢地,养成了习惯,黄大婶子也不再帮大儿洗衣裳了。 不过,黄家旺也明白,背地里想着元元,其实也是对她的不尊重,可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就比如他喜欢她一般,那颗心自己掌控不了。如娘亲所说,他简直是入了魔障,喜欢她喜欢得发狂。 现在既然已经坦诚的说了,便是早已做好被她拒绝的准备,而元元此时并没有接受,可也未拒绝。黄家旺稳了稳心神,他告诉自己要耐心,不要慌乱。 何元元面对黄家旺黑亮的眼眸,蠕动嘴唇半响,才道:“我……你……你今天吃错药了呀!” 她跺跺脚,当即提脚就想离开。 “元元!”黄家旺唤住她。 何元元顿住,放下抬起的脚。“干嘛!还有啥快点说啦,我还要家去呢!” “我……”黄家旺见她并未立即走,反而脸色绯红,颇有点躲闪他的直视,黄家旺眼里绽放出夺人的异彩,他稍微靠近,想去拉她的手,最后没有动,声音放得极尽轻柔,语气中饱含情意道:“你嫁给我吧。嫁了我今后你在家中想做甚就作甚,我都依你。便是大伯大娘不同意你上集市做的那小买卖,今后我也陪你去,只要你想去,我都会带了你去的。” 抱得久了,怀里的胖小子沉得很,何元元换了一只手作支撑,闻言,眼睛一瞬间发亮,待意识到自己一瞬间的高兴没有一点掩饰,何元元赶紧收敛表情,清清嗓子,故作不耐道:“我听到了,没有啥要说的了吧?” 依她的性子,若不愿意,早就当场发作了,哪里还能轮到自己再多一句废话。黄家旺蓦地心中一喜,又见她抱着榆哥很是吃力,顿觉心疼,他想伸手接过人,可自己目前又抱不了。他赶紧长话短说道:“嗯,我……还有好多话想说,等你想听了,我再与你说行吗?” “那便是没了?”何元元别扭道,她此时也弄不懂自己还想再听什么,反正就觉得不该就这么没了。 黄家旺立时咧嘴笑道:“有!好多呢。” 不等她询问,黄家旺生怕她反悔,微微眯眼,眼角眉梢遮挡不住的笑意,宣誓般道:“我喜欢你!元元……我喜欢你!” “很喜欢你!” “咳咳……”何元元心一窒,忍不住咳了下,她立时背过身,拉开架势就走,临走之前不忘丢下话道:“那我走了!” 她都不敢去看黄家旺那张略显憨厚呆傻的脸。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何元元走得极快。 “慢……”一点,黄家旺看她走得急,前几天才下了一场雨,路面早已经干燥,可他还是怕她滑了脚,于是慢慢地跟在她身后。 直到见她平安进了家门,黄家旺呆呆地站立良久,若不是现在寒风冷得很,家里又有诸多事物,他都舍不得离开。 何元元也不明白自己怎会那样高兴,一路上嘴都没合拢,进了家门,将伏在她脖子处熟睡的榆哥放回到床上,细心盖好棉被,才回到自己的闺房里,她捂着心口,对着梳妆台的镜子左照右照,很快发现自己脸蛋红彤彤,不仅如此,连嘴唇也鲜艳极了。 她抿唇再露齿一笑,镜子里的人儿亦笑起来,眼波儿流转,瞧着煞是迷人。何元双手托腮,心想自己怎么生的这样好看呢? 难怪黄家旺迷恋自己呢!哎呀!算他有眼光啦,喜欢自己这么漂亮的姑娘,他可不吃亏呀。 兀自得意片刻,何元元凝视着镜子,禁不住朝镜子挤眉弄眼,又接连摆出好几个让自己觉得好看的造型。 独自玩了半响,直到实在受不得灶房里传出的那股香味儿,何元元用力舒一口气,对着细细看了一番,脸上的红晕消褪,再没一丝异样后,她才稍作整理,打开了闺房门。 循着香味绕进灶房里,见娘亲与嫂子还没弄完,何元元首先抓了一把放进嘴里解了肚里的馋虫,才一声不响凑到嫂子跟前,拿起剪刀开始将嫂子已经搓成条的糯米团剪成一段段。 只有小姑一个人进门,那儿子应是睡了,想想张惜花还是问道:“榆哥睡着了吗?” “嗯。我给他盖了棉被的。”何元元答道。 那就行了。要是不放心,等下自己洗干净手,再进房里看看。张惜花心想。 何曾氏拿着漏勺不停搅拌油锅里半熟的油果条,侧耳听见闺女与儿媳的话,话过了耳朵,她却没做声,因为没啥好说的。 有小姑帮忙剪,自己也轻松不少,张惜花便直接专心揉面,灶房里三人各司其职,安静得都没有开口讲话。 何元元剪了一会,突然兴起想给自己捏一朵花,她扯下比较长的一段面团,先是捏出了一朵五瓣的花,面团软软的,很容易捏成型,何元元看着手上的花朵面,不由轻轻笑出声。 张惜花狐疑地抬头,奇怪小姑今日怎的心情那般好?不过小姑并没有收到自己询问的眼神,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嘴角笑意满满。可能是遇到啥高兴事吧,张惜花也没开口问了。 接连捏了三朵花形后,何元元童心未泯,稍微思考,又准备捏一只小兔子,先捏身体,再捏两只长长的耳朵,接着分别捏出两只前爪与后腿,细细看一下,觉得很形象的。 原来自己的手艺那般好呀!何元元心想。她很快又添加了兔子身上的那条短短的尾巴。 一切完成了。何元元拿在手掌中查看,看了片刻后略微皱眉,总觉得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眼睛?有了。尾巴?已经添加上了呀。毛发?这个倒是不用弄。那到底是缺少了什么? 忽而她笑了。 小兔子一只未免孤孤单单的,应该再捏一只!想到此,何元元立时又动起手来。不由自主想到黄家旺那个讨厌的家伙。心底的恶趣味冒出来,何元元把这只兔子捏的特别大只,与其说是兔子,倒不如像一只憨憨的大狗狗,把两个放在一块摆着。 何元元眯起眼睛打量。她突然发现,那只大兔子隐约瞧着很像黄家旺呢,眉目间同样傻乎乎的。 不过,似乎自从刚才分别,她好像一直在想着黄家旺呀。何元元意识到这里时,脸上不由黑线。 打住!打住!不能再想那烦人的家伙了。何元元甩甩脑袋,因为隐藏了心事,颇有些做贼似的悄悄观察娘亲与嫂子,见她们都没发现自己的异样,一时很是松口气。 何元元嘴角一直噙着笑意,凭是谁望一眼都能发现她的好情绪。张惜花与何曾氏虽然没表露,心里都在纳闷呢。 何元元迫不及待地抱着自己刚才揉捏出来的一堆形状,跑到何曾氏跟前,望着滚滚的油锅,撒娇着道:“娘,我把这些放进去炸啦?” 何曾氏撇一眼她捧着托盘里的东西,点点头道:“你等会儿,我把里面的捞起来再放。” 少顷,何曾氏示意小闺女倒入进去。 才刚倒了一半,何曾氏赶紧道:“等等,把这只拿出去,这个太大,炸起来费油呢。” 说着,何曾氏很不客气的挑出来,另外放在一旁,并数落道:“你这丫头弄的什么奇怪模样,等会儿重新揉了剪成条。” 挑出来的那只可不就是像黄家旺那只嘛。何元元嘟起嘴,祈求道:“娘,让我炸嘛,就炸这一只。” “一只费不了多少油吧?” 闺女在耳边喋喋不休,何曾氏倒是笑了,点点她的头道:“除了费油,里面还可能炸不熟,若是炸长一些时间外面表皮还容易炸焦,谁让你弄那么大一团呢?” 都快有儿子一只拳头那么大了。 虽然娘亲说的在理,但是让何元元重新捏一只,她突然有些不舍得,只能继续不依不饶的求着娘亲让炸。 最后何曾氏被磨得没办法,同意了闺女的请求。 何元元瞪大眼睛,望着咕噜咕噜不断翻滚的油锅,两只小兔子挨在一起慢慢变成金黄色。她的心里顿觉满足,可又很是担心,生怕真的如娘亲所说,表皮会炸焦黑。 幸好何曾氏看护到位,她把小花朵、小兔子先捞出炉,着重注意那只大兔子,后面出炉时,大兔子好歹没变焦黑。 何元元等冷却后,怕家里其他人不小心吃了去,立时就把两个兔子藏在自己装零食用的陶罐里。想着,也许她可以大方点,送一只给黄家旺好了。 就当…… 就当他之前在县城救了自己的谢礼算了。 说起来都没有正式跟他道过谢呢,拖到现在才道谢反正黄家旺又不会生她的气。这真的只是单纯的谢礼而已,何元元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一直到除夕日,何元元还是有些反常,比如她会莫名其妙就笑出声,何曾氏与张惜花都有些纳闷,可因着何元元这两天很是乖巧,常帮着家里干活,也从未往外跑,故而婆媳两个都未能窥出一丝异常,此事便暂时放在一旁。 虽然家中没几口人,不过今年的年夜饭准备的比去年丰盛,有好几样大菜,诸如鸡鸭鱼等等天上飞,地下走,水里游的都备齐了。何曾氏领着儿媳妇与闺女忙得团团转,灶房里食物的香味勾得人馋虫滋生,不过何大栓与何生父子都端得住,把肚里的馋虫压制得死死。 何元元择完菜,探头探脑的张望一番,对何曾氏道:“娘,待会是不是要炖骨头呀?是不是要用萝卜炖呀?我去地里拔几颗回来吧。” 没等何曾氏答应,何元元一溜烟蹿了出去。 何曾氏心想早上不是让她记得拔吗?估摸着是又忘记了。这老是粗心大意,将来嫁了人可怎生是好哟。不过今天是除夕,何曾氏没出言数落小闺女,只心里很是发愁。 这边何元元撒丫子跑出门,顶着寒风在田里拔了几颗萝卜,回程时挎着篮子慢悠悠地走在乡间田野中。 远处几个孩童在田地里摔打在一块,其中某位年幼的不小心被推到,可能是摔疼了,抬起衣袖揉着眼睛大哭,另几人都哈哈笑起来。 小孩被嘲笑,哭道:“我不跟你们玩了,我告诉我爹爹你们故意推我……” 几人不以为意,起哄道:“哭鼻子!羞羞脸!” 何元元抬眼一望,见那小孩瘪着嘴,金豆子不要钱似的掉,眼泪鼻涕啥也不管,都往袖子中擦拭,哭相简直比当年的黄家旺还难看,何元元忍不住一阵恶寒。 再走了几步,就瞥见黄家旺走来啦。 何元元心里有一丝紧张。自那日黄家旺说要娶她后,两个人除了他来家中换药时见过,好几日都没单独见过面。虽然自己并没有正式答应,可是该死的黄家旺怎么也不想办法找自己呀? 家里萝卜种了几块地,她绕道离黄家最近的这块,只是因为回家时可以经过他家门啊。 想到此,何元元眼里又冒了一丝火。 黄家旺早已瞧见她,想靠近,又怕唐突,这不等到她返程时,才敢走过来,造成一种无意碰见的局面。 “元元……” 何元元翻白眼:“干嘛?” “手冷不冷呢?我刚才烤了一根黄年糕,还热乎着呢,你先拿来暖暖手再吃。”黄家旺不由分说的把东西塞到她手上。 年糕刚才架在火盆上烤热了,带着一股焦香,这时候吃刚刚好。这是黄家旺见到何元元时突然拿出来烤的,为此还得了一句黄大婶子的埋怨说:“等会就有饭吃了,家里这么多菜呢,不留出肚子吃菜,你烤什么年糕呀!” 何元元握着热乎乎的年糕,拔完萝卜她顺手在水沟里洗干净,冻得手冰凉冰凉,现在好受多了。 见她接受,黄家旺忍不住咧开嘴笑。他这几日一直都觉得晕乎乎的,仿佛做梦般,根本不敢相信她可能也同样喜欢他。 现在元元这般,令他更确信了。黄家旺柔声问道:“你家年夜饭准备得怎么样了呢?我家可能要申时末才能吃上,家里是娘亲掌勺,娘亲不让我们动手,可她烧菜好慢呀。” 何元元问:“所以你就先烤年糕垫着肚子了?”原来烤年糕不是特意为了自己呀。 黄家旺:“……没。” “我家估计很快,我娘和嫂子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何元元见他因为那一句打趣而略微局促,笑着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 相对无言片刻,他望进她的眼里,清澈的眸子中印着自己的倒影,黄家旺荡漾得脚跟都快站不稳,半响才回神,两个人傻傻的都没说话,黄家旺只好随意找了个话题,轻轻问:“今晚守岁你们要做些什么呢?” 好想加入,好想跟她呆在一起。 何元元想想后说:“摸牌吧。”家里一直都是与二叔家聚在一起摸牌,再弄些吃的,一直熬到天亮。 想到摸牌,何元元脸色不由黑了,嘟囔一句道:“我才不想摸牌呢,可是又没事儿做,前天阿富哥已经赢了我十文钱,昨天他又赢了我二十文钱了。气死我了!他都不让着我。还说今晚要把我的压岁钱都赢走。” 听她诉着烦恼,黄家旺宠溺道:“没事儿,输一点不怕,你喜欢玩就玩吧,我把自己的压岁钱给你用。” 他身上此时还有几个子儿,立时全掏出来塞给何元元,笑着道:“拿着今晚好好玩。” 何元元一把就给拍了回去,大声说:“我才不要你的钱呢,我有!前儿我可是赚了不少。” “我知道呢。”黄家旺抿嘴笑,对于她没有接受自己给的钱心情还是有点低落,他想一想后,试探的问:“要不明儿我找阿富哥摸牌,再把钱都赢回来?” “噗!”何元元不厚道的笑了,很是怀疑道:“就你这样?能玩过阿富哥?” 何富在牌桌上可是个老手,就没有输惨的时候。不然他怎么会总是撺掇着家里人一起玩牌呢。 “……”黄家旺心塞,虽然自己确实不大会玩牌,可总得让他试试吧? 心塞归心塞,黄家旺再次把身上的钱塞给她,难得强硬道:“元元……不要拒绝我。就当……就当我给你的压岁钱吧。今后,我想自己每年都能亲手送给你。” 何元元火速懂了他的意思,感觉脸发起烫来,再看黄家旺一副镇定的样子,想着输人不输阵,何元元瞪圆眼睛凶他。 黄家旺目光灼灼,心跳加速,快要沉沦进她漆黑的眼眸里,好不容易移开目光,他压低嗓音道:“元元,等过完年,我就喊我娘上门提亲好不好?” 何元元羞红了脸,赶紧道:“管你干嘛呢!我要走啦,再不带了萝卜回去,我家今晚就喝不上汤了。” 黄家旺望着她急冲冲的背影,笑得很舒心。 有时候人就是那么奇怪,当你讨厌一个人时,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有各种毛病,可是一旦顺眼了,便是一根细小绒毛也能强行找出优点来。 何元元就觉得自己这么奇怪。 以前觉得黄家旺小媳妇似的,任凭自己恶言恶语,现在却认为他是因为喜欢自己,才故意顺从自己的。 种种的种种,都能找到黄家旺看起来可爱的点。何元元傻乐个不停,一直到大年初三,嘴里的笑容都没停过。 不仅她如此,何家的人、下西村的人、整个大良镇的人都很喜悦。因为朝廷传来普天同庆的消息——新皇登基了。这场皇位更替的最终胜利者是先皇后所出的三皇子,随着新皇登基,几年来动荡的朝廷总算能得到喘息的时间。 其实上头谁做皇帝,对百姓又有啥影响呢?老百姓并不关心天子由谁来做。他们能关心的也就是自己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而已,可新皇登基却让大家都拥戴起来。 因为战乱、灾祸影响,新皇颁布了一系列修生养息的政令。其中有一条减低赋税三成着实能让老百姓得到实惠。消息将将传来,村子里人便四处奔走相告。 整个大良镇普天同庆。 由于新皇即位的大喜事,乘着这股东风,民间的各处喜事也更乐意赶在今年举办,比如男婚女嫁便是头一桩。 下西村好些适龄少男少女的爹娘都开始筹备起来,便是还差个一两岁没到年龄,家中长辈也愿意择好人选先定下亲事。若是今后往外说起来,还可以很骄傲的说,两人是皇帝陛下登基那年定亲的。 据张惜花所知,家里小姑的婚事,都已经有好几波媒婆上门打探。何曾氏觉得男方不合适,每次都客客气气接待来人,再婉转拒绝了。这些媒婆也不气恼,反正近些日子接活接到手软,茶都没时间喝上一口。这家没意思,赶紧换下家呗,左右不能耽误赚钱。 一时间,大家都在热热闹闹的给儿女相看人家。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深入骨髓的凉意让人只在外头呆立片刻,就冷得发抖。张惜花进屋马上关上房门,瞥见丈夫与儿子两个在床上嬉戏。 何生用手臂枕着脑袋,一旁榆哥奋力往他腿上爬,好不容易爬到他身上,又被何生轻轻拨开了。 榆哥只得再次攀爬,父子俩不厌其烦的玩着简单的游戏。 何生转头时眼里的笑意尚未褪去,他对张惜花道:“惜花,你快点上来。” 外面冷着呢,棉被里暖和。 “就来了。”张惜花将明日要穿戴的衣裳先整理出来,叠放在一旁,明日与丈夫要带着榆哥走亲戚,能早些打理清楚就早些吧。 媳妇一靠近,何生马上掀开棉被将她裹了进去,握着她的冰凉的手慢慢揉搓,有点埋怨道:“看吧,手冻了吧?” “暖暖就回来了呢。”何生身上暖和,张惜花贴着他取暖,两人一同看着床上小小的榆哥。 “呀!”榆哥叫道,娘亲一来,他就换了个目标,玩累了也不愿意再爬,张了双臂要娘亲抱抱。 “厚此薄彼。”对于儿子更喜欢媳妇,何生有点埋怨,一把将儿子搂过来,迅速将他举至头顶,榆哥抓住爹爹的头发哈哈笑起来。 何生想想觉得不甘心,抱着榆哥教他喊:“爹爹……” 榆哥踩在何生的胸膛上,只顾着不停踢腿嘎嘎笑。弄得何生好生受挫,早先妹妹说榆哥会喊姑姑了,一家人都逗着他学喊人,可是教导着他喊爹爹总也不成功。 何生孜孜不倦道:“爹爹。喊一声爹爹来听听。” 榆哥在何生怀里打了个滚,爬起来抬起头,睁着眼睛,张口道:“哒哒……” 何生:“……” 发音怎也教不会呢。 看着丈夫很是无奈的表情,张惜花噗嗤笑了,道:“他舌头还没撸直呢,哪里那么快会说话。” 何生把儿子塞到媳妇手里,满脸期待道:“你来教教他?” 到了娘亲怀里,榆哥窝在她胸口很快就老实不少,张惜花亲亲儿子,哄着道:“喊娘亲。娘亲——” 最后的娘亲二字特意拉长了音。 榆哥玩这个学舌游戏也不是一次两次,很快就会意了爹娘的意思。他抿嘴笑:“羊——” 张惜花道:“娘!” 榆哥天真道:“羊!” 何生抱了枕头在一旁笑得不顾形象,最后摊开双手把儿子媳妇都抱进怀里,张惜花只能无奈道:“狭促!如你所愿啦。这就是你想听的罢。” 妻子孩子热炕头,现在都已经拥有了。何生帮张惜花理了理一头发丝,勾起嘴角道:“咱们儿子已经极有天分了。” 尚未满周岁的小儿,口齿能有这么清晰,作为他的父亲,何生很觉得满足。 为人父母便是这样。榆哥但凡有点什么新变化,有了新进步,都已经够何生与张惜花乐半天。 榆哥很快安静地缩在娘亲的臂弯里进入梦乡,张惜花顺势依偎进丈夫怀里,何生随即双手环住她,房间一下子陷入静谧中。 过得一会儿,张惜花轻声道:“何郎,今天元元悄悄来问我,问她嫁给黄家旺怎么样。你觉得如何呢?” 小姑的婚事,向来是由婆婆拿主意。去年底时,桃花村那蒋家昨日也托了人来传话,询问何曾氏大约啥时候能给两个儿女腾时间相看。何曾氏收到消息,也真的在准备了。 而据张惜花观察,小姑的心思估计已经系在黄家旺身上了。这却是有点麻烦,不好办了。 最后,还得看婆婆的意思。 “啊?”何生惊讶道:“她想嫁给家旺?娘不是说已经看好了蒋家吗?” 张惜花回道:“元元约莫是喜欢上家旺了。她和家旺估计彼此有意,就是怕爹娘那里不乐意。” 小姑肯跟自己开口,估摸着也是想借自己的口探寻家中人的反应。张惜花一直等到入了夜他们夫妻独处时,先打算问问丈夫的意思。 何生蹙眉沉思起来。 略等片刻,何生道:“家旺那小子也不是不可。” “我也觉得可以。黄家毕竟知根知底,离咱们家里近,他又肯对元元好。也不知道爹娘的意思呢。”张惜花道,她说的实事求是。 而那蒋家,到底是离得远些,桃花村与下西村的距离比大姑子婆家还远,蒋家内里如何,始终没有黄家那么了解。更关键是,依照小姑的性格,她要是打定主意不愿,公公婆婆总不能强迫她嫁过去罢?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同为女人,张惜花哪能不感同深受,诚心诚意的希望小姑能找个家境好,又疼她的丈夫。 事关妹妹的终生大事,何生也不愿意马虎,于是道:“寻个空隙我找家旺谈谈。” 这是想考察一番?张惜花原本也希望有丈夫来做一番衡量的意思,这样公公婆婆在做决定时,也不会那么仓促。她眯眼笑道:“那也好。” 翌日,何生一家三口原定了要走亲戚,何曾氏清晨就催促儿子媳妇早点动身,何元元也起床了,她期期艾艾的望着张惜花。 张惜花回了个安抚的眼神,并道:“昨儿我问过娘了,她说等我和你哥哥家来,才会跟蒋家那里确定时间。” 何元元稍微安定一点。 黄家旺早已经与黄大婶子交过心,表示过他要娶何元元为妻,本来想由黄大婶子征得何曾氏同意,等到元宵节后上何家门正式提亲,却不想新皇登基的大事,忽而打破了安排好的一切。 处在正月里,人人都闲赋在家,正巧没到春耕时分,当然要抓紧把适龄儿女的婚事办妥。故而本来没那个意思的,都开始走动了。蒋家的二郎条件不错,好些个人盯上来,其中也并不是没有比何元元更合适的,因之前答应过何家相看,便催促两家看看,不行大家都能尽早寻摸下一个目标。 何生与张惜花带着榆哥走亲戚,去的是榆哥的姨姥姥家里,何曾氏与娘家关系淡薄,唯一与最小的妹妹关系好。姨姥姥嫁得远,今年身子不好,只让了儿孙过来探望何曾氏。现在何生也带着媳妇孩子过去探望一番。 他们在姨妈家待了两日,很快就回到村子里。 走得累了,榆哥窝在娘亲的怀里闭着眼睛酣睡,何生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后面,何曾氏笑容满面的将他们迎进门,问道:“你姨妈身体如何了?” 何生放下东西,回答道:“榆哥他娘给看了看身体,姨妈说她感觉好多了。我们离开前留了几副药。” 张惜花跟着点点头。 何曾氏更开心了。 张惜花进了门才看见黄大婶子也坐在堂屋里。桌子上摆着几样点心,还烧了一壶茶,看着场面,在她与何生回来之前,婆婆估计与黄大婶子相谈甚欢。 正巧榆哥也醒过来,他揉揉眼睛,盯着屋里的人瞧个不停,看到何曾氏时,榆哥呀呀叫。何曾氏立时从儿媳手里接过孙子,笑道:“我的榆哥想奶奶啦。” 说着凑脸颊过去让榆哥亲亲,榆哥很给面子的啵了一口。何曾氏笑得眼角露出很深的皱纹来。 一旁,黄大婶子笑道:“咱们榆哥儿生得白里透红呢,跟他爹爹当年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似的,小模样真是惹人怜爱。” 何曾氏笑很开心,略微得意道:“他哟!比他爹顽皮多咯。” 黄大婶子跟着笑,几人随意说了几句,黄大婶子就找借口告辞。 等她出了门,何曾氏突然对儿子媳妇道:“阿生、惜花啊,我问过你们爹的意思了,刚才也跟黄大婶子谈过。决定同意元元与家旺的婚事了。” 何曾氏又道:“选的是元宵节后一天,正巧是吉日。” 那么快? 何生与张惜花都弄不明白了,怎么不等蒋家那边看过再说。不过夫妻俩本来都觉得黄家不错,现在能定下来,算是如了小姑的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谢谢大家的包容。么么哒╭(╯3╰)╮ ☆、第88章 也不待儿子媳妇细问,何曾氏就竹筒倒豆子一下全说了。自家闺女的婚事,算是压在何大栓两口子心中的头等大事,唯有把这事办妥,他们才能松口气。 原本与桃花村的蒋家那边商定了等何生与张惜花家来,才安排时间相看。谁想蒋家那边突然托人传口信,说是蒋家二郎自己瞧上了个姑娘,至于何家这边,只能说声抱歉了。蒋家很是客气,为此还特意送了一副赔礼给何家,这事原本就口头上说了几句,一切都没定下,何家也不能因此说蒋家不厚道。 何曾氏也不是不讲道理,只觉得小闺女错过一桩好姻缘,心里有点遗憾罢了。 她也没遗憾半刻,黄大婶子就上门了。 自家大儿痴缠着何家小闺女,黄大婶子夫妻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去年时试探过何曾氏的意思,晓得何曾氏无意,这才歇了这番心思。 两人旧话重提,还是何曾氏刚被蒋家拒绝的档口,说起来黄家也是突然走了运道,又是买田,又是建房子,家中几个儿子渐大也已经能当劳动力,眼看日子就要蒸蒸日上。何曾氏委实有点心动。 黄家是外来户,在下西村也就几十年不到的根基。她家之前连饭都快吃不起,为何突然说走运道? 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 黄家的祖籍在大良镇的隔壁大河镇,早年黄家旺之父黄田牛随父母搬迁到下西村。可在大河镇还有几个叔父,其中有位一直关系融洽的叔父膝下无一儿半女,临终前唤了黄田牛一家回去陪伴,叔父很是通情达理也不要求他们迁回大河镇,为此,叔父自己主动把田地、房舍都给卖了换成钱,一并给了黄田牛。待黄田牛带着一家大小厚葬了叔父,也就回到了下西村。 事情说来简单,但也经过了一番纠葛才落定。黄家承了叔父的情,也不敢忘恩负义,逢年过节都要慎重的祭拜过叔父。 受灾情影响,刚好去年田地价格贱,黄田牛一咬牙,拿出钱买下十几亩田地。以前幺儿得重病,不得不卖掉田地治疗,卖的这些田地一直是黄田牛夫妻的心病。歪打正着,这不遇上好年景啦,黄家以后的日子能不起来嘛? 天底下哪个做父母的希望儿女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何曾氏之所以动心,大部分的缘由便是看黄家家境好转的原因。 黄大婶子提时,何曾氏没敢立时答应。事关儿女婚事,总要问过何大栓的意思。何大栓听完,沉思片刻,就对老妻说:“咱们闺女,性子委实有点马虎,嫁了黄家也好。放在脚跟前,要是有个不妥的地方,咱们以后也能看着点。” 何元元平日里躲个小懒,睡个懒觉,做事偶尔也马虎,还贪嘴着呢。总之大事大非上她没问题,可却有一堆的小毛病,何大栓与何曾氏自家虽然明白,但疼宠了十几年的闺女,着实不想让她嫁到外面让婆家去挑一堆毛病,若是像大闺女似的受了啥委屈,何家也鞭长莫及啊。 两口子通了气,何曾氏马上试探小闺女的意愿。何元元举止上虽扭扭捏捏的,可却表明了愿意嫁的意思。 何曾氏恍然大悟。总算心领会神何元元这段日子的反常。原来与黄家大儿早对上眼了。 郎有情,妹有意,两家父母再说起婚事来,可不就容易多了? 何曾氏请了黄大婶子上门,正式同意闺女与黄家旺的婚事。想到要成为亲家,两人原就交好,兴起就开始挑日子。一挑,发现正月十六黄道吉日,是一年中最宜嫁娶订婚的日子。 两人一拍即合,不等何生与张惜花回来,就决定了。 何家这边一松口,黄家旺从娘的嘴里得到准确信息,激动地拼命捂住心口,他头晕晕,浑身发烫,恨不得立时跳进池塘里静静心。若不是弟弟家达看到他临了一脚踏在水面上时突然哇哇叫,搞不好黄家旺真的会跳进池塘里了。 黄家旺欢喜得团团转时,何家这边何元元小心肝也是一颤一颤的。她独自躲在闺房里,听堂屋里爹娘哥嫂他们议论自己的婚事。脸蛋儿悄悄的飘红,何元元顺手打开零食罐,里面躺着一大一小两只兔子。 年底前炸的,本来想送了给他。可豁不开面子,何元元又舍不得吃了,便一直存在自己的罐子里。 她盯着那只大兔子瞧了瞧,嘴角不禁上扬。 “今后你若是敢不听我的话,我就吃了你!”何元元看了良久,突然恶狠狠道。 “吃得一点渣也不剩!”仿佛宣誓般,何元元再次道。 何家老两口决定完小闺女的婚事,就让何生亲自去了一趟杏花村与何元慧说明,顺便告知一声定亲的日期。毕竟为着何元元的婚事,何元慧费劲心思寻摸适合的对象,若不好好说明,何曾氏就怕寒了大闺女的心。 何元慧早就收到蒋家那边的意思,蒋家也向何元慧表示过歉意了。再听闻妹妹与黄家旺的亲事时,既然爹娘已经做下决定,她没明确的表示反对。何元慧心里觉得黄家的人好是好,但到底是兄弟颇多,将来大家都娶了妻,互相间还能不能保持融洽都是未知的。 自己受着妯娌多的苦楚,何元慧根本不想妹妹也与自己一般的。所以她为妹妹寻找的对象,都是那种家中人口简单的,谁想,既然妹妹自己瞧上了黄家旺,她又能怎么反对呢?好在是嫁在村子里,离得近,算是唯一的优势了。 不管何元慧看不看好这桩婚事,何生来请时,何元慧答应了会回娘家。回娘家那日远哥、东哥都交由李婆子带在婆家,只李大郎陪着何元慧一道上门的。 热闹的办完何元元与黄家旺的定亲宴后,何元慧还在娘家住了几日。原因是张惜花帮忙查出她怀有身孕了。东哥已经将近四周岁,时隔多年,媳妇再一次有身孕,李大郎笑得见牙不见眼,走路觉得脚下生风,浑身轻飘飘的。 何元慧生养过两次,她自己一点都不担心,李大郎却忧虑极了,生怕有个不妥。何曾氏也跟着忧心,因此让何元慧好生在家里住两天,正好张惜花又懂这些,这夫妻俩索性就留了几日。 傍晚,下西村的上空炊烟袅袅,勤劳的村民皆开始准备晚饭。 春耕尚未开始,但何大栓已经领着何生去田地里查看,李大郎一道跟了去。何家院子里只有女人与幼儿在家。何曾氏待在灶房里烧火,一个灶上熬着猪食,另一个灶上闷着米饭。而张惜花与何元慧姑嫂两个分别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堂屋里择菜,都已经当娘,两人交谈时来来回回离不开育儿的话题。 才感慨完榆哥长得结实,何元慧放下剥到一半的大白菜,突然嘀咕道:“让元元去菜地扯一把蒜苗,怎的要那般久?” 听完,张惜花笑而不语。 何元慧马上意识到了,这个点还没回,能有啥原因?肯定是被黄家旺绊住脚了。也有可能是何元元自己找上去的。叹口气,何元慧嘟囔道:“还没嫁了人家呢,整天跑出门算个什么事儿?” 婚事已经定下,两个小儿女相见就不用太过避讳人了,正在兴头上呢,任何时间,那两人似乎都能寻到间隙见一见。特别是黄家旺,临睡前哪怕是站在一旁远远的看一眼未婚妻,当夜他就可以睡个好觉。 从何家松口到定下婚事一直到现在,黄家旺都觉得仿佛做梦似的,生怕一觉醒来,什么没发生。 因此闹出一个笑话来。 订婚后连续四、五天,他每日爬下床,梳洗完穿戴整齐第一件事儿就是匆匆跑到何家门上确认一遍,哪里有那样烦人的小子啊!搞得何大栓差点拿扁担将他拍出门去。 糗事闹得整个下西村通通知道了。若不是何元元恼怒了,黄家旺到此时估摸着都没法消停。 说实在的,每日旁观小姑与家旺这种少男少女青涩的爱恋,张惜花都觉得既高兴又很是羡慕。 羡慕他们能在婚前就已经互相知心意。 她与丈夫何生两人婚前并不了解,订婚时她只隔着门帘悄悄瞧了他一眼,何生估计也如此。彼此互通心意,还是婚后慢慢相处摸索出来的。 直到现在,张惜花虽然已经明白丈夫是喜爱自己的,可从未经由他嘴里说过,想想委实有些遗憾呢。 张惜花也晓得,想让丈夫那个锯了嘴的葫芦说两句贴心话,难度无异于堪比登天。 想想还是不强求了。 将心比心,让自己再像当初那般大无畏的向丈夫表露心意,张惜花也觉得很是羞涩难以启口,她很怕自己脸红时让大姑子瞧出异样,赶紧伸手擦拭逐渐发烫的脸颊。 半响,张惜花笑着回道:“大姐也不要忧心,咱们元元自己有分寸的。” 想来也是。何元慧点点头,她慢慢抚摸着小腹处,笑道:“我肚里这个,真想她是个女娃呢。” 远哥、东哥渐大,男孩子的天性顽皮,每日管着他们就让何元慧操碎了心,而女孩子大多乖巧懂事,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何元慧与李大郎两个人都想要女娃。 生男生女委实由不得人。张惜花跟着笑道:“孩子都是缘分,自己生的,男女都好,只想着他们健健康康便是。” 句句都是当娘的心里话。 恰巧这时,房间里传来榆哥的声音,张惜花马上站起来道:“榆哥睡醒了。我去把他抱来。” 过得两刻时,张惜花才抱了榆哥出房门。 何元慧见此,知道弟妹是喂饱了榆哥才出来的,她笑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小鱼儿戒奶啊?” 按理说,榆哥快要周岁了,也是时候戒掉母|乳。 张惜花闹了个大红脸,颇为幽怨道:“我也愁呢。前儿试着断过,可榆哥闹腾得厉害,娘说干脆让他先吃着。等满周岁再戒。” 何元慧的两个儿子,当初也闹过一阵,她也明白这些,看着榆哥精神十足,虎头虎脑的可爱。她伸出手道:“让大姑姑抱。” 榆哥立时倾斜身子扑过去。 何元慧笑得歪了嘴角,马上就将他接到怀里。 张惜花道:“大姐你仔细着,若累了,或者榆哥实在顽皮,你就将他放在摇椅中让他自己玩。” 儿子只要吃饱,就很少哭闹,不过他现在活泼极了,踢踢打打就没停歇的时候,大姑子又刚有身孕,张惜花怕不小心伤了她。 何元慧点点头,拧眉道:“就抱抱孩子而已,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我也不是第一次有身子的人了。你们就是瞎担心吧。” 张惜花将两人刚择好的菜端到水井处,打了井水洗干净。等会就可以端进灶房烧菜。 少顷,何元慧突然笑着道:“惜花啊,索性榆哥也大了。你与阿生两个人,早早考虑再生一个呗。” 张惜花手一顿,差点将捧在手里的菜篮打翻。好在她的手稳,稳了稳心神,将洗干净的白菜放在一旁,张惜花迟疑一会儿,才小声道:“我俩都在准备的。” 何元慧只是略提了一提,说完也就抛开在一边了。娘家人丁不兴,让弟弟弟媳有这个意识便好,也不用过多催促他们。 张惜花倒是羞涩了一会儿,脸蛋上的红晕才慢慢消褪。 作者有话要说:\(^o^)/~ 今天这章有点少。惜花与何生好久木有秀恩爱~\(≧▽≦)/~啦啦啦,下章要不就好好秀一秀,决定酝酿下写个甜得发腻的章节。~(^_^)~ ☆、第89章 何元慧住了没几天,眼见身子没大碍,她与李大郎都挂心家中两个儿子,虽然远哥、东哥有婆婆带着,可婆婆毕竟年纪大了,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况且此时家中不甚太平,郑巧儿自从生下一个男婴,出了月子后与小郑氏两个闹得不可开交,前段时间小郑氏卷了婆家不少东西回了娘家,好说歹说,李二郎还是与小郑氏和离了。 小郑氏是走了,二房弄出来的糟心事还留下一堆呢。婆家就没个安稳的时候,依照何元慧预料,婆家近期很有可能会分家。 眼看要分家,三房、四房为着所分家产都暗地里蠢蠢欲动,想到这层,何元慧端不住了,急匆匆就把东西收拾完,告别娘家人,夫妻俩利落地回了杏花村。 只过得一月余,何元慧便托人传口信到何家,言明李家已经正式分家。分家过程的个中详情来人并不清楚故而没有细说,只能留待何元慧自己回娘家后说明。不过何曾氏听完后,很是舒心地笑了。因为大闺女、女婿这一房得到的家产很符合何曾氏的心理预期。 在一家子都是豺狼的情况下,何元慧却还得了三十亩良田、二十亩山地、并若干其他财产。 虽然镇上那间颇有油水的铺子归到了三房手里,可大房得到的这一笔财产在大良镇来说,也是很可观的了,自家闺女、女婿并没有吃啥亏,何曾氏当然高兴了。 今后何元慧当家做主,一切事宜都要靠她自己上手,加之何元慧刚有了身孕,一时间难免有点忙不过来。何曾氏想想后觉得不放心,因此决定自己上大闺女家看看有啥可以搭把手,于是就把家中事宜托付给张惜花。 由张惜花打理家事,何曾氏没啥不放心的。 婆婆交代完,一甩手便很放心的去了杏花村,张惜花对于家中别的事都不愁,就愁自己儿子如今顽皮极了,一个错眼没看住他,榆哥可能就自己爬到家门外去啦。 如今春雨绵绵,外边的路上经常保持着湿润而泥泞的场面,榆哥这一跌跌撞撞的爬爬走走,总是滚得一身泥,衣裳弄脏了倒没事勤快一点洗洗便是了,就怕他自己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塞进嘴巴里,更害怕他玩耍中弄湿身体惹到什么病。 当娘的通病就是这般,自从孩子出世后,为他忧心这,忧心那,即便他将来长大了,也不会真正放下心来。 榆哥自从学会爬走后,很是活泼,一刻也闲不住。以前张惜花要做点什么事儿,直接把榆哥往床上一扔、或者塞到摇椅中,榆哥便无可奈何。但现在这些办法渐渐地拴不住他了,因此,张惜花是真的愁呀。 幸好家里还有小姑帮忙带带孩子。 今日何元元抱着榆哥到村子里悠转闲逛,张惜花便腾出手来收拾她的药柜。她一个忙不过来,何生帮着她整理。 从去年底时开始打造,一直到现在才能使用。药柜占了一面墙,是按着医馆用的样式打造的,可谓是花了何生与何大栓不少心思。 张惜花现在就是把自己库存现有的药材整理好,按着药性区分开来存放。 有了药柜,抓药、配药真的方便很多。张惜花将手中的一盒药材装入一格抽屉里,她转过头来,对着何生笑得眉眼弯弯道:“何郎,那几匣子甘草、熟地、柴胡都给我吧。” 药柜弄好后,媳妇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瞧见她的笑颜,知她是真心的喜欢,何生的心情也跟着很好,他依言先将甘草递给了张惜花。 耳濡目染之下,何生不仅已经能辨识不少草药,对其的药性也了解了很多,轻轻松松就找到了媳妇说的那几样。 “上面那几格我来放。”何生见媳妇踮着脚尖显得有点吃力,他赶紧道。 何生的个子比张惜花高了近一个头,张惜花需要踮起脚尖或者搬个矮凳子踩着才能够到药柜最上面那一层,换成何生只抬起手臂一下子就能触摸到。 张惜花也不逞强,放了手让丈夫来弄,她自转身将其他的药材理出来。在这个房间中,夫妻两时而说上一句话,时而安静的一言不发。 “错了,那匣药不能放那儿,要放在那个抽屉。”张惜花看见何生放错,忙指正。 何生问:“这儿?” 张惜花抿嘴笑:“嗯!没错呢。” 何生立时放进去,又举起一匣问道:“那这个呢?” 张惜花指指某一处,何生不待她说出声,很快也放好了。 每一样药材存放在哪一格,张惜花心里基本已经有谱。现在使唤起自己丈夫,那是得心应手,何生自己也甘之如饴。 花费了近一个半时辰,才好不容易摆放完,张惜花的头发上不小心沾了一点药屑,何生伸手捻起来扔掉后,又顺手在媳妇儿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丈夫偶尔表现出来的亲昵动作,张惜花如今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坦然受之,她靠近何生,柔声问道:“肚子饿了吗?想吃什么呢?我给你烙个饼吃好吗?” 一上午都在搬搬抬抬,两人此时才得到歇息的时间。何生望一眼窗外,估计也快要正午了,便道:“我想吃鸡蛋烙饼,里面要夹韭菜。” 院子那一片菜地挨着墙角的旁边种的那几排韭菜割完后,新芽大约长到了何生的手掌长,他昨天瞧见时估计又可以割一把了,因此何生说的毫无心理负担。 张惜花眯起眼睛笑道:“你咋看见的呢?我最近可没见着你往菜地那儿去呢。” 何生听了颇觉好笑,便道:“你又没时时刻刻呆在我身边,没瞧见的多了呢。” 说完后,因张惜花靠得他很近,何生突然将媳妇拉入怀里,两只手很快环住她的腰身,张惜花被丈夫的举动弄得一愣,羞涩的轻轻推推他,嗔道:“现在没在房里呢。” 何生非但没有松开,双手反而缠绕得更紧,很有点赖皮的味道,说:“家里没别人,就我们俩呢。” 娘亲去了大姐家,爹爹在山地那儿一时半刻不会到家,妹妹与儿子去别家串门了。若不是早考虑到这些,何生才不敢在卧室以外的地方对媳妇表示出这般亲密的行为。 夫妻两难得在家中有个独处的间隙,何生与张惜花想亲密一点时,都感觉更放松,更自然。 何生还得寸进尺地用手捏捏她腰间的那一点点肉,自从生完榆哥后,媳妇的模样虽然依旧瞧着清瘦,只有褪去衣裳后才能知道她的确丰腴了不少。抚摸时带点肉|感令何生更觉喜欢。特别是晚上睡觉搂着媳妇,怀中柔软的触感让他觉得很舒服。 所以何生总是喜欢将她团团搂紧睡觉。 “挠到痒痒了呢。”张惜花忍不住笑着推开他,推不开便恼道:“快点放开我啦。” 何生眉目上扬,眼睛里都是亮光。 张惜花见推不开他,丈夫偶尔会露出顽童的一面,实在让人无可奈何,她只好向他挠过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何生也怕痒,一不小心着了张惜花的道。他笑了笑却没有躲开,两只有力的手很快就钳制住了媳妇,并使她动弹不得。 何生略微得意道:“动不了吧?” 一副看你奈我如何?看你怎么办的得势表情,张惜花被禁锢在丈夫的怀里,她虽然看不见,也能从他的语气里感觉出来,她的脸颊两侧情不自禁地悄悄飞起一抹绯红。 不等张惜花说点什么,何生的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身子也越来越僵硬,再不复刚才的自然。 可即便如此,何生也没立时放开她,一只手紧紧的钳制她,另一只手不由自主的开始往她身上肆意游走。张惜花既惊又羞,窘得不知如何是好。何生垂下头紧贴着她发烫的脸颊,他知道媳妇害羞了,他也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略冲动,可就是舍不得放开,亦舍不得停下游动的手掌。 就这么耗了一会儿,这间屋子离着灶房最远,特意收拾出来放药材,开了有两扇木窗,此时光线还不错,颇有种光天化日之下做不轨之事的感觉,张惜花委实觉得害羞。 约莫一刻后。 “呃,你不是想要吃鸡蛋饼吗?”张惜花首先打破了沉默,再不放手待会儿公公与小姑他们有可能突然回来呢?她可不想被撞见呀,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敢拿来赌。 家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相处时多尴尬呢。张惜花心想她可不能丢这个脸。 绝对绝对不能! 媳妇提到吃鸡蛋饼,何生也意识到现在时间不早了,只能遗憾的放开了媳妇,松开时脸上的不甘愿一闪而过。 得了自由,张惜花赶紧从他身边跳开。 媳妇那种犹如惊慌逃跑的小鹿姿态,立时逗乐了何生,他心想难道自己变成了洪水猛兽吗? 何生笑着道:“我去菜地割韭菜,还要摘什么菜呢?” 张惜花想了想,便道:“弄一把蒜薹吧。我等会儿切点腊肉合着一块炒。” 地里的大蒜正在抽薹,现在掐来吃也很美味了,过年时的腊肉家中还有不少,再弄点干辣椒一起炒,这道简单的菜肴却十分得丈夫与公公的欢心。 果然,何生一听完,立马道:“那我摘多一点蒜薹。” 丈夫高兴地跨出了门槛,张惜花捂着发烫的脸颊,因紧密相拥引得砰砰跳跃的那颗心总算平静下来,她整理了下衣裳后,才走到灶房里忙活。 主食除了鸡蛋饼,张惜花又弄了玉米饼,不等午饭做出来,何元元就带着榆哥回来了。 一进门何元元就高兴地喊道:“嫂子,现在有吃的吗?我们的肚子快饿扁啦。” 张惜花抽空回道:“有鸡蛋饼呢,你自端来吃罢。” 灶房的门口立时探入一大一小两个脑袋,何元元牵着榆哥,榆哥看见自家娘亲,兴奋地喊道:“呀!呀!” 张惜花回了一个笑脸。 榆哥张开手要抱抱,他饿了,何元元捻了点鸡蛋饼往他嘴里递,榆哥吃进嘴里,立时冲着张惜花喊:“羊……” 张惜花忙的没空理会他,榆哥觉得有点委屈,等何元元再给他喂鸡蛋饼时,榆哥故意偏过头不吃,眼睁睁地盯着张惜花的背影。 何元元嘟嘴笑骂:“你这个小坏蛋,有了娘就忘了姑姑啦。刚才谁要跑出去玩儿是姑姑带着去的?” “小坏蛋,姑姑带着你追了半天的鸡群,可累坏了。不吃的话,下次姑姑不带你去玩儿了。”何元元威胁道。 榆哥可听不懂,扭着身子就要挣脱何元元的束缚,奔向张惜花的怀抱。 早已经领教过榆哥的蛮劲,眼看要被他挣脱,何元元故意板着脸对他道:“啵一口姑姑,姑姑就放开你。” 榆哥听到了“啵”字,家里人最喜欢与他玩的游戏,他扭过头冲何元元露出一个无邪的笑容,对着她的脸蛋毫不吝啬的亲了一口。 何元元把另一边脸蛋凑过去,示意道:“来……” 榆哥嘟着嘴巴再次啵了一口。 何元元笑哈哈地放开了榆哥,原是想牵着他的手走到张惜花身边,不想何元元刚一放开,榆哥立刻蹬蹬蹬地快步扑向张惜花,一把就抱住了娘亲的小腿。 张惜花转身时差点绊倒了他,榆哥抬头笑着咕噜噜的说话儿。 张惜花只好放下手里的碗,卷了衣袖弯低腰将儿子抱起来,榆哥毛茸茸的小脑袋随即钻进她的怀里。 张惜花笑问:“跟姑姑又追着鸡群玩儿啦?” 何元元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口喝下去后,大声道:“可不是呢,从村头追到村尾,还不肯让我抱,只能牵着他的手跑,也不晓得我们小鱼儿哪里来的力气呢。” 张惜花听得只想笑,想回一句话时却感觉到怀中的榆哥很不安分,他扭来扭去,不停地用手拉扯她胸口的衣襟,小脑袋更是在她的胸前探来探去,明明知道吃的就在眼前,可就是寻不到。 榆哥鼓着腮帮子,耐心十足的继续拉扯她的衣襟。 张惜花只好又将儿子的脑袋移到肩膀处,转身对何元元道:“元元你看一下,锅里的菜等下就可以装盘了。” 何元元点点头,并道:“嫂子不要忘记给小鱼儿把尿啊。上午我只给他把了一次尿呢。” 她带着侄儿不知不觉走到黄家门前,于是留下来与黄家旺说了好一会儿话。两个人已经定亲,婚期就在今年秋收后。说起来,见面可以不用怎么避讳,可太过频繁总要落人口实,中间有个榆哥隔着,虽然是个孩童,不过总算不是孤男寡女,倒显得没那么尴尬了。 带着小鱼儿玩耍的好处,还有这一项呢。何元元偷偷高兴的计较了一下,她用手将耳垂旁的发碎理顺,手停在发丝上的某处,回家之前这儿还戴了一朵黄家旺摘下来的迎春花,不过花却被小鱼儿这个坏蛋扔掉了。 榆哥对啥都好奇,就是张惜花自己头上如今都不敢戴过多的发饰,榆哥瞧见可能会摘掉的。 张惜花抱了儿子走出灶房,首先帮他把了一回尿,再则就是要给他喂饭。 榆哥小米粒般的乳牙渐渐长大,上下两面的牙齿也慢慢冒出来,可以吃的食物已经不限于粥汤类,像今天做的鸡蛋饼,可以喂一些给他吃。 榆哥坐在小板凳上,他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张惜花,黝黑的眼睛仿佛有晶莹的光泽闪现。 他主动张开嘴喊:“啊……” 张惜花忍不住捂嘴掩饰唇间的笑意,家里屋檐下有燕子筑巢,幼鸟便是张大了嘴讨食的。儿子这憨态像极了幼鸟,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啊……”榆哥疑惑的抬头,再次张大嘴巴。 张惜花马上将扯碎的鸡蛋饼喂进他嘴巴里。榆哥合上嘴,鼓着腮帮子咀嚼,没一会又张开嘴。 意识到这两天吃的东西不对,榆哥只配合了几下,面对娘亲再递过来的勺子,他别过头不肯配合,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扑进张惜花的怀里。 幸好张惜花接的快,不然非摔地上不可。 榆哥泥鳅似的在她胸口扭动,两只手攀扯着她的衣裳,张惜花颇为头疼道:“你姑姑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小坏蛋。” 榆哥咧嘴笑嘿嘿笑,行动上却不依不饶地往她身上爬。 张惜花无奈极了,只好一把抱起他往房间里走。给儿子戒奶这个事儿吧,目前还是艰难的问题啊。 堂屋里何元元已经将碗筷摆上饭桌,她端了一盘菜放下后,冲张惜花喊道:“嫂子,喂完小鱼儿就来吃饭罢。” 张惜花点点头,自回了房间。 刚打开门,何生正在房里,张惜花轻声道:“何郎,饭好了,你去吃饭罢。” 何生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点头。见张惜花解开衣襟给儿子喂奶,何生问道:“小家伙今天也不肯老实吃饭?” “也不知道这性子随了谁呢。”张惜花说道,表情很是苦恼。 她近来尝试几次给儿子戒掉母|乳,先前喂啥都吃,从没挑过食的小人儿,许是天生机灵,他意识到娘亲的用意后,就开始有意识的抵触别的食物,就是吃进嘴里也只沾一点便再不肯了。 “咳咳……”何生尴尬的轻咳一下,张惜花只是随口嘟囔一句,何生却想多了,两人的儿子,既然不是随了媳妇,肯定是随他的。 前阵子何生偶尔听娘说过,他幼时好像是一岁半才彻底断奶的。于是听到张惜花刚才的话,何生莫名有点心虚。 何生偷偷瞥一眼坐在床沿上的媳妇,发现她似乎没有意识什么,舒口气道:“等娘回来问问怎么办?” 何曾氏已经在杏花村呆了两天,估计这两天便该家来了。关于儿子的问题,何生自己搞不定,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娘身上。 “呀!”张惜花惊呼一声。 “怎么了?”何生问,他原本已经走到门边,立时又退回到床榻,紧张地盯着张惜花看。 张惜花龇着牙,收起疼痛的表情,瞪一眼已经被扔到床上翻滚咯咯笑的“小冤家”,有点委屈的对何生道:“他刚才又咬到我了。” 何生的目光凝住片刻,才道:“咳咳……我把小家伙抱出去吧。” 张惜花顺着丈夫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胸前,才发现一片春光外泄,她默默的背过身将衣裳整理好。 平静一下,张惜花转过身时,见丈夫已经扛起儿子打算出门,她站起来准备跟着走出去。 何生略等了等她,柔声问:“还疼不疼?” 张惜花有点难为情,垂低头道:“不疼了。” 何生明显不太相信,儿子那几颗小乳牙他自己也领教过,先前榆哥磨牙时,咬过几次他的手指,自己皮粗肉糙耐疼,可媳妇不一样,且还是那么柔弱的地方。 何生也是心疼得不行,自己都舍不得弄疼她,却让儿子莽撞了好几回,想到此,何生沉声道:“以后别给小家伙喂奶了。他不肯吃东西,饿他几顿,饿极了总肯吃的。” 说得倒是容易,可每次榆哥不肯吃东西,饿极了哇哇哭着要娘时,张惜花总控制不住心疼。 也因此,才尝试好几次断不了。 “你不要心软了。早一天晚一天儿子总要戒的。他是个男娃,咱们不能过多纵容他。”见媳妇面露不忍,何生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发出的音量低到只有夫妻两人才听得见。 既然丈夫已经下了决定,张惜花想想也同意了。 她抬头望向趴在丈夫怀里榆哥,榆哥黑亮的眼睛也望向她,那张与丈夫何其相似的小脸乐呵呵地笑。他对爹娘无限的依赖着,丝毫察觉不到今后自己再没有香香的奶奶吃啦。 平淡的日子一瞬过了两天,何曾氏总算回到了家里。回程是李大郎赶着牛车给送回来的。 李大郎此时家中事多,大致与岳父、妻弟说了下分家的情况,没多停留就赶回了杏花村。 何曾氏两手托起孙子,来回在院子里走动,过得片刻就气喘吁吁了,她呼出一口气,笑道:“奶奶才离家几日呢,咱们榆哥就长个子啦?” 最后何曾氏把榆哥放到地上,改牵着他的手,又对张惜花道:“等会去江屠户那儿切点猪肝家来,弄点汤让榆哥喝。” 对于喂养孙子的问题,何曾氏从来都是大方的。 “哎。”张惜花应道。 接下来何曾氏就打开了话匣子,她笑着道:“你们大姐那儿,她公公婆婆如今是跟着二房吃住的。” 何元元跳起来问道:“呀?怎么个情况?” 自古婆媳不对付,虽然自家娘与嫂子目前看来处的很平和,下西村可是有近百户人家呢,那些个婆媳大战何元元从小看得也不少,而大姐的公婆虽然没那种极品夸张,这么些年来也让大姐堵过几次心。大姐他们分家,能不与公婆吃住在一起,在何元元看来显然是件大好事呀。 何曾氏道:“估摸着是不放心二房,那老两口是想自己看着吧。” 何曾氏并不是个好八卦的人,三言两句解释清楚了。 原本按着李婆子的打算,自然是让郑巧儿滚蛋,她生的儿子留下交由小郑氏抚养,然后李二郎收收心,有了儿子就老老实实过日子罢。他们都以为李二郎与小郑氏的矛盾只因着没生下儿子呢。 世事哪能时时如意。至少李二郎对郑巧儿的心意就不能说斩断就斩断,儿大不由娘,想着老二好不容易有了子嗣,李婆子一向偏疼他,先前那馊主意拖字诀一拖再拖,最后弄到骑虎难下,看在孙子的份上,李婆子与李老头只能依了李二郎让郑巧儿入门。 分家后,李婆子与李老头的养老问题,是由四个儿子共同承当,按理他们该与大房同吃住,不过李婆子拒绝了。 让郑巧儿做了儿媳妇,李婆子总觉很不甘心。心想既然入了她李家门,她不拿捏一下郑巧儿如何能心平气和?李婆子已经打定主意不让郑巧儿好过了,这才决定跟二房过。 不管李家的事儿怎么决定的。自家大闺女以后日子好过点,何曾氏也没话可说的。 显然何家其他人都是这么觉得的。话题绕着李家说了没几句,就没人再询问了。 何曾氏不善八卦,张惜花也不爱论人口舌,何元元对于李家的事儿一点兴趣都没有。院子里一时间只剩下榆哥稚嫩的笑声。 略微片刻,何元元试探道:“娘,要不我去给小鱼儿买猪肝?” 江屠户家住在村尾,要去到他家,绕一点路可以去黄家溜一圈,何元元暗暗地想。 估计黄家旺那傻子也想见自己一面的?上次她主动跑到黄家门口,那傻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裂开嘴巴半天都没合上,都能塞一个大鸭蛋进去。简直不忍直视他。 何元元一边嫌弃他,一边又蛮想见见他。 何曾氏的目光停在小闺女身上一会儿,想想还是点头同意,塞了几个铜板给何元元,末了不忘叮嘱道:“早点家来。” 何元元撒丫子跑出门了。 榆哥踢踢腿想追上去,奈何他不要人扶着走路还是微微颤颤,他转头冲何曾氏咧嘴笑,指着大门口的方向啊啊叫。 何曾氏揉揉榆哥的软发,摇摇头道:“不咯,奶奶走不动咯。”说完立时拿起一件小玩意塞进榆哥手里转移他的注意力。 春雨停了,今天有太阳出来,张惜花趁着阳光好,收拾了榆哥换下的衣裳,在水井里打了水洗干净。 何曾氏指着榆哥,向张惜花问道:“他这几天吃饭可吃得香?” “喂的都能吃完。”张惜花回道,只不过喂的很是辛苦而已,这小家伙贼精明,要花精力哄着,耗费了她不少时间呢。稍微停顿后,张惜花继续道:“榆哥他爹说一定要让他断奶了。” 何曾氏听完略加思索,就笑着道:“现在戒掉也可以,这几日到了饭点你就躲出去,我来带着榆哥。” 何曾氏想的更深远,孙子现在断奶不会影响他的身体,儿媳妇也可以尽快调整身体再怀一胎。 加之小闺女的婚期定在秋收后,等她嫁人,家里的人口更加简单了。儿子媳妇生多几个,趁着她与老头子身体还健壮时就多帮他们带带。这是何大栓与何曾氏心里的打算。 随后几天,每到了榆哥吃东西时,张惜花都要找借口躲出去,一直等到榆哥顺利把食物吃完才家来。 起初时,张惜花在隔壁都能听到榆哥嚎啕大哭的声音,心疼得她差点就后悔了。不过她已经下定决心把心狠一狠,于是只过得三日,榆哥倒是乖巧起来,每顿饭都吃得干干净净。 只是每次瞧见张惜花要踏出院门,榆哥就眼巴巴地盯着她,摇摇晃晃地就要赶到她身边呆着,扯着她的衣裳不让走。 张惜花深切的感受到儿子对自己的依恋。她十月怀胎才生下来的孩子,开始有自我的意识,渐渐在长大了。张惜花的心柔软得简直可以滴出水来。 晚间洗漱完,何生褪了衣裳躺到床上时,媳妇与儿子一大一小窝成一团躺在里侧。何生见她睁着眼睛,就轻轻地问:“怎么还没睡呢?” “嘘……”张惜花示意丈夫再小声点儿,她压低嗓音道:“小鱼儿刚睡着呢,不要吵着他。” 许是意识到娘亲故意不理会自己,榆哥这几天睡觉时表现得都很不安,一定要窝在她的怀里才能睡熟,并且稍微一动,就有清晰的迹象。张惜花不得不让丈夫小声点儿。 何生看着蜷缩在媳妇咯吱窝中的儿子,那小眉头紧皱、嘴巴紧紧的抿住,偶尔还吸吸鼻子。何生担忧的问:“他身体没大碍罢?” 张惜花凝视着丈夫,安抚道:“没有呢。就是我这两天故意躲着他,让他感觉不安了。” 何生沉默了。 若说对榆哥的爱,没人比得过何生与张惜花这对夫妻。何生对自己媳妇的爱隐藏在心底深处难以启口,可是对自己的孩子,他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几乎是一点儿也没有掩饰过。 榆哥刚生出那会儿,何生盯着榆哥简直看不够,恨不得外出干活也揣怀里兜着。 现在瞧着儿子此时的模样,何生也心疼呢。 房间里还亮着油灯,何生见媳妇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他压低声道:“惜花,将小家伙给我抱吧。” “嗯?”张惜花问。 何生伸开手,放柔了音量道:“没事儿,咱们只要动作轻一点,不会弄醒他的。” 张惜花手臂确实发麻了,她缓慢地移动,很顺利的将怀中的儿子送到丈夫怀里。 榆哥只翻了个身,瘪了嘴巴要叫喊,何生轻轻摇了摇,榆哥可能是感觉到爹爹熟悉的气息就没有立时哭喊,总算将儿子哄住了何生心里松口气,过得一刻榆哥陷入沉睡时,何生才道:“我把油灯熄灭了,你先睡吧。” 何生说完吹灭灯火,之后将背部靠在床头上,闭上眼睛假寐。 现在还是有点凉,张惜花帮丈夫拉过被子盖着身体,依偎着他的身体慢慢闭眼睡着。 翌日清晨。张惜花睁开眼时窗外的天还很黑,她的头枕在何生的手臂上,何生另一只手托着榆哥,榆哥整个晚上都是趴在何生的胸膛睡眠。一家三口互相挤在一起的画面显得很是温馨。 张惜花有点贪念身旁的温暖,一时赖洋洋地趴着没有动弹。直到何生动了动,张惜花往他怀里蹭,何生抬手想将媳妇搂紧时,又记起儿子此刻还呆在怀里,手又落了回去。 张惜花问:“要起床吗?” 何生抿嘴笑道:“等会吧。” 房间安静了一会儿,张惜花心想丈夫不会一整晚都没怎么动吧?那胳膊多酸呀!不止胳膊,全身肯定都是酸涩的,她伸手帮何生捏着肩膀,就说道:“何郎,你把小家伙给我吧。” 何生小心翼翼的将儿子移开,张惜花接过后见榆哥没有清醒的迹象,干脆就把他放在里侧。 棉被里很是暖和,相信榆哥不会醒来。 待她一回转身,何生伸了个懒腰,然后就把媳妇抱了个满怀,他的身体立时翻转覆盖在她的身上,整颗脑袋抵在张惜花的锁骨处,闷声道:“给我捏一下肩膀吧。” 张惜花双手环住他,略微羞涩的说:“嗯。你要先放开我,然后背部向上趴着呀。” 何生尤其喜欢媳妇帮他揉肩捶背。张惜花也经常帮他,特别是一到了农忙时节,丈夫做的都是辛苦活,临睡前,她帮他捏捏肩膀,松松肌肉,他就能好受很多。 长久下来,这倒是变成一件夫妻两私底下的情|趣。 何生嘴上答应了,可是根本不付诸行动,他身材高大当然也沉重,整个压着她时,张惜花就别想推开他。 她又羞又恼,最后只能被压着重重地喘气,张惜花忍不住探向窗口,发现外面的天还是黑的,可是若等会儿榆哥醒来呢?丈夫要是磨蹭的时间久了些,事情完了天就亮了呢?总之顾虑重重,她真的是连哀求声儿也不敢发出。 何生腾出一只手十分享受的上下游走,两个人缠在一起,何生自然而然的吻住媳妇的唇。 张惜花在这种事儿上,总是处于被动,几乎连招架的力气也无。等她发现身上的衣裳几乎罩不住身体时,一切已经阻止不了。 何生挤开她的双腿,轻轻的吻着她,过得片刻后,何生做贼似的笑道:“别怕,我会尽量快一点的。” 张惜花的心思被丈夫猜中,她有点哭笑不得。的确她现在只想着何生能快一点,虽然公鸡尚未打鸣,不过想想也快了。 “喔喔喔……”果然,何家竹笼里关着的两只公鸡开始此起彼伏的叫起来。 何生整个人一僵,他好想收回刚才那句话。现在真的是不快一点也不行了。 最后这个快一点,还是磨蹭到天光大亮。 张惜花歪歪斜斜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看着何生精神抖擞的开始穿衣裳。感觉到媳妇幽怨的眼神,何生回头笑道:“家里事儿还不多呢,你迟一些起床爹娘都不会说什么的。” 张惜花瞪着他,懒得再费口舌。 何生披上最后一件外衣,就走到床榻前,询问道:“要不我跟娘说你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 张惜花微微张口,简直不知道如何说他。 何生勾起嘴角,见到媳妇那种欲言又止的无奈表情,他唇间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坏蛋!”张惜花想了半天,只骂了这一句。 何生裂开嘴笑,笑得十分畅快。好不容易停住,他对张惜花道:“今天给我熬大米粥喝吧?我等会先去看看下炕那几亩田地,若是早的话,我就看看能不能捉到几条鱼。” 张惜花顾不得跟他置气,毕竟夫妻之间那种事情不是只有何生一个人享受,她也乐在其中。于是赶紧道:“捉什么鱼,现在溪水还凉得很。你不要去捉。我和儿子又不馋这些。” 张惜花从床上爬起来,气鼓鼓地瞪着何生。何生知她是心疼自己,拉开房间前准备踏出去前,笑着道:“嗯,那我不去了。等彻底暖和了再去捉。” 那还差不多。张惜花眉目舒张开了。望一眼睡熟的榆哥,张惜花掀开棉被,下床穿戴起来。 出了房门,丈夫早已经不见人影,又见婆婆已经坐在院子里剁猪草,张惜花心里很是尴尬,脸上还是表情如常的,走过去喊道:“娘,阿生说今早想吃大米粥,灶房那个米缸昨天用完了。” 何曾氏道:“去我房里舀吧。” “榆哥的米糊是不是快吃完了?你多舀些,等会用了朝食我就给他磨点米糊。”何曾氏追问道。 张惜花道:“是要快没了,我正准备要磨一些呢。” 何曾氏停下手,道:“行了,你去做朝食,米糊还是让我来弄。” 婆媳两个各自做自己的,何元元没过片刻也跟着起来了。她近来很认真的跟着张惜花学烧菜,态度摆正后,何元元上手的很快,烧出来的味道已经比何曾氏做的好吃。 姑嫂两个人很快就整治好朝食。何元元跑到家门口喊道:“爹,回来吃朝食了。” 何大栓就在家门口的田地里施肥,是从牲口栏中挑过去的农家肥,再有几天就将浸种催芽的水稻种子播到田里,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标志着今年的繁忙期又开始了。 春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不仅田地、山上到处皆开始冒绿芽长出新生命,在家里窝了整个冬天,村子里传来怀孕消息的人家已经有三户,这三户都是请张惜花去脉诊的。 江家整洁的小院子里。 雁娘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她不敢相信的再次向张惜花问道:“惜花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经过一年多调养,雁娘整个人如蒙尘的珍珠,掸去灰尘,露出了美丽的真面目。她凝望着张惜花时,那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让人不知不觉放软了声音。 张惜花打趣的笑道:“我还能骗你吗?” 雁娘高兴得几乎想跳跃,天知道她对于这个孩子渴望了多久,压抑着喜悦,她用手抵住腹部,一点点的抚摸着。 半响后,雁娘才很不好意思的对张惜花道:“看我,都快忘形了。惜花姐你可别介意。” 张惜花理解的。她当初得知怀上了榆哥时,心中很欢喜,那种喜悦涌在心头时,甚至可以令人沉溺其中。 张惜花道:“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要特别注意自己的身体,需要禁忌、注意的事儿我给你详细说一说。” 雁娘专注地听着。惜花姐生榆哥生的顺利,她本身又是大夫,听她的准是没错的。 张惜花如今不是纸上谈兵的人了,结合自己的经验,把怀孕的注意事项说得头头是道。 完了后,张惜花道:“听明白了吗?大山哥他们现在不在家里,若是有个甚的不明白,你就喊他们过来找我。” “等他们家来,我会跟他们说的。”雁娘不停的点头,俏丽的容颜染上一抹红晕。 想她也是听进去了,张惜花道:“肚子别着凉了,再去添件衣裳吧。我先家去了。” 原本只是想带着榆哥到雁娘家串串门,谁想顺道帮她把出怀了身孕。沾染上这种喜事,张惜花心里也是高兴的。 现在江家的条件比去年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买的那几亩地,今年新帝登基减免赋税,至少不用担心饿肚子这个问题了。他们兄弟三人向来齐心协力,里里外外都可以当起家来,根本不用雁娘再做什么,她怀了身孕,估计江家兄弟连家务都不让她再做了。 两个人先前说的兴起,榆哥早已哈欠连连,最后歪在娘亲的怀抱里睡着了。张惜花抱着他站起来,榆哥都没醒。 因为近来雨水下得多,村子里主干道上重新铺了很多平整的石块,张惜花踩在上面,慢腾腾的往家里走。 进了院门,何元元正在在做绣活。 张惜花问道:“还没绣好呢?” 何元元苦恼道:“总觉得不甚好看,要再换个花样才是。” 女红上面张惜花没有小姑好,这方面小姑可以做她的师傅。张惜花抿嘴笑道:“我瞧着挺好看的呀。” “这个鸳鸯太呆了,瞧着比家里养的大肥鸭还丑,我就是不满意这个。”何元元摊开手里的绣绷子给张惜花看,指着那只鸳鸯。 瞧着与黄家旺十分神似。小姑倒是很会抓住他的特点。张惜花心里好笑,不过却没说出来。“你别急,慢慢绣。左右时间都来得及呢。” 大半年的时间,怎么都够小姑把这些东西准备好了。张惜花当初与何生订婚时订得急切,那嫁衣都是蔡氏领着她熬夜绣的,妹妹荷花也帮忙修边边角角。 后面的枕套、鞋子、帕子等等东西,赶得急,做工真的很不讲究。张惜花现在每次清洗枕套看到那两只戏水鸳鸯时,都恨不得重新再绣过。 幸好至今没听到何生嫌弃过。 “那我换一块。”何元元左看右看,决定挑一块布重新绣。 张惜花道:“我把榆哥放到床上。” 等她出来时,何元元突然问:“嫂子,你刚才怎么出去那么久呀?我一个呆家里好生无聊。” 育种的秧苗还在长,目前不到插秧的时候,何大栓与何生父子两个现在先把田地整理好,张惜花与何曾氏都时不时去帮忙。 经常独留了何元元一人在家。她要嫁人了,总不好再多干农活,何曾氏是要把小闺女养得白嫩点再出门。 张惜花准备去做饭,便道:“去雁娘家呢,正好查出她有了身孕。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何元元咂舌:“她也怀孕啦?” 张惜花笑了,道:“是呀。雁娘怀孕很正常的呢,她之前一直都在做准备呀。” 何元元掰着手指细数了下,目前身边的孕妇,秀娘、丽娘、大姐、另几位村里的嫂子。 这也太多了! 何元元想到自己与黄家旺成亲后,也要生娃,心里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那滋味实在有点复杂。 说到黄家旺,没过一会,他就上门了。 何元元开了门,轻声问:“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按理应该要在田间忙碌。 黄家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咧嘴道:“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我有三天没见着你了。” 何元元避开他炙热的目光,红着脸道:“有啥事儿快说啦,待会儿不是要下田吗?” “给你。”黄家旺摊开掌心,掌心里面躺着一只发簪,镶了一颗粉红色泽圆润的珠子。 眼光挑剔如何元元,她也承认这只发簪很好看。 黄家旺继续道:“我给你戴上好不好?” 说完就要给插|到她的发鬓上面,何元元轻声问:“你去镇上了?在哪儿买的?费了不少钱吧?以后不要买了啊。” 一连串的问题,黄家旺帮她戴上后,一脸满足的望着何元元,扬起嘴角笑道:“没有呢。没费多少钱。刚才有货郎路过,我瞧着样式好看,想买来给你戴。” 何元元展示给他看,迟疑地问:“那好看吗?” 黄家旺眼里聚集着浓烈得化不开的情意,他情不自禁牵起她的手,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 何元元声音也放低了,道:“我很喜欢呢。不过你以后不要再买了,我有很多发簪呢。” 听闻她那一句“喜欢”,黄家旺的心定了定,已经不再忐忑,至于元元说别再买了,他听过后每次答应了,接着很快又会忘记。 何元元见他屡说不改,故意板着脸道:“真不要再买了!等我……等我……”眼睛一闭,话就容易说出口了。 “等我嫁了你,你的银钱就是我的了。现在大手大脚的花用了,岂不是浪费?”何元元干脆道。 黄家旺不出声了。只盯着她靓丽的容颜瞧,连眨一下眼的时间都舍不得浪费。 半响,何元元嗔道:“你到底听清楚没有!” 黄家旺挠挠头,窘着脸道:“我知道了。以后要买什么,我都问你要不要再买。” 两个人也没有进堂屋里,只在何家的院子中说话。张惜花在灶房忙碌,等黄家旺走了,她都不晓得他来过。 何元元丢开绣绷子,进了闺房捧着那只发簪爱不释手的瞧。她很明白,嘴上说让他别花费钱买这些东西,为着他的那一份心意,心里却是很喜欢的。 春风拂面,带来一阵暖意。下午时,张惜花把榆哥留在家里让小姑看着,她也跟着婆婆到田里干活。 傍晚时,在另一块田做事的何生就过来接张惜花与何曾氏。何曾氏走在前头,留了那小夫妻在后面走。 等进了家门,听何元元说江铁山与江小山两个已经等了差不多两刻,不用问什么事儿,张惜花就猜测到了。 江铁山笑道:“弟妹,雁娘有了身子,还该注意些什么呢?劳烦你再给我哥俩说说。” 他就怕雁娘记差了,漏掉什么,因此自己上门来问哥仔细了。江小山同样如此,至于江大山,留在家里做饭呢,一点活儿都不敢让雁娘做。 去年落胎的阴影对江家兄弟影响太大了。 何曾氏抬头问:“哦?你媳妇有身子了?” “是呢。娘,我上午帮雁娘脉诊查出来的,一个多月了。那丫头也是有点粗心。若不是我看她有嗜睡,顺手探了下,还没那么快知道。”张惜花代为答道。 江铁山与江小山的脸上都纠结着,比刷碗的丝瓜结还夸张。 张惜花赶紧道:“她这一胎脉象很稳。注意着准会没事的。” 把两个忧心忡忡的准爹爹送走后,何曾氏感慨了一句,道:“她这一胎保住就好。” 江家兄弟各个都不小了。再没个子嗣,实在不好。大良镇不管富庶,都尤其重视子嗣香火。 张惜花道:“她养了一年,现在身体好着呢。肯定保得住的。” 说道怀孕的事儿,村子里有消息的妇人着实不少,何曾氏在儿媳妇的干瘪的肚子上悄悄扫了一下。 何曾氏突然道:“惜花啊。最近带着榆哥是不是不方便?要不夜晚时把他抱到我们房里。” 张惜花疑惑的望向婆婆。脑子一震后,恍然明白了点什么。婆婆的意思似乎是觉得榆哥阻自己与丈夫再要个孩子。 张惜花窘得都不知说啥好。 何曾氏道:“有个毛孩子在身边,的确吵了点。咱们榆哥现在也长大了,也让他适应离开你两睡。” 不等张惜花说什么,何曾氏就决定了。她说道:“我带两天试试,你们就放心办你们的事。” 张惜花:“……” 婆婆怕她听不明白,已经直接露骨的点出来了。 张惜花转头望向何生求助,何生觉得娘亲的这个主意十分好,不过孩子现在还小嘛,还是放他们夫妻身边吧。 于是,何生道:“娘,不用了。小家伙睡觉很老实了。他睡得沉着呢,最近打春雷都没惊醒。” 何生话里的意思是,他们夫妻的生活完全不会受孩子的影响。 张惜花:“……” 她决定避开这个话题,于是悄悄的往堂屋里遁走了。 ☆、第90章 夜色将下西村笼罩在一片黑暗下,村里很安静,家家户户都栓了门窗陷入沉睡,只远远的从田间传来阵阵虫鸣蛙叫,张惜花睡梦中感觉到腿被轻轻拉开,不一会儿便有硬|物挤进身体,来的突然,张惜花眉头轻皱,不由自主地闷哼了一声,她伸手推了推压在身上的人。 下方的人儿微微动了动,何生立时察觉到了,他将脑袋从张惜花的胸前抬起来,一双黑亮的眸子虽容入了漆黑的夜色中,却是灼热得吓人。 “吵醒你了?”何生哑着嗓子问道,随即他双手一捞将张惜花搂住,头挨着她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 张惜花摇摇头,她刚醒过来,头脑还不太清楚,整个人显得有几分迷糊。 天气渐热,床榻上的厚褥子已经在前两天被张惜花换了下来,现在躺在床榻上倒也不会觉得闷热,两人此时都只着了薄薄的内裳,夫妻俩贴得紧,随着一呼一吸间,发出一点轻微的颤抖,彼此都能轻易感受到,更别提何生还不愿意从媳妇的身体里退出来。 何生禁不住动了动,张惜花的脑袋逐渐恢复清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悄然地红了脸,她还是忍不住张开手攀附住丈夫的身子,轻声问道:“何郎,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何生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压低嗓音答道:“我们才睡下不久,还早着呢,你要是困了,只管睡吧。我会尽量轻一点的。” 何生面上极力表现得无异,可说完这话时,心里少不得有点心虚。他原就不打算吵醒媳妇的,可即便再小心谨慎,还是把人弄醒了。 张惜花张口几次欲言,最后又闭了嘴,只拿手在丈夫的腰间捏了捏。 相处时间一长,彼此已经熟悉对方的一些小动作,张惜花的这行为无异于沉默的邀请,何生的心瞬间又柔软了一分,但反应在行动上却更猛烈了,更有攻击性。 两个人都有意识的想再添一个孩子,可前段时间一直忙着农耕,每日累得只想呼呼大睡,根本就没时间没体力好好的温存一次,于是一闲下来后,何生便在这事儿上勤恳起来,他也晓得这两天自己太过孟浪,此时在媳妇的脖颈处啄了几口后,便轻柔的含住张惜花的唇。 痴缠了半响,两个人才停止。 浓烈的氛围慢慢下降,房间里安静了片刻,趁着临睡着前,何生说道:“明早我陪着你一块去挖草药,顺道也去炭窖那儿瞧瞧。” 一年之计在于春,紧赶慢赶地把庄稼种到田地里,目前长势良好,心中的这块大石落下后,眼看夏季将要来临,何生免不得又思忖起烧炭的副业来。 旧年何家的炭窖已经停了一年。 如今朝廷没了内乱,各处都在修生养息,估摸着很快也会有行商的队伍往大良镇这一带来,那么早点把木炭烧出来,就显得刻不容缓了。 “嗯——”靠在丈夫怀里,张惜花懒洋洋的也不愿意动弹,轻轻地应了一声后,她闭着眼睛便沉沉地睡去。 何生倒没有马上入睡,他爬起来把睡在小床上的榆哥给抱到大床上,榆哥性子活泼,夜里睡觉也不老实,某一次榆哥独自睡在小床上半夜里却掉下了床,自此后,夫妻俩便再也不敢让他独自睡觉了。 何生给张惜花母子两人盖好了被子后,自己才躺到媳妇身侧,慢慢的睡着。 翌日,尚未到鸡鸣时,何生就把张惜花叫起来,两个人简单收拾下,张惜花也快手快脚将简单的朝食弄出来,刚吃完,何大栓与何曾氏也跟着起床了,交待了一番,夫妻俩便往山上赶。 临出门前,张惜花还到房间里看了一眼榆哥,见榆哥睡得香甜,家里有婆婆照看着,张惜花心里很是放心。 前两日下过雨,清晨的山间雾气很浓,站在半山腰上,往远处看,沉沉叠叠的山峦如梦如幻,置身其间仿似入了仙境一般。 何生走在前面,恰好此时的路颇为陡峭,他立时伸了手紧紧牵住张惜花,两个人很顺利的过了这道坎。 张惜花的背篓中放着的都是一些轻巧的物什,有重量的都在何生的背篓里放着。 过了那个陡坡后,何生依然牵住媳妇的手没有放,张惜花四处寻摸草药的间隙,会偷偷地望着丈夫的后背出神片刻,她的丈夫平时虽然话语不多,偶尔也听过几句别的妇人闲话说他古板无趣,可张惜花觉得能嫁给何生,能有如今的生活,满满的唯有‘满足’一词可以表达她的感受。 再细想一下,别人眼中刻板无趣的何生,他的生动、他的体贴、他的温柔等等,也唯有作为妻子的自己可以享受得到。只要这般一想,张惜花的嘴角便不由上扬,于是她悄悄地捏了捏两人紧握的手。 “怎么了?”何生回过头问。 张惜花抿嘴笑道:“你出了好多汗呢。”说着就将自己的手巾递过去。 攀爬山坡时出了力,加上走了这么长时间,两个人少不得要出点汗。 何生指指张惜花的额头,示意她先自己擦擦,等媳妇擦完后,他才接过了手帕。 此行的目的是奔着挖草药来的,两人也不急着赶路,一路上走走停停,在一些有可能生长药材的地方找找看看,等赶到何家的炭窖那儿时,两个人的背篓里已经装了大半草药。 一段时间没有过来,小屋旁已经长了不少野草。稍微歇息一下,何生就开始清理四周的杂草。 张惜花上山挖草药,也没有什么针对性,基本上只要是草药,平时需要用到的,她就会采一点。 这次运气好,加上有何生的帮忙,需要的量早已经采完,她也不打算往更深的山里面走,就留下来帮丈夫的忙。 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季,又经历了雨雾绵绵的春季,炭窖虽然建造得很结实,使用前也要检查一下,看有无需要修补的地方。 索性没有什么大问题,何生夫妻俩皆放了心。 何生抬头望了一眼高挂的太阳,指着附近的一座山头,转身对张惜花道:“惜花,我往那儿走一趟,林子里现在蛇虫多,你就在这儿,不要往外跑了。” 之前趁着空闲时,何生在附近设置了几个捕捉小动物的简易陷阱,恰巧过来了,便想去看看有无收获。 张惜花点点头,嘱咐道:“快中午了,我待会儿就生火造饭,你早点回来。” “蛇虫如今不冬眠了,你也仔细着脚下。”心里不放心,她又加了一句,虽然这话两个人在进山时早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两次。 何生答应下来,人影很快就消失在山林中,张惜花把准备的小锅子拿出来在小溪中清洗干净,取出随身带着供两人食用的米粒,这里条件简陋,她只打算熬一锅粥。 张惜花原以为何生至少也得一个时辰才能赶回来,没想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回来了。 并且还不是两手空空,他手里提着一只气息奄奄的野鸡,还有一只手提着灰色兔子。 何生笑着道:”幸好我们来得及时,再不来这只兔子就该跑掉了。“ 张惜花也跟着展开笑颜,不管怎么样,有收获就是好的。那只野鸡可能被套住的时间长了,身上的羽毛身上的羽毛都拉耸着很是没精打采。不过兔子如今在何生的手上还上蹿下跳企图挣扎着。 何生把兔子捆好,便道:“你烧了有热水吗?我来处理一下这只鸡。” 处理猎物何生已经很顺手,张惜花这边的饭食弄完时,他已经把野鸡弄干净。 在小屋旁看到屋角放了一把新鲜的蕨菜,应该是媳妇刚才采摘的,何生靠近张惜花时便拿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难得打趣道:”怎又摘了蕨菜?咱们村里附近的山头蕨菜很多呢,估摸着你都摘不完。这把蕨菜我给你背回家,不过下次不要摘了,你家丈夫我的力气再大,也背不动那么多呀。“ 何生眉目上扬,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被丈夫盯得脸发烫,张惜花红了脸,忙垂低头,他们家炭窖附近的蕨菜长得十分鲜嫩,从小见到大饿怕了,遇见能吃的东西,她就忍不住要扒拉到手里去。这次进山,除了草药,她已经忍不住摘了竹笋,捡了蘑菇、木耳,沿途碰到一棵挂满枝头的桑葚,又缠着让丈夫帮忙摘了些,还是用丈夫的手帕包着,她准备带回去给儿子和小姑他们尝尝。 两个人的背篓已经满了,估计再多也装不下,再采摘也带不回去,张惜花明知道如此还是忍不住,看来自己的仓鼠性子是改不了了。 改不了就改不了罢。她破罐子破摔的想,又听得丈夫轻笑一声,张惜花恼怒的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我自己背,才不要你背,我的力气也很大。” 闻言,何生呵呵大笑,禁不住再次伸手轻轻地捏了捏媳妇的脸颊,目光落在她些微敞开的领口时,眼里的光芒立时幽暗下来。 好容易止住笑声,何生马上板着脸,恢复到自己一贯的正经表情。 见他那模样,张惜花自己反而笑起来。笑着笑着,总觉得胃里很不舒服,此时才察觉到一阵阵腥味传进鼻子里。 腥味的来源是已经开膛破肚处理干净的野鸡,这种腥味以前不觉得浓重,可张惜花只瞥了一眼,却再也忍不住,匆匆扑到一旁吐起来…… 何生着急地问:”怎么了?“ 张惜花自己也解释不了原因,何生一靠近,她就试图推开他,可能是刚才处理野鸡的问题,何生身上也带了一点腥味。 她把原因一说,何生就停在一边,担忧地望着张惜花。 张惜花吐了一会,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儿,想到一个可能,她给自己探了一下脉象。 应该是日子太浅,现在还把不出来。 何生轻声问:“好受点了?先喝点水簌簌口罢?”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张惜花虚弱地笑笑,接住何生递过来的水皮袋子。 知道自己身上有腥味,何生准备把上衣褪去,在溪水里洗一洗,现在日头当空,估摸着很快就能晾干。 望着一旁何生的举动,张惜花坐在一旁,心里既期待又担忧,到底是不是又怀孕了呢? 说起来,她与何生备孕都有一段时间了,之前忙着田地里的事,彼此都太累所以停了一阵子。可一闲下来,那事就没少做,而且鉴于两人这半月来都很勤奋,她估计很有可能。 想想后,张惜花轻轻的揉了揉腹部。 若真有了,反应这么剧烈,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可能很是调皮呢,当初怀榆哥时,榆哥在肚子里很是乖巧,根本舍不得折腾娘亲。 呀呀……也不知道这一胎是哥闺女,还是小子? 再次抚摸了一下肚子,张惜花嘴角不由上升了一个弧度。 何生很快回来,把换下了的衣裳撑开,放在太阳底下晒,这才走向张惜花。 他走几步后又迟疑了,间隔了点距离,问道:“你先闻闻,还能闻到腥味吗?” 张惜花摇摇头,为丈夫小心翼翼的举动莞尔。 何生这才大步跨向媳妇,他的眼里还是有点担忧,“饿了罢?我们吃完歇息一下就家去。” 媳妇身体不适,还是早点家去罢。 张惜花起身,跟着走进小屋里,除了一锅添了野菜的粥外,两人还带了几个粗面饼,烘烤一下,就着粥一起下肚,很容易就饱腹了。 见张惜花吃了几口粗面饼便吃不下了,何生干脆地接过去啃起来,只让媳妇多喝粥。 静静的吃了一会儿,张惜花想了想,还是准备告诉何生,便道:“何郎,我可能又有了。” 作为一个大夫,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有信心的。 何生愣住,咽下嘴里的饼,呆呆地看着张惜花。 张惜花红了脸,嗔道:“就是怀孕了,咱们榆哥要有个弟妹了。” 何生首先是觉得高兴,那种喜悦根本无须掩饰的便在胸腔间绽开,渐渐侵袭了整个身体。可紧接着,他又觉得有点发愁。 ☆、第91章 夫妻俩原本没想过那么早家去,但因张惜花疑似有孕,何生并不愿让妻子继续呆在深山中。待张惜花吐过一阵,又表示身体舒服一些后,何生便开始整理此次的收获,他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把有重量的东西通通挪到自己的背篓里,整理到最后,留给张惜花的只剩一个空的背篓了。 见此,张惜花很是哭笑不得,她无奈地笑道:“我没那么娇弱,你让我背一些罢。” 何生抬起头来,却什么也没说,只用一双发亮的黑眸紧紧地盯着张惜花,虽无言,但他的神情显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丈夫关心的眼神让张惜花脸蛋儿微微发红,她嘴唇动了动,最后一咬牙,还是干脆道:“多少让我背一点罢,这样多东西,你一个人哪背得动?” 何生依然未言语,可他那神态,仿佛张惜花若是真背了啥,就是把自身置于什么特别危险的境地。 互相凝视片刻,张惜花招架不住了,她一把将头偏开,想了想后,便走到何生身边。 何生以为媳妇过来抢东西,便拦了一下不让她动,张惜花抿唇一笑,抬手故意在丈夫一本正经的脸上捏了捏。 她的举动太突然,何生瞳孔一缩,板着的俊脸微微抽搐,惹得张惜花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何生颇有点羞怒,长臂一伸就将媳妇给锁到了自己胸前。 ”还笑不笑?“何生故意皱眉道,张惜花略微挣扎,他稍微一使力便压得怀中的张惜花不能动弹,把手放在她柔软的腹部,轻轻摩挲了几下,带着点不确定地问:”这儿真的有榆哥的弟妹了吗?“ 张惜花收起了嬉笑的表情,点点头道:”应该是了。“ 何生揽着媳妇的身子,内心着实复杂,那种既开怀又纠结的心情根本无法用言语描述。 跟妻子再次有了延续血脉的孩子,开怀是不用说的,他如今所纠结的是,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跟媳妇亲近了。这对于一个正当壮年,食髓知味尚未饱腹的男人来说,实在是一种煎熬。 当然了,心中种种,一向内敛的何生面上却啥也没露,他清咳一下,便道:“趁天气好,我们走吧。” 要赶着家去,山路多崎岖,也不可能让丈夫真把东西都揽在身上,张惜花微笑道:“你等等,我再收拾一下。” 何生想想便没反对,待他放开人后,张惜花弯腰重新开始整理起来,草药是重头她不想扔掉,不过凡举蕨菜、野生竹笋等不稀罕的,便可以通通遗弃掉,零零散散去掉一些后,剩下的东西一个背篓刚好装满,何生一个人轻轻松松也能背下山了。 看着被遗弃的那些野菜,何生明白之前媳妇很不舍得那些东西,现在见她毫不犹豫的扔掉了,他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默默地想自己是不是太大题小做了。 也许媳妇带一点回去也没关系? 不过即使心里那么想,何生嘴上还是没说啥。在他看来,那些东西都是次要的,唯有媳妇的身体最重要。 思来想去,犹豫了好一会儿,何生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问道:”你如今想吃那些吗?晚点送你家去后,我去村子附近的山坡找找看。“ 下西村靠山又沿河,地里位置十分好,林里的野物,水里的美味,只要勤快一点,想吃到其实并不特别难。现在又是蕨菜、竹笋旺盛的时节,就在村子周围的山坡细细寻找一番,是很容易能找到的。所以何生才这样说。 张惜花却摇摇头,阻止了何生的决定。 此时太阳向西倾斜了一些,温度也没那么高了,正适宜往山下走,刚好何生晾晒的衣裳也干透,夫妻俩马上就返程。 到家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山,金色的光晒在大地,暖洋洋一片,何元元带着何榆正在屋前的梧桐树下玩耍,而何曾氏搬了个矮凳在旁边做针线。 期间,姑侄二人不时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 远远的,榆哥一抬头就看到了爹爹娘亲,他兴奋地哇哇大叫起来,趁何元元没注意挣脱了她的胳膊,他张开手臂,像个快乐的小鸟出笼一般,呼呼地朝何生夫妻俩人奔来。 “担心点。别跑那么快。”何曾氏喝止道。 何元元在一旁看了,笑嘻嘻道:“没事儿,咱们小鱼儿现在跑得可稳了。” 何曾氏白了小闺女一眼,想想也没什么,便又垂头做针线去了。 榆哥长得白净,瞧着不壮实,可力道不小,他奔过来时,正要一把冲进张惜花的怀里,一只手臂突然横过,徒手便将榆哥提了起来举在头顶,榆哥乐得哈哈大笑。 这是他最喜爱的游戏。 何生跟着大笑起来,道:”喊爹爹。“ ”爹爹!“榆哥大声道。 ”爹爹……爹爹……“榆哥正是学舌的时候,那小嘴巴恨不得一刻也不停歇。 何生被逗得跟着呵呵笑,榆哥肥肥的身子缠绕在爹爹身上,还不忘转过头冲张惜花挥手喊道:”娘……娘亲……“ 张惜花走上前挠了一下他的胖爪子算是回应了儿子,她笑着对何生道:”玩一下就把他放下罢,免得他兴起了不乐意下来。“ 何生爬了大半天山也累了,依言就把榆哥放了下来。榆哥被爹爹背的大竹篓吸引住,迈着小短腿便跑过去。 “嫂子,你们这次挖的草药都有啥?”何元元翻了翻草药篓子,随意的问道。 家里有个会医术的人,一家子难免会对草药上心,便是何元元也开始留心,平日里她跟着辨认草药,在外面遇见了认识的草药,便会采了家来给嫂子用。 “都是些常用的。你上次已经认过了呢。”张惜花道,她说完便去水井那打了一盆水来,打湿帕子给自己和丈夫擦擦脸和洗手。 眼看天色不早了,张惜花开始准备做晚饭,何曾氏收拾了针线篓子,站起来便道:“家里的牛让你们有德叔牵了去用,你爹今晚不在家吃饭,就别做他的那份了。” “哎!”张惜花应道。 先前从大姐家买的那头牛,被何大栓精心照料,长了满身的膘,雄赳赳的看着便有劲,入春时,何大栓就已经教会牛犁地,此时正派上大用场,因此何家的田地早早便整理完只等着插秧了,可村里还有好些只靠人力翻地的,便有相熟的跑到何家来借牛犁地,这个有德叔也是其中一个。 何大栓便是被有德叔请家里吃饭去了。 公公不在家吃饭,张惜花就少下了米。何元元很自觉的跑到灶房帮忙。 临何元元出嫁的日子三月不到了,她也开始紧张起来,也不知道何元元从哪儿听来的一句话,说是想要抓住男人的心,便要抓住男人的胃,她与黄家旺感情甚笃,虽然不怕以后黄家旺对她不好,但是何元元自己也想对黄家旺好啊。 所以,她已经打定主意要从嫂子身上学点儿厨艺,将来也好做饭给黄家旺吃。 何元元如此自觉的行为,简直让何曾氏与张惜花哭笑不得。想当初,为了让她学些家事,两人也算颇费了一番心思,没想到效果却不如一个黄家旺好。 何曾氏想想后,也只能笑骂一句“女生外向。”便也作罢了。 姑嫂两人很快就把饭食做好,趁着天色尚未黑,何曾氏做主要把饭桌摆在露天的院子里,估摸着吃完饭,刚好天也就黑了。如此也可以省下点油灯钱。 老百姓过日子,自然是把勤俭节约过到了骨子里去。 ☆、第92章 初夏渐热,临近几家人都爱搬个小凳子到何家屋前的几棵梧桐树下乘凉。梧桐树叶宽大,能将阳光与炎热挡下大部分,因此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阴凉处,此刻何二叔家的大孙女芸姐便带着妹妹芳姐在树下玩耍。 由于秀娘即将要生产,她根本没那个心力看管孩子,芸姐今年将近五岁,她也是时候帮着做力所能及的家务了,照顾幼妹芳姐便是最主要的一项。 裤腿上全是泥的芳姐趴在地上,伸手抓住什么就往嘴里塞。芸姐见了,赶紧喊道:“芳姐,别抓泥巴吃。“ 芳姐也没理,兀自往嘴里塞,芸姐小跑着过去迅速弹开妹妹的手,”你吃了什么?赶紧吐出来啊?“ 说着就要去扣妹妹的嘴巴。 大约是以为姐姐在跟自己玩儿,芳姐咧开嘴笑起来,一笑时嘴里混着泥土的哈喇子就往下掉。 果然是抓了啥不干净的东西吃,芸姐吓了一跳,抬手使劲拍着妹妹的背部,芳姐一阵‘哇哇’叫后嘴里便吐了出来,芸姐仔细检查了几遍,这才放开妹妹。 ”芸姐急啥呢?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旁边一位同来乘凉的婶子见了,笑着打趣着急的芸姐。 ”我伯娘说了小孩子不能吃泥巴,会生病的。我伯娘可是大夫!“芸姐一本正经的回答。小小的人儿站在一群大人中间扬着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得意。 旁边马上有人附和道:”对!你惜花伯娘可是咱们大良镇远近闻名的大夫,芸姐听她的准没错。“ ”芸姐可真听话呢。“ ”芸姐也懂事了,能把妹妹照顾得那样好。“ ”……“ 众人七嘴八舌打趣着长得精致可爱的小女娃,听得赞扬声,芸姐这才不好意思微微垂低头。 “你娘要生了,芸姐啊,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啊?”突然有人问道。 芸姐大声道:“弟弟!” 话说完,芸姐抿唇咬了咬嘴皮,幼小的人儿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了一丝郁气。关于这个问题,娘亲第一次问时,当初芸姐弄不明白弟弟和妹妹有啥区别,想着自己有一个妹妹芳姐,比着来应该是妹妹好,便说‘要妹妹’。娘亲当即脸都黑了,并且毫不犹豫的给了自己几巴掌。 后面娘亲虎着脸让她说‘要弟弟’,这才没再挨打。 芸姐此刻想起来还很是委屈。家里爷爷奶奶、爹爹、叔叔从来没打过她,她这还是挨的第一顿打,心里记得可清楚了。所以别人再问她这个问题时,芸姐便知道得回答“要弟弟”。 果然,旁边几个人都笑了,直说‘芸姐真懂事。’ 芸姐听了却沉默不语,她非常不喜欢这个问题。因着这事,娘亲都数不清打过几次芳姐了。 芳姐虽然出生比榆哥早,学舌却晚,榆哥已经能口齿清晰的喊爹娘了,而芳姐至今才会说几个简单的字儿。每次秀娘哄着小女儿说肚子里是个弟弟时,芳姐都学不会。 秀娘怎么能不生气?一生气,秀娘就忍不住揍小女儿,因此常导致芳姐不停地哭叫。 这也是芸姐总爱带着妹妹来何生大伯家玩耍的原因。不呆在家里,娘亲也就不会打妹妹了,况且,何生大伯家的伯娘待她特别温柔,从来不会凶人,还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 可惜伯娘今天不在家呀,据说是隔壁村的人请上门看病了。芸姐垂低头,心里挺遗憾的。 正午时分,树上叫个不停的蝉虫也歇息了,大家纷纷打起了哈欠。慢慢地,就见有人收拾针线篓子准备回去睡个午觉,没过多时,何二婶也过来喊芸姐俩姐妹家去。 芸姐带着妹妹便乖乖家去了。 被芸姐惦记的张惜花,此时由何生陪着待在隔壁村子的里正家,对方家里的大孙子半夜突然发热,请了村里的赤脚郎中熬了药喝下,却依然烧得很厉害,家里人急得嘴角冒泡却毫无办法,听闻张惜花对儿科很是精通,便火急火燎地跑到下西村请人。 对方来家时,已经快要到午饭点,张惜花也知道人家着急,顾不得再准备午饭就跟着赶过去。 张惜花已经确定怀有身孕,现在日子还不到两个月,万事都得小心着。所以何生很不放心,天气已经很热,又要赶路,怕媳妇的身子出问题,于是他也跟着过去了。 张惜花来之前问清楚了孩子的症状,心里有了底,又从家里带了药草,细细的诊断完,开了药,孩子服下后,慢慢地没那么烧了。孩子发热最是磨人,看着降温了,所有人都不禁松一口气。 并不是退烧了就万事大吉,由于怕反复发热,往下西村一来一回可能耽误病情,对方便请求张惜花夫妻多留一阵,张惜花也想多观察,等稳定了再家去。 因此,两人被留下来用午饭。 这家人姓陈,作为一个村子的里正,日子过得自然比大多数村民好。此时招待张惜花夫妻俩的饭食就有两道荤菜,三道素菜,主食除了一锅粟米粥以外,还用白面烙了饼子。 陈里正很客气地请两人上桌,何生也客气推脱一番后,也就接受了。 为了怕招待不周,陈家烙的饼子特意裹了猪油,因此捻起来一只手都油腻腻的,放在别家,这已经是顶顶好的招待了。一到了饭桌上,陈里正二话没说,首先给何生夫妻分了几张饼,便笑道:“你俩别客气,尽管吃!咱这饼子管够了吃。还有这么些菜,都夹着吃,千万别客气了。” 两张油饼放进碗里,张惜花稍瞥了一眼,胸口的呕吐感几乎忍不住,好在何生立时便将她碗里的饼夹开了。何生略微歉意道:“倒不是客气,内人近来身子有些不适,吃不得油腻。陈老您就不要特意照顾我俩。我给内人盛碗粥就行了。” 何生马上拿了粥勺给张惜花打了一碗粟米粥。陈家的粥倒是熬得不错,张惜花捧着碗埋头喝起了。她有身孕后,嘴巴是一点不想吃东西,可肚子却容易饿。为了孩子,再不适也得忍着。 看张惜花吃相如此秀气,里正娘子特别热心地夹了一个鸡腿到她碗里,说道:“张大夫,多亏您救了咱家宝儿,要不是您,我家宝儿也不晓得会不会烧坏了脑袋。这大鸡腿我可是留了两只呢,您夫妻二人别不好意思。若是怕油腻,便把鸡皮撕开了再吃,只光吃鸡肉也香着呢。” 在农家看来,最好吃的便是那一层肥腻的鸡皮。鸡皮撕扯了下来,味道可不就大打折扣。 不过啊,这是家里养了两年多正在生蛋的老母鸡呢,随便炖一炖光是喝汤味道也香着呢。把张惜花请来后,陈里正见没什么肉菜,就毫不犹豫的让宰杀了一只老母鸡。杀鸡时,里正娘子心里还有点可惜。不过这和大孙子的性命比起来,又很是微不足道了。 对方实在是好客,何生一眼却撇见媳妇眉头轻蹙,知她定是吃不下的,何生感觉有些心疼,他不愿意让媳妇为难,本来怀孕头三个月最好是不往外说的,何生斟酌一番,只道:”实不相瞒,内人已经有了身子,近来胃口挑剔,真吃不下这些大鱼大肉。我也不跟陈老您客气,若是不麻烦,还请婶子给我家惜花做一碗鸡蛋汤吧。“ 陈里正立刻道:“倒是我们照顾不周了。”他转头对自己媳妇道:“老婆子,你马上去给张大夫弄一碗鸡蛋汤来。多拿几个鸡蛋,可别不舍得。” 里正娘子赶紧应道:“就来!” 速度快得张惜花拦也拦不住,张惜花瞪了一眼何生,自己想了想后,也觉得这是别人的一番心意,倒不好太过拒绝,于是只能追上里正夫人,告诉她只弄一碗清淡别放油的汤就行。 说起来,张惜花怀这一胎,比怀榆哥时辛苦了何止几倍,到如今将近两个月的身子了,还是既闻不得腥,又吃不得油腻,孕吐也是反复不止。 起初时碗里一点油花都能让她吐个不停,后来为了腹中孩子,便强忍着灌下饭食,吃了吐吐了又继续吃,整个人深深熬得瘦了一圈。可把何生心疼死了。 要知道媳妇怀这个孩子那么辛苦,何生真是宁愿不要。不过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孩子是老天爷赐给他们夫妻的缘分,何生心疼媳妇的同时,又默默在心里给未来的孩子记了一笔,决定等他出生后,得好好揍他一顿才是。 里正娘子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蛋汤弄上了桌。自此,在陈家这顿饭算是宾主尽欢。临近尾声时,陈里正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何老弟,你们下西村是不是有位叫何大奎的?“ 何生有些不明白何意,点头道:”是有这么一位。他与我家还有点亲戚关系。“ 只是关系有点远了,而且何大奎一家搬离村子有好几个年头,他模样如何,何生都有些记不清楚了。 陈里正沉吟一番,就道:”那个何大奎犯了大事被抓了。你晓得的,我家大郎在县城里做了个小小的差役,这阵子忙得不可开交,前几天好容易抽空家来看了一家子老小时才说的。“ 不知道为什么,何生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问道:”可有说清是犯了何事?“ 陈里正道:”具体我儿也不便透露,约莫是拐卖人口罪。那案子牵涉极大也抓了不少人,如今还在审呢。“ 这可是县城里最大的拐卖团伙,往年不知多少失踪的人口都是这团伙所为,现在光是交代清楚犯下多少桩事儿,偷卖了有几口人,犯罪分子自己都想不起来了。陈里正之所以记得何大奎这号人物,还因何大奎是隔壁下西村的人。 里正娘子气愤地骂道:”夭寿哦!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迟早是会招报应的。“ 她说完,想到了什么,又有些悻悻地。 毕竟也不知道何生家与对方关系是否亲近,如此在何生夫妻面前这样咒骂,怕惹来对方的不喜。 听说是犯了拐卖人口罪,张惜花心里亦生出一丝不宁。她张口问道:”陈老,县衙约莫什么时候会出告示?“ 像此类特大案件,县衙破案后,也会马上出告示彰显政绩。民众了解情况后,家中有失踪人口的,也能早点知道,也许可以早点把人找回家。 陈里正道:”案子还没弄清楚呢,我家大郎说可能最快也得半月之后吧。“ 他也只是听了一两耳朵,具体如何根本就不清楚。 张惜花便没再追问,此时恰好陈家的大孙子宝儿睡醒吵着要起床,里正娘子赶紧进房间哄人,张惜花顺便也进去再给宝儿探了探体温。 陈里正只是随口将这个事当稀奇料说出来而已,并不清楚对何生夫妻有啥影响。 何生紧锁着眉头。也不知道心里那股不安到底从何而来。那何大奎与自己爹爹何大栓是一辈人,不过却比爹爹要小了十几岁,何大奎见了人面上时常笑眯眯的,何生印象中最深的是何大奎挺喜欢孩子的,他也对村里的孩童非常不错,何生当年还从对方手中得到过一颗糖呢。 因此呀,何大奎这人也挺招小孩子喜欢的。何生七、八岁时,见了他都要喊一声”叔“。 何大奎家中人口单薄,只有一老母,老母病逝后,他一个人过活,似乎成家很晚,还娶了一个大良镇上的媳妇,可把村里人羡慕了好一阵子。而且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发了一笔财,几年前搬到了大良镇上安家,后来又说跟媳妇一家子做了啥营生,举家搬到隔壁镇子。于是,整个下西村便再没何大奎的消息了。 却不想,犯下了拐卖人口这等要杀头的恶事。 一提到拐卖人口,便不由得想到至今杳无音讯的弟弟何聪。当年家中也有过怀疑何聪被拐卖,何家去县衙报了案,可是一直也没等到下文。 何生眼皮子不禁一跳一跳地,他看着在一旁忙碌的张惜花,心里终于安定了一点。 一直等到太阳西斜,气温逐渐降低时,陈家大孙子的病情已经稳定,陈家也不好再久留张惜花夫妻二人。 张惜花承诺这几天都会抽时间过来给孩子复查,嘱咐陈家这几个晚上细心照顾孩子等一切注意事项,两个人准备启程家去。 离家大半天也不知道榆哥想爹娘了没,张惜花默默的想着。 来时,陈家是用牛车接的人,要回去,陈里正表示他驾驶牛车送何生二人家去。 两个村子离得并不远,约莫三刻钟后,张惜花与何生顺利到家了。尚未走进屋里,便听到榆哥奶声奶气地喊爹娘,他像只小老虎似的跑过来求抱抱,何生顺手就将儿子举到了头顶,张惜花瞧着父子二人,不禁甜蜜地笑起来。92 ☆、第93章 何曾氏从何生手上接过何榆,笑着道:“跟榆哥玩闹这些做什么,待会儿可不得消停,我抱了他去喂饭。你俩也去整理一下就过来用饭食。” “哎!”张惜花应道。 “我爹!”榆哥见何生夫妻绕过了他往房里走,他张开了手臂指着何生的背影,可能才刚没有尽兴,他扭捏着身子表达自己的意见喊:“我……我要爹爹……爹爹。” “小调皮!”惹来何曾氏一句笑骂。 进了房间,张惜花脱掉自己的外衫,又去接过何生换下了的外衫,何生见她脖子上都是细汗,便道:“要不你还是去洗一下,我给你打水去。” 张惜花想了想便点头。她每次外出看诊,回来总要换一身衣裳,毕竟家里有老有小,榆哥又整天粘着爹娘身边,小孩子的身体弱,若是有什么病毒多少能避免传染给孩子。 “你叫爹娘他们先吃罢,别等我了。” “那干脆我也洗下罢,我给你擦背。”何生看着媳妇,很是一本正经的说道。 天色将黑未黑,在一片幽暗的光线下,何生轮廓分明的脸显得愈发正经,那张薄唇缓慢地上下启合,因褪去了外衫只着了里衣,身体硬朗的线条越发显明,看得张惜花悄悄地脸红了。 “你想了啥呢脸那么红。”何生突然靠近,伸手就捏了一把张惜花的脸蛋。 张惜花整个人都窘住了。刚才一时间发怔,连丈夫啥时候靠过来都没察觉到,此时更是窘得满脸通红。倒好像证实了自己心里真的有想了什么令人羞涩的事儿。 可真是羞死人了。张惜花内心颇为恼道。 “都老夫老妻了,怎地还那么容易脸红,你说我俩之间啥事儿没做过呢。”何生说出这句话后,自己都有点脸红。他发誓自己只是想逗一逗媳妇而已,可这话一出来,怎么听着那么不正经? 何生活到现在一直正正经经的,做啥都是循规蹈矩,娶了媳妇家来后,临时突然发现自己还有街头巷尾那种流氓混混的潜质,也不知咋地,他心里竟然还有点小激动。 因此,何生清了清嗓子,故意板着脸道:“我只是帮你擦背,你别想多了。而且你想的那些都不能做。” 张惜花:“……” 她真的没想多!她更没想那些床笫之私。只是抬头一对上丈夫的眼神,张惜花欲言又止,最后竟是哑口无言。 眼见自己媳妇儿脸红得都快滴下血来,何生心道莫非是玩闹过头了?他有点不安地捏捏张惜花脸颊上的肉,试探着喊道:“惜花……我……” 略微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似带了点儿引诱响彻在耳畔,张惜花猛地抬头,黑亮的眸子一瞬不眨眼地盯着何生瞧,何生微微一顿,“惜花……我只是……只是……” 连续‘只是’了几次依然抓不准适当的词汇,何生觉得自己越发解释不清了。 张惜花只看着他不言不语,何生便更加觉得自己不该如此说了。娶妻便当敬她、重她,而不是行为、语言上轻薄她,他自己脑补了一番,顿时整个人都局促不安起来,气氛刹那间空前的安静。 “噗嗤……”张惜花忽然笑了一声,何生看着她的笑颜,忽而放下来心,又觉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恰在这时,张惜花趁丈夫不注意掰过他的脸,踮起脚尖迎上去,并且迅速地张开嘴巴咬上了他的唇瓣,他的唇有一丝微凉的触感,慢慢地便温热起来。 张惜花犹如品尝美味般,舔了舔舌头,特意勾起嘴角冲丈夫一笑,约莫着何生也是吓了一跳,趁他尚未回过神时,张惜花轻搂着他的腰身,狠狠地吸|吮了一番。 何生惊呆了。 调戏不成反遭了调戏,这是何处来的道理? 何生整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可妻子此时竟然还把手伸到自己的腹部摸了一把。 是可忍孰不可忍,何生也是没了顾虑,转身就抢了主动权,直吻得张惜花腿脚发麻,几乎站都站不稳,整个人瘫软在何生怀里。 “哥,嫂子!你俩作甚呢?早些出来吃饭了。”屋外,一家人等着开饭,久不见何生夫妻有动静,何元元只好煞风景的在门外喊了一句话。 一言起,便将靠在一起歪腻的夫妻惊醒。张惜花慌慌张张地挣脱何生的手臂,因太着急差点摔了一脚,何生扶了她一把,闷笑着道:“你急啥。” 张惜花顺着何生的胳膊,又埋首在他怀里狠狠地蹭了一下,嘟囔道:“还不是你讨厌,一切都是你惹来的,现在做什么要笑话我啊。” 还学会倒打一耙了!何生心想。 张惜花见他沉默,看这意思肯定是不会乖乖认账的,于是就偷偷掐了一下何生腰间的肉,那儿是他的痒痒肉,张惜花知道只要一碰他就绷不住,因此她仰起脸半强迫道:“你说是不是嘛?是不是嘛?是不是嘛?” 张惜花很少有这样活泼、撒娇的时候,此刻无理取闹的样子亦显得十分可爱,特别是那张红红的脸,清澈的嗓音里带着点儿刚才激|情未了的柔媚,实在是动人极了。 何生觉得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他晃晃脑袋,腰间的痒痒肉不防又被偷袭了一次,因此之前努力板住维持的面无表情终于忍不住裂开了。 何生被挠痒挠得龇牙闷哼一声,他抓住张惜花的手,求饶道:“好了好了……是我讨厌。” 言语里掩饰不住的纵容之意。 张惜花推推何生,何生放开了她,才刚情不自禁时衣扣都解开了,她赶紧扣好,顺手又帮何生拢了拢衣襟。 约莫两刻钟后,夫妻俩才收拾干净。 外间,院子里早摆好了饭菜,何大栓、何元元等不住已经开吃了。榆哥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何曾氏正一勺一口的喂着他。 榆哥眼睛一转瞧见了张惜花,咧嘴笑:“我娘!” “是,是你娘。”何曾氏笑眯眯地哄着他,“来!我的小鱼儿再吃一口。” 榆哥啊呜一口吃掉,他又指指何生,咧嘴道:”我爹!“ 何曾氏赶紧又附和道:“是是是……那是你爹爹。” 刚好何元元从面前走过,榆哥又道:“姑姑!” 何元元冲榆哥扮了个鬼脸,笑着道:“那谁是小鱼儿啊?” 榆哥懵懂了一瞬,便将伸出去的手转而指着自己,奶声奶气道:“小鱼儿……” “噗嗤……”这样小小的人儿已经能清楚知道自己叫啥了,那憨态逗得大家一阵好笑。 小儿牙牙学语的时候,几句话儿反反复复能嚼好久,榆哥才刚睡了一觉,精神头正好,那嘴巴更是停不住。 “奶奶!” “爷爷!” “爹爹!娘” “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只剩下最后一口饭咯,吃完奶奶就带你去玩儿啦。” 张惜花本想将榆哥抱过来,好让婆婆腾出手来吃饭,何元元早已经吃完了,她一把抱起略显小胖的榆哥,指着何大栓道:“小鱼儿,咱们说今天学的,那个是谁呀?” 榆哥立刻道:“爷爷!” 何元元摇摇头,道:“不是那个。” 榆哥目不转睛地盯着何大栓,突然张嘴道:“坏蛋!” 惹得何大栓瞪了一眼闺女,何元元哈哈笑起来,“对!小鱼儿讲得真棒!” 说完何元元又指指何生。 榆哥歪着脑袋想了想,大声道:“流氓!” “噗……”这下连张惜花都跟着笑了,何生斜了一眼妹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别教他说这些话儿。” 何元元得意的扬起头,继续问榆哥,“那姑姑呢?” 榆哥毫不犹豫道:“美人!” 何元元整张脸笑开了花,接着又问:“你娘亲呢?” 榆哥转头望了一眼张惜花,张惜花略有些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榆哥皱着小包子脸道:“坏蛋!” “噗……嫂子,我可没这样教小鱼儿。”何元元笑得直不起腰,还不忘记撇清关系。 “你这个小冤家,你娘亲是坏蛋,那你就是个小坏蛋!”张惜花笑嘻嘻地把儿子抱入怀,逗着他道:“小坏蛋!小坏蛋!娘亲的小坏蛋哟!” 欢声笑语盈满一室。 晚饭尚未用完,何富突然冲了进来,焦急地喊道:“大伯!大伯,阿生嫂子家来没?我家秀娘要生了!” ☆、第94章 何二叔一家比何生早用晚饭,一家子人吃完后全都坐在院子里乘凉。夏日的蚊虫特别多,稍微不注意就被吸一口血,秀娘坐在一旁被叮咬了好几口,她如今身子笨重,身体灵活度大不如前,连续被咬,让秀娘的心中很是烦躁,扔了蒲扇便要起身,谁知用力过度,突然就摔了一跤,摔倒后直嚷嚷着肚子好疼,这下子可把全家人吓坏了。 早在中午时,秀娘就嚷着身体有点不舒服,原本家里人想让张惜花给看看,可张惜花又去了隔壁村子。 何富赶紧扶起秀娘,何二婶凑过去一看,这是要提前生的节奏啊,自古女人生产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何二婶不敢马虎,立时就赶紧往接生婆江大娘家去。 幸好已经提前与江大娘说好。江大娘年纪渐渐大了,早先就说不帮忙接生,因着张惜花那次生产,见识了她的稳重,村里人陆续又想请她帮忙,她也是挑着人答应。 这边何二婶去接人,家里何富把秀娘扶回床上躺着,也是马不停蹄地来到何生家,所幸张惜花此时已经在家。 本来秀娘生产的日子也就是这几日,起初的兵荒马乱后,很快便井井有条,何生家离着何富家近,张惜花到时,接生婆还没有来,尚未进屋就听到秀娘凄厉的喊声,张惜花顾不得那样多,赶忙进去看了下情况。 说起来,这不算是张惜花第二次踏进产房,嫁在下西村这么多日子,陆陆续续村子里也出生了四、五个婴儿,其中便有两个婴儿在张惜花的见证下诞生。 张惜花此时不慌不忙,来到床榻边检查了一遍秀娘的状况,瞧见情况并不严重,产道口此时已经开了,张惜花先安抚住秀娘,现在还不是用力的时候,得用在关键时刻。 秀娘满头大汗,双手紧紧地抓着张惜花,道:“嫂子,我真的不会有事吧?” 这一次真的吓坏了秀娘。她前两次生孩子,事前都顺顺利利的,这次突然摔一跤后,就感觉下体有东西流出来,伸手一摸满手都是血,而且强烈地感知到腹里的孩子挣扎着要爬出来了。心中慌张,身体亦痛得简直恨不能立时死去。 张惜花点点头,非常坚定的告诉秀娘,她一定不会有事。 秀娘得到肯定答复,稍稍定了心,她忍着流泪的冲动,又问道:“这个孩子也不会有事吧?” “没事!你别担心。”张惜花道。 两人正说完,房门又被推开了,接生婆江大娘被拥了进来,人一进来房门就迅速合上,年纪大的人走路便有点晃晃地,江大娘来到床前看了一眼,又花了点时间摸了摸秀娘的肚子。 江大娘摆手道:“宫口开得很好,这娃娃也在往外爬呢,你顺着他的动作调整呼吸。” 为着自己的身体,秀娘也不敢不从,此时亦把疼痛抛诸脑外,一心一意的感知孩子的动作。 有江大娘这个经验老道的接生婆在,场面很快就控制了。张惜花与何二婶都在一旁给江大娘打下手。何二婶很是感激的望着江大娘,江大娘吩咐什么,立时便照做了。 眼看尚未到时候,何二婶怜惜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张惜花,说道:“惜花,这儿我一个人可以忙得来,你身子若是有不适,就出去休息,在门外坐着等,有事儿我再叫你进来。” 张惜花应声,打开房门,一走到堂屋,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再也压抑不了,她蹲在门口吐了一阵,实在吐不出来了也还是忍不住捂着嘴干呕。 何生冲过去扶住她,埋怨道:“让你逞强了吧。”他用手撩开媳妇儿汗湿的发丝,拿手帕给她擦干净汗。 房间里那股浓烈的血腥味着实让人难受。张惜花靠在丈夫的身边,本想回他一句,可浑身无力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院子外比堂屋空旷,气味散发得快,何生就不让媳妇到堂屋等着了。何富自知麻烦了嫂子,很是自觉搬来了一张竹椅给张惜花坐。 除了芸姐和芳姐让睡觉了,何二叔一家人都等在外面,何曾氏也担心,在家里坐不住,刚才过来后也跟着在一旁等着。 “娘,榆哥睡了吗?”张惜花小声问道。 何曾氏道:“睡了呢,他姑姑哄着睡的。”自家大孙子这点特别好,要睡觉时家里人任谁都哄得住,一点儿不折腾人。 那便好。张惜花放心了。 也不知道过得多久,等在外面的已经昏昏欲睡,产房里突然听到江大娘的声音:“头出来了,挺好的!再加一把劲儿。” 何富伸长了脖子,恨不得钻进去。 大家都抬起头,打起精神等着里面宣告好消息。 “出来了!生了!” 没过一阵子,见孩子顺利爬出来,何二婶松了一大口气,顿时精神头一震,便睁大眼盯着江大娘撩开了婴儿的两只小脚丫。 江大娘一看后,立时笑了,大声道:“是个小子呢!恭喜老妹子喜得大孙子咯!” 何二婶也跟着笑了。这下老何家第三代也有香火咯!一时间心头大石了却,绷紧地精神放松,这才感觉到很是疲惫。 秀娘自己虽然累,但一直提着心,耳朵里朦朦胧胧传来婆婆她们的声音,可她又听不真切,只得着急问道:“娘,生了啥?” 可千万别再是个丫头片子了! 老天爷请一定要保佑保佑! 何二婶笑着道:“是个带把的。” 秀娘听完,一时间喜极而泣。突然感觉往日种种艰辛,此刻全都不见了踪影。 她偏过头道:“娘,让我看看呗。” 江大娘早已经剪掉了脐带,轻轻一拍婴儿的屁股,婴儿便‘哇哇’哭叫起来。 孩子的眼睛还没有睁开,红红的小团儿,稍微整理一下,何二婶将孩子抱给秀娘瞧了一眼。马上又张罗着给洗澡。 “娘,我都听到孩子哭了,怎的还不抱出来让我瞧瞧!”何富守在门外,望眼欲穿。他已经有两个闺女,对于这一胎,同样怀有很大的期待。 若是个闺女,自己的种虽然不会太过嫌弃,但心底到底会觉遗憾,传宗接代是根深蒂固在每个人的思想里。要是个儿子,那简直不能更好了。 悉悉索索一阵后,何二婶将门打开一条缝隙,白了一眼大儿子道:“急什么急!这不是出来了吗?” 何富笑哈哈道:“娘,我媳妇给我生了啥?” 何二婶嘴角掩饰不住笑意,道:“是个小子!” 何富高兴坏了,立时就兴奋得一蹦三尺高,蹦完急忙就要往房间冲。何二婶却一把关上了门。 何二婶透过房门道:“让你爹准备的药浴弄好没?让他赶紧提过来。” “哎!娘,你赶紧的啊。早点给我看看我大儿子呀。”何富兴匆匆地跑走了。 秀娘这一发动直到生下孩子,除了开始有点惊心动魄,一路就挺顺利的。张惜花最后面进去看了一下秀娘和孩子的情况,何生就催着张惜花家去歇息了。 黑漆漆的夜空,见不到一点星子。何生牵着张惜花的手,两人并排走着,何生说道:“今天那么闷热,也许明天会下雨呢。” “嗯。”张惜花此时的心情很宁静,她轻轻地拉了拉何生的手指,说道:“阿富也有儿子了。二叔二婶估摸着也高兴坏了。何郎,我们这一个孩子,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生而为女人,从她披上嫁衣开始,诞下承接香火的子嗣就成为她生命中的重中之重,重要的使命带给她们的不只是作为母亲的喜悦,还有那份沉重的压力。 生男生女,并不是女方一个人的责任,可往往为胎儿的性别负责任的只有女人一个。家人的责备、埋怨、迁怒等大多也是女人去承受。成为治病的大夫,张惜花见过几次接生场面后,她的感觉实在太复杂了。 同样生成了女人,那份感同身受使得张惜花无法掩饰对这种社会形势的失望。所以张惜花见到秀娘生下男孩时,内心里是由衷为她开心的。 听得媳妇的问题,何生略微思索一下,才答道:“咱们已经有了榆哥。这个孩子是男是女我都不介意。如果真的要选择的话,我想要一个闺女。” 儿子养皮实些,摔摔打打都无所谓。闺女就养娇点,自己到时候会努力干活,赚钱养家,争取给她攒一份不错的嫁妆。 张惜花叹一声,道:“我倒希望肚子里这个是男孩呢。”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没有办法不心疼。在这样的社会中,男孩怎么也要比女孩活得容易。 而且,生产的痛苦,张惜花已经承受过一次,她受过的苦,私心里一点儿也不想让将来的闺女再受一次。 何生不明白媳妇怎么突然间低落起来,忙附和道:“男女都行,你喜欢男孩,那咱就生个男孩。” 张惜花嗔道:“你说是男孩就男孩呀。这可由不得你说了算。” 感情今儿他说什么都不对了?何生很是纠结,只好决定闭上嘴巴,啥也别说了。 两人一路沉默的回到家。张惜花轻轻推开小姑子的房门,见儿子与小姑子两人睡得很香,她捻起一旁被踢掉的被单给两人盖回去,仔细检查蚊帐没有留下缝隙后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何生见她进了房间,就说道:“我说了那小家伙睡得香吧?让你别去看的,你偏不放心呢。”,他径自解开外衣后,就主动去铺床。铺完就催促道:“咱们也早些睡罢。” 夜已深,明早还得去田间施肥,再不睡觉明天就没精神干活了。 “嗯。”张惜花跟着躺上床。 房间里天黑之前熏了艾草,此时依然闻得到艾叶香,耳畔听着丈夫绵长的呼吸,张惜花也很快进入梦乡。 ☆、第95章 何二叔与二婶喜得长孙,洗三那日亲朋好友都聚在一起很是热闹了一天,这四、五天里,张惜花由何生陪着往隔壁村陈里正家走了四趟,那发高烧的宝儿病愈得很快,已经是活泼乱跳吵着、 闹着要山上打野鸡,下河捉鱼了。 陈里正一家很是感激,付的诊金足足的。临走时还让张惜花拎了一篮子鸡蛋、一整条猪后腿肉。何生夫妻二人推拒不肯接,?陈里正一家子都不高兴了。 最后面实在推拒不过,张惜花没办法,便起意给陈里正与里正娘子号脉,开了几副调养身子的药。 两个村子隔了几座小山,翻过这几座山后,就能看见下西村十分平坦的田地,一眼望过去皆是一片片绿浪翻滚,今年的稻禾十分生机勃勃。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入鼻全是禾苗清洌的香味,入 眼有不知名的野花绽放。 如此清幽的景致,可张惜花与何生的兴致都不高。沉默了半响,张惜花拉拉丈夫的手,道:“何郎,你可是在担忧陈家大兄弟说的那事儿?” 何生的心一紧,他用力回握住妻子的手。 因常干农活,何生的手掌心有厚厚的老茧,十指骨节很是有力的抓着张惜花,张惜花偏过头凝视着他,温柔道:“我们可以先去镇子上,找许淮兄弟探探消息。” 今儿在陈家时,刚好在大良镇做捕快的陈家大儿家来,两人又听得了一些消息。 据说,县衙的公示约莫还得半月才能出来。可因为这是一起特大犯案团伙,十几年来所犯下的事儿,从大良镇十里八乡覆盖到周边好几个镇子,拐卖人数多到他们自己也记不太清楚。县衙也 不可能一一统计完整。 除此之外,县衙并没有马上公布的原因,是目前尚有潜逃的几名主犯没有抓捕归案。 干等着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不如找许淮了解清楚。许淮这个忙肯定会帮的。张惜花自己思索了一番,才提出了建议。 “嗯。我明日一早便往镇上去。”何生原就有这打算,妻子只不过是把他想的给说出来而已。何生看着张惜花的容颜,她的那双柔和、清澈的眼眸一眼望到了底,何生的心立时静了下来。 妻子总是那样善解人意,如何不让人倾以温柔相待?内心的感激溢满,何生猛地抱住了张惜花。 “别人会看到呢。”张惜花扭捏道。 何生压抑的说:“惜花,我就是怕……就是怕……”怕有个万一,失踪多年的弟弟突然有了音讯,可得到的却不是好消息。 “我知道。我知道。”张惜花顾不得推开他,安抚着说道:“别怕,咱们阿聪吉人天相,会有菩萨保佑的。” “但愿罢。”何生低落的答道。丈夫很少有如此显明、外露的情绪。张惜花跟着都心疼起来。 还没进入村口,夫妻俩便整理好了情绪,他们努力消去先前的忧虑,提着陈家送的东西,脸上带着笑容踏入家门。 何曾氏接过竹篮,瞧见那一整只的猪后腿肉,脸上露出惊讶,立时笑着道:“早听说红枫村陈里正家为人大方。果然是如此呢!给了一篮子鸡蛋,竟然还舍得那么大的后腿。瞧着这只腿,该 是有四五百斤重的大肥猪吧?” 四五百斤的猪可不容易喂养呀。 何大栓在院子里削竹篾,他打算趁着空闲多做几个箩筐,免得秋天收稻子时不够用。 前两年日子艰苦,很多富户瞧见大良镇不行了,便卖田卖地举家搬往别处,何家可是趁此多买了几亩。今年全部种下了水稻。眼看雨水充足,阳光也好,估摸着定会有个大丰收,那以前的筐 子、簸箕等等肯定应付不了。 何大栓瞧见老伴那乐开怀的样子,斜眼道:“看给你高兴的。咱家前日不是刚吃过肉?”打趣几句老伴后,何大栓正色道:“榆哥他爹娘,那家的小孩病大好了吗?你们可有尽心尽力?毕竟 拿了人家那么多东西,就要实实在在给人办妥。” 公公向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往日很少开口说这些,估计也是担忧儿子、儿媳妇只顾着拿别人的酬礼,忘记最重要的事儿,此时就忍不住叮嘱一、二句。 张惜花笑眯眯答道:“爹,那孩子如今好着呢。你就放心吧,不然,陈家也不肯给这些东西。” 何大栓心想那倒也是。他对儿媳妇的医术还是放心的,何大栓不禁一笑,那张略显老态的脸乐呵呵时便露出很深的皱纹,他想想后,又说道:“那行!你们自己有数就好。” “他夫妻俩做事还需要你这个糟老头子操心呢,你就放他一百二十个的心罢。”何曾氏瞪一眼何大栓,马上便吩咐儿媳妇去将一篮子鸡蛋放置好,至于那只猪腿嘛,今晚儿就想法子炖了吃。 “老头子,你说要不要给我们榆哥留一块肉,可这天气热了又不经放。榆哥他娘前儿还说不能让他吃存放久了的肉。”何曾氏的表情有点苦恼。 儿媳妇的理由就是小儿肠胃娇弱,吃放久的肉容易闹肚子,什么病由口入等等一大堆的道理。何曾氏听得头都大了!不过凡事扯上孙子,她都不敢大意。 何大栓听了眼也没抬,便道:“儿媳妇说的,哪有不对?榆哥要吃的肉,你每天去张屠户家割就是。” 家里的日子不差,老两口更不愿意在饮食上委屈了孙子。为了让榆哥健康成长,隔三差五都要割一小块肉家来。 何曾氏道:“行,还是听你的罢。我先去把猪腿给拆开了,让榆哥他娘去菜园子找些青椒、苦瓜来,我得多烧几道菜。” 何曾氏丢下话,就兴匆匆往灶房去。何大栓依然坐着,一手拿刀,一手捏着竹条削,模样十分的专心。 何生沉默地站在一旁,盯着爹娘看了好一会儿。二老如今皆快要到五十知天命的年纪,这些年痛过、苦过,愁过,幸而经历长时间的洗刷,那些往日的痛苦好不容易慢慢消散,何生实是不愿 意爹娘再度因为一丝可能有弟弟下落的消息,而打破他们目前平安喜乐的生活。 因此,前几天得了消息,他与张惜花私下提过,两人暂时不打算把这个事儿说给爹娘听。 何生好几次想开口,却只握紧了手,咬着牙关一言不发。他想,还是等自己到镇上确认一下再说罢。 由于肉多,晚饭时何曾氏做了自己的拿手菜煎酿三宝,馅料选的是肥瘦均匀的那块肉,剁碎后加入葱末和糯米粉搅拌,为了更香一点,何曾氏还摘了些南瓜花进去。 熬过青黄不接的时节,现在满水都是蔬菜吃。何家的菜园里,青椒、苦瓜、丝瓜,豆角等等长得非常好,每天都可以摘一大竹篮家来。酿三宝时,何曾氏便选了传统的苦瓜、茄子、辣椒。当 然也可以用丝瓜来酿,丝瓜熟得快,水分又多,跟苦瓜、辣椒一起煎的话,很容易影响这道菜。 何曾氏就把丝瓜排除了。 剩下的猪骨头、猪蹄子,她忍痛摘了个嫩冬瓜回来,切块后合着一起熬汤喝。 还剩下一些肉,炒熟了拿碗放着,可以留到明后天。榆哥不能吃,大人就没啥关系了。 张惜花现在不太闻得肉味,掌勺的事儿又交到了何曾氏手上,她自己就在水井边帮着择菜、洗菜。知晓儿媳妇的胃口不好,何曾氏也不忘特意烧几盘清淡的小菜,让儿媳妇吃。 婆媳搭档,很快就整治了一桌子晚饭。 等开饭的时候,何元元带着榆哥从黄家回来,瞧见这么多好吃的,她乐呵呵地夸道:“娘,你今天烧的菜可真香呢,我在黄家就闻着味儿了。” 何曾氏拍了一下闺女的头,笑骂道:“你鼻子属狗的呀,那么老远都闻得到。” “哪儿能呀!这还不是你烧菜香!”何元元笑哈哈道,都是家里人,她十分没形象的伸手捻了一块肉进嘴里,立时夸张道:“也太香了!太好吃了!” 何曾氏心情十分好,没数落小闺女不雅的举止,只道:“贫嘴!还不带着榆哥洗手去?看你们那一身泥,活脱脱两个泥猴子。” 何元元忍不住瞄了一眼自己的衣裳,没瞧见泥土啊?就只是榆哥调皮,没看住让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衣裳沾上了一些草屑而已,她哪里有嘛?何元元撇撇嘴,一把抱起何榆往水盆那儿洗手 。 炖肉时留下的余香,飘散在院子的角落,香味弥漫惹得人胃口大开,何大栓扔下工具,站起身来随便抖了抖衣裳,早早地就坐在饭桌旁了。 何曾氏瞧见老伴浑身的竹子碎屑,白了他一眼,催促道:“老头子,咋连元元、榆哥都晓得爱干净,你那么大年纪还不做个表率,别呆坐着赶紧的去洗把脸。” “唠叨!”何大栓不甘不愿站起来,跑到水井旁洗脸。 家里日子好过,又没啥烦心事,一向话不多的何曾氏也开朗不少,她平日里最是爱数落一下老伴。 谁也不讨厌家里气氛和谐,瞧见公婆两人在饭桌上也不停拌嘴的样子,想到失踪的小叔子,张惜花叹一口气。希望丈夫明天的镇上之行,能得到一个好消息。 何生扒了一口饭,碗里突然被塞了一只猪蹄子。抬头便见张惜花温柔的笑容。 何生筷子一落,顺手往她碗里也放了颗全是素馅的辣椒酿,说道:“娘特意蒸的,我吃着还可以,你也试试?” ☆、第96章 朦胧中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张惜花睁开眼,掀开了被单随即下床。 何生披上最后一件外裳,瞧见媳妇也醒来了,他压低嗓音道:“怎的起身了?你再睡一会吧。”他以为自己够小心了,没想还是将媳妇给吵着了。 张惜花自怀孕后,睡眠就很浅,稍微有点动静就容易醒来,她借着朦胧的月光,对着铜镜随意给自己挽了个发鬓,听闻丈夫的话,便轻声回道:“我总得给你张罗一下朝食。昨儿剩下一点菜,待会儿我熬一锅粥,你吃了再去。” “哪那么麻烦,我随便啃个饼子便是。”何生板起脸,接着关心道:“肚子里那小家伙昨夜又闹你吧?” 还没满三月呢,就这么会闹人,以后也不晓得如何。何生一直担心张惜花睡得不好,此时还想劝着媳妇继续睡。 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天就亮了。张惜花摇摇头,说道:“没有呢,是你不在,我也睡不着了。” 两人刻意压低嗓音,怕吵着还在床上酣睡的儿子。 见劝不住她,何生也不强求了。他跟着张惜花一块往灶房,瞧见里面没剩几根柴,便立时起身到柴房搬了一把柴过来。 张惜花已经利落地升起了火,架了锅子往里面掺水,昨晚烧的菜多、煮的饭也多,如今剩了不少吃的。 何生看了一看,便道:“别熬粥了,你将昨晚剩下的骨头汤热一热,我喝一碗就得了。” 张惜花忍不住冲丈夫翻了个白眼,恼道:“都快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你怎的还那样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年轻时这般不注意,老了铁定病来找。” 何生张了张嘴,没敢反口。 现在自己的媳妇儿可跟以前有点不一样。若是做了让她觉得不好的事儿,她那唠叨劲都快赶上自己的老娘了。 其实,何生只是不想累着媳妇而已。她怀这一胎已很是辛苦,能将就的地方,何生就不愿意媳妇再劳累。 “我熬这粥有什么累的,昨儿的剩饭加点水,烧几把火也就行了。没什么好累的,往镇上有好长的路呢,你得吃点东西填饱了肚子。”张惜花说话间,手脚一直不停的忙活。 灶上的火势慢慢旺起来,锅里的水约莫着很快就开了,熬粥得一直注意看着,锅子一开,里面的气沸腾时一冲上来会把粥水洒掉,那样粮食可不就糟蹋了。 粮食不易得,老百姓的老话说得好,‘糟蹋粮食可是要遭天谴的。’普通的农户,没有谁愿意去浪费粮食的。 除此之外,张惜花还洗了几个鸡蛋,一起放在锅里煮,等熟了就捞出来,这鸡蛋除了留下一个给榆哥醒来吃,剩下的两个是准备给丈夫路上饿了再吃。 喝粥容易饱腹,却不顶饿。这样有两个鸡蛋撑着,等他晌午时分家来,还可以赶上饭点。 何生就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帮忙看着火,并且一言不发地盯着张惜花,她围在灶台旁打转,在越来越旺的灶火映衬下,本就白净的脸蛋被熏得染上一丝红,此时白里透红令人瞧着很是可爱。 偏偏她话头还多,一会说着等爹娘起来怎样,一会又说等榆哥醒来如何如何……那鲜嫩的红唇一张一合,不由自主的,何生就想起来他品尝那张娇艳欲滴的唇时,每一次口齿间缠绵的芬芳。 何生喉咙滑动,突然道:“惜花……” “嗯?”张惜花不解的偏过头。 何生板着脸道:“做饭就做饭,别说那么多话。” 为什么突然之间那么严肃?张惜花十分的不明所以,一时想到可能是丈夫嫌自己吵,便很有点悻悻地闭了嘴。 张惜花闷闷地,总觉得自从怀孕后,自己的情绪就不太受控制,像现在似的,她就有点烦恼。因为丈夫从来没有表示过厌烦她说话。只一想到有一丝这个可能,她就开心不起来。 何生看她不开心的样子,犹豫了一会,才踌躇道:“我没嫌弃你。就是……就是……” 张惜花睁大眼等着他解释。 何生颇有一种壮士扼腕的架势,开口直接道:“就是说那么多话,你不觉得口渴吗?” 张惜花道:“我没觉得渴呀。” 何生清隽的脸上闪过一丝窘态,他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两只手腕,待瞥见一旁放着的火钳,像是突然找到事儿做了,拿起来往灶炉里扒了扒,又塞了两个木柴进去。 有了新柴填入,火势又旺了上来。 张惜花纳闷道:“我不是说不用放柴火了嘛。” 何生一时间无言以对。 张惜花噗嗤一声,笑了,打趣的说道:“你若在这儿呆得不自在,走开便是,我又没求着让你陪我。” 何生:“……” 不过,两个人这一唱一和间,何生自起床后心底那一丝挥之不去的隐忧终于散去,反正此行有没有弟弟的消息,家里的日子依然还得继续过。想开了,何生就没那么愁了。 何生随即笑道:“你让我现在走哪儿去?外边的天色还乌漆麻黑着呢。我哪儿也走不了。” 张惜花抿嘴一笑,道:“那就委屈你陪着我了。” 何生不自在地挠挠头,心想哪里来的什么委屈,媳妇儿定又在拿他打趣呢。 家里有两个灶台,用起来十分便利,这边熬着粥,那边已经热好了几道剩菜。 “可以吃了。”张惜花盛了一碗粥,将锅里的剩菜装盘,灶房里才烧了火,人呆着十分闷热是呆不住的,何生便早已经在门口支了一张小桌子。 何生道:“放着我来端。” 张惜花就让丈夫端饭端菜,她自个儿又整理出一只竹篮,捡了几样菜坛子腌的小菜,包好了放进篮子里,看着没啥可收拾了,张惜花就叮嘱道:“你到了镇上,记得去打一壶好酒。这上人家门,两手空空的怪不好意思的。” 本来昨天张惜花准备在村子里打壶酒的,不过村子里熬的酒味淡,劲头哪里及得了镇上专门卖酒铺子的东西。 况且何生与许淮因着曾经同窗,两人的情义向来不浅。许淮也知晓何家的境况,张惜花上门就没打算送贵重的东西,只捡了几样合适许淮胃口的小菜。 瞧着还算周到了,张惜花也就过去与何生一道用早饭。 何生吃东西的姿态虽然斯条慢理,速度却挺快,等张惜花喝完一碗粥,他已经吃饱了。 何生说道:”惜花,你慢点吃,能多吃一些就多用些。我先走了,趁着日头没出来时赶路,路上凉快些。“ ”嗯。“张惜花指着那个整理好的竹篮,说道:”别忘记提这个,给许淮兄弟和嫂子他们做个下酒菜。“ 何生依言将竹篮提起来,再稍作整理,提脚便往院门外走,清晨尚有一丝凉气,微风吹拂荡起何生的衣摆,渐渐地,那人影儿便没入了黑暗中。 张惜花瞧不见丈夫了,这才关了院门。 她回到灶房,先是将今早熬煮的粥用个大的陶碗盛出来,再打了盆水,陶碗放上去凉着。天气热了,公公婆婆、小姑都喜欢早起喝一碗冷粥,这么着,等他们起床,粥也凉透了。 瓢盆碗筷洗干净、灶台上的灰尘扫干抹净,待一切整理妥当,张惜花望一眼天色,心里估摸着还得挺久才天亮。于是她又打了一盆井水,给自己洗了一把脸,悄悄地进了房间。 床上榆哥那个小胖子,睡得很是香甜,他的小胸膛缓慢有序地起伏着,鼻子发出细细而绵长的呼吸声,张惜花伸手轻柔地探了一下儿子的体温,见只热出了一丝丝的汗,就让他继续睡着,自己个拿蒲扇过来。 屋子里黑漆漆的,为了省灯油,张惜花并没有点灯,她就靠着床榻边沿,支撑着脑袋眸光柔和地盯着儿子的睡颜,一边还拿着蒲扇慢慢给他扇着风。 农户日常的生活,都是琐碎而平凡,张惜花却非常习惯而依赖这种琐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如今嫁到何家已经有三个年头多了。 她的生活除开成亲当年干旱缺粮食有点儿波动,之后一直平静如水。何家人口简单,彼此相处融洽,周围邻里和睦,少有让张惜花感觉不顺心的时候。 唯有一项。也是家中小叔子失踪多年的事儿,张惜花与小叔子并没有相处过,人也没见过。要说什么情分,那当然是很浅很浅的。因此每每说到小叔子的事儿,她也无法真的与丈夫、公婆他们那般觉得十分痛苦。 她见不得关心的人难过。故而,张惜花当然十分希望小叔子能吉人天相,早日与一家人团结。 猛然听见县衙破获了特大拐卖人口的团伙,其实不止是何生担忧,张惜花自个儿心底也有一丝总化解不去的愁绪。 这愁绪来的莫名,张惜花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得到的是好消息。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何家人除了榆哥外,其他都起床了。何大栓只匆匆用了两碗粥,便急急忙忙牵了牛出去吃草,临走前,何大栓嘴里还叨叨的埋怨说:”哎!怎的今儿起得晚了!起得晚了呀。老婆子你怎的也不晓得叫我起来!“ 何曾氏一噎,白了他一眼道:”只准你起晚了,就不准我也起晚了?这是哪家的道理。“ 何大栓轻轻一拉牛绳子,牵起牛就跨出门,丢下话道:”我懒得理你的那些歪道理。再不走,新鲜的嫩草就该被鱼篓子割完啦!“ 清晨凉快,养有牛的人家都会一早去放牛,不止牛吃草,鱼啊、羊啊都喜爱吃嫩草。下西村专门养鱼的那户人家,村里人都叫他鱼篓子,鱼篓子最是勤快,每天摸黑就周山满地儿的割青草喂鱼。对于何大栓来讲,鱼篓子割完草,家里的牛儿可不就没得吃了? 前年从何元慧婆家买的那头牛,早已经长得威风鼎鼎、犁地时更是力大无穷,春耕秋收都帮了家里老大的忙。何大栓恨不得当孙子似的伺候着,牛的毛色是纯黑,他隔开几日还要给黑牛刷毛,刷得油光发亮呢。 真真切切的讲,这头黑牛是除了孙子榆哥外,何大栓第二个命根子咯。 清晨没瞧见儿子,何曾氏就问了张惜花一句,张惜花笑着告诉婆婆,家里盐巴、红糖皆快没有了,何生往镇上去买,顺道也给榆哥买点儿东西。 何曾氏就没再多问。 一直到了正午,还没瞧见丈夫的身影,张惜花就晓得何生不家来用饭,午饭时何大栓随口问了句,得知是去镇上有事,便没再继续过问。 张惜花忐忑间,直等到傍晚太阳落山,彩霞满天时,丈夫才步履匆匆地回到下西村。 张惜花接过何生手中的物什,掀起眼皮偷偷瞧了一下丈夫的神色,何生一直沉着脸,她也瞧不出来到底如何。 一整天没见着爹爹,榆哥挪着小胖腿要爹爹抱,何生张开手搂了儿子入怀。 榆哥一如愿窝在爹爹的脖子处,便咯咯咯地笑起来。 何曾氏笑道:“你刚家来,抱他做什么?瞧你满头的大汗,还不赶紧去擦擦脸。” 说完,何曾氏就要接过孙子。 何生没有拒绝,把儿子让给了娘亲后,见媳妇已经打了凉水,他洗了脸,擦干净汗。 夫妻两个人随后到了房里面。 张惜花提着心,出声问道:“何郎,怎么样?有消息没?” 何生重重地点了头,他咬着腮帮子,使劲儿板着脸不让自己失色。可眸子间的凝重早已经出卖了他的情绪。 张惜花催促道:“到底是怎么样了?你倒是快说啊?” “是何大奎!何大奎!”在妻子温柔的注视下,何生再忍不住,一双眼睛默默地泛红。 “那个天杀的!是他拐了阿聪走!”何生紧紧地捏着拳头,拳头上凸起的青筋显得十分可怖。 张惜花上前一步,抓着丈夫的两只手轻轻地摩挲,她尝试着努力让何生平静下来。 等何生略微平复,张惜花才问道:“你问清楚了?可有问过那何大奎?如今咱们家阿聪在何处?” 不用追问,只看何生两只手的痕迹,就晓得他一定是跟谁打架了。能激得何生动粗的,定是那何大奎。故而,张惜花猜测应该是许淮放了何生进牢房见了何大奎。 何生忍不住,亲自揍了对方。 这些个旁枝末节,张惜花并不关心,看何生此时的模样,可能得到的消息不算好。 张惜花提着心,果然听到何生压抑着情绪答道:“那年阿聪被拐骗后,他们连夜转卖给了邻镇的人贩子。幸而邻镇那伙人恰也被抓住关在县衙大牢。许淮带了我去问过了那伙人。” “得到的消息是,阿聪先是被卖到益州,后主家嫌弃他年纪小,做不得多少活计,而且阿聪偷跑被捉住,主家不喜他便又卖给了当地的牙行。之后,阿聪被卖到了哪儿便不得而知了。”何生说完后,就抿唇不语,只低着头也不晓得在想什么。 张惜花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张惜花慢慢地靠近何生,她从背后抱紧丈夫的腰,将头抵在丈夫宽厚的背部。 何生静静地站着没动弹。 张惜花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已经确定最后的线索在益州了吗?既然是卖给了本地的牙行,许咱们阿聪如今还在益州呢。” 益州当地的牙行,人脉圈一般也多会在当地。牙行与人贩子不同的地方在于,牙行是过了官府的明路,光明正大的买卖人口。很多日子艰难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往往也愿意自卖自身到牙行,由牙行牵线与富贵人家签订长工、仆役等合约,给大户人家做奴仆,至少能吃饱穿暖,比自由人时还好过。除了正规渠道得来的人口,牙行也经常会从非常渠道弄一些人,比如人贩团伙。这些买卖的人口大多都是偏远地带的,即使想逃跑也跑不了多远。 当然,牙行不单只做人口买卖这一项,还有很多其他的营生,再此便不一一详细叙述。 何聪当年被拐卖时,周岁尚不到八岁,张惜花猜测,这么小的人儿也做不得什么,牙行估计也是把他卖在益州本地。 益州管辖着大良镇,距离说远不是特别远,一来一回约莫一个半月的路程,这只说的是坐了马车,乘了船后的时间,如果徒步,还得需要更久。 路途遥远,茫茫人海中,要寻找一个人可见该有多么不容易。张惜花想到此,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何郎,你……别太过忧心,如今咱们已经有了个消息,总比什么消息也没有的好。”张惜花柔声道。 “嗯。”何生转过身,反手抱紧了媳妇的身体。 即使太阳落山后,大地上依然残留了一丝闷热,天气热了,蚊虫滋生得很快,白日里老实的蚊子嗡嗡嗡的盘旋在身体周围,只瞅着机会就咬你一口。 张惜花再次挥退了一只蚊子后,她缓慢地拍着丈夫的背,张口几次,还是小声问道:”那爹娘那儿,你打算怎么办呢?“ 现在知道确切的消息了,说还是不说,张惜花拿不准主意,说了后,如今平静的生活,肯定会掀起波澜,到底如何,张惜花是全凭丈夫的决定。 何生短暂的犹豫后,闷声道:”还是得告知爹娘他们。毕竟他们俩盼了这么久,咱们如果不告诉他们,那也太过残忍。“ ”嗯。你决定便好。“张惜花道,扯了扯丈夫的衣摆,她柔声说:”你情绪好点没?娘已经做好了晚饭,咱们呆在房间这么久,等会他们肯定又开始催了。“ 张惜花的话音刚落,何曾氏就在屋外笑着教榆哥讲话,她指着房门口,便道:”榆哥,喊你爹娘吃饭了。“ 榆哥咧嘴笑,奶声奶气地喊道:”榆哥,喊你爹娘吃饭了!“ ”坏小子!“何曾氏笑骂一句,故意板起脸道:”不准学舌,乖乖喊你爹娘出来吃饭,等会儿奶奶给你蒸甜糕糕吃。“ 榆哥听了’甜糕糕‘三字,立时拍着小手,大声喊道:”爹爹!娘亲!吃饭!吃饭……吃饭……“ ”你这小家伙古灵精怪呢。“何曾氏抱着榆哥猛地亲了一口,惹得榆哥扭着脖子要爬下地儿。 ”坏小子!“何曾氏笑着把孙子给放下去,榆哥迈着小胖腿,蹬蹬蹬地往爹娘房间去。 临到门前,被门挡住了路,榆哥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就伸手大力一推,没推动。 榆哥站在门外,凝神了片刻,就开口说道:”开门……开门……给榆哥开门。“ 门瞬间从里面打开了,张惜花首先走了出来,瞧见站在边上的儿子,她伸手就抱起他来。 榆哥张开小米牙,张口就咬了一口娘亲的脸蛋,他晓得做了坏事,自己个哈哈哈笑起来。 张惜花伸手拂开沾染在脸上的口水,颇有点无奈的瞪着自家儿子。将他放下来走路,两个人手拉手走到餐桌边。 何曾氏瞧见何生,埋怨道:“晓得饭熟了,你俩窝在房里磨蹭个什么呢。” 儿子儿媳妇感情要好,何曾氏打心底是乐见其成的。不过啊,这要是太过了,整天黏黏糊糊的,何曾氏到底有点儿不得劲。不由得想着,成了家后最亲的到底还是枕边人了,爹啊娘啊什么都得往后边靠咯……幸而儿子儿媳妇还知道避开人黏糊,何曾氏没瞧见,她也就不大计较了。 何生听着娘的唠叨,一声不吭的坐下来。 张惜花默默地给何生装了饭,她自个儿也坐下来,一口一口的喂着儿子吃饭。 昨天晚餐吃了一顿饱的肉,今晚餐桌上全是素菜,清炒苦瓜片、丝瓜鸡蛋汤、干煸四季豆,菜不多,每道菜量很多。 何大栓吃饭时,一般不多话,他就埋头苦吃。何元元话比较多一些,她开口连问了几句哥哥何生去镇上的情况。 一般时候,何生若去了镇上,是一定不会忘记给家里人带点东西,比如点心什么的,何元元一直是个馋嘴的小姑娘。 “哥,你今天去镇上怎么不告诉我嘛?人家很想吃马蹄糕了呢,你都忘记带几块家来啦?”何元元嘟着嘴,颇有点委屈道。 何曾氏一上了饭桌,她就将丝瓜汤里面的鸡蛋块挑出来,夹到榆哥的小碗里面,听了闺女的话,她没好气道:“你那张嘴,怎么那么馋啊?半月前你哥不是才给你带了?” 何元元道:“娘,你都说了半月前啦,过了好久了呢。”关键也不是过了好久没吃,而是哥哥都去了镇上,却忘记买回来。 何曾氏斜了小闺女一眼,道:”吃饭就吃饭,说那么多话干什么?瞧你这德性,以后嫁了人,谁乐意理你。“ 幸好找的人家就在村子里,黄家跟自家关系不错,不然,闺女性子这么娇气散漫,也不知道将来会多愁人哟。 何元元听娘亲不停地数落自己,有点不乐意了,便道:“你不理我,有的是人理我。” 何曾氏顿时无语凝咽。 榆哥在旁边听了,突然学了一句道:“不理你……不理你……” 何元元被逗乐了,冲榆哥道:“你不理我,那我也不理你啦,小鱼儿坏蛋!” 榆哥歪着脑袋,睁着黑黝黝、圆溜溜的眼睛,表情十分无辜地看着何元元。 何元元扯扯嘴角,又冲着他扮了个鬼脸。 榆哥立时就裂开嘴笑了,呀呀呀不停的出声喊“姑姑”“姑姑……” 何元元扬起脸,故意不快道:“才不理你呢。” 榆哥这小机灵,也不知道是否明白姑姑在逗他,还是真的不高兴了。指着何元元,张嘴道:“姑姑!美人!” “噗嗤……”何元元忍不住喷笑,饭粒瞬间喷出来,差点就呛到了嗓子里。 “咳咳……”她使劲儿咳嗽了一阵,咳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惹得何曾氏又数落一通,直埋怨她没有一点儿姑娘家的形象。 何元元红着脸,没心没肺地直管娘亲怎么说都不理会,反而对着榆哥简直是哭笑不得。 她是前天教榆哥喊自己‘美人’,没想到这小子记得那么清楚,而且特别善于抓住自己软肋。这不,一喊出‘美人’来,自己哪里还会生他的气啦。 “来,小鱼儿,姑姑喂你吃一个蛋蛋。”何元元高兴的说道,夹起一块鸡蛋,就冲榆哥招手。 榆哥乖乖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张惜花递一勺,他就伸头吃一勺子,对于自己姑姑哄骗的招手,已经免疫了。他故意把小脑袋转过去身子背着姑姑,头高高地抬起,一副才不上你当的样子。 何元元见哄骗失败,一口就将鸡蛋扔进了嘴巴,啊呜啊呜咀嚼得特别大声,还说道:“好好吃喔……本来是给小鱼儿吃的,可是小鱼儿说他不喜欢吃。” 响亮的声音,榆哥偷偷侧着耳朵,微微偏低头看了一眼何元元,何元元见侄儿看过来,她又夹起一块鸡蛋,对着榆哥扬了扬,眯着眼睛笑道:“吃不吃呀?你不吃姑姑就一口吃掉喽?” 何榆突然闭着嘴巴,张惜花递给他一勺饭,他也没立时张口吃,反而是盯着何元元手上那块鸡蛋。 张惜花由得姑侄两个玩乐,便收回了勺子。 “来呀……过来这儿吃啊……”何元元嬉皮笑脸的看着榆哥,话里话外的哄着他。 自己碗里的,始终没别人碗里的香,榆哥似乎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略微片刻后,他就站起来,迈着小短腿就往何元元那儿跑。 何元元拿着一块鸡蛋,像逗弄小动物似的,把榆哥哄骗到身边,使劲儿地伸长了脖子张望。 在榆哥期待的眼神下,何元元慢慢地将筷子递过去,等榆哥伸了舌头要咬时,她瞬间撤回了筷子,立时张口吞掉鸡蛋。 恶作剧得逞,何元元乐得‘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榆哥瘪着嘴巴瞪着她,要哭不哭的模样,小小的人儿瞧着委屈、可怜极了。 “行了行了……你别逗他玩儿了。”何大栓看不下去了,伸了筷子夹了鸡蛋,冲榆哥招手道:“榆哥乖,来爷爷这里。” 榆哥‘咚咚咚’地跑过去,依偎进何大栓的怀里,何大栓顺势将孙子捞到大腿根坐着。 榆哥不忘告状道:“姑姑!坏!姑姑坏蛋!” “是是是……你姑姑是个大坏蛋。”何曾氏瞧着孙子那憨态可掬的模样,忍不住就顺着他说道。 一家六口人,除了何生夫妻俩心里很不是滋味,何大栓夫妻、何元元与榆哥几个人欢声笑语、吵闹吵闹间亦十分和谐。 晚饭临近尾声时,何生突然开口道:“爹、娘,我今天一早到镇上,是去打听弟弟的消息了。” 何曾氏收拾碗筷的手顿时停住,何大栓抱着榆哥的手亦是一僵,老夫妻两个人同时向何生望去。 何曾氏把碗筷一丢,大声问道:“阿生,你刚才说什么?” 何生抿了抿唇,直言道:”娘,我前几天得到消息,想着可能有弟弟的下落,今天便去镇上找许淮兄了解清楚了。“ ”哥哥!你说的是我小哥哥吗?“何元元也不逗榆哥了,瞪大眼专心地盯着何生。 她与二哥何聪相处得的时间很少,二哥失踪那年,她才三岁多点,何元元几乎已经记不得二哥的模样了,此时听闻说他的消息,何元元的手紧了紧,有点担忧地望了望爹娘。 张惜花默默地收拾起桌上的碗筷,吃剩的菜只零星一点点,她收拢在一个碗中,留着待会儿倒去给猪吃,至于饭,每餐都是按着家中人的食量做,基本没有剩下。连刚才的饭锅也被何大栓刮得干干净净,瞧不见一点饭星子。 ”找着你弟弟了?他在哪儿?你倒是快说呀!“何大栓终于回过神,一张挤满皱褶的脸上,露出很是激动的表情。 何生闷声道:”前几天,我和惜花在红枫村里正家时,听闻县衙抓了一伙特大拐卖人口的罪犯。想到弟弟也失踪那么久了,就想去县衙问问情况。“ 院子里静悄悄地,连榆哥似乎也明白了爹爹、爷爷奶奶的情绪不高,小小的人儿乖乖地歪在爷爷的怀抱里。 何生一五一十的讲了今天镇上遇见的情况。 他今早赶到镇上时,天刚刚亮,街头巷尾已经摆了不少卖早点的摊子,到了许家门前时,恰巧撞见许淮在摊点上买了几个包子边走边在啃。 许淮赶着上衙门,只能一路走一路吃了。 许淮见了何生,立时道:”这两天,我正准备去找你呢,没想你自个儿上来了,正好!我有事儿跟你说。“ 作为县衙差役的头头,许淮这阵子是忙坏了。他有心派个人告知何家一声,不过一忙起来,又给忘记了。 何生没进到许家门,许淮见他提着个篮子,埋怨一句还带什么东西来,将篮子往家里塞进去,喊了门房过来收好,他带着何生直接上了衙门。 兄弟两个不拘小节,到了衙门后,许淮带他去了何大奎关押的牢房。令人押着何大奎过来。 何大奎蓬头垢面,鼻青脸肿,显见在衙门里吃了不少苦头。只看他身形,很有地主老爷的臃肿,已经瞧不出年轻的模样,显见这些年,没少过好日子。 可不是,赚得都是那黑心钱! 何大奎慢吞吞地拖着腿走,衙役见了抬脚就往他脚上踢了一腿,何大奎踉跄地呜呜一声,抬起头时,望见了何生。 何大奎惊诧地瞪大眼。 何生忍不住皱眉,这人已经大变样,只依稀在眉眼间还能瞧见一丝往日的模样。 何大奎一时的惊恐过后,他立时求饶道:“大栓哥,我没有拐卖了你的儿子,你快帮我求求差老爷饶我一命……” 许淮皱了皱眉头,抬脚就往他胸口踹了过去,唾了一口道:“装什么疯卖什么傻,给老子老实点还能少吃点苦头!” 像何大奎这种罪名确凿的货色,那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许淮干差役这么长时间,已经见多了。 何大奎果然乖乖地不敢乱动了。 “手脚放老实点,问你几句话,你给老老实实回答。”许淮又继续道。 从进了这脏兮兮的牢房,何生就没主动开过口。等许淮说完,何生直接道:“你是怎么将我弟弟拐骗走的?” 何聪从小读书就比何生聪慧,夫子教导起来,几乎是一点就通。因此十分得夫子喜爱。兄弟两人由何大栓护送到镇上的学堂读书,每半月家来一次。 恰那几日农忙,何生向夫子告了假,留在家里帮忙干活。至于何聪,一是年纪太小,二是夫子觉得会耽误他学业,何大栓与何曾氏也没让何聪家来帮忙,因此何聪就留在了学堂。 何生一直相信,弟弟是不会随便亲信陌生人。如今真相大白,果不其然是熟人作案。 何大奎呐呐地不肯出声。 许淮抽出手中长长的佩刀,何大奎立时吓了一跳,缩着脖子,低声答道:“那日在镇上,瞧见你弟弟在学堂门口等人,周围也没别的人,我就大着胆儿上前说让他跟我一块家去,何聪起初还犹豫,我就告诉他,你爹娘非常忙,是你爹娘知道我今儿来镇上便委托我顺道过来接他的,他就迟疑了一会儿,便跟我走了。” 此时何大奎也不装疯卖傻了,尽管多年未见,他很清楚眼前的人不是何大栓,而是何大栓的儿子何生。 何大奎在村子中孩子缘一直非常好,何家兄弟也十分爱戴他。何聪之所以轻易相信,便是没有对熟人的防范意识。 听完何大奎详细叙述了拐骗何聪的整个过程,何生终于忍不住挥出了一拳。 何大奎被打得眼冒金星,“哎哟!”“哎哟”连声喊疼,嘴里直接大声的求饶起来。 “我也不想的,当初我也是被逼无奈。大侄子你饶了我,我告诉你他现在在哪儿……” 何生冷冷道:”说!“ ”这……“何大奎一只手捂着鼻子,嘿嘿的笑了一声,”大侄子,我两天肚子里没进一粒米了……你看……“ 许淮都被这无耻的人气笑了,抬手就甩了一巴掌过去,骂道:”格老子的,你爷爷我还在面前呢,竟然还敢提要求。你他娘的还要不要点脸!“ ”哎哟!疼疼疼……“何大奎十分没骨气的弯下腰,差点就直接跪了下来。 何生极力忍着情绪,他作了二十几年的斯文人,第一次有暴起杀人的冲动,偏偏这何大奎是个要犯,许淮说案子告破前,暂时是一定要留条性命的。 何生咬着牙,捏着拳头狠狠地再揍了一拳,立时揍得何大奎碰撞在墙壁上,”哐当“一声发出了巨响。 何大奎歪着身子一动不动了。 ”哎……阿生你悠着点,这贼老头暂时不能死。上头还要查呢“许淮道。 立时,便有个佩刀的差役上前查看,片刻后,差役道:”头儿,还有气呢,这老小子可会炸死了!“ 何生上学堂时跟着同窗练过两年武术,他对于自己控制力道的能力十分有数,心里也不想许淮难做,便只用了两分的力道。 那差役道:”醒醒……“ 何大奎歪着不动,许淮见此,吩咐立在一旁的差役道:”去端一盆盐水来。“ 何大奎瞬间弹跳起来,眨着眼睛道:”哎哟!疼死我了!大侄子,我什么都给你说了,你要替我求情啊……“ ”当初我婆娘逼迫我干的,她说拿不出二十两银子,就不肯嫁了我,我也是没办法,我们老何家就我一根独苗,我不能不娶妻生子啊……“ 何大奎某一日瞧见了如今的婆娘,被迷得七晕八素,那女人就是人贩子窝的,一旦伸了脚进去,再想抽身是不能了。何聪是他下手的第一个人,起初还很是愧疚不安,故而过去十年了犯案过程依然记得十分清楚。不过,坏事做多了,良心也跟着被狗吃了。就这么一错再错…… 何生闭了眼睛,实在不愿继续听下去。 由许淮带着,又询问了几个其他罪犯,事情基本弄清楚。得到的便是何聪最初在晋州的消息。 重重谢过许淮后,何生走出县衙大门,再瞧见金色的太阳,心里烦闷久久不散。 到了家来,见着爹娘、妻儿,何生心情才平复些。 等何生把在县衙打听的事儿说完,何曾氏、何大栓两人有一刻钟的愣神,何曾氏眼泪水一颗一颗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实在压抑不住扯开嗓子嚎哭。 “杀千刀的何大奎,咱们家哪里对不起你家的……你要那么害我的聪儿……我的聪儿呀……” “不行!不能放着他逍遥,我的聪儿却不知道还在哪儿受苦受难,我恨不得去砍死那个混蛋!”何曾氏急匆匆要完工灶房里去,她准备拿了菜刀再去逼问何大奎,自己的小儿子具体在哪儿。 “娘,你冷静些。咱们不能去找他拼命,那恶人在大牢里关着呢,县衙的青天大老爷一定饶不了他。他现在就是个等死的命,咱们犯不着。现在关键的时,想办法尽快找到阿聪呀。”张惜花拦住婆婆,此时什么安慰话儿,对于两位老人来说,也抵不住心头的痛。她便捡了重要的话说。 “对对对……榆哥他娘说的对,咱们现在得尽快找到聪儿,我可怜的聪儿哟,这些年也不晓得受了多少苦。”何曾氏被点醒,急急忙忙又要往院子门外冲。 何生早明白爹娘听闻消息会受不住,此时见到娘亲如此,眼里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他上前搂住娘亲,红着眼眶道:“娘……你别着急……阿聪在益州呢,咱们安排好了家里再找过去。” 何曾氏顿住,晚饭时神采奕奕的精神早不复存在,整张脸萎靡不振,瞧着就伤心极了。 何大栓努力控制着情绪不外露,他怕自己生气时吓到怀里的孙子,老伴此时又哭又闹,何大栓知她心中苦,便没数落何曾氏。何大栓吐出一口浊气后,问道:“生儿,许淮家里不是在晋州多年吗?如今那儿可有人手,你请他帮忙在晋州问问你弟弟的下落。” 何大栓到底是一家之主,虽然他平日里不声不响,家事上从不抓注意,但是关键时刻还挺可靠的。在家人情绪混乱的空挡,他瞬间就理清了楚脉络,抓住了重点。来回一趟晋州不是易事,现在情况不明朗时,如果能托当地的朋友打听清楚,得到具体的消息,家里再动身前往晋州最恰当不过。 “爹说的对。”张惜花用力点头,望着何生道:“何郎,你可有问了许淮兄,如今晋州可还有朋友能帮忙?” 爹能想到的,何生哪里会想不到?他马上点头道:“我已经拜托了许淮兄,幸而他家如今尚留有亲朋在晋州,今天已经写了信,托他们寻找一番。” 何聪先是被卖到哪一家牙行,之后转卖到哪一户人家,尔后,又被卖给了哪家牙行,这些事情在信上写得十分清楚,顺着这条线,相信一定可以找到人。 何家二老听闻能找到人,皆是宽了心。 快五十上下年纪的人了,更懂得知天乐命,虽情绪一时间没法控制,过得片刻,何曾氏也缓过来了,她甚至笑了一笑,开心的对家里人道:“这也太好了,许过得不久,就能见到咱们家阿聪了。” 何元元立时道:“会的会的!娘,我小哥哥一定很快就能见到家里人的。这么多年,他一定很想我们呢。” “你呀……”何曾氏听着闺女带着希望的欢快声音,心情也慢慢好起来。 何生也松口气,张惜花瞧着公婆俩老口能想开,提着的心亦是掉了下去。 何家闹的这动静,隔壁几户约莫听到了几耳朵,几家人纷纷上门关心询问。 何二叔、何二婶立时也来了。 何曾氏激动的将事情说出来,众人纷纷咒骂那何大奎,作尽了丧尽天良的勾当,将来必定下十八层地狱等等。 夜幕降临,何家没心思招待好奇的众人,张惜花礼貌的把邻居们请走,只许下何二叔、何二婶两人人。 何二叔脾气比何大栓暴躁,他当即表示要背了锄头,将何大奎一家子的祖坟给刨了!出了这等恶人,何家的老脸都给丢光了。何二叔也是气得狠了。 何生与张惜花只得又劝解何二叔。 好不容易,屋里才安静下来。 何曾氏拉着何二婶,唠唠叨叨絮说着小儿子何聪幼时的事儿,几个月学会爬,多久学会走,什么时候开始说话,启蒙时得了夫子什么样的夸奖,凡举种种,竟是记得一清二楚。 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何二婶一直是好脾气,十分耐心地坐在一旁听何曾氏说,偶尔自己记得了便也附和几句话,两个有共同语言的人,说着说着纷纷流下泪水。 何二婶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握着何曾氏的手,安抚道:“这有了消息是好事,你也想开些。” 两人一直说着话,直到月上枝头,漫天挂满了繁星,何二婶哈欠连连,何曾氏自觉不好意思,才催促她家去歇着。 何二婶得了孙子,近来为了照顾大孙子,夜里经常起几次,累得够呛,再说年纪大了,熬夜身体也受不住,何二婶一回到家,叹一口气,就入了眠。 这一晚,何家人睡得却都不踏实。 何大栓夫妻便不说了。张惜花躺在何生身边,眼睁睁瞧着他辗转反侧,自己十分无力。 最后,张惜花伸手抱住了何生。何生搂紧媳妇,两个人互相依偎着,浅浅地才陷入睡眠中。 之后几天,何家的日子十分平静,有榆哥这个活宝在家里逗乐,何大栓与何曾氏并没有过多去想不开心的事儿。 等了半月后,县衙果然下了告示。一时间,激起了千层浪。好多丢失孩子的跑到县衙探消息。 有幸运的,顺着线索,很快找回了孩子。也有不幸的人家,当即得到坏消息。还有如何家一般,须得煎熬的等待。 总之,整个大良镇陷入这种或悲或喜的氛围中,一个多月后,迎来了农忙时分,这事情的余波才渐渐平息。 ☆、第97章 天微微亮时,张惜花起床后,家里没见着一个人,何生与公婆、小姑在公鸡刚打鸣时就去田里割稻子了。 白日里太阳毒辣,割稻子最凉快的时候就是清晨,上午割完,稻禾爆晒至下午,就可以脱粒。脱完粒,稻谷趁着日头好时便要赶紧摊开晾晒,晒干才能入仓库。 一整个收获过程,就是跟老天爷抢时间,因关系到一家子一年的口粮,谁家都不敢马虎。 何家壮劳动力只有何生一个人,何大栓年纪渐大,身体渐渐吃不消太长时间的劳作。张惜花挺愁的,家里什么重活、累活都是丈夫一个人在做,夜里休息时,看着他原本握笔杆子的手变得粗糙不堪、还有后背那些挑担子压出的青痕,她就心疼得不得了。 可再心疼,她也帮不了什么。每当这个时候,张惜花就会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前两年,何家的田地有江大山几个兄弟帮忙,人手不足的情况还不显明,旧年江家兄弟凑钱买了几亩地,今年全种上了稻谷,江家自己的田得忙一阵子,加急收完自家的后,他们才能腾出手来帮何家的忙。 对此,何家也没什么话说。毕竟又没有跟人家签订合约,只是邻里间互相帮忙而已,没理由让别人放着自己的稻子不收,反而跑来帮别人家的忙。 张惜花与雁娘关系好,雁娘的身子如今有八个月了,再过得两月就要生产。前天她去帮雁娘检查身子时,雁娘对于自家丈夫今年先忙自己田地的事儿,很是介怀。一个劲说了不少抱歉的话,张惜花笑了笑,只道:“等你家男人忙完,我家还有不少活需要他们帮手呢,你不要想太多。咱们乡里乡亲,不兴那些见外的事儿。” 雁娘身材娇小玲珑,怀孕后只肚子胖了一圈,脸蛋儿依然清丽,眉眼儿俊秀,身子重了,行动就不太利索,她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很是不好意思,努力解释道:“家里的地,约莫再有四、五天就可以收得七七八八了,到时候家里只留下大山哥一个便行,铁山哥、小山哥一定能抽开身给惜花姐家帮忙。” 江家的头一个孩子即将出生,兄弟几个努力给孩子攒粮食、攒家财,特别是他们自己过惯了没有余粮的日子,更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受这种苦头,张惜花自己也是当娘亲的人,为人父母的心思,张惜花又如何不懂不理解? 江家兄弟帮何家干活,何家给了米粮、添了点铜板做报酬,张惜花帮雁娘调养、检查身体,江家人每次亦给了诊金、家里的土物做酬金。两家都是自愿的行为,谈不上谁欠谁的。 何家人都想得十分开。如果实在忙不开,何曾氏是打算拿点钱出来,请村里田地少的人家帮忙收割。只不过,现在家家忙着收割自己的稻子,还得等几天而已。 没别的办法,何生一个人得再挨几天的苦。 张惜花起床的第一件事,先是把鸡笼的鸡放出来,在菜地里摘了一把苦麦菜,剁碎了拌点糠,撒了喂给鸡群吃。 她拿着菜刀,‘咚咚咚’地剁菜,突然听见院门外有敲门声,细听好像是弟弟祈源的声音。 张惜花放开刀,抖了下衣摆,打开门后,果然见到自家两个弟弟在门外。 张祈升、张祈源瞧见大姐后,张祈源咧嘴笑道:“大姐,我喊了好久的门你才开呢。” “你俩怎的这时候来了?”张惜花见着娘家人,心里十分开心,忍不住摸了摸小弟的头,笑道:“祈源长个了呢。有没有用过早饭?姐姐给你们做去。” 张祈升如今个子比自家大姐高了一个头,瞧着已经是个强壮的小伙子,他声音洪亮道:“家里的稻子还得过几天再收,爹娘说姐姐、姐夫这里先收割,让我们来帮几天忙。” “娘还不让我来呢,我今年长个子了都能扛起半袋子的包谷呢。幸好我吵着要来见大姐,娘才让我来的。”张祈源叽叽喳喳不停地说道,他今年才九岁,长得却越来越壮实,一点儿幼时瘦弱的影子也没有。 望着两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张惜花心里很是感慨,时间一晃似乎过了很久,年幼的弟弟也可以撑起家里的天了。 张惜花柔声道:“是是是……祈源如今长大了,更懂事了,现在也晓得来帮大姐的忙了。” 张祈源听得大姐不要钱似的夸奖,反而不好意思了,他挠挠头,自己个左右看看,侧脸上泄露了一丝红晕。 娘家人念着自己,张惜花心里十分温暖,忍不住问道:“我有几个月没见着爹娘了,他们如今身子可好?”自从怀上这一胎,她就没回过娘家呢。 张祈升道:“爹爹原本也要来的,娘亲怕家里没人,稻子会被偷,所以就留在家守着家里的稻子,爹娘身体都好着呢。大姐你不要担心啦。” 张惜花娘家阳西村林地多,能种稻谷的水田十分少,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是种包谷、小麦等耐旱的农作物,种稻子的人家少了,那稻子即将成熟之际,若没个人一直看守着,保不住有那黑了心肝的连夜给偷割完。 因此,蔡氏便不让丈夫到女婿家来。 张惜花将两个弟弟迎进屋子,就要张罗做早饭,弟弟们摸黑就起床赶路,此时肯定饿了。 张祈源首先便跑到水井打了一桶水,咕噜咕噜牛饮似的灌下了一瓢水,井水凉快,喝下去顿觉凉爽不已。 张祈升也喝了水后,对张惜花道:“大姐,姐夫他们今早在割哪一块田地?我和祈源现在赶过去,等会一块家来再用早饭。” 现在还早,等太阳出来估摸还得半个时辰,不如一块去割稻子,省的浪费了时间。张祈升已经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做什么事儿都会多想一层。 “就下炕那块一亩的水田。你们应该找不到吧?等会我领着你俩过去。”张惜花打水洗了几个梨子,往张祈升、张祈源的手里一人塞了两个。 “甜着呢,快点吃吧。你姐夫昨天从树上摘回的,等会吃完了还有,我带了你俩再去树上摘。” 张祈源接过了梨子,咔嚓咔嚓的地吃起来,水分十足,咬一口甘甜的梨子,简直吃了还想吃。 “那块地,去年我去过呢。姐你就待在家里,我们不用你领着过去。”张祈升吃相斯文些,他瞧着大姐怀孕后越发纤细的身子,有点心疼的说道。 孕期过了三月后,她的孕吐反应终于结束,张惜花整个人却消瘦了一圈,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丰腴都没了。对此,每晚抱着她入眠的何生意见最大,瞧见媳妇儿能吃下东西了,只恨不得山珍海味都张罗来给她补身子。 张惜花扬起嘴角道:“你还记得那块地啊?那行,我就不带你们过去了。我在家给你们做饭。姐姐好久没给你们做吃的了,祈升你想吃什么呀?” 张祈源翘起嘴巴不满道:“大姐,你没问我呢。” 张惜花点点他的头,好笑的问:“那祈源想吃什么?” 张祈源立时开怀了,马上答道:“我要吃葱花饼,还要加鸡蛋进去。” 他老想念姐姐做的葱花饼了,烙得软香软香的,再摊一个鸡蛋铺在饼面上,撒点葱花,卷起来直接吃可好吃了,张祈源一口气能吃下四五个。 “行!姐给你做。”张惜花宠溺的应了,又转头看着大弟弟张祈升,露出疑问的表情。 张祈升道:“姐,你别累着,随便弄点吃的就行了。”他心疼姐姐,可不像弟弟似的没心没肺,胡乱提要求。何家条件再好,姐姐也是嫁来别家的,今后要靠着何家过日子,弟弟提议摊葱花饼,那可费面粉呀,还要加鸡蛋呢。 这年头,谁家的鸡蛋不是收拢起来,留着换钱的。更何况,他们兄弟是来帮姐姐的忙,可不是来给添麻烦的。 张惜花瞧着大弟弟十分不赞同的神色,“噗嗤”笑了,说道:“那行,我明白了,今早我给祈升做你最喜欢的红薯饼吧。” “姐……”张祈升恼羞的叫道。 “好啦好啦,墙角哪儿有两把镰刀呢,祈升你带着祈源快去罢,等割完家来就有吃了。”张惜花指着放置在墙角的镰刀,对张祈升道。 张祈升捡起镰刀,递了一把给弟弟,走到门槛时,突然回过头道:“大姐,那个红薯饼,你可别浪费太多油。费太多油等会亲家他们有意见,我随便吃都行的。” 姐姐心疼他们,一定不会听劝的,与其劝解,不如让她随便弄一弄便是了。张祈升想了想后,就说了上面的话。 “你大姐我有分寸呢。”张惜花摆摆手,让弟弟们出门,又叮嘱他们路上注意安全,找不到路再回来问。 张惜花随后去地窖里装了几颗生红薯,动作利索的准备饭食。想着弟弟祈升最爱吃、娘亲却总舍不得弄来吃的红薯饼。做起来一点也不麻烦,就是要做的好吃,得费一些油。 张惜花洗干净红薯就放在饭锅里一起蒸熟,等熟了后,捡出红薯捣成泥,再加点面粉、白糖进去和成团,再捏成一个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状,油锅已经烧热,放进去炸。 红薯本来熟透,只稍微炸得片刻,捞出来摊在支架上沥干油,只等着他们回来吃了。 随后,张惜花又继续做了小弟弟爱吃的葱花饼。 考虑到大家的食量,除了熬一锅米粥外,她又烧了一道苦瓜鸡蛋汤。劳作时,出汗多,天气闷热,多吃点苦瓜不仅清热祛暑,还能明目解毒。总之,益处多多。 饭只做到一半时,床上独自酣睡的榆哥醒来,自己个爬起来,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后,才开口喊了几声“娘亲”,张惜花听到儿子醒来只得暂时丢下手头活,进房间里给儿子穿戴衣裳,弄整齐后,榆哥就变成了娘亲的小尾巴,娘亲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在田地上割稻谷的何生几个人,因为有了两位小舅子的加入,一亩地没用多久就割完了,几个人便提早家来用饭。 ☆、第98章 太阳从东边的山顶及时冒出头,没一会儿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大地,清晨的凉气刹那间就没剩下几丝。 考虑到在屋子里用饭有些热,张惜花便将饭食、碗筷一一摆到屋前的梧桐树底下,这里时而吹来一阵微风,带来一丝凉爽,饭桌刚摆完,远远地,她就见到丈夫一行人的身影。 “爹爹……”榆哥眼尖,手一指把身子一扭就要往外跑,幸而张惜花及时拉住了他。 “外边热呢。”张惜花好笑道。 榆哥扭扭身体想挣脱娘亲的钳制,张惜花费了一把劲才拉住人,这小家伙力气老大,简直是一身的蛮劲,也不晓得长大了会不会壮成个蛮牛样儿哦。 “奶奶……在……在那儿呢。”榆哥指着何曾氏道。 恰何曾氏瞧见了他娘俩,何曾氏笑着朝榆哥招招手,榆哥也跟着挥着小胖爪子。 人刚到跟前时,榆哥便往何曾氏怀里扑,何曾氏笑着拉开他道:“我的小鱼儿想奶奶啦?奶奶身上脏呢。” 张惜花接过婆婆手里的家什,笑着道:“今儿回来的挺早呀。咱们榆哥老远就看到你们了呢,闹着要去接你们。” 何曾氏道:“多亏了榆哥他大舅、他二舅。不然咱们也不能这样早割完了稻子。”说完,何曾氏便招呼张祈升、张祈源,十分热情地道:“碗筷都在这儿呢,你俩别客气,就跟在自家一样,随便吃呢,敞开了肚皮尽管吃饱。” 何曾氏对于儿媳妇娘家人肯来帮忙,心里亦十分高兴。生怕他俩顾虑什么,一个劲儿叫他们放宽了心大口吃。 两人洗净了脸手,张祈升顺道客气了一下,张祈源年纪小没那么多想头,他表现得自在一些,大大方方就坐下来开吃了。 外出割稻子的人,脸上、脖子上都有不少刮痕,特别是何元元,她即便戴了斗笠,脸蛋儿亦红扑扑的,那双白嫩的手背被稻禾划拉了好几条痕迹,可何元元一到家,将斗笠一扔,瞧见满桌子好吃的食物,整个人便立时精神了。 “我就知晓家来了,嫂子一定做了好吃的犒赏咱们!看我说的没错吧?”何元元得意洋洋的,随便用帕子擦擦脸,做到饭桌就开动了。 何曾氏不赞同地瞥了一眼小闺女,瞧她如今这个模样,有客人在场也没个形象。何曾氏无奈地叹口气,她真是要拿这个闺女拧性子没点儿办法咯。 原本闺女定亲了,何曾氏并不想让何元元再外出干活,特别是如今太阳毒辣,十分容易晒黑,晒黑了直到出嫁也没法养白,何曾氏的担忧被何元元娇蛮的一句“他黄家旺敢嫌弃我?”何曾氏就没辙了。 家里人手不足,遇上抢收的时节,能出劳动力的都尽力出力,如此只能先委屈了何元元。 大家聚拢在饭桌上,何曾氏询问张家父母的近况,张家兄弟耐心的答着时,而何生只匆匆地喝下一碗粥、吃了几张饼子,将碗筷一扔,就要赶着去替换自家爹爹。 何大栓如今还在下炕的田里守着稻子呢。稻子割下来,没人守着实在不安全。 见何生站起来,张惜花立刻拿给他一个装好饭菜的篮子,随即叮嘱道:“篮子里我灌满了两个水平袋子,水里我放了薄荷,喝着凉快呢。另外一个你给咱爹拿去喝。” “嗯。”何生接过竹篮,替张惜花捻下发鬓上沾着的一点草渣碎屑,轻声道:“待用过了饭,你便在家里打理家事,带着小家伙玩儿罢,就别去田里了。” 张祈升如今是个壮小子,张祈源的手脚亦十分快,有两个舅子加入,今天的劳动量已经减轻不少。故而,何生怕张惜花还跟着一块下田,她有身孕后,身体消瘦了一圈,也不晓得啥时候才能养回来,便是为着肚里的孩子,何生也是再不敢让她累着了。 “嗯,我知道呢。”张惜花抿唇笑了一笑,再叮嘱几句,便放了丈夫出门。 屋外骄阳似火,刚走了没两步,何生额头就冒出豆大的汗珠,他拧开水皮袋子喝了一口薄荷水,整个人顿时清凉了。想着回来吃饭费了这般多时间,估计爹爹饿急了,也顾不得歇气,加快了脚程就往下炕的田地走。 途中遇上不少回家用饭的村人,互相间只询问一两句后,大家都步履匆匆赶路。 到田地时,何大栓正窝在脱粒的稻桶边上打瞌睡,工具今早已经扛来了,砍掉几根大的灌木搭在稻桶上头遮阳,地下再铺一层茅草,便成了临时的简陋避阳地儿。 “爹,吃饭了。” 早在听到脚步声时,何大栓已经警醒地抬起头,见是儿子,何大栓只抹了一把汗,接过食盒就准备吃。 “趁着天气好,咱们今天早点脱粒,趁早将谷子翻晒干,不然过得几天下雨了要糟糕。”在地里刨了一辈子食,何大栓也循着一些规律,凭着以往的经验,大致摸清了老天爷啥时候会下雨。 何生撩起裤角,跟着坐在遮阳的灌木下。 何大栓却是饿极了,没再说话,只专心揭开盖子,一股香味冒出来,瞧见里面铺着一张张的鸡蛋卷饼,还有两个油炸的红薯饼,顿时胃口大开,二话不说捻起来咬进口里。 “你媳妇做的饼子倒是越发好吃了。”何大栓连续吃下两张,灌下一口水后,不得不赞了一声。 何生不好意思地笑笑。 父子两个蹲在阴影下,何生一直等到爹爹吃完了,稍微休息了片刻后,两个人就开始安装脱粒的工具。 今天的任务只剩下脱粒了,争取能在天黑前脱完。 在何生与何大栓忙碌时,家里张祈升、张祈源几个也吃饱喝足,何曾氏让兄弟俩先歇一阵,晚点再下地。 张祈升却说,早点下地,也能早点干完活。两人在自家也不兴休息的,早就习惯干活了。张祈升招呼了弟弟一声,两个人吭哧吭哧的就往下炕的地方去。 何曾氏瞧见亲家两位舅舅走远了,笑着对儿媳妇道:“你两位兄弟人太实在了。” 张惜花笑道:“祈升懂事点儿,很小就知道帮着家里干活了呢。祈源幼时身子不好,并不太让干活,但现在也听话呢。” 何曾氏道:“都是亲家公、亲家母会教导孩子。惜花你也好着呢,嫁了我们阿生,是阿生的福气,也是咱们一大家子的福气。” 突然之间被婆婆夸了一句,张惜花也是措手不及,心里反倒有点羞涩了,她转身匆匆收拾起碗筷来。 饭后,何元元帮着嫂子一块收拾完碗筷,何曾氏就催小闺女去房中睡一觉,并让她等到下午太阳偏移,不怎么炎热了再去地里帮忙干活。毕竟是要待嫁的姑娘,真个晒成黑猴似的,出嫁也不好看。每天这个时候何曾氏都要约束闺女的。 何元元也不再反对。 何曾氏临出门前,又吩咐张惜花道:“榆哥他娘,你把家里赖孵的母鸡挑一只肥的给杀了,中午时用来招待他大舅们。这天气闷热饭菜留不住,也不用特意留肉到明天,整只鸡今儿都给烧了吃。” 成年母鸡连续下几十天蛋后,遵循规律就要孵小鸡了,半月前何曾氏挑选了一只很会孵小鸡的老母鸡孵蛋,至于家里其他赖孵的母鸡就有好几只没得孵,不下蛋又占着窝,何曾氏这段时间没空闲,不然她非得把这几只母鸡抓起来,把它的头用冷水浸一浸,让它们早点清醒过来继续生蛋。 “哦,对了!也不晓得张屠户家今儿杀猪没?若是有的话,再割一斤肉家来罢。家里也没什么菜招待榆哥他舅舅们,你去瞧瞧,猪蹄、猪肝、五花肉不拘有什么,只管买点荤菜家来。”何曾氏想了想,觉得光是杀只鸡,还不太够,又想去割点猪肉。 张惜花道:“娘,我前两天给小鱼儿割猪肝时,早问过了,张大叔家这两天赶着收稻子,没空杀猪呢。咱们杀一只鸡尽管够吃了。” 何曾氏听完,觉得挺遗憾的,便道:“那算了。你自己个看着来,反正家里的事儿有啥子想法你自己个当家做主便是。” 这意思便是让张惜花自己拿主意,米粮、菜啊肉啊油啊什么的放在哪里,张惜花都有钥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吃。 “哎!娘你放心罢。” 何曾氏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提脚就往地里去。她一个老太婆子,也不管什么晒黑不晒黑,带着斗笠盯着烈日就出门了。 屋子里剩下何元元与张惜花、带了个小不点榆哥,洗刷完碗筷,张惜花让小姑子帮忙带着榆哥午睡,她去大灶上将熬煮好的猪食装出来,拌了米糠提着喂猪。 去年只养了两头猪,因还忙得过来于是家里今年多养了一头猪,除了一头留着配种的母猪外,另外两头都是公的,给的料足,一天三顿的喂,三头猪都养得肥肥胖胖,估摸着每头都有近两百来斤重。到年底时,两头公的都杀掉,就可以过一个油水充足的年了。 喂完猪后,张惜花悄悄地进小姑子的房间瞧了一眼,许是上午太累,小姑子拥着榆哥睡着了,两人的睡相都颇为孩子气,活似两头小猪一般可爱。 张惜花退出房门,左右现在睡不着,她想到自己两个弟弟要在家里住几天,得给他们收拾一个房间。 何家有两间空余的房间,除了一间堆了点杂物,另一间便是给小叔子何聪留的那间。平日里来客人,也是用那间招待客人。 张惜花找了钥匙开了房门,先是挂好蚊帐,床榻铺上一层竹席,找出两个装了稻草的枕头,点了熏蚊虫的草药。 没两刻钟,就整理妥当。 做完这些后,张惜花呼出一口气。她孕后依然时不时犯困,婆婆吩咐说杀的鸡,她打算等自己睡完午觉,醒来后再杀。 ☆、第99章 农家养的鸡都是放养,早起开了鸡笼后,三五成群的鸡在屋子周围闲蹿,鸡会自己刨地找虫子吃,除此之外,它们也啄菜叶吃,若是菜园子门没关严实,被鸡群蹿了进去,长得鲜嫩的青菜还有被啄完的可能。特别是开在院子里那小小一方的菜畦,为防止鸡啄,何生与何大栓特意砍了竹子圈起来,尽管如此,鸡群依然时不时钻进菜畦里。 张惜花睡到约莫申时初,起床后,刚走到院子里就发现又有几只鸡钻进了菜园,在种了韭菜的那片土里刨地。她立时拿了竹竿,把鸡群给赶了出去,前两天刚松完土的韭菜地,被鸡刨得坑坑洼洼,十分不成样子。 张惜花蹙眉瞧了一眼,只得拿了锄头,把土坑一个个填平,又铲了土给韭菜根累了堆。 放下锄头时,她已经热得出了一身的汗。 张惜花想着婆婆吩咐要杀一只鸡,走到鸡窝那儿一看,里面果然有几只赖孵母鸡窝在那儿。 刚一靠近,窝在最前面的那只麻花鸡‘咕咕’叫了两声,张惜花要捉的便是这只鸡,它今年刚成年生了半个月的蛋后,这只鸡就被发现有个坏习惯,它喜欢啄鸡蛋吃,每次刚产下蛋,若是来不及收走,可能就被它啄破。 其他的鸡倒是都老老实实,要杀鸡吃肉,这不宰了这只啄蛋的麻花鸡吃,还有哪只更合适呢? 张惜花靠近鸡笼手一伸,直接抓住麻花鸡的两只翅膀,母鸡挣扎了片刻,就老实不动弹了。 张惜花刚捉住鸡,扯了稻草绑住两只腿扔在院子里,何元元就推开房门,她脖子上还挂着榆哥那个小胖子,何元元揉着眼睛道:“嫂子,现在啥时辰了?” “将将申时罢。”张惜花答道,她还得去烧沸水,等会儿杀鸡后烫鸡毛用。 何元元把榆哥放下地,便道:“那我下地了,要不我把小鱼儿也带了去罢?” 她考虑的是嫂子一个人在家,琐碎的家事那么多,榆哥又调皮捣蛋,就怕嫂子看不住他,那边的田野宽阔,家里人在旁边干活,就可以把榆哥放在田里随他玩耍,那块地上有不少蚂蚱,运气好捉住只大的,还可以烤了给榆哥吃。 “估计你们没空带他呢,还是我看着吧。”她一个人尚忙得过来,张惜花想想后,就拒绝了。 何元元道:“那行,我出门啦。” 张惜花见她穿得凉爽,两只袖子挽起来,露出白嫩的一截手臂,脚上也只草草着了一双草鞋,脚步匆匆连斗笠也忘记戴上,张惜花不由出声喊住她,道:“元元,把屋檐角的那顶斗笠戴上,还有,你裤角就别卷起来了,晒黑了不好。” 时下的女人不兴几百年前的那什么小脚美,便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没有缠脚的,不论脚丫子是天生大亦或是小,只白白嫩嫩的就是美,故而,看着小姑子这样大大咧咧的全不在意,张惜花也忍不住似婆婆般唠叨了一句。 何元元转回身,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放下裤角,拿了斗笠戴上后就跑出门儿了。 榆哥指着何元元的背影,张嘴喊:“姑姑……玩……玩……” 张惜花顺手将儿子给抱起来,她知道儿子的意思是想跟小姑子一道去玩,忍不住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小鱼儿乖乖,今天就跟娘亲在家里好吗?” 榆哥扭过身抱紧张惜花的脖子,脑袋往她怀里蹭了蹭,自己个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 看着儿子无时无刻开心的模样,张惜花整颗心都要柔化了,禁不住对着他的小脸蛋亲了又亲。 榆哥以为又在玩亲亲游戏,他也对着张惜花的脸蛋啄了一口又啄一口,没一会就糊了自家娘亲一脸的口水。 自己的孩子真是怎么瞧、怎么看都十分可爱。张惜花感叹了一句后,把手脚都攀附在自己身上的榆哥放到地上。 榆哥走路走得很稳当,脚刚踏在地上,立时就让他瞥见扔在一旁的麻花鸡。 “鸡……鸡……” 张惜花道:“是啦,娘亲等会儿就炖了给你吃。” 榆哥摇摇头,嘟嘴道:“不吃!不吃……”他也知晓是要杀了鸡后,才能吃肉,便使着小性子不让杀鸡。 张惜花只得又哄了他走,带了他去看别的东西,将儿子的注意力转移过去。 下午只需做晚饭,熬煮猪食,就没别的事儿了,想着一整天都没带榆哥去外面走走了,张惜花干脆锁了院子门,打算去雁娘家里串串门。 江家房子在村子的最后边,靠着后面的大山。张惜花牵着榆哥的手,娘儿俩慢悠悠的从村子中央穿过。 沿途,遇见长辈,拉着榆哥开口喊人,榆哥嘴巴甜,只要不惹得他心情不好,基本上是逢人便喊。 村子中的长辈瞧见他像只小老虎似的憨得可爱,老人家们也很高兴,一个劲儿叫张惜花带着榆哥进门坐坐。 “哟,我当是谁呢,原是何生家那口子啊。今儿怎的有空带孩子出门呀?”一个尖锐的嗓子突然道。 张惜花蹙眉,这个尖细的声音算不得陌生,一抬头果然是罗二狗家那位婶子王氏。 与罗二狗家自从罗香琴前年回来,请了张惜花去瞧身子闹得有点儿不愉快后,何家已经与罗家没有交情了,便是在路上无意间撞见,两家都不上前搭话。 不止是何生家,便是何二叔一家也因此与罗家绝交了。这王氏平日里一见到何家人时便高傲的仰起头,嘴巴上翘,身体一扭,甩甩帕子闪人,生怕何家一干人上赶着巴结她似的。 王氏的闺女罗香园,与侄女罗香琴在县城里给官老爷做外室,还是两女共伺一夫,原先村子里不少人私底下笑话她家,但这一年来眼睁睁瞧着罗家闺女一件件给家里搬回好处,连罗二狗的大儿子也在县里谋了一份差事,听说每月的月钱能有半两银子呢。看到了好处,这说酸话的立时少了,村子里偷偷觍着脸巴结的人家慢慢增多,王氏也觉得自己腰杆子直了。 王氏向来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对待同村的村民,平日里轻易不主动与人搭讪。 这忽然之间,王氏竟然跟自己打招呼,尽管说的话不阴不阳,听着就让人不怎么得劲,张惜花还是惊诧极了,不由在心里猜测对方有什么企图。 王氏靠在自家门框上,双手抱在一起,神情十分得意道:“哎呀……我们家香园给县里的老爷生了个大胖儿子,过得几天可能在家里摆酒呢,我听说你烧菜的手艺还不错。你要是有空的话,就到我家来搭把手罢。” 张惜花皱眉,目光在王氏身上转了一圈,却并不急着答话。 王氏估计也知道自己说话的态度不讨喜,稍微咳嗽一下清完了嗓子后,才不甘不愿道:“我给你算工钱,只做一天的席面,给你一百文钱。” 说出一百文钱后,王氏顿觉割肉一般,早知道就说给八十文了。一百文这样多钱,就是来家里做个十天、八天也不划算。 榆哥本来与娘亲走得好好的,娘亲突然停下来,榆哥等了等还不见娘亲走,就拉拉张惜花的裤腿,张惜花安抚似的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便对王氏道:“得您抬爱,可惜我现在做不得重活,就不去帮忙了。” 王氏原以为张惜花一定会答应,高昂着头颅,还准备跟她说再减点儿价钱呢。 “你说什么?”王氏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张惜花笑笑,直接道:“十分抱歉,我帮不到您的忙。” 王氏瞪大眼道:“这可是一百文钱!” 张惜花摇摇头,抱起榆哥就打算走。话不投机,原本两家关系就尴尬,实在没必要应付她。 “一百文钱你还嫌少?”王氏双手叉起腰,立时夸张的尖叫一声,面上十分不满道:“喂!我说你也别太贪了啊!乡里乡亲的,要不是离得近方便,我还不乐意请你呢。” 张惜花脚步一顿,头也不回道:“那你还是另请高明罢。左右我也赚不来这个钱。” 王氏气得要破口大骂,不知顾虑什么,又忍住了,她用手捂着胸口,作出一副有事好商量的姿态,扯着嘴角笑道:“哎哟!婶子我嘴拙,一向不太会讲话。要有个不中听的,你也别放心上去。我可是诚心诚意请你帮忙做席面的。价钱要是觉得少,咱们还可以再来商量商量。” 说出这段违背本心的话,王氏可是憋了好大的一口气。要不是陈老爷不知怎的,突然变了主意说给孩子的满月酒就在下西村摆几桌便算了,闺女香园也只支了二十两银子给家里使,请厨子、买食材、置办物什等全交由她夫妻俩来办,可统共才二十两,能做个什么?丈夫罗二狗的意思是不可能把银子全花了,自家总要扣下几两使。 这个扣下几两嘛,没有十两银子,家里何必操这个心? 想要节省银子,必定不能去镇里请酒楼的大厨了。而请附近村庄人做的席面又比较粗糙,不够精致,罗二狗是个人精,他既想要把满月酒的场面做得好看,同时又想捞一笔大钱。这不,夫妻俩私底下掰着手指细细算了一番,觉得整个村子,做饭食最精细、味道样式都十分不错的人中,何生的媳妇张惜花是个拔尖的。 因此,王氏才拉下脸求到张惜花面前。 何家人都知道张惜花饭食做得好,下西村人为什么会知道?还因为去年何家族里一位八十高龄的老人祝寿,张惜花跟着何曾氏一起帮着整治席面,其中有两道菜是她主厨,另外寿席上的面点也由张惜花,她当时做的是个活灵活现的寿桃,当场征服了来祝寿的人。 尽管打响了名声,不过张惜花除了帮人看病抓药,整治席面的事儿,她很少掺和。村里人来请,张惜花实在推脱不过才会去帮忙,在这个小村子里,治病救命的大夫是很受人尊敬的,张惜花表示不愿意后,也不会有人强迫她。 此时,王氏态度不得不软和下来。 张惜花随即笑道:“我的手艺哪里拿得出手?多谢您抬举了。我真的实在帮不了忙。” 张惜花态度坚决,说过几句抱歉后,抱着儿子赶紧走了。 ☆、第100章 张惜花不肯答应提脚就走了,王氏一时间愣在原地,心里是又急又气,最后只能跺跺脚进了自家屋子找丈夫罗二狗商量对策。 王氏嗓门大,声音又十分尖锐,罗二狗早在家里已经听见了两人说了些什么话,他冲王氏吐了一口唾液,骂道:“没眼力见的娘们,连句话也不会说!看看你办的好事!” 王氏板着面孔,十分不服气。 “既然求人办事偏不舍得说句软乎话,谁耐烦理你啊?一句话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又没有从身上掉块肉下来!娘们家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罗二狗瞧见婆娘不肯听教的模样,真的是气恼极了,嘴里噼里啪啦的就骂个不停。 他长得一脸精明相,做啥事儿都爱把得失算计个清清楚楚。本来如果请来了张惜花置办席面,那可就是省下多少银子的事儿,偏自家婆娘要在别人面前逞威风,斗能耐! 王氏听了十分不高兴,把眼睛一瞪,就恼道:“你会办事你去啊!做什么还让我去求别个。” “反了你了!”罗二狗并不是个好脾气,当即扬起手来,作势要揍人。 “往这打!往这打!”王氏指着自己的脸颊,气呼呼道:“你多打几下,干脆打死我算了,索性给咱那金疙瘩外孙办酒席时我也别出场算了。” 王氏是个混不吝的,平日里两口子就时常闹口角,做了那样多年夫妻,她还不了解罗二狗?若是罗二狗敢往她脸上揍,她就把自己个脸皮弄得鼻青脸肿,过几日陈老爷儿子的酒席上看谁的脸面好看?因此王氏此时并不怕罗二狗的装腔作势。 罗二狗深呼一口气,重重的放下手后,骂道:“你他娘的!过了那日子,看我不揍死你!” “你干脆现在揍死我算了!”王氏本来就心气不顺,为逞一时口舌之快,根本不想顺着丈夫。 罗二狗心里的火气跟着蹭蹭蹭地往上蹿,抬脚就往王氏的胸口踹去。“我看你还敢不敢再叨叨!” 王氏措手不及,站立不稳摔了个狗啃屎。 摔倒时发出‘噗通’一声巨响,可见摔得不轻,王氏原本就肥胖,这一摔可不得了,她当即就爬在地上撒起泼来。 “你他娘的罗二狗子!整天打老婆算什么能耐。有能耐你咋不出去能耐,就知道窝里横!“ “赶明儿一早,我就去镇上,我要告诉香园你做的好事!看你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横。” 罗二狗不耐烦听她嚼这些舌头,左右王氏也不敢真惹事。便是闺女香园如今飞上枝头了,平日也还需要父亲和兄长的帮扶。他才不怕事儿,罗二狗想着何生的媳妇不肯来家帮忙,他临时得去哪儿找个既节省银子又靠谱的人,心里是烦闷得不得了。 罗二狗不耐烦瞧王氏撒泼打滚的丑样子,当即哐当一声摔了门,匆匆跑自己的相好陈寡妇那儿去了。 王氏见丈夫出了门,立时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裳上的灰尘,嘴里咒骂一句,这样一闹腾后,连肚子都饿了。想起灶上午饭时蒸着肉馅的大包子,她偷偷藏了两个,现在罗二狗不在家,王氏赶紧寻摸出来,一口一口的咀嚼。 罗二狗为人吝啬,便是自家婆娘也舍不得让她多吃。即使是这样艰难的情况下,王氏在罗二狗的管制下依然长了一身的肥膘。 所以呢,这夫妻俩在下西村中是少见的奇葩,也算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了。 不提罗二狗一家的事。 暖风徐徐,踏着青草,张惜花牵着儿子的手慢悠悠地来到雁娘家时,雁娘正在择菜,长豆角理成一小段小段的。 豆角是夏季盛产的蔬菜,结成一摞摞的,今天摘完明天又可以接着摘,吃不完的,就把它搓点盐巴晒干了放进坛子里,这样存储起来可以吃到来年开春。 雁娘抬头瞧见张惜花,马上露出笑容,道:“惜花姐,怎的这时间过来了?” 张惜花指指榆哥,笑道:“我两个兄弟来了,原是想杀只鸡的,可这个讨债的小冤家闹着不让杀鸡,只能带他出来走走。” 雁娘冲榆哥招招手,道:“榆哥,到伯娘这儿来。”按着辈分,张惜花该喊雁娘一声‘嫂子’,所以雁娘便让榆哥喊她‘伯娘’。 榆哥放开娘亲的手,迈着小胖腿向雁娘处走去,人一靠近,雁娘就抱了他入怀。 雁娘开心的笑道:“你的小冤家性情真真好。谁都可以带得了他。咱们榆哥可真是个会疼人的小家伙呢。” 雁娘一向就喜欢孩子,榆哥这般模样长得好,人又乖巧嘴甜的孩童最是招人喜爱。榆哥也是雁娘看着长大的。从还在肚子里时,到呱呱落地,只会张嘴吃奶,一直到现在口齿清晰的会喊人了。陪伴这孩子的种种历程,想想便让人生出一丝感动。 雁娘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皮,也不知道肚里这小家伙生的怎么样,会不会如惜花姐家的小鱼儿般可爱。 雁娘的眼里闪耀着一种叫‘母爱’的光,白净又漂亮的脸庞让人不由自主产生温暖的感觉。 张惜花莞尔一笑,道:“你肚里这个小冤家,将来性情肯定更好呢。我家这小泼猴,你是没瞧见他闹腾的时候,那可真的磨人呀。” 张惜花说话轻声细语,令人听着十分舒坦。特别是当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儿弯弯,很是亲切又迷人,雁娘抬头望了一眼张惜花,她的脸蛋并不十分美丽动人,可就是觉得惜花姐真的非常好看,越看越觉得她漂亮。 “看什么呢?我头上又没有戴了花。”见雁娘突然盯着自己怔住了,张惜花忍不住打趣道。 雁娘窘迫极了,她不可能直接说自己一时被迷了眼,于是红着脸转移话题,道:“惜花姐,你家晚饭的食物够了吗?我这里新摘下两个嫩南瓜,要不你带了家去炖着吃?” 这个时节,南瓜大多已经老了,直接摘下来就得放到地窖中储存,雁娘昨日摘南瓜时,在藤蔓里找到两颗海碗大的嫩南瓜,藤蔓差不多干枯了,南瓜估计也长不大,索性就摘下了。 张惜花摆手道:“别给我了,我家里今年收了不少,你留着自家吃罢。” 雁娘道:“老的跟鲜嫩的比较,味道差很多,哪里能一样呢?待会就带家去罢。” 她弯低腰,笑着对榆哥说道:“伯娘给你拿南瓜,榆哥想不想要啊?” 榆哥立时点头,高声道:“要!” 雁娘略微得意抬头,冲张惜花笑道:“你看,榆哥说要吃呢。” “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张惜花耸耸肩,颇有点无奈。 两个人就搬了竹椅,在江家的院子里坐着闲聊,雁娘突然压低嗓音,对张惜花道:“惜花姐,我听说那一家,生了个儿子呢,满月要在咱们村子里摆宴席呢。” 她拿手指着罗家的方向。这事儿已经传开了,镇上官老爷家的儿子竟然在咱们这个小村庄里办满月酒,让人感觉既激动,又十分奇怪、实在摸不着头脑。 张惜花立刻明白雁娘说的是罗香琴的叔叔罗二狗那家人。再想到刚才路上王氏唱的那一出,心情微微有些复杂。 雁娘叹一口气,说道:“这个世间,真的是越不要脸皮就活得越好,你看看她们,穿金戴银、吃穿不愁,现如今又那么好命的给官老爷生了个儿子,以后再没啥可愁的罢?” 张惜花道:“你羡慕她们呀?” 雁娘赶紧道:“没有!没有的事儿,我就是听隔壁江婶子说了几句,有些感慨罢了。” 张惜花道:“每个人有选择自己人生的道儿,过好过歹就是她自己的事儿。设想一下,如果让你过她们那种生活,你愿意不?” 雁娘苦笑道:“惜花姐,你真误会我了。我从未想到要去过那种生活。大山哥、铁山哥他们对我这样好,我已经很满足了,再没别的可求呢。” 说着说着,雁娘感觉略微羞涩,慢慢垂低了头。 张惜花噗嗤笑了,没再打趣她,接着两个人再随口聊了几句后,张惜花就打算家去。 她出去前锁了门,刚一到家就见屋角摆了几箩筐谷子,稻谷金灿灿、颗粒饱满。 水井那儿传来哗哗的水声,一眼就可以见到何生颀长的身影站立在旁边。 榆哥甩开娘亲的手,二话不说,蹬蹬蹬的跑过去,边跑边开心地喊道:“我爹爹!” 何生正在洗脸,额前的发丝上淌着水珠,他浑身都是草屑渣子,还有一些谷粒的针尖儿,因为不想让儿子沾上伤了皮肤,所以在榆哥一靠近时,就一只手马上抓着儿子的胳膊。 “别去闹你爹爹,来娘这儿。”张惜花即时把儿子拉了过来,榆哥被娘亲强行拉住,还有点不满,噘着小嘴直喊“娘亲是坏蛋。娘亲是坏蛋!” 何生轻声哄了红儿子后,便问道:“刚去了哪儿呢?”回来没见着她娘俩,何生难免好奇。 张惜花眯起眼睛,笑道:“就在村子里走走呢,去雁娘家串了串门,还顺手带了两颗嫩南瓜。” 她指指放在一旁竹篮的瓜。 “怎么拿她家的南瓜呢,咱们家的瓜藤上也有呢。你想吃,我去玉米地旁边摘。”何生笑了笑,想了想,他随即又说道:“你出去走走也好,别整天闷在药房里。只是,要出去也得等到太阳落山后再去逛逛。” 自从当了爹后,何生也有点唠叨的潜质了。 “嗯。”张惜花笑问:“还有多少稻谷没脱完呢?我现在就开始做饭可以吗?” 何生看看天色,说道:“可以呢,饭凉了吃正好。我们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完工了。” 夏日昼长夜短,天黑得慢,一个时辰后稻粒全脱完,便不用再摸黑脱粒,一家人可以早点上床休息。 每日的太阳很晒,何生整个人已经黑了一圈,幸而精神状态还不错,张惜花给丈夫擦了擦脸上的水珠,轻声叮嘱道:“灶上我煲了绿豆汤,等会儿你顺道带了去吧。” 她本来是想煲酸梅汤,只是家里没有山楂了,再说光是喝酸梅汤只是止渴解暑气,并不饱肚子。就改为煲绿豆汤,熬得浓稠,喝完肚子亦饱了。 何生点头应了。 他赶着出发,挑了箩筐又要出门。 张惜花突然想到王氏说的那事,便及时对何生道:“才刚罗二狗家那位婶子说请我过两天去她家做席面,是给她闺女香园生的儿子做酒席,说给一百文钱。” 何生脚步顿住,他立时转回身道:“不去。咱别去。” 张惜花勾起嘴角,道:“我已经拒绝了。就是不知道他家还会不会再来问,到时候要如何拒绝呢?”毕竟罗家跟县官老爷有关系,这样拒绝会不会被说不识抬举?罗家人的心眼向来很小,张惜花虽然直接拒绝了,心底到底有点忧心。 何生微微皱眉,又道:“便是给一两银子,咱也不去。你身子本来就不适,若果真还来,再直接拒绝便是。咱家不怕他什么。”这两年来很多村里晓得罗家傍上了官老爷,平日与罗家闹了矛盾,有了什么争议,大多忍气吞声了事,这一切还不是生怕罗家对自家不利。 何生是不怕这些个的,他与安守在村里的村民不一样,何生平日很注重关注时事,如今大良镇已经新换了一任县令,之前那位因为送粮食有功劳,被提拔上去了。而新任的县令,办公清廉、手段雷厉风行,又恰与罗香琴他们服侍的那位陈老爷有些龌龊,陈老爷未来的官路如何还难说呢。这些个缘由,何生一时半刻也没法与张惜花解释清楚,就只是用很肯定的语气告诉她别怕,凡事有他担着。 无意中说到一两银子,突然想到当年罗香琴把妻子诓去看病,给的那一两银子,何生眼里不由沉了沉。 张惜花柔声道:“嗯,我晓得了。” 何生有点不放心,再说道:“今儿我争取早点做完活,若我在家里,他家里来请,就由我去拒绝吧,总之你别担心。” 趁着家里没人,张惜花忽然埋入丈夫的怀里,低声道:“有你在身边,我没什么担心的呢。” 温香软玉入怀,何生一时间措手不及,便用手肘轻轻揽住张惜花的腰身,小声说:“我身上脏呢,全是汗臭味。” 大热天在田里干活,哪里有不出汗的呢?张惜花窝在他怀里闷笑道:“我没嫌弃你臭。” 何生无奈道:“我嫌弃自己臭呢。” 张惜花双手抱着丈夫的腰部,用脑袋在他胸口使劲儿蹭了蹭,这才抬头笑道:“呐!你看呀,现在我身上都是你的汗水味,我也很臭了呢。” 何生一直平静的眼眸亮出光泽,他眨了眨眼,面对媳妇儿调皮的行为,很是有点哭笑不得,可那双幽深如潭水的眼眸里满是蜜意。 媳妇儿的红唇近在迟尺,只略微垂低头,就可以品尝到唇间的美好,他缓缓地往下垂头,张惜花意识到接下来的亲密,睫毛闪了闪,身子一阵阵轻颤,还有点发软,只能越发依靠着丈夫有力的身体支撑不跌倒。 “爹爹,榆哥也要抱抱,要举高高!”榆哥见到爹娘两个人搂在一起,突然开口道。 何生惊得立时放开了张惜花。 张惜花恼道:“这个小冤家。” 榆哥黑亮的眼睛闪着光,努力抬头望着何生,张开嘴笑:“爹爹,我要举高高,坐马仔!坐马仔!” 张惜花赶紧抱起儿子,红着脸对丈夫道:“你赶紧去地里罢,别理会这个小坏蛋。” 望着媳妇那张绯红的脸蛋,何生轻笑一声,整个胸腔里都是无法言语的甜蜜感。 可他杵着不动,似乎没打算起身往田里去的意思。 张惜花略微等了片刻,只好催促道:“还在着干嘛呢?早点去早点家来罢。” 何生抿唇道:“你刚还说不嫌弃我,现下又赶我走。” 张惜花跺跺脚,嘀咕一声:“越发像儿子了。原来咱们儿子这么爱耍赖的毛病都是跟你学的。” 话是这么说了,可张惜花一直不好意思抬头看着丈夫。 何生勾起嘴角,目光慑人的盯着她,眼里暗示的意味十足,他心里还有点纠结,也不知道媳妇明不明白呢? 明不明白呢?要不要再给点暗示? 两个人离得近,张惜花踮起脚,眯起眼睛匆匆地在何生的唇上啄了一口,便立时闪开,再背过身道:“快点出发吧,我和儿子等着你家来吃饭呢。” 何生伸手摸了摸唇间的触感,刚刚那一瞬间的碰触,刹那有触电的感觉。果然,自己媳妇儿还是能理解自己的意思。想到此,何生非常开心的挑起箩筐出门了。 两人一时荡漾,何生走出家门一会儿后,才发现自己忘记拿媳妇煲的绿豆汤了。 何生:“……” 算了,左右也就一个时辰的事儿,干脆等回来再喝吧。 何生停顿一下,又返回了家去,自己不吃能受得住,可还有爹娘、妹妹、两个小舅子要吃呢。 ☆、第101章 太阳西斜落在山头时,村子上空已是炊烟了了。 张惜花拿了几件何生给儿子做的小玩意,又在屋檐下铺了一张竹席,把那些木制的小玩意摆放在席面里,将儿子塞到竹席上,榆哥有玩的东西时会十分专注,趁着他在玩,张惜花就赶紧去做家务。 拿了菜刀,十分利索的将那只捆住脚的麻花鸡杀了,鸡血用个碗接住,只待等会儿炖鸡时一块放进去。 生火造饭是她每日做惯的事情,张惜花很快就架好了锅子,洗米时,考虑到家里人现在做的是卖力气的辛苦活,必须要吃得多还要吃得饱,她便多加了几把米,又放了眉豆、粟米进去煮。 何家养鸡不像别家每天开了鸡笼只让鸡自己觅食,张惜花时常剁碎了菜叶拌点糠进去喂鸡鸭,因此家里养的鸡鸭长得都很肥胖,今天杀的这只麻花鸡,光净重就有四斤多。 在水井旁拔毛洗干净,鸡肉切成了两半。张惜花打算一半放点干香菇炖汤喝,一半就加辣椒爆炒。 晚饭再加一道清炒嫩南瓜,有荤有素,这搭配已是很不错。张惜花有条不紊的切块时,榆哥蹬蹬蹬地跑过来了。 他首先便看见一地鸡毛,而地上已经没见着那只叫‘阿花’的鸡了,榆哥抬头看着娘亲正在剁鸡块,他嘴巴一憋,突然伤心地嚎哭起来。 哭声惊住了张惜花,她放下手里的刀,在脸盆里洗了下手后,走到儿子身旁,轻声哄道:“怎么啦?娘亲的小鱼儿为什么哭呀?” 榆哥一只手揉着眼睛,可眼泪一直巴拉巴拉的往下掉。 张惜花哭笑不得,心里已经知道儿子是为什么而哭了。不过,她还是装作没明白,张手把儿子给抱起来,哄着道:“我的小鱼儿最乖了,不哭不哭了……娘亲等会儿给你炖一只大鸡腿吃好不好?” 榆哥仰着小脸问:“阿花呢?” 怕娘亲听不明白,榆哥又重重地再加了一句,道:“榆哥不要吃阿花。” 张惜花:“……” 有时候孩子太聪慧也是一种折磨呀。自家儿子还不会走路呢,就开始追着鸡群玩耍了。家里人时常带着他去看鸡,教导他哪只是自己家的鸡,时日一长,慢慢地榆哥便把鸡鸭全认熟了。 后来,也不知道怎地,家里小姑与婆婆跟着他一起按鸡鸭长相的特性,一只只给取了名字,榆哥人才丁点儿大,记忆里却十分不俗。自己话还讲不全呢,倒把家禽的名字给记住了。 现在自己杀了儿子的’阿花‘吃,等于是把他的玩伴给杀了,难怪他现在伤心得哭了。 张惜花抱着儿子,还将他当做婴儿般,好生哄了一阵。榆哥渐渐才停止哭泣。 张惜花松一口气。 儿子年纪这么小,已经看出他如此重情义。将来长大了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尽管哄住了,之后榆哥的情绪一直不高。他跟在张惜花的屁股后面,偶尔还帮张惜花递递东西。 娘两个把饭菜烧好时,天色还没有黑,月亮却早早冒出了头,尚未到八月十五,已经呈现盘子状。 张惜花拿了榆哥的小碗,给他装了一碗鸡肉汤喝,小家伙表现得十分闷闷不乐。 张惜花都快没辙了。她没办法,便打算等何生回来让何生再哄哄他。 何生他们几乎踩着饭点回来。何元元离着屋子老远已经闻到鸡肉炖香菇的味道,她乐得一脚跨进门槛,高声呼喊道:“嫂子,你炖得鸡肉汤好香啊!光闻着肉汤味肚子就饿扁了。我要吃饭咯……” 何元元将背篓一扔,急匆匆就往饭桌上钻。 “洗一把脸去,瞧你那丢脸的样子。”何曾氏走在闺女后面,看她那模样,心里是好气又好笑。 亲家两位都在呢,也不晓得注意点形象。 何元元吐吐舌,哗啦啦又一阵风似的跑到水井旁,急忙搓了一把脸后迅速回到了饭桌上。 何曾氏瞧见后,又道:“别动筷子,等着你哥他们一道吃。没一点礼数。” 何元元瘪瘪嘴,瞥见坐在小凳子上的小鱼儿今天竟然没有高兴的迎接她家来。再细瞧发现侄儿的鼻子红红,眼睛还有点浮肿,何元元一时好奇,就凑过去蹲下|身后,问:“小鱼儿怎么啦?” 榆哥抿着嘴巴,不言不语。 何元元摸摸他的头,轻声道:“告诉姑姑,是不是有坏蛋惹到咱们小鱼儿啦?” 榆哥抽抽鼻子,突然忧伤地说:“姑姑……阿花……” 何元元不明所以。 榆哥指着自己的碗,再次道:“阿花……” 何元元瞬间懂了,自家侄儿有多喜欢追着鸡群玩,她整天带着他哪里会不懂?何元元耐心道:“小鱼儿是说阿花在碗里呀?你不想吃是不是?” 榆哥点点头,带着鼻音道:“不让娘杀阿花,娘说没有杀阿花,可是我知道娘已经把阿花杀啦……你看,那就是阿花的羽毛,有好多斑点的呢。” 榆哥指着一旁的鸡毛,他虽然说话口齿清晰,不过说长句子时还是要卡顿,略等等后,榆哥继续表明立场,道:“我不要吃阿花。” 何元元低头思考一番后,突然笑着道:“小鱼儿是不是很喜欢阿花?非常舍不得阿花呀?” 榆哥严肃地点点头。 何元元摸摸他的头,一本正经道:“阿花也喜欢我们小鱼儿呢,它也舍不得小鱼儿呀。所以,小鱼儿只要吃掉阿花后,阿花就会在小鱼儿的肚子里装着啦,以后,它就一直在你的心中哦。” 榆哥瞪大眼,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睁着圆圆的眼睛一直在思考中。 何元元再次肯定道:“阿花长得壮,小鱼哥吃了阿花后,也会长得胖胖壮壮的,以后肯定比阿花还跑得快!” 榆哥开心地问道:“我吃了阿花,阿花就在我肚子里吗?” 何元元笑着点点头,“嗯!只要你记得阿花,阿花就会很开心啦。” “那我要吃阿花的腿!”榆哥拿起勺子,先给自己舀了一口汤,喝完开心道:“我要长得比阿花壮,跑得比阿花快。” 张惜花在一旁注视着姑侄两人的互动,对于何元元两三句话就搞定了自己的儿子,她突然很是感慨,小姑的性子一直就很乐观开朗,遇见啥事儿都是笑嘻嘻地,很少见她为什么东西发过愁。便是愁一下,也只一会儿就转好。 像这样自己哄了好久都没办法的事,她从另一种角度,一下子就开解了儿子。 实在是…… 所以,张惜花与小姑子相处久了,即便她孩子气,有点小懒惰,可还是打心底像公婆、丈夫一般宠着她了。 张惜花摸着自己略微凸起的小腹,她怀的这一胎,也不晓得是男孩亦或者女孩。若是个女娃,将来就像小姑这样养,养得性子开朗大方些。 榆哥乖乖的自己吃饭时,何生与张祈升、张祈源几个把新打的稻谷堆放在院子里,下炕的那一亩地,脱完后稻谷粒装了整整有九个箩筐,算是大丰收了。 何大栓看着金灿灿的谷子,笑得乐开了花,连满脸的褶子都在抖啊抖。 几个人很快就上了桌。吃饭的关头,何曾氏、何大栓招呼了几句亲家两位舅舅后,大家都不言语,只管埋头匆匆扒饭。 一是实在饿了,二是因为饭菜太香。 在林子里捡的野生香菇,晒干后再炖汤喝,那股浓香味实在用言语描绘不出来,只能说恨不得卷了舌头去。 何生就一气儿吃了三碗饭,喝下三碗汤。 饭毕,大家都摸着吃撑的肚皮在院子里纳凉,家里自己用粽叶做的蒲扇一人手里一把扇着风。 偶尔闲聊几句,和乐融融。 听见敲门声时,首先开门的是何大栓,他撇见是已经绝交的罗二狗,眉头不由皱起来。 罗二狗拎着一串野葡萄,笑眯眯地喊道:“哟,大栓哥在家呀。正巧呢,我刚好想找你。”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罗二狗态度好,何大栓也不好意思直接甩脸子,趁着何大栓不注意的空挡,罗二狗侧身一溜烟儿就拐进了何家的大门,何大栓就是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罗二狗一进入院子,就笑眯眯道:”哎呀!老香的一股味儿呢,家里今晚是炖了鸡吃吧?“ 何家众人并张祈升两兄弟皆是面面相觑,随即何曾氏皱起眉头,何生沉着脸,何元元翻了个大白眼。 罗二狗十分自来熟,一一打了招呼,就扬了扬手中的葡萄串,笑着道:”今天运气好,在山里摘的野葡萄,我这还没揣热乎呢,就给你们送来了。味道可甜了,赶来紧尝尝。“ 罗二狗说完,就把东西递给就近的何元元,“大侄女,你去打了井水冲冲就可以吃了。” 何元元撇撇嘴,十分不屑道:”当谁没吃过呢。“ 罗二狗立时道:”不是啥稀罕的玩意。就是能过个嘴瘾,可甜可甜呢。“ 何元元十分不给面子,摆手道:”我家不要,赶紧拿走罢。“对于罗二狗一家子的厌恶,她从来没有掩饰过分毫。 罗二狗面上一点儿异色也无,笑着道:”大哥大嫂子,不怕你们笑话,我两家因为点大家都懂的事儿,闹得有些不愉快。都在一个村子子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俗话说的好啊,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今儿就是特意来赔礼道歉的。“ ”噗……“何元元不客气的嗤笑出声,接着道:”拿一串不值钱的野葡萄来道歉,再没比这更搞笑呢。“ 现在这个时节,山谷里的野葡萄陆续成熟,野葡萄个头小,紫色才是成熟,味道酸甜酸甜,十分得小孩女人喜爱。为了让张惜花增加胃口,收割前,何生还特意去山里摘了几斤家来呢。 要说它不值钱吧,并不是的。村民常年在山里跑,哪里地儿长了野葡萄基本都清楚,那些暴露地点的野葡萄一早便被人摘完,只剩下一些没被发现的,所以,能摘到成熟的野葡萄是个运气活。 ”元元,你去看看灶房的热水烧开了没?没有烧热就添跟柴火进去。“何曾氏赶紧支开闺女,罗二狗是个什么人,村里谁不知道呀?那就是个没脸没皮又小心眼记仇的,闺女这样不给面子的拆他台,到底不好看。 ”看了就讨厌。“何元元小声嘀咕一句,抬头瞪了一眼罗二狗,跺跺脚转身往灶房走。 罗二狗觍颜笑道:”小孩儿气性,跟我家香园一样呢。“ 何大栓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的小闺女怎么跟罗二狗那不要脸的闺女比? 何曾氏道:”香园可是县里的少奶奶呢。咱们元元就是个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的,哪里能跟香园比较。“ 听了这话,罗二狗没有反驳,只乐呵呵地笑。 何曾氏用话数落闺女,也是不想让罗二狗计较。她心底却很打鼓,这罗二狗上家门干啥? 何生早知道是什么原因,无非是让自己媳妇去做席面。 果然,片刻后,罗二狗就直言道:”大哥大嫂子,你们别介意别担心,我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没那么多心眼子。我今儿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是家里过两天办酒席,想请侄媳妇去帮一下忙。“ 说起来,罗二狗笑眯眯地样子,以前在村子里很混得开。他家这些年早就盖起了大瓦房,房屋宽敞明亮,早年又得了他大哥家的田地种,田地已经将近二十亩,算是村子里非常富裕的家庭。为啥现在过得人人喊打呢?还不是因为明里暗里占了不少村民的利益。 只帮忙做席面?何曾氏低头思考,既然不是其他为难的事,何曾氏瞬时放下了心。 罗二狗接着赶紧道:”要是嫂子有空闲,就请一块去帮忙。我晓得这活真的是辛苦,也不让你们白帮忙,一人给一百文钱,你看怎么样?“ 何曾氏低头沉思。 何大栓抖抖手里的蒲扇道:”对不住了。家里赶着收稻子呢,到处需要人手,现在没人干活,家里的妇人都要当两个劳动力使唤。实在对不住。“ 罗二狗笑容僵了片刻。 这何家一群人都是好歹不听,油盐不进的货色,罗二狗悄悄地捏捏拳头,内心暗恨。 何曾氏听丈夫拒绝了,本来为了两百文钱心动了一瞬,又想到之前大儿子婚事闹的波折,心一紧,遂放下了赚钱的心思,道:“你家办喜事,我先在这里说声恭喜了。不过,家里确实是忙不开,咱就不去凑热闹了。” 罗二狗的笑容已经绷不住了。 张惜花带着儿子一直没出声,张祈升低头轻声向姐姐问了两句,之后张家姐弟只沉默的呆在一旁。 何生见气氛僵了一瞬间,就笑着道:“我们不是不肯帮忙,实际情况你也看得到。其实,你要找个好厨子,我这里有个人选,他做各式席面都十分拿手,价格也公道,你不如看看如何?” 何生之前就已经有过打算。虽然家里并不怕罗家。只不过,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必要跟罗家起冲突。陈老爷到底没真倒台呢,凭着对方如今的权势,真要拿捏何家也很简单。所以,何生决定,拒绝是肯定的,但是要拒绝得有技巧点儿。 他每年帮别人写春联,临近几个村落有些什么手艺人,何生十分清楚。那位厨艺很不错的师傅,他了解情况知道对方会乐意赚这点钱,介绍给罗二狗也无妨。 罗二狗听了,内心虽不愉,面上到底好看些了。 之后,何生就给罗二狗说了下对方的大致情况,罗二狗听完后,面上渐渐有了笑容。 送走罗二狗后,何元元偷偷躲在灶房瞧见刚才爹娘、哥哥皆客气的对待罗二狗,何元元心气十分不顺,走出灶房时,直接就把罗二狗带来的野葡萄全给扔进了猪圈了。 “给猪吃,我都还嫌脏了。”何元元拍拍手。 何曾氏表情无奈道:“你这丫头。” 何元元赌气道:“明明讨厌得很,为啥要跟他客气?我就是弄不懂你们为啥要这样?刚才我就想拿了扁担打他出去。” 何家一干人顿时无言。 并不是何元元说的不对,只因这是大家都想的,却不能做而已。张惜花柔声笑着安抚道:“元元,别气了。你都说他讨厌得很,为这样的人生气岂不是更不值当?” 如果按照小姑这样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当时解气是解气了,后续可能会带来一堆麻烦呢。 故而,丈夫也是用相对柔和的办法拒绝了事。对此,张惜花是赞同的。 何元元闷闷的气了一阵子,张惜花抱了榆哥,让榆哥想着法子逗她乐,何元元见侄儿模样可爱,慢慢就笑开了。 夜里蚊虫多,久坐在院子里呆不住。何大栓、何曾氏夫妻很快就进了房间睡觉。 张惜花把两个弟弟安顿好,自己带着榆哥也回了房间。 何生盖好稻谷,锁了院门,随即也回了房间。张惜花留了油灯点燃,何生解开衣服上床后,便把灯吹熄了。 床上挂着蚊帐,不时能听到嗡嗡嗡的蚊虫叫声,好似就在耳边飞过。何生轻轻问:“惜花,你睡着了吗?” 张惜花翻了个身,扑进丈夫的怀里,用行动表示自己没有睡着。 尽管两个人贴在一起很热,何生依然揽她入怀,夫妻之间一时无言。 何生想想后,才道:“快一个半月了,往益州寄的信也不知道有没有回音。等忙过这两天,我想抽空去一趟镇上。” “嗯,去问问也放心些。”张惜花道。 确定小叔子何聪被拐卖后,除了起初时家人伤心不已,这段时间中,大家都尽量避免这个话题,家里这才很是平静。 何生搂紧媳妇,轻声道:“睡吧。” 夜深,万籁俱静,张惜花很快就发出了细细地浅眠声,何生拥着她,一个人想了很多事儿,直到理清楚后,才闭上眼睡去。 张家两兄弟一直在何家帮了六天忙,何家的稻谷收了超过三分之一,后面江家兄弟忙完了自己的田地,随即就来何家帮忙了。人手一多,何大栓估计张家的稻谷将要收割时,就催促张祈升兄弟两人赶早家去。张惜花娘家只有两亩多的水稻田,种麦子的地倒是不少。何生抽不开身去岳父家帮忙,便跟张祈升兄弟讲好,等收麦子时,他也上岳父家帮干活。 临走前,张惜花给爹娘带了一包养生方子,叮嘱弟弟们让娘煎熬后按时喝。 她的妹妹张荷花,已经在阳西村里定了亲事,过完年后即将成亲。张惜花给小姑子买布头时,给自己妹妹也置办了一些,就一道让弟弟们带了家去。 这期间,罗二狗家里办了一场很热闹的宴席。何家全家人没有一个去瞧热闹。不过,秀娘是个好热闹的,她连宝贝儿子都扔给了大闺女芸姐带,自己跑罗家门外看个稀奇。当日村子里陆续来了些人,大多数是些穿着好料子衣裳、佩带价值不菲饰品的人物,有的赶着马车来、有的直接骑马轻装而来,也有徒步而来的。 总之,宴席办得很喜庆。 罗二狗当初从何生这得到好的人选,第二日就去对方村子里请人,正好那厨子家没多少田地,一听有活干,想都没想立刻就答应了。罗二狗试了下他的手艺,觉得算不错,罗二狗当即说要减掉十文钱,双方都同意了。 何生一家没凑热闹,秀娘却兴致勃勃跑到何家来,给张惜花、何曾氏讲起了当时的情况。 秀娘说的唾液直飞,兴起还拿手比划。只恨不得自己个也参与在其中。 说贵人个个都戴金子,戴着银子都是拿不出手的人物。 何家众人皆听得兴致缺缺。 秀娘自己说得兴起,也不管别人乐不乐意听。她说到一半,突然压低声音道:“哎……你们猜怎么着?” 张惜花并婆婆皆是这种神态:“?” 秀娘捂嘴笑道:“罗家的两个闺女,都回来了呢。变化好大呢,就感觉像朵花儿似的美丽动人,两人一左一右陪着那位老爷身边,姐妹俩瞧着关系亲密极了。” 秀娘一拍大腿,暧昧道:“我就奇了怪了。这两个人共事一夫,真的能和睦相处?一点点拈酸吃醋的事儿也不会发生?” 何曾氏不甚在意道:“你管别人这么多事作甚?” 秀娘道:“大娘,咱们自己私底下说说怕甚么?” 何曾氏对这个侄媳妇,心里是有点不喜的,不过到底不是自家的人,不好说教的太过,于是就没再说了。 秀娘接着道:“我看香琴比出阁前,长得更娇俏了。这女人呀,有了男人的滋润就是不一样。” 何曾氏实在不爱听这些,偏偏秀娘一直说个不停,于是何曾氏收拾了一番,提脚就出门了。 秀娘于是转而专门对张惜花说道:“哎,那个香园呀,要是惜花你去看看就明白了。我就瞧着她脸色似乎特别苍白,病怏怏、弱不禁风的样子,估计是月子里没坐好呢。” 女人坐月子是很讲究的,大户人家更甚。要是没坐好,十分有可能落下月子病,将来是一辈子的事儿。 张惜花心下一动。连秀娘都能看出来罗香园脸色的苍白,估计是真没坐好月子,不然,就可能是生产不顺造成的。 因为与自己无关,张惜花只听了一耳朵,并不是很在意,所以也没多关注。 秀娘叨叨絮絮说了很多,直到再没啥可讲,她才止住话头。“哎呀”一声大呼,秀娘笑着道:“也不知道芸姐儿那丫头会不会带弟弟?”她拍拍手,拂去衣摆上的皱褶,急着赶着要回去带宝贝儿子了。 张惜花顿觉耳根子清净了。 罗家为外孙办宴席的事儿,村里很是热议了一阵,之后大家都赶着收割,于是不论说闲话还是羡慕嫉妒恨的,统统消停了。 繁忙的收割,终于因为一场大雨被迫停止。 幸而何大栓时刻关注天气的变化,何家晒在太阳下的稻谷提前收了回来,防止了被雨水淋湿。 隔壁一户关系远的何婶子家就因为不相信会下雨,只顾着在田地里收割,结果新打下的谷粒全淋湿了,被她男人好一顿骂,那何婶子当即就痛哭出声。 谷粒淋湿,如果不早点摊开晒干,很快就会重新发芽,不仅辛苦全白费了,还浪费了粮食,难怪那何婶子忍不住流泪的冲动。 第二日,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下雨没法干活,何生就冒着雨赶了牛车往大良镇上走。 直到中午时分,何生便家来了。 张惜花看着他,欲言又止。 何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还没有来信呢。”他把置办的东西从牛车上提下来,递给张惜花。 张惜花接过东西,听到暂时没有回信心里禁不住有点失望。被这一件事吊着,总是很忐忑,恨不得早点得到消息。 何生买了几根猪筒骨,切了一斤五花肉,另有半斤白糖,一斤红糖,还有三斤的盐巴。加上给妹妹、儿子榆哥带了点小吃食、小玩意。 何元元与榆哥两个人外出串门,回家见到这样多东西,两个人都笑眯了眼。 降雨在一天后停止,太阳重新冒出来,炎热瞬间将雨水带来的湿润蒸发走。太阳出来了就是晒谷子的时候,村里有专门的晒谷场,晒谷场上立时就摊满了谷粒,不止是晒谷场,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屋门前,门前已经空置的稻田,此时都晒满了稻谷。 何家剩下的稻子由男人们负责收割,何元元、何曾氏、加上张惜花与何榆母子二人,分成了三波守着各处晒稻谷。 张惜花因有身孕,又得看护榆哥,何曾氏就让她呆在家里,家里舒坦些,门前、院子里晒的那七、八张竹席稻谷亦需要人不时翻晒。 别家像榆哥这般能走、能说的幼儿,早已经不需要人专门看护,一般就是哥哥、姐姐拖着弟弟、妹妹,每天按时给饭吃,糙生糙养的长得也结实。 自从知道小儿子阿聪被拐卖后,何曾氏几乎要把孙子看成了眼珠子,当着全家人严肃地发话说必须留人时刻盯着榆哥,她在家里时一个错眼没瞧见孙子榆哥,就站起身要出去找人。 婆婆这样惊弓之鸟的状态,张惜花见了只叹了好多气。她医术虽然不错,可对于怎么开解婆婆的心理却毫无办法。 不止何曾氏、连何大栓也是生怕自己孙子再被拐卖了去,老伴让人时刻看着榆哥,何大栓是没意见的。 对此,何生夫妻私底下商量过,既然这样做能让老两口放宽心,大家就按着他们的想法行事罢。 阳光明媚,翻了一遍谷粒后,张惜花带着儿子坐在屋前梧桐树下的竹椅上乘凉、几只鸡闲适的在一旁梳理着羽毛。 榆哥玩乐后,早已经陷入沉睡。张惜花将儿子放在竹椅上,只在他小肚子盖了一张棉布防止着凉。 她抬头看一眼天色,估计不会有雨,遂闭眼了假寐。微风徐徐吹拂在脸庞上,使得人昏昏欲睡。 身材魁梧的男子靠近时,张惜花尚未察觉。 “阿生弟妹……”许淮试探着叫了一句。 张惜花瞬间睁开眼,望见是丈夫的同窗好友,心下一惊,立时站起来,喊了一声人后,便赶紧道:“快快屋里请。” 张惜花心下十分忐忑,劳动许淮亲自上门,估计是自家小叔的消息,当日何生说过,若是有了消息,许淮会第一时间派人或者亲自上门告知一声的。 许淮进了堂屋中端坐,张惜花上了茶水后,就跑到隔壁何二叔家,央了何政去喊丈夫何生他们家来。 何政半大的孩子,跑起来飞快,过得一刻钟,就跑到田地里通知了何生他们。 何生先赶了回去,何大栓决定今天提早收工,便留下收一下首尾,处理完,亦提脚往家里赶。 何生匆匆家来时,张惜花已经给许淮上了一叠煮熟的嫩花生,桌上还摆了一盘自己树上摘的梨。 她没急着问情况,而是等到丈夫回来后,再听听怎样。 两个好友间不需客气,面对何生期待的目光,许淮略微沉吟,叹口气道:“阿生,此事说来比较复杂,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何生浑身一震,他努力克制情绪,口气平静道:“还请许淮兄直言不讳。” 许淮见他们夫妻二人的情绪都比较平静,便直接开口道:“我益州的朋友来信说,只能确定最后是转到了太平州。而现今太平洲正在遭受几十年难遇的洪灾,他那边无法打听情况。所以,现在阿聪的近况到底如何,没有办法确定。” 太平州与益州不属于同一个州府管辖,两州虽然比邻但距离相隔远,太平州又属于朝廷最南部,常年多发雨水,闹洪灾频繁,只不过这次灾情十分严重,是洪水冲垮了河提,导致下游沿途的土地大面积受灾。 两州之间交通的多条要道已经堵住多时,有甚么消息,也得等恢复通路才能探听得到。 何生与张惜花得悉了原委,两人心情都很沉重。 许淮叹口气,道:“阿聪在八年前就被强制卖到太平州挖矿,那个矿区的近况无从得知,如果实在要打探消息,只能到益州后,转往昌平县从崎岖的山路穿过去。” 此路十分难走,别人帮忙打探消息,做到此种情况已是不易,如何再让别人继续花费人力、财力寻找呢? 余下的话,许淮不明说,何生与张惜花都懂。 何聪被买家再转给牙行后,牙行瞧见他长得眉清目秀,加之通点文墨,便想把卖他到南风馆里做个小倌。何聪得知后当然不肯从,奈何对方看得紧,逃脱无能,何聪只得把自己的脸划花了。牙行一看破相严重,气得跳脚,当即就把他发卖到最苦最累,可能一辈子都出不了山的太平洲矿区做苦力。 以上发生的一切,许淮说完后,何生沉着脸恳请许淮千万别在自家爹娘面前提及。 他怕爹娘听了承受不住。 许淮十分理解,立时点头应是。 气氛一时间很是沉闷,许淮踌躇片刻,轻声道:“阿生,咱俩兄弟感情自不必说。你肯听我一声劝,就让这件事过去罢,别再继续寻找了,时间隔得太久估计也找不到了。” 不找也给自家留个念想。毕竟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何生垂头不语,张惜花沉默不言,她没法代替丈夫作出回答,况且这件事还得看公婆是个甚么态度。 矿区条件艰苦,常年有累死累伤的人,愿做这活的,多是为了一口饭吃的当地贫穷老百姓,或者因犯事被朝廷落罪的罪犯、罪官一家子。 似阿聪这等没有自由身的,待遇与罪犯相差无几,工头即便不刻意刁难,也是会安排最辛苦最累的活,并且平日吃得食物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何聪的实际情况,连许淮都不敢继续深想。 须臾,何生重重地向许淮行了一礼,道:“多谢许淮兄出手相帮,我实在是感激不尽。只找不找,还得跟爹娘商量。” 许淮道:“罢了!助人助到底。我半月后要发一批货物到益州,若你们执意要寻找,可以跟我的货物一道走,路上与人结伴而行,亦安全一些。” 许淮自己在县衙谋了差事,私底下亦开了几家商铺,每年都要从别处进一批货来,亦拉一些大良镇的特产发往别处。许淮没有自己专门的商队,他的货物一般是由几个商人共同合作,每人根据货物多少出一笔资金请压货的保全人员,货能赚多少钱只各凭本事了。 许淮家里有位叔父带着两位长工专门管货物的流动,他提议何家人若是需要寻找,可以跟着商队一道,这也是相互的,若何生相随出行,也能帮他看管一下货物。 何生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说谢。 许淮摆摆手,让他别客气。 君子之交淡如水,不为利来利往。这也是许淮与何生能一直相交的缘由。 许淮大老远来一趟,何生留下他用饭。张惜花迈着沉重的脚步进了灶房。 她先前已经去鱼篓子家买了两条鱼,临时来不及杀鸡宰鸭,恰好张屠夫家今日杀了猪,张惜花挑了一些肥瘦均匀的肉,又卖了几根猪骨头煲汤。 加之几个素菜,中午饭桌上的蔡氏便很得体了。 饭食做到一半时,何大栓与何曾氏匆匆赶家来。何曾氏听完许淮的叙述,当即流下眼泪,不过她眼泪流得十分克制,心里并不想在儿子同窗面前失态。 何大栓亦强颜欢笑,两人都没有像初得消息那样情绪崩溃,有礼有节的招待了许淮。 许淮留下的提议,何生与爹娘清楚明白的陈述完。何大栓夫妻俩都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几日,即便是庄稼大丰收,也没能挽回何大栓夫妻二人的笑容。 何元元跟着不开心起来。 何家整个沉浸在压抑的氛围中。某一日,何大栓到隔壁何二叔家坐了很久也不知道两个人聊了什么,家来后,他突然当着全家人面,说道:“老婆子,你去问问家旺家,看能不能把我们元元的婚事提前。” 张惜花心下了然。估计公公已做了决定,只是…… 何元元的婚事本来就定在秋收后,嫁衣嫁妆等等早就办好,提前一段时间并没有大碍。 何曾氏道:“明儿我上黄家门,去问问看。” 何大栓道:“就五天后罢,那日子十分不错。” 这样着急?张惜花心下一惊,她已经猜测到公公的决定是什么了,此时的内心十分复杂。 果然,何大栓道:“我央了你们二叔帮衬家里,过段日子我便启程去寻找阿聪,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家里大事小事,阿生你都要把着,切忌行事稳重点。” “不可!”何生激动地站起来,说道:“爹,你去了与事无补,还是我去合适。” 自家爹爹年纪一大把,身体算不得硬朗。此去路途遥远,光是路途的艰辛,都有可能要了他的一条命。 让何生怎么放心让爹爹去? 张惜花手指颤抖,终于还是听到丈夫说这句话了。这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提及,何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张惜花是故意装作忘却了。她不肯先提及,便是怕他真的要离家。 此去,顺利三、五月乃至半年便可归家,不顺的话,可能要拖一年左右,若是路上有个不测?张惜花简直不敢细想下去…… 张惜花不由抚上自己的小腹。这里还有个未出世的孩子,她的大儿子亦不到三岁。他们的父亲却要离家如此久…… 何大栓道:“你别管了。你去作甚?家里一摊子的事都需要你干活。我年纪大了,反正也做不了什么。我去找阿聪便是了。咱们尽力寻一下,若是……” 说到此,何大栓眼眶忽然发红,泪水咕噜便滚了出来,他嗯噎了一会儿,才道:“若阿聪真的遭遇不测,那也是老天爷给他的命数,他的命运如此,始终要遭这个劫数的……” 一个年迈的老父亲,迫不得已说出此番话,堂屋里此起彼伏的响起低低的抽泣声。 榆哥看见爷爷在哭、奶奶在哭、娘亲偷偷抹泪、爹爹也红着眼睛,姑姑哭着摔了门进了房间,他瘪瘪嘴亦跟着‘哇哇’嚎啕大哭起来。 ☆、第102章 堂屋里气氛沉闷。何大栓与何曾氏轻浅的抽泣,慢慢转变成压抑的哭声,何生忍耐着内心的苦楚,出言轻声安慰爹娘。 渐渐地,何大栓与何曾氏停止用哭泣发泄情绪,何大栓垂着头,靠在椅子上闷不吭声,何曾氏双手捧着脸蹲在饭桌腿儿旁,两人都陷入漫长的沉默中。 大人的情绪容易克制,小孩只会跟着情绪走,于是屋里只剩下榆哥依然在嚎哭不停。他的音量越嚎越大,不一会儿就开始断断续续的发出打嗝声。 “咳咳……呕……” 张惜花忽而感觉儿子的哭声不太对劲,转头便发现榆哥咳得整张脸皱成一圈,小脸红彤彤,细小的青筋凸显。 “呕……”榆哥吐出一声干呕,模样似乎差点要背过气,张惜花吓得什么乱起八糟的想法瞬间跑没了。她立时将儿子带到宽敞的房屋外面,一边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一边焦急的哄着他,直 等到儿子呼吸慢慢顺畅、规律时,张惜花紧张得仿佛纠成一团的心肝肺什么的才敢松懈下来。 此时夜深,温度比白日低,又有微风拂面而来,张惜花原本低落的情绪因这突然的凉爽淡却不少,抱着儿子,轻柔的嗓音哼着安眠的曲调,榆哥在母亲的臂弯里渐渐地进入梦乡。 榆哥长得结实,前天晒干的稻谷入仓库,何大栓称稻子时,顺带帮榆哥称了下体重,小家伙已经有三十斤重,这点重量对于常年做惯农务活的张惜花算不得什么,可此时,她抱着自己睡着后 依然紧紧皱着眉头的儿子,忽然感觉沉甸甸的。 她是他的母亲,她把他带来这个世间,便要肩负起责任让他健康快乐的成长。今天发生的事情,大人们不注意,让儿子跟着哭闹,还差点背过气,张惜花内心涌起深深地自责。 她觉得,自己无论任何时候,都该坚强的面对。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也好。 渐近的脚步声由门口传来,张惜花不用回头已经知道是谁,这个沉稳的步调她太熟悉了。 何生慢慢走近,伸出双手从背后拥抱住自己的妻儿,他的头抵着她的肩问:“小家伙哄住了吗?” 张惜花尽力平静的回答道:“刚睡了呢。” 刚才儿子差点喘不了气却没人及时察觉,她不能怪自己的丈夫,也不能怪公公婆婆的不闻不问,因为自己也有责任。责怪他们只顾着伤心时,她自己也在恐慌丈夫突然要离家的现实,从而忽 略了儿子的状态。 何生道:“抱累了吗?给我抱着吧?” 张惜花轻抚了下榆哥的小脸,摇头道:“不用,他刚睡着,转给你抱可能会吵醒他。”停顿一会,她又问:“爹娘他们已经去休息了吗?” 何生拥着她的双手紧了紧,压低嗓子道:“刚劝他们回了房间歇息。” 张惜花就没有继续问。 她一问他一答后,两个人同时无言以对。 夜风起,呼呼而来,刮着四周的树木哗啦啦地作响,一片梧桐叶从树上跌落而下,恰砸在张惜花的脚边。 张惜花抬头望一眼天空,原本高挂在头顶的月亮悄无声息的被黑云遮住了光彩,她轻轻叹口气,道:“回房吧,等会要下暴雨呢。” 何生放开搂住媳妇的手,张惜花迈开脚步,慢慢走进家门。何生跟在后面,尾随着进了门。 他锁完院门后,并没有立时回房间,院子里晒了些物件,何生一一收拾完,又将一些露天摆放的柴火堆回柴房里。 何生前脚刚踏入房门,后脚雨就落下来,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屋顶、地上。 屋外疾风骤雨,房内宁静无声。 张惜花坐在床榻边等何生,何生原本以为她该躺下睡了,抬头望见媳妇时,何生的脚步顿住,眉眼间十分纠结。 “怎么还没睡呢?” 张惜花道:“我等你一起睡呢。” 何生道:“不用等我的,快点睡吧。” 张惜花看他额前冒出豆大的汗珠,便站起身走过去,递给他一方干净的帕子。 何生慢吞吞地擦着脸和脖颈,他的目光一直刻意避开张惜花灼热的视线。 见此,张惜花微微咬了咬唇,忽而抢过他手中的帕子帮他擦拭,张开嘴道:“何郎……你知道我和儿子离不得你吗?” 何生身子不禁一颤,他猛地转过身,一把将张惜花紧紧拥到自己的胸膛里,埋着头汲取媳妇脖颈间清淡的香味时,他以为自己能控制情绪,可没想到却泪水突然涌现。 头顶传来丈夫及其压抑的闷响声…… 张惜花心里原本很多话,见何生这副模样,脑子里瞬间空白了一片,她忽而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张惜花情不自禁地反手搂住何生。 何生只任由自己发泄了一霎,他双手猛地用力将张惜花整个抱起来,挑开床帐,两个人同时滚入床榻上。 细密如雨的亲吻一个一个落在张惜花的额头、唇间、脖颈、锁骨等等,那人的动作急切又毫无章法。 尽管如此,何生依然知道避开媳妇柔软的腹部。 半响后,张惜花累极,光|裸着身体懒洋洋地趴在何生的身上,何生张开双手环住她不让跌下来。 窗外的雨早就停了,骤雨带来的凉爽让室外的闷热散去,不过室内依然温情脉脉。 张惜花半闭着眼睛,何生腾出一只手,指腹轻柔地捻起她的乌发摩挲。 室内静静地。 略微片刻后,何生轻轻问:“惜花……你还没睡着吧?” 张惜花睁开眼,稍微移动了一下身体,闷闷道:”榆哥他爹……我……我……“ 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并不是太想听丈夫接下来的话,可是她又很清楚,并不是逃避就可以避免。 何生沉默了一会,接着道:”惜花,我很抱歉让你难受。要是我不在家,你和孩子们……“ “何郎!”张惜花出声打断丈夫的话,她用脑袋蹭了蹭丈夫的胸膛,便小声的说道:“我和孩子们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吧。还有爹娘,我明天也会帮着你劝一劝他们,相信爹很快就改变 主意的。” 既然丈夫做了决定,张惜花很清楚自己阻止不了。如果不是身在局中,换成她,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年迈的父亲出远门,任谁能放心呢? 朝廷前两年还乱糟糟的,就这一年多才平稳下来。自己公公一辈子蜗居在村子里,从未出过远门,况且他本身大字不识一个,若到了外面,岂不是更艰难? 相反丈夫年轻力壮,自小就读书识字,光是在见识上公公就不能跟丈夫比。要到那样远的地方,小叔子的情况不明朗、太平州的洪灾等等都表明,张惜花不能阻止丈夫。 罢了!罢了!这几日,她早就告诉自己不论如何,她一定会坚强面对。与其让丈夫充满担忧的离家,索性就让他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把家支撑住。 才刚那一场情事,极度的温柔缱眷,张惜花的身体仿似柔软无骨,此刻软巴巴的攀附在何生的身上。 可她那双平日柔和的眼睛,散发坚定的光芒,竟是美得耀目,何生心一颤,看着媳妇愣住了,整个人一时间呆呆的。 耳畔轻柔的嗓音,让何生很快就恢复了神智。他不由紧紧地抱着媳妇的身体。 何生突然很想这一刻停止,让时间凝固住,这样他就能永远和媳妇这么相拥下去。 何生哑声道:“惜花……” “嗯?”张惜花抬头问。 “我也离不开你和孩子们呢。”何生捧起张惜花的脸皮,温柔的摩挲起来。 甜言蜜语他向来就说不出口,何生想了半天,纠结了一下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说完就捧着媳妇的脸轻轻啃咬…… 两人纠缠了片刻,张惜花使力挣脱他,颇有点埋怨道:“肚里还有孩子呢。” 也不知道节制点。 何生一僵,很是有点尴尬,尔后,他还是赖着脸皮伸手环抱住张惜花,为掩饰自己的紧张,就道:“怎么办呀,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和孩子们,也不知道肚子里这个是男娃还是女娃呢?” 此番一别,也不晓得能不能赶在年初家来。媳妇的预产期就在明年初,若是顺利,他还可以陪伴孩子出生呢。 若是不顺…… 何生叹口气,这些个就别想了。 张惜花故意捏捏丈夫的脸皮,笑着问:“那你喜欢男娃还是女娃啊?不准说男女都好!” 何生:“……” 他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个问题前阵子不是才问过吗?怎么现在又问?都怪自己自作自受,为什么要起这个话题啊? 想到媳妇前几天说喜欢男孩,何生只好低声道:“男孩子吧。我喜欢男孩子。” 张惜花皱起眉头,不满道:“我就知道你像秀娘一样重男轻女,现在终于说心里话了罢?” “……”何生很纠结,眉头都打结了。 孕妇的情绪总是莫名其妙的,张惜花想想后,又说:“那我要是真的怀了女娃,要怎么办啊?” 让何生这个平日八棍子都敲不出一个闷响的人挖空心思讨媳妇儿的欢喜,还真的挺为难他的。 于是何生就沉默了片刻。 张惜花等不到回应时,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心里还烦闷的原因,她脾气一直老好老好了,绝对不是那种轻易发怒的人。 “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何生闷闷道。 张惜花问:“什么呀?” 何生这次加大了点音量,一股脑儿倒豆子似的说道:“只要是跟你生的孩子,我都喜欢,男的也好女的也好。要还是男娃,我和他们哥俩就能一起努力干活给你争取更好的生活。如果是女孩 子,我就跟小鱼儿努力点,让你们娘俩吃饱穿暖,以后啥也不用愁。” “噗嗤……”张惜花忍不住笑了,她拿手轻轻锤了下丈夫,别扭道:“什么呀!人家又没让你说这些个。” 到底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张惜花说完后,就将整张脸埋入丈夫的胸膛里。 虽然挺不好意思的,可张惜花忍不住在心里细细嚼了一遍又一遍丈夫刚才的话,内心乐得几乎绽开了一朵花儿。 果然老实人轻易不说甜蜜话,一说简直是要腻死人。 张惜花便又偷偷地闷笑,媳妇发出的轻笑声令何生的心都跟着颤抖起来。 何生只得搂住她,他说了这些有的没的,不仅让媳妇儿笑话了,自己也臊红了脸。 “睡觉了!睡觉了”何生为了转移媳妇的注意力,只得催促道。 张惜花趁何生不注意,猛地亲了他一口,亲完立时便爬下丈夫的身,翻过来拐进他的臂弯里,她压低声道:“我记着了。” 何生问:“什么?” 张惜花噘嘴道:“你刚刚说的,我可是会一直记着的。我的记忆力可牢靠了。” 何生脸一红,别扭道:“记那些作甚。你不用记,我说的话我自己记着就行了。” 张惜花露齿笑道:“总之,我是记着了。” 气氛轻松后,夫妻两个人相拥着,很快就进入梦乡。 翌日,天将将亮时,何曾氏就赶到了黄家旺家。黄大婶子正在家里择菜。 黄家的田地还没收割完,他家虽然有五个儿子,正经劳动力只黄家旺一个,其他可都是半大的小子,吃得多能做的活儿少,这不,家中十几亩田地还剩下一些没收割完。 昨夜赶巧又下了雨,今日清晨露水颇多,山顶上飘着雾气,黄家旺的爹正观察天色,如果白日还下雨的话,今天就不能收割稻子了。 见到何曾氏时,黄田牛笑道:“亲家,怎的这么早过来?吃过没有?” 黄大婶子也笑道:“我锅里的米刚下呢,我再加点进去。” 何曾氏立时拦住她,说道:“别,我可不是来蹭早饭的。是有点事儿跟你们商量一下。” 昨天哭过一阵,今天醒来时,何曾氏的眼睛还有点浮肿。黄大婶子听说她要商量事,又见她的脸色不好,心里不由紧了紧,暗自想该不会是两家的婚事出了波折罢? 几个人进了堂屋。何曾氏将情况一说后,黄大婶子忍不住叹出一口气,道:“元元不止家旺他喜欢,我和老黄也中意得很。婚事提前没有问题,家里的东西都置备整齐了。只是时间提前,就 怕委屈了元元。” 何曾氏道:“有什么委屈不委屈,两家这么近不管她是出了门还是没出,都在我脚跟前。” 想到何家遭遇的不幸,黄大婶子上前一步,抓住何曾氏的手,略微思索,只安慰道:“你也多想开些……” “能怎么样?我也只能往开了想。”何曾氏有气无力地说道。 黄田牛站在一旁,听完后,却问道:“那大栓哥决定了几时启程呢?” 何曾氏道:“我家阿生的同窗说,半月后跟着商队一道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黄田牛点点头,“那便好。阿生的同窗可真是菩萨心肠。大栓哥能与他们搭伴,我这心就放下一半了。” 说起许淮,何曾氏敛去面上的难过,充满感激道:“可不是,阿生能与许家哥儿相识,是我们一家子的福气。他前前后后帮了家里多少忙,便是数也数不过来了。可家里没什么能帮到对方的 ,我这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 托许淮帮忙在益州找人,何曾氏整理了一笔银子送上去,许淮是怎么也不肯收,并扬言要是送钱那就生分了。最后没办法,家里只送了些土物过去。 不过幸而儿媳妇懂点医术,许淮娘子又怀了身孕,张惜花帮着去定期瞧瞧身体。另外,许淮的老母亲有积年的老寒腿,张惜花也给治疗得减轻不少,直到现在,许淮老母亲还时不时请张惜花 上门给瞧瞧腿,开些减缓疼痛的方子。 说来说去,家里还是靠着儿媳妇还了不少人情。 黄大婶子道:“那许家哥儿,我也瞧见过。端得是一表人才,满身的正气。家里与他家交好,可真真是我们的福气。” 何曾氏点头。 黄田牛道:“嫂子,咱们家里虽然没什么能力,大栓哥要远行,我们也会帮着照看家里的。” 何曾氏露出感激的表情,直说道谢的话。 黄大婶子想到儿子婚事提前,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需要注意的事项,便跟何曾氏两个人商量起来。 两个人在同一村子村子成亲,少了很多迎亲的路程,不过该采办什么、当天要请的人,酒席是准备些什么菜式等等都要步步到位。 大大小小事项商议完,何曾氏才提脚往家里走。 到家时,何曾氏瞥见老伴蹲在屋檐角抽烟,吸一口,皱着眉头又敲敲烟杆子再吸一口。 “不是咽喉不好吗?怎么又抽上了?”何曾氏埋怨道。 何大栓咳嗽一下,道:“我这心里烦,抽两口痛快些,黄家那边怎么说?” “烦也不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何曾氏唠叨了一句,接着道:“黄家同意了,我们今儿商量了大致的事。两家离得近,请的亲朋好友都是一帮人,索性宴席在他家办了。咱们这里就不 再请人吃酒了。” 何大栓也是一个意思。 把烧大菜的厨子、买的食材都集中在黄家那边,何家这边就买些瓜果点心请来的客人尝尝便是。 日子定下来,就要给离得远的亲戚通个消息,像何元慧婆家那儿,阿聪的事情也要跟她说一声,因此还需要何生特意走一趟。 昨夜睡得晚,何生醒来时,整张脸都是倦容,张惜花劝他去休息一下,何生赶着往大姐家去,便不愿意补觉。 临到傍晚,何生赶了牛车去,又赶了牛车家来时,车子上堆满了何元慧准备给妹妹成亲用的东西。 自从分家后,公婆跟了二房吃住,何元慧的日子过得着实称心如意。家中大小事都可以自己拿主意,李大郎也听媳妇儿的话,日子舒心,何元慧又怀着身子,胖了好大一圈。 像此次,娘家妹子出嫁,何元慧想补贴娘家多少物件,全看她自己的意思。就是婆婆李氏瞧见何生拉了一车的东西走,背地里跟人嚼了不少舌根,何元慧都没当一回事。 家早已经分得清清楚楚,每月给两个老人家的赡养费一分不少,平时表面功夫做得十足,村子里谁都有眼睛看,何元慧是一点不怕别人说她不孝顺。 何生跟大姐说了爹爹的决定,也说了自己的意思,何元慧低头想了片刻,就打开装钱的小匣子。掏出里面密封的三十两银子递给何生,何元慧便道:“原本可以拿的更多,但你姐夫前阵子挪 用了一笔做买卖,家里只这么多,你拿了用去。” 何生想出口拒绝,何元慧道:“阿生,我也赞同你说的,爹的年纪始终大了,哪里能让人放心。但是你去我也是不放心的。可没办法……谁让咱家里摊上这样令人悲伤的事呢。” “就是……就是要辛苦你了。”何元慧尽力保持的冷静还是绷不住,她捂着脸哭道:”我要是男人身,姐姐就替了你去。可我也大字不识一个,约莫连地方在哪儿都找不到。“ 何生安抚道:“姐……你别说了。我拿了便是。” 何元慧这才忍住了哭声,露出笑容道:“俗话说一文钱难道英雄汉,这些银钱是拿给你路上急用,万一需要打点的,也没那么发愁。姐姐能给的,能帮的,唯有这些了。” 何生乖乖接过银钱,不放心的问:“家里可留了钱用?”三十两银子已经是一笔巨款,穷苦一点的百姓家可能一辈子也没有这么大的存款,就怕大姐将所有钱给了自己,万一姐夫知道后有意 见,倒闹得大姐一家不安宁。 何元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柔声道:“哪里能没留着?你放心带了去用。是半月后启程吧?倒是我让你姐夫去送你。” 十岁以后,何生就再没被家里人像摸小动物似的摸头了,他有点窘迫,在大姐面前乖乖点头道:“嗯,是半月后,姐夫要是有空闲,来送送也好。” 何元慧接着道:“爹娘那里,要是说不通,等元元成亲那天,我回去再给他们说说。就是惜花那儿,你可有听过她的意思?” 别的都好说,就是弟妹那里,可能要做一下思想工作。毕竟男人长久不在身边,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也太为难了。 何元慧想想便很是心疼弟弟弟妹这一对夫妻。 “惜花她昨晚同意了……”何生想起媳妇故作坚强的容颜,心中禁不住刺痛。 “唉……”何元慧叹口气,无奈道:“难为她了。阿生你以后可得好好待惜花。” 何生抿嘴,暗暗捏着拳头并没有答话,心里早一千次一万次对自己说过要对媳妇好了。 ** 成亲是人生中的大事,何元元的婚事却因为二哥哥的事儿带上了一点阴霾。 黄家旺很是心疼,想了很多法子逗她开心,他用的办法蠢,何元元有时候都哭笑不得。 比如,黄家旺自己偷偷背着她学雕刻,想效仿何生哥讨好嫂子的行为,自己给元元雕刻一根木簪戴,因白天有很多的农活做,夜晚才摸黑拿着刻刀雕,反而把手指给割破了好大一个口子,看 着他包扎完尚流着血的手指头,何元元就气不打一处来。 给她买吃的。知道何元元爱吃甜点,特别是马蹄糕什么的,赶集那天夜里不睡觉,摸黑就出发了,待等到天亮时买完东西,一早赶到何家,何元元接住马蹄糕,看见黄家旺眼眶浓重的黑眼圈 ,又是心疼又是感动,直骂他傻子。 再没比这傻子更傻更憨的人了。 凡举种种,黄家旺尽量逗何元元开心,何元元丢开了烦心事,开开心心的准备嫁人了。 喜事临近,何家一众人都笑容满面,何曾氏、何大栓都打起精神,卯足干劲,要把小闺女风风光光的嫁出门。 ☆、第103章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何家与黄家自来相处亲密,不似有些人家为诸如聘礼或者是嫁妆的多寡而闹出过什么矛盾,因此从两家的婚事选定了具体日子后,双方都很重视。何家这边专心备嫁,而黄 家也开始放下手头事,一心一意筹备迎娶事宜。 以前黄家屋子很窄,只几间能用的房间,五个儿子大大小小都是挤在一个屋里睡。去年时,好不容易手头宽松了,黄田牛夫妻思虑为着便利大儿成婚的事,特意在屋子旁加盖了几间房。黄家 旺与何元元的新房就选定了一间采光好,空间大的。 新房的布置早几天就已经妥善完整,房间里面用的全是新打造的东西,桌、椅、柜、床都是崭新崭新的,特别是新人用的床,那老工匠手艺十分不错,上面雕刻着不少寓意吉祥、富贵、安康 的图案。 迎亲前一个晚上,得有一位给新人们铺床的好命婆帮忙,黄家请的是江大娘的大儿媳妇孙氏。这个江大娘便是早年专门接生的,如今因年迈已经不怎么接接生婆的活了。孙氏上头公公婆婆健 在,下面几个儿子如今也十分能耐,且几个儿媳妇又顺利给生了孙子。除此外,孙氏娘家那边的亲人也齐全,算是难得有福气的人。村里很多新人成婚,都喜欢请孙氏给铺床。 神奇的是,下西村经由孙氏给铺床后的夫妻,少有生活不美满的,于是就更多人家爱请她给新人铺床,举手之劳,接的又是喜气活,孙氏自己也十分乐意。当年张惜花与何生成亲时,也是这 位孙氏给铺的床呢。 铺床讲究大,孙氏将床褥、床单、及龙凤被铺在床上后,就朝床上撒了几把红枣、花生、瓜子等喜果,弄完就锁了门不让任何人进到房间里。 弄妥当后,孙氏准备家去,黄大婶子就塞了她一个红包,孙氏瞥一眼心里估算红包里应该有十文钱的铜板,她喜笑颜开的接过,嘴里连连说着吉祥话。 头天晚上,两位新人是不准见面的。黄家旺忍不住又在家里试穿了几次喜服,试完他立时倒在床上睁大眼,脑子里一片空白。自从得知与何元元定了婚事后,黄家旺一直觉得如踩在云端雾里 ,十分不真实。这终于即将迎娶她过门,内心才有那么点踏实感。 掰着手指细数一会,发现等天亮还要很久,黄家旺辗转反侧,兴奋得无法入眠。 黄家旺这边如此激动难耐,何元元就很有点没心没肺的模样。今儿临睡前,她抱了被子跟自己娘亲挤一个被窝,母女俩说了一会儿悄悄话,何曾氏恨不得将自己几十年摸索出来的为人妻为人 媳的经验,一股脑儿的教授给小闺女,何元元起初还兴匆匆地听着,只过得不久就响起了鼻鼾声。 看她睡得香甜,何曾氏无奈的一笑并没再喊醒她,身边唯一剩下的孩子即将嫁人,何曾氏既惆怅失落、又很是舍不得,她不由轻抚着小闺女的脸蛋,看着她久久不能成眠。 妹妹嫁人,何元慧一家四口都来齐了。家里房间刚好够用,李大郎带着两个儿子住西间房,何生今晚跟何大栓睡一个房间,何元慧便跟张惜花俩挤在一张床。 两个孕妇都是受不得累的人,她俩便早早歇下了。 模糊中,何元慧突然抓住张惜花的手,很是歉意道:“惜花,过几日阿生就要出远门,实在是太委屈你了,你要是心里难受,有什么难处,你直管跟大姐说说,千万别压抑在心里,知道吗? “ 前几日,张惜花便帮助丈夫劝说了何大栓与何曾氏,两人费了好一番劲,才劝得公公何大栓改变主意。 如今,家里已经定下由何生去寻找何聪。 此时,何元慧是真心实意想安慰安慰弟妹。看着弟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可她心里到底是藏着苦的,这苦楚又该往何处叙说?何元慧打心底的怜惜她,鼻子便一酸。 张惜花回握住大姑子的手,摇摇头道:“大姐,阿聪的事是家里人的心病,如今能有机会寻找到他,我纵然是心里再难受,万万也不会劝爹娘、阿生他们停下寻找。” 何元慧握着的手一紧。 张惜花叹口气道:“我相信阿聪会有菩萨保佑的,大姐你也别太难过了。” 何元慧道:“咱们妇道人家,没个男人在身边,这种日子我不是没感受过。往年你姐夫时不时出门,经常要三、五天才家来。便是这样,我这心里也是担忧这,担忧那。阿生要离家如此久, 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该如何过呀。?” 想想,何元慧又觉心酸不已。 张惜花闭着眼睛,说道:“大姐,我也舍不得他离家呢。可是他一个人在外已经很是不易,我不想在他面前再露出难过,免得他又得忧心家里的事儿。” 何元慧此刻十分钦佩弟媳妇的明事理,内心一时感叹当年为弟弟做的这一桩媒,果然没有瞧错。 何元慧道:“事已至此,我们都想开点。” 两个人又说了一阵子心里话,张惜花便道:“明天元元出门,咱们也早点歇息。” 何元慧道:“是该。” 翌日,清晨时何家已经非常热闹,亲朋好友都聚在堂屋里,桌上摆放着瓜果点心供客人随意吃,为争夺吃的,一些大点儿的孩子们忍不住打打闹闹时,何曾氏也笑眯眯的,瓜果吃完了,便又 给添进去。 何元元一早被叫醒起床梳妆,喜婆先是给她绞面,洗脸、修眉、梳头等等,一系列繁琐的事情,何元元平日就耐不住久坐,如今出嫁的这天,竟是一句不满也没有。 看得何二婶连连打趣,说她出嫁了,人也懂事乖巧了。 何元元被抹得一张脸喜庆极了,想羞涩的笑笑,便感觉有粉末唰唰往下掉。 喜婆赶紧道:“嫁了个如意郎君新娘子心里止不住偷偷乐吧?可现在别笑别笑,仔细妆花了。” 何元元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神情十分无可奈何。一屋子的女人都给逗笑了。 何家关系亲近的,都过来给何元元添妆,礼物有轻有重,除却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最大方最舍得给的是何二婶,她直接送了个银镯子。秀娘在一旁看见了,脸色不禁一变,顿感十分肉痛。 难怪商量也不跟她商量呢,竟是给那么大的礼。秀娘转过脸不忍看,她看了怕自己的心会一直针扎般的疼。 张惜花这些年给人治病的诊金,一直是由她自己收着,公婆都言明不用交给他们,加上何生的私房钱也一直在张惜花手里,故而,张惜花手里的体己银子不少。留下给丈夫路上备用的,家里 留一些,她与何生商量后,留出了三两银子给妹妹压箱底。 何家给何元元准备的嫁妆,在整个村子里都十分打眼,一旁来看热闹的人,都笑着说何家这个闺女怕是白养了。可不是呢?嫁妆如此丰厚,在村子里是少有的。 很多人忍不住羡慕黄家,不止白得个媳妇,还弄回去那么多嫁妆,只恨不得没早点为自家小子来说合。 热闹了大半天,终于到黄昏时,黄家旺身穿红色的新郎服,带着大红花,牵着驴车,在锣鼓队吹吹打打的拥簇下往何家的方向走。 黄家旺每跨出一步,就得保持十二分的克制,因为不克制,他怕自己冲动地冲到元元的脚跟前。 “新郎官来了……” 人群一窝蜂的散开了,给何家门前留了一条路出来。何家本家这边几位婶子、嫂子带着人在门口例行的为难一阵迎亲队伍,之后就放行了。 当听到锣鼓队吹响的喜乐时,何元元心一紧,她忍不住又挪了挪屁股,她端坐在闺房已经很久了,不仅腿脚发麻,整个心都跟着发麻了。 “嫂子,他们来了没?”何元元忍不住问。 张惜花贴着窗口看了一眼,便笑道:“这就等不及了?快到这里了呢。” 何元元脸红了红,羞道:“嫂子跟哥哥成亲那天,也要坐那么久呢,你当初是如何办到的?” 想到自己成亲的情景,张惜花面上露出一丝羞涩。当时她与何生哪里似小姑与家旺那么好运,能朝夕相伴生出情意,也不怕婚后夫妻不能相处。当年与何生议亲时,她就偷偷在门帘后瞧了一 眼何生,彼此间哪里有什么情意。 当时,张惜花由何生引着,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一点点完成婚礼的仪式,她犹豫太过紧张了,加之脑袋上罩着红盖头看不见任何东西,脚不知怎地忽然打滑差点摔了一跤,是何生及时 发现,他毫不犹豫地轻轻托住她。 两个人突然贴近,何生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扶住张惜花时,就在那一瞬间,丈夫不经意间露出保护性的姿态,令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霎时安定了。 自幼,除了爹娘,她作为家中长姐,一直是担任着保护弟妹的角色,而从来没有人主动来护着他。那时候,张惜花心想,这个丈夫也还不错,两个人应该可以好好过日子。 这种美妙的感觉一直维持到了真正洞|房那一刻,张惜花痛出了眼泪,丈夫却一句软乎话也无,他一边用力,一边伸手轻柔地帮她拭去泪水,搞半天才吐出一句“再忍忍,我很快就好了。” 把张惜花气得差点晕过去。 幸而疼也就初婚那几日,不然张惜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天一黑两个人同床共枕的时刻。 再后来,何生对夫妻生活越发娴熟时,她就再没感觉是在遭罪,反而时常会跟着享受到乐趣。 回忆的时候,张惜花嘴角一直噙着笑容,不经意瞥到梳妆镜中自己的容颜,她赶紧捂住脸,躲一旁掩饰自己的脸红。 何元元嘟嘴道:“嫂子不理我,大姐,你来告诉我,当时你成亲时怎么坐住的啊?” 何元慧笑笑道:“还不是跟你这样坐那般久,腿脚皆发麻哪里坐得住,恨不得早点出门好了事。” 何元元轻掩嘴角,道:“原来大姐也恨不得早嫁出门呀。婶子他们作甚都取笑我呢。” 何元慧道:“你今天是新娘子,不笑话你笑谁?” 那说得也是。何元元挪挪臀部,忍不住抬头往窗口瞧,只听得一窝蜂的呼喊。 “来了……” “来了……” “新郎官进门了。” 何元元心一紧,瞬间便摆正身体,坐得端端正正。喜婆立时将红盖头给她盖上,眼前一黑,何元元就只能盯着自己的绣花鞋了。 忽而听到黄家旺高声喊了一句:“元元,我来接你了。” 何元元不禁在心里描绘黄家旺此时的傻样,她乐出了声,一时想到自己的妆容,赶紧止住笑。 一股猛力将何元元的闺房门推开,大红衣袍的高壮小伙子黑溜溜的眼睛闪着光彩,一瞬不瞬地盯着端坐的人。 周围人哄笑着说打趣话,黄家旺此时此刻,似乎觉得周围哄闹的声音全部消散了,眼里、耳里只瞧得见穿着那抹鲜红嫁衣的人儿。 何元元微微动了一动身体。 黄家旺傻兮兮地喊道:“元元!” “哎!”何元元情不自禁应了声。 黄家旺再次笑着喊:“元元!” “哎!”何元元应道。 黄家旺再度张开口,喜婆立时甩了手帕笑道:“新郎官眼里如今只瞧得见新娘子了。” 接着喜婆又讲了几句逗趣话,臊得黄家旺那一张黑脸都红了。不过他还是喜滋滋地对何元元道:“元元,我来接你家去。” “嗯。”何元元小声的回道。她明白说的是回到属于他俩的家,躲在盖头下的脸不由发烫,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原来与心爱人成亲竟是如此甜蜜的事。 喜气洋洋间,走完所有的仪式,新郎新郎终于拜别了女方父母,由何生背着妹妹上了妆饰喜庆的驴车。 何曾氏也在村里请了位家中孙儿男女众多的好命婆,在何元元上轿的那一刻撒谷米。 “一撒天赐平安,二撒早吃红蛋,三撒三元吉利,四撒四季如意,五撒五子登科……”她撒一把就说一句吉祥话。 迎亲的轿子返程后,一窝蜂人便往黄家涌去。黄家早已经张灯结彩,等待多时,各种准备都妥当了。 黄家旺目不斜视,却用一只手指偷偷勾起何元元的小手指,何元元泄愤似的用力捏了一下,黄家旺干脆就牵住她的手。 进了他家门,从此后这就是他的媳妇儿了。黄家旺瞬间挺直腰杆子,雄赳赳地准备拜堂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随着一声“礼成,送入洞房”何元元尚还懵着时,就被放进了喜床上,她坐在柔软的床褥中,耳边还漂浮着黄家旺笑得见牙不见眼时说的那句:“元元,我们成亲了,你高不高兴啊?” 瞧那个傻样儿,不就成个亲吗?多大的事儿,值得那么高兴?何元元虽然极力告诉自己她一点也没像黄家旺那样激动,她只是心跳有点加速而已。 床褥子里撒的全是花生红枣等果子,何元元捡起一枚枣子,在盖头底下偷偷吃,吃完又给自己塞了一颗花生。 夜深,客人皆散了去,只余下些要听洞房的人守在新房屋子边不肯离去。 黄家旺踩着轻飘飘地步子进门,憨厚的小伙子唯一次长了心眼,立时反手关了门。 “怎么才回来啊?”何元元翘嘴不满道,她都等了老半天了呢,公婆没有生下闺女,之前有几个邻家嫂子过来陪着说话,等他们走了,喜房里也没个人陪她说话,何元元都闷坏了。 黄家旺眼看何元元就要掀开盖头,立时惊叫道:“元元,你别动,别动,放着我来。” “我等你老半天了。”何元元知晓好歹,并没有掀开。 窗户外突然有人笑了一句:“哟!看来还是新娘子比新郎要急切呢。” 何元元耳朵尖,立时听到了,面上当即一阵黑一阵红,虽然有被偷听的心里准备,可这样也实在太难为情了。 黄家旺拿起秤杆挑起了红盖头,何元元立时就冲他吐吐舌头,黄家旺手一顿,裂开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笑笑笑!就知道笑,你除了笑还会干什么啊!”何元元忍不住抱怨道。 听罢新娘子娇俏的嗓音,窗外哄然又笑了,有人接道:“他还能跟你生娃娃呢。” 何元元:“……”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新婚夜不会再好了。那些人好烦,能不能别那么噪舌啊? 黄家旺没理会外边人的话,他猛地一把拥抱住何元元,将她压在自己胸前,那种踩在云端雾里的感觉终于没了。 抱得两只胳膊泛酸,黄家旺也舍不得放开手。 何元元推推他,黄家旺又加紧了力道。 “傻子!咱们还没喝合卺酒呢。别耽误时辰。”何元元不得不道,她本来就枯坐了一天,再长时间拥抱着不动弹,对她真的是个折磨。 “嘿嘿。”黄家旺傻笑着放开了手。 两人共同饮完合卺酒,她的脸蛋儿绯红,他的黑亮便是在黑暗中依然感觉有光泽,对视了片刻,黄家旺再次把娶来的媳妇拥抱进自己怀里。 “元元,他们说的对,我还会生娃娃呢。”黄家旺在她耳边压低嗓音说。 “讨厌,你胡说什么呀。” 黄家旺道:“爹昨天教过我了。我真的懂。” 何元元事前自然也被教授了一番知识,此时便面红耳赤道:“傻子!谁让你懂了。” 黄家旺嘿嘿笑道:“爹娘都说过的,必须得懂。” 何元元恼羞道:“什么懂不懂,我才不跟你说懂这个词儿了。” 黄家旺立时把媳妇给扛起来,半点不生气的放进了被褥子里,随即就压上去。 “等等,外边人好烦,我不想让他们听。”何元元无理取闹道。 黄家旺苦恼道:“那怎么办?” 何元元道:“你自己想法子。” 黄家旺面上纠结一片,半天想不出一个办法。自古村子里都要在新人房外听墙角的,哪对新婚夫妻没被听过啊? 何元元白他一眼道:“要不,咱们等他们走了再说罢?我今天好困,我先睡一下,等下你叫我醒来。” 言毕,何元元闭了眼睛。 黄家旺怕压着她不舒服,便侧过身,将她搂进怀里,何元元睫毛颤了颤,没做回应。 他以为媳妇儿只是在假寐,不想没一会儿,就听到元元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元元……”黄家旺轻声喊了句。 等了片刻,黄家旺终于确定媳妇是真的睡着了。他的内心由打了鸡血一般的激动,到瞬间凉透了。 天啊!洞|房夜好像不该是这样的啊?黄家旺心想。或者元元真的不像自己般那么期待成亲,他可是为了成亲这天,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怎么合过眼了,如今临到头了,媳妇儿竟然躺在一旁呼呼 大睡。 等在外边的人,久等不到声响,便开始催促道:“新郎新郎还等什么了呢?该歇息啦。” 媳妇儿是真的歇息了。黄家旺脸黑黑的想。房里蜡烛烧得旺,借着昏黄的火光默默盯着元元看了一会儿,黄家旺瞬间满足了。媳妇儿想睡觉便睡罢,反正她在自己身边了。 这样想后,黄家旺自个儿也闭了眼假寐。 “这小两口估摸是真睡着了呢。咱们还是走罢!走罢!”外边听墙角的人中,有些等得不耐,就大声出言道。 一时间喜房外响起一阵阵脚步声。 何元元猛地睁开眼睛,声音压得极其低道:“哎!哎!他们都走了呢。” 黄家旺没回应。 何元元一脸黑线,她推推黄家旺,没有动静,何元元只得拧了一把他的嫩肉。 “你该不会是真的睡着了吧?” 黄家旺嘿嘿闷笑起来,眸子里露出狡黠的光,他刚才只是为了捉弄一下元元而已,谁让她如此惹人怜爱呢? 何元元瞪眼,再瞪大眼,怒火中烧道:“你这个坏蛋,你不会是真的睡着了吧?” 她如此的美色当前,这个坏家伙竟然敢睡觉!何元元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着媳妇眼里的怒火越来越盛,气得整张脸都圆鼓鼓的,黄家旺赶紧长臂一伸,将人给圈进怀里。 “元元,我没有睡呢,要洞|房的,我怎么可能先睡呢?我得洞了房再睡。” 说完急匆匆的捉了何元元的唇吻上去,他动作生疏只知道胡乱的啃咬,舔得何元元一脸的口水。 何元元好不容易才从那阵疾风暴雨中得到一丝呼吸的机会,便立时故作嫌弃的吐口水:“呸呸!” 黄家旺随即要继续亲吻,何元元捂住嘴巴赶紧道:“咱们先说好,不能咬我嘴皮,你咬得我好痛,皮都要咬破啦!” 黄家旺窘迫极了,以前两个人虽然经常见面,不过都是单纯的拉拉小手,这类亲密的事儿从来没有做过,他对洞|房除了期待外,内心是十分忐忑的。 此刻被何元元指出不足,黄家旺垂着头,闷不啃声的再次回忆一下爹说过的话,还有父母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画本中内容。 此刻两个人穿着厚厚的喜服,行事十分不便利,忽而他脑子灵光一闪,觍着脸笑道:“元元,我知道啦,我不会再咬到你嘴皮了。可是我们得把喜服脱了。” 等褪去衣裳,两个人青年皆怀着悸动的情绪,彼此呆愣地看着对方,黄家旺好奇地摸摸媳妇儿细嫩的肌肤,再对比自个儿,他傻呆呆的说了一句甜蜜话:“天呐!元元,你长得真好看。我觉 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何元元面上一红,抬起脚丫踢了他一脚,嗔道:“羞不羞啊?快点给我穿上衣服,你自己也穿上,你那么丑……” “哎……我疼……” “轻点!轻点!傻子你咋不听话啊……” 何元元忍不住尖叫一声,剩下的话渐渐没音儿…… 门外守着的人俱都露出笑容,仔细数一数那人数是一个没少,其中便有之前高声提议要离去的那位。 他甚至还得意道:“小年轻们跟我们耍心眼儿,还嫩着点。” ** 何家人都没有去何元元婆家凑热闹,翌日清晨,昨晚有去闹洞|房的人便跑过来跟何曾氏讲诉新婚夫妻闺房里的趣事。 那人说得惟妙惟肖,特别是小两口耍把戏以为哄骗了被人,结果被外面人哄骗住。 何曾氏听了后也乐了。昨夜闺女出嫁后的惆怅感瞬间消散不少,只希望闺女和女婿相处融洽,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美满幸福。 ☆、第104章 因何生已经确定了要出远门,何家剩余两亩稻田没有收完,何曾氏做主拿钱请了几个村里人帮忙收割,事情安排完,何曾氏就对儿子媳妇道:“趁着尚有几天才出发,阿生你明天一早带着惜花回一趟你岳父家。也好将出行的事儿跟亲家们说一声。” 何生正有此意,便点头道:“我们带了小家伙去,他外祖很久没见着他了。顺道我做两天活才家来。” 往年都是这样,下西村稻子收得七七八八时,张惜花娘家阳西村才刚刚开始收。张家稻田只有两亩多,收起来十分快,几个人只要勤快些,两三天就搞定了。 何曾氏道:“很该的。你帮着干完活才回来罢。”她之所以提议让儿子儿媳妇回岳家,是怕儿媳妇心里难受又克制着,就干脆让张惜花回娘家,也打着让亲家公亲家母开导开导张惜花的意思。 张惜花在一旁并没有出声,婆婆既然这样说了,她唯有点头的份,事实上,她真的很思念自己爹娘,好像只要见到爹娘,心中的难受、委屈就能消减去。 何曾氏很是识趣,有些事不用张惜花提,在她能够看得到的地方,她一向来都乐意把方方面面照顾到。 翌日,起床后,何生将还在睡梦中的儿子用背带捆住,就背在身后,张惜花提了些轻巧的物件跟在丈夫后面。 两个人摸黑走路,走了半个时辰,才赶到通往阳西村的渡口,河面上此时已经停着一艘小船。 掌船的船夫是一个老汉。这些船夫除了拉拉客外,平日也以在河面打鱼为生,像这个老船夫估计一早就来起网了,船舱的放置着的木桶里有约莫三四斤的河鱼。 何生招招手,对方就将舟滑了过来。船夫有一把大嗓音,还没靠近就张开问:“往哪个村子去?” 何生道:“阳西村。” 船夫随意的打量一眼两人,随口道:“哦?一个人两文钱。我看你们还带着孩子呢,这是去走岳家吧?” 老船夫很快就把船停好,何生先把张惜花扶上船,自己利落的跨上去,笑着答道:“是啊,一大早就起来了呢,赶巧碰上你的船。” “老头子我不说其他大话,你们若是想赶早,还真只能搭我这艘呢。每天寅时初我就准在这儿守着出船了。” 船舱窄小,张惜花与何生两个人挨着坐,何生将儿子解下来放在膝盖上让他继续睡。张惜花知道他有点晕船,便抓着他的手两个人互相支撑着。 床慢悠悠往前方行驶,老船夫突然兴致勃勃地唱起渔歌来。 在歌声中,张惜花与何生不知不觉到达了目的渡口。 “老伯,你收的鱼是做什么用?能不能均一些卖给我们?”何生下了船后,开口问道。 听何生说想要买鱼,老船夫眯了眯眼,心道自己实在好运气,便笑道:“左右是拿去卖钱的,卖给你俩也一样,都是今早打来的,新鲜着呢,比池塘养的鱼鲜嫩。你看你能要多少呢?” 像是为了应景般,木桶的一尾鱼调皮地往上跳,打出一圈的了水花来。 何生看了看桶里的鱼,也并不多,手掌宽的大鱼只有三条,其他都是些小鱼,重量也就四五斤左右。 何生道:“给我全拿了吧。” 老船夫听完乐开了花,立时就告诉了价钱,要拿了兜子将桶里的鱼给装起来。 张惜花道:“我们全要了,还请你算便宜点。”她担心丈夫脸皮薄不好意思讲价,赶紧表明了立场。 老船夫哈哈大笑道:“肯定给你算便宜。你就放心吧,老头子我做买卖从不欺人呢。” 当即就拿了称一称,五斤三两,加上船资,何生一共付给了老船夫五十文钱。 这价钱肯定不如拿到镇上卖划算,不过能少走很长一段路程,老船夫心里算了一笔账,觉得一点不亏。 买卖皆大欢喜。 上了岸后,还要翻过几座山坡,何生继续把儿子用背带捆在身后,一只手牵着张惜花,另一只手提着鱼。 两个人途中歇息了一会儿,过得半个时辰,就来到了阳西村的村口。村口的大榕树下,有村民挑着的担子在榕树下歇气,眼尖的,发现何生一行人。 “哟,这不是张大福的大闺女吗?这个时间回娘家帮忙呀?”有人发问。 张惜花笑眯眯点头,瞧见出声那人是住在村中央的一夏姓的婶子,便道:“是呢,赶过来帮几天忙。” 夏婶子用手扇风,一边打量一眼何生,笑眯眯道:“你家汉子倒是长得一表人才,眉眼儿长得俊秀,就是身体不太粗壮呢。” 何生的脸瞬间一僵,他牵着张惜花的手立时加快了脚步。 “慢点,慢点,我还没跟上呢。”张惜花小跑着喊道。 感觉到媳妇跟得吃力,何生慢慢放下脚步。 张惜花莞尔一笑:“还没被这么直接的夸过吧?瞧你不好意思的模样。” 何生脸色嘿嘿的。 张惜花很没同情心的噗嗤笑了,她上下瞄一眼何生,若有所指地道:“那婶子说的很对,你就是身体不太粗壮,看来平时还是缺乏锻炼。” “惜花……你别跟着凑热闹。”何生脑门上何止才三根黑线,此时已经布满一堆。 时下的女人中意长相魁梧粗壮的男人,像何生这样看着精瘦精瘦的,纵有一张好相貌,却也不太吃香。 不过,自家丈夫虽然不魁梧,体力却不差,而且脱去衣裳,就可以瞧见清晰的肌肉。 就是摸起来,也是硬邦邦的。 张惜花想到此,面上一红,立时收住了话题。 两个人来到张家时,张家只留了妹妹荷花一个人在家造饭,其余人都下地了。 荷花见到姐姐、姐夫,开心笑道:“姐,姐夫,你们咋这个时候回来了?榆哥还没睡醒罢?我抱了他去床上睡。” 荷花已经定亲,下地的事儿蔡氏与张大福已经不让她跟着去,在家养个半年,有个好颜色出嫁。 “怎么还买了河鱼来?家里吃的尽有呢。”见到东西,荷花先是接过去,便指着房门道:“姐,你把榆哥抱我床上吧。” 一家三口稍微休整一番,何生就提议去田间帮忙,因为他知道路,也不用张荷花带,于是家里就只留下张惜花、张荷花外带一个小不点榆哥了。 “姐,你来看看我绣这个花色怎么样?”张荷花兴匆匆地拉着大姐的手,要去看自己的嫁衣。 张惜花尚未回答,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打起来了!” “又打起来了!” “这是一天都没个消停的时候啊!” 张荷花显然也听到了,她微微皱眉,颇有点不喜,站起身来就想去关了院门。 “我打死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你从我家滚!远远地滚!”离得近了,那歇斯底里的尖锐声音传了过来。 另一稍微年轻些的妇人毫不示弱道:“凭什么喊我滚?这就是我家,我爱呆哪儿就在哪儿。啊……你个老不死的老虔婆,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 两个人互不相让,年纪约莫五十上下那位扬起手就要向那年轻的甩一巴掌去,年轻的妇人用手一挡立时就去抓年老的头发。 拉扯间,两个人嘴里一直骂着脏话。 “你这没蛋生的母鸡,你怎么有脸留在我家里。” “老不死的老虔婆。骂我不下蛋,你怎么不管管你儿子天天在哪个勾栏里鬼混呢?” “自己管不住男人,男人不爱往你腿下钻你还有脸说?” 年轻女人被堵得一顿,一时间恼羞成怒,伸手就死死拉扯住对方的头发。 “嘶……”疼得年老的倒吸一口气,她立时凶光暴露,毫不犹豫的用长长的指甲往对方的脸上又抓又划,把年轻的妇人脸蛋儿划出几道血口子。 “你敢抓我的脸?”她瞪圆眼睛,露出凶恶的眼神,抬腿狠狠地就冲年老的女人腹部踢。 “泼妇!你这不下蛋的母鸡,烂婊|子!我抓的就是你那脸,免得你栓不住男人就要出去偷野男人。” “整天说我不下蛋,你怎么不说你儿子没种呢?就是你儿子没种,要不然那勾栏里的女人早该生了十个、八个了!” “你……”年老女人气急,忽的一下用肥胖的身躯撞倒了自己的儿媳妇阿兰,趁对方被砸得眼冒金星,翻身压在她身上不要命似的拳打脚踢,那儿媳妇暂时吃了点亏,发起狠来又把年老的女人推了下去立刻又是踢又是打…… 两个人间什么污言秽语都统统向对方开炮,围观的人兴匆匆地看热闹,丝毫没有谁要上去拉架的意思。 “听声音怎么有点像夏汪氏?”张惜花疑惑地问。 张荷花翻了个白眼,嘲讽道:“可不是她!咱们村里,除了她那么不要脸,还能有谁?” 这个夏汪氏当年因为她儿子夏士元闹着要娶自家大姐为妻,夏汪氏瞧不上张家,整天来张家胡搅蛮缠,害得大姐惜花差点活不下去。 当年,张惜花每日被人指指点点,说她便是还要一点脸面,就该去投湖自尽,那时日子着实过得艰难,但凡张惜花的心志有一丝不坚韧,就会被逼死了。 故而,张家一干老小,全都厌恶夏汪氏一家人。 张惜花问:“这又是那一路的官司?这般闹得也太难看了,怎么夏家的不出来拦一拦?” “那也要能拦得住才是。两个都是不怕丢人的呢。隔一段时间便要打闹一阵,忒烦人。”张荷花说得毫不客气,语气里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接着,张荷花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夏家这一干丢人事说给了张惜花听。 几年前,张惜花嫁给了何生,同年,夏汪氏给自己儿子夏士元定下同村富户家的闺女阿兰,之后夏士元与阿兰很快就成了亲。 婚后两个人相处的还算不错,因阿兰家大哥在大良镇上开了个铺子,卖些日常杂货营生。加之阿兰是家里唯一的闺女,陪嫁的嫁妆十分不错,故而,夏汪氏一直待阿兰十分亲密,两个人好时,处得就像亲母女似的。 不过好景不长,那几年本就天灾*不断,粮食严重歉收,阿兰大哥的铺子生意一直十分惨淡,已经亏损了一年,他家实在顶不住。当时大良镇已经有很多富人变卖资产搬走了。阿兰大哥听闻岳家风调雨顺、田地肥沃很是心动,为了活命,阿兰大哥变卖了铺子、村子里的田产后就带着一家老小投奔岳家。 阿兰是出嫁女,当然不会跟着去。 夏汪氏本来也想搬走,可苦无门路。那会以为儿媳妇娘家从此走上康庄大道了,家里可能需要儿媳妇娘家照顾,不想只过了一年多,阿兰大哥一家似个落魄户的回了村。 原来阿兰大哥一家赶路赶到半途中出了事故,银钱一夜之间被偷盗光了。没办法硬着头皮也要赶到目的地,沿途中,他们做过苦力,要过饭,期间还病死了一个五岁小儿子。谁知道,岳家是个十足的势利眼,见他们这一行老的老,小的小,身上又没一分钱,就不太肯接济。蹉跎了一年,日子过得一点也不好,他们就决定回到大良镇讨生活。 阿兰一家早变卖了田地,回到村子也没有地种,幸而他家当时没有连祖屋一道卖了,还留了个安生的地儿。 夏汪氏弄清楚原委后,她登时直了眼睛。对于亲家的遭遇,夏汪氏非但没同情,反而嫌弃得要死。 加之阿兰与夏士元成亲这么久一直没有孩子,夏汪氏本来就非常有意见,之前是顾忌着亲家,现在没了顾忌,她心里头又活泛起来,于是就想法设法撺掇着丈夫、儿子一起休妻。 阿兰家如今就想靠着闺女接济,自然是不愿意。家里啥都没有,十足的光棍一条,自然不怕夏家的什么威胁,因此耍横的、耍愣的啥啥都对夏家使过。 愣是将夏汪氏这么个泼妇唬得镇住了一段时间。 之后,夏汪氏与阿兰婆媳两个再没好过了。 张荷花说到这儿,厌恶地唾弃一口,道:“那死老太婆还把注意打到我身上,幸而我现在定亲了。”夏汪氏晓得儿子喜欢张惜花,为此常不跟儿媳妇同房,张惜花是没指望了,就想给儿子娶了对方的妹妹,反正姐妹俩一母同胞,总该有相似的地方。 夏汪氏的意思一露,可把蔡氏与张大福膈应得哟,蔡氏这么个与人为善,文文弱弱的人生生气得直接往她家大门倒了几天大粪。 后来,见张家实在不肯,加之与荷花定亲的那户人家不是好相与的,夏汪氏只得歇了心思。 张惜花听完,心口一堵。幸而妹妹未来夫家能耐,以夏汪氏那混人的做事手段,家里还不知道会吃什么亏呢。 “怎么这样大的事,爹娘也不派人知会我一声?”张惜花皱着眉头问道。 张荷花低头羞涩地笑了,小声道:“大成家一出面,那恶婆子哪里还敢蹦跶。爹娘也说,不让家中的事情扰了你清净的生活。加上本来就没什么事,就没知会姐姐了。” 大成就是与张荷花定亲的对象,两个人同一个村子,自小就有点情意。 张惜花忍不住道:“下次再不能这样了。等会我要跟爹娘说道说道。” 张荷花笑道:“大姐,你就别过多忧心了。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那恶婆子如今是活脱脱的现世报,可不就作死的自己给自己弄了一个母夜叉家来。以后夏家这烂摊子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我们呀,就和村里人一道在旁边看戏就成。” 阿兰当年没少对姐姐张惜花落井下石,张荷花自然乐得瞧她的热闹,说起话来十分幸灾乐祸。 接着,抛开夏家的丑事不提。姐妹两个就着嫁衣上的该绣啥样的纹路,细细的讨论起来。 期间,小睡虫榆哥醒过来,嘴甜的喊张荷花’姨姨‘喜得张荷花抱着他一个劲儿的亲亲。 临到饭点,张惜花跟着一起烧菜煮饭。 到中午时,蔡氏、张大福领着女婿,张祈升与祈源两兄弟都赶家来用饭。几个人扔下工具,直接上了饭桌。 蔡氏近年来身子一直很弱,靠着张惜花用药材调理才没病没痛,张惜花忍不住数落她怎的又跟着下田,蔡氏便笑道:“我就跟在旁边打打下手而已,我没做重活。” 张祈源立时肯定道:“大姐,我能证明,娘真的没干啥重活呢。”他说完又奋力扒了一口饭进嘴里,今天的菜如此美味,一尝就晓得是大姐下的厨,他得多吃一些。 午饭的菜式用何生买的鱼烧了一道鱼汤、还有一道红烧鱼、清蒸鱼,加之几个素菜,弄得十分丰盛,家人皆胃口大开。 饭毕,趁着今天日头不烈,张大福领着女婿何生、并两个儿子继续下田了。 蔡氏就留在家与大闺女话家常。蔡氏搂住外孙子榆哥不放手,眼里慈爱的光芒挡都挡不住。 家里稻子只要加紧一点今天太阳落山前就能收完了,何生夫妻两个人也是赶巧,再晚来一天,就不要帮忙收割了。 母女两个说了一会儿话后,张惜花终于把丈夫即将出远门的消息告知了娘亲。 张荷花忍不住红了眼眶,立时道:“那怎么行?大姐你如今还有孩子呢。姐夫离家可不是三五天的事儿,那是半年都回不来的。” 蔡氏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娘,你说,我能不同意吗?我不同意,以后午夜梦回醒来,我自己都要良心受谴责。”张惜花凝噎,带着鼻音道。 蔡氏伸手摸摸大闺女的头,叹口气道:“我的傻闺女……傻闺女啊……” 无法改变的局面,蔡氏只能拿话宽慰闺女的心。在娘亲面前终于将连日的忧虑、不安等等复杂情绪统统发泄出来,张惜花终于感觉好了很多。 蔡氏的面上的喜色却收敛不少。 傍晚时分,张大福一行挑了谷子回来,箩筐堆放在院子里,随后何生、张祈升皆没人挑了一担。 张大福道:“还有两担稻子在田里,阿生,我和祈升去便行了,你就在家里歇息。” “还是我跟爹一道去,让祈升在家里休息。”何生放了担子,拿起一旁空的竹筐,跟着岳父的后面。 在田间时,何生已经跟岳父说明自己即将出远门的情况。张大福那个心顿时就没那么愉快了。 不过,张大福始终没有明着阻止。 路上,张大福突然开口道:“阿生,家里安排好没有?你出门前可得将惜花她们母子仨安排周到。” 思来想去,到底不放心。 何生本就有些愧疚,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那些安排说给岳父听,大到张惜花生产的安排,小到家里的琐事都托了人帮着照看。 何家讲究与人为善,在村子里的人缘十分好,下西村民风淳朴,村民间平日有啥难处,都很是乐意伸一把援手。 张大福到底不放心,又问:“家里的事儿,往后我也会多遣祈升去看着点。就是你自己,路程那么远,出门在外心里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朝廷刚平稳两年,有些偏僻的州县,据说还不肯归顺朝廷了,这两年新皇一直在理顺朝中事,也就新近才腾出手来收拾那些闹事的。朝廷的大将率领大军压境,火速收回了好几个州县,便是偏僻如大良镇的百姓,也听说过朝廷大军的勇武。 张大福从没读过书,晋州在哪里,太平州又离得多远,他一概不知,他唯一担忧的便是,自家女婿去的那些地方只要没战争便行。 何生道:“我心里有成算的。爹你放心,太平州如今平稳着呢,那儿跟我们这个小镇子差不多。” 大平州刚好是朝廷新收复的这些州县之一,当然了,这话何生是不可能跟岳父讲的,免得徒添老人家的烦恼。 张大福总算放心了。女婿是个读书人,以前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能有个识文断字的女婿,与何家结亲,这是何大福最得意的一点。每每别人问起时,他就会大声告诉别人。 晚饭安静的用完餐,何生一家三口陪着张家的人在院子里乘凉,榆哥是个可人儿,到哪儿都惹人怜爱。他越长大,小模样跟何生越像,不过性子嘛跟何生那闷葫芦一点也不同,因为受一家人宠爱,他被教导得十分大方。 天上繁星璀璨,月亮又大又圆,张祈升稀罕小外甥,带着他数星星,榆哥指着星星数一二三四,他只能数到五,五之后是什么数字就记不住了。榆哥露出一脸苦恼的神情求助地望着张祈源,张祈源便鼓励道:”刚刚小舅舅告诉榆哥了,你再想想后面是什么。“ 榆哥歪着头思考,他心里其实没记住但又不想明说,小人儿已经有了自我意识,他便指着天上,想把这个话题给岔开,不想继续数星星了,榆哥奶声奶气道:”星星多,数不完!“ 一家人逗着榆哥玩乐,聊天话家常,蔡氏就催着让张惜花他们早点去歇息。 既然已经知道何生要出远门,总得需要时间准备行囊,张大福就不让何生一家三口在家里多留,第二天一早就催他们回去。 也不知道该给女婿备什么,蔡氏大清早起来张罗一番让张惜花带了家去的东西,张惜花只拿了晒干的药材,其他都不肯拿。 ** 回程时,夫妻俩相对无言,一路闷不啃声地赶路,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周围绿树成荫,翻过两座山时,隐约就可以看见河岸,渡口旁停着几艘拉客的船只。 远远地,就有船夫对着他们喊话:“喂,那两位是不是要乘船?赶紧过来,要开船了。” “哎!麻烦等一等我们二人。”何生转过头时,就瞧见媳妇额头布满细汗,“累了吧?我牵着你走。” “不累呢。”张惜花道,眼看就要到目的地,能早些乘了船也早些家去。 虽然张惜花如是说,何生还是等她跟上自己后,主动牵起她的手来,并扶着她走。 顺利搭上船只,赶回下西村时,还没有到午饭时间。 何曾氏见他俩这样早家来,便埋怨道:“怎的一点礼数也没?你多呆几天,也好帮亲家多干点活。” 张惜花不忍丈夫被埋怨,解围道:“是我爹娘让我和阿生提前回的。娘,我想着咱们还得再检查一下,看给阿生准备的行囊可有疏漏的地方。” 何曾氏道:“亲家母亲家公就是太客气了。我这两天又理了些东西,惜花你看看合不合适带了去?” 张惜花随即跟着去检查行囊,见放了很多杂七杂八的,诸如饼子、肉脯等干粮,几身衣物,几双鞋子。此外,何曾氏竟然又给何生收拾了一床新弹的棉花被。 何曾氏苦恼道:“也不晓得那边冷不冷,再过些时日,就得入秋了。虽然阿生说太平州暖和,我觉着始终备一床棉被才行。” 何家没有买新棉花,也没种棉花,这棉被是直接在村子里花钱买的。有户人家娶媳妇,那媳妇的陪嫁中有几床棉被虽然是新做的,可里面用的棉胎十分俭省,别家弹一床棉被至少得七、八斤的棉花,她家估摸着顶多只用了四、五斤,冬日拿来盖根本就暖不了人。为此,那家婆婆背地里跟人嚼舌根,说了几句亲家小气巴拉的话。 “备上也好,索性也不重。就是太占地方了。”张惜花没出过门,也拿不定主意。 何生见娘与媳妇为自己忙碌,他自己看了一眼,把一些不急用的东西拿出来,说道:“路上得轻装便行,鞋子我拿几双,衣裳有两身换洗的便行了。棉被的话……” “算了,我带上罢。”何生也不好辜负母亲的一番心意,况且听说夜里经常要赶路,有个棉被裹着也不怕着凉。 何曾氏露出放心的笑容。 家里的庄稼有左邻右舍帮忙,早在何生出行前三天就弄完了。何家一众人自此只等着何生正式走那一天。 期间,张惜花给何生做了很多零嘴,光是肉干就有十来斤,还有辣炒的蚕豆,用白面加苞米做的饼子,那饼子不需要烤熟直接吃也很饱腹又香脆,直把何生随身带的包袱塞得满满当当。 “每样我分了两份装,其中大的那份你留着自己路上吃,另外一份,就给同行的人吃。”张惜花叮嘱道,出门在外,何生得靠他们常年跑商的人佛照,家里钱财不多,唯有一些零碎吃食拿的出手,多少也是一番心意。 妻子挺着肚子,为自己忙前忙后,何生忽而伸出双手从背后拥抱住她。 “嗯?”张惜花露出疑惑的神情。 何生沉默半响,才闷闷道:“惜花,你再多说几句好吗?” 张惜花不解道:“说什么?” 何生道:“随便说点什么,就是想多听听你说话儿,你说什么我都觉得好听。” 张惜花脸色绯红,不好意思道:“说什么呀?平日还没听够嘛。这突然让我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何生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身,一只手细细摩挲着她凸起的小腹,孩子如今还没到胎动的时候,何生此时感觉不到那个小家伙,心里略微失落。 “我会每天给他将他爹爹的事迹。让咱们的小家伙每天听着爹爹的故事睡觉,他就会明白他爹爹有多喜爱他。”张惜花柔声笑道。 何生嘴角上扬,点头道:“不能忘记跟他讲他爹爹一个人英武的打死了一头两百斤野猪的事迹。” 张惜花嗔道:“自己个赞自己,也不害臊。” 何生一本正经道:“我说的可是事实。那日可不就是我凭着一己之力将野猪打死的。” 那年家里缺粮食,江家三兄弟跑到深山里冒险,何生为了全家也咬牙加入,其中艰险,何生并没有对家里人提及,最后还是挺过了艰难时刻后江小山不小心走漏的嘴,不然何家人依然被瞒得死死的。张惜花现在想来还是一阵后怕。 张惜花瞪了他一眼,便道:“你到了外边,可别再那么莽撞了。万事得以自己的平安为重。我……我……” “我和爹娘、孩子们都不能没有你。”她咬咬牙,还是将这句心中话吐露出来。 何生轻抚了一下她的发丝,点点头道:“我晓得。我也舍不下你们呢。” 上有严父慈母,下有娇妻稚子,家中恬淡温馨的生活,让他如何能放下这个家庭?何生自己也有成算,虽然是以找到弟弟为目的,期间,他也得尽最大能力让自己全须全尾的归家。 张惜花转过身窝进丈夫的怀里,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离愁的滋味便又浓了。 那强忍着的泪,莫名就又想流下来。 张惜花忍着泪意,继续叮嘱道:“包袱里我给你装了几瓶药膏,跌打损伤、头疼脑热、感冒咳嗽的都有,我教过你用法用量,你可不能忘记。” 何生抓过她的手,用力道:“我记得呢。家里有个女神医在旁边教导,我起码也得摸到点边角,你放心罢。” 这些年,跟着张惜花学习辨识草药,处理草药,也时常看她抓药熬药,何生从中学到的可不少。 在这一点上,张惜花还是放心的。 “咱们去睡觉罢。”何生搂了一刻,就催促她上床歇息,怀孕的妇人受不得累,何生唯一担忧的,就是自己离家后,媳妇不懂得照顾自己。 何生稍微屈膝,双手用力一把将媳妇打横抱起来,加上肚子里的孩子两个人的分量,却一点也不沉。 轻松将张惜花放进床榻里,何生随即躺了上去,即使睡不着也逼迫自己努力睡。 明天一早就得启程去大良镇,在镇上住一个晚上,第二日一早就得跟着商队出发。 因为许淮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嘱咐何生的,翌日一大早,何大栓就赶着牛车,带上张惜花母子,还有新近成婚的何元元与黄家旺,一行人一道送何生去镇上。 原也是要带何曾氏,何曾氏借故要在家里守着家门没有去,实际上是她受不得离别的场面。 儿子还没有上牛车,何曾氏的眼泪水就巴拉巴拉地往下掉,她红着眼眶盯着车牛再瞧不见一丁点儿影子时,一直到腿脚发麻实在忍受不得,依然舍不得挪开步子。 何曾氏看够了,就走到堂屋中端坐,终究因为家里太过清冷,便回了房间,精神头不太好,整个人一直懒洋洋的,也怠慢了吃午饭。后面何二婶不放心,跑过来劝着她,何曾氏才勉强用了一些粥水。 太阳落山时分,外出的一行只何元元与女婿黄家旺回来了。因为何生明早才走,许淮好意留下何大栓一行人住一夜,也让这家人多点儿团聚的时间。 何大栓很不放心老伴一个人在家,虽然心中担忧,可他明天还得赶牛车带张惜花和榆哥母子,何元元就自己提议,她和黄家旺两个人先回去。 留何曾氏一人,没有任何人放心。 何曾氏见到小闺女、女婿,强露出笑容问:“你哥哥他们真的明儿走了?” 何元元点点头,不想继续提这个话题,她就扬起手中的东西,高兴道:“娘,你看看这个好看吗?我今天费了一天时间给你挑的呢。” 是一根雅致的簪子。 “我一把年纪的糟老婆子了,还戴这些做什么?”何曾氏唠叨一句,终究还是高兴了些。 何元元弯起嘴角笑道:“娘,你才不老呢,你美着呢,没听我们小鱼儿说吗?奶奶是美人!” “总教榆哥说这些做什么,油腔滑调不像个样。”何生数落道,想着一个白天没见着孙子了,一时关心道:“他今儿有好好用饭吗?” “吃得可香了!用了两碗饭呢。”何元元眨眨眼,上前一步拐住自家娘亲的胳膊肘,亲昵地蹭蹭,语气不乐道:“娘,我才没有教小鱼儿胡说呢,是他自己说奶奶是美人的。那小子激灵着呢,他知道每说一句姑姑爱听的话,就能得到一块甜糕吃。” 噗嗤……何曾氏笑了,想到自己孙子那个小馋嘴,便强忍着笑意道:“你可别总惯着他,喂他吃那样多甜食,你嫂子说了,小孩吃多了牙齿长蛀虫。” 孙子长得唇红齿白,十分惹人喜爱,若是因着一口烂牙影响了他的外相,何曾氏真要心疼死了。 何曾氏母女说话间,何家旺就将水缸里的水打满了,柴火都码放整齐放在灶房里,升起了火准备烧饭吃给丈母娘与媳妇吃。 “家旺啊,怎的你跑进了灶房了,那是女人家的事儿,你赶紧出来,今晚留家里用饭,想吃什么,娘给你和元元做。” 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黄家旺这人实在,对何元元更是满腔真心。 何曾氏没有不满意的。 何元元也道:“对啊,呆子,你怎么一声不响的跑到灶房去了,今天我不是说了嘛,我要给你烧菜吃。” 黄家旺指着择干、洗净的菜,挠挠头道:“我弄好了呢,只等着你给我掌勺呢。” “啊!”何元元尖叫一声,立时恼火道:“谁要你多事啊!干嘛把丝瓜切成片啊……我不是说了要蒸丝瓜圆子吗?” 黄家旺低头沉思,他表示真的没有听到媳妇儿说过,而且这丝瓜还是刚才他从菜园子摘的。 何元元狠狠瞪他一眼。 黄家旺满脸无辜:“……” 何曾氏含笑看着两个小夫妻打闹,见小闺女霸道不讲理,就出言道:“好了好了,别为了几根丝瓜吵架,想吃就再去菜园子里摘,咱们家多得是呢。至于这切了片的,等会儿我拿几个鸡蛋一块儿烧汤喝罢。” “还是我娘最懂我。”何元元笑嘻嘻地窝进何曾氏怀里,还冲黄家旺露出个狡黠的笑容。 黄家旺看着媳妇,嘿嘿的跟着笑,新婚燕尔,入眼入心全是自己娇俏的小媳妇,无论何元元如何的不讲道理,他都甘愿受着。 “你别老是欺负家旺老实。”何曾氏少不得要敲打一下自己的小闺女。 “他老实?”何元元立刻道:“才没有呢!你都不知道他有多爱欺负我。我……” 闺房密事,还是说不出口。 何曾氏点点她的头,笑道:“反正娘只瞧见你欺负家旺了,你也给我收敛些。” 何元元红着脸,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今儿何元元嘴上没占到便宜,到了夜间时,何元元又被黄家旺拉着行了一场夫妻敦伦之事,在这样的黄家旺面前,白日的威风她再也抖不起来。 这厢,何元元回来逗得何曾氏开朗不少。大良镇上,何生他们是卯时初就准时启程了,太阳刚刚冒出头时商队就整装待发,商队一行约莫有六十来个人,大多数是身强力壮的男子,另几个年纪大些的,估计是有阅历的行家。 光是装货的马车就有二十几辆,车厢是特意为运送货物打制的,行驶牢靠,可装载货物的空间也十分宽敞。 何生跟着许淮的叔父同坐一车。 车轱辘吱呀吱呀的发出声响,缓慢地朝着官道往前行驶。 何大栓坐在牛车上,张惜花抱着儿子榆哥,三人盯着商队走远了,何大栓突然红了眼眶。 榆哥突然使起小性子,吵着闹着要爹爹。张惜花抱着他哄了几句,对公公说:“爹,阿生如今已经看不到我们了,我们还是早些家去罢。” 临别前,何生与张惜花并没有时间再多说什么话儿,该说的话,想说的,早已经在私底下道尽了。她抬头看他一眼,他回她一个眸光,只瞬间,不需言语,夫妻俩就如诉了一番衷肠。 “罢了,咱们回去罢。”何大栓囫囵摸了一把脸,扬起手中的鞭子甩向黑牛,叮嘱道:“你抱稳了榆哥,自己也坐稳不要颠簸着。” 黑牛早等不耐烦了,没等何大栓的鞭子落下来,它就抬起前蹄仰着头往回走。这牛一直是由何大栓照顾,彼此间十分默契,何大栓也不太舍得打它。 牛车拉着张惜花一行,从与何生一行相反的方向行走着,渐行渐远…… ☆、第105章 秋意浓厚,何家屋前的梧桐树叶一茬一茬的往下掉落,枯黄的树叶卷曲着铺在地上,张惜花拿着扫帚清扫干净,一阵风吹来,树上立时又掉落一片枯叶,她干脆就将扫帚放下,捧着隆起的小腹坐在竹椅上面垂头深思。 距离丈夫离家已是两月有余,也不知如今到了哪儿?可有顺利抵达益州呢? 丈夫离家前,说过会往家里寄信,可通信如此不便,即便他写了信家来,可能也得再过一月有余才能收到。张惜花是不敢期待能收到丈夫的家信了。 院门发出一阵磕碰响,吱呀一声打开了,门槛处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地往外瞄。 张惜花抬头望去,立时便笑了,柔声道:“慢点儿……” “娘亲!”榆哥露齿便笑,他如今个子小,门槛对他来说还是太高了,还使了点儿力气才爬出门。 顺利出了门后,榆哥立时兴奋地张开双手,麻利地跑到张惜花身边,扑进她的怀里咯咯咯地笑。 张惜花顾忌着肚子,只得稍微将他挪开点儿,无奈地嘟囔一句:“小坏蛋!” 幼儿忘性大,何生离家后,除开头先几日,榆哥哭着闹着找爹爹,家里人哄不好,就尽量少在榆哥面前提起何生,之后便没再见榆哥想念爹爹了。 张惜花偶尔也觉得很不是滋味。因为对着公婆无法诉说对丈夫的思念,她就特别想找个人倾诉,自己的儿子便是最好的对象。可只要一提及何生,平日乖巧的儿子便哭哭闹闹,哄都哄不住,张惜花自己个也无法,只得忍住嘴不说。 心里是苦涩不已。 “娘,小花生了一个蛋。”榆哥开心地说道,他伸出手比划着鸡蛋的大小。 黝黑的双眼中溢满喜悦的光。 看着儿子充满期待的眼神,张惜花用肯定的语气鼓励道:“因为咱们小鱼儿每天勤劳的喂养小花,所以小花才生蛋报答你呢,我的小鱼儿可真棒呀。” 受到表扬,榆哥的脸蛋儿悄悄地红了,那双仿佛有星星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张惜花。 他的脸蛋长开了些,越发酷似何生了。 张惜花一时间出神,想到出门在外的丈夫,脸上的笑容稍减,她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瓜,轻声道:“中午娘亲给小鱼儿煎鸡蛋吃好不好?” 榆哥歪头细想后,煞有其事道:“不吃小花生的蛋,小花生的两个都不吃。” 他还牢牢记得那只叫小花的鸡生了两个蛋呢。 张惜花的情绪受儿子影响,霎时间开朗不少,她便有心思逗一逗儿子。 恰在这时,一辆高头大马拉着车厢经过何家门前,马哒哒哒踏着步子往村子里走去。 “马儿……”榆哥拔腿便要冲马车而去,张惜花赶紧拉住他。 马车走的速度快,一瞬间就离了何家很远,张惜花抬头望过去,只瞧见是往村中央去。 如此豪华的阵势,实在少见,因此马车行过,不时有村民伸头观望。 估计是找村里正的。张惜花心想。 不过那马车一路行走,最后并没有停靠在里正家,而是往更中央走去了。 那地儿,住着的大多是罗姓。 想通了是去谁家,张惜花立时没了兴趣。 罗二狗家攀附上县里做官的老爷,而今能使得起马车的人家,估计除了他家,便没有第二家了。 过得片刻,秀娘抱着自己养得胖乎乎的儿子,一脸八卦地上门冲张惜花说道:“那家又来显摆了呢。” 不过是卖女求荣而已,偏还一直出来惹人眼,活脱脱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秀娘撇撇嘴心想。 稻子急急忙忙收完后,要趁着日头足赶紧翻晒,因此晒谷的场地非常重要,就因为晒谷场地的事情,罗二狗家仗着自己有个县里的官老爷当靠山,强行占了别家不少的场地晒谷子,这其中便有何二叔家的。于是何二叔家跟罗二狗家起了点儿冲突,秀娘如今对罗二狗家真是恨得牙痒痒。 自古民不与官斗,没办法,罗二狗家再过分,村里人也得忍着。连里正家都要忍呢,何况无甚根基的普通村民。 秀娘骂骂咧咧一阵子,她见张惜花并没有附和自己的话头,一时觉得没趣,说一声要去村中央玩,抱着宝哥儿就走了。 秀娘的儿子取了个乳名叫“宝哥儿”,那可真的是她心尖尖的宝贝儿,走哪儿都不离了身。 张惜花心知秀娘嘴上埋怨,其实心里是羡慕罗家的,她现在出去肯定是瞧热闹去了,就没阻止她。 罗家又得了啥好的玩意,张惜花并不敢兴趣,望一眼天色,快要到午饭的点了,她就牵着榆哥的手往家门去。 小姑子出嫁了,丈夫又出远门,家里愈发清冷了。今天何大栓与何曾氏要给地里的黄豆苗除草,家中只张惜花与榆哥。 张惜花进了灶房后第一时间先洗米,洗完后的洗米水放置在一旁。榆哥拿着一个小水瓢,开心地玩着浑浊的洗米水。 这些洗米水可是有大用处的。 常年打理家事,张惜花无意间就发现了洗米水的用处。在院子里选一块肥沃的土地,盖上茅草后,每天固定将洗米水浇到茅草上,过一段时间后,那块土壤里就会长出很多的蚯蚓。 蚯蚓的个头又大又长,不管是喂鸡,还是喂鸭子,鸡鸭吃了蚯蚓后都长得又肥又壮实,特别是母鸡和母鸭,吃了后特别肯生蛋。 这个简单的生活小技巧,张惜花教给了公公婆婆小姑后,又手把手的教给了自己的儿子。 张惜花为了培养儿子的动手能力,每天都带着他挖蚯蚓,然后将蚯蚓喂给家里的鸡鸭吃。 也算从小就开始培养他的责任心罢。 榆哥虽然平时调皮了点儿,但是很听爷爷奶奶、娘亲的话。娘亲将投喂鸡鸭的事情教给他后,他就记得每天定时定点要喂鸡鸭了。小小的人儿,非常有责任感。 张惜花对此很欣慰。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平日照顾好玩好动的儿子,就感觉越发吃力了。因此不得不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午饭刚做好,何大栓与何曾氏就家来了。 一家四口人像往常一样用完饭后,何大栓将榆哥抱了去,带着他午睡,何曾氏就帮着儿媳妇收拾碗筷。 午饭刚过去没多久,何家来了一位客人,是镇上许淮娘子安排来的。 何大栓客气的请对方上座,来人只是许家的一位仆役,知晓这家人与主家交情匪浅因此并不敢拿大,快速就把来意说了。 原来是许淮娘子请张惜花上门给家中孩童看病,许娘子生二胎时艰难了点儿,孩子自从出生后一直很娇弱,镇上的名医也请了好几位了,孩子依然没大好,许家急得上火也不知道该怎办,本来因为张惜花大着肚子出门不便利,因此不打算麻烦张惜花的,可如今没办法只得使人来请。 何家一众人听说是孩子身体的问题,心知耽误不得,何大栓便道:“我立时赶了牛车拉阿生媳妇上门。” 来人赶紧道:“不劳烦何大爷你出力,太太特意让小的牵了马车,车厢布置得很宽敞舒适。” 何大栓听了,点点头。 何曾氏犹不放心,便道:“您看这样,我陪着我家榆哥她娘一道上门,途中有个啥不适,也好照顾。” 儿子如今不在家中,儿媳妇大着肚子,何曾氏觉得十分亏欠张惜花,何曾氏便想将张惜花照顾好。 不为自己家,只为了儿子何生着想,也得把儿媳妇照顾妥贴。 大家没意见,就觉得立时出发。 张惜花原本是想带榆哥一道去镇上,何曾氏怕许家孩子的病气过到榆哥身上,就不让带他,何大栓下午也不下地干活了,在家中看着孙子榆哥。 车厢里铺着细软的毯子,空间宽阔,加上车夫赶得十分稳当,张惜花与何曾氏坐在里面并不难受。 进了城门,沿途热闹起来。 小贩推着摊子叫卖,有卖珠花的、卖糖葫芦串的、挑着担子卖麦芽糖的,水果、蔬菜等等,听着热闹的人声,何曾氏感叹道:“镇上变化可真大,往年都没这般热闹呢。” 许家的仆役笑道:“往年乱着,跟现在没法比呢。如今县老爷严格把控城里的治安,咱们现在的县老爷可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对着何家婆媳扬了扬手指。 因为许淮在县衙当差,许家的仆役见识的比别人多,他对于城里的变化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何曾氏笑着附和对方的话。当官的老爷是否清明、才干如何,老百姓是不知道的。何曾氏唯一的感受,便是今年粮食收完后,差役上门收赋税,吃拿卡要的情况,比往年好多了。老百姓唯有得到了切实的利益,才能感受到官老爷的刚正清廉。 马车进了城门后,慢慢减了速度,穿过人声鼎沸的街市,往东一直走,进了许家所在的街道。 许家虽说如今落魄了,早年也是县里数得着的大户人家,现今住的宅院就在城里比较有名的富人区域。 许家是个二进的宅子,仆役将马车停靠在门前,何曾氏首先下马车,她站稳后就扶住张惜花下车。 这一带地价贵,中间的道路很宽阔,几乎可以并排着停下两辆马车,而宅院之间挨得并不紧密,邻里间很少打照面,区别于市井,如此可以有效的保护自家的*。 刚下了车,许娘子亲自出门来迎接,她刚出了月子不久,整个人瞧起来有些瘦弱。 “哪里由得您亲自来接,咱们自个儿进去便是。”面对许娘子的热气相邀,何曾氏很不好意思的说道。 许娘子和气道:“应该的。” 几人进了屋后,张惜花不敢耽误,立时去查看了新生儿,孩子有点轻微发热,现在天气渐冷,许家怕冻着孩子,因此就给孩子穿得很严实。 “幼儿体热,勿需给他穿这么多。”穿得圆滚滚的,只剩下一张脸还露在外面了,张惜花给孩子解下几件厚衣裤后,这才仔细给孩子看病。 许家人都紧张的等待着。 张惜花皱着眉头检查,一会儿后见她眉目舒张开来,许娘子等人揪着的心瞬间放下了。 许婆婆沉不住气,立时问道:“怎么样?怎的一直不见好转?” 许淮今天上衙门并不在家,许家只有婆媳两个主事的,许娘子早年生下大儿子后,这个小儿子过了三年才怀上,得来不易,让许家如何不紧张? 张惜花轻声道:“不是啥大问题。” 见张惜花只顾着给孩子解衣服,并不开方子拿药,许婆婆赶紧道:“那何娘子,你啥时候给我家二郎开方子?我好安排人煎熬。” 张惜花道:“许大娘不要紧张,二郎身体较弱,不宜经常服用药物,是药三分毒,对孩子并不好。” 许婆婆眉头皱着,许娘子拉了拉自家婆婆的衣袖,轻声笑道:“惜花可是医治幼儿的专家呢,娘,咱们听她的准没错。” 之后,张惜花亲自给孩子擦拭身体降温,然后对许家吩咐一番,除了孩子需要医治,因为刚满月的孩子只能母乳,许娘子也得调理身体,有些需要忌口的东西,张惜花一一嘱咐了。 等孩子睡着后,许家便邀请张惜花与何曾氏在家里小住几日,张惜花同意了。 许娘子安排下客房给何家婆媳歇息。 张惜花如今很能睡,刚躺下没两刻钟,便睡着了。睡梦中被一阵婴儿啼哭给吵醒,以为是许家二郎出了什么问题,张惜花立时批了衣裳下床。 有个婆子见了她,赶紧道:“可是吵醒了何娘子?太太与老夫人现下都歇着,这哭声不是咱家二少爷,是隔壁人家的孩子,何娘子便安心歇息吧。” 张惜花医者父母心,自己又是母亲,听着隔壁孩子的哭声,心也跟着揪起来,便问道:“怎么那边由着孩子哭闹?也不请个大夫去瞧瞧?” 婆子撇嘴道:“哪里晓得,我们家太太好心派人上门问候,那边还不领情呢,那孩子不晓得怎爹爹了,现在每天哭闹个不休,院子离得这么远也能传来哭声,这当人爹娘的,可真是狠心。” 不等张惜花回应,这婆子便压低嗓音道:“何娘子,你是不晓得,那边来头不正经,约莫是县丞老爷置办的外宅,听说是姐妹伺一夫呢,没羞没臊的,我家太太可是正经三媒六聘的娘子,如何能与那样的人结交?幸而她们还知道要脸,平日闭紧门户不大出来丢人现脸。” 张惜花听完,哑了声。她来过许家几次,从未想到,那罗家姐妹原来与许家竟是邻里呢。 只听了只言片语,张惜花已经料定对方是哪个了。县丞陈老爷,又是姐妹俩一道儿,生了个孩子的,不是罗家是谁? ** 与此同此,相隔不远的宅子里,罗香琴端坐在上首,罗二狗与王氏腆着脸站着。 罗香琴一言不发。 王氏内心忐忑,偷偷抬头瞄了一眼罗香琴。 良久,罗香琴才道:“二叔二婶说的,老爷是不会同意的,妹妹现在病重,他正伤着心呢,哪里还有心思提点大哥。” ☆、第106章 与此同此,相隔不远的宅子里,罗香琴端坐在上首,罗二狗与王氏腆着脸站着。 罗香琴一言不发。 王氏内心忐忑,忍不住偷偷抬头瞄了一眼罗香琴,见她拧紧眉头似乎十分不高兴,王氏隐忍的垂低头。 良久,罗香琴才道:“二叔二婶说的,老爷是不会同意的,妹妹现在病重,他正伤着心呢,哪里还有心思理会大哥那点事儿。” 王氏与罗二狗面上皆是一僵,王氏比之丈夫脾气暴烈,张嘴便要口吐污言秽语,罗二狗微微抬手制止了她,王氏想到亲闺女如今病怏怏的,这宅子里的大小事务都是侄女罗香琴做主,此时还需要仰仗罗香琴,只好不甘不愿地歇了嘴。 罗香琴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首两个人的互动,她微微偏头,露出侧脸优美的弧线,勾起嘴角,脸色变化十分快速,突然就笑得十分真诚道:“我和妹妹自从跟了老爷后就荣辱一体了,不过我们毕竟是内宅妇人,这外边也需要旁人支撑,除了自家大哥外还能有谁肯掏心掏肺对我们?自然,大哥的前程也是我和妹妹的前程,大哥的事儿当然也就是我的事儿。“ 话音一落,王氏与罗二狗皆面色缓和,罗二狗笑道:”从小二叔我就知道香琴你识大体。如今果然没看错,不只是你大哥,咱们钰哥儿往后有了大出息,也要跟着孝顺你呢。“ 钰哥儿便是罗香园与陈老爷生下的那个男婴。 尚没有影子的甜枣,罗二狗便不要钱似的掷出去。罗香琴哪里不明白对方的算计,她却只跟着点头附和道:”二叔说的是,我的身子是不中用了,现在只全心全意拿钰哥儿当亲生儿子一般看待。不仅要教得钰哥儿孝敬我和妹妹,也要教导得他孝敬自个儿的外祖父、外祖母呢。“ 只用了三言两语就把对方投掷的甜枣又塞了回去,罗香琴的笑容意味不明。 果然,王氏立时喜滋滋道:”很该如此。咱们到底是血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一家子人就该和和气气的。“ 哼!血脉至亲?罗香琴心底冷笑一声。她那二叔二婶的嘴脸,从小已经领教得彻底了,听得如此厚颜的言论,罗香琴此时依然如常的端着甜美的笑容。 罗二狗虽然精明,到底对那画下的大饼充满渴望,此时也十分开怀,便将早先侄女儿给的不快忘的一干二净了。 几个人一来二去,和和乐乐的交谈了一阵后,罗香琴就有意无意的暗示罗二狗与王氏两人,既然要帮堂哥排忧解难,便要上下打点一番,而这打点嘛,自然少不得使银子。 说起银子,王氏便有点不太乐意了,她收起笑容,试探道:“香琴啊,你晓得我和你二叔两个都是土里刨食的,哪里有什么银子,你看要不……” 未尽之意,十分明显。 罗香琴心底又是一阵冷笑,只道:“二婶,最近我的手头不足别的忙可帮不上了,只是恰好与刘典史的夫人相识,在她面前能说得上几句话罢了。至于要不要打点,也只由二叔二婶拿主意。” 王氏讪讪地闭了嘴,只拿眼瞄罗二狗。 罗二狗皱眉思索一阵,便道:“香琴说得对,舍不得银子套不着狼,大成一定要往上再升一升,不然咱们一家的富贵哪里寻,只是这银子到底有点多啊……香琴啊……你看家里确实是小门小户的……” 罗大成便是罗氏夫妻俩的独子,如今在县衙谋了个职位,此时正值县衙人员调动的时期,罗大成嗅着了味,便想再谋一个好的捞钱的职位,这不,就托了罗二狗夫妻来陈老爷处使力。 罗香琴说的刘典史,正是罗大成头顶上司的头顶上司,陈老爷如今不肯相助,只能往别处使力了,这刘典史也是合适的人选。 听完,罗香琴噗嗤一笑,便道:“家里情况我怎么不明白?我也不忍二叔二婶为难,这样罢,我自己拿十两体己银子出来,其他的,就由你们去想办法了。” 两人一听,十两银子?依着香琴说的数目,扔进去只能打个水花而已,不过有总好过没有不是?罗二狗便笑着恭维起罗香琴,期望能再让她掏点儿。 罗香琴蹙眉,再不肯开口,只摆出一副为难模样。 罗二狗怕再说什么,惹得侄女不肯相助,只好咬牙说剩下的银子由他们夫妻想法子。 这两年,因为陈老爷宠爱罗氏姐妹,罗家从陈老爷这里捞的好处不少,各处加起来,勉强能凑够数。 这个银钱数目却很是玄妙,竟是好像有人深知罗家的家底似的,这笔银子掏出去,今后罗二狗一家必定要过得十分拮据了。 此后,事情谈妥,罗香琴亲自送走了一脸肉痛的王氏与罗二狗,由伺候的婆子扶着走回宅子里。 罗香琴用芊芊玉指挑起薄如蚕纱的帐幔,便抿唇笑着打量躺在榻上的美人儿。 这美人儿自然是她的好妹妹罗香园。 罗香园脸色十分苍白,没有一点儿血色,自从孕后撑起的丰腴迅速消减下去,此时瞧着清瘦极了。 罗香琴轻启朱唇道:“妹妹……我刚刚送走了二叔二婶呢。” 罗香园用力瞪着眼睛,眸子里的愤恨毫不掩饰,她努力地撑起身子,顿时感觉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又颓然的跌落在柔软的榻上,她无力的闭上眼睛。 罗香琴捻起手帕掩着唇,轻声道:“你呀你……知道自个儿身体不好,还逞什么强呢?妹妹你就放心罢,等你去后,我会照顾好钰哥儿的,肯定会把他当亲生的一样照顾,以后呀……就是你这个亲生母亲,也比不上我疼他呢。” 罗香园猛地睁开眼,如刀子似的目光恶狠狠盯着罗香琴,她奋力一扑,终是软巴巴地瘫在床上。 罗香琴欣赏完对方的窘态,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恶意十足的笑容,说道:“不只如此,我还会好好的照顾你爹、你娘、还有你大哥的。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从小到大呀,他们是如何照顾我的,我也得怎么报答回去不是?” 深知自己无能为力,罗香园不想再继续听下去,掩耳盗铃般用手捂着自己的双耳。 “你等着吧,过不了多久二叔二婶就会把多年的积蓄交到我的手上,我会拿着这笔钱给大哥买个好前程的。保准他前程似锦。”兴致勃勃地欣赏对手的软弱无力,这种变态般的满足感,令罗香琴十分享受,于是她十分旁若无人的继续演讲下去。 “大哥升上一级是不够的,我还得送他几个美人,嗯……这样也不够刺激,我再想想,不如还是让大哥得个奸|辱了良家妇女的名声怎么样?到时想必二叔二婶的脸色一定非常好看?”说着说着,罗香琴自己咯咯咯地笑起来。 “你……敢!”罗香园愤恨道。 “嘘……”罗香琴白嫩的手指压着嘴唇,示意对方别出声,很快又笑道:“看你如今说话已是那么辛苦,还是省点儿力气罢。” “咚咚……”敲门声响起。 罗香琴回头问:“什么事?” 门外的婆子道:“娘子,哥儿刚刚醒来了,正哭闹呢,丫头们哄不住,还是得娘子才行。” “让丫头哄一下,我马上就出来。”罗香琴说完,挑衅般瞥了一眼罗香园。 罗香园内心恨不能生啖其肉,努力蠕动嘴唇,却张口欲言又止,最后满脸都是颓靡。 罗香琴施施然转身,开了门直接往钰哥儿住的房间走去,边走边合计接下来的事情。 当初不注意,让堂妹香园攀上了老爷,分走了自己的宠爱,罗香琴因为有孕在身,加上深知老爷好色的本性,与其让老爷起心思再养别的女人,索性就由着堂妹得意一阵子。 她当时太过单纯、又大意,也不知内宅里的弯弯绕绕,被陈夫人钻了空子迫害掉肚子里的孩子,又落得终生也生不出孩子的下场。聪慧如罗香琴,当然很明白没个孩子傍身的女人,以后红颜老去,将来会有何种结局。 恐慌一段时间后,罗香琴立时有了主意,自己没得生,那就借个肚子来生罢。 堂妹不就是正好的人选?她既然敢不经自己决定就闯进来,就得有承当后果的准备。 罗香琴一步步算计,求着陈老爷将这栋宅子的人清理了一遍,又换上自己拿捏得住的仆从,一边小心谨慎防着正房太太继续使坏,一边等着堂妹怀孕。 只可惜,堂妹罗香园命大,生产的时候鬼门关走了一回竟然还留了一条命,她心想便是暂时活着也没关系,不是还有坐月子吗?罗香琴就继续隐忍下来。 接下来,稍微使个小手段,罗香园的身子就越来越差,如今更是起身也不能,说几句话都吃力,只剩下等死了。 罗香琴越想越得意,只恨不得为自己鼓掌。 为以防万一,自家二叔二婶以及镇上当差的堂哥当然也不能让他们得意下去。罗香琴当初只打算买通几个人,凭着罗大成那贪杯好色的性子,弄个漂亮女子相陪,灌他几杯烈酒,由不得罗大成不肯中了计,事成后再告他一个强|奸良家妇女的状子,到时候,二叔二婶为了唯一的儿子也得来求她,她呢就等着看好戏了。 这一切,罗香琴计划周密,她最后肯定要摘出去的。 也是巧了,恰遇上县衙人事调动,罗香琴便改了计划,前几天她回下西村无意间露出口风,罗二狗与王氏果然上当了。罗香琴打算等将他们的银子骗到手,再买通几个人照原计划行事,弄出强|奸民女的名声,罗大成再想往上爬也是不能了,少不得还要蹲大牢吃足苦头。 到时候,罗大成落下这种烂名声,罗二狗与王氏便是使光了银钱,也怪不得她不肯出力相帮了。 想到过段时间,一直以来的忍辱负重都将有了好结果,罗香琴的内心便涌上一阵快|感,落下的脚步便愈发轻快。 ** 这厢,张惜花与何曾氏在许淮家留宿,许家二郎的情况渐渐好转起来,许家人皆是放下心。 镇上与村里来回一趟不易,张惜花与何曾氏便多留了几日,等许家二郎的病情大好后,张惜花思念家中的儿子,便提出要回去。 许家不好再留人,备了舒适的马车准备送何家婆媳回下西村,恰在这时,许淮策马而来。 现在正是许淮当值的时间,他是抽空家来的。 刚刚收到一封何生寄回来的信,迟一步怕何家婆媳早家去了,许淮干脆就牵了衙门的马骑过来。 听说是何生寄的信,张惜花与何曾氏皆眼巴巴的望着许淮,许淮也没卖关子,当即拆开了信。 何曾氏不识字,张惜花虽然有丈夫偶尔教导了几次,何生也只教了她几天而已,她勉强只认得几个简单的字,还有家中人的名字写法而已,这念信就有许淮代劳了。 许淮一字一句念起来。 何生的字迹写得很工整,信的内容也十分正经。先是交代自己目前的近况,原来写这封信时,他们还没有到达益州,路上刚好遇到有回大良镇的商队,何生写了家信托对方给家里送来。 许淮估算一阵,便道:“这么算来,阿生他们此时应该将将抵达益州。” 张惜花有点失望。 何曾氏催促道:“许侄子,我家阿生还说了什么?” 许淮接着念起来。 接下来的内容,何生写了几个途中的见闻,都是报自己好的方面,并没有露出一点辛苦。之后,询问了家中人的近况。便没什么内容了。 何曾氏听闻一切都好,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安定写些,等许淮念完了,她立时将信拿过来,即使自己根本看不懂,也反反复复分盯着看个不停。 张惜花问:“不知我们可不可以给阿生写信?” 许淮想了下,摇头道:“现下没法确定他们的行踪,便是写了信也不知道往哪里寄。” 普通老百姓,想寄封信并不容易。许淮自己当初也是托了很多关系,才能往益州寄信的。 张惜花不得不忍下心中的失望。 何曾氏握着儿子的信,想到儿媳妇估计也十分想瞧,便递给了张惜花,张惜花接过后,紧紧捏在手里。 两个人上了马车,车夫立时赶着马往下西村的方向行驶。 到了家里,安抚了一阵榆哥后,张惜花一个人回房间,拿出何生写的信翻来覆去看。 去年农闲时,夫妻俩个窝在房间,何生兴起教了张惜花认了几个字,多数是些简单的字,除了家中人的姓名,还有一些常见草药的名称,彼时,何生还赞过张惜花认字快,学习能力强。 这封信听许淮念过两遍,她自己又囫囵认了几遍,突然在信纸的背后发现一行写的很细,不仔细看很容易错过的字迹。 纸上写着‘惜花……惜花……想你了’她的闺名重复写了几次,最后那一句明显下比较用力些。 张惜花眯起眼睛看完,忽而笑了。她似乎可以想象到丈夫握着笔杆子纠结着难以下笔的神情。 那颗悬而未决的心,因丈夫一句简单的字句,突然就完全放下来了。张惜花甚至有一种感觉,哪怕为着这句话,便是今后与丈夫的日子千苦万难,她也心甘情愿受着。 ** 转眼已是入冬,在寒风刺骨的天气下,何家又迎来了一桩喜事。清早便从杏花村递过来的消息,大姑子何元慧又诞下一子。远哥、东哥、加上新添的小子,何元慧膝下便有三子了,她自己有点失望,本来是想要个贴心小棉袄的,谁知又来了一个讨债的。 李老头与李婆子倒是十分高兴,家里四个儿子,老大一家人丁最兴旺,老二费了一番波折才得了一个儿子,老三膝下一个儿子两个闺女,老四生了个闺女,乡下地方都是做的力气活,这儿子生的多,说明干活的劳动力多,李老头与李婆子因此更加看重何元慧,对待她比之其他三个儿媳妇光是态度就好很多。 此后,何元慧在杏花村李家的日子更好过了。 何曾氏与何大栓听了消息,都十分高兴,何曾氏不放心大闺女,要亲自去伺候何元慧坐月子。立时就将早已经备好的东西装上牛车,怕张惜花一个人在家看不住好动的孙子,两个人顺便还把榆哥也带了去。 张惜花身子愈发笨重,接下来轻易不做重活了,屋外冷,就在堂屋里烧了火炉,用的是自家炭窖烧的炭,这炭耐烧、又没有一点的烟熏,坐在火炉边没一会儿就暖洋洋的,再有不到两月,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出来,张惜花专心的给孩子做小衣裳,特意去镇上扯的棉布,布料十分绵软不会刺伤孩子娇嫩的皮肤。 期间,村里有几个妇人抱着孩子上门找张惜花唠嗑,数九寒天大家都猫冬,除了在家里磨嘴皮子,也没多少活儿做,村里的妇人们便爱东家串半天、西家又串半天,时间一下子便打发掉了。 “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今年转了张家明年就要到李家,我倒是看罗家那两口子今年怎么过这个新年哟?”有位何家的嫂子突然幸灾乐祸道。 “呵呵……他们还有心思过年?” “我听说罗二狗要把剩下的那三亩良田也给卖了呢。还有啊……他私底下托了我大伯父打听,可有谁要买房子的。” “他家的房子倒是值几个钱呢,卖了挺可惜的。” “那可是青砖大瓦房呢能不值钱?我是没去过他家串门,听说连地板都是用青砖铺成的呢。” 说起这个话题,原本静下来的几位妇人纷纷来了兴致,七嘴八舌争相说起来。 张惜花捏着针线的手不由顿住,一时间也很是感慨。这段时间以来,罗家发生的事简直比戏剧还戏剧。 先是罗二狗的闺女香园生产时落下了病,谁知一病不起在上月人就没了,然后,大儿子罗大成又被差役抓走了,说是犯了强|奸民妇的罪名,衙门说死罪可免了,人却要发配到边苦地儿服徭役,罗二狗与王氏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早先为了向上爬积年的银子使得没剩下多少了,遭遇这事只得把家中十亩田地卖了,卖田的银子撒出去却没听个声响儿。 朝廷近几年在服徭役的政策上,对老百姓已经很宽松,但是老百姓对徭役的恐慌早已经深入人心,现在唯一的儿子犯事被抓去强制服徭役,等刑期释放,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人还齐整不齐整,让罗二狗与王氏如何不忧心?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指望陈老爷帮忙,陈老爷突然卷入了贪墨案中自身难保,事发前,陈老爷将罗香琴与钰哥儿安置到外县躲藏起来了,罗二狗夫妻连罗香琴的人也找不到。 没了人脉,又没有了银子,田地卖得只剩下没什么产出的差田,家里唯一值钱的就是那栋新建的青砖瓦房,为了捞人,罗二狗一咬牙,就决定把房子卖了。 现今下西村再没有谁羡慕罗家的生活了。人人见了他们夫妻就像躲瘟疫似的。 罗家刚傍上县老爷就嚣张跋扈,逢此大难,可谓是大快人心,几乎没几个人肯出手帮忙。 应正了一句天道好轮回,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第107章 远在益州的何生,跟随商队抵达益州后,双方很快就分道扬镳,于是,他此刻只身一人上路,在益州花了几天时间打听去往太平州的注意事项后,立时就动身往太平州而去。 两个多月的行程中,何生增长了非常多见识。 他本来就是一个十分有心的人,途中跟着商队学了不少东西。何生为人虽然沉默寡言,与人相处倒也称得上落落大方。途中,只要商队所需,何生二话不说便动手帮忙。许家叔父本就受许淮所托,有心佛照何生,出行后辗转了几个地方,许家叔父见着何生为人谦虚且通透,做事严谨可靠,加之又识文断字,许家叔父便很是赏识他,得了空闲就提点几句何生。 几个商贾合资的队伍,雇佣了人手帮忙,这些被雇佣的人员若想跟着捣腾货物,必须得向商队交纳一定的佣金。何生既不是被雇佣的人,也没有入股商队,因有许家叔父提点、做靠山,搭着商队这辆顺风车,他若是想捣腾货物,也是容易得很。 何生虚心学习,眼见着商队各个把货物捣腾几遍后都赚了几倍有余,他并不豁然出手。 此次出行,只带了四十余两的盘缠,若是亏了,就什么都没了。何生很明白自己的处境,若是出手,必须得稳扎稳打。 一路见着别人赚钱,何生依然心平气和,偶尔有人怂恿他赶紧出手,何生也是笑笑了之。一晃过了一月有余,便是许家叔父也以为何生为求稳妥,并不敢倒卖货物。 谁知,过得几天后,何生突然小露一手,就赚了近二十余两。二十多两对这些商人来讲虽是小钱,可何生只投入了不足五两而已,这样的赚头便是精于此道的许家叔父也很是惊叹。 此后,何生一路稳扎稳打,抵达益州后,手中已经握着近二百余两的银钱。手头宽裕了,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失踪的弟弟,也就方便很多。 整个途中,并不是谁都能稳赚不赔的。有些货物买进后,因估算失误,到了目的地没有卖出去或者卖不上价格,如果继续运到下一个地方势必会增加很多费用,谨慎的人亏上一些也要出了货。何生之所以每次都能稳赚,一是他出手的数目小,二是在心中仔细估算过后才会出手。 由此可知何生话不多,但非常善于观察、思考。 行商是一门学问,讲究的便是不走空,由许家牵头的这个商队,刚从大良镇出发时,随行托的货物八成是上佳的木炭,换到水路时,这批木炭转手卖完,就开始捣腾药材、茶叶。在繁华的城市将药材、茶叶出手后,换成了价格相对低廉的布帛…… 何生一路行来,便将商队的作为反复思索过,等自己出手时,便也稳妥得很。 刚抵达太平州,因为长期奔波,何生晒黑了,也清瘦了。天黑之前进入这间客栈时,何生无意中见着掌柜抱着自家孩子嬉戏,那情景刚刚一入眼,便仿似撞击了心灵。 何生猛然间醒悟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着儿子榆哥了,这段时间,尽管他不断提醒自己要干正事,不要花费太多时间去思念家中的父母妻儿,可有些人、事并不是你想忘记就能忘记,想忽视就能忽视的。 夜风呼啸,枕在客栈温暖的床上,何生辗转反侧一直入不了眠。闭了眼睛就忍不住思念家中妻儿。 特别是在漆黑的环境中,何生将张惜花准备的最后一条肉干啃完时,他的思家之情便怎么也止不住。 他的榆哥,他那尚未出世的孩子,还有妻子惜花……也不知道家里人如何,可有及时收到他的信? 思念是痛苦的,思念也是甜蜜的,何生放纵自己品味这折磨人的思念之情,等何生收敛好情绪后,他迫使自己入眠,翌日清晨,在客栈里备好干粮,何生直接往目的地出发。 ** 转眼新年已过。 何家自从在许家时收到过一封何生的信后,何生自此再没有给家里寄过信,因为没见到儿子准时归家,何大栓与何曾氏夫妇日夜难以安眠,家里这个新年亦是草草过了。 而张惜花如今的肚子笨重,也快到了预产期,这两日睡眠都成问题,每每半夜醒来,就要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村里的稳婆江大娘是经常上何家门给张惜花看肚子的,那天江大娘说张惜花的日子约莫就在这半个月左右。何曾氏怕有个闪失自己照顾不到位,也是因儿子不在家里,怕儿媳妇思虑太过,何曾氏早早就去阳西村把蔡氏给接到家中。 预产期的后半个月,张惜花有自己的亲娘蔡氏在身边开解她,她的心情总算开朗不少,心情好转,接下来的日子,身体一直很正常,健健康康等到了肚子发动那一日。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在春耕正式开始那一日,张惜花在家里顺利生下一个白胖的女婴。何大栓与何曾氏非常高兴,大家都说这闺女是个生来就带福气的。 何生不在家,何大栓做主给孙女取名叫何桐。他大字不识一个,抱着乖巧可爱的孙女在家门口逗留时,无意间瞥见门口的梧桐树花开正盛,想到孙子榆哥的名字也是一棵树,不由心下一动,当即就给乖孙女取名叫桐姐儿。 为此,何曾氏狠狠地埋怨了他一顿。 何大栓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个名字好,无论何曾氏如何说,他就是不肯改名。 桐姐的洗三办得十分热闹,桐姐的满月酒也办得很温馨。满月那一日,亲朋好友全都上门了。 何元慧抱着桐姐来回走动,桐姐睁着漆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姑姑看,天真的小眼神,加上那胖乎乎的小脸蛋是越瞧越让人觉得可爱,喜得何元慧当即笑道:“哎呦……我们桐姐真是个小美人,长大后一定是个大美人,现在大姑姑就被迷得不得了咯。” 何曾氏在旁边嗔道:“你个不正经的。说什么话呢,她还是个毛孩子呢,别整天在我们桐姐面前说这些。” 在何曾氏心里,小孩子的面皮是十分薄的,禁不起别人的夸奖,所以不能整天对小孩说这些。 何曾氏将桐姐换下的尿布拿开,便对大闺女道:“给我抱吧,这个点该哄她睡觉了。” 何元慧抱着桐姐不肯撒手,笑嘻嘻道:“娘,就让我再抱一会,你看我们桐姐还没打瞌睡呢。” 因为连续生下三个小子,何元慧稀罕闺女稀罕得不得了,自己弟弟的闺女,那也跟她亲闺女差不多,她是打从心里就喜欢桐姐的。 何曾氏无奈道:“臻哥刚刚还哭了呢,你也差不多给他喂奶了。你瞧瞧你,臻哥是你捡来的吗?孩子哭了当娘的都没发现。”臻哥是何元慧的三儿子,现在还是个哇哇待哺的幼儿,这些天一心扑在外甥女桐姐身上,臻哥还多亏了何曾氏照料。 何元慧将桐姐递给何曾氏,皱着眉头道:“娘,我可要再给你说一句,你可不能因为桐姐是女娃,就忽视她啊。咱们家不兴那些个重男轻女的。” “你胡说什么呢?”何曾氏小心翼翼地接过桐姐,看着桐姐砸吧了一下嘴巴的可爱模样,不禁笑了,摆手道:“你们姐弟四个从小到大,你看我和你爹有忽视过你和元元吗?” 那倒也是。何元慧瞬间放心了。 桐姐的满月酒后,何元慧并没有当即回到自己婆家,留下来待了几日才走。 她走的时候,何曾氏与张惜花都舒了口气。这些天,何元慧争着带桐姐,因为臻哥也是吃奶的年纪,何元慧奶水充足,多喂一个桐姐也是可以的,她心里舍不得桐姐,便想把桐姐一块带到杏花村去住段时间,别说张惜花了,就是何曾氏与何大栓都不肯让桐姐离开家里。 何元慧胡搅蛮缠了几日,终于放手了。 临走时,何元慧对着张惜花眨眨眼,露出笑容道:“惜花,你看爹娘稀罕桐姐的劲儿,这下不用再担心他们不喜欢桐姐了吧?” 张惜花心说她从来没怕过公公婆婆不喜欢桐姐,不过她见着大姑子调皮的模样,只能无奈地点头附和。 何元慧笑眯眯地说道:“可惜你们都不同意把桐姐给我带一段时间啊。” 张惜花心下大惊,敢情大姑子是当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呢。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她哪里舍得让桐姐离了身边,于是就故作不言语,不打算附和大姑子的话。 何元慧见弟媳妇纠结的表情,十分坏心眼的再补充了一句,道:“家里那三个小子,往后呀,不管桐姐看上了哪一个,我都二话不说将他给了我们桐姐。” 张惜花:“……” 这下连要做亲家的话也说出口了,本来在门口逗留,打算让闺女与儿媳妇说点私己话的何曾氏,当即推开门,赶人似的道:“又胡说什么呢,你这丫头越活越回去了。我们桐姐还小呢,以后不准再说这个事。还有,大郎赶着牛车在外面等你多时了,你咋还不走?” 何元慧笑嘻嘻地嘟囔道:“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娘家不值钱咯,这就被人赶出去咯。” 张惜花听了这话,不由也笑了。 何曾氏抱怨般笑道:“这丫头,日子好过了就没一点规矩了。” 大姑子原本就是性子极为利索的人,自从李家分家后,平日没有公婆、妯娌的矛盾,她那性子是越发开朗了。张惜花深深感叹一句。 等送走何元慧,何曾氏便把桐姐抱住,对儿媳妇道:“我抱了她出去,你再睡一会。” 普通老百姓家,妇人做月子最多是做一个月,按理张惜花原本就已经出了月子的,因她怀这一胎不仅没有长肉,还消瘦了很多,坐月子期间各种补汤依然没有胖回来,何曾氏不怎么放心,为了让儿媳妇养好身体,便打定主意让她再坐半个月。 张惜花对着镜子,盯着自己那张消瘦的脸蛋,想着何生就快归家了,不能让他瞧见自己这副模样,因此也配合公婆的建议,老老实实的调养身体。 迎来了新生命,何家的日子表面上欢天喜地、其乐融融得很,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有隐忧,不过是怕彼此之间担忧,大家都压在心里不说。 原以为桐姐满月后,何生不久就该归家了。谁知道,一直到秋收时分,何生依然没有回来。 何大栓往大良镇许家去了几次,都没有收到一点何生的音讯。 秋收过后,寒冬很快来临。白皑皑的雪几乎将整个世界覆盖,瑞雪兆丰年,今年的收成很不错,下西村少也缺粮食的人家,村民们窝在家里猫冬,都不出门了。 再有几天就要过新年。何大栓做主,将家里那头大肥猪请了村里的屠夫宰了,半只卖给了屠夫,留下半只家里吃,除了送给亲朋好友的份,张惜花与何曾氏婆媳将猪肉分成几份,有的制成腊肉、有的腌制在坛子里,另外一些放在院子里被雪冰冻上,留着就等过年那几日泡制成各种菜肴,一切待续,家里人都期盼着何生会突然之间回到家里。 在下雪前,何大栓又去了一趟镇里,就听说太平州那边前一段时间又发生了特大洪灾,好多村庄都被洪水淹没了。何大栓不敢去想自己的儿子会如何,他也根本不敢将这个消息告诉家里的人。 何大栓一个人闷在心里,心情十分沉重,他早就后悔了,当初就不该为了心里那点奢望,便答应让何生出门。如今两个儿子都杳无音讯,这简直比活刮他的肉还令他心痛。 何大栓带着这种沉重的情绪,迎来了新的一年。可奇迹并没有发生,何生依然没有归家。 一向冷静的何曾氏早已经坐不住了。她每天都要带着孙子榆哥与孙女桐姐,在村口的路边徘回一阵子。 细数一下,距离何生离家已经有两个年头,公公婆婆心中慌乱,家中的很多事情都无心打理,无奈之下就由张惜花做主了,幸而她将家里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张惜花经过最初的恐慌,反而更冷静了。她有一种直觉,她的丈夫一定活得好好的。 为减轻公婆的负担,何家的田地,除自己种了两三亩,张惜花全部租给了村里人,她自己就在村里开了一个药堂。平时何曾氏带着孙子孙女,何大栓除了打理那几亩田地,就在家里帮儿媳妇处理药材。张惜花的医术越发精湛,来找她看诊的病人也越多,不止是周边几个村子,便是镇上、还有很多外镇人都慕名前来寻医。 何家靠着这一个小小的药堂,在附近很是受人尊敬,他们的日子也比别人好过很多。 张惜花也越发忙碌,越忙碌,她的头脑反而更冷静,连带的心也平静了。每当榆哥忍不住想爹爹时,张惜花就很肯定地对儿子说他爹爹很快就家来了,只要榆哥乖乖听话,榆哥只闹了一会情绪,就打住了。 见着儿媳妇一点儿也不慌乱,何大栓与何曾氏心里就安定不少,张惜花因此反而成了他们如今的精神支柱。 如此,又过了半年。今年的稻子打下来,刚入了仓库。整个村子秋风萧瑟,树叶落满地,田野里入眼皆是一片枯黄的景色。 下西村入口的那棵巨大榕树旁,静静地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此刻正值午时,家家户户正当用餐时分,四周几乎没有一个村民忙碌的身影。 盼望了很久,临到家门口了,何生反而却步了。他抬头望着前方错落有致的房屋,一眼就分辨出自家的屋子是哪一座。依稀间,何生瞧见有个小小的影子在门口晃荡了一会,那身影又推门走进了家门。何生的心猛地攥紧。 那一定是他儿子小鱼儿! 何生眼里露出激动的神色,抬腿就要前行,到底是近乡情怯,慢慢又将脚步放缓了。何生拍拍自己的衣裳,确定自己此时的模样很齐整后,才提脚加快脚步往家门走。 屋门前的梧桐树叶几乎掉光了,地面打扫得十分干净,在角落边还堆了一垛稻草,稻草旁的阴影下有两只杂毛母鸡闲适的梳着羽毛,何生原本坚定的性子,瞧见这平凡的景象,他的喉头不禁一酸,出门在外这几年再苦难的日子也捱过去了,都没有想落泪的冲动,此时尚未见着父母妻儿,不想泪水却那样浅了。 何生调整了一番情绪,确定自己没有什么异常后,这才推开门往家里走。 屋子里静悄悄地,何生穿过院子,径直来到堂屋。 何家的午饭已经结束,张惜花带了一双儿女在屋里歇息,何曾氏也觉得精神不振,回了屋里躺着了。 整个家里只有何大栓是清醒着的,他正坐在屋檐下削竹篾,他答应了给孙子孙女做一对竹蛐蛐玩耍,编制蛐蛐的竹篾要削得十分尖细才行,因此,何大栓削得十分专心。 何生唤了一句:“爹!” 何大栓抬头,一时间惊呆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使劲儿揉了揉。 何生喊道:“爹,娘和惜花他们呢?” 何大栓以为产生幻觉了,迷迷糊糊道:“哦,他们在睡觉呢。”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屋里响起一个孩童清澈的声音,“娘!你看妹妹不乖,她不肯睡觉。” 屋里,张惜花懒懒的嗓音说了一句:“那榆哥想不想睡觉,不想睡就带了妹妹出去玩。” 她上午连续给五个病人看了病,正累的不行,也没精力哄两个孩子,因知道儿子不愿意躺着睡,干脆就由着他们兄妹出去玩。 何生听到媳妇、孩子的声音,脑袋还没有反应,那双脚就不听使唤地自己往房门口走去。 “哎!生儿!”何大栓猛地一拍脑袋,站起来后,几乎不敢相信地大声道:“生儿回来了?” 何生这才回了神,他转头笑道:“爹,是我回来了。” 何大栓老脸一红,眼眶也莫名红了,带着哭腔,嚎开了嗓子大声道:“你这个臭小子!这两年你跑到哪里去了,也不往家里递一个消息。” 何生停下脚步。 何大栓上前一步,差点就要亲手给儿子一个拳头,他仔细盯着儿子,见他除了黑了瘦了,整个人精神状态不错,也没缺胳膊少腿的,一时之间,伸出去的拳头又缩了回来。 何大栓哪里舍得打儿子呀,他颤抖着声音问道:“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儿?” 何生笑着道:“爹,这些一言难尽,等会儿我再细细跟您说。” 何大栓老小孩似的,特别开心地点点头,说道:“是该细细的说一遍。” 房屋里,张惜花与榆哥都听到外面的动静了,两个人顾不得整理衣着,翻身起床就跑出房门口,而桐姐还小,说话走路都不利索,房间里只余下她一个,见没人理会她,桐姐扯开嗓子就嚎哭起来,她的嗓音比榆哥小时候都大,这会儿就哭得惊天动地的。 榆哥知道可能是爹爹归来了,本来兴匆匆的要出门,听到妹妹的哭声,又折回了屋里,他立时牵住桐姐,桐姐就转哭为笑了,榆哥只好小声抱怨道:“真是个麻烦精。” 虽然抱怨妹妹,但是见到桐姐白净的脸庞上又是泪珠又是笑容的表情,榆哥心里却喜滋滋的。 走出来,张惜花刚站定,她愣愣地盯着何生,喜悦、激动、庆幸等等五味杂陈的情绪一瞬间涌上头顶,她只觉得心跳加快,自己都不能呼吸了,只好靠着墙壁支撑身体。 略等一会,何生见张惜花直愣愣地不动,他对她露出个笑容,便往她旁边穿过,榆哥刚带了妹妹出门口,只察觉到一阵风闪过来,一双铁臂就将他与桐姐两个人扛起来了。 把榆哥吓了一跳,榆哥不由有点纠结,心想这个爹爹好像个野蛮人啊。娘亲不是说爹爹识文断字,最是斯文不过的吗? 桐姐倒没这个意识,她咯咯咯地笑起来,两只小手还揪住何生的头发,口齿不清地叫唤道:“驾!驾!驾!” “快放了他们下来!”一阵威严的声音响起,何生转头一看,见自己的娘亲批了衣裳出来了。 何曾氏板着脸道:“刚刚家来,不累吗?怎的还有力气跟他们两个皮孩子玩闹。” 何生笑着喊道:“娘!” 何曾氏立时转头,不想让儿子瞧见自己的泪水已经流了出来,可她不断抽动的身子还是泄露了她的行为。 等何生将榆哥、桐姐放下来后,榆哥端端正正地喊了何生一句“爹爹”他自己喊完,又拉拉桐姐的小手,桐姐却只睁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何生瞧。 榆哥替妹妹尴尬道:“爹,妹妹说话晚。还不知道喊爹爹。”听爷爷奶奶姑姑他们说,他一岁半就会喊爹娘了,他妹妹比较笨,现在连爹娘都讲不清楚呢。 殊不知,桐姐才是正常的儿童。榆哥自己这种早慧的,整个朝廷也找不出几个来。 何生忍不住一把又将儿子女儿搂紧了。 屋里人都只顾着高兴,张惜花轻声问道:“榆哥他爹,你中午可有用了饭,可要洗刷一下换一身衣裳?” “对!阿生饿了没?想吃什么?娘给你做。”何曾氏也怪自己老糊涂了。 何大栓立时道:“我去劈材,给你烧一锅热水。该好好的洗刷一下才是。” 大儿子平安归家,何大栓是喜悦的,那种满足感根本无法细细描绘。可是何大栓见何生形单影只家来,现在也没有听他提过一句聪儿的情况,何大栓心里又闷闷地。不用问,他就知道聪儿该是没有找到聪儿,不然聪儿又怎么可能不一块回来。 激动过后,何曾氏也意识到了,只不过她不想扫兴,儿子媳妇他们好不容易团聚,何曾氏听到何生说想吃鸡蛋面,赶紧应道:“娘给你和面去,你带了榆哥桐姐他们回屋,也跟惜花好好说一会话。” 等两个老人各自忙开,何生放开一双儿女,才很不好意思对张惜花道:“惜花……我回来了。” “嗯。”张惜花点点头,一声不吭地进了屋子。 何生立时跟进了门。 随即,房门迅速关紧了,榆哥刚抬起腿,就见那扇门关得紧密,推也推不开。 “这个爹是来抢娘亲的!”榆哥瞪大眼,顿觉自己目前陷入了极大的危机中。 娘亲是他和妹妹的。谁要都不能给! 爹爹归家的喜悦,终于在榆哥的心中冲刷了。一时间榆哥板着一张小脸,皱着眉头,来回踱步几次,后来一想,罢了罢了,索性自己也进不去,就让爹爹得意一阵子,于是就牵了妹妹的手走,打算去隔壁二爷爷家找芳姐他们玩。 屋子里,何生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心爱的儿子已经把自己比作坏人,要防着他抢娘亲了。 夫妻二人面对面,却是相顾无言。 良久,又同时开腔。 “惜花……” “何郎……” 张惜花觉得自己很不对劲,脸红得不行,也没好意思再望着何生了,只得转而在衣柜中翻找衣裳。 “穿这件吧,我是按着往日的尺寸裁的,也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穿下。”挑选来去,最后还是挑了一件今年给他做的衣裳。 何生轻声道:“嗯。你裁的肯定能穿下。” 张惜花忍不住,眼泪就流出来了,小声哭道:“谁知道能不能,你瘦了那么多!怎么瘦了那么多,快给我瞧瞧,别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却忍着不说。” 何生原本不敢惊到媳妇,此时再忍不住,猛地将她搂入怀里,双手死死地箍紧。 “我家里有个神医,身体有问题哪里瞒得住她,放心呢,我身体没有问题,之所以瘦了些,是最近赶路赶得急了点。我休息个几天就能养回来了。” 依靠在丈夫怀里,张惜花感觉特别安定,这两年多时间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随后,何生安全归家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村子里。何二叔、何二婶、何富、江家三兄弟等各个都上门来探望了。 何曾氏心疼何生才家来尚未歇息,就要与关心的乡亲们说那么多话头,于是只留下何二叔、何二婶,其他人就暂时请他们离开,并说等何生休息够了,再请了他们来喝酒。 家里都是自己人。 何生脸上的喜悦瞬间褪去,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爹!娘!弟弟他……” 何曾氏别过脸。 何大栓极力忍着痛哭,点头说道:“你放心说罢。我和你娘能挺得住。” 何生打开带回来的那个包袱,露出一个藏青的坛子。 待看清坛子里的东西,何曾氏压抑的抽泣响起来,何二叔、二婶亦跟着红了眼眶。 何大栓颤抖着手,道:“是你弟弟?” 何生点点头。 屋里死一般安静,何大栓忍着痛,走上前,将那个坛子抱住,流下眼泪道:“聪儿啊,我的儿呀……你终于回家了。” 孩子们都赶到何二叔家去了,让芸姐看着弟弟妹妹们,此时屋子里只有大人,每个人都忍不住抽泣,不一会儿屋里只剩下高低起伏不一的哭声。 “都是命……” “都是命……”何二叔叹息道。 等大家的情绪暂时平复下来,何生这才一五一十将自己怎么找到何聪的情况向父母叔婶说明。 当时,他赶到太平州时,正遇上暴雨,等暴雨洪水过去了,赶到那个矿区,矿区早就没人了。 兜兜转转,何生找了不少人打听,原来矿区前两年因为洪水泛滥塌了,加之早就没有矿了,隔壁县又发现了新的矿山,于是就搬去了隔壁县城。 挖矿的工人年年有新人进来,当年的老面孔没有几个。等何生打听到认识何聪的那位矿工时,当即就得知自己弟弟早在八年前就因劳累又生病去世了。 像何聪这种明显得罪了人,加之又没有亲属的矿工,矿区吩咐人一张草席裹了就随便葬在山里了。 何生一直坚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尽管已经得到了噩耗,还是坚持将弟弟埋葬在哪个地方寻出来。 连连下雨,山洪暴发频繁,当初那个埋尸的人何生根本找不到在哪里。还是那位好心的矿工不忍心,就跟随何生一起去找,他大概知道地方,因隔了太久,一时间想不起具体地点罢。 幸而何生来的途中,跟着商队赚了点钱,不然手里的盘缠根本无法支撑找到弟弟。 万幸何聪埋骨的地方没有受到洪灾影响,何生与那矿工在山里遭遇几次惊险,花费了三个多月时间才找到何聪的埋骨地。 何大栓疼爱孩子,以前给何生姐弟四个,每个人都用河水里捡来的白色鹅卵石雕刻了一个坠子戴。 当看到那个白色坠子时,何生才终于确信这真是自己的弟弟,时间太久,除了坠子外,只剩下那具瘦小的骨架。 何生早有准备,他无论如何也要带了弟弟回家乡,因此早准备了坛子,将骨头一根根装起来。 如此,也不辜负了爹娘的期待。 之后,何生付给那矿工不少银子,本来想立时赶回家乡,谁知道路上又遭了变化。 原本通往太平州城里的路,因为洪水的原因,已经无法通行。何生只得辗转往其他的路。 路途中,遇见过几次事故,何生轻描淡写的带过,只把自己如何靠着剩下的盘缠,在哪儿捣腾了一些货物,赚了多少钱说了。 行商途中,经历几次生死考验,差点就回不来了。何生是一个字也不敢跟家里人说的。 待说完,何大栓猛抽了一口旱烟,长叹道:“罢了,这是聪儿的命。都别哭了。人没了,咱们活着,有我们记得他就好。都提起精神来。活着就该往前看。” “大哥说的对!”何二叔也吸口烟,推推何二婶,道:“你去劝劝嫂子,别跟着哭了,聪儿回了家,该高兴才是。” 何曾氏默默流着泪水,抱着那个坛子不撒手。知道她心里难过,谁也不好受,因此就没人劝她放下坛子。 之后几天,何生、何大栓连同何二叔一家,就开始忙着安排何聪的身后事。 因何聪是在外面过世的,棺木便停在外面。 将何聪葬在何家的祖坟后,何大栓与何曾氏的模样瞬间老了不止十岁。 何元慧夫妻、何元元夫妻,都回了娘家帮着劝说老人家。过得半个月,两位老人的精神状态才慢慢转好。 有儿子媳妇在身边陪伴,又有孙子孙女,另外还有好几个外孙子外孙女每天围绕在旁边,何大栓与何曾氏两个老人家,十分懂得知足常乐,慢慢的,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好。 剩下一段时间,何生抓紧处理自己手头的事物。他在外面赚了一点银钱,又带回了一批货物到大良镇。 将货物全部清完时,已经入了寒冬。 虽然何生带了很大一笔钱财归家,可经过两年多时间的煎熬,别说何大栓与何曾氏,便是张惜花心里也不乐意何生再继续往外面跑。 幸而何生也很明白家里人的忧虑,并没有打算继续外出行商。本朝商人地位低下,何生外出这两年学做生意时,也并不没有大张旗鼓的往外宣告。 在大良镇的这批货物,也是依托了许淮叔父的关系,帮着将货物出手。 且,经历一段时间的历练后,何生的见识又往上增长不少。虽然太平州因为洪灾频繁,老百姓生活水平暂时很困难,但整个朝廷其他的地方,因为新皇登基后推行的利国利民政策,老百姓的生活质量蒸蒸日上。 与之同来的,是新皇将要大举推行的科举考试,自从朝廷发生动荡后已经有六年没有举行过科举,何生有幸提早得到了具体消息,他有心参加,自然要提前准备。 何生与许淮两个人已经商讨过,他们两人都打算静下心来温习书本,来年就请人保举应试。 新的一年,知晓何生打算考科举,何大栓与何曾氏两个人全力支持,哪怕考不上童生、秀才,单单只把何生留在家里,对老两口来说就是很划算的。 可怜的老夫妻俩,因为何生的出门被吓怕了,整天担心儿子见识了外面的多姿多彩,家里的事物栓不住他,就怕儿子哪天兴起,又决定外出。 张惜花有心开解公公婆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她也就顺其自然了。 何家的日子一直很温馨,每个人都平安喜乐,很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当然,何生也有很糟心的时刻。 入了夜,何生从书房走出来,推开房门后,一眼就看见媳妇褪去衣裳,露出窈窕的身段,何生的眼一沉,快步走上前,正要揽了媳妇入怀,他的脚跟前突然冒出个小家伙。 榆哥抬起头,笑眯眯说道:“爹爹,娘亲说今天要陪我和妹妹睡觉呢。大人说话要算数的。” 何生不由满脸黑线。 他黑着脸,在心里默默地仔细数了一下,大前天、前天、昨天……已经连续六天,他都没能顺利搂着媳妇睡觉了。 何生求助一般的望向媳妇,惹来张惜花一个娇笑。 榆哥推推桐姐,桐姐立时哇哇大叫道:“娘……娘……要娘亲□□觉觉……不要爹爹。” 何生无奈道:“你也不管管他们。” 张惜花将孩子们赶到床上,便笑道:“他们还小呢,你跟他们争什么争。” 何生:“……” 爹娘还说让他与媳妇赶紧再生一个孩子,何生觉得这个计划可以无限期延后了。 **** 十五年后 下西村景色依旧,不同的是每个村民脸上的表情,今天是个大日子,据说今年的科举榜单发放了,这个小小的村子出了一个举人老爷呢,衙门里的官差已经派人到村子里敲锣打鼓贺喜了。 这消息当真做不得假。 不过,对于那位能中举,下西村的村民却并不奇怪,他们一直觉得理所当然,说起来村子里有三个大姓。 罗姓。 江姓。 何姓。 早年罗姓最得意,罗姓人口众多村子里有啥好处基本是罗姓先得了,江姓、何姓的势力就很一般,现在嘛,最有出息的便是何姓了。村子里但凡与何家沾亲带故的,哪怕两者之间根本没关系,也要三拉四扯的攀点关系。 何姓里最出名的,便是何秀才家,何秀才全名叫何生,字敏之,何秀才早年考举,考了两次没有中后,他就歇了心思安生的在县里领了个差事,他的妻子张氏,那可是比何秀才更有名的人事。方圆十里八乡,没有人没听说了张大夫的。 张大夫的医术精湛,十几年来为数不清的人治愈过身体,且她医德高尚,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贫民百姓,全部一视同仁。很多人受了她的恩惠,没有不念她的好。 何生夫妻十数年来恩爱如初,育有三子一女。闺女已经出嫁,三个儿子都很有出息,大儿已经考中举人,二儿也已是秀才身,三儿过得两年也要下场了。出息先不说,最重要的是,三个儿子全部尚未娶亲呐。何家老太爷性子好,何生夫妻性情也十分容易相处,显而易见的,何家的门槛已经被媒婆踏破了几块。 多少怀春的少女眼巴巴盯着何家那三个香饽饽啊。特别是老大何榆。何榆长得清隽文雅,加之少有才名。当年何生第二次考举时,何榆那年才十二岁,他原本只是跟着爹爹入场打个酱油而已,没想就挣了个秀才身回来。考中秀才后,何生为了让儿子戒骄戒躁,压压他的性子,何生没有允许何榆继续考试,而是送他入了府学读书,过得几年后何榆再次下场,果不其然就中了举人。 接下来,殿试在即,下西村乃至大良镇的人们,全都盼着这位何小举人能高中榜首,要知道大良镇这穷乡僻壤,几百年也没听说出过一位状元郎呢。 县里有个状元郎,说出去都与有荣焉。 过得一段时间,何小举人尚未归家,下西村又有官差过来敲锣打鼓,村民们仰头瞻望,纷纷翘首以盼,本以为这何小举人一定是考中了状元郎。 没想,这位从不掉链子,从未让人失望的何榆,今次只考中了探花罢。据说陛下当时见了何榆的文章,拍案叫好当即就要钦点其为状元郎,谁知待见了何榆的相貌后,陛下临时又更改了主意,下旨点何榆为探花郎。 百姓们纷纷笑称,原来长得太俊秀也是一种错啊。 (全文完) =================================== 本书由新鲜中文网TXT论坛为您整理制作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