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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忌出璞,出璞先为尘。松柏忌出山,出山先为薪。君子隐石壁,道书为我邻。寝兴思其义,澹泊味始真。”清晨,老宅内传出几句吟诗声,随着“嘎吱”一声,沉重的木门开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老者踱步出来站在门廊下,深邃的目光眺望着对面的蟠龙山。 老者名叫何哲人,原是阆中县政协文史委员,退休后鳏居在家。此人面色黧黑,牙黄齿豁,脾气古怪,村里人背后都叫他“老棺材瓤儿”。 山中升起一缕缕的淡淡烟霭,人声噪杂,期间伴随着孩子们的嬉笑声与狗吠。寒食节为中原民间第一大祭日,清明期间,附近村庄里的人们都赶在这几天上山扫墓祭祖或是移坟迁葬。 山上成片的毛竹林,春风和煦,林中散发着淡淡的嫩竹清香。 在一座土坟前,一户村民正在焚香烧纸和燃烛祭拜祖先。小孩子们磕完头后便紧盯着盘子里的卤鸡和卤鸭,每年这个时候都可以敞开肚皮饱餐一顿,至于那些淡绿色的“清明菜粑粑”,就只有留给大人们吃了。 “清明菜”学名叫鼠曲草,清明前后,这种可食用的野草生长最为茂盛,河岸泥地里成簇成团。季节一过,顶端黄花一开,也就不好吃了。人们在其开花之前采回家,然后剁碎和着面粉、糯米粉或是玉米面,加上盐或糖烙成粑粑,软软糯糯,有股特别的清香味,是蜀中农家喜爱的食物。 简朴的祭奠仪式结束后,人们准备开始享用“寒食”。 突然林中窜出一头脏兮兮蓬头垢面的黑色小猪崽儿,恶狠狠的扑向坟前盘子里的肉食,不管不顾的狼吞虎咽起来。 人们大惊失色,忙不迭的上前扑打驱赶,可那头猪崽儿的一阵乱啃,那两盘子早已是空空如也。 孩子们大怒,一声唿哨,身边的一条杂毛大土狗猛地窜了上去,前爪死命按住小猪崽儿,张开利齿咬在了其后颈上,疼得其“嗷嗷”直叫。 “这会是谁家的猪呢?”农夫皱起了眉头。 “咱这附近没有这种八字眉毛的黑猪。”农妇仔细瞧了瞧说。 “是野猪吧?” “不对,野猪眼睛红红的,还有獠牙。”孩子们议论着。 “这家伙偷吃祭品,冒犯了祖宗,抓回去宰杀了吧。”农夫气愤的吩咐道。 农户一家从山上下来,孩子们兴高采烈的用竹杠挑着四蹄缚起的黑猪崽儿走在前面,路过黑水潭边时,瞥见“老棺材瓤儿”正倒背着手站在老宅门口。 孩子们方才捉猪时粘上了些许猪屎,他们放下竹杠跑到潭边来洗手。 何哲人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蓦地面色微微一怔,他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微弱而古怪的气场,正是从那八眉土猪崽儿身上发出来的。 他走上前去,双眸从眼镜片后面紧紧的盯着看,没错,这正是一头尘世间罕见的“巫猪”。 孩子们洗净了手,准备抬起竹杠回家。 “且慢,”何哲人开口问他们,“这猪崽儿哪儿来的?” “山上捉的,牠偷吃了祖宗的供品。” “所以回家杀了吃肉。”孩子们七嘴八舌高兴的说着。 “哦,”何哲人抬起目光,望着走近身前的农家夫妇淡淡说道,“这小猪崽儿我买了。” 最后他以200块钱买下了这头巫猪,何哲人全然不顾其身上的猪屎泥垢,双手抱在怀里转身回去,“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农妇点着手中的零散钞票,夫妇俩相视一笑,在九十年代初,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回到屋内,何哲人赶紧端来木盆放上温水,解开绳索为这头巫猪洗澡。 费叔惬意的浸泡在温水中,浑身上下擦满了香皂泡,不错,这是留兰香型,是自己最喜欢的味道。 自从离开西峰之巅南下,一路上饥寒交迫,惶惶如丧家之犬,途中屡屡遭到恶狗追逐和刁民顽童的围捕,亏得自己聪明机智,最终化险为夷,沿着古蜀道来到了阆州地界。 何哲人开始为巫猪搓皴,在肚皮上抓挠,费叔“哼哼唧唧”的好不舒服,这老头人不错,牠想。 洗完澡后,一条大毛巾揩干身体,然后费叔被抱上了床盖上毛毯,“好好的睡上一觉吧。”老头满意的说道。 费叔多日来所受到的惊吓和劳累,此刻早已是身心俱疲,翻了个身便沉沉的睡去。牠一直到天黑后方才醒来,睁眼瞥见墙上的挂钟,竟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 天空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客厅里的灯都已亮起,八仙桌上摆上了饭菜,有水煮肉片、麻婆豆腐以及张飞牛肉等几样当地的红油小菜。 何哲人微微一笑,将费叔抱起搁在椅子上,口中亲切的问道:“饿了吧。”随即开了一瓶酒,斟满了自己桌前的玻璃杯。 费叔鼻子隔空嗅了嗅,那酒呈琥珀色,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自己已经半年多滴酒未沾,闻着口涎就下来了。 何哲人看在眼里,不由得诧异道:“猪也会饮酒么?” 费叔赶紧点点头,用力的咂了咂嘴巴。 何哲人大为惊诧,到底是巫猪竟然识得人言,于是起身取来一只空碗,倒了半碗酒推至牠的跟前。 费叔心中寻思着还不能暴露自己会讲人语,如今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而不得不防。 他轻轻将鼻子拱进碗中一吸,竟然把半碗酒全部喝进肚里,真的是好酒,味道甜美醇和,“吧嗒吧嗒”嘴巴,入口回味绵长。 “巫猪果然名不虚传,”何哲人哈哈一笑,“此乃保宁陈年压酒,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酒曲是用天麻、肉桂、枸杞、半夏、砂仁等百余种中药制成,入浸蒸熟的红高粱中固体发酵,得60度原酒。再配以冰糖、花粉,以陶缸封于土窖之中,称之为‘压’。一年后方可出窖开缸,只得26度琥珀色的酒,即便不饮之人亦可举杯,难怪南宋大诗人陆游有‘阆中斋酿绝芳醇’之赞叹。” 这老头有点怪,竟然称作自己为“巫猪”,费叔颇有不解。 “巫猪,你能领会人的意思,今后就当老夫的助手吧,不过得有个名字才行......”何哲人思索了下,然后说道,“就叫‘小巫’,你看如何?” 费叔再次点了点头。 屋外细雨绵绵,老宅之内,一人一猪开怀畅饮,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了敲门声。 何哲人皱了皱眉头,深更半夜的又下着雨,自己隐居在此,平素与村里人甚少交往,这会是什么人呢? 他撂下碗筷站起身来,站在门厅前低声喝问:“是谁?” “老乡,我们途径此地,能否借宿一晚?”门外之人是明显的外乡口音。 “去别处吧。”何哲人断然拒绝。 “我是县委的邢书记。”那人声音洪亮的说道。 第二章 巫猪 何哲人闻言犹豫了一下,迟疑着穿过院子拉开了门闩。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魁梧,仪表堂堂,手中撑着一把黄油布雨伞。身旁的女人则清秀纤细,如小鸟依人般的依偎在男人怀里。 “请进来吧。”何哲人心中微微一动,这对男女的身上隐约透出一股子莫名的阴气。 还未进客厅,一股饭菜夹杂着酒香的热辣气息便扑面而来。 “相公,妾身饿了。”那女人娇滴滴的说道。 “可儿,这里是老百姓家,作为地方父母官,我们须要先征得人家的同意,另外还要相应的付点伙食费。”男人的脸上充满了正气。 此二人正是邢书记和可儿,自从朱寒生带着沈才华等人离开后没多久,可儿在蓝月亮谷中就待腻了,终日里闷闷不乐。她感觉还是外面的俗世好玩得多,于是百般怂恿邢书记一道出谷去游山玩水,最后也未等到小主人回家便溜出了蓝月亮谷。数月间,他俩自滇西北一路游览名胜古迹下来,走遍了大半个四川最后抵达阆州。由于贪晚错过了宿头,又逢夜雨连绵,无奈之间发现了松林中的这座老宅,于是便上前敲门借宿。 “相公,”可儿嘻嘻一笑,“瞧那只小猪崽儿,竟然还会上桌饮酒。” 此刻,费叔已经喝得猪脸通红,斜乜着眼睛瞅见了他俩,心中暗自吃惊,这不是塔巴林寺中爱捣乱的那个蠕头蛮邢书记么...... “可儿,”邢书记弯下身仔细的观察着费叔,然后一本正经的解释说,“这是一只宠物猪,你看看牠脸上的八字眉多趣致,现在改革开放了,人民群众的物质文化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不少人家开始饲养宠物,比如猫狗、龟鸟,甚至蝎子蜘蛛等毒虫,养宠物猪也不足为怪。” “请问您是县委的哪位领导?”何哲人冷冷的问道,虽然自己已离开官场多年,但却从未听说过阆中有位姓邢的书记。 “呵呵,”邢书记爽朗的笑了起来,“我国东北一个产粮大县的县委书记。” “哦,原来如此。”何哲人苦笑着,心想早知道就不让他们进门了。 “老乡,请问贵姓?”邢书记客气问道。 “姓何。” “哦,老何,我爱人饿了,能否在您家派个便饭?四菜一汤就行,也不要搞得太复杂了。”邢书记呵呵笑道,然后大咧咧的坐下了。 “这小猪身上香喷喷的,胖嘟嘟太招人喜爱了。”可儿上前将八眉猪崽儿抱进怀里,轻轻摩挲着牠脖颈上黑亮的鬃毛,爱不释手。 费叔紧贴着可儿丰满的前胸,顿时感到身体里热血上涌,脑袋在其怀里拱来拱去,胯下渐渐肿胀起来。 何哲人伸手一把将巫猪夺了过去,嘴里嘟囔着:“夜已深,小巫该上床睡觉了。”说罢竟自抱着猪崽儿走进了内室。放到床上后,他轻轻的对其耳语:“小巫,今夜丑时,就看你的了。” 费叔原本酒足饭饱之后想找机会溜掉,如今见到了邢书记真是天赐机缘,只要跟随着这两人走,又何尝进不去蓝月亮谷呢。 客厅内,望着老头抱着小巫离去的背影,可儿有点不情愿,心想自己要是有这么一头胖嘟嘟的小宠物猪该多好。 邢书记望着桌上一片杯盘狼藉,肚子也咕咕的叫了起来。 “两位对不起,四菜一汤没有,只能将就炒碗米饭了。”何哲人走出来淡淡说道。 “也好,”邢书记点点头,“入乡随俗嘛,不能给群众添麻烦。” 须臾,老何端来两碗炒饭,看着他俩狼吞虎咽的吃完,然后带其去西厢房休息。 半夜雨势渐歇,乌云渐渐飘散,清凉的月色时隐时现。自厢房内传来邢书记雷鸣般的鼾声,连日来的奔波,实在是太疲倦了。 可儿则睡觉较轻,“吱嘎”一声轻微的响动便立时惊醒了她,抬眼望向窗外,大约已是子时。月光下,那个怪老头肩上背着褡裢,扛把铁锄手中牵一铁链,另一端拴着那头可爱的小猪崽儿,正蹑手蹑脚的经过院子。 奇怪,夜都这么深了,他拴着小猪去干嘛呢? 可儿悄悄的起身隐于窗后,静静的观察想看个究竟。 何哲人牵着宠物猪穿过院子,拽开门闩闪身出去,抬头望了下夜空,随即轻轻虚掩上大门,然后直奔东北方向的大小蟠龙山而去。 山路崎岖泥泞,费叔脖颈锁上了铁链,深一脚浅一脚的身上溅满了泥浆,牠简直又气又怒,于是挺着小屁股不肯向前。 “小巫啊,老夫在这蟠龙山上寻觅了几十年始终一无所获,巫猪的嗅觉乃是天下最灵敏的,你一定要帮助老夫找到蛊人。”何哲人语气中似乎充满了苍凉感。 蛊人?费叔心中暗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好奇心令他重新打起精神,追随着何哲人向深山里走去。 清凉的月光透过薄云洒在山林之间,四下里升腾起淡淡的白雾,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枭啼,令人猛然的打个激灵儿。 “小巫,你且听好了,”何哲人站在一处高岗上,眼望着雾气中的山峦,缓缓说道,“唐贞观年间,袁天罡夜观天象发现西南千里之外有王气显现,太宗闻之大惊,遂令其测步查勘。袁天罡出长安入川行至阆中时,果见灵山嵯峨,佳气葱郁,大小蟠龙山如两条蛟龙盘绕城后,凤凰山凤头高昂,两翅环抱成龙凤之势,此乃帝王之象。于是便命人将大小蟠龙山结合部砍断以破龙脉,确保阆中百里之内世代不出天子。当年石脉凿破之时,曾经‘水流似血’,本地人称此处为‘锯山垭’。” 费叔饶有兴致的听着,怪老头像是在解释“蛊人”的来历。 “此后,高宗显庆元年,李淳风循剑阁金牛古道入阆中,与袁天罡两人隐居天宫院作《推背图》,预言了两千年间中原的兴衰,无不一一应验......”何哲人继续说着。 嗯,这两位古代大术数宗师自己是晓得的,费叔心想。 “哈哈哈,简直是妖言惑众,历史洪流滚滚向前,阶级斗争才是社会向前发展的动力,封建社会两个穷酸文人一千多年前的一通胡说八道,竟然还有人信以为真,哼,可笑之极。”身后蓦地传来嘲笑声。 “谁?”何哲人转身急视之。 “是我,邢书记。”雾霭中闪出邢书记高大的身影,原来可儿发现怪老头牵着宠物猪深夜出门,随即叫醒了相公,于是两人便悄悄的尾随在了后面。 “为何暗地里跟踪老夫?”何哲人面色阴沉的盯着他俩,果然有古怪,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邢书记微微一笑:“老何不要误会,我们是偶然看到你深更半夜出门,只是感到好奇而已,所以才跟上来瞧瞧,如有不便之处,还望谅解。” “相公,怪老头如此这般鬼鬼祟祟,恐非奸即盗,按大清律应缉拿送官府治罪。”可儿见小猪被铁链锁住弄得满身泥浆,心中着实不忍,若是衙门拿下怪老头,自己便可以收养这头可怜的宠物猪了。 何哲人目光望着可儿,这个戴眼镜的女娃子讲话根本不像是当今的年轻人。 “可儿,社会主义法制的原则是‘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老何虽然头脑里封建迷信思想浓厚,但是也并没有违法,因此不能扭送公检法机关。”邢书记低头对可儿小声说。 “相公,妾身就依你。”可儿温顺的答道。 何哲人此番算是看明白了,这二人一定是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身上明显带有医院里亡灵的阴气,方才也许是自己注意力过于专致而未能留意,不过看来无需理睬他们也就是了。 “小巫,”他接着往下说,“唐代张鷟《朝野佥载》中记载,李世民的十四个儿子中,三个被杀、三个自杀、三个早夭、一个‘幽闭’、两个废为‘庶人’后流放沦落而死。” 可儿闻言长叹一声,幽怨不已:“唉,世间最无情便是帝王家,虽贵胄之身倒不如平民百姓来得快活些。” “其中第六子李愔贬为庶人,传说死于流配地巴州,其则不然,他并没有死,而是变成了蛊人。”何哲人嘿嘿两声。 “何为‘蛊人’?”可儿十分好奇。 “贞观年间,有《秘记》曰‘唐三代后,有武姓女子代王’。唐太宗李世民召李淳风商议,李淳风说天象征兆已成,此女就在宫中。太宗意欲速诛杀之,答曰不可,天意不可违,现在捕杀此女,将来会有更加凶残之人篡夺李氏江山,届时恐怕李姓子孙折损殆尽。而此女不过是暂代一朝而已,最后仍会将皇位归还李家,况且这是四十年以后的事情,届时她已经老了,性情亦会仁慈很多,当不足惧也。” “你说的是武则天吧?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皇帝,是很有作为的嘛,她不仅颠覆了封建社会根深蒂固的男权思想,而且大力促进了当时农业进步与发展,很符合毛主席‘以粮为纲’的思想,‘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邢书记插话道。 何哲人没有理睬他,自顾个的说下去:“太宗听从了李淳风的意见,但要求他一定确保李氏后人重登皇位。李淳风答应了,开始出宫寻找当时民间享有盛誉的药王孙思邈,永徽四年终于在阆中相遇,并告知其太宗的遗愿。时值太宗第六子李愔因受吴王李恪牵连贬为庶人流放巴州,史书记载其死于乾封二年,后追赠蜀王,陪葬昭陵。” “那又怎样?”邢书记鼻子哼了声,虽然心中有些不屑,但也佩服老何历史知识的渊博,他并不知道何哲人乃县政协文史文员,原本就是研究阆中历史文化的著名学者。 何哲人冷笑道:“药王孙思邈将李愔变成了一具‘蛊人’。” 第三章 古墓 “为何要将他变成蛊人呢?”可儿不解道。 何哲人望着她,心想这女娃子虽然精神不大正常,但人却很是单纯,于是解释说:“你听说过‘蛊’吧?” 可儿点点头:“知道,不就是苗疆巫婆饲养的毒虫么。” “嗯,‘蛊人’则不同,孙思邈喂食李愔蛊虫并葬于地下,等待适当时机再破墓出来,重登九五至尊还李氏天下。不过袁天罡已经破了龙脉,这一点李淳风自然也清楚,但仍还是将其葬在了蟠龙山中,目的为何?后人已无法考证,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邢书记下意识的摸了下脖子,这“蛊人”埋葬在坟墓里,等待发育成熟后破墓出棺,怎么听着倒像是蠕头蛮呢? “老何,你这话可是有问题,药王孙思邈品德高尚,历代中医都尊其为楷模榜样,他又怎会给人喂食蛊虫呢?”邢书记反驳说。 老何一怔,淡淡的回答说:“祖先就是这么传下来的。” “以讹传讹,我说这是瞎掰吧,”邢书记对自己的机辩能力很是满意,于是乘胜追击道,“那么药王给李愔喂食了何种蛊虫呢?” 何哲人阴鸷的目光盯着邢书记,口中缓缓道:“尸虫。” “什么‘尸虫’?”邢书记刨根问底。 何哲人鼻子“哼”了声,不予理睬。 “怪老头,难道这李愔在地底下呆了一千多年都没出来过么?”可儿想起爹爹在关中地脐下面苦捱的日子,于是同情的问道。 何哲人长叹一声:“此事老夫翻遍了阆中县所有古籍,正史和野史均无后来有关李愔的记载,只有流传于僰族中的古老传说。根据蟠龙山龙脉的地形,但凡风水结穴之处,都已经一一钎探过了,并没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李淳风究竟将李愔葬在了何处,我辈俗人还真是难以捉摸,也许正因为如此,‘蛊人’的墓可能至今仍未曾被盗,或许就蛰伏在这山中的某个地方吧。” “那么‘蛊人’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呢?”可儿若有所思。 “介乎于生死之间,”何哲人迟疑了一下,“而且法力高强。” “僰族?中国56个民族里并没有听说过啊。”邢书记又提出了新的疑问。 “僰人,也叫‘都掌蛮’,自先秦以来居西南数千年,只是到了明朝末年便突然间销声匿迹了。”何哲人面现苍凉之色,语气哀怨。 “老何,我明白了,你就是僰族后裔。”邢书记毕竟是当过县委书记的人,具有超强的政治敏感性。 何哲人没有吭气,眼角亮晶晶的,似有泪水充盈。 邢书记寻思着,这“都掌蛮”与“蠕头蛮”不知有没有关系?听名字倒有些相似。 “老何,你既然寻觅了几十年都没有结果,而今指望一头宠物猪便想找到‘蛊人’,我看也是没可能的。”邢书记望着他难过的样子,言语中流露出些许同情。 何哲人轻声冷笑:“猪的嗅觉乃是自然界动物中最敏锐的,能辨别出任何气味儿,甚至能够探测到地下埋藏数米深的物体,远远超过犬类。更何况小巫并非是普通的猪,而是一头巫猪。” “‘巫猪’是什么?”可儿大感兴趣。 何哲人得意的解释说:“就是古僰人巫师所饲养具有神通的猪。” “小巫才几个月大呀,”可儿咯咯的笑了起来,“牠还会神通?” 何哲人脸一板,转身对小巫说道:“这里就是蟠龙山了,当年袁天罡断龙脉的地方就在前面两山之间的马鞍处,蛊人身上有种特殊的气味儿,类似狐臭但要强烈得多,你知道‘狐臭’是何种味道吗?” 费叔点点头,南方夏天气候炎热潮湿,尤其是广东深圳,患狐臭之人尤其多,其味儿刺鼻,远不如猪臊气好闻。 可儿蹲下身来,伸手摩挲着小巫的颈毛,似有不信的柔声说着:“你会是头有神通的小猪么?还从未见到过呢。” 邢书记爱怜的目光望着她,摇了摇头:“可儿,猪就是猪,天生被劳动人民驯化养肥后用来杀了吃肉的,不要听信那些毫无科学常识的鬼话。” 费叔瞪了邢书记一眼,这个蠕头蛮自己就是远古的大虫子附体,还批驳什么封建迷信,简直就是口是心非。回想起自己,八眉土猪也是来自远古的生物,血统纯正智商奇高,哪像现在引进的那些外国白毛蠢猪,除了傻吃乜睡长一身膘外,就等着被宰杀吃肉,毫无可取之处。 自从数百年前,自己在陕北黄土高原肤施县嘉岭山古塔下的一处龙眼得机缘而修炼成人形后,踏遍三山五岳遍访名师,终于修到了紫魔。原本想通过“鸡舍计划”控制中原政局,却未曾料到功亏一篑,竟然被了去这个家伙破了自己的法身打回原形,可恶啊,实在是可恶至极。 此刻,山下村庄里已闻鸡鸣之声。 “小巫,鸡鸣丑时,乃是合夜阴气最重之时,赶紧去寻找蛊人。”何哲人吩咐道。 费叔尾巴一甩,撅起湿漉漉的猪鼻,两只鼻孔张开,向山中跑去。自己虽然法力全失,但先天的功能仍在,牠现在已然嗅到了好几种不同的味息。有林中死亡鸟兽散发出来淡淡的臭味儿,地下白蚁洞穴的土腥气,山脚地底下还隐约透出臭咸鱼般的味道,牠知道那是死了一年左右的人类腐尸,若是三年后便只剩下骨骼,基本上便没什么特殊的气味了。 “呼哧,呼哧......”牠奋力的奔跑寻觅着,汗水津津,可是并没有嗅到一丝蛊人的“狐臭”味儿。 “怎么,还没有发现么?”何哲人上前焦急的询问。 费叔摇了摇脑袋,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唉......”何哲人连连跺脚,愁眉苦脸,若是巫猪都寻觅不到,恐怕自己此生与“蛊人”无缘了。 “怪老头,”可儿上前劝慰道,“我家相公见多识广,足智多谋,可请他指点一二。” 这番话在邢书记耳中听着十分受用,可儿真不愧是红颜知己:“嗯,老何,你先说说为什么要耗尽几十年的心血来寻找‘蛊人’,然后我可以用唯物辩证法来替你分析分析。” 何哲人默不作声,许久,方才幽幽说道:“孙思邈喂食李愔的尸虫,乃是取自僰族大洛莫(巫师)处,为天下最神奇的巫蛊。‘尸虫’其实便是中原道家所说来自远古的‘三尸九虫’,三尸即上尸彭琚,小名阿呵,中尸彭踬,小名作子,下尸彭跻,小名季细,九虫为伏、回、白、肉、肺、胃、鬲、赤、羌。当年大洛莫离开僰王山前往阆中与药王碰面后就再也没了音讯,一千多年来,他的下落始终是个谜,而有关饲养尸虫和蛊人之法也失传至今。僰族没有文字,此事世代秘密口传下来,若是能够寻觅到大洛莫的尸蛊秘术,当可令僰族复兴,所以老夫才隐居在这蟠龙山下,苦苦寻找‘蛊人’的坟墓。” “哦,原来如此,”邢书记听罢何哲人的讲述,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唯物辩证法是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发展辩证思维的最高形态,‘万物普遍联系’和‘事物按其自身规律永恒发展’是两个根本论点。你说当年大洛莫带着三尸九虫去和药王会面,然后就失踪了,从表面上看似乎音讯全无,但若是拿辩证法来分析,世界本身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万物之间都存在着联系,这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既不能被创造,也不能被消灭。世界上没有永恒的事物,有生必有灭,无灭必无生,旧事物灭亡的同时,就意味着新事物的产生。大洛莫的消失就代表着旧事物的灭亡......” “相公好文采!”可儿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嘛?”何哲人似乎没听明白。 邢书记呵呵一笑,道:“换言之,就是大洛莫以及所谓的‘蛊人’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早已经变成了一种新生的事物。老何数十年费尽心力都找不到,究其原因,就是用孤立的、静止和片面的思维方式去看待世界,认为万物永远都是一层不变的,陷入了形而上学的泥沼。” 费叔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个蠕头蛮真能胡诌,怪不得能当县委书记呢。 可儿嘻嘻笑着插话道:“相公,你就直接告诉怪老头如何办就是了。” 邢书记点点头,说:“既然小巫闻不到‘蛊人’特有的狐臭,那么尸虫呢?但凡来自远古的虫类与普通的昆虫自然气味儿是不相同的......”他想起了自己,蠕头蛮不就是带有一丝来自蛮荒时的腥气么。 费叔一跃而起,不错,这个蠕头蛮说的很有道理,自己方才便已嗅到了一丝淡淡的奇特味道,与尘世间的诸种气味儿都毫无相似之处,难道那就是“尸虫”的气息么? 牠转身匆匆朝树林中奔去,众人随后跟在了后面。 在一片残垣断壁的古老废墟前,费叔止住了脚步,猪鼻子在地上拱来拱去,最后停在了一株虬枝盘绕的古松树下,猪鼻仰起发出一阵兴奋的“哼哼”声。 何哲人惊讶道:“小巫,你嗅到了‘尸虫’?” 费叔使劲儿的点了点头。 “这是一座废弃的古庙,难道蛊人墓就隐藏在这下面?这完全不合风水呀。”他流露出极度的困惑。 “怎么样,老何,终于见识到唯物辩证法的威力了吧?”邢书记得意洋洋的说道。 何哲人没有搭腔,往手掌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急切的操起铁锄便开始刨土。时间不长,他就已经气喘吁吁,毕竟年纪大了体力有限。 “让我来。”邢书记接过锄头,双臂抡圆了刨下,他本就生得人高马大,再加上体内寄生着“蠕头蛮”,力量果真惊人,不多时便已掘进地下两三米深。 “咣当”一声响,铁锄仿佛刨在了坚硬物体上。 “且慢!”何哲人赶紧叫道,站在土堆之上借着月光探头望去,浮土中露出黧黑色的棺木,“这是阴沉木,其质坚硬无比,乃世间极为罕见之物。” 他跳下墓坑,伸手轻轻拂去上面的浮土,此刻才发现棺盖并未严丝合缝,而是有着稍许的错位。何哲人脸色微变,口中喃喃自语道:“莫非‘蛊人’早已经破墓离开了?” 邢书记嘿嘿两声:“打开瞧瞧不就清楚了。” 两人合力缓缓掀起沉重的棺盖,月光下,一具只有三尺多长的褐色骨骸静静的躺在那里...... 第四章 千年遗骸 迷离的月色里,那具如同孩子般大小的骨骸长有一颗硕大的头颅,光滑凸起的额骨,深陷的眼窝以及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显得怪异之极。 “难道这就是‘蛊人’,李世民第六个儿子李愔?”邢书记惊讶道。 “这还是个小孩子嘛。”可儿唏嘘不已。 何哲人跳入棺内跪在了骨骸旁,伸手轻轻扒开骷髅的嘴巴,从上颌侧取下一颗长长的牙齿,凑在月光下细瞧。须臾,他的面色蓦地突变,随即俯身拜伏在地,口中叽哩咕噜的念叨个不停。 “老何,你这是怎么了?”邢书记大惑不解。 何哲人幽幽说道:“这就是大洛莫,千百年来,他的下落始终是个迷,想不到却悄悄的死在了这里。” “你怎么认定这就是大洛莫呢?”邢书记提出疑问。 “古时僰人有打牙的风俗,将上颌一颗侧牙凿穿,镶嵌上狗的犬齿,喏,这就是了,”何哲人摊开手掌,褐黄色牙齿上明显的套着一颗尖利的狗牙,“而且僰族传说中的大洛莫身材矮小,是一个侏儒。” 众人沉默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如果这具骸骨是唐代僰族大巫师的,那么“蛊人”哪儿去了? 何哲人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方才棺盖并未盖严,看来李愔早已经破墓而出遁入尘世了,所以小巫才嗅不到‘蛊人’的狐臭味儿,墓中只残留着大洛莫的‘尸虫’气息。” 一阵凉风吹来,可儿打个激灵儿。 “‘蛊人’是何时出去的呢?”她问。 “能够从深埋于地下的墓穴中轻易逃出,看来果真是有些神通啊。”邢书记啧啧赞道。 “棺材内除了大洛莫的遗骸之外并无他物,古僰族的尸虫秘技,看来是真的无法寻回了。”何哲人长叹一声,面容异常悲怆愁苦。 “相公,”可儿心地善良,眼望邢书记央求说,“你再用那个神奇的‘辩证法’帮帮怪老头吧。” “可儿,”邢书记爱怜的看着她,口中说道,“辩证法是相当深奥的理论,简单地说吧,任何事物都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表面上来看,这古墓里面本应躺着‘蛊人’李愔,结果却是僰族的大洛莫,然而辩证法告诉我们,现象是个别、片面和多变的,有时甚至是假象,而本质却只有一个,你看这具棺木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可儿探头仔细瞧了瞧,疑惑的回答说:“好像比平常的棺材大一些,像是双人棺。” “没错,”邢书记赞赏道,“这具棺材是按两个人特制的,如此说来,当年药王孙思邈是将‘蛊人’李愔和僰族大巫师同时下葬,可是大洛莫为何要以死相陪呢?” “没人愿意以死相陪。”可儿摇了摇头。 “那么大洛莫很可能就是被谋杀的。”邢书记嘿嘿两声。 “僰人大洛莫法术高强,没人能害的了他。”何哲人嗫嚅着。 “那大洛莫就是自愿赴死的了,”邢书记断言道,“根据辩证法因果定律,因是唯有施术者的死,才可能有‘蛊人’新生的果,这就可以很好的解释僰族尸蛊之术为何没能流传下来。” “好悲壮啊......”可儿低声说道。 静静的,唯有山风轻拂,远处已经鸡鸣三遍,天就快要亮了。 “大洛莫的遗骸决不能孤零零的扔在这儿,老夫要带他回僰王山。”何哲人说着取下褡裢,开始小心翼翼的殓骨,从脚趾开始,一根根的褐骨轻轻的收入袋里,最后是那颗硕大的骷髅头。 费叔仰靠在土堆上,心里寻思着这帮人真是不知好赖,单是这副阴沉木的棺材,就价值连城了。 收殓完骨殖,何哲人爬出墓穴,眼眶湿润的望着费叔,不由得怅然长叹:“小巫,今天你终于了了老夫几十年的夙愿。” 黎明时分,大伙儿下山回到了黑水潭边的老宅,何哲人心情看来不错,放好褡裢后便去厨房忙碌起来,他想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餐。 可儿则自报奋勇的为小巫洗澡,这头宠物猪真是越看越喜欢,牠竟然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千年古墓,果然有些神通呢。 费叔浸泡在木盆温水中,可儿柔软的手指在其身上抓挠着,这令牠回想起在深圳洗三温暖时的惬意时光,唉,还是人类懂得享受啊。 早饭时,何哲人告诉大家,他准备与小巫一同前往宜宾兴文县僰王山黑帽顶,让大洛莫的骨殖回归故里。昨晚能够顺利的寻找到‘蛊人墓’,邢书记功不可没,因此允许他俩在其远行的这段日子里住在老宅之中。 “相公,‘僰王山’听名字就很是吸引人,我们也一起去玩儿一趟好么?”可儿有点舍不得小巫。 “可儿,就依你。”邢书记向来对可儿呵护有加。 何哲人婉言谢绝道:“此去僰王山一千多里路,携带僰族先祖的骨殖若是乘车则为不敬,所以老夫和小巫要徒步前往,翻山越岭十分的辛苦,恐怕你们难以承受。” “好啊,走着去最好了,沿途风景可以一览无余。”可儿拍起手来。 “是啊,老何,大家一路同行也不会感到寂寞。”邢书记呵呵说道。 何哲人苦笑了下,拿这俩神经病人真没办法,无奈只好同意了。 大家收拾了一天,准备次日清晨出发。 当晚,老何端上了铜火锅,热气腾腾,屋子里弥散着浓郁的麻辣香气。 “邢书记,”他的态度明显的热情了很多,“你们原先住在哪家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邢书记愣了一下。 可儿怀抱着小巫,闻言咯咯的笑了起来:“怪老头,什么精神病?你是说我们患了‘失心疯’么?” 何哲人面现尴尬之色,未置可否。 “精神病?”邢书记严肃的望着老何,正色道,“社会上的确有些人对我们共产党人不理解,但是真理往往是掌握在少数人的一边,就像是布鲁诺认为地球是绕着太阳旋转的,被世人认为是邪说,最后被烧死在罗马鲜花广场。五百年过去了,事实证明他的对的,真理在他一边。所以‘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无论采用何种方法,只要找出‘蛊人墓’就是好方法,难道不是这样吗?” 何哲人苦笑两声,夹起一片毛肚丢进锅中,左右涮了两下蘸着香油碟送入口中,岔开了话题:“涮毛肚时间要掌握得好,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数刚刚好,不老也不生,你们试试看。” 老何没想到邢书记竟然是海量,工夫不大,他已经喝干了好几瓶酒了。 费叔也不遑多让,‘咕嘟咕嘟’闷头畅饮,猪脸绯红。 是夜,月色迷离。 蟠龙山中,依稀得见一个身材矮肥臃肿的身影静静站立在土堆上,默默的望着新掘开的墓穴。许久,他抬头望了眼夜空,然后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老宅内,大家饮酒正酣,这时院子外传来“咚咚咚”的擂门声。 “这么晚了,又会是谁呢?”何哲人疑惑的将一块黄喉丢进嘴里,然后嘟囔着起身走出去。 “谁?”他站在院子里问道。 “借宿的。”门外低沉的嗓音,口音不像是外乡人。 “去别人家吧。”老何扭头便要回屋。 “咚咚咚......”木门敲的更响了。 “唉,什么人这么没礼貌?”老何气愤的拉开门闩。 月光里,一个矮胖身着灰黑色衣服之人站立在台阶上,佝偻着身子,颌下几缕稀疏的白胡子,看上去是个老人家。 “在下魏六禅,恳请兄台留宿一晚。”老者谈吐不凡,颇具古风。 何哲人素来对饱学之士有好感,可惜村里人大都文化程度较低,平日里不屑与他们交流。 “进来吧。”他引老者穿过院子,直接来到了客厅。 “哦,你们正在吃饭,多有打扰。”老者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众人,歉意的说道。 “魏兄应该还没吃晚饭吧,一起用餐如何?”老何邀请道。 “如此甚好。”魏六禅也不推脱,竟自坐下。 老何拿来酒杯,替老者斟满酒。 “敢问兄台如何称呼?”魏六禅拱手问道。 “老夫何哲人,阆中县政协文史委员,现退休闲赋在家。” “那么这两位呢?” “哦,他们也是途径此地来借宿的。”老何介绍说。 “咦,这猪在饮酒......”魏六禅不无惊讶的望着小巫。 费叔张开嘴巴打了个饱嗝,心中暗道,此人身上隐约散发出一股熟悉的气味儿,竟然与昨夜蟠龙山中嗅到的尸虫气味相同! 第五章 不速之客 魏六禅手持筷子探入沸腾的红油辣锅之中,熟练的搅动几下缠起一大卷鸭肠,飞速的送入口中,脖子一抻便囫囵个的吞了进去,嘴巴咂咂直响。 可儿惊讶的瞅着他的吃相。 此刻,邢书记才仔细的端详了下对方,此人身子肥胖,脖颈以及肚皮一层层的赘肉,皮色发暗且生有不少的赘疣,两只眼珠向外凸起,嘴巴奇大,外表像极了蛤蟆。 魏六禅旁若无人的伸筷捞起一大坨猪红,也不怕烫直接用舌头熟练的卷起吞食入腹,“吱溜”一声汁水四溅。 “同志,我们都是借宿在老何家里的客人,请注意一下文明用餐。”邢书记忍不住要批评几句。 “阁下何人?”魏六禅“吧嗒吧嗒”嘴唇问道。 “我是县委邢书记。” “哦,原来是此地的父母官啊,失敬失敬,”魏六禅放下筷子拱手道,“在下魏六禅,僰州人士,自幼贪食成癖,饭桌上多有不雅,还望见谅。” 邢书记愣了愣神儿,这人言语谈吐怎么听着怪怪的。 “相公,这人面相如蟾,吃东西亦是如此,真像是一只虾蟆。”可儿鄙夷的说道。 “呵呵,小姑娘说对了,在下小名就叫‘蛙儿’。”魏六禅笑眯眯的望着她。 “不碍事儿,不碍事儿,”老何赶紧出来打圆场,“魏兄方才说是祖籍僰州,莫非是僰族人么?” 魏六禅意味深长的一笑,并未作答。 老何见状不便深究,将桌前的笋片盘子推过去,说:“此乃本地最有名的阆中酸笋,魏兄可以品尝一二。” “呵呵,”魏六禅摇头晃脑道,“在下好血肉滋味之物,但凡生冷甜香来者不拒,唯不喜素食。”说罢,自顾自的伸筷在锅中翻动夹肉,风卷残云般旁若无人。 何哲人见状沉吟片刻,起身走进厨房内舀了一瓢生米出来,默默的倒在八仙桌上。 魏六禅望见这些生大米竟然喜不自禁,顿时将所谓宾主礼仪等抛诸脑后,直接伸手抓起一把便往嘴里填,仿佛是珍馐美味一般。 桌子上的气氛十分尴尬,可儿低声说:“相公,明日还要赶早启程,我们就去歇息如何?小巫,今晚也来同我们一道睡吧。”她抱着宠物猪不愿撒手。 老何未置可否,终于寻回了大洛莫的骨殖,按理说他的心情应该格外的好才对,但不知怎的却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回到西厢房,可儿悄悄耳语:“相公,妾身感到这个姓魏的老头好生奇怪,平常人哪有食生米和用舌头卷东西吃的?” 费叔在一旁点点头,还是女人心细,已经看出不对劲儿了。 “可儿,”邢书记则不以为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生活在底层的人民群众怪癖很多,譬如吃五毒的,你若见了会更加的吃惊呢。” “五毒?”可儿不解。 “‘五毒’就是蝎子、蛇、蜘蛛、蜈蚣和蟾蜍,”邢书记回忆道,“当年在农安县搞四清蹲点的时候,有位同志回来晚了,锅里已经无菜。他说不打紧,随手抄起一张山东大煎饼跳进菜园,掰颗大葱抓了只癞蛤蟆卷在煎饼里一口咬下,‘咕’的一声满嘴里喷血。” “好恶心啊。”可儿咯咯笑着。 哼,这脏东西连我们猪都不吃,费叔心道。 可儿随即严肃起来,悄声说道:“相公,本来外面水潭边蛙声不断,可自那魏老头来了之后就没了动静,甚至连蛐蛐螽斯也都不叫了。” “是么?”邢书记的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哼哼......”费叔在可儿怀里突然急促的吭唧起来。 窗外,月色迷离,成百上千只浑身湿淋淋刚从黑水潭中爬出来的虾蟆蟾蜍蜂拥越过老宅墙头,一窝蜂似的跳进了院子里...... 客厅内,就只剩下何哲人与魏六禅两个人了。 魏六禅放下筷子,抬起衣袖抹了下油腻腻的嘴巴,拍拍肥胖的肚皮一连打了几个饱嗝。然后突然间把脸拉下,冷酷的目光直视老何,口中缓缓说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兄台赐教。” “魏兄请讲。”何哲人面无表情。 “兄台登蟠龙山掘坟盗墓所谓何故?”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老何面色微变,心道昨夜之事此人是怎么知道的。 魏六禅淡淡道:“在下是中国民间古墓保护委员会的工作人员。” 何哲人闻言先是愣了下,随即冷笑一声:“哼,老夫还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个机构。” “兄台盗取墓中骨骸究竟意欲何为?”魏六禅凸起的蛤蟆眼紧紧瞪着对方。 “唉,老夫就知道此事绝不会善了的......”何哲人长叹一声,伸手入怀。 魏六禅四仰八叉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冷若冰霜,见对方自怀里抽出一把青灰色的桃木小剑不由得脸色骤变,口中说着:“原来兄台也是道中之人......”话未落音,嘴巴张开“噗”的声,一大块猪红疾射而出。 何哲人反应奇快,单手一推八仙桌身子侧移飘开,那块猪红裹挟着呼呼风声,“啪”的击在了后面的墙壁上爆裂开来,散落了一地碎末。 “咕”的一声,魏六禅的嘴里蓦地吐出根长长的鸭肠,蜿蜒着袭来,灵动如蛇。 何哲人此刻却再也避不开了,滑腻的鸭肠瞬间缠绕住了他的脖颈并逐渐收紧,那气味儿着实怪异。 但见青光闪动,那支小小的桃木剑竟然直接将鸭肠直接斩为两截,红油汁水溅了老何一脖领。 “嗯,果然有点道行。”魏六禅喉咙里咕噜两句,随即双手一按八仙桌,身子凌空跃起同时咧开嘴巴,粉红色的舌头闪电般飞出,隔空卷住那把桃木小剑劈手夺下,随即甩出“噗”的刺入木梁之中直没剑柄,其力道令人咂舌。 何哲人大骇,口中惊道:“你果然是尸虫!” 魏六禅哈哈狂笑不已,双臂振脱黑灰色的衣服,裸露出疙瘩瘤虬满是赘疣的上身,一脚踢翻八仙桌上的铜火锅,四肢趴伏在桌上,模样狰狞可怖。 何哲人倒退数步,急忙从怀中抽出一把折扇打开,扇叶上书满了红色的朱砂符箓。 “咕”的又是一声怪叫,魏六禅胸前的赘疣蓦地爆裂开来,十余股白色的浆汁径直射了过去...... 何哲人把牙一咬,挥动折扇罩住自己,紧接着扇叶上面的符箓红光闪烁,听得“哔哔啵啵”一阵乱响,面前升腾起白色的烟霭,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味道。他虽然头脸前胸等要害部位保护住了,但还是有几股喷溅到了衣袖和裤子上。那剧毒的白浆瞬间蚀穿了棉布,皮破肉烂。 何哲人清楚自己的这点微末道术抵不过尸虫,于是忍着剧痛转身便逃,刚刚冲出房门便忽觉眼前一花,月光下,无数只蟾蜍黑压压的聚集在院子里,红红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自己...... 魏六禅冷笑道:“还想跑么?” 何哲人默默的转过身来,长叹一声道:“你究竟想要怎样?” “凡盗蟠龙山古墓者,杀无赦!”魏六禅恶狠狠的说。 “岂有此理,”这时院子里传来愤怒的斥责之声,“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凡触犯国家法律者自有政法机关去处理,怎能擅自动用民间私刑?” 月光下,邢书记大义凛然的站立在院子中,尽管四周都站满了虾蟆蟾蜍,但其伟岸的身躯岿然不惧,颇具英雄气概。 西厢房窗内,可儿抱着宠物猪紧张的观望着。 “原来是县委邢书记,”魏六禅狂笑起来,“哈哈,正好让在下一网打尽。” “邢书记,你们与此事无关,带着小巫速速离开此地。”何哲人忍痛绝望的叫道。 “老何,当人民群众遇到危险时,作为共产党员又岂能能临阵脱逃呢?” “这家伙是千年尸虫,老夫已然不敌,你们又何苦白白的搭上性命?”何哲人顿足说道。 哦,原来是‘尸虫’,不知道和蠕头蛮相比,谁的道行更高?邢书记心里寻思着。 “咕咕咕......”魏六禅嘴巴咧开,发出了一长串的怪鸣。 院子里的虾蟆蟾蜍闻声而动,铺天盖地的朝邢书记的身上蹦,瞬间便爬满了一身,癞癞嘟嘟就像是个巨大臃肿的人形虾蟆。 这邢书记原本就是远古蠕头蛮寄生之宿主,这些乡下普通的癞蛤蟆又岂能奈何得了他?但见其身负层层叠叠摞起的蟾蜍却仍旧一步步的朝着大厅前走来。 魏六禅见状颇感诧异,于是四肢猛然间弹跳而起,像是一只巨大的虾蟆,斜刺里凌空窜出屋来,潇洒的落在了邢书记的面前。 “好,在下就先送你上路去吧。”话未落音,但见魏六禅嘴巴一张“唰”的射出粉红色的长舌缠住了邢书记的脖颈并迅速勒紧...... 第六章 尸虫 “咯咯咯咯......”一阵骨骼爆响之后,邢书记的脖子蓦地伸长了两米有余,随即扭过头来张开血盆大口闪电般咬下。 魏六禅大惊失色,哪曾想竟然会出这等变故,急忙撤回舌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听得“喀嚓”一声脆响,他的脑袋硬生生的被咬去半拉,鲜血迸射,一只凸眼珠子滚落下来,尸身随即倒扑于地。 此刻,何哲人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邢书记如同长颈鹿般的脖子,简直是目瞪口呆,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此刻院子里的那些虾蟆蟾蜍等迅即四散逃窜,笨拙的翻过围墙“噗通噗通”的跳入黑水潭中,激起一阵阵的涟漪。 西厢房门打开,费叔一马当先的冲出,逮住了几只跑得慢的虾蟆,四蹄一阵踩跺将它们踏成了肉泥。 “相公好威猛!”可儿笑吟吟的走出来,大加赞赏。 直到这时,何哲人才刚刚缓过神儿,结结巴巴的说:“邢,邢书记,你是......” “咯咯”几声,邢书记缩回了脖子,神色自如的微微一笑谦虚道:“雕虫小技而已,自古邪不胜正嘛,辩证法说假象经常以多变的形态呈现在表面,而本质却只有一个。” “那本质是,是什么?” “呵呵,”邢书记和蔼的笑了,平易近人的柔声说道,“透过现象看本质,站在你面前的其实就是一名真正的、优秀的、合格的县委书记。” 何哲人恍惑不解的望着他。 可儿端来一杯凉水递与邢书记,恭敬说道:“请相公漱口。” 邢书记接过漱了漱口,将血水吐在了地上。 “老何,你说这魏六禅是‘尸虫’,此话怎讲?”他有意岔开了话题。 何哲人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你们知道蛊毒,这毒是死的,而蛊乃是活物。僰人‘尸蛊秘技’中的三尸九虫,其中第六虫便是胃虫,其形如蟾,好血肉滋味之物,爱吃泥炭、生米、盐姜等物,所以老夫以生米诱之,魏六禅果然露出了马脚。” “怪不得呢,虾蟆蟾蜍便是以舌头卷来东西吃的。”可儿在一旁恍然大悟道。 “昨夜我们刚刚找到蛊人墓,今夜便有尸虫寻来,牠是如何得知的?”邢书记提出了疑问。 “尸虫的嗅觉也是极敏感的,定是追踪大洛莫的遗骸找来的。”何哲人分析说。 费叔的脑袋在魏六禅的尸身上拱来拱去,最后衔出了一个皮夹子交给可儿。 “小巫好聪明,”可儿赞道,随手翻看里面有些百元的人民币以及身份证件和一张机票。 邢书记拿过来细瞧,不免有些吃惊:“这张机票日期是今天早上由京城首都机场起飞的,身份证名字是魏六禅,生于1931年,家庭住址是京城东城区景山前街4号。” “京城来的?”何哲人疑惑道。 “魏六禅的嗅觉再敏锐,也不可能在数千里之外的京城就闻到气味儿吧?这里面定然有古怪。”邢书记断言。 众人想到此,不免有些愕然。 “老何,魏六禅此番前来究竟要干啥?他为何要致我们于死地?”邢书记疑问的目光望了过来。 何哲人摇摇头:“老夫也不甚明了,他只是追问‘盗取’骨骸的目的,另外还说‘凡盗蟠龙山古墓者,杀无赦’,这话你们也都听见了。” “嗯,老何你的伤怎样了?”邢书记瞥见他被蚀穿的衣袖和裤子关切的问。 “不碍事,只是皮肉伤,老夫有止疼生肌的金创药。”何哲人说罢返回屋内清洗伤口上药,此刻,他已然断定邢书记两口子绝对不是精神病人了。 邢书记将魏六禅的机票和身份证揣进怀里,还有那些钞票正好可以留着路上花,尽管是些不义之财,但取之有道也未尝不可。至于自己方才杀了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魏六禅既然是个虫子,大虫吃小虫,自然界不就是这样进化来的么。 费叔在一边冷眼旁观,心道这魏六禅的来头似乎不小,此事牵涉到了京城,“大隐隐于朝”,京畿向来乃藏龙卧虎之地,历朝历代莫不如此,这点自己体会最深。尸虫虽然已死,但这不过仅仅是个开端而已,往后必定危险重重,单凭邢书记与何哲人是绝对应付不了的。蠕头蛮一个回合便咬掉了魏六禅半拉脑袋,这完全是侥幸而已,若是凭真实功力,邢书记根本不是尸虫的对手。自己的目的是蓝月亮谷,何必搅到这场不明不白的恩怨中去呢?弄不好恐怕小命不保,得想法子吓退邢书记与可儿,以便早日返回到虚空中去。 何哲人上药包扎好伤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爬上八仙桌伸手将刺入木梁中的桃木小剑用力拔下。唉,江湖之中奇人异士多不胜数,自己隐居在这阆中小城多年,“蜀中隐士”自视清高,可是这点微末道行连只尸虫都对付不了,若不是邢书记援手,后果不堪设想啊,惭愧,实在是惭愧。 “相公,这具丑陋的皮囊如何处置?”可儿笑吟吟的问。 “不能留这儿,在俗人眼中这毕竟是一条人命,再者以防他的同党寻来老宅,因此必须扔远点。”何哲人走出来谨慎的说道。 “不错,”邢书记略一思索,立刻便有了主意,“本书记连夜背着魏六禅上山,就葬到‘蛊人墓’中如何?” “嘻嘻,相公好顽皮。”可儿拍手赞成。 何哲人也点点头,这个主意可行。 “老何,你受了伤多有不便,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邢书记说完伸手抓起尸体负于肩上,拎着把铁锨出门而去,可儿抱着费叔紧随其后。 何哲人望着邢书记远去的背影,不仅由衷的长叹道:“真是一名好官啊。” 月色清凉如水,山林间静悄悄的,只闻草丛中蟋蟀与螽斯低鸣。 蟠龙山蜿蜒的小道上,护林员平老汉背着一支破鸟枪,攥着手电筒正在巡山,走到古庙遗址前惊讶的发现高高的土堆,揿亮手电照下去,发现了墓穴中那具开启的棺木。 盗墓!他顿时惊觉了起来,四下里望去未见人影。 “奇怪,这棺材怎么这么大呢?”平老汉望着空空如也的偌大棺木,疑惑的自言自语道。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山脚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平老汉是老护林员,巡山几十年经验老道,立即感觉情况有异,于是赶紧关闭手电筒取下鸟枪隐身到了松林之中。 月光下,一个高大臃肿的身影出现了,待到近前才看清原来是个男人驮着具赤裸着上身只有半拉脑袋的死尸,那人身后还跟随着一年轻女子,怀中抱着头黑毛小猪崽。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平老汉躲藏在一株粗大的古松树后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 “噗通”一声,那人将死尸丢进了棺材中,随即跳下墓穴阖上了棺材盖,然后跃上来手持铁锨开始填土。 “相公,如今阳间的尸虫怪兽还真是不少,妾身真的是大开眼界。”那女人娇滴滴的说。 “可儿,俗世其实并不太平,自改革开放以来,原本蛰伏着的妖魔鬼怪逐渐现身,京城里面尤其多。”男人边铲土边解释着。 邢书记一面填土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魏六禅的身份证和那张机票扔在了棺材旁,心中寻思着这好歹也是尸虫的遗物,还是物归原主吧。 树后的平老汉听到二人的对话更加惊恐不已,这完全是阴间的鬼魂在交谈......他紧握鸟枪的手在瑟瑟发抖。 墓穴很快的填平了,那两个“鬼魂”相视一笑,携手走下了蟠龙山。 许久,平老汉僵硬的身体才逐渐缓过劲儿来,四肢可以活动了,他扭头一路仓惶的逃回了阆中城外的家,颤抖着双手拴紧了屋门,此刻仍是惊魂未定。 “老头子,遇见鬼啦?”老伴儿在被窝里不满意的唠叨着。 平老汉连喘几口粗气,然后忐忑的回答说:“没错,真的是遇见鬼了,一男鬼和一女鬼,还有一头小猪鬼。” “我看你是撞邪了。”老伴儿嘴里嘟囔道,翻身又睡去了。 平老汉整个下半夜都没敢合眼,生怕那一对鬼魂发现他曾在树后偷窥,一直心惊胆战的熬到东方破晓,饭也没吃就进城了。 老汉的儿子名叫平原,是阆中城法院的一名年轻的见习法官,前不久与其相处多年的女友舍他而去,令其悲愤难平,甚至都有了自杀的念头。 早上,平原早早的来到了办公室,郁郁寡欢的坐在写字台前,目光望着抽屉里女友含笑的照片,心中凄凉如斯。 “铃......”电话响了,他抓起话筒,听出了那是父亲的声音。 “小原,爹有急事找你。”平老汉急促的说道。 “上来吧,我在办公室。”平原叹息了一声,撂下电话。 办公室内,平原听完了老爹的讲述,忍不住抢白道:“爹,我是法官,这个世界上哪儿来的鬼魂,你在说胡话吧?” 平老汉闻言胡子一翘生气了:“小原,这是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千真万确啊。” “爹,阴间的鬼魂跑到阳间来埋尸首,说出来谁会相信?快别烦我了。”平原皱起了眉头。 “走,”平老汉气呼呼的抓起了儿子的胳膊,“你跟爹去蟠龙山,到时候就会相信了。” 平原捱不过老爹的执拗,虽不乐意但也无奈的只有跟着跑一趟了。 第七章 蟠龙山 清晨的阳光洒在了蟠龙山上,林中升腾起白色的雾霭,平老汉爷俩一路急匆匆的攀上锯山垭。 “就是这里,”平老汉气喘吁吁的指着古庙遗址内,手里拿着刚从家中取来的铁锄和铁锨,口中说道,“瞧,这土是新填埋的,还有潮湿气儿呢。” 平原蹲下身子,伸手捏起一撮黄土仔细的观察着,还凑到鼻下闻了闻,果然嗅到一股新鲜、潮湿的土壤气息。 “爹,这土倒是新翻上来的,但也说明不了啥呀?跟你讲的鬼魂有什么关系?”平原仍旧是不相信。 平老汉气得一句话也不说了,抓起铁锄就开始刨土,反正大白天鬼魂绝对是不敢出来的,若是此事儿不弄个明白,恐怕从今往后夜里巡山再也不敢经过这儿了。 平原摇摇头,他深知自己老爹的脾气,无奈也抄起铁锨一同掘起土来。 约莫大半个时辰,听得“咚”的一声响,铁锄刨在了硬物之上。 “瞧,这绝对是以前的东西,现在哪儿还有这样结实的棺木。”老爹揩了把汗,累得实在是不行了。 清掉浮土,露出了黧黑色的棺材盖板,不错,当今人们都是采用杉木来制作棺材,这种木料可从来都未曾见过,“嗯,真的是一座古墓呢,若是这样,需要通知文物部门才行。”平原气喘吁吁的说道。 “小原,等你见到里面的尸首再通知不迟。”平老汉扔掉铁锄,战战兢兢的望着棺材,想要挪开盖板却又不敢动手。 平原一咬牙,罢了,先开启棺材瞧瞧再说,若是真有文物之类的再通知有关部门不迟。 父子俩相视一望,最后下决心一起动手,轻轻的移开了沉重的棺材盖板。 棺材内空空如也,根本不见什么赤裸着上身的尸首,更没有什么文物之类的东西,唯见一条黑色涤纶长裤和黑色的三节头皮鞋,还有一只缺了半边脑袋灰绿色硕大的蟾蜍静静的躺在那里...... 两人都呆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平老汉瞠目结舌道,“我明明看见那鬼魂将尸首抛进棺材里的呀?” 平原嘿嘿冷笑了两声:“老爹,根本就没有什么尸首,这些都是你臆想出来的,今后还是辞了这份守林员的工作吧,好好在家颐养天年不好么?省得整天里胡思乱想。” 平老汉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具大蟾蜍尸体,仿佛痴呆了似的,口中喃喃的也不知嘟囔些啥。 平原扶着神志恍惚的老爹来到松树底下坐着,然后自己扣好棺材盖抄起铁锨填土。不经意间,他瞥见棺材旁的土壤中似乎露出有一角白色的纸屑,于是跳下墓穴扒开来看,原来竟是一张崭新的机票。 “魏六禅......”他口中轻声念道,上面的航班日期竟然就是昨天清晨! 平原大吃一惊,这座古墓年代久远,土中竟然出现有昨日的机票,看来必是昨晚填土之人遗落其中的。他顺手又用铁锨又翻了翻,土中露出来一张身份证,持证人正是魏六禅。 “爹,你说对了,昨晚确实有个名叫魏六禅的人来过这里,唯一对不上号的就是没有发现你说的那具残缺尸体。”平原跳上来歉意说道。 平老汉看完身份证上的照片,摇了摇头:“昨晚的‘男鬼’不是他,月亮底下爹瞧的真切,他的年龄顶多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相貌也是截然不同。” 日升三竿,已经快要到中午了。 “要不要去县局报案?”平老汉问。 平原思索道:“爹,古墓是空的,也没有尸首,去报案说什么呢?说发现‘鬼魂’谋杀弃尸么?我看咱们还是掩埋好墓穴先回家吃饭,这事儿需要好好的琢磨琢磨再说。” 墓穴填平后,两人扛起锄头和铁锨朝山下走去,拐过山垭就看得到自家的那个村庄了,远处田埂上走着三三两两收工的农民,他们都是回去歇晌吃午饭的。 回到自个家中,见灶房里已经升起了浓浓的炊烟,孩子平日里住在城内很少回来,今日平大妈特意做了水煮鱼给儿子打牙祭。 吃饭时,老伴儿仍旧不忘数落着平老汉:“昨晚你爹像是丢了魂儿似的跑回家,还什么男鬼女鬼小猪鬼,我看他是脑壳坏了。” 平原一面吃饭,心里寻思着此事儿十分的蹊跷,老爹并非是空穴来风,那张机票和身份证说明昨晚蟠龙山上的是人而不是鬼,名叫魏六禅,来自京城。 平老汉默默的瞅着桌上的饭菜没有动筷,口中嗫嚅着什么,两只眼睛有些发直,他还沉浸在昨晚的震惊之中。 “爹,这件事儿先不要报案,也别对外人讲起,我下午先要调查一下这个名叫魏六禅的人。”平原叮嘱道,看来这事若不弄个水落石出的话,老爹的精神状态就难以恢复。 下午回到法院后,平原即刻给京城的同学徐华声打了电话,此人是他在政法大学读书时的同学,广东客家人,聪明机智,不但学业名列前茅,就连军体科目也都拿第一,毕业后分配在公安部刑侦局工作。 “华声,我是平原......”寒暄了几句后,平原要求其帮忙查一下魏六禅这个人,并告知其身份证号码和那张机票单号,“没错,地址是东城区景山前街4号。” “这是个什么案件?”徐华声问。 “还只是一条线索而已。”平原回答说。 他锁好办公桌,走出了阆中法院大门,直接奔蟠龙山而去。 魏六禅尽管与老爹昨晚所见之人相貌不同,但其毕竟是唯一的怀疑对象。他昨天早上七点十分乘坐首都机场飞往成都的航班,最迟中午前抵达,然后乘汽车来阆中,路程大约不足三百公里,傍晚便应该到了。若是依老爹所见,一个外乡人人生地不熟,能够先登上蟠龙山找到那座古墓,然后掘开墓穴再去杀人弃尸并加以掩埋,算下来这时间可是够紧张的了。所以此事必是预谋在先或是此人非常熟悉当地的情况,也许那个名叫可儿的年轻女子就是本地人,但农村里戴眼镜的妇女可是不多见。 还有,那女人怀抱着小猪崽儿,绝对不可能是远道而来的。 虽然老爹看见的那具半拉脑袋死尸不翼而飞,但那条涤纶裤子和黑色皮鞋则是真实存在的。 距蟠龙山古墓最近的就是自个家的村庄了,昨夜之人老爹并不认得,因此绝非本村人。除此之外,距离较近的是松林堂,那是一个小自然村,大约只有十余户人家,打听起来应该比较容易,想到此,平原出了阆中城直奔松林堂而去。 古蜀道旁,松柏苍翠,一潭碧水,林间隐约露出茅屋的檐角,村中偶尔闻见几声犬吠,松林堂的确是一个恬静自然的所在。 平原走进村子,掏出魏六禅的身份证挨个农户问过去,让那些在家里做杂事儿的婆娘们仔细的辨认,但都说从未见过。他继续询问着,最后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口蹲着一只大笨狗,正是卖八眉猪崽儿给何哲人的那家农户。 农妇正在院子里喂猪,见有客人进院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我是县法院的,请问大嫂可曾见过此人?”平原问道。 那农妇看了看身份证上的照片,然后摇了摇头。 看来这村子没戏了,平原沮丧的想着,他的目光落在了猪圈里,一窝白白胖胖的小猪崽儿正挤在一起吃奶,老母猪“哼哼唧唧”的十分悠闲惬意。 “大嫂,你养的这种白毛猪是什么品种?”平原不经意的问道。 “这是杂交的长白猪,长得可快了,就是贪吃,现在所有人家都养这种猪了。”农妇笑吟吟的答道。 “黑猪呢?” 农妇摇摇头:“早就淘汰了。” “一只都没有了么?” “没有。”农妇想了想,肯定的回答道。 “不对,还有一只小黑猪崽儿。”这时,一个稚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了出来。 平原心中一凛,急忙回头望去,院门口站着两个七八岁背着书包的小男孩儿,像是刚刚放学归来。 “你说还有一只黑色的小猪崽儿?”平原赶紧追问道。 “是啊,前天在山上捉的,牠把给祖宗上供的鸡和肉都给偷吃了。”小男孩儿认真的说着。 此刻,农妇的面容微微一红,瞪了孩子们一眼。 “那猪崽儿现在哪儿?”平原急切的问。 “爹和娘给卖了。”小孩子一脸惋惜的模样。 平原询问的目光重又回到农妇的身上。 “嗯,是这样,”农妇不好意思的解释着,“那只猪崽儿偷吃了祭祀的供品,抓住后卖给了老何。” “老何?” “是个鳏居的老头,一个人住在黑水潭边的那幢老宅子里。”农妇解释说。 平原疑惑着皱皱眉头,方才自己一路寻访过来没见什么老宅,看来肯定是漏过了。 “我带你去。”两孩子自告奋勇。 黑水潭边的松林很是茂密,掩映着一座青砖老宅,年代久远,给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老宅门廊下,厚重的两扇木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只大号的铁锁。 “‘老棺材瓤儿’总是在家的呀,怎么锁门了呢?”两孩子面面相觑。 平原等候了片刻,仍不见屋主人踪影,无奈只得先返回城里,傍晚下班前,他走进了阆中县法院。 “喂,华声么?我是平原,托你的事儿打探清楚了么?” “这个魏六禅可是有点问题哦......”电话里徐华声停顿了下,然后问道,“你可知道东城区景山前街4号是什么地方吗?” “怎么了?”平原颇为诧异。 “那是故宫......” 第八章 踏访 “你说什么,是故宫?”平原愕然不已。 “没错,东城区景山前街4号正是故宫博物院,过去的紫禁城。” “怎么可能?”平原疑惑道,“难道身份证是假的。” “嗯,肯定是伪造的,现在身份证造假的事儿多了去了。另外首都机场也证实魏六禅确实登上了七点十分飞往成都的航班,此人肯定是有问题,到底是什么案子,可否说来听听。”徐华声似乎饶有兴趣。 平原犹豫了一下,自己这位同学智商是班级里最高的,请他帮忙分析一下也好。 “事情还得从昨夜说起,我老爹是蟠龙山上的护林员......”平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的述说了一遍。 “等等,”徐华声仿佛想起了什么,紧接着问,“你说那个‘女鬼’名叫可儿?” “是啊,老爹听那个‘男鬼’就是这么叫她的。”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前年国家文物局大楼内发生了一起盗窃古尸案,作案者是一名姓邢的县委书记,同案犯里有名年轻女子,局里内部通报证实其名字就叫‘可儿’,此案列为公安部十大要案之一,至今未破。” “哦,昨晚的事也是与古墓有关。”平原闻言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你再描述一下那名‘男鬼’的相貌。”徐华声急切的说着。 “此人身材高大魁梧,仪表堂堂,口音亦非本地人......”平原回忆着老爹说过的话。 “像是哪儿的口音?” “北方人。”平原肯定的答道。 “那就对了,邢书记正是操着一口东北话,”徐华声显得兴奋莫名,“平原,此事先不要对外人讲,我正好有十五天的探亲假,暂且就不回广东了,直接赶来阆中,你我同学联手兴许能够破获这起震惊全国的要案呢。” “好的,我再去一趟松林堂,循着那头小黑猪崽儿的线索查一查。”平原撂下电话,心中踏实了许多,这个徐华声头脑机敏过人,他能来是再好不过了。 次日清晨,平原身着便服出阆中城再次来到了松林堂。 黑水潭边,那座青灰色的老宅大门上仍旧挂着铁锁,难道那位鳏居的老头出远门了?他来到廊下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听了好一会儿,没发现里面有小猪崽儿的叫声,院内静悄悄的无一丝动静。 他走下石阶,还是先去村民家走访一下,按常理说屋主人出门应该对邻居们多少会有所交代吧。 “这老头子脾气古怪的很,从来不和大伙儿多说一句话,他才不会同我们打招呼呢。”村里人如是说。 平原遍访了十余家农户,谁都不知道这老何去哪儿了,除了昨日那农妇家,其他人甚至连小黑猪崽儿的事儿也不知道。 他悻悻的走回到了黑水潭边的老宅门前,呆呆的望着那铁锁发愣。 眼下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蟠龙山上刚刚出事儿,这老何就不辞而别,时间上如此的巧合,不得不引起警觉,此人嫌疑甚大,若没有参与其中,起码也应该知道点什么。 “喂,你在那儿做啥子?”身后有人问道。 平原回过身来,见一村民赶着驴车经过黑水潭边的小路。 “我找老何,可他屋头锁着门,不知去哪儿了。”平原回答说。 “哦,老何回老家了。”那人便走边说着。 “你是怎么知道的?”平原赶紧上前追问。 “昨天去天宫乡赶集,在豆花店吃午饭的时候正巧遇到了老何,他正坐在那儿喝豆花,听他说是要回老家去。”那村民回答说。 “他是一个人么?”平原又问。 “不,同行的还有一男一女,那女人也不怕脏还抱着个小猪崽儿......”村民呵呵笑了起来,“那猪崽儿竟然趴在桌上喝麻辣豆花,围了好多人在看呢。” “是黑毛猪崽儿么?” “是啊,怎么,你见过他们了?”村民诧异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平原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进一步追问道:“老何的老家在哪儿?” 村民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他人脾气挺怪,不大爱说话。”边说边赶着驴车走远了。 天宫场离这约五十里,位于阆中城西南方,既然老何等人在蜀道上步行,说明其老家离那儿并不远,否则肯定会乘车而行。现在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去处,余下的事情就好办了,平原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兴冲冲的赶回了法院,通过城郊派出所很快便了解到松林堂那所老宅屋主的身份情况。 何哲人,现年七十岁,籍贯四川省宜宾市珙县,原工作单位阆中县政协,职务是文史委员,退休后鳏居在松林堂的那所老宅里,没有任何犯罪前科。 珙县?那可远去了,足足有一千多里地呢,平原暗自吃了一惊。 傍晚时分,平原到汽车站接到了风尘仆仆的老同学徐华声,然后两人直接回到了蟠龙山下的老家。 平大妈特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儿子的同学大老远的从京城跑来,可得好好招待一番。 徐华声静静的听完平老汉的叙述,沉默了好久。 这所谓的“男鬼”和“女鬼”应该就是邢书记与可儿,这对雌雄大盗自京城作案后,曾在湘西沅陵县境内短暂的露过面。两年来,公安部竭尽全力侦破此案,但始终没有任何进展,这二人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叔,前天夜里见到的那一男一女绝对不是鬼,而是公安部通缉的要犯,我们已经抓捕他们快两年了,想不到却在阆中被您偶然发现了。”徐华声安慰着平老汉。 “华声,他们都犯了什么案?”平原想要多了解一下背景情况。 “89年夏天,京城发生了一起特大案件,三名嫌疑人深夜闯入位于朝阳门北大街的国家文物局大楼内,盗走了一具罕见的千年古尸。此事非同小可,被列为当年公安部十大要案之首,令人不解的是盗窃首犯竟然是一名失踪的前县委书记。”徐华声介绍着案情。 “县委书记?”平原仍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根据国家文物局的监控录像显示,此人正是失踪多年的吉林省农安县委的邢书记,同案的年轻女人最后被证实名叫‘可儿’。去年,湖南省湘西的沅陵县抓获了三名盗窃珍贵野生保护动物的嫌犯,经比对公安部通缉令,发现其中两人正是邢书记和可儿。” “后来呢?” “可惜给他们跑了,整个过程不但复杂而且极富戏剧性,总之这事儿令湖南警方颜面扫地。”徐华声从携带的背囊中取出一份当年的通缉令,递给了平原。 “请大叔辨认一下,像片截取自监控不是很清晰。”他说。 平老汉戴上老花镜凑在灯光下端详了老半天,最后指着邢书记和可儿照片肯定的说:“没错,正是那‘男鬼’和‘女鬼’。” 徐华声点了点头,叮嘱道:“平大叔,此事暂且先不要报案,更不要对外人泄露,我和平原两人私底下进行调查,等找到疑犯的落脚处后直接报公安部。” “你们两个人会不会有危险?”平老汉担心的问。 “放心吧,我保证平原兄不会有事的。”徐华声信誓旦旦的说道。 酒过三巡,平原已经微醺,徐华声则面色如常。 “还是你们公安的酒量大啊。”平原由衷的佩服道。 徐华声若有所思:“你说何哲人的籍贯是宜宾珙县,但村民却在天宫乡的豆花店里见到他和两名嫌犯,那儿距离此地五十里,可宜宾却是在千里之外,而且可儿还带着一只猪崽儿同行。” “没错,按常理说,阆中县汽车站四通八达,往来川南的车票也不贵,没有理由步行前往宜宾啊。”平原不解的说道。 “如果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去宜宾呢?”徐华声思忖道。 “嗯,所谓‘回老家’,也许就是个借口,骗骗村里人的。”平原的语气也似乎较为肯定。 徐华声抬眼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夜空,缓缓说道:“不过这对雌雄大盗行踪诡秘,最善于声东击西,绝不可以常理度之。这样吧,我们明天一早就动身赶往天宫乡。” 次日清晨,两人身着便装来到了阆中县城汽车站,乘坐早班车前往天宫乡。 天宫乡是阆中县辖下的一个小集镇,周边九山环绕平坝,凤鸣河与嘉陵江西河蜿蜒绕过,正中间有一大石台,恰似一顶圣冠。此地势在堪舆术中甚为有名,称之为“九龙捧圣”,是世间的罕见风水宝地。 当年唐代著名风水大师火山令袁天罡和太史令李淳风晚年便隐居在此作《推背图》,预测了中原两千年间的政局风云变幻,誉为“东方千古奇书”,可惜至今尚无人能解。 “瞧,那边五里台山上和观稼山的半山腰,便是袁天罡和李淳风的墓穴所在,两墓遥遥相对。”平原手指着前方介绍着。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前行,一面浏览者山川景致,最后找到了村民所说的那家豆花店。 “两位吃些什么?我们店里最有名的就是‘天宫豆花’了。”店主上前热情的介绍着。 “来两碗豆花,一碗要辣子,另一碗不要放。”平原说道,他晓得广东人不喜食辣。 店主很快便端来两碗豆花,平原的那一碗上面漂浮着厚厚的一层麻椒油,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老板,听说前天中午有头小黑猪崽儿也在你们店里喝豆花?”平原用本地话询问道。 “是啊,”店主呵呵笑起来了,“那小猪神了,一下子喝了八大碗麻辣豆花呢。” “我们是报社记者,听说这事儿后想要采访一下,猪的主人是住在这附近的吗?”徐华声在一旁插话。 店主摇摇头说:“那对男女是北方人,而同行背竹篓的老头则是宜宾一带的川南口音,以前都没见过。” “他们吃过饭以后去哪儿了?” “沿着蜀道往南走了。” “没有乘车么?” “是步行。” 第九章 大西客栈 自从那夜杀死尸虫魏六禅之后,何哲人就已经觉察到了危险的来临,等到邢书记和可儿从蟠龙山上下来,三人便迅速拾掇好行装,连夜匆匆的离开了松林堂,一路南行直奔僰王山而去。 何哲人虽然已年近七十,但却脚力非凡,这与其修练僰人偏门的功法有关,而那邢书记本就是蠕头蛮宿主,可儿则鬼魂一个,自然更是不在话下。 尽管仓促出走,星夜赶路,但童心未泯的可儿依旧是兴致勃勃。宠物猪小巫十分的听话,依偎在其脚前脚后,时而欢快的奔跑,时而回眸凝视着可儿,真的很惹人垂怜。 费叔心里却是在想,只要能取悦于可儿,就能同他们一同回到蓝月亮谷,所以当务之急是处处讨她的欢心。 数日后黄昏,他们来到了西充境内的多扶镇。 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最后寻到一家偏僻的名为“大西”的小饭馆,刚一跨进门便闻到一股麻辣鲜香之气。 “三位要吃点什么?”店内老板娘满脸堆笑的打起了招呼,“我们这儿可是最正宗的西充腊肉火锅店,历史悠久,别看店虽小,但大都是南来北往的回头客,味道绝对的正宗,只要尝上一口就晓得了。” 四周墙壁上挂着拙劣的山水画,黝黑的八仙桌,长条木板凳,粗瓷大碗以及筷筒,看着倒也是古色古香。 “嗯,颇有过去封建社会的装饰风格,虽然看着粗糙了些,但也反映了当时劳动人民的真实生活嘛。”邢书记一坐下便开始品头论足。 “哎呦,这位老板好趣致,等下品尝了小店的腊肉火锅就更有雅兴了。”老板娘笑吟吟的款款说道。 不多时,腊肉火锅端上来了,热气腾腾,香辣袭人。 西充腊肉火锅果然与众不同,锅分三层,上层是腊香肠、腊心舌等盘子菜,中层半肥半瘦的腊肉形似排骨,俗称“骨排肉”,底层则是新鲜的蔬菜和豆腐、粉丝等,看上去赏心悦目,未动筷已口水先流。 “哇,真香啊。”可儿赞不绝口。 “哼哼......”此刻费叔鼻子拱的老高,早已是垂涎欲滴,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几位有所不知,西充腊肉火锅相传始于皇帝时期,流行于汉唐,精于宋,盛于清,历史悠久。清同治元年,西充训导刘洪典曾作《竹枝词》赞曰‘喜逢嘉客火锅烧,也喜鸡豚味最饶。’腊肉火锅乃是用种种腊肉,加之时令蔬菜和适量的肉汤调制而成。锅中荤素搭配,有菜有汤,著名的有‘四碗火锅’、‘七碗火锅’和‘九碗火锅’,历来在我天府之国享有盛誉。”旁边桌上刚刚落座的一位热心老者夸赞道。 邢书记转过头去,此人一身藏青色中山装,上衣口袋里别着一支大号钢笔,满面红光,中气十足,鬓发斑白,像是一位耆年老干部。 “老同志,”邢书记见状不由得肃然起敬,“请问您是......” “呵呵,”那人爽朗的笑了,“我姓费,是一名离休干部,嗯,叫我费老就可以了。” 邢书记心中盘算着眼前这位“费老”相貌威严,估计他原来的职务一定高过自己。 费老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谦虚的自我介绍道:“费某离休前也是一名省委高级干部,虽然现在闲赋在家,但是作为一名党员,‘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嘛,所以时常到处走走转转,考察一下地方上的民情舆情,也好为政府提供一些决策上的依据。” 省委高级干部?那可比自己这县委书记大多了,邢书记于是恭恭敬敬的邀请道:“费老,您还没吃晚饭吧,若不嫌弃,就请过来一同用餐如何?” “这不太好吧......”费老面上显得有些踌躇。 “没关系,都是革命同志,邢某曾经担任过一个产粮大县的县委书记。”邢书记颇为自豪的说道。 “哦,那好,我们正好边吃边谈,聊一聊国家农业方面的一些问题。”费老欣然接受了,移步过来坐在了邢书记的对面,扭头瞥了一眼可儿膝上的小巫,端起了酒杯。 “这两位是......”他的目光和蔼的望向了老何和可儿。 “这是我爱人,”邢书记指着可儿说道。 “哦,很年轻嘛,长得也很正派。”费老打量端详着她。 “这位老何是阆中......”邢书记接着介绍。 “早已退休多年,不值一提,呵呵。”老何赶紧抢过话头,担心邢书记嘴快什么都说。 费老目光扫过老何脚边的竹篓,那里面撂着个褐色的土陶坛子。 此刻,费叔眯缝两只小小的猪眼警惕的盯着费老,心想,这恐怕又是一只尸虫,那股似有若无的怪异气味儿逃不过牠敏锐的鼻子。 可儿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红白相间的腊肉喂小巫,不料牠却摇了摇头,嘴巴拱上桌面扯出一棵翠绿的生菜,“喀嚓”几下咀嚼着落肚。 “可儿忘了,小巫是不吃猪肉的。”可儿嘻嘻笑道。 费老微微一笑:“邢书记,你看猪是很聪明的动物嘛,牠们都晓得同类不相食,可我们人类呢,古往今来,烹食人肉的事情屡见不鲜,甚是汗颜啊。” “烹食人肉?”邢书记愣了下。 “你可听闻明末张献忠屠川一事?此人乃陕北肤施人士,身材高大,面色蜡黄,下颌像极了老虎,故绰号‘黄虎’。其‘杀人魔王’的恶名远播,他的军队以淫人妻女的手段笼络士兵军心。甚至往往将夫妻面对面绑缚,让丈夫亲眼看着妻子被人奸淫,或是强迫父淫女、子淫母,等互淫过后一并斩首。有时命人将孕妇剥光,他与部下饮酒猜测打赌腹中胎儿是男是女,然后剖开孕妇肚子查验。还以大锅将人油煮沸,投入洗净的孩童烹熟充作下酒之物。战马更是以人血浸泡米豆喂养,据说可使得马匹异常的强壮。攻城掠地时每每强迫驱赶大批妇女裸体至城下向守军辱骂,将有姿色的轮奸至奄奄一息,然后割下首级,尸体倒埋土中下体朝上,说是可以压制炮火。明万历六年四川有人口三百多万,到清初只剩下八万多人了,张献忠屠川之惨烈可见一斑,以至于清初不得不‘湖广填四川’,开始大规模的移民迁徙入蜀。”费老长叹一声。 可儿悄悄的拽了下邢书记的衣襟:“相公,这位费老所言可是真的?简直太可怕了。” 邢书记皱了皱眉头,轻轻安抚下可儿,然后开口质疑道:“费老,李自成张献忠可都是反抗封建统治的农民起义军啊,怎么会忍心屠杀、奸淫和烹食自己的农民阶级弟兄呢?这完全有悖于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学说嘛。” 费老呵呵一笑:“明末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农田荒芜,张献忠的几十万军队饿肚子肯定不行,所以杀人以充作军粮,自古以来,这种事儿其实并不少见。” “这位客官,您这是中了清廷的蛊惑,其实屠川者并非张献忠而是清军,只是因为大顺国军队抵抗激烈,清军才恼羞成怒大开杀戒,以至于蜀中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后来为了掩盖事实,才将这屎罐子扣在了张献忠的头上。”老板娘在柜台后听着来气了,忍不住上前来反驳道。 此刻,邢书记才正眼仔细的瞧了瞧这老板娘,但见其骨架粗大,手掌皮糙肉厚,嗓音异常洪亮,这在东北人里并不少见,但其脑袋却是出奇的小巧,仿佛比例搭配失当,不像是一个人似的。 “老板娘此话不错,历来统治阶级都会刻意隐瞒自己屠杀百姓的恐怖行径,而将罪名推到反抗他们的被压迫劳动人民的身上。”邢书记赞许道。 费老冷笑一声:“老板娘,你这店名唤作‘大西’,莫不是与张献忠的‘大西国’有什么关联?难怪一味的为其辩解。” 老板娘鼻子“哼”了声转身离去,与食客争辩是会影响饭店生意的。 此刻,老何伸出筷子夹起一段腊肉肠放入口中,岔开了话题:“大家赶路都饿了,还提那些过去那些陈年旧事做啥子?赶紧吃饭吧。” “嗯,”费老夹了块猪肺丢入口中,嘴里啧啧有声,“所以农业问题很重要,中国的农民只要饿不着肚皮就不会闹事,而提高粮食作物最根本的就是肥料。你看看这些年来化肥的用量越来越大,土地板结的情况也日益恶化,再这样的恶性循环下去,十二亿国人的口粮就真成了问题。” 邢书记点点头,表示了赞同:“不错,化肥虽然能够短时期内提高产量,但长久之计还是得靠农家肥,譬如猪粪,农民家家养猪,粪源极为广泛。” “邢书记,最近京城里一些有威望的老干部上书呼吁改善猪的生活状况,在严格控制国人计划生育的同时努力的繁殖猪,提出‘计划生育好,猪公猪婆来养老’的口号,形成具有社会主义特色的养猪强国。并且要在屠宰场全面推行无痛注射宰杀法,这是一件极好的事情,既人道又利国利民,如此好点子,也只有我们这些老同志才能够想得出来。”费老感慨的说道。 费叔在一旁听着很是受用,心想“鸡舍计划”看来已经在逐步展现出成效了。但是自己眼下功力全失,这个夸夸其谈的老东西体内又透出尸虫的气味儿,危险近在眼前,得发出警告才是。 费叔趁人们不注意,在可儿怀中伸出前蹄探进了酱油蘸碟,然后猪鼻子轻轻拱开她的手掌,在其掌心中写下了两个字:屍虫。 第十章 黄虎尸地 可儿即刻感觉到了手心痒痒的,低头一看愕然不已,疑惑的目光盯着小巫...... “嘘......”小巫前蹄伸到嘴边,示意她不要声张。 可儿心中惊讶至极,原来小巫不但能够领会人的语言,而且还会写字,这简直就是个尘世间罕见的绝顶宠物! 看来小巫是在警示自己,可是“屍虫”在哪儿呢?她的目光瞟向了费老,这里只有他是外人。 小巫郑重的点了点头,费老就是尸虫。 此刻,大家已经是酒足饭饱,腊肉火锅已经吃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汤汁都喝光了。 “果然口味独特,比起当年的县委机关食堂可强多了。”邢书记满意的拍拍肚皮,一连打了几个饱嗝。 “邢书记,当年张献忠便是在这西充凤凰山脚下中箭而亡,那儿被称作‘黄虎尸地’,距此也不过三里之遥,何不去瞧瞧?费某愿当你们的向导。”费老似乎白吃了一餐火锅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自报奋勇的说道。 “好啊。”邢书记也想去看看当年农民起义军领袖牺牲的地方。 “独宿西充馆,云雾洒竹关。薄寒生永夜,乱响度空山。残月犹共白,春风相与还。一枝梅未寄,归梦越巴蛮。”费老吟诵着宋人赵崇嶓的诗,慈祥的面孔显得更加红润了。 此刻窗外天色已黑,月上东山,清风徐徐,由于餐馆地处偏僻的街边子,感觉上甚是荒凉。 可儿拽了邢书记衣襟一下,伸出手掌悄悄的向其示意。 “有的史书上说是肃亲王豪格杀死了张献忠,有的说是死于鳌拜之手,其实都不对,其实他是被满洲第一神射手云骑尉雅布兰所射杀。清顺治三年(公元1646年)初冬,豪格的大军与张献忠部在凤凰山下隔河相对,清军发现一身穿蟒衣半露臂,腰插三矢之人带兵在对岸瞭望,认出是‘黄虎’,雅布兰一支毒箭射出洞穿其胸而坠马,那些士兵们匆忙以锦褥裹着张献忠的尸体草草掩埋,然后作鸟兽散落荒而逃。清军找到埋尸之处后,将其首级割下送去成都,悬挂在了城门口示众。满洲勇士雅布兰一箭结果了‘黄虎’,这个恶贯满盈的魔头死了,巴蜀大地的数百万冤魂终于大仇得报。”费老说罢站起身来。 “那后来呢?”邢书记问道,同时瞥了眼可儿手心中的字迹。 费老阴鸷的一笑:“那‘黄虎’埋尸之地生出的杂草秽气极强,人若沾染到皮肤即生疽,溃烂而死没得医。” “那埋尸地现在何处?”何哲人此刻也隐约感觉到了这个偶遇的省委高级干部有些不对劲儿。 费老并未搭腔,目光不经意的再次瞟了地上的竹篓一眼。 “哎呦,妾身的肚子好痛。”可儿突然间紧蹙眉头,手捂着肚子喊叫了起来。 邢书记方才见她掌心中的字,此刻便已明白可儿的用意,于是对费老开口说:“费老,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爱人身体不适,看来不能随你去凤凰山凭吊了,咱们就此别过,如何?” 费老呵呵一笑:“没关系,邢书记,今晚与你畅谈国事甚为开心,有缘人必定后会有期。”说罢出门竟扬长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见费老走远,邢书记赶紧低头悄声问:“可儿,你怀疑费老是尸虫?” 可儿点点头,张开手掌:“是小巫,牠警告妾身的。” 邢书记大惑不解:“小巫会写字?” “是啊,”可儿自豪的答道。 何哲人见状也是万分的惊讶,心道巫猪果然不同凡响,竟然听人语识人字,简直闻所未闻。 他神情紧张的说道:“邢书记,小巫能够嗅出尸虫气味儿,这在蟠龙山就已得到证实,现在牠既然发出了警告,老夫认为这个费老肯定就是魏六禅的同伙,他一路追踪着我们来到这里。” 邢书记不以为然的呵呵一笑:“怕什么,大不了咬他一口,让他去与魏六禅做伴儿也就是了。” 何哲人与尸虫交过手,深知其厉害,但魏六禅只得一个照面便被邢书记轻松杀死,想到此,心中方才踏实些,这位来自东北的县委书记,功力简直是深不可测。 “外面天色已黑,你们几位人生地不熟的,请问是否想要住店?”老板娘走过来热情的问道。 “是啊。”老何胆怯的望了望窗外,回答道。 “大西饭店楼上便有客房,价格公道,请随我来。”老板娘引领着众人登上狭窄的楼梯。 二楼总共只有两间客房,屋内拾掇得倒也蛮干净,木床和地板,洁白的床单,只是没有电视和卫生间。 “走廊的尽头就是厕所,”老板娘手一指说,“有什么需要喊我就是了。” 邢书记同可儿住一个房间,老何磨蹭着不想去隔壁,他担心那个尸虫费老会夜里来偷袭,但是人家两口子睡在一起,自己多有不便,无奈只得抱起小巫回房去了。 “小巫,你今晚要多留心,如果发现有尸虫的踪迹,要迅速叫醒老夫。”何哲人再三叮嘱道。 是夜,清凉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老何手里紧握桃木小剑合衣而卧,他始终搞不明白,尸虫何以在身后紧追不舍?难道大洛莫的遗骸上还隐藏有什么秘密不成? 窗前,小巫静静的伏在窗台上,眼睛紧盯着外面空旷的街道,费老是尸虫无疑,既然已经追踪上来就绝不会轻易的放手。邢书记这只大蠕头蛮不但夸夸其谈惹人烦,而且自恃脖子能变形就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上次咬死魏六禅纯属侥幸而已,这次对付费老恐怕就没那么好运了。眼下可儿对自己已经是宠爱有加,刚才何哲人抱自己回房的时候,她那恋恋不舍的神情真令人伤感。可以断定,如果回蓝月亮谷,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定然会带自己同行,可是如何才能将她和邢书记吓回蓝月亮谷去呢,自己绞尽脑汁还是没能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稳妥办法。 夜深了,费叔思前想后的正琢磨着,突然,牠的目光停滞了,迷离的月光下,一个四肢伏地的老者如同螃蟹在横着行走,悄无声息的奔这儿来了...... 费叔瞧得真切,那人正是费老,看来他是准备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下手偷袭,此刻大西饭店的铁栅门已经关闭,连窗户上也都安装有防盗网,他要如何才能进得来呢? 何哲人已经睡着了,发出均匀的鼾声,连日来的徒步行走足以令人疲惫不堪。 费叔没有叫醒他,继续贴着玻璃望着窗外,想看看费老究竟如何进来。 月光里,费老蹲马步站立在墙下,双手探出但见其十指竟然飞速的旋转起来,霎时间红砖墙碎末纷飞,被他硬生生的钻出了一个大洞...... 不好,这老家伙竟还有这等本事,看样子功力远超魏六禅,事不宜迟,费叔赶紧跳下窗台,用力拽醒了老何。 “尸虫来了?”老何惊道。 费叔用力的点点头。 “快,随我出去!”何哲人翻身下床,匆匆背起竹篓出门,“咚咚咚”的叩响隔壁的房门。 “怎么了?”邢书记赤裸着上身,穿一肥大裤衩睡眼惺忪的探头问道。 “尸虫来了,快锁上门!”老何急促的说着,一猫腰从邢书记的腋下钻进了屋里,费叔紧紧跟上。 邢书记拴紧门插,点亮屋内电灯,这时可儿也醒了,衣衫不整的从床上坐起。 费叔忙不迭的跃上了床,一头扎进可儿的怀中,猪鼻子拱来拱去,顿感温香如玉。 “小巫别怕,”可儿轻轻的摩挲着牠后颈上直立的鬃毛,安慰着说道,“相公是很厉害的,区区尸虫根本不在话下。” 邢书记赤裸着上身,收紧已发福的肚腩,双手互抱晃了晃脖子,简单的做了一下热身,然后大义凛然的站立在屋子中央,等待着尸虫的现身。 “相公,千万小心。”可儿提醒道。 邢书记呵呵一笑:“无妨,无非是多咬他几口便是。” 这时,楼梯上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径直来到近前。 可儿紧张的盯着房门,老何更是惶恐不已,手里握着的桃木剑在微微颤抖。 “哔哔啵啵”接连数声脆响,但见房门木屑纷飞,瞬间便被掏出了一个大窟窿,里面露出了十根乌黑尖利的手指长甲和费老青紫色的狰狞面孔。 “啊......”可儿吓得惊呼一声。 “哼,”邢书记厉声呵斥道,“费老,你身披党的高级干部外衣,口中夸夸其谈,原来骨子里竟然是一只丑陋的尸虫。” 费老桀桀怪笑数声,鄙夷的一撇嘴:“好一个‘产粮大县的县委书记’,暗地里不也干起偷坟盗墓的卑鄙勾当来了么?” “你和魏六禅一伙儿,他是胃虫,那你又是什么虫?”老何在角落里紧握桃木剑警惕的问。 “我姓费,自然就是‘肺虫’了。”费老傲然回答。 “夜深人静,何不进屋里来谈。”邢书记感到隔着一扇门很难下口去咬他,因此便以言语相诱,只要其脑袋从窟窿里探出便会着了自己的道。 费老嘿嘿冷笑两声:“胃虫惨死在你们手里,想诱骗费某上当可没那么容易。” 这家伙倒是老奸巨猾,邢书记心里寻思着,口中遂问道:“这么说你也是从京城里赶来的了,本书记有一事不明,京城距阆中远隔千里,你们又是如何得知盘龙山古墓消息的?” 费老鼻子里哼了声:“别说是千里之外,纵使万里之遥又怎能瞒得过蛊人?” “这‘蛊人’究竟是谁?”邢书记追问。 “就凭你们也配知道他老人家的名讳?”费老嗤之以鼻。 第十一章 守尸婆 邢书记与老何面面相觑。 说是迟,那时快,费老话音未落突然间鼻孔中喷出无数条纤细的白色虫丝,从木门窟窿内蜂拥而至,那虫丝又粘又滑,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气,瞬间将邢书记赤裸的上身缠绕包裹了起来。随即,费老一脚踹开了房门闪身进屋。 邢书记大惊,但闻“咯咯咯咯”一连串骨骼脆响,脖颈骤然间暴涨了两米多,张开血盆大口照着费老的脑瓜狠狠的咬将下去。 那费老万万没有想到这邢书记竟然会变身,唬出了一身冷汗,但见其嘴巴张开,蓦地探出一对巨大的血红色螯牙,径直的掐向了邢书记的大口。 可儿又是一声惊呼...... “疯蚁!”何哲人失声叫道。 听得“喀嚓”一声,邢书记的两排大牙与那对巨大螯牙碰撞在了一起,霎时火星四溅。 远古的蠕头蛮利齿与疯蚁的螯牙都是世间罕见的坚硬之物,两人都觉得牙龈一酸,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此刻绑缚着邢书记上身的虫丝暴涨,迅速的将其脖颈统统缠绕了起来,厚厚的如同一只大蚕茧。 此刻邢书记的脖子僵直而不能弯曲,甚至都无法缩回,彻底的丧失了格斗能力。 何哲人见状不仅骇然,功力深厚的邢书记都非费老的对手,自己虽然不敌但决不能束手待毙,他拼尽全身气力将手中的桃木小剑猛地掷出,“嗖”的刺在了费老的牙花子上。 费老“哈哈”一笑,不经意的随手一拔扔在了地上,轻松就如同拽掉了一根鱼刺似的。 可儿紧紧的搂着小巫,浑身瑟瑟发抖。 费老目光紧盯着何哲人,缩回口中的螯牙,然后缓缓说道:“你这个老东西,竟然说出‘疯蚁’,看来倒颇有些见识,你是如何得知的?” 何哲人挺直身子,怒视着费老:“‘肺虫状如蚕,老者色苍,或如红蚁,专食人精气,’这古书之中早有记载,你口吐虫丝生有螯牙,冒充政府高级官员,不是‘疯蚁’又是什么?” “哈哈,果然见解不凡,”费老点了点头,接着继续问道:“你们在蟠龙山中偷掘古墓盗走骨骸究竟想要做什么?幕后主使又是何人?” “那是我们僰人先祖大洛莫的遗骸,当然要葬回僰王山去。”老何知道今夜必然难逃一死,因此也就理直气壮的说个明白。 “胡说,费某再问你一遍,整件事儿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费老恶狠狠的厉声喝问。 何哲人把脖颈一挺,不再言语。 “那好,费某就先拿这位县委书记试问。”费老长而锋利的指甲向下一划,割开了邢书记的大裤衩,暴露出他多毛的胯间。 费叔喵了一眼,邢书记果然身大威猛,阳具竟与自己原先的不相上下。 “你要干什么!”可儿惊恐的叫道。 费老嘿嘿一乐:“当然是吸食精气了,否则费某年事已高,又如何保养得这般红光满面,身强体壮呢?小姑娘放心,待吸食完了,然后‘喀嚓’一下剪掉就大功告成。” 此刻的邢书记双手、上身以及嘴巴都被紧紧的包裹在虫丝茧子中,动也不能动,想厉声呵斥都张不开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费老慢慢弯腰将脑袋伸进自己的胯间......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娇喝:“无耻小妖,竟敢来这儿撒野!” 门口突然闪出一人,手持三支乌黑锃亮的翎羽箭,小小的脑袋毛发矗立,双目赤红,不由分说的将一根箭矢恶狠狠的插在了毫无防备的费老后背上。 此刻费老叼住邢书记的男根正欲吮吸,完全料不到竟会遭人暗地里偷袭,待到发觉不对则为时已晚,但觉后背一阵钻心的痛楚,右肺瞬间被箭矢洞穿。 “何人暗算费某?”费老怒不可遏的转过身来,不由得愕然道,“老板娘......” 偷袭之人正是那位相貌古怪的饭店老板娘,闻言嘿嘿冷笑两声:“老娘当是什么高级干部呢,原来不过是一条小小的尸虫罢了,你可知这里是什么所在?” “什么所在?”费老愣了下神儿。 “黄虎尸地。” “张献忠不是被雅布兰射死在了凤凰山下么?”费老疑惑道。 老板娘冷笑两声:“民间以讹传讹,其实埋尸地就在这大西饭店的地下,今晚你这尸虫在店里大放厥词辱没先王,便是自寻死路。” “臭婆娘,你又是何人?”费老反问她。 “老娘便是这‘黄虎尸地’的守尸婆。”老板娘嘿嘿道。 费老此刻胸腔内如火灼一般,他明白这是肺气散入五脏六腑之故,眼下重伤在身不能与守尸婆硬拼,反正已知晓邢书记等人是要前往僰王山,途中还是有诸多机会可以下手。 “既如此,费某有事在身,先行告退。”费老双手伏地身子横向里窜出,夺路而逃。 哪知守尸婆动作更快,“噗”的闷响,又一支铁箭刺入费老的后背,直透左肺。 费老登时摔倒在地,随即扭过头来鼻孔中“嗖”的射出两股白森森的虫丝,缠向了对方的脖颈。但见守尸婆的小脑袋见白丝袭来突然缩进了脖腔内,变成了一个无头之人,那两条又粘又滑的虫丝扑了个空。 “噗”的一声,守尸婆手臂闪电般的一挥,尽管没有脑袋眼睛但却奇准,第三支箭正好刺入了费老的心脏。 “蛊人不会放过你们的......”费老口中喷出一团腥臭的黏液,随即气绝毙命。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众人劫后余生无不惊撼战栗。 “多谢老板娘援手,我们感激不尽。”何哲人赶紧上前对着无头人拱手道谢。 守尸婆的小脑袋从脖腔中探了出来,微微的点了下头,口中说道:“这只尸虫不仅在‘黄虎尸地’百般羞辱污蔑先王,而且还肆意破坏损毁饭店的建筑设施,老娘自然不会放过牠。” 费老这一死,缠绕在邢书记身上的虫丝便失去了活性,逐渐的松弛滑落下来,堆在了脚底下。 随着一阵“咯咯咯......”的骨骼脆响,他的长脖子总算是缩回来了。 “同志,谢谢你。”他赤裸着身子热情的向守尸婆伸出手去。 守尸婆目光望着他的脖颈,啧啧叹道:“举手之劳而已,你在饭桌上维护了先王的声誉,老娘自然会帮你,以前只是听闻过远古蠕头蛮,今日得见果真大开眼界。” 可儿盈盈上前对着她施礼,恭敬说道:“前辈援手救了相公,小女子感激不尽。” 守尸婆淡淡一笑,并未作答。 邢书记低头瞄了一眼,赶紧伸手扯下床单围在了腰间,作为县委书记赤身露体总是影响不太好。 “请问您如何称呼?”他问。 “就叫守尸婆好了。”老板娘淡淡道。 “方才听见了您同费老的交谈,这‘黄虎尸地’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可否见告?”邢书记接着询问。 守尸婆犹豫了一下,面现苍凉之色,许久才缓缓说道:“清顺治三年,先王张献忠在凤凰山下遭鞑子伏击,被雅布兰射中心脏。临终前,他嘱告随军巫马蛊婆将其葬于凤凰之东,切记不可让清军发现墓穴,全尸七七四十九日后当可破墓重生化魇。没想到先王的尸首还是被豪格发现了,枭首送往成都悬挂于城门示众,后竟被野狗吞噬,破了重生之局,否则先王成魇,大西国必定一统天下。尽管如此,先祖巫马婆婆仍旧依然留下来,世代隐姓埋名在西充看守‘黄虎尸地’,至今已经三百多年了。” 众人屛息聆听,想不到张献忠之死还有如此隐情。 “为何全尸七七之数可以破墓重生呢?”可儿不解的问。 “明朝末年,朝廷腐败,民不聊生,于是百姓揭竿而起,关外鞑子乘机入关,中原陷入了一场血腥浩劫。当时巴蜀十室九空,饿殍遍野,死人无数,而这正是孕育魔魇的良机。你们听说过‘九魔一魇’的传说么?” “没有。”可儿摇摇头。 “但凡大的战乱、饥荒以及瘟疫过后,无数百姓的怨灵可孕育成魔,但生出九个魔都未必能成就一只魇,可见其不易,可惜先王的头颅没有了,无法化魇出世......”守尸婆说到这里怅然不已。 “巫马蛊婆的后人默默的守护了三百多年啊,”可儿不无同情的说着,随即又疑惑不解的问,“方才见你的头突然就不见了......” “唉......”守尸婆长叹一声,幽幽说道,“先祖巫马蛊婆由于常年守护‘黄虎尸地’,天长日久受其尸气侵蚀身体逐渐产生轻微的改变。三百多年一代代遗传变异下来,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身形骨骼皮肤均与先王相似,只有脑袋未变仍是巫马的原貌,至于‘缩头术’嘛,乃是巫马蛊婆家的独门秘术。” “哦,原来是这样,”邢书记心下明了,于是好心的提醒道,“守尸婆,如今你出手杀了尸虫费老,那位远在京城的‘蛊人’是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守尸婆淡淡一笑:“老娘已经在此守护了数十年,即便有强敌来袭也不会擅离职守,倒是你们前行的路上恐怕危险更大些。虽不知这所谓的‘蛊人’究竟为何方神圣,也不清楚你们与他结下过什么梁子,总之,今晚之事请务必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以免节外生枝。” “放心吧,邢某以党性担保,绝对不会泄漏只言片语。”邢书记拍着赤裸的胸脯保证道。 “既如此,老娘先走了,你们好好歇息,明早离开时前台结账,”守尸婆说罢伸手拔下费老尸身上的三支翎羽箭,一面拖着尸体下楼,嘴里还低声嘀咕着,“先王的巫箭还是魔力不减......” 当晚大家都无睡意,在房间里商量了许久,最终总算说服了老何,同意大家一道搭乘汽车前去僰王山。 次日清晨,大家下楼结清宿费时,发现毁坏的墙体和房门都已折价计算进了账单。 走出大西饭店,门口的垃圾箱内,丢弃着一只尺多长的褐红色蚂蚁尸体,背甲上明显的有三个窟窿眼儿。 第十二章 变异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西充多扶镇的一条偏僻街道上走来两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他们正是平原和徐华声。 自从离开天宫乡,沿途打探何哲人一伙儿的去向并不十分困难,由于那个名叫可儿的年轻女人携带着一头小猪,因此目击者对此印象较为深刻。就这样一路寻访追踪下来,餐风露宿,灰头土脸,虽然很是辛苦,但都感觉到离目标是越来越近了。 街道旁的垃圾箱旁围拢着一帮人,正在那里指手划脚议论纷纷,两人遂走上前去,瞧瞧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分开众人,见脏兮兮的垃圾箱内躺着一只尺多长的红褐色巨蚁,看样子是已经死了。 “怪事儿,咱们西充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蚂蚁。”有人啧啧惊叹道。 “哼,别说是西充,可能全中国都不见得有如此巨蚁,搞不好兴许还是个新物种呢。”一个老者模样的人颇为肯定的说。 人们七嘴八舌,但却没有人敢去碰那只死蚁,生怕沾染上什么毒。 “是够奇怪的啊,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个的蚂蚁,据说前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泄漏后,遭辐射变异的老鼠就长得特别大,难道这蚂蚁也是被辐射过的?”平原皱起眉头疑惑道。 众人听平原这么一说,顿时都吓得退后好远,谁也不敢靠前。 徐华声则原地未动,深沉的目光默默注视着那只巨蚁,突然转身放下背囊,从里面翻出一副白手套戴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从垃圾箱内抓起了那只死蚁,凑在眼前仔细的端详着。 “平原,你还记得蟠龙山墓穴中的那只巨型蟾蜍么?”徐华声淡淡一笑。 “哦,你是说......”平原愣了一下,随即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错,那只大蟾蜍丢了半边脑袋,你看,这只巨蚁后背上的要害处也有三个窟窿,同样都是被杀死的变异生物,都与我们追寻的目标有关。”徐华声说。 平原仍有些疑惑不解:“华声,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但老爹说的蟠龙山古墓内‘人尸变蟾蜍’的灵异故事,我还是不能认同,你我都是大学出来的人,都知道这是绝对有违科学的。” 徐华声淡淡一笑:“若是还在学校的时候,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可自从事刑警工作这些年来见过不少匪夷所思的案件,原来的观念被彻底颠覆了。科学理论只是在特定的历史时期是正确的,但却往往掩盖了自古以来民间某些无法解释的东西,总之吧,我认为灵异确实存在。” “那好吧,”平原不想继续争辩下去,于是说道,“你从这只巨型死蚁身上看到了什么?” “牠也是被邢书记一伙儿人杀死的。”徐华声肯定说道。 “如此说来。他们昨晚确实来过这里,老乡们说得不错。”平原目光望向了街道两边的商铺。 “咱俩分头对这条街的商户进行摸底排查,看是否有人见过他们。”徐华声说。 “好吧。”平原朝着街对面走去,而徐华声则四周打量了一下,径直奔着大西饭店而去。 推开店门,徐华声目光扫视一遍,老板娘从柜台后抬起了头,口中淡淡说道:“这么早本店还未营业。” 徐华声背着手冷冷问:“你是老板娘么?”他知道,但凡是对商户小贩态度凶恶一点,对方往往是先自惧怕三分,之后的话就好说了。 “哎呦,正是啦,老板是......”老板娘不明对方身份,照旧以笑脸相迎。 徐华声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掏出鲜红色的公安部工作证走到柜台前,压低声音说道:“我是国家公安部的。” 老板娘闻言心中暗自吃惊,难道昨晚之事这么快就暴露了?不可能呀,这其中必有隐情。 “原来是警察同志,请问有什么事么?”她心里寻思着此人怎么还戴着白手套。 “这是你们店里的东西吧?”徐华声从身后拿出那只巨蚁尸体,目光紧紧盯着老板娘。 “呦,这是蚂蚁么?吓死人了。”老板娘似乎很惊讶。 “是你们店里的么?”徐华声重复了一遍。 老板娘赶紧摆手:“不是,即便是我们店里的老鼠也没有这么大只呀。” 徐华声抓起巨蚁的一条前肢凑过去:“你看牠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红砖屑,你们大西饭店外墙那个新挖的窟窿是怎么回事儿?” 老板娘愣了愣神儿,赶紧搪塞道:“哦,天气马上就要热了,店里正准备安装风机。” “是牠挖的么?”徐华声晃了晃手中的巨蚁。 “呵呵,警察同志真会说笑,蚂蚁个头再大也挖不动砖墙嘛。”老板娘兀自笑了起来。 “如果蚂蚁有人那般大呢?” 老板娘闻言脸色遽变。 “华声,街那边全都查过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这时,平原正巧推开店门走进来说道。 老板娘异样的脸色没能逃过徐华声的眼睛,他低头瞄了一眼然后说:“那是发票本吧,可以给我看看么?” 老板娘无奈只得递了过来。 “你们店还有住宿啊。”徐华声翻看着发票本,在最后面的那一页发现了三人住宿的账单,而且上面还注明有损坏外墙以及房门的折价金额,结账时间是在今天早上。 “这三个人昨晚住在这里?”徐华声抬起眼睛。 老板娘心道这个年轻人真的厉害,难道是那个未知的“蛊人”的手下? “是的,今天早上结账走了。”她回答说。 “两男一女,还带着一头小猪崽儿,对么?” “嗯......是。”老板娘支吾着承认道。 “这么说外墙的窟窿和房门都是这三个客人弄坏的?” “是。”老板娘停顿了下,最后点点头。 “去看看他们住过的房间。”徐华声面无表情的吩咐说。 老板娘面色很是难看,似乎很不情愿的领着徐华声和平原上来到了二楼。 破碎的木头门还未来得及收拾,地上以及墙面粘了些黏滑的白色细丝和一滩粘稠的液体,徐华声蹲下身子伸手指沾了些许凑到鼻下闻了闻,一股腥臭之气直冲脑门。 老板娘斜倚在门框上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华声,这是......”平原心中暗道还是老同学厉害,单凭一只死蚂蚁竟能找到何哲人他们的踪迹。 徐华声站起身来面带笑容:“老板娘,如此说来,这只巨蚁是被昨晚的那三位客人杀死的,从房间内的情形看似乎经历过一场恶斗,我说的没错吧?” 老板娘目光冷峻,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半夜时分,听到楼上有破门打斗的声音,我才跑上来瞧瞧的。” “这只巨蚁当时可是人形?”徐华声说着,同时目光望向了身旁的平原。 平原微笑着摇摇头,心想哪儿有这么问话的?人形蚂蚁?绝无可能。 “是一个老头。”老板娘平静的回答。 “什么!”平原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你,你说这蚂蚁是个老头?” “没错,”老板娘冷冷说道,随手一指巨蚁尸体,“此人自称‘费老’,是省委离休的老干部,喏,死后就变成了虫子。” “你看清了,是谁杀死的‘费老’?”徐华声追问。 “我上来时,那人已经死了。”老板娘摇了摇头。 “‘费老’的衣服总该还在吧?” “在......楼下,还没来得及丢出去。” “领我去。”徐华声站起身来。 在楼下库房的角落里,堆着那套藏青色中山装、粉红色碎花蕾丝边裤衩和一双棕色皮鞋。 徐华声伸手翻了翻衣袋,摸出个皮夹子,里面有身份证和离休证,原工作单位是四川省委办公厅,身份证上的户籍地址为京城东城区景山前街4号。 “又是故宫。”平原失声道。 “钱呢?不可能里面一分钱都没有。”徐华声疑问的目光瞥向了老板娘。 老板娘面色一红,吞吞吐吐的说道:“反正人都死了要钱也没用,我就当是房屋赔偿损坏金收起来了。” “这是赃款,私自藏匿属于犯罪。”平原呵斥着。 “无妨,”徐华声一摆手说道,“既然损坏了饭店设施,理应进行赔偿,我们不会追究店方的责任,你只要告诉我他们的去向就可以了。” 老板娘赶紧回答说:“配合警方调查是公民的义务,但老娘,不不,我确实不晓得他们要去哪儿,今天早上结完账就出门走了。” 徐华声沉默不语,伸手从货架取下一只空盒子,将巨蚁尸体装入,然后放进了背囊。 “警官,您看店里需要报案么?”老板娘冷冷说道,同时松了松袖口,手里握住了那三支巫箭。 “报什么?说昨晚的客人杀死了一只大蚂蚁么?”徐华声嘿嘿两声,接着吩咐道,“赶紧把‘费老’的这些衣物烧掉,然后闭口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是是,马上照办。”老板娘松了口气,将巫箭缩回到了袖筒内。 徐华声和平原两人走出了大西饭店。 “难道老爹真的没有看错,确实那具残缺的尸首变成了蟾蜍?”平原兀自嘴里嘟囔着。 “你说对了,现在两件事儿都已经证实,这世间真的有生物变异为人的情况发生,我们现在所追踪的已经不单单是几年前盗窃文物的普通案件了,而是一起真正的灵异事件。”徐华声默默的说道。 第十三章 瑜伽教练 一部东方红拖拉机在公路上“突突突”的冒着黑烟,后挂拖斗厢里坐着邢书记等人,清晨在多扶镇寻找南下的汽车时,只有这辆拖拉机愿意载他们一段。 暮春时节,蜀中草长莺飞,山野间桃红柳绿煞是好看,溪水潺潺,村妇捣衣,姑嫂嬉笑,激起水花四溅。 可儿出神的望着河边洗衣服的那些女人们,不禁怅然叹息道:“相公,你看她们个个赤着大脚,真的是无忧无虑啊。” 邢书记点点头:“嗯,这就是社会主义优越性的体现,在古代封建礼教下的妇女们裹着小脚,彻底丧失了从事农业生产的能力,成为男人的附庸,其命运是极其可悲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这几年阆中但凡抓捕到汉人超生妇女都要强制送去堕胎和结扎,看着也是蛮可怜的。”何哲人在一旁插嘴道。 邢书记深沉的思索了下,然后语重心长的告诫道:“老何,有些地方上的同志工作确实粗暴了些,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我在农安县当书记的时候,就亲自释放了几名被捕获的大肚子妇女,都是阶级姐妹嘛,要有同情心。就像马克思对燕妮,毛主席对杨开慧,本书记对可儿,如军民云雨情一般,不对,是鱼水情。” “相公说的可是巫山云雨?”可儿红着脸问。 “是鱼水之欢。”老何呲牙嘿嘿一乐。 邢书记严肃的说道:“可儿,那是一个更高的层次。” 可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太阳升起了,公路上的车辆逐渐多了起来,拖拉机下路驶入了乡村小道,驾驶员探出脑袋喊道:“前面有收费站,我们得饶过去。” 道路十分颠簸,小巫在可儿怀里舒适的打着盹儿,不时的发出轻微的鼾声。 可儿抚摸着牠的鬃毛,爱怜的说道:“这次若不是小巫发现尸虫示警的话,那个费老肯定把我们都杀死了。” “僰族大洛莫的巫猪有好多神通呢。”老何自豪的答道。 “除了能识人言、写字和闻出尸虫以外,还有那些神通?”可儿更加感兴趣了。 “这个么......”老何吞吞吐吐的,其实他也不知道。 邢书记沉默许久,没有参与交谈。 “相公,你怎么了?”可儿问。 “我在想,既然费老能够轻易的找到我们,其他的尸虫自然也做得到。昨晚本书记过于轻敌了,没想到那家伙居然会吐丝,还有一对大螯牙,要不是守尸婆及时出手相救,我们几个当时就牺牲了。”邢书记叹息道。 “魏六禅和费老,现在仅仅出现了两条尸虫,后面的还七条呢,邢书记你们不会......走吧?”老何担心的问。 “当然不会,”可儿抱紧了小巫急忙说,“我们也去僰王山。” “嗯,”邢书记柔和的目光望着可儿,然后转过头来义正言辞道,“老何请放心,当人民群众有危难的时刻,本书记岂能甩手而去,临阵脱逃呢?当年井冈山根据地被国民党反动派层层围剿,红军即使艰苦跋涉两万五千里到了陕北延安,仍还日夜心系老区革命群众。而我们现在只不过是坐汽车送你一趟,权当是旅游了,呵呵。” 老何闻言总算放心了,人多壮胆,总比一个人好多了。 中午时分,拖拉机驶进了一座加油站,驾驶员跳下车说道:“我只能送到这里了,前面有个小集镇,你们可以再去搭车。” 道过谢后,老何背起竹篓,可儿抱着小巫,大家沿着公路走进了小镇。 前面不远处有一家饭店,门上两只红色的幌子迎风摇曳。 “相公,妾身饿了。”可儿仰脸望着邢书记。 “好的,可儿。”邢书记柔声道。 推门入店,正好赶上饭时,用餐的人还真不少,他们捡了靠窗的桌子落座。 小店内售卖的都是些普通的家常川菜,如麻婆豆腐、回锅肉、宫保鸡丁以及水煮鱼等等。 小巫的饭量很大,可儿用麻婆豆腐和鸡丁拌了一大碗饭,被牠几口就吃掉了。无奈只得再去买了一大盆米饭,倒入水煮鱼的麻辣汤汁搅拌,香气扑鼻,小巫“呼噜噜”的进食声引起了众多客人的好奇。 “哇,给猪吃米饭,这也太浪费了吧?”有人不满的嘀咕着。 “看,有钱人就是不一样,猪都跟着沾光。”还有人妒忌的发着牢骚。 费叔听着来气,扭头恶狠狠的瞪了这些人一眼。 “哎呦,这小猪好可爱,请问卖么?”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 可儿抬眼望去,见一位身材苗条,样貌俊俏的年轻女人来到近前,一股淡雅清新的味道随之飘来,这人好美啊。 费叔此刻也停止了进食,嘴巴上挂着饭粒和两根黄豆芽,痴痴的望着那女人,口涎滴落在了饭盆中。 “这宠物猪有名字吗?牠叫什么?”女人的语调十分好听,是软软嗲嗲的成都口音。 邢书记定睛细瞧,此人双眉修长,双眸若秋水般清澈,皮肤白里透黄,与江南女子的纯白有所不同,而是带有一种病态的美,就像林黛玉般,令人顿生怜悯。 “牠叫小巫。”可儿说道,心里却寻思着,这个美人胚子要不要夺过来自用?这样也好让相公尝尝新鲜,日子久了,他好像已经不复当年神女峰上行巫山云雨时的激情。 “我是一位瑜伽教练,名叫归丛丛,一直想买头宠物小猪,不知可以让与么?”年轻女人说道,其音入耳甚是受用。 “小巫不卖。”可儿一口回绝了。 “唉,实在是太可惜了,”归丛丛惋惜不已,叹息了一声柔声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僰王山......”可儿无甚城府,随便就脱口而出。 老何赶紧想要制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嗯,那里的‘僰人悬棺’很神秘,可以好好的游览一番,你们若是没有车的话,我可以顺路载你们一程。”归丛丛伸手轻轻的摸摸小巫,似有不舍。 吃完了饭,大家出门来到大街上,见方才那女人正倚在一辆白色丰田越野吉普车上向他们招手。 “此人甚是可疑,我们还是敬而远之为好。”老何提醒说道。 邢书记微笑着没有吱声。 “小巫,这个女人会是尸虫么?”可儿轻声问。 费叔摇了摇头,方才在吃饭时就已经嗅过了,她身上并没发现有尸虫的特殊气味儿。 “既然不是尸虫,我们就可以搭乘这辆吉普车,这样省去了找车的麻烦。”邢书记欣然赞成。 大家来到吉普车前,归丛丛满面含笑道:“我反正要去五尺道,正好顺路载你们一程。” 五尺道又名滇僰古道,始建于秦朝,自蜀南下经僰道(今四川宜宾)、朱提(云南昭通)至滇池,因道路宽仅五尺,故称“五尺道”,是古时候连接云贵与蜀地的重要商贾通道。 何哲人盘算了一下,此地距僰王山约千余里,有车的话至迟两日可达,即便是有其他的尸虫赶来也追不上了。 吉普车发动了,比起拖拉机来简直天地之别,归丛丛的驾驶技术也很熟练,车子开得又快又稳。邢书记坐在前排,鼻子里闻到一股清新淡雅如野花般的香气,他记得传说中乾隆皇帝的香妃也是身散幽香,真是个尤物,他想。 “这位大哥器宇不凡,想必是在政府里做事。”归丛丛笑吟吟的说道。 “我曾经是东北一个产粮大县的县委书记,党和国家领导人经常去视察,还一起留过影呢,呵呵。”邢书记开始大吹法螺。 “哎呦,失敬失敬,”归丛丛莞尔一笑,随即又问起何哲人和可儿,“这二位是......” “这是老何和我爱人可儿,”邢书记介绍着,同时语重心长的叮嘱她,“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面跑很不安全啊,目前社会上还有少数犯罪分子,专门打独身女人的主意。” 归丛丛表情坦然的说道:“我丈夫在五尺道等着呢,再说有位县委书记在车上自然是安全不过了。” 汽车一路南下直奔宜宾方向疾驶而去。 黄昏时分,天色渐暗,前面灯火点点,像是一处热闹的所在。 “那儿就是罗泉古镇了,今晚可以在这儿过夜,明天一早出发,日落前便可赶到僰王山了。”归丛丛手指着前方说道。 吉普车停到一家客栈前,邢书记下车走进去付钱订了三个房间,他和可儿一间,老何与归丛丛各自一间。大家洗漱完毕后一起出外面吃饭,顺便游览一下古镇。 罗泉古镇位于资中县城北五十公里,始建于秦朝,已经有1700多年的历史。镇内房屋大都是明清时期建筑,古色古香,十分雅致恬静。旁边一条弯弯曲曲的清澈溪水,名为珠溪河,古镇沿河而建呈龙形,故又名“龙镇”。 漫步青石板铺就的五里长街上,两侧有茶肆和饭馆,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麻辣香气。 “罗泉古镇鼎盛时期是在清末民国初年,小镇上酒楼茶肆林立,不但有戏院赌场,”归丛丛明亮的双眸火辣辣的望着邢书记,热情的解说道,“还有二十多家妓院呢,此地的水质特别养人,因此才有‘罗泉出美女’一说。” “相公,可儿饿了。”可儿悄悄拽了下邢书记衣袖。 “是啊,赶紧吃饭回去睡觉了。”老何看不惯归丛丛的轻浮举止,于是附和道。 归丛丛微微一笑:“罗泉自古以产盐出名,清光绪年间就有盐井1500多眼,因而此地的‘盐帮菜’最为有名,我领你们去品尝一下这里的豆腐宴,如何?” “好啊。”邢书记欣然愿往。 大家来到了一家老字号的菜馆,临街靠窗落了座。 “几位,”店家手持菜簿走近前来介绍说,“本店的‘罗泉豆腐’久负盛名,堪称巴蜀一绝。是以溶洞泉水浸泡大豆,手工研磨,用盐卤悉心点制而成,细、白、嫩、绵,风格独特,比起城里那些石膏和葡萄糖点制的豆腐可是要好吃得多。” 归丛丛接过菜簿点了布袋豆腐、怀胎豆腐、箱箱豆腐等好几种,这些菜式名称奇特,邢书记和可儿都是头一回听说。 等菜端上来之后,众人无不惊叹厨师的手艺,简直匪夷所思。吃进嘴里,软柔鲜滑,精白细嫩,真的是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小巫的饭菜则是一大盆罗泉豆腐脑,热辣辣香气扑鼻,牠早已等不及,于是一头扎进盆内“呼噜呼噜”的大肆吞噬起来。 第十四章 变形瑜伽 “瑜伽是一种舞蹈么?”可儿好奇的问。 归丛丛笑道:“瑜伽并非舞蹈,而是来自古印度的一种修身养性功法,与佛教的跏趺作用类似。瑜伽门派繁多,主要有日月瑜伽、阿斯汤加瑜伽、流瑜伽、热瑜伽、力量瑜伽和冥想瑜伽等等,都是以通过提升意识,达到帮助人类充分发挥潜能的作用,尤其是女人练习此功为最好。” “那你练的是哪一种?”可儿接着询问。 “我所习的是变形瑜伽,可以让身体随意念而变形,完全超出生理的极限。”归丛丛解释说。 “那怎么可能?完全违背了自然科学。”邢书记摇了摇头。 “邢书记若不信,等晚餐过后回去客栈,我现场示范给你们看。”归丛丛嫣然一笑。 “好啊,相公,妾身想看。”可儿拍手叫道。 大家匆匆吃完了饭,一路返回了客栈,都聚集在了邢书记的房间内,归丛丛则回房去换练功衣。 不多时,归丛丛上穿白色紧身背心,下身一袭白色宽松裤,体型修长圆润,胸部丰满两点凸起,面容异常俊美,令人眼前蓦地一亮。 “你们都坐在床上好啦,我要先焚上一炉闷香。”归丛丛将一造型怪异的小铜鼎撂在地上,划了根火柴点燃,须臾房间内便弥散了一股奇异的香气。 众人端坐在床铺上,小巫则爬伏在床下,大家静静的等待着她的表演。 归丛丛先是抻了抻懒腰,做了几个热身的动作,随即双手合掌举过头顶,然后身子飞速的旋转起来,就如同陀螺一般。 “太好啦。”可儿率先鼓起掌来。 归丛丛缓缓停下,然后突然背对着大家肩膀一晃,她的脑袋竟然180度的转了过来,还眨了眨眼,吓了众人一跳。 这倒没什么难度,邢书记心里想,我也能做到,不过得先伸出长脖子才行。 接下来归丛丛俯卧于地,但闻“咔咔咔”一阵脆响,她的四肢所有膝肘甚至指关节都反折过来,诡异至极。 老何似乎感觉有些不妥,悄悄伸手自怀中掏出那把辟邪的折扇以防万一。 归丛丛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变形瑜伽亦称‘爱的瑜伽’,希望你们把持得住方好。” 此刻屋内的异香味儿越来越浓,邢书记感觉到浑身开始发热,下腹内似有一团火的燃烧,裤裆也渐渐的隆起。 归丛丛蓦地纵身一跃,所有关节复位,当着众人的面伸手脱下背心,袒胸露乳,双眸杏眼含笑,秋波四射,“哗啦”一声,白色的练功裤脱落下来,里面竟然是一丝不挂! 邢书记与老何面面相觑,各自脸颊绯红,如火炭般炙热。 可儿大吃一惊,女人当众裸身惑人,按大清律乃属重罪。 归丛丛随即抬腿劈叉,春光泄漏无遗,令人难以自制。 邢书记体内热流滚滚,汗珠自额头滴落,他咬紧牙关抵御着视觉的诱惑,但那撩人的异香仍是不断的从鼻孔里钻进来...... 一头羊两头羊三头羊四头羊五头羊......他急切中开始默默数数,但却于事无补,明显的感觉到胯间越发肿胀了。 “白求恩同志是加拿大共产党员,五十多岁了,为了帮助中国的抗日战争,受加拿大共产党和美国共产党的派遣,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去年春上到延安,后来到五台山工作,不幸以身殉职......古代有一位老人,住在华北,名叫北山愚公。他要用锄头挖哦,挖哦,挖出了个名叫智叟的老头......”邢书记嘴里急促的叨咕着“老三篇”,想要压制自己体内的私念。 蓦地,他的脑海中闪过其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口头禅,“作为一名党员定要从一而终”,是啊,身为县委书记怎么能搞破鞋呢?那会在群众中造成很坏的影响。 如此,邢书记躁动的心渐渐恢复了平静。 就在这时,只见老何口中一声怪叫,辟邪扇甩在了身后,面色赤红,满脸淌汗,双手飞快的撕开衣服,踹掉裤子,赤条条的蹦到了地上。 年近七十的老何,面容憔悴,眼神儿迷乱,身上橘皮皱肉,骨瘦如柴,屁股上棱角分明,黑不溜秋不足二两肉,但胯间男根却直挺挺的像根双汇火腿肠,还滴着粘液。 归丛丛眉头一皱,惊讶的瞥了眼邢书记,见其端坐于床上,满脸的浩然正气,双目炯炯有神,一副视死如归,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她叹息了一声,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了老何...... 费叔腾地站立起来,臀部在床帮子上蹭了数下,胀得猪脸通红,两只圆眼发出精光,猪鞭猎猎,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 就在这时,归丛丛丰满的胴体开始了变形,四肢回缩进了体内,细长的身子如同一根长长的白蛇缠绕住了赤裸的老何,柔软若面条似的在他的身体上游走,随即越来越细,最后如同小孩儿手腕般粗,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秽臊气。 费叔鼻子嗅嗅,猛然间警觉了起来,那正是尸虫的气息,可是自己起先怎么闻不出来呢? 归丛丛的脑袋也急剧萎缩成只有拳头般大小,五官紧紧的挤凑在了一起,令人骇然。如今的身子圆滚滚,白森森,滑腻腻,俨然变成了一条巨型的蛔虫。 此刻的老何半眯着眼睛,身体极度的亢奋弓起,如同喝醉了一般,口中如梦呓般念叨着已死去多年妻子的名字,火烫的双唇在冰凉的蛔虫身体上“啧啧”亲吻。 那蛔虫的脑袋在老何的胯间嗅了嗅,然后用力分开臀缝之间斑白的护腚毛,找到脏兮兮的褐色肛门“吱溜”一头钻了进去...... 随着“嗷”的一声惨呼,老何的屁眼儿被撑爆了,眼瞅着整条的蛔虫都钻入了体内,小腹骤然隆起如同大肚子孕妇一般,身子轰然倒地,原本直挺挺的阳具蔫了,毫无生气的歪倒在一边。 邢书记和可儿都看呆了,如此俊美的年轻女人竟然会是一条恶心的蛔虫...... 他和可儿赶紧扑到老何的身边,此刻其已经昏迷,探了探鼻息仍有呼吸,于是赶紧抬到床上,拉过被子遮住了下体。 “这可如何是好?这么长的尸虫跑进肚子里,还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吃光了。”可儿焦急的说着。 邢书记伸手按了下老何高高隆起的肚皮,发现都已经撑薄了,甚至都能看到细细的青色毛细血管,附耳听了听,暂时并无动静。 邢书记略一思索,一拍脑门叫道:“可儿,本书记有办法了,可以将这蛔虫打下来。” “什么办法?”可儿赶紧问。 “你等着,我去去就来。”邢书记说罢起身匆匆出门,来到了大街上,正巧斜对面就有家药店。 “我要买宝塔糖。”他对营业员说道。 “孩子多大了?”营业员问。 “七十。” “什么?七十岁......”那营业员吓了一跳,诧异的盯着邢书记。 “不是,”邢书记笑了下,“老人家是七十岁。” “药可不是乱吃的,要根据孩子的年龄服用相应的剂量,多了会将蛔虫在肚子里直接杀死,排不出来了,用量不足则容易把蛔虫打得到处乱钻,万一跑进了胆道,变成胆道蛔虫就有生命危险了。”营业员耐心的解释着。 最后邢书记买了两大包宝塔糖,足足有上百粒,那位好心的营业员提醒他,这些足够十多个孩子吃的了。 要对付归丛丛这样的巨型蛔虫,少了根本不顶用,他想。 回到客栈房间,可儿端来了水,两个人将宝塔糖全部融化成粘稠的药水,撬开老何的嘴巴统统给灌了进去。 不多时,听得老何的肚子里“咕噜咕噜”的乱叫,邢书记满意的说道:“宝塔糖这东西驱除蛔虫最有效了,通常小孩子吃下去一两个时辰便会去排便,将蛔虫硬生生的屙出来。” “相公果然是奇才。”可儿敬佩的不得了。 “哈哈哈,胡扯!就凭这小小的磷酸派嗪宝塔糖就像让老娘出来?做梦吧。”老何的肚子里忽然传出归丛丛的桀桀冷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邢书记与可儿面面相觑。 “哼,Trochisci Piperazini Phosphatis 里面不过含有山道年而已,兴奋蛔虫神经节使肌肉发生痉挛性收缩,使之不能附着于肠壁,随肠道蠕动而排出。可老娘是什么?你们竟然当成了普通的蛔虫,真是可笑之极。”归丛丛怒道,话语中还夹带了点英语。 “她说什么,怎么听不懂?”可儿诧异的问道。 “她讲的是英文,看来学历还是蛮高的,可惜误入歧途不能参加社会主义经济建设,为国家所用。”邢书记解释说。 “胡说八道。”归丛丛嗤之以鼻。 “我们灌了这么多药,难道没用吗?”可儿失望道。 “看来没有效果,打不下来她。”邢书记很是沮丧。 “相公,你一定还有办法。”可儿期待的眼神儿。 第十五章 古老的传说 “等等,让我想想,”邢书记蓦地笑了,说,“在蓝月亮谷时,听贾道长讲过当年在京城白云观时,他曾经中了东瀛犬伏师的三尸虫,那是趁其睡觉时从肛门溜进去的,后来经寒生用灌肠法将那些虫子驱除出来,本书记想我们也可以采用此法。” “‘灌肠法’,那是什么?”可儿不解。 “就是把大量温热的肥皂水从肛门中灌进去,然后猛然将管子拔出,利用腹压将肥皂水混杂着粪便连同尸虫一起喷射出来。” “果然好法子,可儿就知道相公是世间最聪明睿智的人了。”可儿拍手赞道。 “没用的,”老何肚子里传来归丛丛冷冰冰的声音,“你那位贾道长肯定是位内家高手,灌肠时先以内力封闭幽门,否则那些三尸虫会经由十二指肠上行进入胃和胆,岂不更加的麻烦。” 邢书记挠了挠头皮,确实贾道长是内功高手,这老何好像并无武功,万一真的把归丛丛驱赶进了胆和胃里,还不一下子就给撑爆了,这个法子行不通。 可儿凑近老何隆起的腹部,小心翼翼的问:“归丛丛,你在臭气熏天的肠子里呆着,旁边都是粘稠的粑粑,多恶心啊。” “哼,”归丛丛冷笑道,“如果我说那是美味呢。” “归丛丛,”邢书记气愤的用力拍了下那肚皮,“你既然存心害我们,为何不光明正大的较量一番,反而用这种卑鄙肮脏的手段躲进人家肚子里面去呢?” “哈哈,魏六禅和费老都已惨遭杀害,邢书记,你以为老娘有那样傻么?再次重蹈覆辙?这次只不过是用了‘孙悟空钻铁扇公主肚子’的计谋,只能怪你们自己贪恋淫欲而上了道儿。” 可儿闻言怒道:“相公始终坐怀不乱,你不要胡说。” 邢书记满意的微笑着,作为一名党员干部,自己经受住了考验,但其还是有点不放心的偷偷往下瞄了一眼,裤裆处已经“消肿”了。 “归丛丛,”他咳嗽了一下,然后郑重说道,“既然现在已经钻进了老何的肚子,那么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嗯,条件就是如实回答老娘的问题,否则就把老何的肠子咬破,让屎尿流满一肚子,嘿嘿。” “什么问题?”邢书记平静的说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归丛丛开始了问话。 “东北一个产粮大县的县委书记。” “老何又是什么人?” “阆中县政协的文史委员。” “你们为什么要掘开蟠龙山上的古墓?” “是老何,他要寻找僰族大洛莫的遗骸,送回僰王山老家安葬,叶落归根,人之常情嘛。” “那具侏儒尸首已经埋葬了一千多年,为何现在要将其挖出来?” “以前的事情不清楚,老何住在阆中寻觅了几十年,若不是依靠巫猪嗅出了气味儿,恐怕至今仍还找不到古墓。” “巫猪?就是这头丑陋的小猪崽儿么。”归丛丛似有不信。 费叔在一旁闻言气愤不已,心道,这个骚娘们,你要是出来一口咬死你。 “咦,你不是一直在夸牠可爱的么?”可儿诧异道。 “蠢货。”归丛丛鼻子哼了声。 “有件事本书记一直不解,小巫的嗅觉完全能够闻出尸虫的气味儿,为什么在你这儿就失灵了呢?” “老娘调制的闷香不但能催情,而且还可以掩盖自身的气味儿,腋下只需喷上两滴即可,蒙骗这头蠢猪还不容易?” “可是你身上的是野花自然的味道,这小铜鼎里却是种奇怪的异香......”邢书记仍心存疑惑。 “连这都不明白,那不过是浓度不同而已。”归丛丛颇为不屑。 原来如此,怪不得小巫没能嗅出来,邢书记心中方才释然。 “魏六禅是胃虫,费老是肺虫,与其名字倒也贴切,可你姓归,与蛔虫似乎并不搭界。”邢书记有意缓和紧张气氛。 “归,即是回,‘归丛’便是蛔虫,另外一个‘丛’是我老公送给老娘的昵称,‘蛔虫虫’充满爱意的称呼,明白了吧?” “哦。”邢书记心想这蛔虫也具有小资产阶级情调。 “老夫想起来了,古书上记载,‘蛔虫又曰回虫,一雌一雄,心上心下食人血。’眼下这条雌虫现身,附近必定还蛰伏着一条雄虫。”躺在床上的老何突然开口说话了,原来他已经苏醒过来一会儿,听到了方才的谈话。 邢书记与可儿闻言顿时紧张起来,目光将屋内和床底下扫视了一遍,并无另一条蛔虫的踪影。 “老何,你终于醒了,现在的感觉怎样?”邢书记同情的问道。 “就是肚子里胀得难受,肛门火辣辣的,老夫几十年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怎会着了这家伙的道儿?”老何万分的沮丧,说着说着,竟然老泪纵横。 邢书记安慰道:“这怪不得你,归丛丛点燃了闷香催情,本书记乃是靠默念毛主席的老三篇才度过一劫,当然党性强也是关键因素。” 这时,归丛丛咳嗽两下,然后继续开始问话:“老何醒来了最好,老娘想要知道你掘出侏儒骨骸的真正目的。” 老何回答说道:“先祖大洛莫是僰族人的精神寄托,归葬僰王山也是我们一千多年来的梦想,邢书记夫妇俩途径阆中碰巧借宿在老夫家中的,他们与此事没有丝毫关系。一人做事一人当,请不要牵涉无辜。” “废话少说,老娘问你,胃虫和费虫是怎么死的?”归丛丛在肚子里厉声质问。 邢书记正想开口,被老何抢过了话头:“这两人都是命丧老夫之手。” “你一个人就能杀死魏六禅和费老?”归丛丛根本不信。 “老夫以避邪桃木剑削去了胃虫的半拉脑袋,又捅了费老后背三个窟窿,这些尸虫哪里是僰族巫师的对手。”老何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归丛丛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这才恨恨说道:“你信口雌黄的这些谎话以为骗得了老娘么?魏六禅贪食暴饮,笨头笨脑的着了你们的道儿还有可能,但费老功力高强且心思缜密,绝无可能会让你从身后偷袭得手。看来不给点颜色瞧瞧是不会说实话的,老娘这就去你的膀胱里捣鼓捣鼓。” 老何刚想答话,忽觉腹中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仿佛肠子都被扯断了,登时额头冷汗沁出小便失禁,床铺上流了一大滩,臊气扑鼻,口中忍不住的大声呻吟起来。 “归丛丛,你是一个女同志,怎会下手如此的阴损歹毒?”邢书记怒喝道。 “嘿嘿,老娘是蛔虫,行事自然与县委书记不同,怎么样,老何,要不要吃掉你的前列腺?”归丛丛恶笑不已。 邢书记眼瞅着老何痛苦的模样心中不忍,于是俯身对其劝说道:“老何,这帮尸虫对你如此穷追不舍,想必是有一定原因的。如果只是一具千年前遗留下来的普通骨骸,他们又何苦这般相逼?你若是知道些什么秘密,只要不危害党和国家的利益,就干脆说出来算了,免得这样痛苦不堪。” 老何嘴里似乎牙龈都咬破了,嘴角渗出了鲜血,他大口喘息道:“好,好吧,老夫说就是了。” “这就对了。”归丛丛满意的说了声,遂停止了折腾。 老何平息了下来,然后意味深长的望着邢书记,许久,缓缓说道:“还记得方才吃完豆腐宴回来的路上,街心架起木头垛燃起了一堆篝火,这是罗泉镇清明前后当地百姓的习俗,意思是送鬼神升天。人生短短数十年,为了祖先留下的巫誓,僰人已经......” “别扯远了,赶紧说出侏儒骨骸的秘密,老娘可没有耐心。”归丛丛不耐烦的催促着。 老何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当年,僰族先祖大洛莫前往阆中与李淳风和药王孙思邈会面,从此音讯渺茫。一千多年来,僰人一直在川北一带苦苦寻找他曾经遗留下来的任何踪迹,可是始终没有丝毫线索。” “都上千年了,为什么还要要寻找他呢?”可儿不解的问。 “因为大洛莫的身上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事关僰族的兴衰。”老何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邢书记,仿佛是话里有话。 “什么天大的秘密?”可儿越发的好奇了。 “在僰王山中的飞雾洞,大洛莫曾经设置了一道极隐秘的机关,但是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却始终无人知晓。” “有关僰族兴衰?”邢书记此刻已感到老何这番话意义重大。 “说下去。”归丛丛催促着。 老何扯过枕巾,揩去额头上的汗渍,接着说道:“老夫出生自僰族巫师世家,自先秦时,古僰侯国雄踞云贵川三界咽喉地带,繁衍生息,自由自在。明成化年以后,朝廷开始绞杀僰人,至崇祯明末,具有两千五百多年历史的僰族终于销声匿迹,不复存在,以至于清代史书都未曾记载提及。大洛莫当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可惜能够逆转僰族命运的那件秘密随着他的失踪而无从知晓。” “若是当年能够找到并开启僰王山机关,或许僰族便不会灭亡了。”邢书记若有所思道。 “正是,”何哲人叹息不已,“僰族人本姓阿,后来幸存下来的僰人为躲避朝廷追杀,便改姓‘何’,逃亡异乡隐姓埋名。老夫祖上遗训,世代追寻大洛莫的遗踪,破解僰王山飞雾洞的秘密,复兴僰族。几十年来,老夫阅尽无数蜀中典籍,苦苦寻觅,最后认定蟠龙山中锯山垭附近,也就是当年袁天罡截断龙脉的地方,隐藏着一千五百年前的那座蛊人墓,若是能够找到该墓,便有可能解开先祖大洛莫的秘密。多亏了小巫,老夫终于在有生之年寻觅了先祖的骨骸。”老何一面叙述着,一面将枕巾卷成筒状悄悄的伸进被子里,然后忍着撕裂般的痛楚一点一点的塞进肛门之中...... 而此刻,房门外面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个面色惨白的中年人。 第十六章 托付 “快说出骨骸的秘密!”归丛丛又在老何腹中搅动了一下,冷汗如豆般从他的额头上扑簌簌的滚下。 老何咬紧牙关忍住疼痛,伸手入口中轻轻取下一物悄悄的塞进了邢书记的手中,眼神儿中充满了苍凉哀怨与乞求,然后目光紧紧的盯着他,郑重的点了一下头,随即猛然跃身而起径直扑向了门口。 “你要干什么?”归丛丛在老何的腹中疑惑的叫道。 老何更不答话,拽开房门便一头冲了出去,门口的那个中年人措手不及,一下子被撞了个趔趄。 邢书记与可儿也随后跟着追出了房门,小巫紧随其后。 老何赤身裸体的挺着个大肚子疯也似的冲出客栈,沿着青石板路狂奔,腹中传来归丛丛愤怒的叫喊声。但他不闻不顾,街上的行人见状都吓得闪身躲到一边,个个都是瞠目结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街中心的熊熊篝火燃烧得正旺,有些年长的阿婆手牵着手正在打跳,嘴里哼着神圣的曲调祈福恭送鬼神。 耳边听得有人惊呼,她们愕然发现一个大肚子瘦老头赤条条的正向这边奔来,屁股后面还拖着半条花枕巾,唬得她们呆若木鸡,傻傻的站立在了那儿。 老何冲到篝火旁,一手攥握成拳“噗”的用力塞进嘴巴里,然后扑倒在了熊熊的烈焰之中...... “嘭”的一团火球瞬间吞噬了老何瘦弱的身子,归丛丛在其腹中忽觉炙热无比明知不好,但因何哲人的肛门和嘴巴都被塞住一时间难以出来,炙热的火焰瞬间包围上来,此刻一切都为时已晚。 熊熊烈火中,传来了归丛丛濒死时的痛苦嚎叫声,其声渐杳,何哲人与这条巨型雌性蛔虫同归于尽了。 邢书记与可儿目睹这一切,心灵为之深深的震撼,老何那赢弱单薄的身躯性情竟会有如此般的刚烈,简直如同革命志士宁死不屈舍身成仁般的悲壮。 在他俩身后不远处,那个面色惨白的中年男子站在阴影中默默的注视着,两滴冰冷的泪水缓缓落下。 “赶快报警!”人们惊恐的叫嚷着,有人从附近的店铺和民居中端来水盆,忙不迭的往篝火上泼水,火焰、浓烟、水汽、灰尘搅成了一团。 “相公,屋子里的坛子......”可儿忽然想到说。 “大洛莫的骨殖!”邢书记打了个激灵儿,赶紧拽着可儿扭头就往客栈里跑。 房间内,竹篓和坛子紧靠角落里放着,邢书记弯腰打开坛盖发现骨殖仍在,两人总算松了口气。 “相公,老何死了,官府会不会治我们的罪?”可儿问。 她的话提醒了邢书记,他沉吟道:“可儿,我们得赶紧离开罗泉镇,当地公安肯定会很快查到客栈来。” “那这坛子......”可儿望着他。 “老何为保大洛莫的骨殖以死相殉,我们不能一走了之。”邢书记深明大义的说道。 “相公,老何给你手里放什么了?” 此刻,邢书记才记起老何跑出房门前曾匆忙的朝自己手里塞了样东西,于是紧忙张开手掌看去,掌心里赫然撂着大洛莫的那颗镶嵌过的狗牙...... 可儿吃惊的望着邢书记,不解的问:“相公,怎么是个大牙?” 邢书记若有所思的“唔”了声,郑重的揣进口袋里,然后走出房门来到隔壁归丛丛的房间,附耳听了听,然后推门而入。 屋子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野花香味儿,沁人肺腑,床上乱七八槽的堆着些衣物,旁边撂着一个漂亮的小手提袋。 邢书记见左右无人,迅速的打开袋子翻了翻,将里面的两沓钞票拽了出来,约莫着有近两万元,“不义之财,取之有道”,他嘴里嘟囔着揣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找出汽车钥匙退出了房间。 “相公,哪儿来的钱?”可儿望着邢书记手里的钞票,惊喜的问道。 “是那条蛔虫的,”邢书记急急忙忙的说着,“可儿,我们必须马上动身,不然就来不及了。”两人匆忙收拾一下,背上竹篓悄悄的离开了客栈,大概人们都跑去街心看自焚了,前台一个人都没有。 “快上车。”邢书记拉开那辆白色的丰田越野吉普车门,待可儿与小巫跳上了车,随即启动马达,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驶出了罗泉镇,一路向南而去。 就在他们身后目及的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若隐若现的在暗夜里尾随着。 罗泉镇公安派出所接到报案后,随即派出民警前往街心出事儿的现场,同时向资中县公安局报告,县局刑警队在罗副局长的带领下,正在连夜驱车赶来。 此刻篝火已被扑灭,四周拉上了警戒线,余烬上仍有淡淡的少量青烟,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焦糊味儿。 人们都在远远的观望着,这座蜀中小镇的治安一向都比较好,今晚竟会有人赤条条一丝不挂的自焚,这种事情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派出所长焦急的等待着县局刑警队的到来,本所警员的职责就是守护好现场,具体勘查工作则由县局的技术人员完成。资中县城据此约四十多公里,开车一个小时就可抵达,等待的这期间,正好可以寻访目击证人,了解事发当时的情况。 “这人肚子老大的,像是个孕妇。”有人说。 “胡说,那人明明是男的,而且还是个老头。”旁边人反驳道。 “此人嘛,”一个老者稳重的缓缓道来,“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估计已到肝腹水晚期,腹部如同即将分娩的孕妇,肯定是已经医治不好,所以才绝望到以自杀来解除痛苦。” “或许是肚子里长了个大瘤子呢?”还有人插嘴说。 警员一面记录着,同时诧异道:“那为什么要光着身子一丝不挂的跑出来自焚呢?” 人们面面相觑,是啊,除非是有精神病。 所长站在警戒线外,半包烟还没抽完,便已经远远的听到了警笛声。 罗副局长下车伊始,先听取了王所长的汇报,随即刑事勘查人员进入了现场。此刻,围观的老百姓还是很多,驱赶也不走,国人看热闹的习惯依旧是根深蒂固。 熄灭的火堆上湿淋淋的,技术人员先对那具烧焦的尸体进行拍照,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其抬了下来。 法医带着胶皮手套轻轻的用镊子翻看了一下那具焦尸的口腔和鼻孔,向一旁记录人员说:“呼吸道灼伤并吸入大量的烟灰,此人是活体时烧死的。” 随后他打量着尸体高高隆起的肚子,疑惑的自语道:“从已毁损的生殖器看属于成年男性,具体年龄需要测量骨骼方能确定。可是怎么这么大的肚子呢,若是气体膨胀理应爆裂,难道是肿瘤?” 法医取出手术刀,轻轻的划开焦尸肚皮,惊讶的发现里面蜷曲着一条巨型蛔虫,已经被烤熟了,虫体散发着丝丝的热气。他小心的伸手将其拖了出来,心中不禁愕然,这条巨无霸蛔虫竟有手腕般粗细,足足有两米多长! “这是什么寄生虫?”罗副局长扶了扶眼镜惊讶的问道。 “局长,是蛔虫。不过我从来没见过有这么大个的,估计若不是新物种,就是产生了某种变异。”法医啧啧不已。 这时,派出所的警员跑来报告说,有目击者瞧见这赤身裸体的老头是从镇上一家客栈里跑出来的。 罗副局长一挥手,随即带领众警员赶到了那家客栈。 客栈老板证实,这个光身子的老头确实是住店的客人,今日黄昏时分入住,同行的还有一男两女和一头小猪崽儿。 警员们翻查登记簿得知,三间客房使用了同一张身份证登记,此女名为归丛丛,来自于京城。 “去他们的房间。”罗副局长吩咐道。 进入客房内臊气扑鼻,床上流了一大滩尿液,湿漉漉的。而隔壁的屋子里则暗香浮动,嗅着精神不觉为之一震,床上胡乱的扔着些女人的衣物和一个小手提袋。 罗副局长拎起绣花胸罩和蕾丝三角裤瞧了瞧,深吸了一口气,顿感心旷神怡。他睿智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众警员,手指抖动着胸罩和内裤说道:“一个年轻女人把贴身内衣裤都扔在了房间里,你们说,她会去干嘛呢?” 警员们都笑起来了,气氛活跃而热烈。 “局长,如果不是洗澡,当然是去那个了......”年轻警员红着脸说。 “和谁?”罗副局长发问道。 那警员愣了下,说:“当然是和男人了。” “在哪儿?”罗副局长追问。 “不知道。” 罗副局长面色严肃的说道:“同志们,重要的是这个女人以及两名同伙儿都失踪了,马上清查这间客栈的所有房间。” “是。”警员们答道。 “局长,这是归丛丛的身份证件。”有警员翻开了手提袋,找到了一张身份证。 罗副局长接过来瞧了一眼,吩咐说:“住址是京城东城区景山前街4号,回局里后立刻向京城方面通报核查此人。” “不必了,那地址是故宫博物院。”这时,门口传来了冷冷的话音。 第十七章 部里来的警官 众人望去,房门口站立着两名陌生的年轻人,身后背着行囊,风尘仆仆,灰头蓬面。 “你们是什么人?”罗副局长严厉的质问道。 为首身着西装的年轻人自怀中掏出工作证递过来。 “徐华声,公安部刑侦局。”罗副局长惊讶不已,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部里的人,实在是出乎意料。 “哦,我是资中县局的罗副局长......”罗副局长热情的握住了年轻人的手,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此二人正是徐华声和平原,那日离开大西饭店便在多扶镇多方打听,最后才得知邢书记等人清早搭乘了一辆东方红牌拖拉机南下,如此一来,他俩就无法再以步行追踪了。 “看来他们就在前面不远,可这里交通不便,客运车辆很少而且时间也赶不上了。”平原沮丧的说道。 徐华声没有搭话,眼睛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在了邮政所门口,那儿停放着一辆老式的幸福250型摩托车。 “华声,你不是想要偷车吧?”平原看出了他的意图,赶紧警告道,“那可是盗窃罪啊。” 徐华声笑了笑,满不在乎的说了句:“事急从权,就算是征用吧。”说罢径直走了过去。 他见左右无人,悄悄的掀开座垫用力扯下电源线,将线头缠绕在了点火线圈接头上,然后骑在车上用力的踩下起动踏杆,“突突突”发动着了摩托车。 “快上来!”他招呼着平原。 平原站在原地踌躇不决,自己是法官,怎么能参与盗车呢? 听到门外摩托车发动的声响,一个身穿绿色制服的邮递员匆匆忙忙跑出来,见状忙大声叫喊着:“那是我的车......” 事不宜迟,平原无奈只得迈腿骑在了徐华声的身后,随着油门轰响,摩托车冲上了公路绝尘而去。 中午时分,在公路边的加油站,徐华声把油箱灌满,准备到前面的小集镇上吃点饭,同时继续打探那辆东方红拖拉机的下落。 就在他俩骑着摩托车进入集镇的时候,徐华声瞥见前面不远处有家饭店,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刚刚走出店门,身后紧随着一怀抱小猪的年轻女人,再后面则是一个身背竹篓的瘦弱老头,他们来到一辆白色的丰田越野吉普车前,与女司机搭话交谈。 “没错,就是邢书记和可儿,那个背竹篓的老头一定就是何哲人了。”徐华声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们现在马上通知警方拘捕他们。”平原心中蓦地激动不已,嗓音微微颤抖着。 “不忙,先盯着再说。”徐华声回答。 “他们上车了。”平原急促道。 徐华声没有吱声,驾驶着幸福250摩托车悄悄的跟在了丰田吉普车的后面。 公路上尘土飞扬,有的地方还在施工,会车时迷得眼睛都睁不开,两人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连眉毛上都沾满了尘土。摩托毕竟还是跑不过丰田越野车,距离慢慢的拉开,最后已瞧不见前车的踪影。 天黑了,两人又饥又渴,摩托车继续沿着公路向前紧追不舍。 当他们终于赶到罗泉镇的时候,发现小镇上似乎出了什么状况,数辆警车闪着警灯停泊在青石板路上,人们神情紧张,有一干警员正匆匆的走进一家小客栈。 徐华声松了口气,微笑道:“又出事儿了,十有八九与邢书记他们有关。” 两人将摩托车停在了客栈门口,悄悄的跟在了那帮警员的后面,直到出面亮出身份。 “罗局长,这两男一女是部里挂号的要犯,我们一路从阆中跟踪到这里,请问出了什么情况?”徐华声问。 罗副局长踌躇片刻,然后谨慎的说:“这个嘛......我们还在调查之中。”他的手在背后悄悄放下了绣花胸罩和蕾丝三角裤。 徐华声随手在身旁警员的记录本上写下一组数字,淡淡道:“若是罗局长对我们的身份有所怀疑,可以即刻向刑侦局的张局长核实,这是他家里的内线分机号码。” “哦,不是这个意思,”罗副局长尴尬的一笑,“主要是接到报案说傍晚的时候,有人在罗泉镇自焚,我们也是刚刚赶到。” “谁自焚了?”徐华声心中一凛。 “一个赤身裸体的老头,下午六点钟左右入住的这家客栈,目前正在核实其身份。” “何哲人?”徐华声脱口而出。 罗副局长望着他:“是你们追踪的要犯?” “同行的其他人呢?” “衣服、手提袋、证件等都还在房间里,就是找不到人,已经安排警力清查了。”罗副局长解释道。 “他们的那辆白色丰田越野车没在外面,看来是已经逃走了,动作好快啊。”徐华声嘿嘿两声。 “他们有车?”罗副局长心中懊恼不已,自己应该早就想到的,身份证上是京城人士,他们完全有可能是自驾车来到的罗泉镇。 徐华声思忖着,既然邢书记等人已经连夜逃离罗泉镇,当下也不忙于马上去追,自己和平原一路颠簸也累坏了,先在此处调查一下何哲人自焚的事情也很重要。 “罗局长,自焚者的尸体还在么?”他问。 “法医正在解剖。” “带我们去看看。” 众人离开客栈,来到了街心那堆篝火处,法医和刑事技术人员仍在那儿忙碌着,围观的群众亦不见散去。 罗副局长悄声吩咐一名警员,让其速去镇派出所,通过公安内线至部里,核实徐华声的身份。 一具焦尸躺在塑料布上,肚子已被划开,旁边扔着一条两米长的巨型蛔虫尸体。 徐华声蹲在那儿仔细的观察着,到目前为止,已经出现了巨型蟾蜍和蚂蚁,这回则是两米多长的蛔虫,牠们可都是能够化身人形的变异生物,只有在死后才现出真身。 牠们都是一伙儿的,目标是邢书记三人,那么这条蛔虫化身的又是谁呢?徐华声想起了客栈房间内查获的那张名叫归丛丛的身份证,住址同样都是京城东城区景山前街4号。 “归丛丛就是这条蛔虫。”徐华声站起身来。 周围的警员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都忍俊不已,这位京城来的警官八成是脑袋有问题,竟然人虫不分。 罗副局长疑惑的目光望着他,仿佛没听清似的,诧异的问道:“你,你说什么?” 徐华声也不搭话,从身后的背囊里取出一个装鞋的纸盒,掀开盒盖,里面赫然躺着一条尺多长的褐红色大蚂蚁...... 众人见之无不愕然。 法医探过脑袋,惊讶道:“这又是一只变异的生物,奇怪,难道是曾经遭到了核辐射?” “这条蛔虫是雌性的么?”徐华声问。 “没错。”法医点点头。 “罗局长,归丛丛身份证上的住址,东城区景山前街4号其实是故宫博物院,所以该证件应系伪造。这只巨蚁生前是一名省委离休干部,人称‘费老’,据此推断,这位名叫归丛丛的女子确系这条雌性蛔虫无疑,要格外小心其生前遗物之中有无虫卵,以防寄生感染。” “此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我们还是回派出所研究案情吧。”罗副局长转身直奔派出所而去,入门后径直冲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拼命的搓洗着双手,现在回想起绣花胸罩和那件蕾丝边的粉红三角裤很有可能沾有虫卵,简直恶心得要呕吐。 “局长,已经向部里核实过,那个徐华声确实是刑侦局的人,张局长说此人是局里最优秀的侦查员,要我们听从他的安排。”那警员推开卫生间的门,悄声汇报道。 罗副局长洗干净双手回到了会议室,县局刑警队的警员们都已危襟正座,手中拿着保密手册准备记录。 “徐华声同志,这起自焚案件发正在资中县管辖范围内,我们有责任配合好您的工作,有什么需要县局做的,请尽管吩咐就是。”罗副局长诚恳的说道。 徐华声微微一笑,打起了官腔:“地方上只要做好保密工作即可,此案部里经营达数年之久,其中隐情实在不方便透露,希望县局的同志们给予谅解。” 警员们面面相觑,心里感觉这位部里的警官脑袋似乎还是有问题,既然不需要县局配合,大家也倒落得个清闲。 “那具焦尸和蛔虫以及遗留的物品赶紧拉去火化,也不要立案了,我俩今晚就在镇上的客栈休息一宿,明日清早离开,现在就告辞了。”徐华声说完与平原离席而去,扔下一帮恼火的警员。 罗副局长皱着眉头,无奈的说道:“大家都听见了,此事不得外传,接下来做好善后工作,我明早将会向局党委汇报。喏,你们几个戴上手套去把客栈房间里的那些脏东西装袋赶紧烧掉。” “是。”几名警员匆匆跑去客栈,将三个房间里遗留的衣物等统统装进塑料垃圾袋,拎出去到街心篝火处就地焚毁。 徐华声和平原找了家客栈住下,并将摩托车停放妥当。 “华声,你究竟想要干嘛?方才正好县局刑警队的人都在,只要通知他们立刻封锁周边交通要道,进行布控拦截那辆白色丰田吉普车,邢书记他们根本跑不了多远的。”进屋后,平原满肚子的话憋到现在,于是一股脑儿的迸发了出来。 “平原,”徐华声郑重的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邢书记一行究竟是要去哪儿?” “当然是回何哲人的老家,川南珙县。”平原回答。 “珙县距阆中千里迢迢,既然有长途客车可达,为什么一开始还要步行呢?” “是啊,车票也不贵。”平原也感到不可思议。 “事情在多扶镇起了变化,因为遭到了费老这只大蚂蚁的袭击,所以他们才放弃了步行而搭车南下,若没有这次意外,他们恐怕还是会继续徒步返乡。现在问题是,步行的意义何在?”徐华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以你父亲那晚在蟠龙山上所见,古墓里原先的主人哪儿去了?即便皮肉烂光也应该存有骨殖吧。” 平原点点头:“以前阆中地区出土过一些唐宋时期的墓葬,棺内骨殖基本上都还保存完好。” “这就对了,那座古墓里的骨殖是被邢书记一伙儿人盗走了,碰巧还杀死了一个化身为人形,名叫魏六禅的变异生物。” “巨型蟾蜍。” “没错,你想过没有,事情怎会有这般的巧合?难道你没怀疑过那只蟾蜍或许就是看守那座古墓的吗?”徐华声问他。 “是哦,事情的确是太凑巧了,”平原点点头,但随即又疑惑不解的说,“但是那张机票证明魏六禅是当天清晨从京城飞来的呀,他又是如何得知前一天夜里有人盗墓呢?” “灵异案件中有许多难以解释清楚的东西。”徐华声淡淡道。 平原此刻仍旧是想不通:“邢书记本身就是一名盗墓惯犯,这次将墓中随葬品一扫而光倒可以理解,可从没听说过有盗墓贼会青睐骨殖这类东西的。” “这就说明了那具骨殖对邢书记等人是何等的重要。”徐华声沉思道。 “重要?”平原嘴里叨咕着,突然说道,“川南珙县的‘僰人悬棺’乃是巴蜀一绝,何哲人若是带着古墓内的骨骸来这儿,莫不是......” “装入悬棺里去?”徐华声微笑着,这位老同学的脑筋似乎开了点窍。 “所以何哲人才要步行千里送尸骨还乡,也许这就是古僰人的一种风俗,如此说来,他可能是僰族人的后裔,那具骨殖便是其祖先。”平原分析道。 “嗯,完全有可能,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回来好好的睡上一觉,明天一大早就直奔珙县。”徐华声说着与平原出客栈来到街上,走进了一家酒馆。 两人要了一壶当地的土烧,点了几个毛菜,坐在角落里边吃边聊。 “你对珙县的‘僰人悬棺’了解多少?”徐华声端起酒杯问道。 “这你算是问对人了,我毕业后分配在珙县东邻的兴文县法院,两年后才找到合适的关系调回到了阆中,对那一带的风土人情是再熟悉不过了,”平原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珙县、兴文、筠连等县境内都分布有‘僰人悬棺’,分为木桩式、洞穴式和岩墩式三种。大都是在距离地面数十米高的悬崖绝壁上凿孔楔入木桩,然后放置棺木在上面,或于崖壁上开凿横穴或竖穴,以及利用天然洞穴等盛放棺木,看着实在是触目惊心。棺材头大尾小,多为整木,以子母扣和榫头固定,一般都采用仰身直肢葬,用麻布裹尸,风俗奇异而神秘。‘僰人悬棺’究竟是如何搬运到高高的绝壁上去的,虽然至今已逾千年,却还是令人不解。” “如果何哲人祖先的骨殖回乡也采用这种悬棺葬法,还真不太容易呢。”徐华声若有所思。 “可不是嘛,除非是装入已有的悬棺中,否则极为困难。”平原说。 徐华声默默的喝着酒,仿佛陷入了沉思中,许久都没说话。 “你在想什么?”平原问。 “我在想,这何哲人已经死了,那么邢书记还会带着僰人祖先遗骨归乡吗?”徐华声不无忧虑的说道。 第十八章 僰王山 川南兴文一带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溶蚀峡谷,刺楠苦竹,峰回路转,清幽至极。 城南40里的僰王山,古称纶缚大囤,又名南寿山。干地凸几,四壁绝崖凌空,主峰黑帽顶高耸入云,据说历代都有隐者避世居于此。 日暮时分,山道上走来两个人,男的体格魁梧,身后背一竹篓,里面盛着一只陶坛和两包卤菜,那女人则纤细清秀,小鸟依人,怀抱着一头黑色的猪崽儿。 夕阳斜照,茂林修竹,溪水潺潺,紫霭浮动。 “此地好美啊,难怪老何要将祖先骨殖移葬于此呢。”可儿赞叹不已。 “可惜他已死,又没说这坛子葬于何处,我们只有往僰王山的最高处去了,现在天色已晚,恐怕我们今夜要露宿山中。”邢书记抬头望向了云雾缭绕的山巅说道。 “好呀,”可儿拍起手来,兴奋不已,“自那一年巫山神女峰下来后,妾身与相公还从未在野外露宿过呢。” “哼哼。”费叔在可儿怀中舒服的打着盹儿,心里琢磨着,这老何一死,骨殖坛葬下以后,邢书记和可儿肯定要返回蓝月亮谷了。否则,今天蟾蜍,明日疯蚁,后天蛔虫,整日里被那些尸虫们追杀谁受得了啊。 这个邢书记嘴皮子蛮厉害,可是驾驶技术却是糟糕之极,半路途中有好几次都差点撞到树上去。 可儿手臂有点酸麻,于是将小巫放在了地上,任由其在前面跑。 费叔活动一下筋骨,然后沿着山路朝上奔去。 落日余晖,遥见高耸入云端的黑帽顶紫气霭霭,难怪山下百姓说有高人隐士居于此,这里的确是个好去处。 小巫欢快的奔跑着,渐渐的把他俩落在了后面。 山间一片茂密的苦竹林,林中坐落着一块巨大的青石,石上一耆年老道士正眯着眼睛盘腿打坐。 听到动静,他蓦地睁开了眼睛,双眸精光四射,口中嘿嘿两声:“呵呵,该着贫道有口福了,山上竟然跑来了头小野猪。”说罢,身子骤然腾空而起,如同一只巨大的怪鸟凌空扑下,手指如鹰爪,瞬间抓住了小黑猪的后脖颈,将其提在了手里。 费叔吓了一跳,急视之,见此人年逾花甲,头戴九梁巾,身穿灰布道袍,身材消瘦面如菜色,一只硕大的鹰钩鼻子,露出数根斑白色参差不齐的鼻毛,原来是个正一派的老道士。 费叔挣扎了两下,那老道的手力劲道奇大,根本丝毫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邢书记和可儿赶到了。 “你这老道,干嘛抓我的小猪?”可儿高声喝斥。 老道士眼皮一翻,嘴里冷笑两声:“你这女娃子乱说,这分明是头野猪,怎么就成你的了?” “牠叫小巫,是饲养的宠物猪,快还给我。”可儿分辩道。 “若是你养的,那喊牠会答应么?如果不答应,贫道今晚就有肉下酒了。”老道士喜滋滋的说。 “小巫......”可儿呼唤着。 “哼哼,唔噜噜。”费叔赶紧回应,发出了一阵哼唧声。 “怎么样?我的小巫就是听话,快放牠下来。”可儿得意的说着。 老道士迟疑不决,眼看到手的下酒菜不翼而飞有点舍不得,但他也明白这头小猪还真就是这女娃子养的。 “同志,这头小猪确实是我爱人饲养的宠物,请您立即还给她。”邢书记走上前来给予严肃的指责。 老道士打量着这个身穿藏青色中山装,胸前别着钢笔一脸威严的中年人,心想此人极有可能是位政府官员,还是少惹麻烦的好。 “哈哈,小女娃,贫道是跟你开玩笑的,喏,还给你吧。”老道士将小巫递给了可儿。 “您是这山上的隐士吗?”可儿接过小巫顺便问道。 “隐士?嗯,就算是吧。”老道士说罢鼻子嗅了嗅,目光瞥向了邢书记背后的竹篓。 “同志,向您打听件事儿。”邢书记说。 “什么事儿?” “这僰王山上可有专门安葬僰人先祖的地方?” 老道士闻言愣了下,不解的问:“埋葬僰人先祖所在......你们是要寻找什么人么?” 邢书记微微一笑,解释说:“不是,我们受人之托,想要将其祖先的骨殖葬在僰王山上。” 老道士似乎明白了,抬头望见夜幕将临,于是说道:“天色已晚,二位可否愿意到贫道的住所暂且歇息一宿,明日在做打算?” 暮春时节,太阳落山后便寒气袭人,所携带的御寒衣服又少,邢书记于是点了点头,说:“那么,就打搅了。” 老道士前面带路,约莫走了一柱香时间,前面出现了一座陡峭的山崖,苦竹丛后可见崖壁下面露出个山洞,洞口藤蔓缠绕很是隐秘。 入得洞来,老道士点燃了油灯,里面十分的宽敞,但摆设却很简陋,除了地上铺着厚厚的竹叶外,只有几只树墩摆在那儿,充当桌椅。石洞角落里有几块青石搭就的炉灶,上面摆着只铁锅。 “贫道乃修行之人,寒舍简陋,怠慢两位了。”老道士呵呵说道。 “没关系,入乡随俗,山中有遮风避雨之所也就不错了。”邢书记并不在意。 话说着,洞外下起了小雨,水滴击打在苦竹叶上簌簌作响。 老道士点燃了炉灶,洞内顿时暖和了起来。 “道长,”邢书记说着将背篓内的两包熟食取出撂在大树墩上,“这是在山下小店里买的宜宾板鸭和怪味鸡,一起来吃吧。” 老道士鼻子深吸两下:“好香啊,美食岂能无酒,来尝尝当地土法酿制的僰酒。”说着从墙上摘下一只大酒葫芦,摸出两只破损的粗瓷大碗斟满。 “贫道仙灵子,在这僰王山修行已经四十多年了,呵呵。”老道士吱溜一口酒,“吧嗒吧嗒”嘴唇很是享受,随即迫不及待的扯下条鸭腿狠狠的撕咬下一大块肉。 “我是县委邢书记。”邢书记自我介绍道,他也赶紧扯下另一条鸭腿递给了可儿,再不动手恐怕剩下的这条鸭腿就没了。 “多谢相公。”可儿嫣然一笑,纤纤小手拽下一条肉塞进了小巫的口中。 此刻费叔鼻子嗅嗅,目光盯住了那只硕大的酒葫芦。 仙灵子诧异的望着小巫,疑惑道:“小女娃,你养的这头小猪会喝酒?” 可儿笑了:“当然,小巫的酒量还不错呢。” 仙灵子随即又找出一只粗瓷大碗,斟上了半碗,撂在猪崽儿跟前。 费叔忙不迭的将猪嘴拱进碗里吸了一大口,咂了咂嘴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县委书记?那可是当地的父母官啊,贫道失敬了。”仙灵子端起了瓷碗敬酒。 “呵呵,”邢书记坦然一笑,“我是东北一个产粮大县的县委书记。” 仙灵子闻言愣了愣,随即哈哈笑道:“无妨,政府官员走到哪里都是百姓的父母官嘛。” 邢书记也笑了,谦虚的说道:“作为党员干部,不但要替为官的一方百姓谋福利,而且更要放眼全中国,甚至整个世界乃至宇宙。” “说得好,”仙灵子再次端起酒碗,问道,“那么,邢书记您来僰王山有何公干呢?” “本书记是受他人委托,将其祖先的骨殖落葬僰王山。” “您从关外千里迢迢赶来川南只为送葬?”仙灵子不无惊讶道。 “正是。”邢书记淡淡一笑。 “好,”仙灵子一拍大腿,叫道,“够义气,如今江湖上如此性情中人已经不多见了,邢书记,有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贫道义不容辞。”说罢,他手指一扭,扯下了鸭子的脑袋。 两人便喝边聊,甚是融洽,这土法酿造的僰酒极为浓烈,酒过半酣,便已有醉意。 “邢书记,照你所说,这位老何的先祖死在了川北阆中蟠龙山,那里可是当年袁天罡截断龙脉的地方啊,不知那先祖姓氏名谁?”仙灵子醉眼惺忪的问道。 “说是叫大洛莫。”邢书记脸颊绯红,打了个酒嗝。 “大洛莫!”仙灵子猛然间打了个激灵儿,双眸中不易察觉的眼神儿一闪而过,端着酒碗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只陶坛里装的就是大洛莫的骨骸?”仙灵子喉结动了动,咽了口吐沫。 “正是,大洛莫竟然还是个侏儒。”邢书记喝干了碗里的酒,仙灵子赶紧又给他斟满,此刻那满满的一大葫芦僰酒已经倒尽了。 “相公,你今天有点喝多了。”可儿赶紧加以劝阻,同时瞥了小巫一眼。 “没事儿,当年接待省里领导时喝得还要多呢。”邢书记醉醺醺的说道。 费叔即刻领会了可儿的意思,悄悄的伸出猪嘴拱进那只酒碗中,“咕嘟咕嘟”两口便喝干了。 可儿满意的望着小巫,牠可真聪明。 仙灵子晃了晃酒葫芦,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无奈只得作罢。 是夜,邢书记躺在干竹叶上鼾声如雷,可儿与小巫蜷缩在他的身旁,而仙灵子则睡在洞穴的另一边。 外面的毛毛细雨已经停了,月光时隐时现,苦竹丛的后面,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默默的站立在暗影里,阴鸷的目光注视着石洞口。 午夜时分,仙灵子悄无声息的爬起来,蹑手蹑脚的走到竹篓旁,轻轻的掀开了那只盛有大洛莫骨骸的陶坛,将手伸了进去...... 清凉的月光反射入石洞内,朦朦胧胧,但见陶坛内有道白森森的冷光倏的弹跳而起,闪电般的一口咬在了仙灵子手指上...... 第十九章 飞雾洞 “啊”的一声惨呼,惊醒了洞内之人。 邢书记翻身坐起揿亮了手电筒,灯光下瞧见仙灵子痛苦的攥着手指头,身旁的陶坛盖已经打开了。 “仙灵子,你这是......”邢书记疑惑不解的问道。 “贫道......”仙灵子支支吾吾的说着,“贫道听见这陶坛之中有响动,因此掀开看看,没想到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邢书记近前细瞧,见他的食指已经红紫肿胀,就如同一根胡萝卜般。 奇怪,陶坛里怎会有毒虫呢?邢书记小心翼翼的将电筒光照射到坛内,果然在大洛莫的骷髅头眼窝里面发现了一个白森森的小脑袋,瞪着两只凸起的血红小眼睛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相公,这是什么虫子?”可儿不知何时站在了邢书记的身后。 费叔也跑过来了,鼻子用力的嗅了嗅,那是一股极微弱的尸虫气味儿,难怪坛口封住的时候一点都闻不出来呢。 “这东西,”邢书记思忖着说道,“应该是一条蛔虫。” 可儿恍然大悟般:“妾身知道了,老何曾警告过我们还有条雄蛔虫就蛰伏在我们附近,这个一定就是了。” 邢书记点点头,可儿说得没错,很可能大家追出客栈的时候,被那雄蛔虫乘虚而入躲到了陶坛之中,一直跟到了僰王山上。 “什么雄蛔虫?”仙灵子大惑不解。 邢书记踌躇着,自己被尸虫们一路追杀,而这个仙灵子毕竟是萍水相逢并不了解,在江湖上还是慎言为好。 “桀桀......”洞外突然传来冷笑声,一个面色惨白无血色,相貌冷峻,一袭白衣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你是谁?”仙灵子吃惊的望着他。 “我就是归丛丛的丈夫熊大,你们杀害了我的爱妻,此仇不共戴天。”中年人恨恨说着,声音入耳如虫嘶,听着极不舒服。 “胡说,归丛丛钻进了老何的肚子里,两人同归于尽了与我们何干?”可儿反驳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仙灵子越发的诧异了,低头望去,手指红肿处已经蔓延到了整个手掌,又痒又麻。 “哼,”熊大鼻子里哼了声,不屑道,“中了蛔毒,会慢慢扩散到整条臂膀乃至全身,两个时辰后便似百蚁钻心般,届时就回天乏术了。” 仙灵子大怒:“贫道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如此戕害与我?” 熊大冷笑两声:“若不是你这老道士觊觎大洛莫骨殖,否则又怎会着了道儿?” 邢书记瞥了一眼仙灵子,心中暗道,雄蛔虫原本是想伤害自己,不料这老道士半夜抢先打开了陶坛因而被咬伤,看来他也对大洛莫的骨骸感兴趣。 “蛔儿,出来吧。”熊大说着把手一招,陶坛内的那条蛔虫“嗖”的跃出落在其手上,竟然也有大拇指般粗细。 “老道士,你们若说出大洛莫的机关所在,熊某即刻奉上解药。”熊大目光扫视着几个人,口中淡淡说道。 “混帐,贫道哪里知道什么机关,你若是不给解药,贫道这就即刻杀了你。”仙灵子伸手往脖颈后摸出了一根拂尘,但见其手腕抖动注入真气,顿时根根尘毛乍立如钢针,直指熊大。 “熊大,”邢书记胸脯一挺,话语掷地有声,“归丛丛的死是咎由自取,她若是不钻入老何体内又怎会逼得他自焚?你在陶坛之中私藏小蛔虫想要暗害本书记,不曾想却误伤了无辜,仙灵子道长不过是偶遇之人,请你给他解药,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就是,共产党员岂能惧怕一条蛔虫?”说罢伸手推开可儿,独自站立于石洞中间,摇晃了一下脖颈,随时准备好伸出长脖子。 “那好,你先说出大洛莫骨骸的秘密,熊某自当给他解药。”熊大冷冷说道。 “可惜,本书记夫妻只是游山玩水来到阆中,因为错过了旅店才在松林堂何哲人家借宿,秘密也好,机关也罢,老何从未对我们提起过,所以根本回答不了你。” “那何哲人已死,你俩为什么仍要携带着大洛莫的骨殖来僰王山?” “只是依照老何的遗愿,将其先祖遗骨归乡找个地方安葬而已,事儿了之后,我们夫妻还要继续游历祖国的大好河山,见识欣欣向荣的社会主义建设。”邢书记说得是理直气壮。 熊大闻言沉默不语,思索片刻后开腔道:“既然这样,熊某也不相逼,就此告辞了。”说罢竟转身离去。 “那解药呢?”邢书记把手一摊。 熊大也不搭话,径自迈步出洞。 仙灵子暴喝一声,跃身上前,拂尘笔直的向熊大的后心刺去...... 但见熊大肩膀连抖数下,脖领、袖口以及衣襟下突然探出数十条大小不同的蛔虫,张开利牙小口,听得“哔哔啵啵”一阵乱响,身后如钢针般坚硬的拂尘毛竟然被蛔虫们瞬间咬得七零八落,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 脚步声远去了,仙灵子呆呆的站立在那儿,举起拂尘一看,尘毛已十去七八剩下没几根了。 此刻,他被噬咬的那只手已经肿胀到了肩膀,通臂红肿发烫,竟如同大腿般粗细。 邢书记见状眉头皱起,想不到小小的蛔虫毒性也会如此的猛烈,“道长,这该如何是好?”他关切的说道。 仙灵子长叹一声:“贫道以真气阻止虫毒的蔓延,可是竟然毫无作用,眼下唯有去飞雾洞请秋波老妪驱毒了。” “秋波老妪?”邢书记揣测那大概又是一位僰王山中的隐士。 “秋波老妪与无灯教授两人是僰王山中最为神秘的隐士,堪称世外高人,贫道只有连夜上山,否则恐怕是真的来不及了。”仙灵子满面愁容的说着,随即便要匆匆离去。 “道长,此事既然因我们而起,就随同你一起去吧,万一虫毒发作的话也好有个照应。”邢书记说着背上竹篓,可儿抱起小巫一同走出了山洞。 月色黯淡,山间小路异常的湿滑,邢书记搀扶着仙灵子艰难的行进着。可儿则在身后不时的回头瞄上几眼,那个雄蛔虫既然追踪数百里至僰王山,那么肯定不会就此罢手,兴许就跟在后面呢。 “邢书记,到飞雾洞见到秋波老妪之后,大家一定要谨言慎行,那老太婆脾气极为暴躁,万万不可冲撞于她,切记。”仙灵子气喘吁吁的叮嘱着。 “秋波老妪这名字很奇怪啊。”可儿不解的说道。 “嗯,”仙灵子解释说,“此人精通奇门秘术,双瞳有摄人心魄的力量,实在是邪门的很。” “唐后主李煜的《菩萨蛮》词中曾说‘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既然敢以‘秋波’自称,这老妪的容貌也定然是好的。”可儿说。 仙灵子赞叹道:“人生苦短,世间年迈之老太婆,纵然年轻时再美艳绝伦,此时也必定人老珠黄,发白齿豁了,可是秋波老妪则不然,非但身材相貌与年轻女子无异,她的那双眼睛却更加楚楚动人。” “她究竟有多少岁了?”可儿十分好奇。 “贫道四十多年前上山时,秋波老妪就已经在飞雾洞中修行了,而且至今容貌丝毫未变。” “啊......”可儿闻言不禁愕然。 “小女娃倒无所谓,可是邢书记就要当心了,你是男人,她若是钟情于你,面对‘秋波’是很难把持住心性的。” “当年貂蝉双眸‘秋波送情’,足以令吕布魂不守舍,这就是‘秋波暗送’之典故。相公,若是实在把持不住的话,妾身也不会怪你,自古以来,天下英雄豪杰又有哪个不喜绝色红颜呢?”可儿话中似有哀怨之音。 “是‘暗送秋波’么?”邢书记一脸正色的郑重说道,“那不过是小资产阶级情调,颓废且不正经,但凡搞破鞋之前都会先送‘秋波’的,可在我们共产党人看来,那就是‘飞眼’,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前面就是飞雾洞了。”仙灵子突然说道。 月光下,前面两扇巨大的山崖如怪兽般蹲伏在那儿,仿佛在守候着远古神秘的地狱之门,中间石缝下可见一条狭窄的小路伸向幽幽黑暗之中,耳边依稀听到有流水之声。 僰王山是喀斯特地貌,石灰岩山体亿万年来受雨水侵蚀形成奇特的飞瀑暗河,奇崖天坑绝壁以及形态各异的溶洞群。 尽管岩缝之中月光黯淡,脚下青苔湿滑,邢书记和可儿曾在关中地脐内生活多年,因此倒也不觉难行,令仙灵子暗暗称奇。 飞雾洞亦称落水洞,是由两个朝天漏斗形的竖洞组成,亦可称作“天坑”,古时僰人谓之上落水与下落水。连接两洞之间的是一座天然生成的石桥,唤作“天生桥”。 上落水洞深近数十丈,洞口苦竹环抱,藤蔓丛生,山泉破谷而出,悬挂于崖边形成飞瀑。 下落水是飞雾洞的入口,有尊天然形成的摩崖佛像,人称“洞顶如来”,据说是僰王山的守护神。洞壁由千层岩构成,形似一只巨大的神雕,头、嘴、身躯、爪以及羽毛活灵活现,惟妙惟肖。每逢夏日当顶,阳光透过竹林直射洞底,形成“光瀑”与水瀑交相辉映,色彩斑斓,水雾折射日光形成七色彩虹,因此飞雾洞又被称作“落虹洞”。 “此处名‘下落水’,是无灯教授修行之所,过去这里去‘上落水’,便是秋波老妪的地盘了。”仙灵子悄声解释说。 “何人深夜在此喧嚣,有悖圣人礼训?”黑暗中蓦地传来话语声,其音字正腔圆,斥责进退有度,大有学者风范。 “相公,此人具饱学儒士之风,与翰林院的士子们颇为相似。”可儿悄声说道。 “咦,竟有女子话音,夜半登山入洞,其中必有奸情。”那声音里充满了鄙视之意。 “无灯教授,贫道深夜来到飞雾洞,是有急事去上落水求见秋波老妪,多有打扰,恳请见谅。”仙灵子紧忙上前两步,谦恭的说道。 “哦,原来是仙灵子道友,听你的话音里中气初亏,想必是不久前刚刚受了内伤,老夫所言可对?” “无灯教授乃世外高人,一语破的,贫道的确是中了虫毒,现已蔓延至臂膀,两个时辰内若得不到救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仙灵子苦笑着说道。 “让老夫来瞧瞧。”话音未落,一盏油灯骤然间亮了起来。 第二十章 秋波老妪 幽暗的灯光里,一个面色红润,秃顶的耆年老者盘腿坐在山洞角落里的青石台上,双眸中闪烁着睿智的目光。 仙灵子上前几步来到跟前,邢书记与可儿则站在原地未动。老者身后的洞壁上悬挂着一幅字画,笔力清瘦,誊写着文天祥的那首《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穹。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无灯教授对邢书记和可儿微微一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陋室德馨,谈笑鸿儒,两位请自便。”说罢,仔细的检视起仙灵子粗大红肿的臂膀。 “以老夫揣测,像是中了尸虫之毒,奇怪了,僰王山上怎会有此等蛊虫。”无灯教授啧啧道。 “教授果具慧眼,确实是一条拇指般粗细的蛔虫咬了贫道一口,不知可有施救之法?”仙灵子赶紧问。 无灯教授叹息说道:“尸虫实乃噬体智慧之虫,与尘世间普通毒虫迥异,能够绕血脉经络潜行,因此真气难以阻截。只可惜道长所学非我儒家功法,否则定能化解这区区虫毒。” 仙灵子闻言默不作声,这位无灯教授数年来多次相劝放弃正一道,而改学他的儒家功,但自己始终都没有答应。 “仙灵子,你若此时改投儒家功派,老夫即刻为你设法驱毒如何?”教授再次相劝。 邢书记听到这儿再也按捺不住了,不由得气愤指责道:“教授,亏您还是位知识分子,仙灵子道长生命已值垂危之际,大家理应同白求恩大夫一样去救死扶伤,怎可以一己私利而作为要挟呢?” 无灯教授长叹一声:“老夫自创的儒家中庸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多年来只传授过一名弟子,据闻其数年前已死于域外。如今老夫年迈,若是这旷世功法就此失传则死不瞑目矣。” “当今社会上想要习武的年轻人多的是,何必非要找仙灵子老道长不可呢?”邢书记仍旧是为其不平。 “唉,曾经是有过几拨高中学生上山学艺的,可惜全都眉宇间毛发散乱,已非童子之身。当今世上若要找到既天资聪慧又守身如玉的年轻人难了,因此只得弃小抓大,收仙灵子为徒。” “修习儒家功就一定要童子之身么?” “那是自然,阴阳不可错乱,非得柳下惠坐怀不乱之士,方彰显我儒家俯仰天地之浩然正气也。” 邢书记摇摇头,问他:“您是哪儿的教授?” “北大历史系。”无灯教授颇为自豪,那是中原最高学府。 可儿悄悄拽了下邢书记的衣襟:“相公,赶紧找秋波老妪去吧,仙灵子道长毒性好似要发作了。” “好吧,”邢书记忿然道,“既然无灯教授见死不救,我们也只有另寻高明了。”说罢转身搀扶起浑身已战栗不止的道长,迈步朝上落水走去。 “自古燕赵多侠士,易水浣女竟愁肠。夜夜犹思枕边人,僰王山中泪沧沧......”这时忽闻耳边有低吟浅唱飘渺之声自天生桥上传来,其音幽幽怨怨,凄凄戚戚,如泣如诉,令人心酸至极,顿生爱怜之意。 “这就是......是秋波老妪。”仙灵子喘息着说道。 邢书记扶着道长走上一座天然石桥,那桥宽数丈,长约十丈有余,脚下深邃黑暗,依稀听得到流水之声。 “仙灵子道长原来中的是尸虫之毒,老妪僰王山中守候数十年,今日终于等到了......”秋波老妪的音质轻柔甜脆,竟如同小姑娘般。 邢书记闻言吃了一惊,不明就里,总之这位僰王山最神秘的隐士给人感觉怪怪的。 “你们三位是何人?”黑暗中传来了问话声。 “我是县委邢书记,这是可儿,还有......仙灵子道长呀。” “老妪说的是另一位。” “另一位?”邢书记诧异的回头望了望,告知说。“并无他人。” “哦,老妪明白了,”秋波老妪顿了下,“都请过桥来吧。” 邢书记搀扶着道长小心翼翼的走过天生桥,可儿抱着小巫紧随其后。 走过天生桥,进入一个漏斗形的天坑竖洞,夜空中残月薄云,或晦或明,时隐时现。 迷离的月色斜斜的照射在洞中石壁之上,距地面数丈高的地方有一凹陷石坑,内里盘腿坐着一人,朦朦胧胧,面孔看不十分清楚,但瞧其身材却是窈窕清秀之极。 此刻,仙灵子体内虫毒已然发作,如百蚁噬咬其心脾一般,口吐清水,痛不欲生。 可儿心地善良,见状抬脸仰望石壁匆匆说道:“前辈,道长毒发,还请你老人家赶紧施以援手。” “唉,这个仙灵子平日里不好好练功修行,整天琢磨着饮酒吃肉,一条小小的尸虫都对付不了,不急,给他些教训长点记性也罢。”秋波老妪满不在乎的语气。 “可是那熊大说两个时辰后便会毒发身亡。”可儿争辩道。 “小姑娘有所不知,《太上除三尸九虫保生经》中就有杀灭诸尸虫法门,可惜这老道学艺不精,到头来连一区区蛔虫之毒都束手无策,还让下面那个整日里夸夸其谈的无灯老怪物奚落了一番,实在是令人汗颜啊。” “前辈,”邢书记此刻仗义执言开口说道,“仙灵子道长中毒伊始首先想到的就是秋波老妪,因此才星夜赶来飞雾洞。上山途中他还一直夸赞您的容貌呢,瞧他此刻已痛楚难当,恳请前辈尽快医治。” “是吗,他是如何夸赞老妪的?” “他说前辈通情达理,貌美如花,锄强扶弱,眼似秋水,乐于助人,德艺双馨,品德高尚,双眸摄人,堪称是......”邢书记胡乱吹捧一气。 “是什么?”秋波老妪微笑道。 “是......是‘三八妇女红旗手’。”邢书记嘴里突然迸出这个俗不可耐的名词来。 “哈哈,果然是县委书记,马屁拍的震天响。好吧,看在地方父母官的份儿上,老妪就先将这虫毒驱除掉。”秋波老妪说罢自怀中摸出一卷黄色的符箓翻动着,从中找出一张随手甩下。 那张书满朱砂符的黄裱纸轻飘飘的飞下石壁,径直的落在了邢书记的手掌上,可见秋波老妪内力之深厚。 “蛔虫之毒喜啃噬心脾,可将此‘虫符’塞入其口中吞服,半个时辰便可痊愈了。”秋波老妪说道。 邢书记依言将符箓揉成一团,硬生生的塞入了仙灵子的嘴巴里,然后撸着喉管令他咽下,其身子随即缓缓倒下昏睡了过去。 “嗯,仙灵子已经不碍事了,”秋波老妪突然话锋一转,嘿嘿说道,“现在可以谈谈你们身边的那个人了。” 邢书记愣了一下,再次扭头看了看,身后依旧是无人,“前辈,您是说谁呀?”他不解的问。 “当然是小姑娘怀里的那个人啦,虽然变成了猪身,但却蒙骗不了老妪。”秋波老妪嘴里哼了声,似有不悦。 “你是说小巫么?”可儿嫣然一笑道,“前辈弄错了,牠只是头可爱的宠物猪而已。” 费叔闻言在可儿怀里拼命的点着头。 “哈哈哈......”秋波老妪长笑一声,纵身飞下石壁,身披黑色蝉翼薄纱长衫,衣袂飘飘,体态轻盈优美,犹如敦煌壁画中的飞天一般。 她悄无声息的轻轻的飘落在了跟前,此刻邢书记才看清了秋波老妪头上戴着一副黑纱面罩,把整个脸全都遮住了,看不见究竟长什么模样。 邢书记心中有些疑惑,在来飞雾洞的途中仙灵子道长还担心自己见面后会把持不住呢,想到此于是开口问道:“前辈,您从来都一直戴着面罩的么?” “当然,这世上还从未有人得见老妪的真容。”秋波老妪冷冷答道。 “可仙灵子道长说过前辈双眸似秋水,貌美如天仙,想必是见过的。” “世人所言不可尽信之,”秋波老妪不屑的哼了声,目光落在了可儿身上,缓缓说道,“这小猪崽儿原本已经修炼成人,不知何故又被打回了原形,真的是很可惜。” “你在说小巫么?”可儿惊讶的望着怀中的小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费叔此刻心中极度惶恐不安,这个秋波老妪果真世外高人,竟然一眼便看破自己,是福是祸今天看来怕是躲不过去了。 “前辈,小巫是阆中老何养的一头巫猪,牠非常聪明,不但识得人言,而且还能嗅出尸虫的气息,来僰王山的一路上帮了我们很多忙呢。”邢书记解释说。 “哼,”秋波老妪似乎有些恼火,忿然道,“你以为老妪的‘残眼’是吃素的么?” “残眼?”邢书记不明白她的意思。 “老妪的这只‘残眼’乃是修炼至最高层次的‘阴眼’,别说这头小猪崽儿,即便是魔魇也能看破。” “前辈,所谓的‘开天目’之类的说法都是迷信,当今科学这么发达,至今还没有哪个外科医生在开颅手术中发现过有第三只眼的,呵呵。”邢书记笑道。 “你这只蠕头蛮纯粹是强词夺理,还有这位小姑娘也是鬼魂附体,竟然还敢在老妪面前奢谈什么科学与迷信,简直可笑之极。”秋波老妪怒道。 雄辩的邢书记此刻顿时也傻眼了,秋波老妪既然能够道破自己和可儿的真身,那么小巫的事儿也应属不假。 “小巫,前辈方才所言可是真的?”他低头询问着。 费叔此刻也唯有点头承认了,这个可恶的老太婆与她何干,干嘛乱管别人闲事儿? 可儿见状则更加的惊讶,好奇的问道:“小巫,那你原来是什么人,男的还是女的?” 费叔无奈的抬起一条后腿,露出了两个蛋蛋...... 第二十一章 真身 可儿见状面色绯红,一松手将小巫丢在了地上,连忙扣起被小巫鼻子拱开的两粒上衣纽扣,神情似乎十分的尴尬。 邢书记此刻仍旧是半信半疑,他问:“前辈既然瞧出小巫曾经修炼成为人形,那么可否告知牠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秋波老妪淡淡说道:“是个粗壮且情欲旺盛的猥琐男人,而且修炼到了青魔以上的高阶层次,一头猪竟能有此等机缘,实属不易啊。” 费叔心中暗自长叹,自己在陕北肤施县嘉岭山古塔下的一处龙眼穴中,苦心修炼了数百年才得人形,试问天下还有那头猪有此奇缘?不料一朝被噬嗑针破了法身,又打回了原形,只可惜了“鸡舍计划”半途而废,就算自己能再耗费时日东山再起,那些输了猪血的老干部早都已经作古,若想在中原成就猪的天下,真是谈何容易?想着想着,竟自流下泪来。 可儿见小巫眼角滴下晶莹的泪珠,心中一软,伸出双手又将其抱了起来,口中轻声安慰道:“可怜的小巫,别难过,兴许秋波前辈有法子让你恢复原来的人形呢。” 费叔闻言心中一凛,没错,这位秋波老妪功力深不可测,没准真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呜呜,咕噜噜......”牠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拱进了可儿的怀里,弄湿了一大片衣襟。 可儿轻轻的摩挲着小巫脖颈上的鬃毛,恳求的目光望着秋波老妪。 “这不可能,”秋波老妪断然回绝道,“世间无论人与动物的修炼均需经过漫长的时间,滴水穿石,铁杵成针,方得以修成正果。如今这头小猪已经废了,只有从头开始,不过若无机缘巧合也是枉费心机,因为猪的寿数不过短短十余年而已。” 秋波老妪的话更加坚定了费叔前往蓝月亮谷的决心,只有在虚空之中得以延长生命,若是再能偷到朱医生手里的那只‘骷髅头’就更好了,在西峰之巅,牠曾感受到了那东西无比强大的磁场,对修炼肯定帮助极大。 “好了,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儿吧。”秋波老妪一面说着,把目光瞥向了邢书记撂在脚边的那只竹篓。 “什么正事儿?”邢书记问。 “当然就是那只陶坛里面的东西了。”秋波老妪冷冷说道。 “前辈,您是说大洛莫的骨殖?” “没错,老妪早就感知到了僰族大巫师尘世间罕见的怪异气息。” “可大洛莫都已经死去一千五百多年了呀。” “嗯,虽然年代久远气场也几乎消蚀殆尽,但老妪还是要尽力的抽取到有用的讯息,哪怕是一丝一毫也好,几十年了,就等待着这一刻。” 邢书记困惑的望着老妪,皱了皱眉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遂问道:“前辈莫非是想从骨殖中得到开启僰王山机关的方法?” “你一个县委书记知道的还不少嘛,如此说来,你们政府也参与到这宗千古迷局中来了?”秋波老妪的口气里已经明显的带有了某种敌意。 邢书记感到身上一阵发冷,口中紧忙解释说:“邢某只是一个东北产粮大县的县委书记,受阆中县政协文史委员何哲人之托,送其先祖大洛莫的遗骨归乡安葬而已,其实认识他也没有几天。” “何哲人......”秋波老妪思忖道,“僰族大巫师的后人,那他怎么没同你们一起来?” “他已在罗泉镇自焚死了。”邢书记难过的说。 “即刻把事情的所有经过详细的说给老妪听。”秋波老妪厉声吩咐着,语气不容置疑。 清凉的月光下,飞雾洞外的刺楠树后,那个面色惨白的中年人熊大静静的站在阴影里,默默的盯着黑漆漆的洞口。许久,见他袖口微微一动,内里爬出一条拇指般粗细的蛔虫来,熊大在其额头上轻轻亲吻了一下,然后放在了地上。 月色迷离,那条三尺多长白森森的蛔虫蜿蜒着向飞雾洞里悄无声息的爬去。 下落水洞中的油灯还亮着,每隔七日的凌晨时分,无灯教授照例都要排一次便。微弱的光亮下,他撩起灰布长衫褪去内裤然后气定神闲的盘腿打坐。 “时则为水气,时则为土气,时则为日气,时则为火气,时则为米气,时则为人气,时则为秽气,叠是数气,当之者鲜不为厉......”无灯教授口中念诵着《正气歌》,催动腹中儒家浩然正气在肠道内运行,将宿便分解吸收并循环反复着。 儒家功法将中庸之道运用于肌体内所有细胞,“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达到“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 此刻,无灯教授已经把积攒了七天的粪便多次分解吸收完毕,最后只剩下一个鹅蛋大小的干粪球,通过直肠排出。 他微微撅起了臀部,桔黄色的油灯光下,其腹部以下生就雪练似的白肉竟无一根汗毛,屁股前后光溜溜的唯见两个小圆孔,上面分别生有两瓣黑褐色的肉褶,就如同眼皮一般。 此刻臀下的地面上已经聚集了数十只蜣螂,为首的那只足有两寸多长,带领着一群小蜣螂仰脸等待着七日一次的聚餐。 蜣螂,又称屎壳郎、滚粪牛,深目高鼻,状如羌胡,背负黑甲形同武士,喜食动物粪便,享有“清道夫”之美誉。这些屎壳郎常年生活在石灰岩溶洞中,以隐士们的粪便为食,同时也清理与保持了洞中的清洁。 与此同时,悄悄潜入进来的那条蛔虫正爬过无灯教授的身边继续前行,忽闻“噗”的声闷响,空气中飘来一丝熟悉的味道,吸引着牠扭过头来。 无灯教授粪门肉褶张开,慢慢挤出一颗圆形的金黄色粪球来,屎壳郎们欢呼着蜂拥而上,忙不迭的“咯吱咯吱”啃食起来。 美味吸引着蛔虫令其胃口打开,忍不住“嗖”的弹跳而起凌空扑向粪球,随即便与那些屎壳郎们扭打在了一起,无灯教授则盘腿坐下,在一旁饶有兴致的观看着。 屎壳郎们群起围攻这位不速之客,用坚硬的咀嚼式口器噬咬着身体柔韧的蛔虫,而对方则拼命的扭动身躯缠绕摔打,并张开三片唇瓣,用口腔内剧毒的环状锯片形利齿还击。无奈那些屎壳郎身披黑色硬甲坚不可摧,且由于长期食用无灯教授的粪便,体内也都具有了一丝浩然正气,因此各个奋不顾身,视死如归。 不多时,那条一米多长的蛔虫终于筋疲力竭不动了,此后便被迅速的切割成了数十段,屎壳郎们兴高采烈的分别滚动着胜利果实返回了地下巢穴。 无灯教授不觉哑然失笑,心中暗道,这条蛔虫的主人也应该快要现身了。 上落水石洞中,秋波老妪默默的听完了邢书记的叙述,沉思良久,最后才缓缓说道:“一路追杀你们的尸虫原来是蛊人的手下。” “前辈,您知道‘蛊人’?”邢书记问。 “清朝乾隆年间,有僰族大洛莫后人泄露出来的秘密在江湖上流传,内容大致与何哲人所说的相仿。当年李淳风设了一个局,引药王孙思邈与僰族大巫师也就是大洛莫在阆中相会,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则无从知晓,那位大洛莫也就此失踪下落不明。在以后的一千多年里,僰人数度遣人前往川北一带寻找始终未果。据说大洛莫临行前嘱咐后人,其在僰王山飞雾洞内留有一机关,一旦僰族面临危殆之际,即可开启机关以保僰人香火的延续。唐后五代十国混战及宋,蒙古铁骑横扫中原,至明末时僰族已然不复存在,而开启僰王山机关的密匙也就此失传。”秋波老妪边说边叹息不已。 邢书记与可儿静静的听着,谁都没有搭话。 秋波老妪又接着说道:“后来江湖上风声再起,传说当年大洛莫在阆中与药王孙思邈共同制作了一具蛊人葬于地下,将会在适当的时机破墓重生。该墓据悉就隐藏在阆中城的某个地方,得此消息后,江湖人士闻风而动,推测开启僰王山机关的密匙可能就在‘蛊人墓’中,因此踏遍了阆中城内外到处寻觅,却始终无人能找到。据你们方才所述,那古墓竟然巧妙的隐藏在了一座庙宇的地下,难怪无数风水名家都看走了眼,因为‘庙下墓’完全不合地理堪舆规范,乃大凶之所在。” “怪不得呢,老何探遍了蟠龙山始终没往庙宇遗址上去想,几十年一无所获,若不是小巫嗅到残留的尸虫气息,恐怕现在还仍然发现不到古墓。”邢书记感叹道。 “按照何哲人的说法,那个来自唐朝的‘蛊人’就是李世民的第六子李愔了,其人已经破墓而出,李淳风所设的这个风水迷局启动了。”秋波老妪怅然不已。 这是个什么样的风水迷局呢?邢书记感到非常好奇。 “现在让老妪来看看大洛莫的遗骸能否告知点什么信息吧。”秋波老妪说罢长袖一甩,竹篓的陶坛盖子应声而起,散落于坛中的骨头凌空缓缓升在半空中,并缓缓自动拼凑成了一副完整的骨骸。 此刻,秋波老妪口中念念有词,同时探出纤纤手臂,翻掌按在骷髅头天灵盖上。那具侏儒骨骸突然间活动了起来,扭动着身躯,两只手骨奋力抓住头顶上的手掌想要掰开,但是老妪根本不为所动,仍旧竭尽全力的汲取骷髅头内残存的来自一千五百年前的生物信息。 邢书记和可儿以及费叔都屏息静气紧张的盯着这诡异的一幕,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许久,秋波老妪才缓缓撤回了手臂,“哗啦”一声,大洛莫的遗骸散落了一地。 “唉......”秋波老妪怅然若失的长叹一声,“大洛莫啊,算你狠,竟然将遗骨内的所有生物磁场清除得干干净净,这又是何苦呢?你人都死了,还保守那机关秘密何用啊。” 邢书记与可儿面面相觑。 “相公,前辈好像没有找到什么。”可儿悄声说。 邢书记上前默默的拾起地上的零散遗骨,逐一殓入了陶坛中。 “老妪在这飞雾洞中苦苦钻研了数十年,始终无法破解暗藏的机关,今日终于得见大洛莫的遗骨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秋波老妪伤感之极,话音里充满了无奈与伤感。 “前辈,您辛辛苦苦隐居飞雾洞这么多年,下面的无灯教授不在北大任教,还有僰王山中的隐士们都是为了破解大洛莫当年设下的机关么?”邢书记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外面的社会改革开放,经济建设热火朝天,这些人竟然为了江湖上的一句传言而甘心在山洞里呆上几十年,实在有所不值。 “相公,那个机关里定是藏有大量的金银财宝。”可儿肯定的说。 “可儿,国家规定地底下所有的埋藏物、隐藏物都归国家所有,就是真有金银财宝也不能私自攫为己有,而是属于广大人民群众的。”邢书记正色道。 “唉,”秋波老妪仰天长叹,“若是江湖上久已失传的风后骷髅头仍在世就好了......” “前辈,您说的是鬼壶么?”邢书记脱口而出。 “什么!”秋波老妪大吃了一惊,“你知道‘鬼壶’?” “‘鬼壶’不就是个拳头大的骷髅头嘛,当然见过。”邢书记满不在乎的说着。 “在哪儿见到的,你快告诉老妪。”秋波老妪一把抓住邢书记的手臂急切的问道。 这一抓简直痛彻心扉,想不到老妪的纤纤细手竟然如此的有力,邢书记不禁疼得叫出声来。 秋波老妪见状紧忙松开了手:“邢书记,那‘鬼壶’现在何处?” “这个......”邢书记此刻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不该说的话,但现在已经难以自圆其说,所以无奈只得道出实情了,“在蓝月亮谷里。” “蓝月亮谷,”秋波老妪愕然不已,“就是传说中的雪域高原虚空么?” 邢书记点点头。 “你到过那里?”秋波老妪似有不信,疑惑的目光隔着面纱死死的盯着邢书记。 “我和可儿就是从蓝月亮谷中出来的。”邢书记心中颇为自豪,连世外高人秋波老妪都无缘一见的虚空,自己都呆腻了才溜达出来玩儿的。 可儿也点点头,表示绝无虚言。 秋波老妪默不作声,沉思半晌然后问道:“你能设法将鬼壶借出来一用么?” “前辈要鬼壶干什么?”邢书记不解。 “鬼壶乃是祝由鼻祖风后的骷髅头,里面蕴含着巨大的远古能量,据说不但能够吸收和存储灵界魂魄,而且还能令尘世间的死人发生尸变,若是用它来汲取大洛莫骨骸中残存的磁场,应该就能找到开启僰王山机关的密匙。”秋波老妪显得十分的激动,声音都在微微的颤抖。 邢书记摇了摇头,说:“如此重要的东西,谷内高人怎会肯外借?行不通的。” 秋波老妪心中琢磨着,传说中的蓝月亮谷虚空内高人奇士甚多,而且与尘世间的通道极为隐秘,几千年来不知有多少江湖高手想要入股一窥,可是连门都摸不着。这个邢书记夫妇自称来自虚空,听起来固然玄乎,但又不像是在说谎。首先世间上知道‘鬼壶’的甚少,再者此二人一个是女鬼附体,一个是来自远古的蠕头蛮,都不是寻常人等。 “你去把鬼壶偷出来吧。”秋波老妪冷冷道。 “什么?”邢书记先是一愣,然后大义凛然铮铮说道,“我首先作为一名党员,行事要光明磊落,其次还是相当级别的国家干部,盗窃是危害社会的严重犯罪行为,知法犯法,更是不允许的。前辈,本书记绝对不做这种触犯党纪国法的事情。” 秋波老妪阴鸷的笑了:“小姑娘暂且就留在老妪这里了,等你把鬼壶拿来后再放她离开,不过请放心,老妪是绝对不会亏待她的。” “前辈你......”邢书记不由得怒发冲冠,原本以为这老太婆挺善良的,没想到竟然胁迫可儿为人质,简直太过分了。他气得脖颈处“咯咯咯”一阵乱响,准备伸出长脖子去咬她。 “别不自量力了,区区蠕头蛮而已,无非就是咬人吐泡泡这两手,还是赶紧去吧,若是惹怒了老妪,先让这女鬼魂飞魄散如何?”秋波老妪说着举起了手臂,作势要掌劈可儿。 邢书记此刻算是没辙了,什么党员也好,干部也罢,党纪国法这些东西统统抛到了脑后,什么都没有可儿来的重要。 “好吧,本书记去就是了。”他垂头丧气的说道。 “相公......”可儿眼角滴淌着感动的泪水依偎在邢书记怀里。。 “可儿别怕,那朱寒生侠肝义胆,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邢书记安慰着她,然后目光望向了秋波老妪,朗声说道,“前辈,本书记既然答应老何要将大洛莫的骨骸入葬,言而有信,必须先处理完才能够动身前往蓝月亮谷。” “这个自然,大洛莫乃僰人首领,须葬于僰王山悬棺之中,不过仓促之下难以找到合适的棺木,好在古僰族有多人同葬一棺的风俗,老妪就将其葬于飞雾洞天坑原有的悬棺内如何?”秋波老妪说道。 “在哪儿?”邢书记问。 “请随老妪来。”秋波老妪说罢手臂探出,抓住那只陶坛纵身跃起,另一只手在坑凸不平的石壁上连按数下,身子早已掠至十余丈高,就如同一只巨大的黑鸟般。 石壁上横插着几根木楔,上面躺着一具古老的木棺,由于年代久远,木质已成黑褐色,同样的悬棺还有几口,都兀立于陡峭的悬崖石壁上。 月光里,秋波老妪伸手抽开棺盖,将陶坛放在了里面,然后推回盖板,纵身落回到了地面,看得邢书记直咂舌,此人的功力实在是太高了,平生仅见。 “僰王山是古僰人的神山,大洛莫归葬于此也算是名至所归了。”秋波老妪长叹一声。 “前辈可否摘下面罩?本书记前往蓝月亮谷盗取鬼壶,临行前想要一睹真容,牢牢记住您的真身如何?”邢书记口中挑衅般的说道。 秋波老妪嘿嘿一笑:“邢书记此话也算有些道理,那好吧,老妪就破例让你瞧上一眼。”说罢身子凌空平移两步站立在了天坑竖洞里,侧身面对邢书记,伸手缓缓的撩起了黑色的面纱。 清凉的月光下,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虬须络腮,粗皮糙肉,满脸疣赘,眼窝干瘪深陷的老瞎子...... 第二十二章 雄虫之死 飞雾洞口,刺楠树下的熊大突感心中一阵绞痛,他明白那条潜入洞中的虫儿死了。此刻静下心来,慢慢的感受到那并非为高手所杀,而是被一帮甲虫类的生物噬咬丧命的,于是不由得勃然大怒,也顾不得洞内有何高人隐士在侧,拔腿便冲进了飞雾洞中。 微弱的油灯光下,一位秃顶老者正眯缝着眼睛盘腿打坐,空气中依稀闻得到淡淡的粪香。 地上有一小滩透明的黏状物,熊大立刻认出那是虫儿的体液,目及之处,唯独不见虫儿尸首和那些甲虫的身影。 “养子不教父之过,训导不严师之惰。雨泽过润,万物之灭也,情爱过义,子孙之灾也。”老者口中念念有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熊大知道僰王山中的隐士们大都身藏不露,因此也不太敢过于造次,于是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道:“在下熊大,请问大师如何称呼?” “老夫无灯教授。”老者说道。 “在下有一条小白虫误入洞中玩耍,不知教授可曾见到过?” “哦,你是说那条蛔虫吧?牠与老夫饲养的铁甲将军争抢食物,被杀后切割成小段运回巢穴里面去了。”无灯教授微笑道。 “哈哈哈......”熊大怒极反笑,“可否请你的‘铁甲将军’出来一见,让下好好瞧瞧究竟为何方神圣?” “这好办,牠们很听话,随叫随到。”无灯教授随即放了个小屁,一股说香不香,说臭不臭的中庸味道霎时弥散开来。 随着“窸窸簌簌”的一阵轻微响动,近百只身披黑甲的屎壳郎快速的奔来,围拢在教授的臀部四周张望着。 无灯教授七日一次的排便都是在四更天,每年只有在端午、中秋以及大年三十晚上才会多排一次,作为屎壳郎们的加餐,时间是五更天,俗称“加更”。 教授的屁便是进餐的信号,巢穴内的屎壳郎们惊喜的发现“加更”了,于是蜂拥而出到了地面上。 “哼,什么‘铁甲将军’?原来是些滚粪球的屎壳郎。”熊大揶揄的说道,手臂猛然间变形抻长了一倍有余,瞬间抓住了那只个头最大的蜣螂首领,扔进了嘴里“喀嚓”一声咬碎了,汁水四溅。 那些屎壳郎们失去了首领后顿时慌乱得挤成了一团,硬甲相互撞击的“嘭嘭”直响,俱都仰起头来望向了主人。 无灯教授目光紧盯着熊大,柔声说道:“你这是在找死。” 熊大抹去口角边的墨绿色液体,后退两步,二话不说就是双肩一抖,但见袖口、裤脚、衣襟以及脖领等处同时窜出数十条白森森的蛔虫,身体弓起“嗖嗖嗖”如同箭雨般的凌空射向无灯教授。半空里,那些蛔虫杀手张开三片唇瓣,露出环形锯齿状的毒牙,血红的小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教授,准备将其撕成碎片。 无灯教授端坐在原地,面色平静如常,似乎对来敌根本不屑一顾。 说是迟,那时快,转瞬间蛔虫已经杀到,距其只有数寸之遥。 但见无灯教授的灰布长衫微微一动,上身的汗毛孔内闪电般的射出无数根细如毫针般的真气束,迎面直击已近在咫尺的蛔虫。“噗噗噗......”随着一连串细微的破空声响起,那些白森森的蛔虫杀手纷纷坠地,每条头部的脑门处都有一个细如针孔般的窟窿,里面向外缓缓的渗出脑浆。 熊大瞠目结舌的呆愣住了,自己的蛔虫后代们竟然于一瞬间全部丧生。 屎壳郎们大喜过望,已然忘掉了先前失去首领时的恐惧,大家蜂拥而上瓜分蛔虫的尸体,有的负责切割,有的负责搬运,大家同心协力不多时就将战场打扫得干干净净。 此刻熊大知道自己的功力与这位秃头隐士相比有若天地之差,决不能因一时意气用事而白白丢了性命。 “教授果然出手不凡,令在下大开眼界,技不如人也无话可说,就此告辞。”熊大彬彬有礼的一拱手,然后转身便要离开。 “且慢,”无灯教授冷冷说道,“数十年来,尸虫首次到访僰王山,‘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老夫岂能不尽地主之谊,哪儿能说走就走。” “多谢教授挽留,不过在下实在有事在身,还是先行告退了。” “要走也罢,不过先要回答老夫几个问题。”无灯教授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老东西搞什么鬼?熊大心中暗道。 “你是蛊人的手下?”无灯教授发问道。 熊大默不作声的看着他,心中极度的警觉,但从表情上则已显露无异。 “蛊人究竟是谁?”无灯教授的目光紧紧的盯着他。 熊大依旧不吭气儿,暗中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那就休怪老夫不客气了。”无灯教授盘腿腾空而起,窜出足足有一丈多高,双手悄无声息的凌空下抓,一股无形的真气将熊大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 熊大见状不妙,肩膀一耸,整套衣裤飞起,自己就地一滚变成一条两米长手腕粗细的巨型蛔虫,通体白森森滑腻腻,“吱溜”一下贴着地表钻出了真气罩,并回头张嘴“噗”的喷出了一大团剧毒的粘液。 无灯教授双手抓住了那套空荡荡的衣裤,见毒液袭来也不躲避,催动真气甩出衣裤进行遮挡。然后突如其来的凌空一个倒翻,臀部正对巨型蛔虫的脑袋上方,长衫撩起,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响屁,其音声若洪钟,振聋发聩,充满着浓郁的浩然之气。 巨型蛔虫乃是淫邪之物,面对儒家至大至刚的浩然之气,虽然明知难逃此劫,但还是拼着鱼死网破之心,屏住呼吸然后将身子弓起,“吱溜”一声直奔对方的肛门而去。 熊大知道,论功力自已远不是无灯教授的对手,只有钻进他的肚子里才有一线生机。 那知无灯教授的生理竟与常人不同,屁股上只有两个细小的圆洞,洞口的肉褶已如铁门般牢牢的关闭。熊大的脑袋“咚”的如撞南墙,眼冒金星。当其还未缓过神儿来,自己的七寸就已经被教授有力的大手紧紧的掐住了。 蛔虫与蛇蟒类冷血爬行动物相似,七寸便是其要害,只是身上极为粘滑,但无灯教授手指竟如砂布般粗糙,摩擦力极大,轻而易举的牢牢将其攥在掌心里。 “哼,区区尸虫,老夫最后再问你一次,那蛊人究竟是何许人也?”无灯教授手上逐渐用力,巨型蛔虫那对血红的眼睛慢慢向外凸起,但其仍旧紧闭着三片唇瓣,不言不发。 “喀嚓”一声,熊大的七寸被无灯教授强有力的手指掐断了,但见其脑袋一歪便断了气。 教授将其尸首扔在了地上,方才屎壳郎们嗅到浓郁的浩然之气,以为又“加更”了,于是欢天喜地的跑出来,此刻正翘首以待。 一见巨型蛔虫的尸体落下,于是一窝蜂儿似的扑了上去,照例切割、搬运,功夫不大便将偌大的一条蛔虫全部运回了巢穴。 无灯教授拾起熊大那套沾满有毒黏液的衣裤,从里面摸出一只皮夹子,山下农民定期送粮食上来,夹子里的钞票正好可以付给他们。除此而外,还有一张熊大的身份证。 “京城东城区景山前街4号......”无灯教授若有所思。 上落水竖洞中,望着秋波老妪出乎意料的怪异相貌,邢书记和可儿大吃一惊,连费叔也都愕然不已。 “前辈,你......”邢书记早已是瞠目结舌。 “呵呵,与你们想象的相差甚远么?”秋波老妪嘿嘿笑道。 岂止是相差甚远,简直就是颠覆了正常思维,邢书记心中暗道。 “邢书记,你此去蓝月亮谷盗壶,路途遥远,且身怀宝物难免不被江湖中人所觊觎,单凭蠕头蛮的那点微末道行不足以自保。时间紧迫,老妪也来不及传授你些本事,这样吧,送你三道符箓,可在危机时刻用以护身。”秋波老妪说罢,从怀中摸出那一沓黄色的朱砂纸符,翻动着从中抽出了三张。 “第一张是障眼符,吞服后在心中想像何人,便可在一柱香的时间内改变自己的容貌,与想象中人一模一样。第二张飞升符,足以达到古时候一流轻功的境界,就像老妪方才飞身攀崖般轻松。第三张为闭水符,吞下后可水中闭气,两者同样都是一柱香的时间。” “谢了,”邢书记接过三张书着红色朱砂符箓的黄裱纸,用心的记下,可别搞混了到时候出纰漏,随即说道,“前辈,能否再给一张障眼符?” 秋波老妪望了他一眼,无奈的默默又抽出了一张符纸,很不情愿的递给了他:“这些符箓所用的材料可不是普通的朱砂,而是以尘世间罕见的裸人花的汁液调和辰砂书就,老妪也就只得这些了,用一张少一张。” “‘裸人花’是什么?”邢书记问,他头一回听说这种植物。 “这‘裸人花’乃是汲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而生长出来的一种旷世奇花,古往今来的所有药典中全无记载,普天下只有药王孙思邈在一千五百年前曾采集到过这种植物。”秋波老妪解释说。 “孙思邈既然誉为‘药王’,肯定有常人所不及的超能力。”邢书记赞誉道。 “你错了,其实他所得到的裸人花是大洛莫给他的。” “大洛莫?”邢书记闻言诧异不已。 秋波老妪沉思说:“僰族大洛莫此生唯一只是在阆中与孙思邈会面过,所以裸人花应该就是这一次送给药王的,此后他就销声匿迹了。” 邢书记似乎明白了,于是说道:“前辈的符箓原来就是药王遗留下来的,难怪如此的珍惜。” “不,药王虽然号称‘孙真人’,但其道家造诣并非十分高明,以老妪所见,这些旷世符箓应是出自于李淳风的手笔。”秋波老妪语气肯定。 “前辈,如此说来,大洛莫在僰王山中所设的机关内,很有可能就藏有这种旷世奇花。僰人若是得到裸人花,飞天遁地,族群就自然不会于明朝末年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了。”邢书记不无叹息。 秋波老妪冷眼望着他,口中缓缓说道:“邢书记,你该启程上路去了。” “相公,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妾身在这里日夜期盼夫君早日归来。”可儿执手垂泪恋恋不舍。 费叔则蹲在角落里心中暗自盘算着,自己若是随同邢书记前往蓝月亮谷,万一遇上贾道长等人身份就会暴露,轻者被逐出重者小命不保。索性还不如留在僰王山,等待邢书记取来鬼壶,到时候再设法偷走,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在西山之巅,曾亲眼见识过那只小骷髅头的强大威力,自己若是不能在有生之年恢复紫魔之身,与其就这样默默的死去或是与别的猪一样被人捉去宰杀吃肉,还不如干脆尸变好了......想到这儿,牠差点笑出声来。 第二十三章 千里追踪 凌晨时分,珙县境内的公路收费站前,一辆满是尘土的幸福250型摩托车停靠在路边,值班室的监视器屏幕上正在倒带搜索那辆白色丰田越野吉普车。 “找到了,”值班员说道,“这辆车没有进入县城,而是直接沿古高路东行。” “他们那是要去哪儿?”徐华声皱了皱眉头,这一路上在沿途收费站查询耽搁了不少时间,紧追慢赶到了珙县,没想到邢书记他们竟然绕城而过。 平原想了想,说:“会不会去了兴文县,那儿有个僰王山,历史上传说是僰族人的神山。” “有可能,那儿也有悬棺么?”徐华声问。 “有的,不过华声,你今天累坏了,不如先休息几个小时,天亮以后再出发。”平原建议道。 “不行,一旦他们下了公路进入乡村小道,追踪起来就难了。”徐华声用凉水洗了把脸,然后再次跨上摩托车,两个人沿古高公路连夜直奔兴文县方向而去。 黎明时分,东方现出鱼肚白,远远望去周边山势层峦叠嶂,山脊多呈锯齿形和长岗状,这一带的岩溶地貌特征十分明显。 “僰王山就在右面的那些山峦背后,主峰是黑帽顶,海拔一千多米,听兴文的老人说登上黑帽顶,可以远眺宜宾北塔和泸州长江大桥呢。”平原介绍说。 公路上的车辆慢慢的多了起来,前面出现了一条岔路。 “那是晏罗路,可一直通往僰王山镇。”平原手指着右边的小路。 “那我们就先去镇上吃点东西,顺便打听一下邢书记他们的下落,在这穷乡僻壤,京城牌照的白色丰田车是很打眼的。”徐华声驾驶着摩托车下道直奔僰王山镇而去。 清晨,镇上早市里已经有人在摆地摊卖菜了,也有摊贩在售卖热气腾腾的鸡丝豆腐脑和小笼包,远远的就闻到了那诱人的香气。 两人叫了两碗豆腐脑和几屉宜宾小笼包,狼吞虎咽的吃了个精光,然后向街道两旁的店铺打听丰田车的下落。 有家卖宜宾板鸭的小店老板回忆道,昨天黄昏的时候见过这辆车,此地交通闭塞,极少见到有京城里来的汽车,因而印象较深。 “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普通话讲得很好,还买了板鸭和怪味鸡等熟食打包带走了呢。”老板呵呵笑道。 “那人后来去哪儿了?”徐华声问。 “哦,他打听去僰王山的路,然后就开车走了。”老板回答。 “果真是去僰王山了,”徐华声微微一笑,从川北阆中千里追踪,眼下总算是有了结果,他接着又问,“老板,僰王山上有悬棺吗?” “原来你们是要看悬棺啊,珙县那边最多了,咱们僰王山的飞雾洞也有,不过数量就很少。”老板热情的介绍着。 “飞雾洞?” “那儿是相连的两个天坑竖洞,称作‘上落水’与‘下落水’,据说还有隐士居住在里面。” “隐士?”徐华声心中有了一丝的警觉。 “嗯,据说隐居好多年了呢,我们这儿的老人家都晓得。” “谢谢了,老板,我们也买一份宜宾板鸭和怪味鸡,同昨日那人的一样。”徐华声买了些熟食,又顺便要了两瓶烧酒。 离开了小镇,摩托车继续朝着僰王山前行。 在一片茂密的苦竹林下,他们看到了一辆挂着京城牌照的黑色奔驰轿车,里面无人。 “真巧,又是京城牌照的车。”平原面现诧异。 徐华声摇了摇头:“这绝不会是巧合,或许也是跟踪那辆白色丰田车的,不过是在我们的前面。既然车子停在此处,大概前面的路要难走了,奔驰远不及那辆丰田吉普车越野能力强。” 两人继续前行,山里的道路越来越窄,汽车根本通行不了,好在摩托车轻便灵活,只要是人能走的地方它都好跑。 沿途举目望去,漫山遍野的浩瀚竹海,清澈的山泉还有碧静深邃的湖泊,甚至在溪边荫地还见到几株有“蕨类植物之王”的蛇木,又称“桫椤”,是难得一见的珍稀植物。 上山的小道崎岖不平,两人于是弃车步行,迎面遇上一个砍柴的樵夫,问明飞雾洞的方向后继续往上攀登。 一个多时辰后,两人终于来到了飞雾洞前,周边刺楠环绕苦竹丛生,环境极其幽静。 巨大的岩石缝隙中有条青石小径通向洞内,里面隐约听得到潺潺的流水声。 “平原,正面接触的时候到了,洞内或许还有什么隐士高人是邢书记的同党也说不定,因此我们俩须得见机行事,不可冲动。”徐华声小声叮嘱道。 “我们要不还是通知当地警方吧。”平原有些迟疑。 此刻,徐华声已已然走进了洞中,平原无奈的只有跟随在后面。 阳光顺着天坑竖洞照了进来,散射到飞雾洞四周石壁上,光线若明若晦。一位秃头老者正闭目盘腿打坐,神闲气定,给人一副莫测高深的感觉。 “尔等何人?”老者睁开了眼睛说道,言语咬文嚼字,显得古色古香。 这一定就是小店老板口中所说的高人隐士了,徐华声明白与这种自命清高的三无人员打交道,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气势上压倒他们,否则非得把你绕得云里雾里找不着北。 “喂,我们是公安部五局的,你是什么人?”徐华声先声夺人,手持红色的工作证晃了晃,大声喝问道。 老者愣了下神儿,忙开口回答:“哦,原来是京城来的警官,老夫是无灯教授,来这里修行的,请问您们有什么事吗?” 这一招果然好使,这老头立马就规规矩矩的了,若不顺从的话就即刻查他的身份证件和户口,这些人八成是啥都没有。 “无灯教授......你是教授?”徐华声诧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早年曾在北大教过书,嘿嘿,混口饭吃呗。”无灯教授言语谦恭。 该问正事儿了,徐华声心想,于是以严肃的口吻说道:“我们是有任务在身的,你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两个人?”他自背囊中取出那张陈旧的通缉令递了过去。 无灯教授望了一眼,然后点点头:“见过,他们是昨夜来到这儿的。” “看仔细点,究竟是不是这二人?”徐华声大声呵斥着。 “正是,老夫虽然年迈,但眼睛却是不花,那个年轻女娃子还抱了头小猪崽呢。”无灯教授再次确认道。 “他们人呢?” “喏,”无灯教授指了指里面,“去上落水了,不过今天一大早,那个男人就走了。” “走了?”徐华声闻言一愣。 “是啊,但那女娃子还在。”无灯教授说。 徐华声心道,邢书记一个人离开了飞雾洞,留下了可儿,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怪不得始终未见那辆白色的丰田吉普车呢。 “走。”他招呼平原,两人沿着石甬道登上了天生桥,四周阴风习习,桥下有股湍急水流在轰轰作响。 走过天生桥,远远瞥见一年轻女子怀抱一头小黑猪坐在青石上,正在与一身穿灰布道袍的老道士争辩着什么。 “道长,秋波老妪明明就是一络腮胡须的瞎眼老汉,你怎非说是明艳动人的美貌女子呢?”那女人不满意的斥责道。 老道士一只手得拍胸脯“嘭嘭”响,嘴里信誓旦旦的保证说:“贫道绝非虚言,老妪当真有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之容貌,尤其是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秋波荡漾,令人难以自持。”说罢脚下青苔上一滑,差点闪了腰。 “谁?”听到了脚步声,仙灵子扭过头来问道。 徐华声并不作声,径直来到近前,目光紧盯着那年轻女人。 “你是可儿?”他问。 可儿吃了一惊,眼前的这两个陌生男人从未见过,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二位公子从何而来,怎知奴家闺名?”她站起身来道了个万福,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话音古朴典雅很是好听。 徐华声和平原面面相觑,这女人行为举止怎么怪怪的。 “邢书记呢?”徐华声大声问。 “相公有事出门了,不知二位公子如何称呼?”可儿心地淳朴,猜想此二人或许是邢书记旧友。 “我们是公安部的。”徐华声直接挑明了身份,掏出那张皱巴巴的通缉令给可儿看。 可儿端详着通缉令上面的照片,面露惊讶之色:“原来二位是衙门中人,奴家失礼了”可儿依旧是彬彬有礼。 徐华声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别在这儿装神弄鬼的,你们两个前年在京城盗抢国家文物,此后又流窜到湖南沅陵偷猎野生保护动物,并毒害人民警察,屡屡犯案,手段卑鄙下流,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可儿嫣然一笑:“二位捕快弄错了,京城月光石棺内的那具尸首名叫郭儒昌,是奴家的爹爹。本来爹爹早已在老家河东风陵渡下葬,可是官府却私自挖坟掘墓盗走遗体,可儿夫妇只是找回来重新安葬而已,不知所犯何罪?还有,老金头鼋、大灵猫和鬼蝙蝠都是自家饲养了多年的宠兽,又如何变成了官家之物?在沅陵马底驿,当地县衙贪赃枉法,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将吾等铁链锁起,想要屈打成招。这等无良官府衙门,逃之何罪之有?”说完这番话,可儿心中暗自窃喜,与相公相处的这些年来耳濡目染,学到了不少他的机辩才能,要是相公听到了,肯定会对自己大加赞赏,另眼相看的。 想到这儿,可儿竟然“咯咯”的笑出声来。 第二十四章 秋波媚媚 徐华声冷静的逼视着可儿,默不作声的从背囊中取出一副铮亮的不锈钢手铐,拿在手里在其眼前晃了晃,对于这种装鬼弄神的女人,必须要吓唬她才能老实。 “不可,”平原连忙劝阻道,“华声,此女好像是精神有问题,丧失了民事行为能力。再者,从一开始询问嫌疑人就应该同时做好笔录,否则在法庭上公诉方会很被动。” 徐华声嘿嘿一笑,心道,这老同学实在是过于迂腐,如果公安办案都照他这样子繁文缛节,那就啥也弄不成了。 “警官,这小女娃纯真善良,您一定是弄错了。”仙灵子在一旁好言相劝。 “你又是何人?”徐华声眉毛一竖,厉声喝问。 “贫道仙灵子,僰王山中的修行者。”仙灵子脖子一挺朗声说道。 “拿出你的身份证。”徐华声望着他,目光严肃。 “贫道已经修行了四十年,那时还没有颁发什么身份证呢。” “身份证是公民的身份象征,领证是公民的义务,你的推托之词蒙骗不了人,我猜想大概因为犯过事儿而不敢去领吧?”徐华声话语咄咄逼人。 仙灵子面色一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种人没必要与其浪费时间,徐华声转过身来继续对可儿施压:“你的姓名全称叫什么?” “奴家姓郭,名可儿,山西河东风陵渡人士。”可儿款款说道。 “郭可儿,拿出你的身份证件。” “奴家虽非旗人,但也并未入籍官奴,乃是自由之身......” “郭可儿,”徐华声震怒,“你不要胡扯乱来,现在可是警方在正式问话。” “小女子所言句句是真,不信你可以去问和大人。”可儿一脸的委屈。 “何达人,”徐华声立刻警觉了起来,这是本案中新出现的人物,“他是谁?” “就是正蓝旗副都统,总管内务府军机大臣一等忠襄公和珅和大人,”可儿自信的微微一笑道,“也是你们的京城九门提督大人。” 徐华声闻言顿时傻眼了,这个神闲气定的郭可儿,真的搞不好就是个精神病患者呢。 这时,平原走上前来柔声的说道:“郭可儿,别怕,我叫平原,是阆中县人民法院的法官。告诉我,你的身体状况是怎样的,曾经患有过神经系统方面的毛病吗?” 可儿莞尔一笑,将鼻梁上的眼镜扶正,然后欠身施礼,口中嘤嘤道来:“奴家除了不孕以外,其他安好。” 平原愣了愣,此刻他已然断定,此女毫无疑问是一名受过生育方面强烈刺激的精神病患者,这种例子在司法实践中并不少见。 徐华声无奈的转向了询问仙灵子:“你与这两名嫌犯是怎么认识的?” “昨晚才初次碰面,贫道以前从未见过他俩。”仙灵子照实回答。 “那他们来这飞雾洞做什么?” 可儿在一旁插话道:“奴家与相公是受人之托,送大洛莫骨殖返乡安葬的。 “那骨殖现在何处?”徐华声望着地上那只空竹篓追问着。 “连坛子一同葬在了悬棺之中。”可儿手指着天坑竖洞的崖壁。 徐华声抬起脑袋望向了数十米高的陡峭石壁,那里确实有几具悬棺凌空悬于崖壁之上。 “嘿嘿,”徐华声冷笑了两声,质问说,“你们是如何将陶坛送上如此之高的悬棺内?” “是老妪帮他们送上去的。”这时,崖壁上突然转来一个女人的话音,紧接着,一道潇洒飘逸的身影轻轻的落在了众人跟前。 眼前之人一袭黑色蝉翼薄纱长裙,体态身姿妙曼,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显露着千娇百媚之神韵,唯一令人遗憾的是头戴一黑纱面罩而不见其容貌。尽管如此,任凭何人也都看得出这必定是位倾国倾城的绝色妙龄女子。 “你又是什么人?”徐华声问道,态度则明显的柔和了许多。 “秋波老妪。”那女人的声音清脆甜美,十分的入耳。 “秋波老妪?”徐华声愣了下,这名字好生奇怪,不用说又是一位所谓的“隐士”,三无人员。 “那只盛有骨殖的陶坛是你弄上悬棺里去的?” “正是老妪。” “悬棺距离地面好几十米,你是怎么攀上去的?” “咯咯咯......”秋波老妪发出一连串酷似银铃般的笑声,“这有何难,当然是用轻功了。” 徐华声咳嗽了两下,清清喉咙,然后说道:“秋波......老妪,我们是警察,请你摘下面罩好么?” “前辈,您还是别摘了。”可儿心有余悸,瞎眼老汉的模样实在有点吓人。 “老妪,”仙灵子则欣然赞同,“赶快掀起面纱,让大家瞧瞧你那闭月羞花之貌,省得小女娃说贫道欺骗她。” 徐华声和平原各自咽了口吐沫,面上显得有些紧张,不自觉的相互攥着手。 “好吧,”秋波老妪淡淡一笑,口中说道,“‘眼为一身之日月,五内之精华’,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瘦哉。’” 徐华声和平原心中只想一睹这位秋波老妪的容貌,不料却还有这么啰嗦的出场白。 “老妪眉似青山黛,一双瞳仁剪秋水。世人若无我佛定,何苦一眼胡不归。”秋波老妪口中幽幽吟诵着,侧过身子轻拢玉指缓缓掀开了面纱的一角...... 死寂,死一般的静寂,唯闻“嘭嘭”的心跳。 口干,嗓子如火燎般,只有“滋滋”的口涎。 有生以来,徐华声和平原从没见过如此美貌的女人,尤其是那清澈如秋水般的眸子,眼神儿媚媚如涟漪向外扩散开来,勾心摄魄。老妪妖冶的对着他俩眼皮轻轻的眨动一下,顿时秋波四射,热辣辣的冲击波如重锤撞击胸口,令人几乎吐血。 徐华声和平原正值青春年少,此刻就如同火种扔进了干柴堆,身体内仿佛“腾”的燃起了熊熊烈火,下体骤然膨起,相互攥着的手指指甲深深的掐进了对方的肉里而不自知。 可儿更是目瞪口呆,秋波老妪不是个瞎了眼的猥琐老头子么,何时变成尘世间罕见的美人了? “如何,贫道没有骗你吧?”仙灵子得意洋洋的说道。 此刻老妪妩媚的一笑,秋波暗送,轻启朱唇:“两位警官,可儿姑娘天真善良,肯定不会去做违法之事的,对么?” “对对,绝对不会。”徐华声和平原面红耳赤,异口同声的回答。 “那你们还呆在这儿干嘛?还不赶紧离开僰王山。”老妪的声音如同仙乐般动听,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徐华声二人默默的转过身去,迈着机械的步伐走过了天生桥,径直向石洞外而去。 “两位警官,这么快就走啦?”下落水角落里,无灯教授双眼含笑,不屑的目送着他俩走出了飞雾洞。 来到洞外,凉风袭来,两人俱自打了个冷战。 “咦,我们怎么出来了?”平原诧异的说道。 徐华声半晌没说话,许久叹了口气:“此山之中的隐士果然高深莫测,你我都着了道儿。” “那我们还要回去么?”平原问,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徐华声苦笑道:“这秋波老妪道行太高,咱俩何必再去自取其辱呢,还是折返僰王山镇,我要给部里打个电话。” 两人匆匆下山,骑着摩托车回到了镇上。 街中心有家小邮政所,徐华声走进去接通了京城的公安部外线总机,平原则知趣的站在了门外。 “请转XXX分机。”徐华声压低声音说道。 不多时,话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张局长,我是徐华声。” “嗯,此案进展情况怎样?”张局长关切的问道。 “我们一直追踪着他们来到了兴文县的僰王山,邢书记目前不知去向,那个郭可儿还留在飞雾洞里,此人精神似乎有些不大正常。另外,那些洞中修行的隐士很难对付......”徐华声大致叙述了阆中出来这一路和僰王山飞雾洞内所经历的种种情况。 “僰王山飞雾洞......” “是的。” 话筒里沉默良久,最后张局长说道:“徐华声,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就留在僰王山镇监视,切记不可上山以免打草惊蛇,耐心等候接头人来找你。” “接头人是谁,我认识吗?”徐华声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接头暗号还是原有的标记。”张局长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徐华声走出了邮政所,平原问他:“是不是要我们去兴文找县公安局配合,彻查飞雾洞?” “不是,部里要我们按兵不动,住在僰王山镇,等待来人接头。”徐华声回答。 “接头?”平原大惑不解,“怎么搞的好像跟地下党似的。” 两人在镇上找了家小客栈住下,按照张局长的指示安心等候来人接头。 此刻,飞雾洞内,可儿还没从惊愕之中缓过神儿来。 “前辈,怎么可能,你原来竟然是这么美。”可儿喃喃道。 秋波老妪淡淡一笑,放下面罩黑纱,问可儿道:“你们曾经在京城里犯过案?” “可儿只是与相公偷回爹爹的遗体归乡安葬,‘子为父隐’,大清律中算不得罪。”可儿幽幽叹息。 “嗯,‘百善孝为先’,”秋波老妪点点头,转过话题问道,“可儿,邢书记返回蓝月亮谷盗壶可有把握?” 可儿想了想,说:“那个小骷髅头原本就在相公手里,是从京城前门那儿的皇上纪念堂中盗得,看着无用才送给了谷中的朱医生。” “无用?”秋波老妪闻言不由得阖然长叹,“真是愚昧之人不识货啊,那‘鬼壶’乃是五千年前祝由鼻祖,上古黄帝之相风后氏的骷髅头,内里隐天地乾坤运化之秘,乃是尘世间至高至圣的神器。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多少高人异士可望而不可求,只可惜风后殁的数千年里,此物再也没有露面过,江湖上惟有酒后茶余才偶尔谈起,令人唏嘘不已。” 仙灵子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尘世间竟然有此等宝物,若是邢书记能盗取回飞雾洞,可真是要大饱眼福了。 “哼哼......”费叔竖起两扇大耳朵,一字不漏的听着并牢牢记在心里,兴奋得抓耳挠腮。 可儿见状轻抚牠的鬃毛,柔声安慰道:“小巫,可儿知道你想恢复人身,等相公取得鬼壶回来,看看前辈有无办法。” “这不可能,若是如此,天下之人个个岂不放弃苦修,梦想着依此捷径而坐享其成了。”秋波老妪摇了摇头。 “前辈,您不是说过鬼壶可以令人死复生的么,那么恢复失去的修为有何不可?”可儿疑惑道。 “天地之道,自有其运行之法,老妪只是听闻远古祝由术可令死者发生十八种尸变,但仍旧是尸而非人。” 可儿蓦地打了个激灵儿:“前辈,您的相貌一日两变,莫非也是条尸?” 秋波老妪怅然长叹一声,幽幽道:“老妪不是尸,只因当年练功走火入魔,才导致一人两面变异,从此便头戴面罩耻于见人。” 可儿更加惊异:“前辈,您只需让人见你貌美如花的一面不就行了,何必心生烦恼呢?” 秋波老妪苦笑不已,最后说道:“可儿,你所见只是老妪之侧脸,如今便摘下面罩让你一窥全貌。”说罢,玉手一挥将整个面罩脱下。 可儿和仙灵子俱自惊呼...... 费叔则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秋波老妪的脸竟然从中一分为二,左边的半张脸肤如凝脂,黛眉凤眼,梨花带雨,秋波涟涟,倾国倾城。而右边的半张脸则虬须络腮,粗皮糙肉,瞎眼瘪眶,满面疣赘,猥琐至极...... 第二十五章 五尺道 黎明时分,邢书记已经从僰王山上下来,驾驶着那辆白色丰田越野吉普车沿着公路向南驶往毕节,正好与徐华声他们错开了。 记得在吉林农安县当书记的时候,经常要下乡去体恤民情,途中时而会抢过北京212吉普车的方向盘,自己过把车瘾。自从离开罗泉镇后,一连开了数百公里,如今自觉车技娴熟了许多。他摇下了车窗,让清晨的凉风吹拂着发鬓,感到十分的惬意。 想到可儿仍在飞雾洞中押为人质,现在恨不能插上双翅飞到蓝月亮谷,取回鬼壶后与她相聚。可儿是个好姑娘,心地淳朴,天真无邪,还保持着清代妇女善良的品质,没有一丝当今社会女人趋炎附势,唯利是图的陋习。 当然,可儿特别锺情于巫山云雨且乐此不疲,不过又有那个女人不爱床第之欢呢?不管别人说啥,反正本书记喜欢就是了。 邢书记一面开车,同时想起了当年在京城误入毛泽东主席纪念堂,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竟然为了复活领袖,而差点把自己充作了“砧木”,着实是可恶。不过话说回来,正是因为那次奇遇,自己才顺手牵羊的捞到了“鬼壶”,后来在风陵寺与郭老爷子一起将其赠送给了朱寒生。 如果直接向寒生索要,不知其肯不肯?当然只是借用而已,完事儿后再还给他也就是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秋波老妪给的四张符箓,但愿此行顺利而用不上,然后偷偷的收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他的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物件,好半天才想起来那是老何临自焚前塞给他的,大洛莫嘴里拔下来的那枚狗牙。唉,忘记了,等回去飞雾洞后请老妪再搁进陶坛里去,骨骸嘛总得完整才是。 日落时分,邢书记已经来到了黔滇交界。 暮春时节,山洪频发,暴雨时不时的冲毁了路基,见到施工人员正在某些路段抢修。邢书记鬼使神差般的下了国道,驶入了乡村小路。邢书记驾驶的丰田吉普车越野能力超强,遇到水淹地段也能涉水过去,而许多其他型号的轿车则停在了路边,只能望而却步。 云贵高原绵延五百里的乌蒙山区,群山起伏连绵不断,层峦叠嶂,峡谷深陷如刀切斧削般陡峭,山路盘桓于深山老林之间,人烟罕至。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月色迷离,丰田吉普车亮着大灯,小心翼翼的行驶在狭窄颠簸的山道上,此刻前后已不见有任何的车辆。 是不是迷路了?邢书记有些怀疑自己走错道了,怎么前不把村后不着店的。 灯光下,时有獐子野兔等动物横穿路面,吓得邢书记心里一激灵儿,刹车点下去,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是可儿能在身边就好了,两人说说贴己话,也不至于如此的寂寞。 邢书记伸手揿动车载音响开关,一首优美缠绵的歌曲回荡在车内:“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竟然是台湾邓丽君的歌曲。 “靡靡之音。”邢书记忿忿的嘟囔着,原来那条雌蛔虫也喜欢这种瓦解革命人民斗志的歌曲。 就在这时,前面山道上出现了一个身背竹篓的白衣妇人身影,手里还牵着个小女孩在路边行走。然而就在吉普车临近之时,那妇人突然转身横穿路面,她的脸上似乎还咧嘴笑了一下...... 邢书记此刻已经来不及刹车了,听得“咚”的一声,车头将那妇人直直的撞飞了出去,“噗通”一声摔在了数丈开外的路中间。 坏了,出车祸了,邢书记急忙刹住吉普车,推开车门跳下径直的奔了过去。 灯光下,那妇人已然昏迷不醒,伸手一探竟然没了呼吸。邢书记大骇,人命关天,此刻已不及多想,赶紧双手重叠压在妇人的胸前按压心脏。一连按压了数百下,再探鼻息仍然没有反映,无奈之下只有扒开她的嘴巴,凑上去进行人工呼吸。 “呼哧,呼哧......”邢书记不停的对着她的嘴吹气,鼻子里嗅到一丝淡淡的麝香气味儿。 身后传来轻轻的啜泣之声,原来是那小女孩儿,披散着头发,身上穿着一件陈旧的土布长衫。 “小姑娘,你没伤着吧?”邢书记赶紧问道。 那孩子显然是吓坏了,瞪着惊恐的眼神儿点了下头。 口对口的人工呼吸终于起作用了,那妇人高耸的胸脯渐渐的有了反应,轻微的在上下伏动着,柔软的舌头悄悄的探进了邢书记的口腔,吐气如兰...... 邢书记刚刚发觉有些不对,那妇人热辣的双唇已经紧紧的吸在了他的嘴巴上,夜深风凉,唯有体内热乎乎的。 怎么会这样?邢书记脑中一片迷茫,但他却清楚,作为一名党员,在抢救落难妇女的时候,岂能顺手揩油,落井下石呢。 邢书记毅然决然的站起身来,抹去嘴边的口涎,一脸正义的说道:“同志,您已经醒了,这附近有医院吗,我这就送你过去。” 那妇人睁开了眼睛,嘴里发出虚弱的声音:“多谢先生,不知可否载我回家?就在前面不远,屋里头有金疮药。” “还是到医院检查一下才放心。”邢书记口袋里有归丛丛的那两万块钱,应该是够用了。 旁边的小女孩儿插话道:“叔叔,夜郎五尺道这一带没有郎中。” “那好吧。”邢书记的精神一直集中在伤者身上,因此并未留意那孩子的话有何不妥,伸手抱起了妇人放进了车里,然后拉上女孩儿向前驶去。 “在那边。”小女孩儿手指着一条岔道,两边都是一人多高的蓬蒿,显得十分的荒凉。 唉,山区人民的生活苦啊,居住条件定是很差,哪像自己就职的农安县,那可是一望无际的东北平原,国家重要的大粮仓。 差不多开了有一刻钟时间,前面山坳间出现了一座坝子,地势较为平坦,这在“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的贵州来说是很难得的。 月色融融,几十间茅草屋静静的躺在坝子上,四周一片死寂,连狗吠声都没有,人们大概都已经熟睡了。 汽车停在了一间破旧的草房前,邢书记熄了火打开车门,抱起那妇人走进了屋子里,小女孩儿随后麻利的点燃了油灯。 微弱的光线下,邢书记环视一周,心中不禁愤懑不已,国家的扶贫工作实在是太差了,瞧瞧这农户家中,除了两张木板床和破桌烂椅之外,任何家用电器都没有,窗户纸也都是漏风的。当然,这儿还未通上电。 将妇人撂在床上,邢书记问她:“你家男人呢?” 妇人眼圈一红,噙泪幽幽说道:“早在六七年前就过世了,撇下我们孤苦伶仃的娘俩。” “那你们怎么生活?”邢书记同情的问,心想原来这是一寡妇家。 “靠族里人接济着勉强度日。”那妇人叹息道。 “你叫什么名字?”邢书记问。 “彭姑,”妇人道,手指着女孩儿,“她叫雪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邢书记抬头望去,外面一下子拥进来十多人,个个面黄肌瘦,仿佛营养不良似的。为首的是位长须老者,他颤颤巍巍的来到床前,低头看了一下关心的问道:“彭姑,这是怎么回事儿?” “老族长,今晚在五尺道上被车撞了,这位先生人很好,不但救了彭姑的命,而且还驾车送回了家。”彭姑感激道。 “他还摸娘亲的奶子和亲嘴呢。”雪儿在一旁撅起了小嘴儿。 老族长的面色骤然一变,目光冷冷的投向了邢书记,口中缓缓说道:“你是谁?” “我,我是邢书记。”邢书记表情有些尴尬,他想要解释心脏按压和口对口人工呼吸都是医疗急救中的正规方法。 “你是外乡人?”老族长听出其不似本地口音,而且这名字也挺拗口。 “是的。” “家中还有什么人?”老族长似乎对其产生了兴趣。 “就我自己。”邢书记回答。 老族长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扭头用本地方言对身后的村民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阵子,那几个人点点头笑着转身跑出去了。 邢书记再次瞧了瞧彭姑,感觉到她的身体已并无大碍,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两万块钱撂在床边,对其说道:“这钱是补偿给你的,我还要赶路,若没有其他的事儿就先走了。” 彭姑嫣然一笑坐起身来:“先生,就请吃过饭再走吧。” 老族长手捋着斑白的长须,点头称是道:“邢书记,暂且留步,夜饭已经备好且马上就端上来了。” 此刻邢书记已经十多个小时粒米未进,肚子里早已是饥肠辘辘,能有点食物果腹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不大一会儿,门外村民们端来了几个大瓦盆,里面炖了好些肉,小腿小爪的不知是何物,但闻起来却是鲜香之气浓郁,令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有人打开了几坛子老酒,屋里屋外人们气氛热烈,口中讲着方言,搞得竟如同宴会似的。几位村妇喜滋滋的走进屋内,开始为彭姑梳洗打扮,并换上了艳丽的新衣。邢书记冷眼望去,那彭姑涂脂抹粉后竟然也有几分姿色。 这山里的习俗好奇怪啊,吃个夜饭还要如此隆重,邢书记颇感意外。 老族长让邢书记与彭姑坐在一起,众人俱都喜笑颜开,表情格外的友善。 老族长端起了酒碗,呵呵笑道:“邢书记,今天是你和彭姑大喜的日子,老夫先敬你俩一碗,祝你们夫妻和合美满,早生贵子。” 邢书记闻言大惊,愕然道:“你说什么大喜?什么夫妻?” “当然是你和彭姑的新婚之喜了。”老族长得意的答道。 “我何时说过要结婚了?”邢书记不由得发火了,大声质问道。 老族长不慌不忙的缓缓说着:“邢书记,你说过是自己是单身,对吧?” “那又怎样?”邢书记诧异道。 “彭姑是寡妇,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今晚你曾经摸过她的奶子和亲过嘴儿,是也不是?” “那是抢救伤者的手段。”邢书记极力分辩道。 “僰族女人被男人摸过和亲过以后,就注定是他的人,其他男人永远都不会再娶她,这是我们几千年来的风俗。如今你若不要彭姑,便是毁了她的后半生,做为族人是不可容忍的,大伙儿会杀了你。”老族长面色严肃的解释说。 第二十六章 行尸 邢书记此刻方才知晓问题的严重性,心中暗道,岂有此理,本书记若是将脖子伸长,现出蠕头蛮的真身来,你们还敢这般咄咄逼人么?当然硬冲出去也没问题,看他们一个个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的样子,不过那样恐怕村民中会有无辜死伤,作为党员宁可自己受点委屈也决不能害了人民群众。 越是在这种时刻越是要冷静,他告诫着自己,哪怕可以先假装应允,然后再伺机逃走,这样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伤害。邢书记此刻头脑中想到的只有可儿,自从当年在河东风陵寺山门前邂逅以后,任何女人在自己的眼里都已视作敝屣,根本不屑一顾。 “哈哈哈,”邢书记坦然一笑,端起了酒碗,“既然如此,入乡随俗嘛,老族长,本书记先干为敬。”说罢一仰脖“咕嘟”喝进了肚里。 村民们见邢书记同意了,各自喜笑颜开,大家杯觥交错,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 “夫君,彭姑敬你。”彭姑替邢书记斟满酒碗,双目含情脉脉的注视着他。 邢书记二话不说,一口喝干,必须早点结束酒宴,等村民们各自回家后,自己便可走人。 “夫君,你可闻到彭姑身上的香气?是否有腾云驾雾般的快感?”彭姑笑盈盈的问道。 不错,鼻子里确实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麝香气,好像口腔里面也有,怪好闻的,邢书记点点头。 此刻,彭姑心中却是在犯疑,自己躺在公路上的时候,明明已将口涎送入到了他嘴里,若是寻常人等,现在早已应是神智迷乱,淫心躁动才是,怎么这邢书记竟毫无反应呢,难道此人是个太监阉人不成? 看来得试他一试,想到此,彭姑故意让手中的酒碗不慎滑脱,将半碗酒倾洒在了邢书记的裤裆上。 “哎呀,是我不小心,夫君莫怪。”彭姑轻声叫起来,随即一只手不经意的直奔其下腹私处抓去...... 彭姑随即蓦然一惊,顿时心中窃喜,这邢书记表面上虽显得十分镇静,原来其胯下早已直挺挺如铁棍般,他已经着道了。 邢书记是蠕头蛮同体寄生,远古生物对尸虫之毒本就有天然免疫力,虽然肉身‘食色,性也,”有了强烈反应,但头脑却清醒的很。彭姑这一抓,令其当即警觉了起来,这怪异的麝香气息当是致人神情迷乱之物,索性将计就计,或许可以套出实情。 邢书记眼神儿迷乱,色迷迷的抓住彭姑的手,口中说道:“本书记真的是艳福不浅啊,一场车祸竟然得此红颜,呵呵。彭姑,莫非真是上天注定,让我鬼使神差的把车开到了这里......这是什么地方?”说着又将碗中酒一股脑儿倒进了嘴里。 “这是夜郎五尺道,又叫滇僰古道,由蜀南经由朱提至滇池,乃秦时所建。”老族长醉眼惺忪的解释说。 “什么上天注定,”彭姑咯咯的笑了起来,故作神秘的说道,“夫君驾驶的可是归丛丛的车?” “没错,想不到如此俊,俊俏的女子竟......竟然是条雌蛔虫。”邢书记口齿已经有些含糊不清了。 彭姑嫣然一笑:“那车上残留着她的生物信息,会潜移默化的引导着你来五尺道。” 原来如此,邢书记心中暗自吃惊,难怪在滇黔交界自己会莫名其妙的下了国道,彭姑也如此这般巧合的在五尺道守候着他呢。 这位彭姑定然也是一只尸虫。 “夫君,想不到你的身手不弱啊,魏六禅、费老、归丛丛和熊大都死在了你的手里。”彭姑杏眼含春,热辣辣的注视着他。 “哪里,”邢书记醉意朦胧的说道,“胃虫和肺虫都是老何所杀,最后他跳进了火堆里与雌蛔虫同归于尽了,那个熊大也死了吗?” “你不知道?”彭姑似乎不信。 邢书记摇了摇头,打了个酒嗝。 彭姑犀利的目光盯着邢书记的双眸,见其眼神儿已经散乱,判定他已经毒性发作,此刻问什么都会照实说出。 “夫君,你们为何要盗走大洛莫的骨骸?”她开始了盘问。 “僰族的先祖,带他归乡安葬回僰......僰王山。”邢书记回答。 老族长和村民们闻言面面相觑,脸上均浮现出了敬佩之色。 “葬于僰王山何处?”彭姑接着追问。 “飞雾洞悬棺之中。” “那悬棺高约数十丈,你们又是如何上去的?” “不是我们送上去安葬的,是......” “是谁?”彭姑逼问道。 “是秋波老妪。” “秋波老妪?”彭姑皱了下眉头,“这是个什么人?” “是个生有大络腮胡子的隐士,黑黑的,脸上长满了青春痘,眼睛是盲的,失明了。”邢书记描述着。 彭姑喃喃自语:“秋波老妪......老瞎子,飞雾洞中的隐士,这冒出来的又是哪路’神仙‘?” 趁着彭姑思索之际,邢书记反问道:“咱们既然已成夫妻,那么你又是......” 彭姑瞪了他一眼,并未作答。 赶紧问点别的,邢书记抓紧时机手指着村民问道:“他们也是虫吗?” 彭姑不屑的哼了声:“他们不过是些躲在地底下的行尸而已。” “什么’行尸‘?” “夫君,你不读书的么?”彭姑嘻嘻笑道,“《难经。十四难》中说,’脉呼一至,再吸一至,呼吸再至,名为无魂。无魂者当死也,人虽能行,名曰行尸。” 邢书记惊讶的目光望向了村民们。 老族长幽幽叹息着:“明末官军围攻五尺道,我们村里男女老少数十口皆被剿杀殆尽,数百年来,村民们怨气难散因而变为了行尸。唉,僰人旷世之灾啊,可惜大洛莫的遗训终究没能兑现。” 屋内的村民们面现悲愤苍凉之色。 “闭嘴!”彭姑厉声呵斥道,“还提那些陈年旧事干嘛?” 众人立刻低头不语,恭敬恐慌的神情表露无疑。 老族长战战兢兢的问道:“彭姑,良辰苦短,‘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就告退了。” “嗯。”彭姑挥了下手,村民们都纷纷退出了屋子,连雪儿也随同一起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她和邢书记两个人。 “咦,雪儿不是你的女儿吗?”邢书记诧异的问。 “那不过是临时拉来装装样子的,”彭姑嫣然一笑,伸手探向了邢书记的下体,口中撒娇般嘤嘤说着,“夫君,你这么匆忙的离开僰王山是要去哪儿啊?” “滇西......”邢书记差点脱口说出蓝月亮谷,赶紧改口道,“塔巴林寺。” “去那儿干嘛?”彭姑盯着他的眼睛。 “还愿。”邢书记搪塞着。 “还什么愿?”彭姑疑惑道。 “其实说还愿是假,”邢书记开始胡诌,“就是想去看一个人,塔巴林寺的女住持明月。邬波驮那,有生以来见过最美丽的女子,尘世间的男人见了她没有不动心的。” “真有那么美么?”彭姑似有不信。 “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邢书记咽了口吐沫。 “这位明月姑娘与彭姑相比如何?”彭姑说罢站起身来,除去身上衣物,脱得赤条条的站在面前,笑吟吟的看着他。 邢书记痴痴的望着彭姑,此女虽然已至中年,小腹略有赘肉,双乳高耸,长腿大胯,但皮肤却是与常人不同,呈鲜嫩粉红色,通体生有寸许白色的茸毛,堪称世间尤物。 邢书记先前已经误吞毒涎,亏得蠕头蛮不惧尸虫之毒,虽然身体呈现中毒症状,但大脑暗中仍保持着一份清醒。此刻见到彭姑赤身裸体,其某些器官还是本能的做出了反应,裤裆已然高傲的翘起。 彭姑瞧在眼里,心中暗自一笑,遂上前依偎在邢书记怀里,就势拽开了他的裤子拉链,然后俯下头去...... 机会来了,邢书记用力晃动脖子“咯咯咯”颈骨突然爆响,瞬间抻长了两米有余,张开血盆大口就猛地咬下...... 彭姑乃是三尸中的下尸彭矫,又名“血姑”,最是贪恋淫欲,嗜而不能自禁。此刻正准备埋头吮吸,忽听脑后怪声骤响便紧忙抽身,但还是迟了一步。 “喀嚓”一声,顿时鲜血脑浆四溅,整个头颅被蠕头蛮锋利的牙齿生生的咬去了半拉,尸身“噗通”摔倒在地,四肢不停的抽搐着,地上流淌了一大滩鲜血。 邢书记一击成功,不仅大喜过望,“噗”的吐出口中的半拉脑壳,口腔内黏糊糊的一坨,竟然一不小心“吱溜”给囫囵个吞咽了下去。 “呸......”他赶紧倒了一碗酒漱了漱口,但是喉头依然残留着一股血腥气和淡淡的麝香味儿。邢书记晃动着脑袋“咯咯咯”的缩回了长脖子,一面伸手潇洒的拉上裤链,心里寻思道,这些尸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自己就轻而易举的解决了两个。 抬头望了望窗外,夜空仍就是漆黑一片。 既然彭姑已灭,自己也甭着急,填饱了肚子再上路不迟。想到此,便坦然的坐在了桌前,手入瓦盆中捞出一大坨肉,细看之下原来是剥了皮的老鼠,邢书记也不管那许多了,张开嘴巴便大肆咀嚼起来,小碎骨头吐了一桌子。 黎明前,邢书记酒足饭饱,松了松裤腰带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屋门,却惊讶的发现院子里站立着许多村民,正默默的望着他。 老族长走上前来,怯生生的问:“邢书记,听动静好像你和彭姑之间发生了打斗?” “哦,彭姑已经被本书记杀死了。”邢书记大咧咧的说道。 “什么?”老族长愕然不已,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些村民跑进屋内查看,惊喜的跑出来叫喊着:“是真的,邢书记杀了彭姑。” 众人兴奋的将邢书记包围了起来,看情形都好像如释重负一般。 “邢书记,多谢你为我们除了一害。”老族长感激涕零的说道。 邢书记感到十分纳闷,这些村民原与彭姑不是一起的么? 见邢书记困惑的样子,老族长解释说:“这彭姑乃是三尸九虫之中的下尸彭矫,昨日突然来到这里要我们配合她演一出戏,这你都看见了。这彭矫一来法术极其高强,二者尸虫古时与僰族颇有些渊源,故而乡亲们被逼无奈只得服从。可自听说你带大洛莫的遗骸返乡安葬一事后,我们都感到万分的羞愧,竟然助纣为虐,坑害了僰族的恩人。僰人自古以来都是不畏强权,极富有正义感的,所以大家聚集在外面不愿散去。如今好了,恩人斩杀了彭姑,乡亲们又可以过安稳的日子了。” 邢书记闻言呵呵笑道:“老族长过奖了,本书记只是一名普通的党员干部,为民除害是应尽的本分。其实这些躲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尸虫是见不得光明的,在广大的革命群众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呵呵。” 天亮了,东方即将日出,邢书记踌躇满志的登上了丰田吉普车,启动了马达,缓缓驶出了坝子。再回头望去,山坳里,村民们连同那些草屋都已经踪迹全无,唯见蓬蒿之中那一片古老而荒凉的坟地。 第二十七章 盗壶 湛蓝色的天空,落日余晖下的梅里雪山,卡瓦格博犹如高耸雄壮的金字塔矗立在缥缈的云雾之间,绵延的太子十三峰反射着金色霞光,就如同哈达般的圣洁。 山脚下,远远望见松林掩映着的那座灰瓦红墙的古老寺庙,经过连日来的奔波,黄昏时,邢书记终于赶到了塔巴林寺。 他将满是尘土的丰田越野吉普车停在了山门口,然后走入寺中。红衣尼姑们认出了邢书记,随即跑去禀告住持明月。 邬波驮那。 尽管岁月逝去,明月已近中年,但仍是明眸皓齿,楚楚动人,比起早些年,她的身上更增添了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明月嫣然一笑,单手立掌施礼道:“邢书记风尘仆仆从何而来?” “唉,说来惭愧,”邢书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沮丧的说道,“数月前,我和可儿在谷里呆腻了,于是就偷偷的跑出来游山玩水,结果在蜀中遇到了麻烦。如今可儿已被囚禁在了川南僰王山飞雾洞中为人质,我必须回蓝月亮谷借出鬼壶以换取她的自由。” “鬼壶?”明月闻言吃了一惊,“难道有人还想着复活京城里的那个‘伟人’么?” “不是,”邢书记摇摇头,“说来话长,飞雾洞中有修行多年的隐士,想要借用鬼壶破解僰族先祖大洛莫的什么机关。” 明月沉吟道:“鬼壶中蕴含的能量极其诡异,连寒生都没有完全弄明白内里的奥秘,此物若是落入恶人之手,恐怕将会遗祸匪浅。” 邢书记挠了挠头皮,明月说的没错,这个小小的骷髅头确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超自然能力,落到坏人的手里可能要出纰漏。但是为了可儿的安危,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借到手,飞雾洞里的这个秋波老妪功力实在是奇高,想来除此而外,也别无他法。 “邢书记,你这次恐怕要空手而归了。”明月微微一笑说道。 “为什么?”邢书记赶紧问。 “寒生送沈才华和墨墨去香港读书了,眼下并不在蓝月亮谷中。” 邢书记闻言愣住了,怎么会如此的不凑巧。 “没有寒生的同意,想必兰儿是不会把鬼壶交给外人的。”明月同情的望着他说道。 “唉,为了可儿,怎么也要去试一试......”邢书记双眼直勾勾的瞅着明月,冷不丁儿的突然说道,“你,你好美啊,是我此生见过的最俊的女人,真的好难把持呢。” “你说什么?”明月吃了一惊,清澈的双眸诧异的望着他。 “说什么......我说什么了?”邢书记不明就里。 明月盯着邢书记,疑惑的问道:“你是不是病了,贫尼见你面色晦暗,身上隐约透出异香,像是中毒的症状。” “呵呵,不打紧,”邢书记爽朗的笑了起来,“前两日确实中了三尸毒,不过本书记已将那下尸彭姑杀死了,区区尸虫,不足挂齿。明月,我现在要即刻赶回谷中,就不多耽搁了,汽车暂且用不上就寄放寺中,就此告辞了。” 明月送邢书记至山门口,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琢磨其方才所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不像是他一贯的作派。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儿,明月忧心忡忡的寻思着。 夜幕降临了,一轮明月高悬,清凉的月光洒在明永冰川的巨大冰瀑上,斑驳而迷离。夜空中,一只孤独的喜玛拉雅山鹰盘旋在雪峰之巅,仿佛诉说着来自远古的苍凉。 山脚下是茂密的云杉林和一望无际的高山草甸,此时正值五月初夏时节,盛开的野花覆盖了整个草原,在融融月色中散发着淡淡的幽幽香气。 邢书记一路走来,感到心旷神怡,前面明永冰川的冰瀑后面,便是进入蓝月亮谷的通道。 “何人鬼鬼祟祟的在此偷窥?”突然间一声暴喝,高大的云杉树上飘落下来一身披红色袈裟的老喇嘛。 邢书记大吃一惊,打量着对方并反问道:“你又是何人?” “白眉扎西,”老喇嘛说着走上前来,定睛细瞧认出了邢书记,“咦,你不是去年在塔巴林寺辩论大胜邪门外道的那个人吗?” “本人正是邢书记。”邢书记脸上充满了自豪的微笑。 “你这是要......”扎西疑惑的目光。 “刚刚出门了一段时间,准备连夜回谷,”邢书记说罢,然后接着反问道,“大师深夜在此做什么?” “老衲是蓝月亮谷的守护者。”扎西老喇嘛淡淡一笑。 “哦,大师辛苦了。”邢书记嘴里敷衍着转身离去。 “且慢,老衲向你打听个人。”白眉扎西在身后叫道。 “什么人?”邢书记很是好奇。 “有一个叫二丫的女孩儿,身边还带着一只瘸腿的老母猫,她现状怎样?”扎西老喇嘛关切的问道。 邢书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白眉扎西无奈的挥了下手,叹息着转身返回了云杉林里。 邢书记在月光下攀上了冰川,在一条冰瀑的后面找到了进出蓝月亮谷的那个冰洞,然后揿亮了手电筒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原来传说中的蓝月亮谷虚空是真的哇......”突然耳边听到了细微的惊叹声。 “谁!”邢书记猛然转过身来四下里望去,可是并未看见有任何人。 “奇怪,明明好像是有人在说话嘛。”他嘴里嘟囔着,也许这些天来精神过于紧张,头脑中产生了幻听。 进入到蓝月亮谷后,他沿着蓝宝石般的湖泊岸边前行,穿过鲜花盛开的草甸,最后经由喇嘛庙后的山崖石壁洞口,最终返回到了“玉龙第三国”。 夜色已深,湖边的一排小木屋里静悄悄的,人们都已睡熟了。蓦地,黑暗中冲出一群小土狗,见到邢书记都亲热的摇晃着尾巴围拢了上来,他们是笨笨和黑妹的孩子,平时就喜欢和蠕头蛮在一起玩耍。 邢书记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屋子内弥漫着一股浑浊的屁香,宋老拐正光着身子躺在自己的那张大床上鼾声大作,还保持着东北老农赤身裸睡的习惯。 “起来。”邢书记一拍他那瘦骨嶙峋的屁股,这张床可是他和可儿的爱巢,竟然被这老乞丐给玷污了。 “姑父你回来啦......”宋老拐见到邢书记惊讶的合不拢嘴,“咦,怎么没见可儿姑姑?” “说来话长......”邢书记坐下来喝了点水,然后将这次出谷所遭遇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末了叹息着说道,“你可儿姑姑现还在僰王山飞雾洞中当人质呢。” “岂有此理!”宋老拐麻利的穿上了大花裤衩,跃身下地义愤填膺的叫喊了起来。 邢书记郑重的说道:“听说寒生不在谷中,所以我明天一早就要去向兰儿借鬼壶,然后即刻返回僰王山去救可儿。” 宋老拐是老江湖了,在三教九流之中混了数十年,社会经验丰富,比邢书记要老道的多。 “姑父,你和姑姑离开蓝月亮谷后,可能还不知道寒生他们在临潼西山之巅的那场恶斗吧?”他说。 “什么恶斗?”邢书记诧异道。 宋老拐讲述了自从二丫潜逃出谷后,寒生等人一路寻找她的下落,直至后来在陕西临潼西山之巅与黄老魇以及猪妖楚大师他们之间的那场旷世之战。他的口才极好,如评书般的绘声绘色,听着简直惊心动魄,不知不觉的东方便已露出了晨曦。 “贾道长和老祖受伤较重,待其基本痊愈后,寒生便已携他们夫妇以及沈才华和墨墨去了缅甸,准备在仰光港与卢太官会合然后偷渡去香港,所以短时期内难以返回蓝月亮谷。”宋老拐告诉他说。 邢书记想了想说道:“若是兰儿不肯借鬼壶,那我就试试改变容貌,假扮寒生如何?”他掏出了秋波老妪给的那张障眼符,将其易容的作用说给了宋老拐听。 “这符箓竟然会如此神奇......”宋老拐连连咂舌,但他却认为不可行,“寒生与兰儿是多年的夫妻,两人举手投足间甚至一个眼神儿都配合得十分默契,因为是太熟悉了。而你若扮成寒生,尽管貌似但却神离,会被一下子看穿的,结果不但弄得大家都非常尴尬,而切难以成事儿。” “那么扮成何人为好呢?”邢书记犯了愁。 宋老拐想了想,说:“只有一个人最合适。” “谁?” “有良,”宋老拐解释道,“在临潼西峰山顶上,鬼婴用祝由十八式斩落了有良的一条胳膊,寒生想尽力来医治断臂,但是被其拒绝,带着二丫遁入江湖。据说当年兰儿家的狗也曾将有良的双手筋脉咬断过,这小子真挺硬气,宁可终生落下残疾也拒不接受寒生的救治。如此算来,寒生夫妇至少两次有愧于有良,此时你若以他的面目出现,胜算可就大得多了。” 邢书记点了点头,这宋老拐的脑袋还真不白给,比自己考虑的要周全得多。 “好吧,就扮成有良好了。”他赞同这主意。 宋老拐穿上衣服,说道:“事不宜迟,趁着足智多谋的吴楚山人还未起床,我们要赶紧行动。” 邢书记将那张障眼符揉搓成一团塞入口中,就着吐沫咽了下去,然后按照秋波老妪说的那样,在心中努力回忆着有良的身形容貌。 片刻之间,他蓦地整个人已然变成了有良的模样,中山装塌落下来,身子瘦了一大圈。 “不行,”宋老拐惊呼道,“有良可是断了一条胳膊的,可你现在却是双臂齐全,这个必须要处理一下。” 宋老拐赶紧脱下邢书记的上衣,将其一条臂膀塞进裤腰带里,然后重新套上中山装,俨然空了一只袖筒,如同断臂人无异。 “这还差不多。”他满意的打量着,“只是衣服稍嫌肥大了些,不过也能对付了。” 两人悄悄溜出房门,直奔寒生与兰儿的小木屋而去。 第二十八章 出逃 此刻,兰儿刚刚起床,正在洗脸刷牙,忽听急促的敲门声。 “有良!”当兰儿打开屋门时,不由得惊讶的叫出声来。 “俺有急事找寒生。”邢书记尽量模仿有良的口音,尽管不太像,但惊愕之中的兰儿并未察觉到有异样。 “快进屋来,寒生送才华和墨墨去香港读书去了。”兰儿赶紧让“有良”入内,目光瞥见他那空荡荡的袖子,心中充满了愧疚之意。 “找寒生有什么事儿么?”她关切的问道。 “二丫的伤复发了,如今已危在旦夕,俺实在是不得已才前来找寒生借鬼壶一用,救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邢书记面露凄苦之色,话语中带着哭腔,简直催人泪下,这其实是他和宋老拐两人商量好的说辞,专为打动兰儿的同情心而设计的。 “这......”兰儿踌躇着,上次二丫躺在这里昏迷不醒,就是用鬼壶将其救活的。 “若是二丫和那未出世的孩子不幸死了,俺也决心随着她娘俩一起去。”邢书记说着自己心中忽地一酸,竟自潸然泪下,就连左眼干瘪的眼眶里也渗出了两滴眼泪。 兰儿闻言也跟着难过不已,若不是才华和墨墨在那场恶斗中重伤了有良和二丫,他们也就不会有今日之灾。 “好,我这就去拿来。”善良的兰儿抹去眼角的泪水,转身进入了内室。 不多时,她便捧着一个小布包走了出来,解开包袱皮露出了那具褐黄色如拳头大小的骷髅头。 邢书记一把抓过,急忙揣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嘴里说道:“俺替二丫谢谢你了。”说罢转身冲出房门竟自去了。 兰儿长长叹息一声,心中暗自祈祷着二丫吉人天相,能够和孩子躲过这一劫。 邢书记冲出小木屋,那群小土狗重又围拢上来,又蹦又跳的甩着尾巴对他撒欢儿。 “走开!”邢书记踢了小狗们两下,知道自己必须得赶紧出谷,从易容开始已经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万一耽搁可就麻烦大了。 前面竹林边,宋老拐正拎着一个破旅行袋焦急的张望着,见到邢书记匆匆跑来,急忙问道:“姑父,拿到了么?” 邢书记点点头:“快走,时间就要到了。”说罢两人迅速的闪身钻进了竹林。 兰儿站在小木屋门口,望着消失了的“有良”背影,总感觉到哪里似乎有点不大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 当她正要返回屋里之时,见到爹爹吴楚山人匆匆的赶来。 “兰儿,刚才那人可是有良么?”吴楚山人问道。 “是的,爹。”兰儿回答。 “他突然入谷定是有什么事儿。” “二丫的伤复发了,生命垂危,他来借鬼壶去救人。” “鬼壶?”吴楚山人闻言一愣,忙问,“你借给他了?” “嗯。”兰儿点点头。 吴楚山人的表情骤变:“你可知道有良的哪条胳膊被小才华削断了?” 兰儿想了想,回忆说道:“听寒生说是左手。” “那你可看清他的空袖筒是哪一只?” “是......右手。”兰儿蓦地惊呼起来。 “没错,”吴楚山人接着说道,“兰儿,有良只来过谷中一次,这些小狗竟然对他一点都不陌生,难道这也不奇怪么?” 兰儿显得有些茫然:“爹,但他的相貌真的是有良啊,女儿应该不会认错的。” “唉,”吴楚山人长叹一声,“世间上有很多事儿,不能以常识论之,爹爹现在就去追上他弄个究竟。”说罢,出门一路追踪而去。 在谷中的这些年来,经过寒生的调理和自己的努力,目前功力已经恢复了五六成,轻功也还能勉强挤入一流高手之列。 竹林旁的小道上,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迎面碰上了客家嬷嬷挎着篮子采蘑菇回来。 “山人何故如此匆忙?”客家嬷嬷诧异的问。 吴楚山人停下脚步,将方才发生的事儿匆匆述说了一遍。 “有良?”客家嬷嬷惊讶道,“听寒生说,他曾瞧见老妪的孩儿活师曾在临潼西山之巅钻进了有良的背囊里,老妪本来就想要出谷去寻找,现在正巧他来了,定要去找他问个明白。”说罢,撂下胳膊挎着的竹篮,与山人一同向前追去。 两人施展起轻功,刚刚追出玉龙第三国的石甬道,便远远的望见了有良与宋老拐狂奔的身影。 “有良,站住,山人有话问你......”吴楚山人在后面高声叫喊着。 邢书记正竭力狂奔之际,忽听身后传来吴楚山人的呼唤声,心中暗道,这下坏了,这事儿穿帮了。 “姑父,你带着鬼壶去救姑姑要紧,老拐就在这儿先搪塞抵挡一阵子,多少也能拖延点时间。”宋老拐急急忙忙的说道。 “有良......老妪的孩儿活师现在何处?”紧接着,身后又响起了客家嬷嬷的声音。 “完了,谷中的两大高手都追来了,咱们肯定是逃不脱了。”宋老拐沮丧的说道。 邢书记也不搭话,伸手掏出那张黄色的飞升符塞进了嘴里匆忙咽下,顿时觉得身子忽悠一轻,体内充斥着极大的能量。他用那只在外面的左手夹起了宋老拐,身子蓦地腾空而起,脚尖轻点草甸上的杜鹃花叶像箭一般的疾射而出,如鬼魅般的晃动着,须臾便只剩下远方的一个小黑点了。 吴楚山人心中骇然,此人的轻功何等了得,简直是闻所未闻。客家嬷嬷也是愕然不已,自己的祝由轻功已经是独步天下了,可是与“有良”相比仍是天壤之别,而且他腋下还夹带着一个宋老拐。 两人遂止住了脚步,面面相觑而作声不得。 “嬷嬷,此人露的这手轻功,足显其功力高深莫测,别说我俩追不上,即便追到他也绝非其敌手,此事须得从长计议。”须臾,吴楚山人默默说道。 客家嬷嬷望着他:“如何从长计议?” “山人在想,这宋老拐与此事有何联系?现在明白了,宋老拐本身就是来谷中潜伏卧底的,一旦时机成熟,里应外合来盗取鬼壶,他们成功了。”吴楚山人忧心忡忡的说道。 “嗯,否则他没有必要跟随着一同出逃。”客家嬷嬷点头称是。 “我们先回去吧,检查一下宋老拐的房间,看看能否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吴楚山人无奈的说着。 客家嬷嬷思索片刻,毅然决然道:“山人请回吧,老妪就此出谷寻找孩儿。” “嬷嬷,这活师胎中脉象为男婴,落地时又为女婴,双目蜕化还生有第三只立眼,看起来......”吴楚山人想说那不过是只怪胎,起码也是重度残疾,不要也罢。 客家嬷嬷仰天长笑一声:“此生之中的唯一女儿,无论她是人是鬼,老妪都要和其在一起,照顾她,养育她,至死不渝。”说罢,转身竟头也不回的去了。 清晨,梅里雪山映照在金色的阳光下,薄雾蔼蔼。云杉林中的白眉扎西老喇嘛远远的瞧见有一个黑点,正从明永冰川脚下疾速的朝这边狂奔,他顿时警觉了起来,遂闪身进行拦截。 “有良?”他瞅着转瞬而至的那个人惊讶的叫出了声,此刻看清其腋下竟然还夹了个人。 “小子,二丫姑娘现况如何......”扎西高声问道。 哪知有良并未搭腔,在其身边一闪而过转瞬去了老远。 这小子何时轻功变得如此之高?扎西老喇嘛疑惑的挑了挑白眉,什么事儿要跑得这么急呢,他嘴里嘟囔着走回了云杉林。 当邢书记远远望见塔巴林寺的红墙时,一炷香时间到了,他又恢复了本身的容貌。放下了晕头转向的宋老拐,将右手从裤带里抽出,重新套上袖管,邢书记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姑父,你的轻功好厉害呀,老拐简直就像是在腾云驾雾一般。”宋老拐摇摇晃晃的站稳了身子,口中啧啧称奇。 邢书记此刻心中也直惊叹,秋波老妪的符箓真是不得了,连吴楚山人和客家嬷嬷都被甩得不见了人影,呵呵。 “老拐,前面就是塔巴林寺,我们直接开车走人,就不入寺了,省得麻烦。”邢书记吩咐说。 两人正了正衣衫,径直奔山门而去,那辆白色的丰田吉普车还停放在原地,车身已经被红衣女尼清洗过了,很是干净。 邢书记掏出车匙开门,迅速的启动了马达。 “邢书记,您不入寺了么?”有红衣女尼上前问道。 “不了,请转告明月住持,本书记有急事儿先走了。”邢书记仓促的答道。 望着绝尘而去的吉普车,红衣女尼疑惑的摇了摇头,回寺禀告住持去了。 宋老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心情格外的兴奋,自从邢书记和可儿溜出谷以后,自己每日里无所事事早就呆腻了,巴不得能重新回到俗世,那儿的生活才叫多姿多彩呢。 “老拐真想吃只大烧鸡,或者猪肉炖粉条子汆白肉。”说着,他嘴角边早已流淌下了晶莹的哈喇子。 “是啊,”邢书记一面开着车,口中表示赞同,“蓝月亮谷虽然平静安逸又可长寿,但远离了如火如荼的社会主义经济建设,也经受不到新民主主义阶段阶级斗争的战火洗礼。长此以往,革命意志就会逐渐消退,而且本书记已经很久都没有缴纳党费了,想起来心中着实万分的愧疚啊。” 两人聊着天,从德钦州经由丽江、大理奔着昆明方向一路下行驶去。 黄昏时分,吉普车驶入了昆明市区。 “姑父,肚子饿了一天,弄点好吃的吧。”宋老拐饥渴难忍的说道。 “这鬼壶的气场好强啊......”邢书记耳边又响起了细微的说话声。 第二十九章 仙圣子 “你说什么?老拐。”邢书记问。 “老拐说肚子饿了,吃饭吧。”宋老拐大声抱怨起来。 “不是这一句,‘鬼壶的气场’怎么了?” “老拐没说。” “那是谁说的?”邢书记诧异道,蓦地想起在明永冰川的冰洞内也曾听到过那种细微的话音,难道自己又出现了幻听...... 此刻,吉普车驶入了宝善街与南华街交叉路口,路边正巧有一家福华园餐馆,邢书记将车停泊好,然后带着宋老拐走进了饭店大门。 “两位,我们店的‘过桥米线’享誉云南,称为‘春城第一汤’,还有蒜香味儿的烤肉串,也是最受食客欢迎的,要不要尝尝。”服务员拿着菜单近前介绍说道。 邢书记点了两份“过桥米线”和一些烤肉串,由于心中挂念着可儿,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足足开了一千多里地。 “怎么没有大烧鸡呢?”宋老拐撅起了嘴巴嘟囔起来。 邢书记没有理睬他,兀自在座位上沉思,两次幻听出现的细微声音似乎都很熟悉,他绞尽脑汁想了老半天,才最终回忆起来,那说话声竟然与彭姑的口音相似,可她已经死了呀...... 过桥米线端上来了,每人半碗汤、半碗米线和一盘生肉片以及葱段、笋片、蛋皮等等。 “这汤是凉的吧,怎么都不冒热气?”宋老拐嘟囔着去端汤碗,“哎呦”一声,手上差点烫掉了一层皮。 原来那鸡汤上面浮着厚厚的一层油,阻碍了热量的蒸发,此刻即便是生肉片也可瞬间汆熟。 邢书记目光注视着碗内的鸡汤,回想起那晚在五尺道咬死彭姑的情节,后来嘴里有一大坨黏糊糊的东西吞进了肚子里,难道掉了半拉脑袋的彭姑还没死? “老拐,”邢书记一把揪住宋老拐,匆匆问道,“你可听说过‘三尸’么?” “什么‘三尸’?”宋老拐觉得莫名其妙。 “人之生也,皆寄形于父母胞胎,饱味于五谷精气,是以人之腹中各有三尸九虫,为人之大害。”旁边桌上的一老道士接过话茬咬文嚼字的说道。 “那么下尸呢,具体是什么样子的?”邢书记紧忙追问,也不顾其是陌生人。 那老道士目光注视着邢书记,微笑着说道:“下尸名彭矫,其形状似小儿,身上生有两寸白毫,人既死矣,遂出作鬼,如人生时形象。” “那小鬼能说人语么?”邢书记想起彭姑身上的那层白色的茸毛。 “当然,”老道士耐心的解释道,“但那必须是修炼成精的,在人腹中牵引意贼,慕恋女色,令人夜与鬼通。” 邢书记当下请老道士同桌用餐,并慷慨的为其买单。 “贫道瞧你面色晦暗,肉燃意倦,是否感觉到有身虚腰重,脚膝无力,小便多频的症状?” 邢书记摇摇头,自己感觉良好。 “请问道长如何称呼?”邢书记问道。 “贫道仙圣子,足下何人?”老道士说话颇具古风,三缕长须面容清癯,头戴九梁巾身着灰色道袍,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我是邢书记,他是宋老拐,”邢书记介绍着,同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遂问道,“有位道长法号叫‘仙灵子’的,不知您是否认得?” “仙灵子......”老道士闻言面色遽变,疑惑的目光直视邢书记,“你见过他?” “嗯,仙灵子道长在川南僰王山中修行了四十余年,是位高人隐士。” 仙圣子猛然一拍桌子,怒道:“这个不争气的师弟,不好好在鹦鹉山金殿修行,竟于数十年前不辞而别,贫道还以为他早就死了呢。” “原来老道长是仙灵子的师哥啊,真的是巧了。”邢书记呵呵笑道。 “可知他为何跑去僰王山去独自修行呢?”仙圣子问。 “据说也是为了破解僰族大洛莫的机关。”邢书记回答说。 仙圣子听了心中怦然一动,双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怪异神色。 “邢书记,贫道见你们风尘仆仆的,这是准备要去哪儿?”他问道。 “返回川南僰王山。”形书记随口答道。 “如果不介意的话,贫道和你们一路同行如何?与仙灵子分别已有四十多年了,今生很想再与他一见。”仙圣子提议说,面现诚恳之意。 “好啊,没问题,正好路上可以向道长请教一下有关下尸彭矫的事情呢。”邢书记欣然应允。 “贫道需要先回趟东北郊鹦鹉山金殿一趟,取来真武七星剑带在身上。” “真武七星剑?”邢书记犹豫了一下,“按照公安部门规定,超过七寸即为管制刀具。” 仙圣子呵呵一笑:“不碍事的,此剑乃当年吴三桂所铸,能伏魔而制怪,属于国家级文物。” “那好吧。”邢书记点头应允了,平西王吴三桂,就是那个引清兵入关的大汉奸嘛,他使用的兵刃能见识一下也好。 “小心!这是个妖道,切不可带他同行。”邢书记耳边又响起了那细微的声音,这次则是警告,口气很是严厉。 此刻,他心中已经明了彭姑并没有死,下尸彭矫,也就是道长所说的那个长着两寸白毫的小儿,已经被自己吞落到了腹中! 不过也不要紧,秋波老妪道行如此高深,大不了要张符箓吞下,将其打下来就是,想到这里,邢书记本来忧心忡忡的心境顿时好转了起来。 区区彭姑,到时候有你的好看。 昆明东北郊的鸣凤山,俗名鹦鹉山。金殿又称太和宫真武金殿,是明万历年间仿照湖北武当山天柱峰太和宫所建,为云南著名道观。康熙朝吴三桂重建时以黄铜铸成,阳光照耀下光芒四射,映得翠谷幽林金光灿灿,故而得名“金殿”,亦称“铜瓦寺”,为我国现存最大的纯铜铸殿。 吉普车停在了山门处,邢书记一行走进了道观,沿途路遇的大小道士纷纷对仙圣子施礼,原来他是道观的观主。 走过三道天门,前面便是古朴庄重的太和宫了。 金殿在最里面,台阶下立着“金殿朝辉”的石碑,左右有各有一铜亭,内奉水、火二将。殿前竖一根三丈多高的铜制旗杆,上悬“日月七星锁山旌”,七星铜旗象征着北极玄天“普护”生灵,周围有二十八宿。 “邢书记,这里便是平西王吴三桂于康熙十年(公元1671年)修葺的纯铜真武金殿,占地180平方米,重250吨,他的那把真武七星剑就在此处珍藏着。你们稍后,贫道这就入殿取剑。”仙圣子说罢一个人走了进去,扔下邢书记和宋老拐在台阶下等候。 “邢书记,此人分明就是妖道,千万不可带他去僰王山。”那个细微的声音又在邢书记的耳朵里响起。 “哼,这与你彭姑又有什么关系?”邢书记忿忿不平道,“你这狠毒的婆娘,干嘛要钻进本书记的体内?” “夫君,这能怨我么?本来想让你舒舒服服的享受一番,结果却恩将仇报的咬掉人家的半拉脑袋,无奈之下才不得已栖身在了你的腹中嘛。”彭姑抱怨道,似乎显得十分委屈。 “那你马上出来,本书记最讨厌体内有寄生虫了。” “这恐怕不行,既然来了就得与你慢慢的融为一体,就像彭姑的肉身一样,到后来也就分不出你我了,彭矫就是邢书记,邢书记也就是彭矫,我俩将变成一个人。本来应该七日便可完全同化,没想到入体才发现你竟然非普通人,而是一个来自远古的蠕头蛮,这倒是令人大感意外呢。”彭矫嗤嗤笑道。 就在说话间,仙圣子肩后背着一个长方形的布包从金殿中走了出来。 七日同化?邢书记心中倒真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从五尺道彭姑咽进肚里算起已经过去三四天了,必须抓紧时间赶路,抢在第七天前到达僰王山飞雾洞,请秋波老妪将其驱除。 “仙圣子观主,我们需要日夜兼程赶往僰王山。”邢书记匆匆说道。 “好啊,贫道也希望早点见到师弟。”仙圣子无异议。 宋老拐瞧见仙圣子身负的长包袱似乎很长很重,不由得好奇的问道:“道长,这真武七星剑个头还真不小啊。” “那是自然,这平西王吴三桂天生膂力超乎常人,此剑一人高,重达60余斤,两面剑锋镶有七颗铜星,是真武的‘镇山法宝’,端的是斩妖除魔的法器。”仙圣子解释说。 “道长的功力想必也不弱于吴三桂吧,否则根本就耍弄不开如此重剑。”宋老拐啧啧称奇。 仙圣子微笑不语,三人直奔山门而去。 夜幕降临,邢书记驾驶着吉普车离开了昆明市区,一路星夜向东北滇黔交界方向驶去。 第三十章 嬷嬷的困惑 客家嬷嬷脾气倔犟,向来心高气傲,我行我素,与吴楚山人分手以后,什么行装都没带便径直的走出了蓝月亮谷。 在明永冰川下的云杉林边,她遇上了守护者扎西老喇嘛。 “施主何人,可是从蓝月亮谷而来?”白眉扎西看见其敏捷的滑下冰川,猜到她是谷中之人。 客家嬷嬷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了句:“干嘛?” 扎西疑惑的瞅着她,心道今天这谷中人怎么脾气都怪怪的,但自己是历代传承的虚空守护者,因此必须对里面的人恭敬。 “老衲扎西,是蓝月亮谷的守护者。”老喇嘛和颜悦色。 “嗯,”客家嬷嬷听寒生提到过这位白眉红衣老喇嘛,此人与有良和二丫都有过一面之缘,于是表情和缓了许多,开口问道,“大师今早可曾见到有良从这儿经过?” 扎西老喇嘛点了点头:“见过,老衲至今还在纳闷呢,这有良是怎么了,一句话不说就冲过去了,腋下还夹了个瘦老头。” “你看准了,那人确实是有良么?”客家嬷嬷说道。 “当然,老衲与那小子颇有渊源,断然不会看错人的。”扎西语气十分的肯定。 客家嬷嬷此刻也有些迷惑不解,吴楚山人非说那人绝不是有良,可自己瞧其背影却很像,加上白眉扎西的一番话,她认定应该没错,不过这有良的轻功如此的匪夷所思,倒是令人意外。 “有良往哪去儿了?”她问。 “塔巴林寺方向。” “老妪去找他。”客家嬷嬷说罢挥了下手,竟自去了。 扎西老喇嘛苦笑一下,转身返回云杉林。 塔巴林寺的钟声响了,此时正是红衣女尼们做早课的时间,客家嬷嬷径直走进了寺中,在住持禅房见到了明月。 邬波驮那。 “有良?没来过啊。”明月听罢摇了摇头。 客家嬷嬷诧异道:“奇怪,扎西老喇嘛看见他和宋老拐往塔巴林寺的方向来了。” “嬷嬷,你找他有何事?”明月问。 “有良潜入谷中盗走了鬼壶。”客家嬷嬷答道。 明月闻言更加疑惑了:“昨晚邢书记来过寺里,说可儿在川南出事儿了,被高手当作了人质,他要去谷中找兰儿借鬼壶一用。” “邢书记?”客家嬷嬷吃了一惊,“老妪在谷中并没有看见他呀。” “听萍儿说,今早邢书记与宋老拐来到山门口开走了汽车,但是并没有入寺。” “宋老拐?”客家嬷嬷愕然道,如果是这样,吴楚山人的话倒也不差,但邢书记生得人高马大,身材与有良明显不同。再者,这个蠕头蛮的武功平平,即便是易容,也不可能有如此之高的轻功。 “那么,可儿如今在何处被押为了人质?”她问。 “据邢书记说,是在川南僰王山的飞雾洞。”明月告诉她。 “如此,老妪告辞了。”客家嬷嬷转身离开禅房。 鬼壶乃是祝由鼻祖风后的骷髅头,自己作为祝由术传人,绝对不可让其落入外人之手,至于邢书记与有良之真伪,等到了僰王山也就都清楚了。 出了塔巴林寺,客家嬷嬷一路向东南方而去,准备到公路上搭车前往川南,等此事儿了解了,再去中原寻找自己的孩儿。 德钦至中甸的公路上,客家嬷嬷站在路边候车。 她依旧是数年前的衣着装束,长袖对襟短上衣,扎着红色斜纹围腰,下穿单式片裙并缀有黑色前遮阴布,脚上打着绑腿,足登黑布鞋。其身高不足一米五,银发披肩,满脸的皱纹,看上去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老太婆。 有辆去昆明运货的卡车停了下来,让她上了车。 “阿婆,您就一个人出门啊?”司机热心的问道。 “嗯。”客家嬷嬷哼了声,再就不说话了。 卡车颠簸了一整天,直到凌晨时分才抵达了昆明,嬷嬷下了车,还要继续寻找前往川南的顺风车。由于出来时走的匆忙,兜里一分钱也没有,此刻夜深人静,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 停车场路边的一排小摊贩还在叫卖,这里是前往中原内地去的必经中转站,跑长途的货车司机往往都在这儿歇脚和用餐。简陋的摊桌上,什么鸡丝米线、稀豆粉、小笼包以及汽锅鸡、萝卜饼等本地小吃应有尽有。 有几名货车司机正在吃着汽锅鸡饮酒,个个面色通红的比划着猜拳,声音叫嚷的老高。 “喂,你们声音小点不行吗?”邻桌坐着两名中年道士不满意的叫道,身旁还有一秃头老僧,他们竟然也在饮酒吃鸡。 长途货运的司机们素来自由散漫,性情倔犟,几杯酒落肚之后便不管不顾的,闻声扭头见了竟自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几个酒肉和尚老道啊,出家人还真的挺潇洒呢。”有个司机反唇相讥道。 “怕是假和尚吧,现在出来骗钱的多去了。”有人附和着。 “你说什么!”一中年道士按捺不住,“腾”的站起身来。 身旁的老僧伸手拽住了他,劝道:“玄机子道长何必与他们怄气,只当作没听见就是了。” 那道士忿忿的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瞧,那家伙还想打架呢,哪有一丝出家人的涵养,绝对是假老道。”司机嘴里仍旧是不依不饶。 客家嬷嬷腹中饥渴,也不管其囊中空空如也,径直走过去坐在了老和尚的旁边空位上,手拍桌子叫道:“来碗鸡丝米线。” 摊贩盛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米线撂在她面前,嬷嬷旁若无人的低头自顾个吃了起来。 两个中年道士疑惑的目光望着她,对嬷嬷的古怪装束很是好奇。 “咦,这是什么服饰?贫道从来都没有见过。”对面的道士轻声说道。 “玄真子师弟,依贫道看这是怒江边独龙族的装束。”方才那个脾气暴躁的道士猜测着。 “无欲大师,您见多识广,可知是哪个民族?”他犹豫不决的扭头问那老僧。 “台湾苗栗客家人,”老僧微微一笑,目光望向嬷嬷,口中说,“施主,老衲说得可对?” 客家嬷嬷闻言嘴里“哼”了声,并未理睬他。 老僧见客家嬷嬷只顾大口的吃着鸡丝米线,摇了摇头,世俗多为贪食之人,这远道而来的老婆婆亦不能例外。 “无欲大师,我们这次应约前往僰王山,不会空手而归吧?”玄真子一面喝着酒,看上去已经是醉意醺醺。 老僧瞥了眼客家嬷嬷,然后谨慎的低声说道:“两位道友,既然仙圣子传言,定然是发现了什么,千百年来,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秘密,或许就要解开了。” 客家嬷嬷闻言,心中不由得为之一动。 “再来一碗米线。”客家嬷嬷想要多偷听一些他们的谈话,于是再要了米线,低头慢慢的吃着。 无欲老僧等人见身旁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台湾老太婆,因此也就未加防范,一面喝着酒继续聊天。 “大师,仙圣子观主特意嘱咐贫道请您带上西山太华寺镇山之宝,究竟是什么好东西,可否让贫道先睹为快?”玄机子神秘兮兮的说道。 无欲老僧目光环顾左右:“此处人多眼杂,还是......” 玄机子有点不甘心,于是拿话来挤兑他:“无欲大师,僰王山如此机密之事,仙圣子师叔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你,贫道师兄弟不过也只是想看一眼而已......” “是啊,大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玄真子也附和道。 “那好吧,老衲这就让你俩瞧上一眼。”无欲老僧面色有些尴尬,颇为无奈的说道。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样式古朴的紫檀小木匣,轻轻的撂在桌子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揭起封印,抽开了匣盖。 玄机子和玄真子将脑袋凑上前去,客家嬷嬷假装吃着米线,但是眼角余光却瞥了过去。 紫檀匣内躺着一只手指长短、色彩艳丽的虫子,形状如田间常见的椿象,但背甲却像极了人的脸,眼睛、嘴巴和鼻子惟妙惟肖,面容庄严慈祥,酷似一尊佛头,还长着佛螺髻发。 “阿弥陀佛,”无欲老僧口诵佛号,缓缓说道,“此乃尘世间难得一见的佛虫,名为‘阿修罗虫’。此物为西山太华寺镇山之宝,据说来自西域,至今已有三百年的寿龄,若不是为破解僰王山之谜,老衲是决不肯带其出来的。” 玄机子和玄真子两人瞪大了眼睛,嘴巴里啧啧称奇。 相邻桌上的几名司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探头瞧见那虫后悄声嘀咕了一下,然后醉醺醺的起身过来。 “喂,老和尚,这不就是田间地头上经常见到的‘臭大姐’么,弄得像是挺金贵似的。”那人摇头晃脑的说道。 “就是‘放屁虫’啦,哥们当心给熏着。”其他几人嘻嘻的笑了起来。 “阿弥陀佛,施主切不可妄言。”无欲老僧口诵佛号关上了匣盖,贴上封印。 “装什么装?”那人酒喝多了,脚跟都站不稳,大大咧咧的从衣袋里掏出一百元钱,往桌子上一摔,叫道,“够不够,这条放屁虫我买了。” 老和尚面无表情的把紫檀木匣揣回怀里,对其他的几个司机说:“此人喝多了,请叫他回去。” “一百元还不够?那好再加......”那人又掏出一百元纸币,低头望着桌上,“咦,我的钱呢?” 桌上的那张百元大钞已经不翼而飞。 这人醉醺醺的手指着无欲老僧:“老和尚收了我的钱,快把那盒子拿来。”说罢将手中的百元拍在了桌上。 可是在他手抬起来的时候,桌上的钱又不见了...... “老衲不卖这匣子,也未曾拿你的钱。”无欲老僧冷冷说道。 客家嬷嬷此刻已经喝干了碗中的鸡汤,从怀里拽出一张百元大钞,一抹嘴巴说道:“老板,结账。” 第三十一章 阿修罗虫 摊主伸手接过一百元钱,说道:“阿婆,两碗鸡丝米线十元,找您九十。” 客家嬷嬷一摆手:“不必了,这桌上出家人的饭钱一起算了,够不够?” “够了够了,”摊主手下钱,开口说道,“几位请吧,我这儿快要打烊了。”他是怕这两桌人吵起来打架,还是想劝走了事。 “我的钱呢?”醉酒司机吵闹起来,被几个同伴儿生拉硬扯的给拽回去了。他们心下也都各自纳闷,明明看见钱撂在了桌上,眨眼工夫竟然不翼而飞,想来这桌子上必定有高人,司机们经常跑长途,见多识广,还是不要惹事儿的好,于是收拾收拾便匆匆离去了。 无欲老僧对客家嬷嬷微微一笑:“施主好身手,老衲平生仅见,真的是大开眼界。” “区区末技,让大师见笑了,老妪只是气不过教训一下这些年轻人罢了。”客家嬷嬷谦虚道。 “施主在江湖上应算是顶尖高手了,如今在大陆这身装束很是少见,不知您如何称呼?”无欲老僧呵呵一笑。 “客家嬷嬷。” “施主是来昆明市旅游的么?如此深夜,人生地不熟的很容易迷路,况且社会治安也不是太好,可要多加小心才是。”无欲老僧貌似关心的说道。 “老妪来大陆已经有时日了,云南游览完了正准备要到四川南部的兴文去看僰人悬棺。”客家嬷嬷故意往目的地引导。 “兴文......”无欲老僧的目光望着她。 “嗯,据说兴文县有个僰王山飞雾洞,那里藏有千年前的悬棺,很是神秘。”客家嬷嬷仿佛不在意的说着。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住了,玄机子和玄真子面面相觑,俱自心中暗道,这台湾老太婆难道也是奔着那秘密去的? 无欲老僧心中更是狐疑,此人来历不明,从台湾来大陆观光旅游,想去瞧瞧举世闻名的僰人悬棺本也无可厚非,但时间和地点的选择却是太过于巧合。这次僰王山之行十分隐秘,江湖上目前还无外人知道此事,这个老太婆的突然出现不得不令人提防。 “大师,方才那‘阿修罗虫’老妪倒是头一回见,台湾苗栗的山野田间时常会有食虫椿象出没,捕来晒干便是中药中的九香虫,为虫中之至佳者。若是将其炒熟来吃,便可品尝到自然界的九种香气,乃不可多得的药用美食。唯其性滑,恐动大便耳,故不宜入汤剂。”客家嬷嬷说道。 “原来施主对医理也如此通晓,实在令老衲惊叹,”无欲老僧微微一笑,“此‘阿修罗虫’与放屁虫虽然形似,但却有天壤之别。当年平西王吴三桂入主云南时,有番僧自天竺携一只阿修罗虫进贡给陈圆圆。历经三百年,朝代更替,物是人非,但这只‘佛虫’却在太华寺中坐禅至今,以香灰为食,长伴青灯古佛,为我西山镇山之宝。” “老妪孤陋寡闻,不知这‘阿修罗虫’有何妙用?”客家嬷嬷刨根究底,这帮人既然要上僰王山,是敌是友未知,多了解一些对方实力,总是没坏处的。 无欲老僧瞥了她一眼,谨慎的答道:“阿修罗乃佛教六道之一,也是天竺国古代诸神中的恶神,后信奉我佛,成为了护法神天龙八部之一。此虫名为‘阿修罗’,易怒好斗,来我中土以后,虽受数百年佛法之熏陶,但其仍不能证悟,因此以封印镇之。” 看来这老和尚不愿多透露这虫儿的秘密,客家嬷嬷心中暗道。 既然不便过于深问,嬷嬷于是岔开了话题,她把目光瞥向了俩道士,淡淡说道:“听说正一道食荤戒酒,可老妪见二位道长却在破戒饮酒,不知何故?”其实老和尚也在饮酒,嬷嬷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玄机子和玄真子面色一红,都不吱声。 无欲老僧淡然一笑:“老衲无欲,即便食荤饮酒亦是无欲。” 客家嬷嬷暗中寻思着,她已经道明要去僰王山,老和尚肯定会心中生疑,苦于不了解自己的底细,因此应该不会轻易放手。想到此,于是便站起身来说道:“天快要亮了,老妪这就告辞,去搭便车赶往兴文参观僰人悬棺。” 玄机子和玄真子迅速交换了下眼神儿,然后目光一齐望向了老和尚。 “嗯,”无欲老僧沉吟着说道,“嬷嬷,老衲也正准备前往川南一行,若不嫌弃的话,我们一路同行如何?” “同行?”客家嬷嬷假装有点不太情愿,嘴里怯生生的问,“老妪虽已年迈,但孤男寡女一路同行,总是不太方便......” 无欲老僧呵呵一笑:“不碍事,老衲与两位道长都是出家人。” 客家嬷嬷沉思着,仿佛经过了剧烈的思想斗争,然后才下了决心:“好吧,大师既然法号叫‘无欲’,想来对老妪也不会存有非分之想。” “那是自然。”无欲老僧嘿嘿两声。 玄机子和玄真子两人私下里暗自偷笑,这老太婆也太高抬自己了,大概台湾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玄真子,去停车场把车开来,我们即刻启程。”无欲老僧吩咐道。 玄真子应声起身离去,工夫不大,一辆崭新的银灰色面包车驶来停在了跟前。 “嬷嬷请上车。”玄机子拉开了车门。 “老妪想要单独坐一排。”客家嬷嬷警惕的说道。 “呵呵,请随意好啦。”老和尚坦然笑道。 黎明时分,面包车出城沿着滇黔公路往贵州方向急驶而去。 在车上,客家嬷嬷单独坐在后排座位上,窗外是连绵起伏的群山,高崖深涧,云雾缭绕,山谷间鲜花盛开,姹紫嫣红,景色旖旎。 “无欲大师,老妪始终觉得你的‘阿修罗虫’其实就是一只放屁虫,绝不会看走眼的。”客家嬷嬷故意以言语刺激老和尚,她想要摸清楚那虫究竟有何本领,一是要知己知彼,另外她本身也对那些蛊虫之类的东西特别感兴趣。 “阿修罗虫”亦称“佛虫”,乃是太华寺镇山之宝,位尊辈高,历代高僧大德无不对其毕恭毕敬。说别的,无欲老僧都不会计较,唯独这“佛虫”却容不得他人蔑视与亵渎。 “何以见得?”老和尚虽然生气,但毕竟其涵养极高,只是冷冷说道。 客家嬷嬷心中暗道,这老和尚上钩了,于是开口娓娓道来:“‘放屁虫’又称臭大姐、屎屁虫,其腹部可以释放出大量的毒雾。为了生产这些脉冲炸弹,在体内储存有多种化学物质并加以混合,通过外骨骼中的排气孔喷射出来。有时甚至还伴有奇怪的啸音,用以恐吓对手,与人腹胀放响屁同理。” 无欲老僧板着脸默不作声。 “哈哈哈,”玄机子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忍俊不已的说道,“无欲大师,这位客家嬷嬷所说可是真的?太华寺镇山之宝若是一只臭大姐,那可笑煞人了。”他和师弟本就不满意仙圣子师叔召无欲老和尚一道前去僰王山,道家的事儿何必让佛门来参与呢,所以话里不无嘲弄之意。 “大师,‘阿修罗虫’也会放屁吗?”玄真子明白师兄的调侃意思,于是边开着车也不甘寂寞的参与进来了。 无欲老僧铁青着脸:“二位道友怎可对太华寺‘佛虫’如此不敬,口出秽言?” 老和尚的辈份与师叔仙圣子等齐,玄机子自然不好过于揶揄,因此便打个圆场说道:“当年既然是进贡给陈圆圆的宝物,想必不会是放屁虫,否则整天与臭大姐相伴,岂不唐突美人么。” “或许陈圆圆发现此虫的真实面目,恶其不雅而转赠给了太华寺和尚也说不定。”客家嬷嬷又狠狠的来了一句,谈话不能就此结束。 “贫道以为完全有可能。”玄真子看不出眉眼高低,也随声附和着。 其实无欲老僧尽管佛理精通,但对于昆虫学却是门外汉,至于这只“阿修罗虫”究竟属于哪一类纲目的虫子,也不甚了了。 “‘阿修罗虫’无论其为何物,毕竟在佛前禅修了三百年,食香灰听诵经,试问当代那一位高僧有此修为?万物皆有灵,是人也好,是虫也罢,只要潜心禅修,都可以修成正果。”老和尚正色道。 “‘佛虫’在太华寺禅修三百年,身为节肢动物的椿象寿命本不足一年,这就是说其等于修行了三百世,如此,可有修出了神通呢?”客家嬷嬷淡淡说道,这才是问题之关键所在,也是她极力想要搞明白的。 “当然有神通了。”无欲老僧不知是计,便脱口而出。 “什么神通?”客家嬷嬷似乎不在意的随便一问。 “是啊,‘阿修罗虫’究竟有什么神通?”玄机子也迫切的想要知道。昨晚在真武金殿时,他曾经问过师叔,但仙圣子只字未提,只是要求他和玄真子连夜传话给无欲大师,务必带上“阿修罗虫”同往僰王山。 “师叔随身携有太和宫镇观之宝真武七星剑,大师又带来了太华寺的镇山之宝“佛虫”,看来这一趟僰王山之行可有热闹看了。”玄真子嘻嘻说道。 “真武七星剑......那是什么宝贝?”客家嬷嬷谨慎的问道。 玄真子不无炫耀的嘿嘿一笑:“那可是咱道家的传奇之物,乃是当年平西王吴三桂的兵刃,重达六十余斤,想想看,这手臂膂力得多强才能使用啊,也只有师叔才能玩儿的转。” “真武七星剑和‘阿修罗虫’的是镇山之宝,都是三百年前的物件,到底哪个更厉害一些?”嬷嬷继续发问。 “这还用说么,”玄真子颇有不屑,“一个是精钢铸就的宝剑,一个是肉身的昆虫,想想就知道了。” “阿弥陀佛,”无欲老僧反驳道,“剑不过是死物耳,‘阿修罗虫’却具有慧根灵性,二者怎可相提并论?” “大师,太和宫金殿的真武七星剑可非死物,也是具有灵性的,但凡晚秋潇雨之夜,它还时常发出吟啸之声呢。”天机子愤愤不平的回击道。 “吴三桂好像就是秋天病死于衡阳,三年后清军攻破昆明,‘三藩之乱’就此平定。”客家嬷嬷回忆道,不过记不太清了,要是嘟嘟在,没有牠不知道的,这次跟随着鬼婴沈才华一同去了香港。 “没错,”无欲老僧说,“吴三桂确实于康熙十七年病死于湖南衡阳,此人虽为性情中人,但‘冲冠一怒为红颜’引清兵入关,以至于中原百姓生灵涂炭,其罪业不可恕也。” “大师所言差异,那吴三桂本是明朝之功勋,年少勇冠三军,李自成百般诱降都不曾变节。他只是为报杀父之仇和夺妻之恨才缟素誓师,提兵问罪,借清军之手杀回京城。至于清兵野心吞并中原,这却是始料未及的。”玄机子反驳道。 路途之中,车内释道两家激辩不断,出滇黔入四川,一直到了川南兴文僰王山下,方才住口。 第三十二章 合体 清晨,雾气沼沼,僰王山中苦竹林间的小路上,风尘仆仆的走来三个人,裤腿都已被露水打湿。 “前面就是飞雾洞了。”邢书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自己出滇入黔走五尺道,昼夜不眠不休,可赶到僰王山时还是超过了七日,多出了两个时辰。目前尚未发现身体有任何不适,兴许蠕头蛮的生理构造与普通人不一样,彭姑想要七日同化要费点劲儿。 “此山云蒸雾罩,紫气蔼蔼,端的是隐居修行的好去处。”仙圣子身后斜背着真武七星剑的布包,口中啧啧赞叹道。 宋老拐则气喘吁吁的走在了最后面,目光警惕的四处张望着,他知道此番前来搭救可儿姑姑恐怕不会太顺利,因此倍加的留意。 飞雾洞口,刺楠树丛环绕,两崖之间的天然石隙内传来淙淙流水声,里面阴暗而潮湿。 “邢书记,贫道师弟仙灵子就在此洞修行么?”仙圣子问道。 “仙灵子道长隐修的石洞在半山腰,不过他经常来飞雾洞,说不准此刻就在里面呢。”邢书记胡乱一说,他可不愿意先领这位观主去其师弟那儿,耽误了自己紧迫的时间。 三人走进了洞中,沿着湿滑的石阶前行。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晦暗的光线下,无灯教授仍旧在角落里闭目盘腿打坐,口中诵念着文天祥的《正气歌》。 “来者何人?”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无灯教授,我是邢书记啊。”邢书记呵呵的打着招呼。 “老夫是问你身后之人,看似仙风道骨,修为不浅,只可惜身上透出一股凛冽的杀气。老弟,你遇人不淑啊。”无灯教授叹息道。 仙圣子闻言微微一笑,道:“听闻僰王山中有高人在此隐修,今日得见果然不虚,贫道鸣凤山太和宫仙圣子,是专程来访道寻友的。” “哦,是从云南远道而来,不知所要探访何人?” “贫道的师弟仙灵子,可知他现在何处?”仙圣子谦恭的说道,初涉这僰王山,况且这洞中之水深浅尚不可知,不能轻易的得罪人。 “嗯,”无灯教授语气和缓下来,“原来是仙灵子的师兄,他这几日在上落水,至今尚未离开。” 邢书记手一指,说道:“上落水就在里面,请跟我来。”说罢冲着无灯教授摆摆手,急匆匆的领着仙圣子和宋老拐继续前行,迈步走上了天生桥。 “可儿,本书记回来啦。”甫一上桥,他就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姑姑别怕,我宋老拐救你来了。”宋老拐亦不甘示弱的叫着。 上落水石洞中闪出可儿惊喜的身影,“蹬蹬蹬”几步一下子扑到了邢书记的怀中,热泪盈眶的呜咽道:“相公,可想死妾身了。” “真是肉麻啊,简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邢书记耳边蓦地响起了彭姑不屑的声音。 “你懂什么,”邢书记怒斥道,“可儿是本书记的患难知己,是阶级姐妹,是战友,是爱人,你们虫子怎能理解人类崇高的无产阶级革命情操。” “相公,你在同谁说话?”可儿柔情蜜意的嗲声问道。 “哇......”彭姑吐了。 在可儿身后不远处,站着一袭破灰布道袍的仙灵子,倒背着手正望向这边。 仙圣子抢前数步,朗声问道:“前面之人可是太和宫仙灵子师弟?” 仙灵子闻言吃了一惊,定睛细瞧之后愕然不已:“你,你是仙圣子......” “正是贫道,”仙圣子手捋颌下胡须,微笑着说道,“师弟,四十年前你不辞而别,令师兄好生牵挂,原来你躲到这儿来了。” “谁是你的师弟,”仙灵子面色铁青,“你我早已恩断义绝,几十年过去了,你又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仙圣子仍旧是和颜悦色:“师弟,你还在为当年之事生气啊,何况师妹早已经故去多年了。” “哼,”仙灵子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忿忿道,“你和师父逼死了师妹,四十年前,贫道就已经与太和宫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呵呵,虽然你因一时之气而背叛了师门,如今师父也已仙逝,师兄身为太和宫掌门,只要师弟愿意,随时都可以重回太和宫。” 仙灵子脖子一挺,青筋凸起,朗声说道:“贫道不屑与你为伍。” 仙圣子的目光四下里扫视一番,石洞之中并未见有其他人,心中不免狐疑,眉头微微的皱起。 “邢书记,”仙灵子扭头疑问道,“你怎么会同他在一起?” “哦,是在昆明福华园餐馆吃饭时认识的,得知道长在这儿就跟来了,说是分别了四十年的师兄弟,十分想念。”邢书记解释说。 “哈哈哈,”仙灵子狂笑数声,“好一个想念,仙圣子,你是惦记着师妹至死不肯说的那个秘密吧?” 仙圣子面无表情的冷冷说道:“仙灵子,太和宫中修行的众师兄弟之中,论天资、相貌和聪慧,最愚鲁的一个就是你。真是造化弄人,师父和贫道怎么也没想到,那何师妹竟然会傻到将秘密告诉给你这蠢蛋。” “不错,若论这些先天条件,贫道确实不如你们。可是一个人若是心地狡诈不纯,为见利忘义之徒,纵使其天资再好,外表再光鲜,何师妹也绝不会托付的。你和师父人面兽心,费尽心机为得到僰人的秘密竟然不择手段的逼死了她。仙圣子,四十年后,你又不舍的追踪到了这里,当年得不到的东西,如今亦是休想。”仙灵子义正言辞的痛斥道。 他们师兄弟两人为着数十年的恩怨在一旁激辩,火药味儿渐浓。 邢书记方才感到胃里有些发酸,心想一定是彭姑在作祟,看来她已经开始侵入自己的躯体了,必须赶紧驱除才行。 “秋波前辈在哪儿?”邢书记目光望向了天坑竖洞内的石壁凹陷处,未见其身影。 “相公,自你走后,前辈便上山采药去了,说是只需三五天,可至今尚未回来。”可儿说。 “坏了,”邢书记闻言大惊失色,最最关键的时刻秋波老妪竟然不在,如此看来,是彭姑赢了。他不禁悲愤的怅然长叹,“想不到我一堂堂的县委书记,竟然要蜕变为一条肮脏的尸虫。” “相公,你说什么呢?”可儿大惑不解的望着他。 邢书记一把抓住可儿,火急火燎的问道:“秋波前辈采药去了什么地方?” “她直接攀上了天坑竖洞就不见了。”可儿紧张的答道。 “走,可儿,我们去找她。”邢书记不由分说,拽着可儿便往下落水跑去,那位无灯教授在此修行了好多年,一定知道秋波老妪采药的地点。 两人匆匆跑过天生桥进入了下落水石洞,可是找遍了石洞角落也没有发现无灯教授的身影。 邢书记急得额头冒汗,无奈之下只有带着可儿跑出了飞雾洞,可是外面仍旧寻不见他。 “奇怪,无灯教授去哪儿了?”邢书记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蔫了。 “相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儿有些害怕了,相公从未有过如此紧张慌乱的情形。 邢书记叹了口气,双眼注视着她,面色严肃,口气异常的庄重:“可儿,你听我说......” 可儿懂事儿的点点头。 “一条名叫‘彭姑’的丑陋邪恶尸虫钻进了本书记身体里,若是找不到秋波前辈驱虫的话,牠有可能会同化你的相公。”邢书记痛苦的说道。 “同化?那会如何......”可儿不明就里。 “嘻嘻嘻......”耳朵里传来彭姑的淫邪笑声,“邢书记,那蠕头蛮是虫,彭姑也是虫,何必要厚此薄彼呢?从今往后,你我同化成为一个男女通吃的大情种不好么?” “彭姑,你痴心妄想!”邢书记义愤填膺的怒斥道,“有句名言说得好,‘共产党人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你或许可以攫取本书记的肉体,但却永远不能改变其共产主义的崇高信仰。” 可儿见邢书记慷慨激昂的一番陈词,感动得拍起小手来,惊奇的问道:“相公,你讲的太好了,那句名言是谁说的?” “斯大林。”邢书记柔声的告诉她。 就在说话间,忽听头顶上传来熟悉的话音:“邢书记,鬼壶可曾盗来?” 邢书记抬头急视,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从刺楠树冠上飘逸的轻轻落下,正是头戴面罩的秋波老妪,手中还挎着一只药蓝子。 “前辈,您可总算是回来了。”邢书记几乎喜极而泣,同时也大大的松了口气。 “秋波前辈,相公说他体内有条虫子......”可儿抢着说道。 “鬼壶取来了么?”秋波老妪仍旧是在追问。 “取到了。”邢书记赶紧说,一面从衣袋里掏出那个小布包递了过去。 秋波老妪拿过手里解开了布包,里面赫然撂着一只黄褐色的小骷髅头...... 秋波老妪目不转睛的痴痴盯着这只五千年前祝由鼻祖风后的头颅,眼眶湿润了。历朝历代,江湖上多少高人异士梦寐以求的旷世奇宝就静静躺在自己的手中,她已经感受到了那诡异而强大的磁场。 “哈哈哈......”她嘴里发出长而苍凉的桀桀笑声。 “不错,这就是‘鬼壶’,邢书记,你没有让老妪失望。”秋波老妪说道。 “前辈......”邢书记赶紧述说了自己遭到下尸彭矫侵入体内的事情。 “让老妪来瞧瞧。”秋波老妪伸出纤纤玉手按在了邢书记的头顶囟门处。 许久,老妪缓缓撤掌,口中缓缓说道:“三尸之为物,实魂魄鬼神之属也。然宿主死亡,上尸与中尸随之消散,唯独这下尸彭矫形迹不灭,色泽血红,生有两寸白毫。一旦进入新宿主躯体,七日内移入‘尾闾关’内,则药力所不能及也。” “前辈,您的意思是......”邢书记急迫的问道。 “已经合体,无法驱除了。”秋波老妪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第三十三章 接头人 僰王山镇一家小客栈内,徐华声与平原已经在此守候了一个星期,可是始终也无人来接头。 两人吃过了早点,继续在屋内等待,作为一名好的侦查人员,耐心是最为重要的基本素质。 平原则有些沉不住气了,自己已经出来十多天,法院领导肯定是大为光火,回去以后做深刻检讨非但免不了,搞不好还得背上一个处分。但是如果能够破获一起公安部挂号的特大要案,那也值了,说不定还能奖励呢。 “华声,你真的不知道那接头人是谁吗?”他问。 徐华声摇摇头:“张局长死活都不肯透露,所以确实不知道。” “还是你们公安口风紧啊。”平原颇为感慨。 徐华声合衣躺在床上,默默的想着事情。 “喂,华声,总感觉到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咱们是老同学了,现在一起合作来追踪邢书记,多少总该透露一点什么信息吧?”平原爬在另一张床上,不满的嘟囔着。 徐华声“嗯”了声,沉吟着说道:“平原,邢书记盗窃国家文物局古尸一案背后的水很深啊,作为老同学,给你一句忠告。” “我听着呢。”平原嗯了声。 “回去吧,”徐华声郑重其事的说,“回到阆中法院继续上班,就当这事儿从未发生过。” “你说什么?”平原坐起身来,嘴里叫道,“此事因老爹发现蟠龙山古墓而起,如今你我已经千里追踪来到了这儿,案犯也明明就近在咫尺,只要到兴文县局报警就可以将他们拘捕归案,可是现在你竟然让我退出,这也有点太那个了吧?” 徐华声苦笑着:“平原,有些事情你还不清楚,而我又不方便对你说,现在离开的话还能全身而退,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 “我不走,”平原生气了,忿忿说道,“除非你给我说清楚这案子背后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情。” “这......”徐华声犹豫着。 “你不说明白,我是不会走的。”平原身子一仰倒在床上,顺手扯过被子盖上。 “好吧,我只能稍微透露些......”徐华声叹了口气,“之后是走是留你自己看着办吧。” 平原再次坐起了身,竖直了耳朵,他知道接下来将要听到的肯定是极不一般的内幕。 就在这时,房间内的窗扇“啪嗒”响了下,一阵清风拂过,蓦地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床前,吓了两人一大跳。 “什么人?”徐华声反应奇快,身子从床上坐起来的同时,手中已然多了一把“67”式微声手枪。 那人头戴礼帽,身穿土布长衫,足登黑色布鞋,背对着他俩也不说话,只是慢慢的撸起了右手袖管。 徐华声目光望去,此人的手臂上烙着一个圆形的七色彩晕...... 此刻,平原惊奇的看到徐华声也慢慢的挽起了袖子,在他的右手小臂内侧,也有着同样的一个七彩圆晕。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无灯教授!”徐华声和平原两人异口同声的惊呼道。 飞雾洞外,邢书记听罢秋波前辈的话,许久,都沉默不语。 “前辈,相公他真的就无药可救了么?”可儿双眼含泪,焦急的目光中充满了恳求。 “老妪说无法驱除,”秋波老妪沉吟道,“实乃人力而不可及,但没说‘鬼壶’就不能够。” “什么?”邢书记一听来劲儿了,“前辈是说鬼壶可以驱除彭姑么?” “不错,鬼壶中蕴藏着来自远古极为诡异的能量,可惜当今世上恐怕无人能够全部破解,十之而用其一就算是不错了。”秋波老妪说道。 “那么,前辈您......”邢书记犹豫着问。 “试试看吧,并无十足的把握,请随老妪回洞。”秋波老妪说罢转身走入飞雾洞。 可儿与邢书记目光相视,然后牵着手紧随其后。 无灯教授依旧不在石洞中,只有两只披着黑甲的老屎壳郎躺在角落里打着瞌睡。 走上天生桥,仍见仙灵子与仙圣子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着,几乎就要动起手来。 “仙灵子,你四十年前背叛师门,至今又冥顽不化,贫道这就代太和宫清理门户。”仙圣子面色铁青,缓缓从身后解下了那把真武七星剑。 此剑足有一人多高,六十余斤重,色泽斑斓古朴,七颗铜星星散发出怪诞的冷光。 “仙灵子,你可知真武七星剑为何无鞘?”仙圣子嘿嘿道。 仙灵子怒视着他闭口不语。 “当年此剑斩人无数,顺治十六年,吴三桂携剑引兵入缅,迫缅甸王交出南明永历帝朱由榔,此后则供奉于鸣凤山太和宫金殿。吴三桂殁,此剑时常于深秋潇潇雨夜之时发出悲鸣之音,直至撕裂了皮鞘,故真武七星剑无鞘。”石洞中传来了哀怨伤感的声音。 仙圣子惊讶的回过头来,阴鸷的目光直射天生桥上的秋波老妪,疑惑的问道:“你是何人?怎知我太和宫之事......” 秋波老妪没有搭理他,带着邢书记和可儿径直来到了竖洞天坑前,然后坐在了一块大青石上。 “仙灵子,这个杀气腾腾的邪门老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秋波老妪问道。 “他是......”仙灵子正欲回答。 “贫道乃鸣凤山太和宫观主仙圣子,敢问施主如何称呼?”看来这又是一位飞雾洞中的高人隐士,仙圣子故而不敢过于托大,先要摸清对方的底细再说。 “谁是你的施主?”秋波老妪不屑的哼了声,“想不到三百年后的太和宫中,竟然出了你这么个败类,带着真武七星剑到处炫耀,真是可悲啊。” 接二连三的奚落辱骂,任凭仙圣子再有涵养也是按捺不住了,他嘿嘿冷笑一声:“足下究竟是谁,为何装神弄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秋波老妪长叹一声,幽幽吟道:“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尝闻倾国与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红妆照汗青。” 仙圣子愕然不已:“此乃吴梅村的《圆圆曲》,你是......” “没错,老妪正是陈圆圆。”秋波老妪说道。 此刻,石洞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空气仿佛凝滞住,唯有崖壁飞瀑落潭之水声。 “哈哈哈......”仙圣子蓦地狂笑起来,“当年陈圆圆在五华山华国寺削发为尼,吴三桂死后,她便自沉于寺外莲花池,至今池畔还保留其墓地。现在施主竟然谎称是三百年前的陈圆圆,岂不让世人笑掉大牙?” 仙灵子也是懵懵懂懂的望着秋波老妪,她的美貌确实与传说中的秦淮八艳之一陈圆圆有得一比,但那可是几百年前的明末啊。 “相公,秋波前辈所说可是真的?”可儿疑惑的悄声问。 “可儿,前辈是在同仙圣子道长开玩笑呢,陈圆圆是封建时代的妇女,而秋波前辈却是一老年男性,两者根本就风马牛不相及。”邢书记微笑道。 竖洞的角落里,费叔一直冷静的旁观着,自邢书记回来那一刻起,牠就感觉到机会终于来临。现在秋波老妪手中握着的那个小小的骷髅头,定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鬼壶”了,自己只需在暗中窥视,伺机出手。 “唉,你这个蠕头蛮,亏你还是个县委书记呢,脑筋竟然如此的愚钝,”彭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那秋波老妪明明就是一具玉尸,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又如何在江湖上混?” “住嘴!”邢书记怒道,“本书记又不是没见过秋波前辈的容貌,他就是个瞎眼络腮胡子的老头。” “相公,是你错了,”可儿在一旁说,“秋波前辈乃是一绝色美女,只是练功走火入魔坏了半边脸,若是见到另半边,简直是美若天仙呢。” 邢书记闻言一愣,可儿的话自然是不会错的,如此说来,秋波前辈真有可能是明朝末年的那位陈圆圆。听寒生说过,尘世间人死后,共有十八种尸变,像耶老就是一具皮尸,当然得机缘巧合才行。 “华筵回首忆当时,别后萧郎尚寄诗。人说拈花宜并蒂,我偏种树不连枝。鸳衾好梦应怀旧,鲛帕新题今赠谁?料忆秋风寒塞外,有人犹写断肠词......”秋波老妪怅然吟诵着当年吴三桂写给她的那首情诗,口中长叹一声后,幽幽说道,“世人皆骂吴郎‘冲冠一怒为红颜’,令中原江山落于满人之手,岂不知大明气数已尽,何况那闯王李自成与那杀人魔王张献忠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秋波前辈,李自成与张献忠都是反抗封建王朝的农民起义军领袖,是推动历史前进的革命动力。就如同当年井冈山秋收起义,创建了中国工农红军一样,最后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伟大胜利,无产阶级终于翻身做了国家的主人。”邢书记技痒,于是又滔滔不绝的讲起了革命大道理。 可儿敬佩的瞅着他,说道:“相公,当年曾听和珅大人说起过陈圆圆和吴三桂的凄婉爱情故事,当时妾身感动的直落泪呢,一连好多天都吃不下饭去。” 邢书记柔声说道:“可儿,你这是小资产阶级情调。那吴三桂是官宦子弟,而陈圆圆却是被压迫在最底层的劳动妇女,她们一无所有,只能靠出卖身体来换取必要的生活资料,因此并不属于同一阶级,所以两人之间的所谓‘爱情’注定是以悲剧收场。而真正的爱只能在无产阶级中间产生,譬如马克思与燕妮,毛主席与杨开慧等等。” “唉,这只蠕头蛮怎会如此的迂腐不堪,真是后悔用了你这具躯壳。”彭姑气恼的抱怨着。 第三十四章 陈圆圆 “相公,可儿想那陈圆圆还是喜欢吴三桂的。”可儿似乎对邢书记的阶级斗争学说还理解不了,于是把从和珅那儿听来的故事说给他听。 据说吴三桂祖籍江苏高邮,本人则在风霜凛冽的辽东长大,融合了杏花春雨的江南柔情和塞外彪悍豪爽的气质。其外表兼具北雄南秀,白皙的面庞上两道爽朗的眉毛和挺拔的鼻梁英风飒气,堪称美男子。古书中说他“三桂巨耳隆准,无须,瞻视顾盼,尊严若神。延陵将军美丰姿,善骑射,躯干不甚伟硕而勇力绝人。沈鸷多谋,颇以风流自赏。” 年少成名的吴三桂既有传奇经历又丰姿俊逸,其粗豪而文雅的气质在京城引起了轰动,名公巨卿乃至文人雅士们都以结识他为荣,亦令名动京师的大诗人吴梅村十分倾倒,为其留下了“白皙通侯最少年”的名句。 陈圆圆,姓邢名沅,字圆圆,江苏武进人士。幼从养母陈氏,故改姓陈,居苏州桃花坞,隶籍梨园,为吴中名优,“秦淮八艳”之一。陈圆圆色艺双绝,名动江左,人丽如花,似云出岫,嘤声呖呖,明艳出众,独冠当时,观者为之魂断。崇祯十五年仲春,其为外戚田宏遇劫夺入京,在田家时遇到了年轻俊朗只有三十一岁的山海关总兵吴三桂,两人一见钟情。田宏遇为了巴结手握兵权的吴三桂,遂将陈圆圆赠与其为妾,并置办丰厚的妆奁送至吴府。 李自成农民军攻破京城后,手下大将刘宗敏掳走了陈圆圆,当时镇守山海关的吴三桂冲冠大怒,高叫:“大丈夫不能自保其室何生为?”遂引清兵十万铁骑入关,大败李自成农民军。李自成尽戮吴家38口,然后仓惶逃离京城,尽弃所掠辎重、妇女于道。吴三桂抱着杀父夺妻之仇,昼夜追杀农民军到山西加以剿灭。吴的部将在混乱的京城里找到了陈圆圆,飞骑传送至营中,两人终于团聚,自此吴三桂带着她南征北战,由秦入蜀,然后独占云南。顺治中,吴三桂进爵云南王,欲立其为正妃,陈圆圆借故推辞。后吴三桂别娶,岂料那正妃悍妒,对吴的爱姬们多加以陷害冤杀,陈圆圆心灰意冷遂乞削发为尼,在五华山华国寺出家,法号寂静。 可儿叙述完了陈圆圆的凄婉爱情故事,眼角边依然挂着晶莹的泪珠。 这番话,秋波老妪都听在了耳中,不由得感慨道:“小姑娘心地纯良,与世俗之人不同,老妪甚为感激,不如就收你为徒吧。” 可儿坦然一笑:“秋波前辈,可儿别无他念,只盼您用风后鬼壶驱除掉相公体内的彭姑,而后妾身与他能够浪迹江湖,厮守终生。” “可是那下尸已经隐入其尾闾穴内,老妪并不能保证一定驱除得掉。”秋波老妪眉头皱起,叹息说道。 仙圣子骤然听到“风后鬼壶”二字,目光随即盯在了秋波老妪手中那只小小的骷髅头上了,心中生起一阵莫名的激动。 “施主手中的骷髅头难道就是五千年前的风后鬼壶么?”他惊讶的说道。 秋波老妪没有理睬他,自顾着与可儿交谈。 仙灵子鼻子“哼”了一下,揶揄道:“仙圣子,是又怎样,你这奸佞之徒还想打它的主意不成?” 仙圣子闻言心中窃喜,风后的头颅可是历朝历代江湖上梦寐以求的圣物,据说早已失传,这若真是“鬼壶”的话,破解僰人大洛莫机关的秘密与之相比,就简直微不足道了。虽说这僰王山中的隐士修为极高,但只要无欲大师带着“阿修罗虫”及时赶到这里,贫道便可轻易将“鬼壶”收入囊中。不过首先要确认其真伪,不能让人骗了。 “呵呵,”仙圣子先嘿嘿了两声,然后才缓缓说道,“贫道听尊师说过,那风后乃是远古祝由术鼻祖,他临死之际以缩骨术将其头颅缩小,并将毕生神鬼莫测的功力尽数注入其内,堪称中原旷世至宝。数千年来,不知多少高人异士想要得到它,可是从来都无人知晓其藏匿于何处,甚至连唐代袁天罡、李淳风那样的大宗师都无缘一见。因此贫道以为,施主手中的这只小骷髅头很可能是赝品,江湖中人善于使诈,因此不得不提防。” “你胡说!”可儿气不过的辩解道,“这是我家相公为救妾身不远千里迢迢从蓝月亮谷中盗出来的,怎么会是假的?” 邢书记点点头,证实可儿所言不虚。 宋老拐冷眼旁观,赶紧悄声拽了下可儿:“姑姑,那牛鼻子老道是想要诈咱们的口风,千万别上当。” 仙圣子心中愕然,现在他终于明白邢书记与可儿是姘头姘妇的关系,而最令其吃惊的是那“鬼壶”竟然就在邢书记的身上。若是早点知道,来这儿的路上便可以下手劫取,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可惜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可儿姑娘,你说的可是传说中的‘蓝月亮谷虚空’?”他面露慈祥的微笑,心道这小姑娘单纯的紧,从她身上比较易于打探。 可儿接受了宋老拐的忠告,闭上嘴巴不吭气。 仙圣子见其不说话,于是将目光投向了秋波老妪:“施主,贫道是否应该改口称您为‘寂静’师太?师太既然是陈圆圆,可知这三百年来太和宫一直都崇敬着您和吴三桂,金殿之中始终珍藏着将军身经百战的木柄长刀和‘伏魔制怪’的真武七星剑。喏,此剑今天贫道正巧带来了,请师太过目。” 说罢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这把硕大的宝剑,眼角余光则瞥向了她手中的风后骷髅头。 这把真武七星剑一人多长,足足有六十余斤重,常人腕力根本承受不住,仙圣子也是想试探一下秋波老妪的功力深浅。 “‘慧剑高悬,常伏魔而制怪’,果然是吴郎当年携身佩剑,岁月冉冉,物是人非啊......”秋波老妪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轻轻的拿起了宝剑,就如同抓根筷子般的轻盈。 这老太婆腕力竟然如此之大,仙灵子心中骇然,自己自恃膂力冠绝太和宫,但也要运足真气后方可灵活舞动,想不到人家竟然毫不在意的就抓起了宝剑。 秋波老妪目光瞥向了仙灵子,叹息道:“仙灵子,老妪四十年前曾听你说过此剑乃是太和宫‘镇观之宝’,先王的佩剑实不该落入奸人之手,老妪这就将其送给你吧。”说罢,将真武七星剑递给了他。 “多谢老妪......师太......陈圆圆前辈。”仙灵子双手接剑,手腕一沉,几乎拿捏不住,赶紧一运气才捧在了手里。 “以后就叫老妪‘寂静’师太吧。”秋波老妪幽幽说道。 “是,师太。”仙灵子恭敬答道。 仙圣子在一旁傻了眼,赶紧说:“师太,这剑乃是太和宫掌门人信物,怎可胡乱送与他人。” 秋波老妪哼了声,嗔道:“此剑乃是先夫之物,老妪自可随意处置,又与你何干?” 仙圣子一听急了:“真武七星剑是国家级文物,任何人不得据为己有,否则要负法律责任。” 邢书记在一旁冷笑道:“既然是国家级文物,你虽为太和宫观主,对此剑也只有看护之责,未经过国家文物主管部门同意,怎可擅自偷偷将其携带到僰王山来?本书记看你是属于监守自盗,才应该要负法律责任呢。” “你......”仙圣子平日里在观中颐指气使惯了,遇到激辩能力极高的邢书记,一时间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邢书记目光望向了仙灵子:“道长,你方才说仙圣子跟你师父逼死了何师妹,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仙灵子长叹一声,眼圈发红,缓缓说道:“四十多年前,贫道当时和仙圣子、何师妹同为太和宫弟子,师从上善道人修行。在所有的道士中,就属贫道的资质最差,又有一些不良嗜好,因此为师父所厌恶,众师兄弟都敬而远之。” “道长有何不良嗜好?”可儿好奇的问。 “唉,不就是喜欢吃点喝点嘛,”仙灵子尴尬的一笑,接着说道,“只有何师妹不嫌弃贫道,因此谈得来,经常在一起聊家常,原来她是僰人后裔,先祖曾为僰族的大洛莫。” “大洛莫?”邢书记吃了一惊,忙问,“那她与四川阆中县政协的何哲人是亲戚了?” “这贫道就不清楚了,”仙灵子摇了摇头,“后来何师妹日渐憔悴,神情恍惚,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似的,问她又不肯说。终于有一天,何师妹偷偷告诉贫道,师父上善道人与大师兄仙圣子两人一直在强逼她透露一个僰族隐匿了千年的秘密,但其始终不肯说。” “秘密?是僰王山飞雾洞的大洛莫机关么?”邢书记问。 “正是,”仙灵子点点头,“何师妹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就在她悬梁自尽的前一天晚上,她将此秘密告诉了贫道。师妹的死令贫道心寒,彻底断了在太和宫继续修行的念头,试想想,德高望重的师父上善道人和资质最高的大师兄仙圣子,竟然都是如此奸佞贪利之人,贫道还修行个卵啊。于是数日后的一个风雨之夜,贫道便偷偷带着师妹的骨灰不辞而别,徒行千里的来到了这僰王山将其安葬,然后独自隐居在这儿修行。” “何师妹好可怜啊,”可儿眼中噙满了泪水,“你为何不带着师妹一起逃走呢?” 仙灵子闻言竟“呜呜”的哭起来了,抽泣着说:“贫道当时就同她讲了,可师妹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怎好背弃师门呢?其实......师妹也只知道机关是在川南僰王山的飞雾洞中,开启密匙藏匿于失踪了一千五百年的大洛莫身上。” 石洞内无人说话,只有仙灵子悲伤的呜咽声。 秋波老妪忿忿的说道:“太和宫中竟然出了上善道人和仙圣子这样人面兽心的败类,真是令人不齿。” 仙灵子实在忍不住了,咧开了大嘴恸哭起来:“四十年了,师妹,真的好想你......” 第三十五章 乔老爷之死 僰王山飞雾洞前,刺楠树下,站着个老和尚、两道士和一装束古怪的矮个老太婆,他们正是星夜兼程一路赶来的无欲老僧等人。 “这大概就是方才樵夫所说的飞雾洞了。”无欲老僧抬头望着两山之间的狭缝,止住了脚步。 “师叔应该已经在里面了,我们进去吧。”玄机子说道,耳边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他与玄真子率先进入了洞中,中间是客家嬷嬷,无欲老僧则走在最后面,这个古怪的老太婆身份可疑,因而不得不防。 众人小心翼翼的沿着布满青苔的石阶前行,来到了下落水石洞。 石洞角落里打坐着一位秃顶着灰布长衫的老者,耳朵贴在石壁上正在聆听着什么,见有人入洞急忙转过身来,目光炯炯的望着他们。 “贫道玄机子,请问您是......”走在前面的玄机子拱手施礼,能够在这等艰苦环境下修行的人,必定不一般。 “老夫无灯教授,你们来这飞雾洞做什么?”无灯教授心中有些凛然,这几个人都身怀武功,尤其是那个不起眼儿的老太婆和其身后的老和尚,功力似乎不弱。 “贫道向您打听个人,可曾见过一位蓄长须的老道长来过?”玄机子态度很是恭敬。 “哦,倒是来过一位鸣凤山太和宫的老道士,不过老夫瞧此人身上戾气太重,有失道家无为之髓。” 玄机子闻言愣了下,面色微微不悦道:“先生这是何意?贫道听不明白。” “老子曰,‘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老道士携利刃来到僰王山,若无所图,何故耶?”无灯教授引经据典,学究气浓厚。 “阿弥陀佛,老衲西山太华寺无欲,先生所言有误,六祖曰,‘人心不思,本源空寂’,怎可执着于表面现象呢?”无欲老僧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世人往往觊觎不应属于自己的东西,到头来自讨苦吃,追悔莫及,僧道皆不能免也。”无灯教授引用《大学》之经典词句警示说道。 “阿弥陀佛,‘言语道断,心行处灭’,老衲受教了。”无欲老僧再次合十。 无灯教授又将目光投向了客家嬷嬷,口中询问道:“恕老夫眼拙,这位婆婆装束奇特,当是远道而来,莫非不是中土之人么?” “老妪吃饭穿衣拉屎,关你个屁事儿。”客家嬷嬷素来瞧不上这些咬文嚼字的所谓文人,对世俗繁文缛节深恶痛绝,心情不顺时,一上来就爆粗口。 无灯教授吃惊的看着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种泼妇般的老女人最是令人头疼,于是干脆转过身去,口中吟诵着《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於人曰浩然。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不再理睬他们了。 客家嬷嬷闻言便是一愣,记得自己当年在缅甸大金塔福寿宫内,曾经与一名京城的儒家功宗师乔老爷生死相搏,那人口中就是念叨的这几句诗。 “走吧。”无欲老僧示意玄机子继续前行。 客家嬷嬷边走边回忆着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斗,当时自己若不是得小才华和墨墨大血蚤的帮助,早已命丧缅甸了。“怎么和乔老爷一个腔调......”她轻声的自言自语道。 无灯教授蓦地转过身来,双眸异样的神情盯着客家嬷嬷的背影。 下落水洞内的石壁是一道隐秘的传音壁,只消将耳朵贴在上面就可以清晰听到上落水石洞内的所有声音和动静,无灯教授即便是不过天生桥,也能了解到上面的情况。正是因为如此,他不但知道邢书记返回蓝月亮谷盗壶的事儿,也听见了仙圣子师兄弟之间的争吵。 “哦,原来秋波老妪竟然是明末的陈圆圆,几十年来,她的口风如此之紧,嘿嘿。”无灯教授自言自语道。 下落水与上落水向来是“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见面之时也只是点头会意而已,各自都以修炼为名,实则在潜心破解大洛莫机关的秘密。 经过这么多年的吃苦与忍耐,现在大洛莫的遗骨终于重出江湖,而且邢书记又带来了旷世奇宝“鬼壶”,湮没了一千五百多年的秘密终于要解开了。 许多年前,他在京城时曾经收过一个乔姓徒弟,此人天赋聪颖,悟性极高,虽然年过五旬,但却还是一名童子,从未曾破身。修炼儒家功的条件极为苛刻,除了童子身外,还必须对儒学有极深的造诣,而此人两者都兼备。后来听张局长说起过他的情况,乔老爷在京城里逐渐闯出了名头,开宗立派,可惜搅进了政治漩涡,最终惨死在了域外,骨灰就存放在缅甸大金塔的福寿宫中。 方才那位脾气古怪的小老太婆说了句“怎么和乔老爷一个腔调......”的话,令无灯教授立时警觉起来,这老太婆肯定是认识乔老爷的,瞧其衣着装束像来自域外,说不定还知道乔老爷在缅甸临死前的一些情况呢。 无灯教授站起身来,冷笑两声,然后缓缓的走上了天生桥。 上落水石洞中,仙灵子泪水尚且未干,无欲老僧一行便已经到了跟前。 “师叔,我们来了。”玄机子和玄真子上前行礼。 仙圣子面色煞白的“嗯”了声,掌门人的真武七星剑旁落他人之手,这颜面上自然不好看。 “咦,师叔,你的剑怎么会在那老道士的手里?”玄真子不识时务的问了句。 仙圣子表情尴尬的说:“两位师侄儿,见过你们的师叔仙灵子。” 玄机子和玄真子面面相觑,两人从未听说还有位叫仙灵子的师叔,但也唯有上前双双施礼,口中恭恭敬敬道:“见过师叔。” “谁是你们的师叔?贫道担当不起。”仙灵子侧过身子避开。 “阿弥陀佛,”无欲老僧疑惑的说道,“仙圣子,这位莫非就是你四十年前失踪的师弟么?” “正是。” “善哉善哉,恭喜两位多年后重逢,此乃前世缘分使然啊。”无欲老僧呵呵笑道。 邢书记一眼望见了客家嬷嬷,顿时惊讶不已,她怎么一路追到了这里? “邢书记,”客家嬷嬷鼻子哼了声,“你小子跑的倒挺快啊,想不到轻功和易容术都如此高超,老妪真的是看走了眼呢。” 客家嬷嬷此话一出,无欲老僧等人更是愕然,这位旅游观光的台湾老太婆果然来历可疑,竟然与僰王山飞雾洞有关联,看来必定也是奔着那千年的秘密有备而来的。 “哈哈,老妪在此洞中隐居了数十年,原以为江湖上已经淡忘大洛莫机关的事儿了,想不到今日僧道齐聚僰王山,瞧着都是来者不善啊。” 天生桥上传来脚步声,众人望去,见无灯教授倒背着手踱步缓缓而来。 “阿弥陀佛,看来儒家也不甘寂寞了。”无欲老僧口诵佛号,轻声说道。 秋波老妪心中颇感意外,这老教授平日里绝少到上落水,今天竟也赶过来凑热闹了,于是口中问道:“无灯教授,一向可好?” 无灯教授走进前来呵呵一笑:“老夫今日不请自来,是有几句话请教这位老婆婆。”说罢,目光直视客家嬷嬷。 “你有何话说?”客家嬷嬷淡淡道。 “你认得京城儒家功宗师乔老爷么?”无灯教授开门见山。 “那又怎样?”客家嬷嬷依旧冷冷的,但语气上已经默认。 “请问你们最后是在哪儿见面的?” “缅甸大金塔福寿宫。”客家嬷嬷心直口快,也没想那么多就脱口而出。 无灯教授心中暗道,果不其然,乔老爷惨死时,这老太婆就在现场。 “你可见到他是怎么死的?”无灯教授问。 “他疯癫后,竟然拽出自己的肠子吞食......”客家嬷嬷回忆着当时福寿宫内的场景,既恐怖又极度的恶心。 “疯癫?”无灯教授诧异道,“儒家功乃中庸之功,‘中不偏,庸不易,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乔老爷他怎可能患上疯癫之症呢?” “他是中了大血蚤的降头毒而发疯的。”客家嬷嬷解释说。 “大血蚤?你是说泰国的‘血降头’?据说能施此术的只有国师蒙拉差翁,难道乔老爷与此人有过节?”无灯教授疑惑道。 客家嬷嬷不愿再与其啰嗦下去,于是干脆就实话告诉他说:“最后是老妪将其一掌毙命。” 无灯教授怔怔的瞧着她,似乎不敢相信:“乔老爷死于你手?” “没错,此人竟敢光着身子调戏老妪,还嘴里吟诵什么‘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嗟予遘阳九,求之不可得......’真的是死有余辜。”客家嬷嬷回想起乔老爷赤裸着身子抱住她,胸前那些密密麻麻的毛孔小嘴儿又黏又滑,一起贴上来隔衣猥琐的吮吸着自己肌肤,这种场景至今夜里睡觉时还偶尔梦到,立马浑身都骤起一层鸡皮疙瘩。 “光着身子调戏你?”无灯教授气极反笑,“哈哈哈,绝无可能,儒家功修炼到极致时,男根萎缩入腹,根本不近女色,怎可能对一个老太婆感兴趣?” “你又不在场,怎知他没有做过此等下流之举?”客家嬷嬷不无气恼的说。 无灯教授面色一板,嘿嘿冷笑道:“当然知道,因为乔老爷是老夫唯一的徒儿。” 这回该轮到客家嬷嬷吃惊了,虽然起先怀疑这位无灯教授与乔老爷说话一个腔调,但是绝没有料到他们竟然为师徒,早知如此,干嘛什么都告诉他?回想起在福寿宫内,自己连乔老爷都打不过,如今遇上他的师父,岂不是完蛋了...... 客家嬷嬷心念一动,下体遮阴布微微翕动,悄悄的释放出了“鲍肆之香”,不管怎样,先制造出一场小小的混乱再说,也许这样还能逃过一劫。 第三十六章 来自远古的骷髅头 “谁放屁了?”玄机子鼻子嗅嗅突然说道。 此刻石洞内弥散开来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儿,就如同菜市场里腐烂的臭鱼烂虾般刺鼻,不过要强烈数百倍不止,吸入体内即刻令人头晕目眩,若是普通人等恐怕立时便会昏迷休克。 众人皆身怀武功人士,尽管如此,也都被逼捂着鼻子四散躲避。其中玄机子和玄真子功力稍弱,两人身子晃了晃赶紧运气,这才勉强站住了脚跟,脸上呈现出极度痛苦之色。 “哼,雕虫小技,”无灯教授则全然不惧,双眸目光炯炯的直逼客家嬷嬷,口中朗声道,“‘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区区一个老太婆的臭屁奈若我何?” “善哉善哉,客家嬷嬷此气腥、酸、霉、腐、臭五味俱全,堪比修罗场,老衲真的是前所未闻,大开眼界啊。”无欲老僧呵呵笑道。 众人的目光齐聚到了客家嬷嬷的身上,充满着惊讶、疑惑以及厌恶的神情。 客家嬷嬷也知道祝由神功第四式“鲍肆之香”在这些江湖绝顶高手面前作用不大,只是希望能够引起点混乱,岂料作用实在有限。 邢书记本身是蠕头蛮,可儿又是女鬼,两人自然无惧,只有彭姑在体内偷偷窃笑:“人类的屁达到如此水平也真是难能可贵了。” “彭姑,你不是说七日同化吗?怎么还能在耳中听到你说话?”邢书记疑惑的说。 “唉,咱俩是拜过堂的正式夫妻,因此也不瞒你说,夫君吞食了两张怪异的符箓,那不是普通朱砂书就的,而是以一种不知名的液体调和,竟然起到了封印的作用,延误了你我同化的进程。不过夫君请放心,那东西的剂量极少,彭姑正在一点点的化解,无需数日便可重新同化了。”彭姑耳语道。 邢书记闻言不胜欣喜,原来秋波老妪的符箓还有这等作用,只要接连吞服,那下尸彭矫就无法彻底的同化自己。只可惜剩下两张了,挺不了几天的,前辈说过那符箓是用尘世间罕见的“裸人花”汁液调和而成,用一张便少一张,恐怕她不会再给本书记用了。想来那飞雾洞机关内如果真的藏有此旷世奇花,只要秋波前辈能用鬼壶开启,自己就冲进去多吃下些裸人花,十斤八斤都不成问题,说不定就能完全驱除掉这只可恶的尸虫,起码也可以继续封印个几十年,届时在请寒生慢慢的想法子医治即可。 所以,赶紧催秋波老妪用鬼壶开启大洛莫机关才是最紧要的事情,至于用鬼壶对付彭姑,前辈也无甚把握,只能作为备用的手段,他想。 “夫君,你要多加小心,这帮和尚老道可都是奔着那个小骷髅头来的,待会儿准有一场恶战。”彭姑小声说。 “你会有这么好心么?”邢书记怀疑道,“难道就不怕鬼壶在手,秋波前辈用其来杀灭你?” 彭姑嘿嘿的笑了起来:“我已经钻入了夫君的尾闾穴内,若是以鬼壶外力强行驱赶,你我夫妻则必将同归于尽,就如同何哲人与归丛丛一般,大概夫君您也不会愿意吧?” 邢书记闻言一愣,这家伙说得可是真的?不过还是小心为妙,身为一名党员干部,可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掉了,可儿还不知道有多伤心呢。 “前辈,”邢书记上前两步,悄声对秋波老妪建议道,“你看这些人个个都不怀好意,怕是要抢夺鬼壶,您还是赶快拿它去破解机关要紧。” 秋波老妪何尝不知这些人来者不善,眼前这位邢书记人品还不错,关键时刻不是考虑用鬼壶来替自己驱虫,而是以破解飞雾洞的大洛莫机关为先,尽管这人有时候讲话很不着调。 此刻,仙圣子对仙灵子手中的真武七星剑虎视眈眈,无灯教授因客家嬷嬷杀死了他唯一的儒家功传人而准备出手,那个无欲老僧功力深厚,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无论怎样他也是太和宫的帮手,看来一场混战即将爆发。 秋波老妪心中暗自冷笑,你们随便打去吧,老妪恕不奉陪,还是抓紧开启机关要紧。想到此站起身来,也不去理睬这些人,独自走入竖洞天坑纵身跃起,姿态极为优美,衣袂飘逸,如同敦煌壁画中的飞天一般。 众人但觉眼前一花,遂抬头仰望,那秋波老妪几个腾跳便站在了绝壁悬棺之上。 好身法!仙圣子以及无欲老僧诸人心中俱暗自喝彩。 无灯教授此刻也暂且放过了客家嬷嬷,开启飞雾洞机关乃是头等大事,自己为此已经足足潜伏等候了数十年。 可儿紧紧的抓住邢书记的胳膊,紧张的仰脸屏息观望着。 绝壁上,秋波老妪用力抽开僰人悬棺的棺盖,随即屏息静气左手一挥,棺中陶坛盖子飞落,散落在坛中的大洛莫骨殖应声缓缓升起,在空中“咯咯咯”的拼凑为了人形。 老妪的另一只手握着鬼壶按在了那具遗骸的天灵盖上,风后骷髅头内蕴含着来自远古的强大祝由磁场,但她并不知道究竟如何来运用其功能,只有按照常规先注入自己的真气来引导与激发,就如同药引子一般。 一股细细如涓涓小溪的真气束自秋波老妪右手掌中劳宫穴透出,进入了风后头骨囟门内,但随即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鬼壶内的磁场发现有非本门一脉的外气侵入,立刻做出了反击,一股强大的远古祝由真气瞬间反噬,秋波老妪右手掌顿时如烙在了烧红的铁板上,冒出了丝丝白气,鼻子里已经能闻到轻微的焦糊味儿。 陈圆圆师从五华山华国寺真阴老尼,走的是纯阴一脉。当年吴三桂病亡的消息传来,她便深夜自沉于寺前荷花池溺毙,幸得真阴老尼清晨发现,在圆圆处于中阴身之际,以其百年修为将爱徒尸变,成为了一具玉尸。此后,陈圆圆刻苦修行,尽得师父真传,真阴老尼圆寂后,她便一人下山,隐匿于江湖之中。 此刻,老妪想不到这风后骷髅头竟然会反噬,于是赶紧催动体内纯阴真气来抵抗。哪知鬼壶的能量随着自己每增加一分,反噬也就越强一份,最后用足了十成功力,诡异的祝由真气也便强了十分,顿时陷入了相持的胶着状态。 秋波老妪的额头上沁出了冷汗,此刻若是撤掌,则必将引反噬之气进入自己体内,从而导致奇经八脉受损,可若是继续僵持下去,一旦真气耗尽同样会受到重创。她真的是后悔不迭,自己应该想到风后在缩骨时为防止后世非本门中人偷窥和使用骷髅头,必然会加以诸多禁制,只因破解机关太过于心急,才会一时间疏忽而着了道儿。 石洞内的众人聚精会神的盯着十余丈高的石壁,也都感觉到上面出了状况,一时间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此刻,鬼壶内的祝由能量在急剧的膨胀,逐渐的将秋波老妪的真气顶回,马上就要进入其劳宫穴了。老妪一急,也顾不得许多,随手入怀掏出一张辟邪灵符“啪”的贴在了风后骷髅头后脑勺上。此符的符头符胆和符脚均有厚厚的一层干裸人花汁,是所有符箓中能量最强的。 那鬼壶猛然间剧烈的颤动起来,骷髅头两个深陷的眼眶内骤然间暴涨出血红色的目芒,口中发出一阵低沉的桀桀嘶鸣声。 秋波老妪心中暗道不好,恐怕这灵符非但未能制住鬼壶,反而激发出了其邪恶的能量。 但闻“啪啪啪”一阵静电闪过,李淳风的辟邪灵符竟然被鬼壶瞬间震裂撕成了碎片,纷纷扬扬自空中飘落下来。 此刻,石洞中众人已经知道事情不妙,俱自紧张的盯着悬棺上摇摇欲坠的秋波老妪。 “师太莫急,待老夫来助你一臂之力。”无灯教授说罢“噗”的一声放了个响屁,但见其长衫鼓起如风帆,一股浓郁的浩然之气从其胯下肉洞中徐徐泄出,强大的反作用力推动着教授身子冉冉升起...... 众人见状均愕然不已,鼻子里嗅到的屁味儿不香不臭、不腥不膻,不酸不甜、不苦不甘,乃是纯正的中庸之气。 大伙儿鄙夷的瞅了眼客家嬷嬷,老头和老太的屁咋就差距这么大呢? 无灯教授升上了数丈之后,身子略一下沉,“噗”的又一响屁在众人头顶上炸响。大家急抬头视之,惊讶的发现其长衫如雨伞般张开,里面竟然未穿内裤,白皙浑圆光溜溜的屁股前后各有一肉洞,后面的大洞张开了两片黑褐色的肉褶,浩然之气正是从那里释放出来的。 “奇怪,那里不应该是粪门么?”玄真子大惑不解。 “是肛门。”玄机子纠正道。 客家嬷嬷回想起了乔老爷也是这般模样,真是师徒一脉相承。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儒家功果然高深,修炼到极致竟然会改变肉体形态,老衲亦是头一回见到。”无欲老僧见状啧啧称奇。 浩然之气推动着无灯教授升上了悬棺,他潇洒的移步站在了秋波老妪的身旁,此刻,飘逸鼓起的长衫才缓缓的垂下。 “师太,风后的骷髅头亦正亦邪,此刻邪力正盛,待老夫加入中庸之气以中和其磁场。”无灯教授柔声说道。 秋波老妪感激的望着他,虽然几十年相邻素无来往,但关键时刻却得其相助,真是造化弄人啊。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无灯教授朗声吟诵着《正气歌》,双手重叠的压在秋波老妪的后手背上。此刻,竖洞天坑内回荡起七百多年前,南宋文天祥凛然大义的豪迈词句,充满了震烁古今的正能量。 石洞内鸦雀无声,人们静静的聆听着,那苍凉、激越的声音和其铿锵的节奏如重锤般震撼着众人的心房。 第三十七章 中庸之道 无灯教授的手按在秋波老妪的手背上,一股浑厚的中庸之气不急不缓的徐徐输入进风后骷髅头囟门之内。说来奇怪,鬼壶中的戾气竟然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口中的嘶鸣声也止住了,双眼眶内的血红色目芒一点点变淡,最后消失了。 中庸之道乃是中原儒家之根,源远流长。 相传二千五百年前,孔子去鲁桓公庙观礼,见到一歪倾瓦罐,于是问守庙人:“为何不将瓦罐扶正?” 守庙人回答:“这是‘宥座之器’——欹,无水时倾斜,填半水则正,满水而又复斜。” 孔子闻言大为感叹,从而悟出“中庸之道”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者也,君子而时中。”该理论不久后便得到一次实践,证明其威力无穷。 南子是春秋时著名的美女,当了卫国国君的夫人。她听说博学多才的孔子来到了卫国,很想一见,于是便发出了邀请。孔子也早就耳闻南子的美貌,心中向往已久,但又怕自己的学生们说闲话,真的是左右为难。若是假装不动心,那便是伪君子,若是动了心,又成了登徒子。于是他决定用中庸之道来解决这件棘手的事儿。 与南子见面后,两人抚琴唱歌,谈论音乐。在优美的旋律中,一个眉目传情,一个暗送秋波,相互欣赏,心照不宣,如沐春风,只是用眼光来抚摸对方,用语言来辐射温柔,而不越雷池一步。既欣赏到了南子美貌,又不有损于自己的名节,“中庸之道”被证明在实践中非常适用。 以至于宋代著名大儒朱熹为此在《四书。中庸》加注中说道:“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庸,平常也。” 儒家功便是“中庸之道”在武学上登峰造极的体现,无灯教授的中庸之气不阴不阳,不温不火,不怒不喜,恰到好处,就连远古祝由鼻祖风后的磁场也能够接纳,可以说这是鬼壶有史以来第一次破例。 秋波老妪和无灯教授双双感受到了风后骷髅头温和的一面,而且正依照两人的意愿开始提取大洛莫骨骸中残存的生物信息...... 许久,二人同时撤回了真气,“哗啦”一下,大洛莫的遗骸散开掉入了陶坛中。 秋波老妪默默的合上了坛盖关好悬棺,然后纵身从绝壁上飞身跃下,但明显的气力不支,原本优雅的姿态有些走样,落地时还差点崴了脚脖子。无灯教授则再次释放出浩然正气,长衫鼓起如同一只降落伞般徐徐降落,尽管其赤裸的下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但其面色依旧不红不白的,保持着一颗平常心。 “前辈,你怎么样了?”邢书记赶紧上前关切的问道。 秋波老妪长长的叹息一声,怅然说道:“老妪没事儿,只是这大洛莫如此决绝,竟将体内所有信息全都清除的干干净净,即便是风后鬼壶也都丝毫提取不出来。” 邢书记闻言沮丧之极:“这么说还是找不到开启大洛莫机关的密匙?” “正是。”秋波老妪摇了摇头,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依贫道看未必吧?”仙圣子阴鸷的一笑,“师太与无灯教授或许已经探知了机关密匙,只是不愿意让在场的众人分享而已。” “没错,肯定是想要独吞,她两人本是一伙儿的。”玄机子叫道。 “师兄言之有理,江湖人心险恶,这话绝不能相信。”玄真子也在一旁附和着。 “阿弥陀佛,”无欲老僧开口了,“师太与无灯教授既然探知不到密匙,何必不另辟蹊径呢?” 秋波老妪淡淡说道:“如何另辟蹊径?” “自然是换作他人持鬼壶一试了。”老和尚坦然一笑。 “看,我说的没错吧,这些妖道奸僧们开始打鬼壶的主意了。”邢书记耳边又响起了彭姑的细微耳语声。 “不行!”关键时刻,邢书记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鬼壶是本书记借来的,决不能假别人之手,更何况秋波前辈和无灯教授都乃世外高人,若是说探知不到,那便是大洛莫遗骸之中确实没有密匙,换作其他人也是白扯。” 仙圣子的目光瞥向了无欲老僧,两人此刻心有灵犀,感到是时候该下手了。秋波老妪方才在悬棺上必定耗费了大量的真气,见其飞身跃下的动作以及说话时明显的感觉中气不足,至于无灯教授是敌是友尚不清楚,但只要真武七星剑和“阿修罗虫”在手,将鬼壶抢来可以说是唾手可得。 “仙灵子,太和宫的真武七星剑你也欣赏够了吧?玄机子玄真子,你们去替师叔取回来。”仙圣子手捋胡须嘿嘿说道。 “是,师叔。”玄机子二人上前几步,遂问仙灵子讨要。 其实仙灵子对真武七星剑并无兴趣,只是秋波老妪以吴三桂遗孀之名将此剑赠与自己,贸然归还的话会拂了她的好意。 “此剑乃陈圆圆所有,既然她已将此剑赠给了贫道,从此与太和宫再无干系。”仙灵子决意不肯交出。 玄机子与玄真子扭头喵了师叔一眼,得到首肯后,便各自抽出身后腰间插着的拂尘,手腕一抖真气注入,那尘尾立时直立如毫针,自左右分头刺向了仙灵子。 拂尘,又称拂子、云展,是道家一种有名的软兵器。此物不但携带方便,更兼有拂除蚊虫及灰尘的用途,而且道士手握一柄拂尘,尤为显得仙风道骨。 玄机子手握拂尘一招“黄龙盖顶”劈头盖脸的朝着仙灵子脑门儿砸下,完全不顾及同门前辈之尊卑。玄真子则“青龙入海”直捣其前胸,两柄拂尘裹挟着猎猎风声,看来此二人的武功均不弱。 仙灵子将真武七星剑望地上一插,随手从身后也抽出一柄拂尘来,只不过上面的尘毛已经所剩无几,都是被熊大的蛔虫们给咬掉的。 当其将内力注入拂尘,唯有几十根长短不一的寥寥尘毛“嗦嗦”抖动时,引起了众人的奚笑。 仙灵子虽然在僰王山修行了数十年,但由于其贪荤嗜酒且不用功,整天里尽琢磨些吃的,因此功力进展较为缓慢。尽管如此,对付这两个晚辈应还不至于落败,只是拂尘无毛因而大打了折扣。 此刻,他见两柄拂尘分头袭来,便口中大喝一声:“灵猴缩身......”随即身子一矮平移数步,避开了两道士的凌厉突袭。随即反手一招“马后扬鞭”将光秃秃的拂尘自下而上撩起。玄真子见事不好,急忙闪身躲避,但稍微迟了少许,被几根尘毛扫在了脸上,顿时骤起数条鲜红的血痕。 玄机子猱身上前使出了“叉步搅尘”,凌空搭上了仙灵子的拂尘尘尾,就势手腕转动,将拂尘搅在了一起。玄真子的拂尘也随即加入进来,总共三根拂尘缠绕成一团,双方各自用力往回拽,就如同“拔河”一般使上了蛮力。 仙圣子冷冷的一笑,身形闪动,悄无声息的便将真武七星剑抓在了手里。 仙圣子随即注入真气,但见真武七星剑上的七颗铜星星逐个亮起,像是七只血红的眼睛,紧接着剑刃上剑芒蓦地暴涨,其色殷红如血,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血腥气。 吴三桂的真武七星剑看似笨重无比,其实并非是用剑刃对敌沙场,而是以那嗜血的剑芒伤人,当年便有无数的农民军以及反清志士命丧于此剑之下。 仙圣子持剑一挥,“嗤”的赤色剑芒闪动,尽管两人之间相隔丈许远,但仙灵子手中的拂尘柄依旧是应声而断,他与玄机子、玄真子同时“蹬蹬蹬”的各自后退了数步,方才站稳脚跟。 “嘿嘿,”仙圣子冷笑了两声,这把真武七星剑不过是小试牛耳,但愿这威力能镇得住秋波老妪,迫使她乖乖的交出鬼壶,“师太,明朝末年,世居西南的僰族突然间便销声匿迹,至今史学界仍争议不断,有关大洛莫机关的传闻在江湖上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您在这僰王山飞雾洞中已经钻研了数十年,如今大洛莫的遗骸和风后鬼壶都已现身,难道师太就不想合众人之力,一举破解这个千古秘密么?” “不是不想,而是大洛莫的遗骨中并没有密匙,当年他这样做定是另有所图......”秋波老妪叹息道。 “不错,老夫可以作证,大洛莫遗骸中并没有留下丝毫的线索。”无灯教授在一旁给予了证实。 “阿弥陀佛,”无欲老僧开口了,“老衲相信二位的话,天下武学门类繁多,良莠不齐。鬼壶乃是远古祝由术鼻祖风后的头颅,据说内里蕴含其毕生修为,非祝由传人而不得窥其门。方才老衲已经目睹师太由于所学非祝由一脉,因而遭到反噬,无灯教授的儒家功虽说已臻化境,但毕竟属于独门武学,与祝由也亦非同宗,所以都功亏一篑。老衲所言是否属实?” “莫非无欲大师所学竟然会是祝由术么?”无灯教授平静的问道,话语中颇有揶揄之意。 “非也,老衲身为比丘,修习的自然是佛门中武学。” “那么在场的诸位当中又有哪个识得祝由术呢?”无灯教授不屑的问道。 无欲老僧呵呵一笑,目光瞥向了客家嬷嬷:“善哉,善哉,这位台湾来的客家嬷嬷便会祝由术,老衲亲眼所见她将两百元钱凌空摄入了自己的口袋里,呵呵。” 玄机子和玄真子面面相觑,两人小声嘀咕着:“这老太婆不会是耍魔术的吧?” “客家嬷嬷?”无灯教授此刻又想起惨死在域外的徒弟乔老爷来了,于是口中恨恨说道,“无欲大师说你会祝由术,那就演示一下瞧瞧。” 客家嬷嬷眼皮一翻,心想今天豁出去了,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没错,老妪正是祝由一门的传人。”她傲然说道。 仙圣子闻言亦是一惊,目光望向了无欲老僧,老和尚面露微笑,显得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老妪方才已经演示过了,你们没闻着么?”客家嬷嬷嘿嘿两声。 “是那臭屁!”玄机子恍然大悟的叫了起来。 “简直恶心至极。”玄真子揉了揉鼻子。 第三十八章 祝由术 “哈哈,‘鲍肆之香’,祝由神功第四式。”客家嬷嬷颇为邪恶的微笑着。 “哼,”无灯教授嗤之以鼻,“曾子曰‘与君子游,苾乎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则与之化矣;与小人游,贷乎如入鲍鱼之次,久而不闻,则与之化矣。’看来你这祝由术乃旁门左道,连放屁都是臭咸鱼腐烂之气,竟然还悠然自得,简直不知羞耻也。” 客家嬷嬷满不在乎的反唇相讥:“你的儒家功倒是名门正派,可惜学出来的都是一帮不男不女的人妖,到底谁不知羞耻?” 无灯教授闻言怒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给这老妖婆点苦头吃吃,便不知天地间‘浩然之气’为何物。”说罢一脚屈膝抬起成“金鸡独立”之势,单手潇洒的撩起长衫下摆,扭动其臀将后肉洞对准客家嬷嬷,两片褐色肉褶张开“噗”的射出一股浩然之气。 客家嬷嬷心道不好,赶紧双手交叉胸前,口中急诵:“怛伽阿阇嗔醯咄叱诃闼孕……”使出祝由神功第二式“移花接木”,随即双手平平伸出指向了离他较近的玄真子。 那玄真子不明所以然的怔怔望着客家嬷嬷,忽觉一束强烈的真气团迎面袭来,“嘭”的将其整个身子都撞飞了,直挺挺的摔在了数丈开外,立马昏厥了过去。 这场变故发生得过于突然,谁都想不到无灯教授的屁竟然会九十度转弯,击倒了毫无防备的玄真子。 “教授,你为何要偷袭贫道师弟?”玄机子一甩手中拂尘怒道。 仙圣子也感到莫名其妙,满面怒容,一摆手中真武七星剑,便要向无灯教授讨个说法。 只有无欲老僧在一旁含颌微笑着说道:“呵呵,客家嬷嬷果然有道行,只是不知这乾坤大挪移的招数叫什么名字?” “祝由神功第二式‘移花接木’。”客家嬷嬷哼了声。 无灯教授此刻也微微一怔,这位客家嬷嬷竟然将自己发出的“浩然之气”转移到了别人身上,看来祝由术还真的是邪门。不过这些旁门左道的微末伎俩在儒家功面前根本就不算什么,他准备接着施展更厉害的招术,非要将这老太婆灭了不可。 就在这时,无欲老僧发话了:“你们都看到了,客家嬷嬷已经为大家呈现了两式祝由神功,师太和无灯教授应该再无怀疑了吧?” 此刻,玄机子已经蹲在了直挺挺无知觉的玄真子身边,轻轻将他扶起坐好,然后为其推宫过血疏通经脉。 秋波老妪和无灯教授面面相觑,两人心中自然都已明了,客家嬷嬷的确是祝由一脉的传人。 “阿弥陀佛,既然两位无异议,就请把鬼壶暂且交予客家嬷嬷,让她以本门的祝由神功试试与风后骷髅头沟通,若无问题再提取大洛莫骨殖中的信息,破解机关的秘密。”无欲老僧建议说道。 客家嬷嬷走上前来把手一伸,向秋波老妪讨要鬼壶,这可是本门圣物,决不能落于他人之手。 邢书记在一旁寻思着,鬼壶只要在客家嬷嬷之手,必然最终会回到蓝月亮谷,自己也就放心了。不管怎么说,这次入谷盗壶毕竟还是欺骗了兰儿,总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众人的目光齐聚在了秋波老妪的身上。 秋波老妪盘腿打坐于大青石上,方才真气损耗得太多,此刻正在偷偷地运功调气。无灯教授与客家嬷嬷之间的交手她也都瞧见了,这个老太婆与邢书记相识,也是来自于蓝月亮谷,其本身又是祝由一门的传人,鬼壶交予她手也总比被仙圣子一伙儿妖道抢去要好些。 “好吧,鬼壶暂且交与你了。”秋波老妪将手中的风后骷髅头递给了客家嬷嬷。 客家嬷嬷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但要如何才能保得住鬼壶呢?石洞内几大高手虎视眈眈,一个无灯教授就够头疼的了,自己不是乔老爷的对手,自然更加无法与其师父抗衡。仙圣子依仗着手中的真武七星剑有恃无恐,而那位不动声色的无欲老和尚简直深不可测,可能这些人里边就属他武功最高。 她的目光望向了邢书记,数月不见,这蠕头蛮的轻功竟然如此了得,若是由他带着鬼壶逃走,估计是没人能撵得上。 “客家嬷嬷,鬼壶已在你手,就请施以祝由真气入其囟门来试试与风后沟通吧。”无欲老僧在一旁催促道。 客家嬷嬷无奈,只得一手托住鬼壶,一手按在其囟门上,然后缓缓的注入一丝祝由真气。 风后骷髅头内蕴含着的远古祝由磁场迅即辨识出了这是本门真气,于是便不加以阻挡,而任其自由出入。 嬷嬷感觉仿佛进入到了一个充盈着真气的海洋,自己的那一缕真气如同小舢板般的在海面上颠簸和漂荡。海中有数个巨大诡异的磁眼漩涡,当她刚刚要驶近时,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拒之门外,像是有封印禁制似的。鬼壶一直收藏在兰儿那儿,自己从未想到可以用祝由真气通过骷髅头的囟门,进入到风后那来自远古的磁场中去,据她所知,徒弟沈才华也不曾这样做过。 嬷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知道那些加了禁制的巨大磁眼便是久已失传的远古祝由秘术,若是能够开启封印,便能一窥真谛,这是所有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旷世机缘。 唉,此生要是能够有机会一窥其奥秘就好了,客家嬷嬷想到此,不禁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怎么了,客家嬷嬷?”无欲老僧关切的问。 “鬼壶识得本门真气,故而并未加以阻止。”客家嬷嬷淡淡答道。 “阿弥陀佛,既然如此,可以直接从大洛莫遗骸中提取信息了。”无欲老僧点了点头,似乎放下心来。 客家嬷嬷抬头望向了十余丈高的绝壁悬棺,摇了摇头,无奈的承认道:“老妪上不去。” 无欲老僧闻言把目光投向了秋波老妪和无灯教授,可是那两人竟视若不见,根本不搭理。 “如此说来,就是要逼老衲亲自出马了。”老和尚连连冷笑了数声。 秋波老妪处于正在调息过程之中,而无灯教授则纯粹是要瞧一下无欲老和尚的功力如何,故而两人均不吱声。 上落水也是由石灰岩所构成,经过了亿万年的地下水侵蚀,石壁下面蚀穿了许多的小窟窿,大不足一尺,小则只有拳头般,洞洞相连,通往山体深处如迷宫一般。 在一个狭小的窟窿洞口处,涌出一群黑色的甲虫,静静的盯着众人,它们正是无灯教授那些负责清理其排泄物的屎壳郎们。 无欲老僧将僧袍下摆往腰间里一掖,上前两步纵身一跃,足足窜上去了两三丈高,然后十指如钩“噗”的插进了崖壁,但见石屑纷飞,用的正是佛门正宗“大力金刚指”。 众人仰脸观望,老和尚身形矫健有力,“噗噗噗”连续数指,身子几纵便已跃至十余丈高的绝壁悬棺之上。 “佛门武功果然极具阳刚之气,唯独少了些阴柔,‘挠挠者易折’,不如老夫的儒家功阴阳相济,左右逢源。”无灯教授摇了摇头。 无欲老僧站在悬棺上抽开盖板,伸手拽出那只盛有大洛莫骨殖的陶坛,然后纵身跃下,其间一只手在崖壁上插入石壁数次以减缓下坠的力度,最后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 “无欲大师好功力。”仙圣子率先喝起彩来,玄机子与刚刚苏醒过来的玄真子也附和着。 老和尚将陶坛撂在客家嬷嬷脚前,微微一笑道:“请吧。” 客家嬷嬷轻轻移开坛盖,她可没有秋波老妪凌空拼凑骨架的功力,只能伸手抓出大洛莫的头骨托在掌中,然后另一只手照葫芦画瓢以鬼壶叠加其上,然后输入真气如囟门。 众人紧张的注视着,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客家嬷嬷的祝由真气畅通无阻进入了鬼壶,然后试着提取大洛莫骷髅头中残存的生物磁场。许久,仍旧是空空如也,大洛莫果真什么信息都没有留下。 嬷嬷撤回手掌摇了摇头,无奈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无灯教授嘿嘿冷笑了两声:“怎么样?大洛莫确实清空了骨殖中的信息,所以根本就没有密匙。” 仙圣子的目光望向了无欲老僧。 “既然师太、无灯教授和客家嬷嬷都无法提取到大洛莫的机关密匙,或许是真的没有,也或是方法有误。鬼壶乃是破解这一千古谜团的关键之所在,因此必须要得到妥善的安置。”无欲老僧思索沉吟道。 “大师德高望重,就以您的意思办如何?”仙圣子掂了掂手中的真武七星剑,阴鸷的目光扫视着众人。 “呵呵,”无欲老僧谦虚的笑了下,诚恳的说道,“一千五百年来,江湖上有关僰族大洛莫的传说一直未有过停歇,历朝历代无数能人异士耗费了毕生精力想要探索和揭开这一秘密,可是都没能做到。由此可见,这已经不属于个别人的私事儿,而是整个江湖中人人都有份儿,不是么?” “没错,江湖中人都应负起责任来。”仙圣子附和着。 “鬼壶乃是五千年前黄帝之相风后的头颅,亦是炎黄子孙的共同祖先之一,因此也不能归于某个私人所有。老衲的意思是暂且就由老衲先带鬼壶回西山太华寺,集佛门高僧以及道家大德之力共同研究并破解其中的奥秘,找出密匙,一举揭开大洛莫机关的千古谜团。” “莫非大师早已胸有成竹?”仙圣子与其一唱一和。 无欲老僧微笑着点点头:“鬼壶中蕴含着风后的毕生修为,它必定已经汲取了大洛莫骨殖中残存的信息,只是在场的各位功力有限,暂时还无法提取出来而已。” “哈哈哈,笑话,”无灯教授冷笑道,“世上难道只有释道两家能够破解这一秘密么?儒家功独步天下,中庸之道更是‘天人合一’的必由之路,因此鬼壶由老夫代为保管则更为妥当。” 客家嬷嬷悄声对身旁的邢书记耳语道:“你赶紧施展轻功带着鬼壶逃走,这里马上会有一场恶战。”说罢,将风后骷髅头悄悄的塞到了他手里。 邢书记心中苦笑道,秋波老妪送给自己的那张“飞升符”已经用掉了,现在哪儿还会什么轻功? 第三十九章 儒家功 “夫君,以你目前的功力是绝对逃不掉的,赶紧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别人,先保命要紧。”耳边传来彭姑急促的叮嘱声。 邢书记何尝不知,但鬼壶是自己盗出来的,若是被他人夺走,日后该如何向寒生和兰儿交代呢?即便是现在能够逃脱得掉,那也不能丢下可儿和宋老拐不管呀。 此刻,仙圣子发现鬼壶正从客家嬷嬷的手中转移出来,随即暴喝一声:“邢书记,赶快交出鬼壶。”他已然撕下了伪装,根本不顾及一路同车的颜面,尽管知道此物本就是邢书记所带来的。 “快跑!”客家嬷嬷匆匆的说了句,然后转身上前拦住了仙圣子。 “相公,我们好像是跑不掉了......”可儿幽幽的说道。 无灯教授这时已如鬼魅般的欺身近前,什么也不说劈手夺去了鬼壶,然后转身就走。 “看剑!”仙圣子凌空跃起丈许,跨过了客家嬷嬷的头顶。 真武七星剑蓦地赤芒暴涨,一道血红色的光刃呼啸着斩向了无灯教授。 “天地有正气,於人曰浩然......”无灯教授不慌不忙,口中吟诵着《正气歌》,“噗”的一个响屁,身子骤然腾空而起,那剑芒从脚下扫过落了空。但闻身后不远处“嘎吱”一声响,真武七星剑的血红色剑芒竟然隔空在石壁上斩出了一道深痕。 好厉害啊,邢书记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这剑竟然能飞出剑芒去伤人,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一朝蒙雾露,时则为秽气......”无灯教授半空里一撩长衫,前面的小肉洞“吱”的射出一股冒着热气的黄褐色液体,飞至仙圣子上方时突然散开如下小雨似的兜头淋下。 随着一阵“咝咝咝......”声响起,仙圣子头顶上的九梁巾和道袍上升腾起白色的烟气,已然蚀穿了无数个小窟窿眼儿,直透皮肉并散发出一股焦糊味儿,疼得他大叫不止。 无灯教授射出的是极具强烈腐蚀性的尿液,出其不意,根本令人猝不及防,一代道家名宿仙圣子就这样着了道儿,脸上也被淋上了数滴,立时烧起了一片水泡,差点弄瞎了眼睛。 尽管该尿液腐蚀性如此之强,但无灯教授的膀胱却丝毫不损,这就是儒家功的奥妙神奇之处了。 “相公,无灯教授竟然连屁尿都炼成了高深的武学,真是好诡异啊。”可儿在一旁也是看得惊心动魄。 “不知他拉粑粑会不会更邪乎些......”宋老拐在身后嘟囔着。 “阿弥陀佛,”无欲老僧闪身上前截住无灯教授的退路,口中不屑的说道,“你连江湖中不耻的下三滥手段都用上了,难道这就是独步天下的‘儒家功’么?” “天人合一,万物育焉,尽人之性也。尽人之性方能尽物之性,终‘与天地参’。武学之道,不必拘泥,老夫之尿屁乃‘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这就是圣人以及武学所要达到的至高境界。”无灯教授侃侃而谈,面上毫无羞耻愧疚之意。 “既如此,待老衲领教一下你这中庸至高绝学吧。”无欲老僧说着身子一矮,双手十指如钩,使出了威力刚猛的“大力金刚指”,闪电般抓向了无灯教授臀部前后的大小肉洞。 “无耻,下流!”无灯教授厉声呵斥道,随即横移闪身及时避开老和尚的这雷霆两抓,其时机拿捏的分毫不差。 哪知无欲老僧的手指未至,指风却已提前先到,大大出乎了无灯教授的意料,因此从时间上略微迟了一点点。 “嗤嗤”两声,教授的长衫下摆竟然被“大力金刚指”的指风硬生生的扯了下去,露出了白皙多肉的屁股。 “噗”的一股浩然正气在老和尚的脸前炸响,由于距离太近,无欲老僧已来不及躲避,于是索性“呼”的喷出一团真气,与之撞在了一起。 佛门的阳刚真气何等厉害,肃肃萧杀,凛冽无比,充斥着素食者们的纯天然味道。而儒家功的浩然之气则阴阳相济,有荤有素,不香不臭,满是平和谦让的中庸气息。但毕竟是来自粪门,多少难免会跟随着飞出一点黏乎乎的粑粑星儿。 在两股不同的气体轰然撞击下,两人各自后退了两步。 无欲老僧揉了揉鼻子,感觉鼻毛上有点痒痒怪怪的。但高手过招容不得半点迟疑,但见他再次猱身扑上,抡起双手在身前急速的画着圆圈,十指成拈花指,使出了自己平生最引以为豪的武功绝学“千手观音”。 无灯教授同样顾不上自己已是下身赤裸,由于手中还攥着风后骷髅头,所以就只能用一只手与老和尚搏斗,相较之下吃亏不小。 此刻他惊讶的发现无欲老僧身子两侧突然冒出了无数只手臂,不停的缩缩进进和有缩有进,看得令人眼花缭乱。 无灯教授毕竟也是一代武学宗师,知道对方无论千变万化,也就唯有两条手臂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扰乱心智的幻影,但会是哪两条呢? “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随着口中吟诵起,无灯教授浑身一震,整个长衫突然爆裂成碎片,右胳膊外侧的汗毛孔骤然张开,“嗖嗖嗖”瞬间疾射而出无数条细如发丝的真气束,直奔老和尚的那一堆手臂而来。 无欲老僧大吃一惊,想不到这儒家功竟然连汗毛孔都能发射暗器,简直是匪夷所思,天下间还有这等怪异的功法。 说是迟,那时快,听得他的骨骼“嘎嘎”一响,“千手观音”手臂当中有一条突然间暴涨了一倍有余,拈花指依旧是奔着无灯教授前面的小肉洞掐来。老和尚看似决意拼着受点小伤,也要废了教授那个能够喷洒毒液的排泄口不可,方才仙圣子道长就是因此而受重创的。 “嗤嗤嗤......”真气束大都击空了,只有寥寥十余根射中了无欲老僧的上臂,针眼大小的孔中渗出了鲜红的血滴。 无灯教授射出真气束后便身子急速后掠,以防对方反击,但他怎么也没能料到老和尚的一条手臂竟然会暴涨,如影随形,纵使躲得再快,前面小肉洞内的两片褐色肉褶还是被无欲老僧的拈花指给硬生生的扯了下去。 “啊......”他疼得大叫一声,“蹬蹬蹬”一连退后数步,全身赤裸,胯下渗出了鲜血。 仙圣子这下得到了机会,也不顾皮肉烧灼之痛,高举着真武七星剑恶狠狠的从其身后兜头劈了下去。 “乘人之危,太和宫掌门果真如此卑鄙......”秋波老妪蓦地睁开眼睛,自大青石上飞身而起,斜刺里一掌斩向了仙圣子的手腕。 “不许伤害师叔。”玄机子一抖手中拂尘,高叫着扑了上来。 客家嬷嬷心中冷笑一声,双手指向了无灯教授,口中急速的念道:“怛伽阿阇嗔醯咄叱诃闼孕……”再次使出祝由神功第二式“移花接木”。那个无灯教授与自己有杀徒之仇,因此必须先要合力对付他,以除后患。 玄机子拂尘的尘尾根根竖立如钢针,半道上突然拐了个弯儿,不由自主的奔着无灯教授肋下刺去,而无欲老和尚的另一只手臂也突然间暴涨,拈花指变幻为“大力金刚指”直戳无灯教授丰满的前胸。 无灯教授此刻已是腹背受敌,三面夹攻,险像环生。 玄机子的拂尘首先攻到自己右肋,教授暴喝一声,腋下原本长毛的腋窝皮肤忽然咧开一张小嘴儿,“呼”的喷出一股真气束,“哔哔啵啵”的白色静电闪过,如钢针般的尘尾刹那变成了细细的粉末飘散下来。 紧随着无欲老僧的金刚指风又至,但见教授白皙肥硕的右乳蓦地咧开一张大嘴,里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牙齿,“喀嚓”一口咬住老和尚的手指不放。无欲老僧面色遽变,用力回撤,但那些小而尖的利齿死活不松口,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下来。 就在这僵持之际,仙圣子手中宝剑的血红色剑芒已然从天而降,无灯教授感觉头顶有物来袭,而且其势凌厉无比。但此刻自己已经脱不开身了,无奈之下兵出险招,将左手一举过顶,以掌中的鬼壶迎击真武七星剑的剑芒。 这是迫不得已的举动,无灯教授推断背后的袭击者仙圣子为了不损坏风后骷髅头,必然会半途撤剑。 果然那仙圣子愕然发现剑芒将要斫上鬼壶,赶紧手腕一拧撤回真武七星剑,可是虽然宝剑撤回,但那凌厉的血红色剑芒却收不回来了...... 但闻“嘭”的一声响,黑光四射,无灯教授的秃头顶上笼罩起一团漆黑的雾霾,里面隐约响起一阵鬼哭狼嚎的恐怖嘶鸣之音。 风后的骷髅头受到剑芒的斩斫,自然的做出了反应,鬼壶内蕴含着的远古祝由功力瞬间将那血红色的剑芒消弭于无形,并发出了震唬世人的警告。 就在这时,秋波老妪的掌力已至,“喀嚓”一声将仙圣子持剑的手腕劈断,真武七星剑“咣当”掉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又传来轻微的“咔嚓”声,无灯教授前胸的小嘴儿已然咬掉了无欲老僧的两根指尖。 一场惨烈的混战终于接近了尾声。 “你们打扰了老夫的清修,都给我住手吧......”石壁内突然间传出了一个古朴老迈的声音。 第四十章 诡异的声音 石洞内所有人都惊呆了,目光全都聚集到了石壁上,声音就是从那上面的细微裂隙中透出来的。 秋波老妪更是瞠目结舌,自己在上落水待了数十年,从来都不知道这石壁之中竟然还隐藏着另外一位修行者,难道其不吃不喝的可以闭关几十年?若真是如此,此人必是绝世高人。 无灯教授也是纳闷至极,此人不声不响的在石壁中经年累月,自己竟然丝毫不知情,甚至连铁甲屎壳郎们也都无任何异常的反应,否则早就引起他的警觉了。不用说,这位隐士肯定也是与飞雾洞的秘密有关。 无欲老僧的“大力金刚指”本来无坚不摧,但是由于上臂经络被无灯教授的真气束所伤,因此真气续不上就软了下来,这才被那可恶的小嘴儿咬掉了指尖。他从僧袍上扯下一丝布条将手指包好,然后站直了身子朗声说道:“阿弥陀佛,老衲昆明西山太华寺无欲,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仙圣子也捂着断腕忍疼走上前来:“无量天尊,贫道鸣凤山太和宫观主仙圣子,特向前辈请安。” “老夫在此闭关也不知有多少年了,怎么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呢?”石壁内那老迈的声音里充满了沧桑感。 “相公,这石壁之中怎会有人呢?难道会是前朝万历年间射阳山人吴承恩书中的那个石猴孙悟空么?”可儿惊奇的说道。 “姑姑,孙行者是被如来佛压在五指山下的,而这里是川南,相差老远了。”宋老拐纠正道。 “前辈,”秋波老妪上前对着石壁轻轻的弯腰道了个万福,然后恭敬的问道,“晚辈陈圆圆,在此地修行的这几十年里,若是有打扰到您,还请见谅。” “呵呵,无妨,老夫甚是喜欢你的美貌,知你早年练功走火入魔毁了半边脸,真的是可惜了。”石壁内那苍老的声音颇为同情的说道。 “多谢前辈谬赞,您连这都清楚,真乃世外高人啊。”秋波老妪不禁长叹了一声。 “前辈,”仙圣子抢过话头,十足的卖弄小聪明问道,“晚辈仙圣子,请问您老人家可是看守僰族大洛莫机关的高人么?” 石壁内没有回答。 无欲老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前辈若是看守之人,不知可否指点一下迷津?大家方才以武力相搏都是为了破解大洛莫机关的秘密,我佛慈悲,实在不忍再见杀生,若能告知一二,老衲感激不尽,这厢拜谢了。” “大洛莫的机关对尔等真的那么重要么?”石壁内的声音似乎很是无奈。 “怎么样?”仙圣子得意的说道,“贫道猜测得没错吧,这位前辈正是看护机关之人,恐怕至少已经有一千五百多岁了,如果不是药王孙思邈的话,兴许就是太史令李淳风......” “仙圣子,”石壁内打断了他的话,口气显得极为严厉,“你竟然用真武七星剑去斩‘鬼壶’,知道这会产生什么样的严重后果吗?老夫很是生气。” “这......”仙圣子惶恐中赶紧为自己辩解,“前辈,贫道没想到无灯教授竟然会以鬼壶来阻挡剑芒,好在没有造成什么损毁,恳请您老人家恕罪。” “哼,鬼壶乃是五千年前的风后头颅,内里蕴含着远古祝由术之精华,岂非尔等能轻易窥之的?它曾经一举吞噬了大秦数万虎狼之师,你这一剑下去恐怕已经触动了机关,若是鬼壶将那些魂魄都释放出来,你们在场的所有人还有得活命么?”石壁内的声音越说越气愤。 仙圣子闻言忙不迭的连声道着歉:“贫道不知,贫道罪过,前辈息怒......” “唉......”石壁内叹了口气,然后接着说道,“无灯教授,请你把鬼壶拿来一观,老夫瞧瞧是否有所损毁,需不需要加以修补。闭关多年,现在竟然还要为你们这些晚辈擦屁股。” 无灯教授手里握着鬼壶,犹豫不决的目光望了下秋波老妪。 “既然前辈要看,我们自当遵从才是。”秋波老妪点了点头。 “鬼壶在此,恭候前辈出关。”无灯教授于是面向石壁,口中恭恭敬敬的说道。 “老夫何时说要出关了?”石壁中不满意的嘟囔着。 “那鬼壶如何送与前辈?”无灯教授问。 “就从这石壁下的小窟窿里递进来吧。”声音似乎显得有点不耐烦了。 无灯教授依照前辈所说弯下腰来,将手中的风后骷髅头从碗口大的溶洞窟窿中小心的滚了进去。 宋老拐这人常年混迹于下九流之间,社会经验极为丰富,绝非寺院道观里人和山中隐士可比。此刻,他悄悄附在邢书记耳边说:“姑父,这事儿有点不妥啊。” “有何不妥?”邢书记诧异道。 “石壁中的前辈若是百年以前的人,怎会普通话讲得如此麻利和标准?”宋老拐提出了疑问。 是啊,古人说话绝不会是现代口音,虽然那语气显得古朴沧桑,但完全是可以模仿出来的。 “难道是人伪装的?”邢书记不禁脱口而出,“目的是骗取鬼壶......” “还有,此人既然闭关在川南僰王山飞雾洞石壁之内多年,又怎会得知去年底陕西骊山西峰之巅鬼壶收服三万秦兵魂魄一事?” 他的话声音虽不大,但石洞内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立刻引起了大家的警觉。 “前辈,老衲等所有后辈恳请您出关一见。”无欲老僧也感觉到有点不对头了。 石壁内许久并无答话。 无灯教授此刻早已摒弃前嫌,以大局为重,赤裸着身子推开无欲老和尚,紧贴着石壁耐心说道:“论语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前辈何不出来相见,以解众人之疑惑耶?” 石壁之内仍无动静。 秋波老妪也急了,嗔怒道:“前辈,老妪与您相邻数十载,‘鸡犬相闻’,难道就不能现身一见么?” 石壁之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没错了,”宋老拐把脚一跺,肯定的说道,“此人必然是专为鬼壶而来,我们全都上当了。” 仙圣子尴尬的望着无欲老僧。 “呵呵,无妨,”无欲老僧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那只紫檀木匣,然后轻轻的揭开封印,抽开了匣盖,口中念念有词,“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树一菩提,一叶一如来......” 匣内躺着的那只“阿修罗虫”缓缓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睡眼,后背翼展上的佛头双目炯炯有神,隐约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阿修罗’大师,梭罗嘛嘛吽......”无欲老僧口中诵念道,随即一指石壁下的溶洞窟窿。 阿修罗虫随之振翼飞出了紫檀木匣,双翅“嗡嗡”声由小及大,隐约如同雷音寺众僧诵经之声:“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但见其凌空俯冲而下,直奔石壁窟窿而去。 此刻,那些站在洞外的铁甲屎壳郎们竟然纷纷伏地而跪,磕头如捣蒜,好似诚恐诚惶般。 阿修罗虫踩着屎壳郎后背上的黑甲,趾高气扬的迈步走进了溶洞窟窿里。 石壁内蓦地传出那位“前辈”的惊恐喊叫声:“可儿,鬼壶到手了,快跑啊,哼唧唧,呼噜噜......” 众人惊愕之中,听到了石壁内响起了杀猪般的哀嚎声,大家面面相觑,均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多时,石壁下的一个窟窿内冲出了一头惊恐万状的黑色小猪崽儿,但见牠蓬头垢面,后背鬃毛全都被烧光了,露出红白色的细嫩皮肤,焦糊味儿中还夹杂着猪油酥的香气。 “小巫!”可儿大吃一惊,赶紧问牠,“你这是怎么啦?” 费叔满脸泪痕的站立在她面前,浑身疼得瑟瑟发抖,哆哆嗦嗦的说着:“我把鬼壶骗到了手,可是窜进来一只会发射电弧的放,放屁虫......”话还未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地昏厥了过去。 可儿呆若木鸡的站在那儿,茫然的喃喃自语:“小巫会说话......相公,小巫牠会说人话!” 仙圣子疑惑的目光盯着邢书记,厉声质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巫’是我爱人的宠物猪。”邢书记机械的回答说,心中也同样是愕然不已。何哲人的这头小“巫猪”身上到底还藏有多少秘密?牠不但能够嗅出尸虫,听懂人言,现在更是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而且还具有思想。何止是思想,简直就是老谋深算,竟然冒充“高人前辈”骗过了这里的所有人。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牠骗鬼壶到手是为了帮助自己和可儿,在牠最危险的时刻,还不忘叫可儿快跑,从这一点上看,这是一头忠于主人的宠物猪,品德尤为高尚。 可儿缓过神儿来,赶紧弯腰抱起了昏迷不醒小巫,望着牠烧焦的后背,心疼不已。 秋波老妪见状微笑不语,这头小猪原本就是已经修炼到高阶的魔了,虽然被打回了原形,但其悟性、头脑和语言功能却被保留了下来。牠竟然聪明到能够审时度势,巧妙的蒙骗过了所有人,也算是不简单了。 方才无欲老和尚放出的古怪飞虫,一眼便已认出那是当年西域番僧进贡给平西王的“阿修罗虫”,吴三桂转手送给了自己。这只虫子能够口吐毒雾和释放毒屁,而且脾气极为暴躁,后来感觉其太过邪恶,没多久便送去了西山太华寺,想不到三百年后,它仍然还活着。 “嗡嗡......”声在人们耳边再次响起,“阿修罗虫”已从石壁下面的窟窿里飞出来,盘旋在众人的头顶,双目恶狠狠的盯着大家。 “佛虫,”无欲老僧招呼它落在了自己的秃脑瓜顶上,然后柔声问道,“风后的小骷髅头呢?” “嗡嗡,嗡嗡嗡......”阿修罗虫的双翼以扇动着的频率作为回答。 “什么?”无欲老僧一下子急了。 “大师,怎么了?”仙圣子赶紧问。 “佛虫以为只是叫它去查清石壁后面的人,发现是头小猪崽儿后便发射电弧要杀死牠,其间并未曾理会鬼壶。”无欲老僧解释道。 仙圣子“唔”了声,说:“阿修罗虫这么小,也拿不动鬼壶呀,所以应该还在石壁的窟窿里。” “师叔,这洞口如此狭窄,无人能够钻得进去。”玄机子无奈的说道。 “是啊,这的确是蛮棘手的。”无欲老和尚也犯了愁。 就在这时,天生桥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高声喝道:“统统都不许动!我们是兴文县公安局的。” 第四十一章 坠入深涧 一群身穿警服持枪的人冲过了天生桥,为首的两个年轻人身着便装,正是徐华声和平原。 “我是兴文县公安局的赖局长,”一位老年警官走上前来自我介绍,威严的目光扫视着众人,最后落在了赤条条胯下沾有血污的无灯教授身上,惊讶的说道,“咦,怎么还有个残疾人?” 民警们诧异的目光都望向了无灯教授的下体,面面相觑,此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又好像都不是。 “坏了,相公,衙门里的捕快来了。”可儿胆怯的躲在了邢书记身后。 “有本书记在,可儿别怕。”邢书记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此刻,徐华声悄声对赖局长说:“无灯教授是自己人,我们部里的卧底。” “哦。”赖局长点点头,不过心中总有些疑惑,部里的人怎么都是怪怪的。 徐华声上前来到无灯教授的面前,两人眼神儿迅速交流了一下。“警官,老夫可否去换件衣衫?” “好吧,我陪你去。”徐华声答应着,遂与教授两人走过了天生桥,往下落水而去。 到了下落水石洞,无灯教授翻出了一件长衫套上,徐华声也没有问他为何如此狼狈,免得其尴尬。 就在这时,石洞角落里跑出来两只屎壳郎来到无灯教授脚下,挥舞着前肢似乎在传递着某种信息。紧接着,数十只黑甲屎壳郎排着整齐的队形,托举着风后骷髅头从巢穴中浩浩荡荡的涌出。 无灯教授一见紧忙上前伸手抓起骷髅头,呵呵大笑道:“老夫的‘铁甲军团’果然给力,鬼壶失而复得,该对你们有所奖励才是。” 说罢,教授一撩长衫蹲在了地上,运足真气将肠道内所有积攒的粪球都挤了出来,足足有十余个,黄澄澄的散发着浩然之气。 屎壳郎们喜出望外,蜂拥而上,奋不顾身的扑上去啃噬起来,这些充满正能量的粪蛋蛋很快便被抢食一空,连个渣滓都不剩。 徐华声惊讶的瞧见这怪异的一幕,仍旧没有吱声,无灯教授是京城里多年前就安排在僰王山的卧底,辈份远远高过自己,但凡其不说的,就绝对不能问,这是纪律。 “徐华声,鬼壶已到手,老夫这就即刻赶往京城,直接面呈主人,至于大洛莫机关的秘密,暂且撂在一边以后再说。上落水的那些江湖人士,你交由县局酌办即可。”无灯教授说罢,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了飞雾洞。 徐华声怔怔的呆立在那儿,最后摇摇头悻悻的返回了上落水。 上落水石洞内,面对着众多持枪的民警,这帮江湖人士尽管武功高强,但也都有所顾忌,不管怎么样,同政府对抗总是不明智的。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一一报上名来。”赖局长命令道。 “老衲昆明西山太华寺无欲。”无欲老僧一面说着,悄悄的将阿修罗虫收入紫檀匣中,贴上封印揣入怀里。 “贫道鸣凤山太和宫仙圣子,那两位是贫道师侄儿玄机子和玄真子。”仙圣子也报上了名号。 “你呢?”赖局长目光转向了这边。 “我是县委邢书记。”邢书记挺胸答道。 赖局长乍一听吓了一跳,听说今年县委班子换届选举,省里要派一位书记过来兴文任职,难道就是此人? “您是......”赖局长的态度立马缓和下来,面现恭敬之色。 “东北一个产粮大县的县委书记。”邢书记呵呵笑道。 “哈哈哈......”赖局长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民警们紧绷着的脸都随之放松下来,石洞内的气氛也没有开始时那么紧张了。 “东北的县委书记,跑我们川南来干嘛来了?”赖局长随后问道。 “送一位故人的骨殖到僰王山安葬,中国人传统的民俗,叶落归根嘛。”邢书记语气表情都十分的坦然。 “骨殖在哪儿?”赖局长面现疑惑的问。 “在那儿,”邢书记一指地上的陶坛,同时开口问秋波老妪道,“前辈,大洛莫的骨殖能否请您再放回悬棺里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本书记不能失信。” 秋波老妪点点头,伸手拎起陶坛说:“好吧,老妪可以办到。” “慢!”赖局长严厉的加以制止,目光盯在了秋波老妪蒙着的头罩上,嘴里命令道,“给我摘下面纱。” 秋波老妪没有做声,迟疑了一下,然后侧过身子轻轻的撩起面纱...... 此刻,赖局长和那些警员以及仙圣子、无欲老僧等人仿佛同时被雷电击中一般,一个个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石洞内空气仿佛凝滞了,人们唯有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战国时期楚人宋玉在其《登徒子好色赋》中有“臣东家之子,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的句子,形容女子倾国倾城的美貌。 在这一刻,包括赖局长在内的所有男人们都成了“登徒子”,他们望着秋波老妪那倾国倾城的美貌,已经魂不守舍,甚至连出家人亦未能幸免。 “阿弥陀佛,无欲亦或有欲,老衲也不知了,罪过罪过。”无欲老僧面颊绯红,惭愧不已。 “无量天尊,幸好正一道还可娶妻成家,可是如此美貌之人又何处能觅得呢?”玄机子和玄真子两人相拥在一起,黯然泪下。 赖局长痴痴地望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秋波老妪,嘴角边流淌下一串晶莹的哈喇子。 而那些年轻的警察们更是热血沸腾,面色潮红,不知所措。平原和徐华声两人面面相觑,更是感觉到浑身燥热难耐,喉咙发痒,膀胱充盈,大有憋尿的感觉。 “好美啊......”邢书记体内的彭姑蠢蠢欲动,令他眼神儿迷离,胯下高高的隆起,几不能自制。 宋老拐咧开嘴巴,呲着黄褐色的大包牙,嘿嘿的在那儿一个劲儿的傻乐。 秋波老妪嫣然一笑,媚眼秋波如水中涟漪般一圈圈的扩散开来,每当眼波袭来之际,赖局长等人身子便为之一震。 “相公,快闭上眼睛,这是前辈的摄心术。”可儿一只手伸出遮挡住邢书记的双目,口中焦急的说道。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秋波老妪身子骤然飘起,接连几个纵跃便已登上了悬棺。安顿好陶坛后,她继续纵身向上跃起,姿态美妙如飞天一般,最后消失在了竖洞天坑顶上的蓝天里。 许久,赖局长才缓过神儿来,诧异的说道:“她怎么跑啦?” “局长,这些人怎么办?”有民警上来问。 赖局长把手一挥,吩咐道:“全部带回局里。” 有警员发现了仙圣子手中的那把又长又厚重的真武七星剑,那可是远远超过管制刀具的长度,于是命令他立刻交出来。 仙圣子无奈的将宝剑奉上,那警员来接时不禁手中一坠拿捏不住,“咣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小心,这剑可是国家级文物。”仙圣子急忙道。 “国家文物?”赖局长闻言立刻警觉了起来,走上前仔细的端详着这把古朴厚重的大剑,“你们是从何处盗来的?” 仙圣子赶紧回答说:“这是吴三桂当年使用过的真武七星剑,一直保存在贫道的太和宫金殿之内。” “那怎么又会出现在了僰王山上呢?”赖局长紧追不舍,心中暗道,这些和尚老道一看就不像是好人,兴许就是一帮盗墓团伙儿。 这时,徐华声近前悄声说道:“赖局长,先把他们带回局里再审讯吧。” 今天早上在客栈房间内,接头人无灯教授只是吩咐他速与兴文县局取得联系,请他们派出一队警员前来僰王山飞雾洞增援,然后便匆匆离去了。 徐华声赶紧骑着摩托车与平原赶到了县公安局,找到了赖局长请求支援。县局领导马上召开了紧急会议,并同时通过公安专线向部里核实徐华声的身份。京城公安部刑侦局的张局长告知他们徐华声同志正在执行一项特殊的秘密任务,务必一切听从其指挥与安排。既然是秘密任务,自然是不能多问的,赖局长随即召集刑警队全员出动,配合公安部的同志办案,一同赶到了僰王山飞雾洞。 “好的,徐华声同志。”赖局长应道,随即吩咐警员押着一干嫌疑人犯返回县局,那只真武七星剑实在太重,就由两名警员扛起下山。 无欲老僧与仙圣子等人无奈也只有服从,若是在古时候,凭借着自身武功完全可以轻松的逃离,但在现今社会则不能这样做。时代不同了,江湖中人也得遵纪守法,否则绝无好果子吃。 民警们持枪押送着众人走上了天生桥,忽然空气中闻到一股臭鱼烂虾般的腥臭之气,吸入肺中随即头昏眼花,意识逐渐丧失。 赖局长大声训斥道:“是谁放的臭屁......”话未落音,身子一软便萎顿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觉。 紧接着一连串的“噗通”声,包括平原在内所有的警员们都即刻倒地昏迷了过去,只有这帮武林高手身怀浑厚内功而没有事儿。 不用说,这又是客家嬷嬷的“鲍肆之香”。 徐华声嗅到怪异的臭气,感觉到不对劲儿便屏住呼吸,但是也已经来不及了。在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无意识的伸手一抓,不曾想将走在身旁的可儿推了一把。 那可儿怀抱着重伤的小巫,身子重心不稳,脚底一滑竟然从天生桥上摔了下去...... “可儿!”邢书记急叫一声,赶紧伸手去抓,虽然拽到了可儿的衣襟,但自己也跟随着栽下了天生桥。 第四十二章 宋老拐 这一变故来的太突然了,人们都措手不及,宋老拐一个健步冲到桥边,探头往十余丈的深涧下面望去,朦胧中,唯见湍急的流水与崩塌的山岩,邢书记与可儿都不见了。 “可能已经被急流冲入了地下暗河,怕是凶多吉少了。”客家嬷嬷叹息说道。 仙圣子和无欲老僧见客家嬷嬷迷晕了那些公安民警,两人会意的一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至于邢书记夫妇二人摔下深涧生死不明,还有那头受了重伤的小猪,反正与自己无关,就算是咎由自取吧。 “阿弥陀佛...... 唵呗玛达列吽......”无欲老僧口诵佛号,并念叨了“往生心咒”后,玄机子背起真武七星剑,仙圣子将断腕固定包扎好,一行人便匆匆离去了。这次出滇入川远赴僰王山,非但没能够破解大洛莫的机关,也没有将“鬼壶”捞到手,仙圣子与无欲老僧反而受了伤,真的是得不偿失。 见他们走的远了,客家嬷嬷问宋老拐:“老妪要去京城白云观打探有良和女儿活师的下落,你呢?” “姑姑和姑父生死不明,老拐不走。”宋老拐泪水盈眶,痛苦的说道。 “那些中了‘鲍肆之香’的警察两个时辰就会醒来,宋老拐,好自为之吧。” 宋老拐心意已决,一声不响的顺着石壁裂隙往深涧下面爬,若是两人不幸冲入了暗河,他即使寻遍僰王山也要找到他们。 客家嬷嬷摇摇头叹了口气,走到昏迷不醒的赖局长跟前,伸手摸出他口袋内的钱包,翻了翻竟然有三四千块钱之多,于是一股脑儿的塞入怀里,此去京城千里迢迢,正好充作途中盘缠。 仙灵子见状也去将那些警察的兜里翻了个遍,凑凑估计也有个一两千块,索性悉数收了,用来买些酒肉撑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他乐呵呵的把钱数了两遍,然后悠闲自得的走下天生桥,出飞雾洞回自己的老巢去了。 客家嬷嬷走下僰王山,一路搭便车北上,辗转奔着京城而去。 飞雾洞天生桥上,警员们逐渐慢慢醒来。 “咦,怎么回事儿,你们都躺着干嘛?”赖局长揉着脑门疑惑的说着。 此刻徐华声也清醒过来,苦笑道:“赖局长,我们都着了这些江湖人士的道了,那股臭鱼烂虾的气味儿有毒。” 赖局长伸手一摸不禁惊呼起来:“我的钱包呢?钱包怎么没了?” 众警员们闻言也都各自翻了翻口袋,发现身上的钱也都不翼而飞,好在枪支一件倒是没丢,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徐华声看了下手表,时针指向五点,天马上就快要黑了,大家中毒昏迷了四个多小时,此刻那帮江湖人士估计已经走远了。 “马上赶回局里,”赖局长命令道,“立刻向省厅汇报,部署周边市县乃至全省道路设卡堵截,一定要将他们缉拿归案。” “不,”徐华声马上出言制止,“赖局长,此事决不能声张,这案子部里已经经营了多年,等我向张局长汇报了以后再说。” “可同志们身上的钱都被偷走了......”赖局长委屈的说着,其实自己兜里的几千块还是今早老婆交给他买彩电的钱。 “枪没丢就不错了。”徐华声淡淡道。 赖局长无奈的喊了声:“收队。”随后沮丧的带领着众警员离开了僰王山。 回到县局,徐华声随即与京城通了电话。 听完简短的汇报,电话听筒里沉默了许久,最后传来了张局长的声音:“云南来的那帮和尚老道只是闻到风声想来分一杯羹罢了,不用去理睬他们。告诉县局的同志们,大家辛苦了,但此事务必保密,绝对不允许对外泄露。你即刻返回部里当面汇报详细的情况,至于你那位搭档老同学嘛,就一同带来吧。” “是。”徐华声撂下了电话,将部里的指示向赖局长作了传达,末了自己又加上了一句话,大家丢失的钱可由县局的特费中予以报销。 “感谢组织上的关怀!”赖局长激动的够呛,晚上回家总算可以向老婆交代了。 “宋老拐,宋老拐......”仙灵子轻声呼唤着,他兜里有了钱,便迫不及待的偷偷溜到镇上打了一大葫芦烧酒,买了宜宾板鸭和怪味鸡,半夜跑来飞雾洞找宋老拐喝酒。 这个宋老拐不吃不喝的下去深涧寻找邢书记和可儿,可见其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自己与可儿姑娘在上落水相处了数日,感受到了她的善良与单纯,这一点很像自己死去的小师妹,因此也想着帮宋老拐一同寻找,自己毕竟在僰王山中隐居了几十年,环境要熟悉的多。 方才路过下落水的时候,无灯教授竟然不在洞里,这事儿倒是很少见,莫非警察一来把他给吓跑了? 月色朦胧,上落水竖洞天坑中散射着淡淡的月光,隐约可见宋老拐浑身湿漉漉的站在天生桥上,孤独的抽泣着。 “宋老拐,可有发现邢书记和可儿的踪迹?”仙灵子走上前来关切的询问道。 宋老拐茫然若失的摇了摇头,表情显得十分痛苦。 “来,”仙灵子拽着他走到那块大青石旁,将怀里的酒肉摊在了石上,口中劝慰道,“飞瀑下面的溪水都流入了山中的暗河,等天明以后陪你一同去寻找,这一带的地质情况贫道最熟悉不过了。” 两人坐在青石上,你一口我一口的捧着大酒葫芦痛饮,宋老拐的情绪也渐渐的平稳下来。 “听说你们都是从雪域高原的蓝月亮谷中出来的?”仙灵子呷了口酒,醉醺醺的问道。 “嗯。”宋老拐应道。 “可儿说那里面隐居了很多高人,而且长生不老,那真是一处仙境啊。”仙灵子憧憬不已。 “唉,”宋老拐叹道,“长生不老又有啥意思,还是俗世比较好,生活多姿多彩,酒肉女人应有尽有。” “说的也是,贫道就喜欢饮酒吃肉,至于女人嘛,自从小师妹死了以后,也就再没了心思。”仙灵子说到痛处,触景生情,眼角不禁落下了几滴老泪。 宋老拐长叹一声,幽幽说道:“在东北黄龙府老家里,原本也娶过一个老娘们,虽说长得不咋地,又不爱洗澡还抽蛤蟆头,那脚丫子臭的能把人熏出二里地去,但对老爷们可真不是白给的,可惜呀,早就死了。” 两人边喝边聊,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呦,俩大老爷们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喝酒唠嗑,还聊女人,真有雅兴呢。”这时,身后冷不丁传来沙哑的女人话音,吓了两人一大跳。 他俩急忙回头望去,黑暗中,天生桥上隐约走来一人,待到近前时,才发现是个大肚子孕妇。 仙灵子惊讶不已,这三更半夜的,僰王山中怎会有大肚婆出现? “小心,”宋老拐悄声道,“事出可疑,必有蹊跷之处。” 月光下,那孕妇面色黧黑,身穿宽松的黑色长裙,脸生疮疥,两根长长的大辫子,上面沾着不少头皮屑,几只白森森的肥大虱子在发丝中蠕动,样貌十分的丑陋。 “你是何人?夜上僰王山何事?”仙灵子诧异的问道。 那妇人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大黄牙,声音嘶哑如破锣:“嘻嘻,民妇是来寻人的。” 随着话出口,一股强烈的口臭喷了过来,令人不由得一窒。 妇人面带微笑,从怀里掏出一根铜烟袋锅,塞入碎烟丝划火点着,“吧嗒吧嗒”的抽起烟来。 宋老拐鼻子一嗅,不禁脱口而出:“这是‘蛤蟆头’。” “不错,这位老哥好眼力,这就是正宗的东北农安蛤蟆头烟儿。”妇人嘴里夸赞道。 宋老拐疑惑的望着她,这妇人竟然也是东北老家的口音,真是奇了,“你叫啥名字?”他问。 “左邻右舍介壁儿都叫我‘羌婆子’。”妇人答道。 “你要寻什么人?”宋老拐问。 “彭姑。” “彭姑!”宋老拐闻言大吃一惊,邢书记已经私下告诉了他,说自己不慎吞食了下尸虫,那虫儿的名字就叫作“彭姑”。也许是重名么?但在这深夜里的僰王山中,突然现身了一位如此蹊跷的孕妇,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彭姑’是谁?也是僰王山中的一位隐士么?”仙灵子尽量的回忆着,好像自己从未听说过。 羌婆子环顾左右,故作神秘的说道:“老婆子告诉你们,但可千万别像欠儿登似的对外人讲。” “好吧,你说就是了。”仙灵子答应了。 “彭姑是一条虫子。”羌婆子嘿嘿一笑。 “什么?”仙灵子先是一愣,随后哈哈乐了,“原来是个疯婆娘。” “她没疯,那‘彭姑’确实是一条尸虫。”宋老拐严肃的说道。 仙灵子惊讶的瞅着宋老拐,他不是喝多了吧?怎么也跟着说胡话,深更半夜的一个大肚婆跑到僰王山上来寻找一条虫子,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没错,”宋老拐叹息着,“那‘彭姑’就在邢书记的肚子里,想要同化姑父。” 羌婆子一听双眼精光显露,忙上前两步凑近宋老拐:“你知道彭姑在哪儿?” “嗯。” “快告诉老婆子。” “干嘛非得告诉你?”宋老拐爱搭不理的说着。 “老哥,你这人挺噶鼓啊,别磨叽了,吭呲瘪肚的快说!”羌婆子急了,看样子要骂人。 宋老拐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抓起酒葫芦灌了一大口,然后说道:“你来晚了,夜儿个彭姑与宿主一起摔下深涧,现在也不知被暗河冲到哪里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不知不觉的,宋老拐的话里也掺杂了些黄龙府的地方方言。 羌婆子竟然嗤嗤一笑:“彭姑的命杠杠的,她才不会死呢,即便宿主粉身碎骨,她也没事儿,不信嘎点儿啥。” “你到底是谁?怕也是一条尸虫吧。”宋老拐瞪着红红的醉眼注视着她。 “你说对了,老婆子正是羌虫。”羌婆子坦然承认道。 宋老拐和仙灵子“腾”的蹦了起来,警惕的望着羌婆子,随时准备出手。 “坐下,坐下,你俩别光在那儿卖呆儿......”羌婆子摆了摆手,自己随后一跃坐在了大青石上,伸手撕下一条鸡腿就往嘴里填,边咀嚼着说道,“老婆子不远千里从关外而来只是为寻人,不会找你们麻烦的,孕妇嘛,总是多需要些营养。” 宋老拐与仙灵子面面相觑,心道这条大肚子尸虫好像并无恶意,于是两人小心翼翼的贴边坐下,好在大青石足够宽敞,可以与其保持一定距离。 “呵呵,入关以后,这脚还一直没好好的松快松快呢。”羌婆子就势把脚上的黑布鞋脱了,晾晾脚丫子。 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随即袭来,仙灵子重又蹦起了身,死死的捂住鼻子,这味道比起客家嬷嬷的“鲍肆之香”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老拐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味道实在是太熟悉了,早已经深深的镌刻在他的脑海里...... 第四十三章 羌婆子 “咦,你就不嫌膈应么?”羌婆子惊讶的瞅着宋老拐。 宋老拐借着月光仔细的端详这位羌婆子,脑海中努力回忆着死去的婆娘模样,感觉其容貌多少比羌婆子还是要顺眼一点。 “这味儿以前经常闻惯的,尤其在一个被窝里盯把儿熏着,简直生不如死。”宋老拐说着不由得打个冷战。 “滚犊子,还有人脚比老婆子的还打腰?”羌婆子一听来了兴致,非要宋老拐说个究竟不可。 “在东北老家时,原本有个媳妇的,她也抽‘蛤蟆烟儿’,那脚臭的整个屯子都出了名,家里养的鸡鸭鹅狗都膈应那味儿,纷纷离家出走了。后来捉了头小猪崽儿养,劲儿劲儿的寻思过大年的时候宰了,把肉卖掉,下水留自个儿吃,板油熬点猪油酥。可是没几天,那小猪实在受不了媳妇的臭脚丫子味儿,一头撞墙上自杀了。”宋老拐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儿,竟然“幸福”的嘿嘿乐了。 羌婆子注意的听着,若有所思了许久,末了疑惑的问道:“你老家是东北哪嘎哒?” “农安万金塔的。”宋老拐回答。 羌婆子好像神经受到了某种触动,不由得骤起了眉头,似乎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 “你媳妇叫啥?”她接着问道。 “外号‘臭老丫子’。”宋老拐说。 “滚犊子,”羌婆子一搥宋老拐,咯咯的笑道,“一边拉儿呆着去,那是当年老婆子的名号。” 宋老拐默默的注视着她,口中迟疑的问道:“你......你也是拉拉屯的?” 羌婆子闻言一愣,狠命的揉搓脑瓜顶上的囟门,口中疑惑的自语着:“拉拉屯......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仙灵子见宋老拐和那羌虫唠的挺热乎,不禁疑窦丛生,这两人莫非曾经相识?尤其是说起那些家乡话来很是地道。 “老拐,你认得她?”仙灵子憋不住问。 “她好像......是我以前的媳妇‘臭老丫子。”宋老拐迟疑的答道。 仙灵子闻言更加愕然了,这宋老拐怎么娶了条虫子做老婆? “你再想想,”宋老拐继续引导启发着羌婆子,“东拉拉屯东北角的三间土房,介壁儿就是贾家炉屯的苞米地......” 羌婆子仍在绞尽脑汁的回忆着,面目表情茫然而呆滞。 “伪满康德元年腊月里,那三间土房里死了个男人,赶咽气儿前,他还迷迷瞪瞪的听到自个家老娘们在嚎,呛了一鼻子的臭脚丫子味儿,愣是给憋闷死了。”宋老拐回想起六十年前自己临终时候的情景,不免有些黯然伤神。 羌婆子好像陷入了魔怔状态,发狂般的揪着头发,抖落下来几只虱子落在了怪味鸡上,爬来爬去的乱转,仿佛忍受不了那麻辣味儿似的。 突然,羌婆子一拍脑门高声叫道:“宋老拐,你这小瘪犊子,可算是走了......” 仙灵子吓了一跳。 宋老拐眼含热泪,激动的连声说着:“我就是宋老拐啊......那个小瘪犊子。” “宋老拐......”羌婆子眼露精光,脑袋凑近了宋老拐仔细端详着,口臭直接喷在了他的脸上。 宋老拐呜咽着说道:“民国三十八年,也就是解放那年,老拐在一个月圆之夜破墓而出。先去了咱家的土房那儿瞧瞧,结果早已是人去屋空,破败不堪。那些年,小鬼子、土匪、共军国军的打乱套了,兵荒马乱,想着媳妇肯定也是死了,于是再无牵挂,便一路乞讨着逃进关内,加入了丐帮,一晃就几十年过去了,呜呜......” 仙灵子在一旁听得是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问:“你,你曾经死了?那怎么又’破墓而出‘了呢?” 宋老拐惨然一笑:“我已经是一只蠕头蛮了。” “蠕头蛮......”仙灵子大吃一惊,愕然道,“那不是一种远古的虫子么?听说早已经绝迹了呀。” 宋老拐摇摇头,解释说:“还有一支在苦寒的关外顽强的生存了下来,经过伪满时期日本人的清剿和建国后历次运动的波及,尤其是全面禁止土葬实行火化以来,现在数量已经极少,属于濒危物种。” “邢书记也是蠕头蛮么?”仙灵子疑惑的问道。 “是的,但他的辈份可比老拐高多了。” “蠕头蛮也能当县委书记?”仙灵子对如今的官场很陌生。 “当然,蠕头蛮一般口才都比较好,能说会道,而且积极靠近党组织,因此会比普通人提拔得更快,官运亨通。”宋老拐颇为自豪的解释着。 “如此说来,京城高官显贵之中也有蠕头蛮了?” “嗯,那当然,”宋老拐其实也并不知道,但吹牛皮和夸夸其谈本就是蠕头蛮的最爱,所以口无遮拦的吹嘘道,“告诉你,中央里面就有我们的人,当然,同样是蠕头蛮,人家的小日子过得可比老拐强多了。” 哦,原来蠕头蛮的势力还挺大呢,仙灵子寻思着。 “老拐,你可想死’臭老丫子‘了......”此刻,羌婆子已然认出了当年的丈夫,激动万分,但见其“呼”的一下扑了过来,将瘦骨嶙峋的宋老拐压倒在大青石上,然后“吧唧吧唧”的不停的亲着嘴儿,一只手去解他的裤腰带。 “别,别,”宋老拐挣扎着说道,“臭老丫子,你都已经又嫁老爷们了,还怀有身孕......” “什么身孕?”羌婆子咯咯笑道,“那是老婆子的’储物袋‘,里面装满了小羌虫,御敌之时,从肚脐眼儿喷出去就好使。” 仙灵子大跌眼镜,心中暗道,原来那大肚子里装的竟然是虫子!不过呢,羌虫也是虫,蠕头蛮也是虫,人家虫子夫妻分别了多年重逢要亲热一番,自己身为出家人应稍许回避才是。 于是,仙灵子抓起酒葫芦,从二人的身下用力拽出压扁了的怪味鸡,晃晃悠悠的走到了竖洞天坑的另一边角落里自斟自饮起来,但大青石上面的不雅之声还是不绝于耳。 宋老拐被压得透不过起来,无奈之下只得“咯咯咯”将脖子伸长了两米有余,然后转回过头来,居高临下的瞅着羌婆子如何凶狠的蹂躏自己...... 听到“嘿咻”声,仙灵子不经意的瞟了一眼,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蠕头蛮的脖子竟然如此之长,自己在僰王山上潜心修行数十年,却不知江湖上又出现了这么多离奇古怪的稀罕事儿。 许久,大青石上的声音终于停歇下来,宋老拐和羌婆子两人坐在那儿开始说些私房话。 “臭老丫子,我死了以后,你离开祖屋去哪儿了?又是怎么生活的?”宋老拐系好腰带关心的问道。 羌婆子长叹一声,然后慢慢的讲述了后来所发生的事情:“自你走了以后,本来寻思着没孩儿没爪儿的再找个人家算了,可不成想,整个黄龙府都知道’臭老丫子‘的名号,竟然没人敢娶咱。终于有那么一天,慕名而来的上门了......” 康德二年秋天里的一个傍晚,羌婆子正在屋里贴苞米面大饼子,这时外面来了一位怀抱婴儿的中年妇女,自称叫做“彭姑”,进门后先使劲儿的嗅着鼻子,然后看似满意的点点了头。 “听说你的臭脚在黄龙府名头不小,可否脱下鞋来瞧瞧?”彭姑操着南方口音,直截了当的说道。 “想闻老婆子的脚......”羌婆子感到奇怪,“好啊,你不怕臭,咱也不嫌棵磣。”于是把鞋一脱,脚丫子往锅台上一撂,那怪味儿立马增大了多少倍都不止。 彭姑将怀中婴儿顺手扔在了锅台上,于是怪事儿发生了...... 那婴儿竟然不顾锅台上的热气,径直爬到羌婆子的臭脚上,小手扳着脚趾头拼命的嗅着趾缝间,仿佛很陶醉似的,而那儿则是味道最强烈的地方。 羌婆子一下子瞠目结舌,完全给造懵了。 “这孩子原来是个’二椅子‘。”当她看到那婴儿的生殖器时,顿时惊讶不已。 彭姑见状松了口气,淡淡的说道:“总算是找对了人,没有白来关外一趟。” “你们到底想要干啥?”羌婆子生气了。 “你与这孩子将会合为一体,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彭姑“嘿嘿”的冷笑道。 当晚,在炕上睡觉时,那婴儿扒开羌婆子的肚脐眼儿,钻入了她的体内。 次日天明,彭姑带着羌婆子离开了拉拉屯,登上新京的火车入关到了京城。 宋老拐默默的听完羌婆子的叙述,接着也讲了自己如何被李地火种下了蠕头蛮,死后在地下发育了十五年,然后破墓而出的过程,两人均暗自伤神,潸然泪下,唏嘘不已。 “臭老丫子,你为何离开京城来到这僰王山寻找彭姑?”宋老拐揩去眼角泪水,问道。 “是蛊人命老婆子匆匆赶来这儿的。”羌婆子回答。 “’蛊人‘?他是谁?”宋老拐诧异道。 羌婆子迟疑了老半天,最后还是摇摇头:“老拐,你还是别问了。” “为啥?” “但凡知道’蛊人‘身份的外人,都得死。” “咋就那么邪乎呢?”宋老拐不服气儿的嚷了起来,“连个名字都不让说,臭老丫子,咱也别替那人卖命了,等找到姑姑和姑父,我们一起游山玩水,吃香的喝辣的,岂不快活?” “嘘......”羌婆子赶紧制止他,“快别乱说,小心丢掉小命儿。”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天坑竖洞那边,仙灵子喝得醉醺醺的走过来。 “你们两口子也聊了老半天,该说说正经事儿了,明天我们从飞雾洞暗河的几个出口处去寻找。”仙灵子说着打了个哈欠。 次日清晨,在仙灵子的带领下,三个人在僰王山中开始了寻找邢书记和可儿的漫长之旅。 第二卷《推背图》 第四十四章 风雪清东陵 北风呼号,漫天大雪。 燕山脚下马兰峪,风雪之中走来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艰难的跋涉在通往孝陵的山路上,雪地里留下了两行深深的脚印。 自从陕西临潼西山之巅的那场恶战之后,身受重伤的有良和二丫一路昼夜兼程北上,艰难的翻越燕山山脉,终于来到了昌瑞山下。 漫漫江湖路,何处得以安身?有良遵照二丫“只想到一个没有人去的地方”的愿望,想到了清东陵的那座千年古墓。如今只有躲到那里养伤才是最安全的,更何况二丫再有几个月就要临盆分娩,不能再出半点意外。 黄昏时分,他俩攀下谷底,来到了那块巨大的石门前。 “终于到了。”有良低头望着已是满头斑白发丝,脸上层层皱褶、面孔扭曲的二丫,心中酸楚之极。 “有良哥,你受苦了。”二丫伸手抚摸着有良空荡荡的左袖管,热泪盈眶。她身上的那件破蓝花夹袄胸前鼓鼓囊囊,里面贴身藏着活师小怪婴,要是放在背囊里是会冻坏的。 “二丫,从今往后,我们永远不会再分开了,”有良眼噙泪水轻轻的说道,“还有我们的孩子。” 二丫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脸上涌现出一丝幸福的笑容,经历了千辛万苦,现在终于能和有良长相厮守了。 有良右手按在石门上,掌心真气涌出,那扇沉重的石门缓缓的开启了。 “走吧。”两人相互搀扶着走进了古墓甬道,身后的石门重又关闭。 甬道内漆黑一片,有良睁开阴眼,景物清晰可辨,他挽着二丫踯躅前行。 突然耳边传来“嗡嗡”声,由远及近,那些可恶的尸磷虫又飞来了。但是来到跟前时又突然慌乱的掉头逃走,大概是感应到了二丫身上的魇气之故。 中间石壁后的那些阴兵,石厅内拘来的清朝嫔妃以及唐山大地震的亡灵统统都不见了,他们已随着黄老魇的魂飞魄散而消失殆尽。 最后来到了那间小石室,有良点亮了油灯,里面虽景物依旧,可早已物是人非。眼下洞外腊月天寒地冻,可这地下墓室里却是温暖如春。 二丫从怀里将活师怪婴捧出来轻轻撂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那小家伙蜷成一团睡得正香,还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喵呜......”这时,背囊内突然传出了微弱的叫声。 “是媚娘,牠还活着!”二丫蓦地惊喜喊道,临潼的西山之上,媚娘在危难关头舍身救主,自己怎么也不忍心将其抛弃,所以就装在背囊中一路带到了这里。 有良赶紧放下背囊,解开系绳,轻轻将这只沉甸甸的老母猫抱了出来。 媚娘颤抖着那条残肢,有气无力的睁开了眼睛,眼角上还沾着两滴晶莹的泪珠。 “喵呜,喵......”媚娘吃力的呼唤着,仿佛很急迫的样子。 “你想要说什么?”有良摩挲着牠的鬃毛轻声问。 媚娘颤抖着伸出那只好的前爪,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其两腮鼓鼓囊囊的,好像是肿胀得挺厉害。 “你的嘴巴肿的很大,就别说话了。”有良安慰牠道。 “喵......”媚娘急了,声嘶力竭的吼起来。 二丫感到奇怪,定睛仔细的端详之后,伸手轻轻的扒开了媚娘的嘴巴,从一侧的腮帮子里抠出来一支小小的青瓷花瓶...... “汗青!”有良惊呼道,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客家嬷嬷的汗青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二丫顿时喜极而泣,热泪竟自夺眶而出,口中兴奋的呜咽道:“有良哥,你的断臂终于有救了。” 有良的心里何尝不是欣喜无比,原本以为“汗青”丢失在了临潼的那场混战中,断臂再生无望。望着奄奄一息的媚娘,有良眼眶中噙满了泪水,他手里默默的托着那支青花瓷瓶,许久都没做声。 “二丫,”有良最后仿佛下了决心,毅然说道,“没有了血灵芝,你的容貌恢复不了,俺宁可断臂陪你一生一世。” “可你这又是何苦呢?”二丫闻言心中万般痛楚,此刻早已是泪流满面。 有良柔声说道:“俺俩个都有残疾,谁也不嫌弃谁,这样不是很好么?” “喵......”媚娘微弱的悲鸣着,嘴巴大口的喘息和努力的蠕动,慢慢的吐出了那枚鲜红色的血灵芝,然后脑袋一歪又昏迷过去了...... 瞬间,有良和二丫已完全惊呆怔在了那儿。 “哇”的一下,二丫悲喜交加,遂放声恸哭起来。 有良小心翼翼的拈起这枚沾满媚娘口涎的血灵芝,泪水也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媚娘在西山之巅那场血战中,一只前爪被鬼婴沈才华“天门洞开”的手指气刃斩落,几根肋骨也让墨墨的“断臂立雪”砸断,并且内脏遭重创而移位,按常理本应早已毙命。但是,正因为其嘴里含入了旷世奇菌血灵芝,虽一直陷入昏迷之中,但却保住了性命,眼下只是失血过多极度的虚弱而已。正所谓“善有善报”,媚娘舍身救主,濒死之时为二丫藏起那枚能医治“尸蜕”的血灵芝,到头来也拯救了自己。 有良眼含热泪,默默注视着这只忠心耿耿的老母猫,心中暗自说道:“放心吧,媚娘,俺也一定会救你的。” 事不宜迟,有良迅速的找寻一番,原先甲尸冯生遗留下来的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具还都在,只是没有米面油盐等物。 “二丫,你现在这里休息,俺这就去拾些柴火回来。”有良说着一头冲出了石室。 此刻,他手里有了血灵芝,顿时浑身充满了气力,首先要煮汤煎药为二丫医治尸蜕。 夜里的昌瑞山,风雪依旧,寒风刺骨。 他来到附近的松林里,捡拾那些落在地上被雪掩埋的干枯松枝,然后单手夹至腋下。唉,若是自己双手健全的话,肯定会抱得更多一些。 回到古墓,有良拎着一只破旧的钢精锅出来,舀了满满的一锅白雪,然后在石室中开始生火煮水煎药。 二丫坐在床上,望着蹲在地上煎药的有良,嘴里轻声哼起了家乡的民谣:“罗罗,面面。猪肉,扇扇。羊肉,串串。我娃是个福蛋蛋......” 有良将血灵芝放进了锅里,清水立刻变红了,且散发出浓郁的菌类香气。 “真好听,再唱一首嘛。”有良微笑着。 “荠荠菜,开白花,阿家(婆婆)死了你当家。磨白面,捏疙瘩(饺子),面面辣子油泼下,看你两口咋吃呀......”二丫调皮的一笑,这是自毁容以后第一次如此的开心。 血灵芝熬好了,倒了满满的一碗,汤汁殷红如血,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有良坐在床边,单手端碗轻轻的用嘴将药汁吹凉,然后递给二丫,看着她把药一点点的喝完。 二丫放下空碗,问:“有良哥,现在开始给你的断臂涂抹汗青吧。” 有良摇了摇头,口气坚决的说道:“俺一定要等你完全好了以后再治。” 二丫轻轻叹息一声,疲倦的闭上了眼睛,药力发作了,她迷迷糊糊的睡去。 石室内的床铺不大,二丫加上活师怪婴和媚娘就已经睡满了,有良搬来了一只木凳坐在床边,就这么瞅着她,心中既温暖又酸楚。 二丫怀着自己的孩子,身受重伤,一路上颠簸流离吃了多少苦啊,从今往后,自己豁出命去也要保她母子周全。 有良转向了媚娘,这只老母猫不仅挽救了二丫,在鼍鼓十巫壁画虚空中也救过自己的性命,还追随着一同跳崖,其忠肝义胆甚至超过了人类。 他伸手试了试媚娘的心跳和呼吸,感觉平和了许多,牠的命算是保住了。当年师父未渡法师曾以达摩五式中的“只履归西”斩断了牠的一条后腿,如今同侧的前腿又被斫去,即便是身体痊愈也行走不了了。 方才有良打开过那支青花瓷瓶,里面的汗青剩下已不足三分之一,涂抹自己的断臂勉强够用,可是若想再救治媚娘的两条腿就没有了。 有良默默的望着昏迷中的媚娘,许久,许久,他终于下了决心,拿着冯生遗留下来的一把破菜刀,在燃烧着的松枝上两面烧了下,然后轻轻的割去媚娘后腿断肢的表皮以及前断肢的血痂,清理好创面,然后小心翼翼的涂抹上去汗青。当前后断肢全部搽好,青花瓷瓶便已经空了,刚刚够用,一滴也不多。 有良揩去头上的汗珠,独臂操作很困难,用了不少的时间。 没多久,他也迷迷糊糊的坐在凳子上睡去了。 地下古墓里没有自然光线,因此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有良蓦地醒来,石室内的油灯芯在微微跳动着,桔黄色的灯光映照在二丫熟睡的脸上...... 他差点没叫出声来,二丫面上的褶皱已经全然不见了,斑白的头发变得又黑又亮,皮肤光泽细嫩,她已经恢复了原先的容貌,“尸蜕”之症被血灵芝彻底的治愈了。 有良心中涌上一阵暖意,他俯下身来,在二丫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媚娘也仍在昏迷之中,涂抹过的断肢创面已经生出了新的肉芽,客家嬷嬷的“汗青”果真是旷世圣药,照这样的情况看,用不了几天,媚娘就能长出新的肢体了。 有良摸了摸衣袋,里面还有一些钞票,这还是二丫身上带的。自己背囊里的那些钱,在西山之巅都给吴凤娇作为返回湘西的路费了。 望了一眼熟睡中的二丫,有良转身走出了石室,他要去马兰峪集市上买点粮食和蔬菜以及肉类,二丫和肚里的孩子都需要营养。 当他开启了古墓石门,发现暴风雪已经过去,太阳正在头顶上,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第四十五章 马兰峪 马兰峪街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日已过午,大集仍未散去。原来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除夕了,周边十里八村的村民们都来采买年货,热闹非凡。 唉,要过年了,有良长叹一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一只袖管,心中五味杂陈。 前面是一溜儿书摊,除了电影画报、小人书外,主要的都是卖些美女挂历以及旧黄历之类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油墨香味儿。 有良寻思着,二丫呆在古墓中定然会感到寂寞,可以买本故事书给她解解闷儿,于是便走到了一旧书摊前。 “俺想买一本书,里面故事不但要多,还要有趣儿。”有良望着那些花花绿绿的书籍,感到无从挑选。 摊主挠挠头皮,想了想说,“那就这本金圣叹批注的《推背图》吧,里面有六十像,从唐朝一直到现在,差不多六十个故事吧。”他从地摊上捡起一本破旧的线装书来。 “这书有趣儿吗?”有良怀疑的问道。 “那当然,”摊主鼻子一哼,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这本书可不得了,堪称中国古代预言第一奇书。据说这是当年唐太史令李淳风以易经八卦推演出来的,记载了唐朝以后历朝历代的国运,总共预测了两千多年呢。他本来还想着继续的算下去,结果袁天罡在其后背上推了一把说,’天机不可再泄,到此为止吧。‘所以这本书就叫做《推背图》。” “哦,那倒挺有意思的。”有良说罢交钱买下书,揣进了怀里。 接着又在集市上买了些生活用品、米面以及油盐酱醋、土豆罗卜等蔬菜和一只八斤重的老母鸡,听说用其熬煮鸡汤,孕妇吃了最补。最后来到鱼摊,又挑了两条冻得梆梆的上官湖肥大鲤鱼,那是媚娘的最爱。 这些东西装了整整两编织袋,有良将袋口系在一起扛在肩上,然后顺着山路返回了千年古墓。 此刻,二丫和媚娘都还未醒,只有小活师怪婴一个人光着腚坐在床上独自在玩耍。 有良放下编织袋,从里面拽出一套翠绿色的女童棉衣裤,招招手说:“来,活师,不能老是光着身子,快穿上试试。” 小活师虽然不足一岁,但长得个头不小,如同人家两三岁的孩子一般大,只是还不会说话。 “咿呀咿呀......”小活师嘴里牙牙学语,见到鲜艳的衣裳很是兴奋,马上伸出手来要有良帮其穿上,脸上美滋滋的。 有良心中也是暖暖的,自然流露出一种慈祥的父爱。 这孩子是明朝大太监钢铁的一滴元阳与客家嬷嬷结合所生,虽然起初分娩时样貌怪异,但如今倒也与普通小孩儿并无二致。那只额头上的立眼已经萎缩成了一条细细的肉缝,皮肤也变得光滑细嫩,五官长相谈不上漂亮但也不丑,算是中等人吧。 当有良炖煮的老母鸡快要熟了的时候,二丫与媚娘陆续的醒过来了。 “好香啊。”二丫揉了揉眼睛,坐起了身。 “喵呜......”媚娘鼻子嗅嗅立即警觉起来,牠已敏感的捕捉到了大鲤鱼的腥味儿。 “喵呜,喵呜,呜呜呜......”媚娘发现了自己身子一侧的两条残肢长出了肉芽,不由得惊讶的叫了起来。 二丫疑惑的瞅着媚娘残肢上新生的肉芽,随后便瞧见了床上已开启的青花瓷瓶,赶紧抓在手里一看,那瓶子已经空了。 “有良哥,你......”二丫愕然的望着有良。 有良苦笑了一下,不在意的说道:“汗青太少了,不够两人份儿的,所以俺给媚娘用了。” “那你......”二丫呜呜的哭了。 媚娘闻言呆怔住了,两行热泪缓缓的流淌下来。 牠本是秦岭山中一只修炼多年的母灵猫,跟随着猫妖孙遗风入世,曾为虎作伥干了不少的坏事儿,后来受有良和二丫的熏陶而改邪归正。可媚娘毕竟是一只猫,但有良却竟然舍弃自己医好断臂的希望,而将“汗青”留给了牠,这种侠义之心简直是亘古未闻! “呜呜呜......”媚娘禁不住的放声恸哭起来。 “不要紧,”有良安慰二丫道,“等你生下了孩子,我们可以回蓝月亮谷去找客家嬷嬷,请她再制作点汗青就行了。” “可那要还等很多年啊。”二丫抽泣道。 “不怕,等些年也没关系,你看俺一只手也没什么大碍,啥事儿也不耽搁。”有良伸手替二丫揩去眼角的泪水,显出一副轻松的神色。 “喵呜......”媚娘挣扎着爬起身来,对着有良叩头便拜。 “媚娘,”有良将其搀扶起来,“你救过俺和二丫,我们早就把你当成一家人了。来,给你买来了鲤鱼,大家一起过年。” 有良随后从怀里掏出了新买的一面小镜子,微笑着对二丫说道:“你来照照镜子。” 女孩子家都喜欢打扮自己,可是自从面容毁了之后,二丫就把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砸碎了。此刻,她战战兢兢的接过有良递来的那面镜子,闭着眼睛都不敢对着看。 “喵呜......”媚娘欣喜的对着她叫。 二丫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镜中的她皮肤光滑细嫩,披散着乌黑的头发,俏丽而端庄...... “我的脸......”二丫刹那间喜极而泣,跳起来扑进了有良的怀里,又哭又笑的,不能自己。 小活师怪婴穿着崭新的衣裳,两只乌黑的大眼睛盯着二丫看,似乎感到很好奇。 “好了,二丫,”有良柔声道,“饿了吧?”随即盛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端了过来。 小活师嗅嗅鼻子,闻到诱人的香气,顿时咧开小嘴儿乐了,露出两排尖利的小牙:“咿呀,咿呀呀。” 有良撕下一条鸡大腿,递给了她。 小活师顾不得烫嘴,抓过来“喀嚓”就是一口,咬去了一大块肉,没等咀嚼两下便使劲儿的咽了下去,“嘘嘘嘘”的往外哈着热气。 地上的大鲤鱼已经解冻了,媚娘奋不顾身的滑下床,单爪抱起鱼头便啃了起来,嘴里的鱼骨头咬得“咔咔”直响,口涎径直顺着口角边滴落下来。 这一餐,干掉了一只鸡,半条鱼,大家自从西山之巅下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饱餐过了。 “谓数可知乎,可知而不可知也。谓数不可知乎,不可知而可知也。可知者数,不可知者亦数也。可知其所不可知者数,不可知其所可知者亦数也。吾尝仰观于天,日月星辰犹是也。俯察于地,山川草木犹是也。我所亲见之天地,非犹我所未亲见之天地耶。然不得谓我所未见之天地,即为我所亲见之天地。天地自天地,而我异矣。我自我,两天地异矣。我生以前之天地可知也,可知者数也。我生以后之天地不可知也,不可知者亦数也。有生我以前之天地,然后有我生以后之天地,此可知其所不可知者数也。我生以后之天地,岂不同于我生以前之天地,此不可知其所可知者亦数也,数之时义大矣哉。”二丫手捧着那本破旧的线装《推背图》,嘴里磕磕巴巴的念着。 “有良哥,这书里说的啥意思呀?”她不解的问。 有良虽然未曾上过学,但在风陵寺中受过一渡法师的教诲,也读过一些繁体字的经书,因此对古文并不太陌生。 “金圣叹据说是明末清初的文人,这本书就是他对唐朝易学大师李淳风《推背图》作的批注。你看这下面写的序’唐臣袁天罡、李淳风著有《推背图》,父老相传,迄未寓目。壬戌之夏,得一抄本,展而读之,其经过之事若合符节,其数耶,其数之可知者耶,其数之可知而不可知而可知者耶。玩其词,参其义,胡运不长,可立而待,毋以天之骄子自处也。癸亥人日,金谓识。‘意思好像是说,国家的命运未来都是可以推算出来的。”有良其实自己也是懵懵懂懂的,不明其所以然,所以干脆挑着往下念。 “第二象乙丑,谶曰:累累硕果,莫名其数。一果一仁,即新即故。颂曰:万物土中生,二九先成实。一统定中原,阴盛阳先竭。”有良指着书中的图说,“你看这儿画了一个盘子,上面摆放了一、二、三、四......总共二十一只果子。” 二丫摇了摇头,还是一点都看不明白。 有良想了想,试着解释说道:“金圣叹讲’一盘果子即李实也,其数二十一,自唐高祖至昭宣凡二十一主。二九者指唐祚二百八十九年。阴盛者指武(明空)当国,淫昏乱政,几危唐代。厥后开元之治虽是媲美贞观,而贵妃召祸,乘舆播迁,女宠代兴,夏娣继之,亦未始非阴盛之象。‘大概是说,这盘果子就是李子,暗示李唐王朝。数目是二十一个,能传承二十一代,共二百八十九年。阴盛是指武则天当权,听一渡师父说,那女人给自己起了个名字’曌‘,就是日月当空,普照大地的意思。” “唐朝果真传承了二十一代,二百八十九年吗?”二丫怀疑的问道。 有良摇了摇头:“俺也不知道。” 二丫想了想,说:“金圣叹既然是清朝初年的文人,那肯定对唐至清之间的历史很了解,既然都已经知道的东西再解释就有牵强附会的嫌疑了。《推背图》若是能把清朝以后的事情都说对了,那才叫真正厉害呢。” 有良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让我们来瞧瞧后面是怎么说的。” 第四十六章 推背图 有良随手翻开后面的一页,定睛细瞧,是第四十四象:丁未,坎下離上,未濟。 有良念道:“谶曰:日月丽天,群阴摄服。百灵来朝,双羽四足。颂曰:而今中国有聖人,虽非豪杰也周成。四夷重译称天子,否极泰来九国春。” 二丫指着金圣叹的批注:“此象乃聖人复生,四夷来朝之兆,一大治也。”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弄不明白。 “这应该就是指现在了,’聖人复生‘,那谁是’聖人‘呢?听爹说,三十多年前,汉中流传着一句古代民谣,叫’聖人出,黄河清‘,那时候正好在修三门峡水库,村里也去了好些劳力呢。”二丫说着眼眶有些红了,她又想起了爹爹。 有良仔细的端详着书中插图,上面画了一个人背着弓箭,站立于另一端座着的胡须老者面前...... “我知道了,那个’聖人‘就是毛主席,他修了三门峡水库,黄河水就变清了。”二丫拍着手说道。 “不对,”有良摇了摇头,“毛主席不长胡子的,这个坐着的老头下巴上却留有黑须。” “哦,好像也对。”二丫此刻也看清了那是个蓄有黑胡子的老头。 “俺看最重要的就是这四句谶语’日月丽天,群阴摄服。百灵来朝,双羽四足‘,”有良思忖道,“奇怪,太阳和月亮怎么能够并行在天上呢?这个’百灵‘又是什么?” “百灵鸟么?”二丫猜测说,但随即又立刻否定了,“鸟都是两只脚,绝没有四足的。” “叫俺说,这个’百灵‘不是鸟,而是指各种阴灵鬼怪,现在都往京城里面集聚,所以叫’来朝‘,而这个’双羽四足‘则是其中最厉害的一只怪兽,那些’群阴‘都被其慑服,这家伙就隐藏在京城里。”有良分析道。 “有良哥,你师父柳十三不是说,尘世间还有大魇么?那么这只大魇可能就生有’双羽四足‘。”二丫点点头,好像对自己的解释很满意。 “以前俺也不信这些东西,可是尘世间确实不但有十八种尸变,还有各种修炼的动物妖,有魔有魇,自从有了阴眼之后,看到的阴灵就更多了。唉,要是虚风道长和薛道禅在就好了,他们学识高,知道的事情更多,说不定就能解释清楚呢。”有良叹息道。 “嗯,在临潼西山上的那个费叔不就是头猪妖么,媚娘原本也是猫妖。”二丫说。 “喵......”媚娘在一旁也点头称是。 有良的目光瞥向了小活师怪婴,心中寻思这孩子又是什么呢?尘世之中有太多的不解之谜了。 “算了,咱们也别瞎猜了,等有时间去趟白云观,私下里问问虚风道长,”有良笑了下,合上了《推背图》,对二丫说道,“你再有几个月就要生了,孕妇需要多晒晒太阳才行,古墓内终日不见阳光,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俺想,为你和孩子考虑,是否应当搬到京城里去住,那里的医疗条件好,检查身体和分娩接生都要方便很多。” 二丫原本是因为毁容才想到要寻找一处无人之所隐居,如今“尸蜕”已经治愈,再也不担心自己的容貌了。 “有良哥,我听你的。”她表示赞同。 “京城憨叔家里有空闲的房子,我们就去他家暂住如何?”有良说。 “好吧,我们就去那儿。”二丫想起了自己和有良在憨叔家里的第一次结合,脸上不由得泛起了红晕。 俗语说:“立春阳气转,雨水沿河边。惊蛰乌鸦叫,春分地皮干。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 古墓外,松林里,乌鸦呱噪的时节,媚娘的残肢完全长好了,已经行走自如。 清晨,有良和二丫两人各自背着行囊,里面装着媚娘和小活师怪婴,走出了昌瑞山千年古墓。 山里弥散着春天的气息,野生的粉红色山桃花和白色的杏花在林间绽放,空气清新怡人。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整个人仿佛都充满着活力, 二丫嘴里又哼起了家乡的民谣:“咪咪猫,上高窑。金蹄蹄,银爪爪,不逮老鼠逮雀雀,雀雀给娃纳袄袄。叫娃穿,娃不穿。叫狗穿,狗在河里捞韭菜。韭菜花儿飘上来,叫娃戴,娃不戴,别人戴上娃可(又)爱。雀雀飞了,把娃气死了......” “真好听。”有良由衷的赞道。 “咿呀呀,咿呀呀。咿咿呀呀咿呀呀,呀呀咿呀咿呀呀......”背囊里传出小活师的声音,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咿呀学语的韵律却是相当的准确。 二丫笑了,有良也笑了,“喵呜......”媚娘不屑的叫了起来。 他们来到清东陵乾隆皇帝的裕岭外停车场,乘上中巴客车,中午时分便已来到了京城。 他们先在街上随便吃了点饭,便循着记忆一路摸索着来到了什刹海附近的胡同里,找到了憨叔家的四合院。 大门虚掩着,台阶两旁蹲坐着的石狮子依旧漠然的瞪着前方。 走进大门,绕过影壁墙,有良就急切的喊了起来:“憨叔在家吗?” “是谁?”一个高大白胖的妇人走了出来,正是憨婶。 “是俺啊。”有良高兴的上前打着招呼。 “是有良和二丫啊......”憨婶面色异常的憔悴,眼圈红肿发胀,好像是刚刚哭过似的。 看来她和憨叔又吵架了,有良寻思着。 “进屋来吧。”憨婶有气无力的说着,将两人让进了正房厅内,默默的在沏茶倒水。 “憨婶,憨叔可好?”有良小心翼翼的问。 “唉,”憨婶长叹一声,眼眶噙着泪水,“你憨叔病了。” “病了?得的什么病?”有良关切的问道。 “这......”憨婶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最后才悄悄的低声告诉他,“憨叔病了。” “病了?”有良吃了一惊,“可以带俺去瞧瞧么?” “他就在里屋躺着呢。”憨婶默默的领着有良和二丫推门走入了里间卧室。 屋里的窗户上遮着深色窗帘,微弱的光线下,隐约可见红木雕花大床上睡着个人,头大如斗,额头晦暗,被子直接盖在肩膀处,空气混浊。 “他憨叔,你瞧瞧是谁来看你啦。”憨婶俯身在其耳边轻声说道,一面偷偷的揩去眼角的泪水。 憨叔睁开了眼睛,认出了来人,苦笑着说道:“原来是有良啊,还有二丫......快扶我起身。” “憨叔,听说您病了?”有良关切的问。 “唉,其实也不算是病,只是遇到了麻烦。” “麻烦?”有良不解。 “唉,”憨叔唉声叹气的说道,“还不是因为那幅《昌瑞山揽胜图》惹的祸么,而且就在今晚。” 有良闻言一愣,那幅郎世宁的画是自己送给憨叔的,难道是故宫里盗画的事儿案发了? “就在今晚?憨叔,您这是什么意思?”有良大惑不解,急忙问道。 “今晚将有人找上门来索图。”憨叔说。 “谁?”有良更加诧异了。 憨叔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有良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说来话长,事情都是因我那个外甥小三而起......”憨叔倚靠在床头,喝了口水,然后开始将事情的整个过程叙述给有良听。 自从上次从昌瑞山千年古墓中侥幸逃脱出来后,憨叔由于惊吓便得了场重病,一直躺在床上修养了有个把月。 这一天,外甥小三跑来说有人愿意花高价购买这幅郎世宁的《昌瑞山揽胜图》,憨叔断然拒绝了。他同时严厉警告小三,这幅画是故宫里盗出来的,若是被政府知道,铁定是要坐牢的。 上次小三跟着去了趟昌瑞山,见大家两手空手而回,什么古董也没弄到,于是便动了歪脑筋,想卖掉那幅《昌瑞山揽胜图》。在开出租车载人去琉璃厂荣宝斋的时候,故意透露出自己手里有郎世宁的这幅画,其中还隐匿暗藏着第三代“样式雷”雷声征的藏宝图,结果吸引了对方愿意出价三千万来购买。当憨叔表示明确拒绝后,对方又说愿意拿一幅唐代褚遂良的画来交换,这就不能不让人动心了。 褚遂良是初唐时期的政治家和书法家,官至中书令,工于书法,与欧阳询、虞世南和薛稷并称“初唐四大家”。贞观二十三年因反对武则天为后,遭贬为爱州(今越南清化)刺史,卒于唐显庆三年。传世墨迹有《孟法师碑》、《雁塔圣教序》、《伊阙佛龛》和《大字阴符经》等,他的画作遗世极少,尤为珍贵。 憨叔本就是个狂热的民间古董收藏家,若是能以郎世宁的画换到褚遂良的真迹,那可是绝对划得来的。反正千年古墓已经进去过了,里面非但没有藏着什么珍宝,反倒是隐匿着一只大魇。 于是,在小三的牵线搭桥下,他便于前几日的傍晚亲自去与那位买家见面,地点位于京郊顺义潮白河的一农户家中。为了慎重起见,憨叔并没有随身携带《昌瑞山揽胜图》,只是拍了张照片,万一遇到公安布下的圈套,也不至于人赃俱获,他是为自己脱罪而事前考虑好留有余地。 见面后,憨叔发现买家竟然是个面色殆倦,眼角糊着两块金黄色的眼屎,口中连连打着哈欠的老者。 “八方各异气,千里殊风雨。剧哉边海民,寄身于朝野。妻子像禽兽,行止依林阻。柴门何萧条,狐兔翔我宇。”那老者口中念叨着三国曹植的诗,目光惺忪而疲惫的望着憨叔。 “这是《昌瑞山揽胜图》的照片,请老先生过目。”憨叔客客气气的递过了那张精心拍摄的像片。 老者接过照片望了一眼,随手往桌上一丢,口中继续吟道:“渡水复渡水,看花还看花。春风江上路,不觉到君家。” 憨叔不由得纳闷,这老者莫非是个诗痴? 第四十七章 葛老魇 “我是什刹海憨叔,请问老兄如何称呼?”憨叔谨慎的问道。 “这是我们葛老爷。”旁边的汉子介绍说。 “唗,你叫老夫什么?”老者妖里妖气的瞪了他一眼。 “哦,对不起,”那人赶紧更正道,“是葛老魇。” 魇?憨叔大吃一惊,在千年古墓中自己见识过黄老魇的能耐,难道自己面前的这个病泱泱的老头儿也是一只魇...... “老夫葛老魇,”老者懒散的目光瞅着他,“你的那个外甥,说你收藏的这幅《昌瑞山揽胜图》中有暗藏的夹带,可有此事儿?” 憨叔心里有些气恼,这个小三嘴巴没把门的,什么都敢往外说,但此刻已经无法改口,于是只能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画呢?”葛老魇把手一伸,那手掌奇大,指甲长长的,皮枯肉干,苍白而无血色。 “我还不知道您想拿来交换的是褚遂良的哪幅作品?可否先过一下目。”憨叔也是老江湖了,不见兔子不撒鹰。 “嘿嘿,果然行家里手,你是样式雷的后人吗?” “祖上来自江西永修梅棠新庄雷村。” “原来如此。”葛老魇点了点头,一招手,身旁的汉子入内取出一幅古旧画轴来。 葛老魇轻轻解开扎带,将画徐徐展开...... 这是一幅四尺斗方立轴绢本画,画心上端的玉池处题写着“水龙斩破局图”。但见字迹清远潇洒,笔力雄瞻,气势古淡,虽外拓取姿,而中擫有法,正是初唐褚遂良的真迹。 憨叔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浑身微微颤栗,目光顺势接着往下看。 图中画着一条白茫茫的大江,中间砌有石埂鱼嘴,把江水一分为二,岸边筑有离碓,隐约可见入水口处有三尊石人,半身浸在江中。 水边岸上站着四个人,其中一位手持拂尘的老道士,身旁立着一锦衣华服,体态丰腴的官员模样中年人,意气风发的眺望浩瀚的水面,颇有指点江山的豪迈气势。在他的脚下站着个头大身矬的小侏儒,身后还有一位束髻老者,身穿布衣长衫,背着一只药葫芦。众人都围拢在中年人的四周,目光凝视着着江水,似乎在商议着什么事儿。 画风古朴雅致,线条简劲流动,衣线、胡须均细而挺拔。此外用色浓重,晕染显著,符合初唐时期的绘画风格特点,下面还有褚遂良的落款和印章。 “不错,此画确为褚遂良真迹。”憨叔确认了。 “那么现在可以拿出《昌瑞山揽胜图》了吧?”葛老魇说道。 “不好意思,此画并未带在身上,明天一早送来如何?”憨叔此刻自感有些尴尬,但为安全起见,他不得不这样做。 葛老魇面色极为不悦,老半天未说话,气氛显得十分紧张。 “好吧,惊蛰日戌时老夫自会上门去取。”葛老魇冷冰冰的说道。 “您知道我家?”憨叔惊讶道。 “送客。”葛老魇不耐烦的挥了下手,面如冰霜。 憨叔只得转身离开了,小三正倚靠在出租车上焦急的望着这边,见到憨叔出来急忙追问进展情况。 “是褚遂良的真迹,”憨叔说了句,然后钻进车里,疑惑的问,“小三,你告诉他们咱家的住址了?” “没有啊,”小三诧异道,“舅舅,你不是说家里的地址永远不对外人讲的么。” 车子驶上了公路,憨叔回头望去,那是一户孤零零的农宅,旁边有一片茂密的杨树林,显得十分的荒凉。憨叔默默的坐在车里,一路上都没再说话,他总感觉事情有些蹊跷,绝没有单纯换画这么简单。 次日清晨,他让小三开车再次来到潮白河,准备仔细打听和了解一下这家农户的情况。 杨树林的边上,看见的只是一片空旷的坟地。 听到这里,有良沉思片刻问道:“哪天是惊蛰?” “今日便是。”憨叔回答。 憨婶在一旁嘟囔着:“早就说让你憨叔收手别干了,可就是不听,那农户分明就是鬼宅,果真中邪了吧。” 有良微微一笑:“憨叔别怕,今晚戌时俺替你守着,不论是人是鬼都替你打发了。” 憨婶担心道:“这能行吗?万一惹鬼上身可不是好玩的。” “放心吧,憨婶,不会有事儿的。”二丫在一旁安慰着。 “咦,二丫,你怀孕啦?”此刻,憨婶才终于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嗯,秋天的时候就要生了,有良哥说想在你们家暂住一段时间。”二丫腼腆的说道。 “那赶情儿好,”憨婶欣然乐意,热情的拽着二丫说,“我带你去拾掇下屋子,有孕在身要多多休息才行。 等她俩走了,憨叔望着有良空荡荡的左袖管问道:“你这是......” 有良淡淡一笑:“丢了半截胳膊,不碍事儿的。” 憨叔知道有良有点道行,这葛老魇八成就是个怨气盛点的鬼魂而已,自己有了帮手胆子自然也就壮了许多,整个人顿时也有精神了。 “今晚憨叔同你喝两杯,反正戌时还早呢。”他掀开被子下床,到桌边抄起电话找到了小三,让其带些福云楼的酱猪头肉回来,并告诉他有良来了。 傍晚,憨婶照旧又是那老一套,木须肉、醋溜土豆丝、西红柿炒蛋以及拿手的京酱肉丝,买来的酱猪头肉还热乎着,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气。几个人坐在桌前,憨叔憨婶和小三看上去都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样子,也不太爱说话。 二丫怀里抱着小活师怪婴,媚娘则端做在桌子的一角,目光一直盯在那盘酱猪头肉上,喉咙里“呼噜噜”的直响。 憨叔开了一瓶五粮液,小三默默的给大家斟上了酒。 有良有意打破紧张的气氛,指着二丫怀里的小活师怪婴笑着说:“这是俺俩收养的婴儿,还没起名字呢。” “这孩子长得白胖白胖的,真惹人疼。”憨婶轻触小活师的嫩手,面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她和憨叔一辈子未生育,见到小孩儿觉得格外的亲。 当大家开始碰杯饮酒的时候,媚娘早已经等不及了,拽过一张荷叶饼,熟练的卷起京酱肉丝,还悄悄的在里面塞进了两块肥腻的猪头肉,然后不管不顾的大肆咀嚼起来。 小活师双目扫视了一周,趁人不备伸出小手抓起一块猪鼻子送入口中,听得嘴巴里一阵“喀嚓喀嚓”的乱响,连脆骨都给咬碎了。 “有良,你说这葛老魇换画的目的究竟何在?”三杯酒落肚,憨叔紧张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话也随之多了。 “这两幅画哪个价值更大?”有良问。 “那自然是唐初四大家褚遂良的画作更值钱一些,毕竟已经一千多年了。”憨叔说。 “既然如此,那位葛老魇可能就是奔着《昌瑞山揽胜图》内的雷声征古墓图而来。”有良分析道。 “可古墓之中并无任何古董宝贝呀。”小三忍不住插了一嘴。 “这一点,葛老魇并不知道,就像我们当初一样。”有良说。 “那晚去潮白河农户家,那房子明明存在,可是天亮却只剩下了坟圈子。”憨叔百思仍是不得其解。 “舅舅,咱们怕是被黄皮子一类的脏东西给迷了,说不定就是幻觉。”小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抹了下嘴巴说道。 “难道又是人为制造的一处虚空......”有良想起了老白在丰都鬼城的奈何桥下,为供二丫练功,不也曾经利用噬嗑针设置了一处隐蔽的虚空么。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的猜测之际,院子里蓦地传来了葛老魇阴冷嘶哑的声音:“憨叔,老夫提前来了......” 闻此言,憨叔和小三的筷子“啪嗒”一声惊落在了桌上,两人面色陡然苍白,憨婶不知何时从怀里拽出了一把闪亮的切菜刀,“唰”的站起身来,挡在了丈夫的身前,在关键时刻“巾帼不让须眉”冲在了头里。 “葛老爷,请。”一汉子拉开了房门。 “唗,你叫老夫什么?” “对不起,是葛老魇。”那汉子赶紧更正道。 房门口大咧咧的走进一老者,尖嘴猴腮,双目闪着精光,唯眼角处沾着两块黄色的眼屎。此人身着一袭黑色长袍,上面满是油光光的污渍,好像是很多年都未曾洗过似的。 “老去何堪节物催,放灯中夜忽奔雷。一声大震龙蛇起,蚯蚓虾蟆也出来。”老者打了个哈欠,随口念诵着一首宋代张元干的咏惊蛰诗来。 有良睁开阴眼,仔细的端详着这位葛老魇。 “憨叔,该交出《昌瑞山揽胜图》了吧。”葛老魇嘿嘿冷笑两声。 “你的《水龙斩破局图》呢?”有良面无表情的问道。 “你这瞎子又是何人?”葛老魇阴鸷的目光盯了过来。 有良淡淡一笑道:“俺是憨叔的兄弟,既然是换画,就请拿出来吧。” “哈哈哈......”葛老魇狂笑数声,然后骤然一停,鼻子哼道,“什么画?老夫只是让憨叔看一眼《水龙斩破局图》作为交换的代价,难道你们还贪心觊觎褚遂良那画作不成?” “你,你这是欺诈......”憨叔闻言差点没背过气去。 “喵呜......”媚娘嘴巴咧开,露出尖利的犬牙发出恐唬声。 小活师“咿呀”一声怪叫,抓起一大块猪头肉劈头砸了过去。 葛老魇一张口接住,接着囫囵吞枣的咽了下去,目光盯着小活师白嫩的身子,啧啧嘴吧道:“嗯,福云楼的酱猪头,还蛮有味道的,不过这个小胖丫,可能还更有滋味儿些。” “有良哥,让我把他打发了吧。”二丫见其出言不逊,不由得恼怒起来。 “不忙,别弄脏了憨叔的屋子。”有良微笑道,他的阴眼已经瞧见葛老魇的双眸深处似乎有物藏匿,但一时间还看不清楚。 “赶快交出《昌瑞山揽胜图》,不然休怪老夫大开杀戒了。”葛老魇伸手除去黑色长袍,里面则是一件大红色的内衣长衫,上面绣满了如花瓣般色彩斑斓的虫子,挠首弄姿,形态各异,仿佛鲜活的一般。 “这是什么虫子,好恶心。”二丫想吐。 “恶心?”葛老魇怒道,“你竟敢侮辱老夫的孩儿。”说罢一抖衣衫,胸前一只寸许长短,颜色艳丽的虫子突然从红衫之上蹦了下来,身子凌空弓了几下,便径直朝着二丫弹射了过去。 “啪”的一声,有良手中酒杯半空中倒扣,将其罩在了桌面上。那虫儿被白酒烧得吱吱乱叫,却也钻不出那玻璃酒盅,随即便身子一挺不动了。 葛老魇见状大怒,肩膀一晃,“嗤喇”一声,数百只怪虫同时从大红长衫上面挣脱而出,密密麻麻的朝着大伙儿身上扑来...... 第四十八章 《水龙斩破局图》 憨叔憨婶和小三脸都吓得变了色,浑身战栗发抖。 说是迟,那时快,有良右掌推出,一大团极寒的老阴之气迎面撞上了虫群。听得“噼里啪啦”的一阵声响,那些怪虫瞬间悉数被冻僵,硬邦邦的掉落了一地。 葛老魇一见狂性大发,身子一震,大红长衫变成了万千碎片纷纷飘下,赤裸露出上身。胸前两块胸肌骤然收缩聚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只隆起的巨大莲蓬乳,那上面张开了数百个粗大的汗毛孔,每个里头都有一只蠕动着虫子脑袋,密密麻麻...... “哇......”的一声,憨叔夫妇、小三以及二丫都吐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们都有着“密集恐惧症”。 有良此刻也觉得胃往上翻,不等葛老魇再出什么损招,手掌变指“嗤”的射出一道梦遗指,直奔对方前胸而去。 葛老魇觉得风声抵近,不敢硬接,急忙闪身躲避。 “噗”的一下,真气束穿透了他的肩膀,一股墨绿色的汁水喷溅出来,落在地上“咝咝”的冒起了白烟儿。 葛老魇此刻知道自己绝非这个独臂瞎了一只眼的年轻人对手,于是一拍胸膛,莲蓬乳内的数百只怪虫呼啸着飞出,口中各自喷射出细细的绿色浆汁,铺天盖地如漫天飞雨般的洒落下来。 蓦地,耀眼的五彩光晕闪过,耳边听得“哔哔啵啵”一片静电声响,空气中顿时弥散着难闻的焦糊味道,那些怪虫顷刻间化为了灰烬。危急时刻,二丫出手了,她的魇芒虽然还只有五色,达不到黄老魇的七色光晕,但对付这些怪虫已是绰绰有余。 烟气尚未散尽,有良便一个箭步冲出门去,但那葛老魇及随从早已逃得不见了踪影。 回到屋里,憨叔惊魂未定的问道:“葛老魇跑了?” 有良沉吟片刻,说道:“除恶务尽,否则他们暗中捣鬼将防不胜防。” “那该怎么办?”憨叔也明白这个道理。 “二丫,你留下保护憨叔一家人,小三开车载俺连夜去潮白河,那儿肯定是葛老魇的巢穴。”有良说道。 憨婶用鞋底正在狠命踩着地上僵硬的怪虫,嘴里还在不停的咒骂着。 “憨婶,把这些虫子扫到炉子里统统烧掉。”有良吩咐她。 憨婶恍然大悟,赶紧用掃把将它们连同葛老魇的黑袍以衣服碎片统统扫起倒进了火炉,不多时只听见几声微弱的“吱吱”声响,随即便烧成了灰烬。 有良背起自己的背囊,乘坐着小三的出租车一路直奔顺义潮白河而去。 子时时分,在那片杨树林的边上,清凉的月光照在那一爿孤零零的坟茔,几只老鸹站立在杨树枝头,偶尔发出一两声难听的呱噪。 小三躲在了汽车里,将车窗摇死,按下了门锁。 有良则独自朝着那片荒冢走去,同时睁开阴眼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此刻正值深夜,四下里杳无人迹,清风拂过脖颈处,颇具寒意。 在有良的阴眼中,他看见了朦胧中的三间农舍,屋里亮着微弱的油灯,影影绰绰似有人形在晃动着,空气中飘来一股浓重的腥气。 有良嘴里冷笑一声,上前推门,不料却被一层无形的气墙弹了回来。 果真是一处虚空,他心里寻思着,眼下只有以噬嗑针气硬闯了。 有良运足真气,身子凌空纵起,然后一头扎向气墙,“啵”的一声,已然闯进了一座坟茔墓穴之中...... 这是一座偌大的墓穴,是由三个坟茔打通而成,里面阴腥味儿极浓,亮着一盏小油灯。微弱的灯光下,一口厚重的棺材里坐着惊魂甫定的葛老魇,身旁的汉子正在为其包扎肩上的伤口。 两人蓦地抬起头来,望见那个独臂瞎子竟然就站立在了眼前。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对老夫如此这般的穷追不舍?”葛老魇惊恐的问道。 有良冷笑两声:“葛老魇,你又是个什么虫精,就凭区区这点微末道行,就敢自称为’魇‘?” 葛老魇赶紧摆手告饶:“老夫哪里是’魇‘,连魔都算不上,只是一条可怜的鬲虫罢了,请好汉放过我吧。” “什么’鬲虫‘?”有良头回听说有这种虫子。 “好汉知道’三尸九虫‘吧?老夫就是九虫之一,世人都习惯称’鬲虫‘为魇,那只是坊间抬举赞誉之词,其实愧不敢当。”葛老魇战战兢兢的解释说。 有良在风陵寺时,曾听一渡法师说过道家有“三尸九虫”的说法,不过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却不甚了了。 “你为何想要强取豪夺憨叔的《昌瑞山揽胜图》?”有良盘问道。 “并非老夫想要这幅图,而是准备献给蛊人的。老夫听那个司机小三说,郎世宁的这幅画作内夹带了第三代’样式雷‘雷声征的千年古墓机关图,猜测这是一幅价值连城的藏宝地图,所以才千方百计的想弄到手。” “蛊人?”有良心中暗道,这条老鬲虫果然还有其同党,于是继续刨根究底,“他也是’三尸九虫‘之一么?” “不,不是的。”葛老魇摆摆手。 “那这’蛊人‘到底是谁?”有良厉声逼问。 葛老魇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恐,摇头紧闭着嘴巴不吭气儿。 有良见其死活不说,于是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催动了中阴吸尸大法。 葛老魇还未弄明白对方的意图,猛然间觉得手腕处一股极强大的吸力骤然而至,自己体内的真气如溃坝洪水般的自内关、大陵、神门以及灵道等穴蜂拥而出,不由得大骇。 “好汉住手,老夫说就是了。”葛老魇的精神被彻底摧垮了。 “俺听着呢。”有良暂时松了下劲儿,给其以喘息的机会。 “’蛊人‘的名讳老夫不清楚也不敢问,只知道其住在东城区景山前街4号里面。” “为何不敢问?”有良有些疑惑不解。 “但凡知道其名讳者都得死。”葛老魇心有余悸说着。 “景山前街4号是个什么居民小区?” “居民小区?”葛老魇摇摇头,“不,那是故宫,明清两朝的紫禁城。” “胡说,”有良大声呵斥道,“故宫在天安门里面,现在是博物院,’蛊人‘怎么可能住在那里面呢?” “老夫没有瞎说,以前每当月圆之夜的子时,蛊人就会在乾清宫接见我们,只是因为四川阆中那边出了点事儿,主人近期已经行踪不定了。” 有良想了想又问:“’蛊人‘长的什么模样?” “他每次都不许点灯,就黑灯瞎火的坐在龙椅中,相貌根本看不清楚。嗯,只知道是中等身材,略有发福,讲话慢条斯理的,口气很柔和,从未见其对人发过火。”葛老魇回忆说道。 有良闻言寻思着,这位“蛊人”来头不小啊,竟然夜里把故宫紫禁城当作了自己的家。 “葛老魇,你的那幅《水龙斩破局图》又是怎么一回事儿?”有良接着问道。 “这幅初唐四大家褚遂良的画作是’蛊人‘最珍爱的藏品,一直由老夫代为保管,原本想以此为诱饵钓出憨叔的那幅《昌瑞山揽胜图》,不料事败功亏一篑,其后的事情您都已经知道了。” “那图呢。”有良冷冷问道。 “好汉,”葛老魇叫起冤来,“这幅画乃是’蛊人‘极为看重之物,老夫若是弄没了,则是必死无疑啊。” “俺只是随便瞧一眼。”有良仍旧是冷冰冰的。 葛老魇无奈,只得从棺材里掏出那幅古朴的画轴。 “打开。”有良命道。 解开了扎带,葛老魇将画轴展开在了棺材盖上。 有良看了看,问道:“可知这上面画的都是何人?” “曾经听’蛊人‘说起过,这边上的老道士名叫李淳风,是唐贞观年间的太史令。中间这位锦衣官员乃是唐太宗李世民的第六个儿子,名叫李愔。他身旁背药葫芦的束髻老者名气可就大了,乃是名闻遐迩的药王孙思邈。”葛老魇指着画中人讲解着。 “这个小侏儒呢?”有良望着皇六子李愔脚下之人问道。 “据说是僰族的大洛莫,也就是大巫师。”葛老魇回答说。 有良看了半天,也没瞧明白这幅画的意思究竟是个啥,只是对此图的名称感到有些好奇。 “《水龙斩破局图》......这名字好生奇怪。”他自语道,由此而联想起张道陵的《敦煌梦魇图》来,感到此画似有蹊跷,于是决定留下再说。 “收起画轴。”有良吩咐着。 葛老魇小心翼翼的将画卷好系上扎带,然后准备重新放回棺材里。 “且慢,”有良说道,’葛老魇,这处坟茔虚空是你设置的么?” “老夫哪有这等能耐,是‘蛊人’设置的,作为鬲虫的栖息之地。”葛老魇讪笑着。 “哦,原来如此,”有良点点头,以葛老魇这点小小道行,谅他也无此本事,“看来你这条老鬲虫对鉴赏古字画倒是蛮有研究的嘛。” “那当然,古往今来的历代名家作品,只需看上一眼便能识别出真伪,不然‘蛊人’也不会将《水龙斩破局图》交予老夫保管。”葛老魇吹嘘道。 有良淡淡一笑,说:“俺这里还有幅画,有劳你给鉴定一下。”说罢,伸手从肩后背囊中抽出一画轴,正是那幅《敦煌梦魇图》。 当画轴展开后,葛老魇一望之下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激动的连话都结巴了:“张道陵的真迹......太,太不可思议了,失传了近两千年的天师遗墨竟然重现江湖,重现江湖啊。” 有良在一旁默默的望着他,嘴角边挂着一丝冷笑。 “可惜呀,可惜......”葛老魇连连啧嘴。 “可惜什么?”有良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 “好汉,你若是能将此图献给‘蛊人’,势必能得到他的好感与器重,更何况武功又如此的高强,成为其麾下亲信和红人可以说是指日可待啊。”葛老魇一脸的谄媚像。 有良哈哈一笑:“俺从不攀炎附势,更不稀罕去当什么权贵脚下的狗奴才。葛老魇,你这条鬲虫也就别继续留在尘世间祸害人了,这就送你到一修身养性的好去处如何?” 葛老魇一听脸都吓白了,支支吾吾道:“好汉,你,你是要杀老夫么?” 有良二话不说,右手拽着葛老魇,左手断臂挽住了身旁的汉子,纵身跃起,一头扎进了《敦煌梦魇图》中。 第四十九章 审画 须臾,有良从《敦煌梦魇图》中跃出,默默的将图卷好连同那幅《水龙斩破局图》画轴,一齐收进了背囊里,然后再以噬嗑真气刺破虚空,回到了地面上。 此刻,月冷风清,坟茔地里一片寂寥,荒凉如斯。 公路上,小三躲在车内远远的望见有良回来了,这才放心的打开了车门。 “怎么样?”他迫不及待的问。 “都处理完了。”有良淡淡说道,先把那葛老魇关进张道陵的虚空禁制里,兴许留着以后能派上用处也说不定。 “呵呵,我就知道你有这个本事,什么狐仙黄皮子和虫精根本就不在话下。”小三心里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再也不用担心憨叔一家遭人暗算了。 回到什刹海的四合院已是凌晨时分,憨叔等人都还没睡觉,在客厅里正焦急的坐等有良的消息。 “都解决了,”有良笑笑,“葛老魇再也不会出来危害人了。” “憨婶快去再弄几个好菜来,有良一定是饿坏了。”憨叔高兴的叫道。 “喵呜......”媚娘一听又有吃的了,喉咙里一串咕噜噜低鸣。 此刻,小活师怪婴早已蜷缩在二丫的怀中睡熟,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在憨婶入厨房做菜的当口,有良取出那幅《水龙斩破局图》画轴,平铺在了桌子上。 “憨叔,俺总觉得这幅褚遂良的画作有些蹊跷,但又看不出来,您见多识广,仔细瞧瞧是否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有良问道。 憨叔点点头,回屋里取来放大镜,俯身画上一寸寸的细细揣摩着。 “褚遂良,字登善,杭州钱塘人,工于书法,初学虞世南,而后取法王羲之,与欧阳询、虞世南和薛稷并称初唐四大家。他的传世墨迹《孟法师碑》和《雁塔圣教序》,我都专门研究过,遒丽处似虞,端劲处似欧,骨气深稳,体兼众长,如孤蚕吐丝,妙不可言啊。”憨叔介绍说。 “舅舅,您就别咬文嚼字了,我们都听不懂。”小三在一旁抱怨道。 憨叔一乐:“好好,言归正传。这幅画内,大江之中有道石砌的分水鱼嘴,还有三尊测水位高低的石人,我想这里应该就是都江堰。” “都江堰?那不是青城山么,早都想去那儿旅游呢。”小三接过话头。 “不错,青城山脚下都江堰,这是两千多年前秦国蜀郡太守李冰父子建造,世界上年代最久远的无坝水利工程,自此成都平原成为了水旱从人,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国’。画中江畔上站立有四个人,都是唐代服饰,从其举止上来看,好像是在商议着什么事儿。这边上的老道士仙风道骨,超凡脱俗,不知是何人......” “李淳风。”有良插话道。 憨叔闻言大吃一惊:“唐朝太史令,写《推背图》的李淳风?” “嗯,”有良点点头,指着画中人解释说,“葛老魇讲的,除李淳风外,这个中年人是唐太宗的第六个儿子李愔,还有药王孙思邈和什么僰族的大洛莫,大巫师,喏,就是那个小侏儒。” 憨叔更加的愕然了:“一代易学术数大宗师李淳风、蜀王李愔和药王孙思邈,还有古老的僰人大巫师竟然都齐聚在了这幅画中,看起来可不一般啊。” “有什么不寻常之处么?”有良问。 “嗯,”憨叔沉思片刻,开口说道,“史书记载,李淳风死于唐高宗咸亨元年(公元670年),李愔殁于唐高宗乾封二年(公元667年),孙思邈则于唐永淳元年(公元682年)辞世,而作画的褚遂良在唐显庆三年,也就是公元658年就已经死于流放地爱州,远在今天越南北部的清化省。因此,画作应该是在公元658年之前的某个时段里完成的,也就是说画中之人聚在都江堰的时间要更早一些。” 有良和小三以及二丫都在静静的聆听着,这位憨叔果然是学富五车,对历史人物的生卒时间都能记得如此清楚。 “褚遂良的这幅画作名为《水龙斩破局图》,似乎应该与这条岷江有点关系。”憨叔接着分析说。 二丫突然插话道,“莫非这江中有什么叫‘水龙’的妖怪,所以才要斩死牠。” 有良点点头,他和小三也认为二丫的话很有道理。 “这只是其中的一种解释,斩杀江中水龙因而破局,可是破的什么‘局’呢?既然有堪舆宗师李淳风在场,怕是与风水有关了。”憨叔说。 二丫脸上露出了笑容,心里想自己总算能帮上点忙了。 “不过,还有着另外一种解释,”憨叔沉吟道,“自古以来,风水学说将中国山川地势分为北中南三大干龙,其中对发源于青藏高原一路蜿蜒到东海的中央干龙尤为看重。长江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这条巨大的水龙滋哺和养育了两岸的数以亿计的百姓,而历史上认为岷江便是其正源。后来明代的徐霞客经过实地踏查,发现金沙江才是长江的本源,而岷江只是其中的一条支流。不过这已是后话,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初唐时期,世人认为岷江就是这条水龙的龙首。” “‘水龙斩’的意思难道就是要斩断龙首么?”有良愕然道,“这似乎也说不过去呀。” “是啊,李淳风是古往今来一代易学宗师,绝不可能想要去截杀水龙,令生生不息的中华民族自戕。”憨叔自己也感觉到不可思议。 “李愔是李冰的后人么?”二丫忽地又突发奇想。 “不是,”憨叔摇摇头,说,“虽然李冰的生卒年龄和出生地已不可考,但其身为中原汉人则确凿无疑,而唐高祖李渊则是西凉开国君主李暠的后裔,其母亲为独孤氏,都是鲜卑人。” “原来唐朝是胡人入主中原啊。”二丫大为惊讶。 “这在中国历史上也屡见不鲜,比如较近的元朝和清朝,也都是外族在统治。”憨叔说道。 “会不会是鲜卑族后裔的皇六子李愔想要斩断庇佑汉人水龙脉的龙首,这样中原就可以长久的被鲜卑人统治了。”有良猜测道。 “话虽这么说,但是想要‘斩断’龙首谈何容易?是筑坝拦截还是令岷江断流改道,这在一千多年前的唐代都是不可能做到的。”憨叔摇了摇头。 “是啊,《水龙斩破局图》中所隐含的意思还真不好猜,以后有时间了再慢慢琢磨吧。”有良一只手缓缓的卷起了画轴收进了背囊里。尽管憨叔十分钟意这幅褚遂良的画作,但还不能送给他,万一被“蛊人”察觉到将带来性命之虞,而且也不能说出有关“蛊人”的事情,否则会吓着他们夫妇。 憨婶的饭菜已经做好端上来了,大家昨晚因为葛老魇这一折腾,谁都没有吃好,此刻肚子里咕噜噜的直叫,食指大动。 这时,有良突然想起了什么,悄悄的以阴眼扫视着憨叔和小三的周身,最后终于在憨叔的后脖颈处发现了猫腻,于是上前翻开了他的衣服领子。 “怎么了,有良?”憨叔不解的问。 “原来葛老魇将鬲虫卵悄悄的藏在了你衣领下,所以才能感应到憨叔的位置,进而寻找到这所四合院。”有良右掌心中果然躺着一条刚刚孵化的小鬲虫,色彩斑斓,身体柔嫩,稚气未脱。 “快快烧掉牠!”憨叔脸都吓白了。 有良随手丢进火炉,“吱”的一声响,顷刻间化为了灰烬。 “江湖险恶啊。”憨叔心有余悸的喃喃自语道。 黎明时分,有良和二丫才吃完饭回到了房里歇息。 “有良哥,既然鬲虫感应到了虫卵,那么这幅《水龙斩破局图》会不会也能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二丫心思缜密,不无担心的说道。 一句话提醒了有良,没错,这幅画轴既然是“蛊人”的心爱之物,说不定就能感应到其已经不在潮白河的墓穴之中,然后按图索骥的追寻到憨叔家。 有良赶紧悄悄在地上展开那幅《敦煌梦魇图》,抓起褚遂良的画轴一头扎了进去,将其送入了虚空之中。张天师所下的禁制,谅那“蛊人”功力再高,也无法感应其所在。 接下来的日子里,有良与二丫就在憨叔家的东厢房内安顿下来,一晃个把月过去,马上就快要到谷雨时节了。 憨婶则每天变着花样做菜,说是孕妇营养需要全面均衡云云,二丫的面色也越来越好。那小三就更是殷勤的不得了,不但给有良和二丫每人都置办了两套新衣,连小活师也没落下,特意从王府井三八妇女儿童商店买来了漂亮的童装。 憨叔精神已完全恢复,一得空儿就拽着有良进书房,给他看自己的收藏品,并讲解传授古董鉴赏方面的知识。 这一日,憨婶找到有良,告诉他孕妇这个时候要经常去医院进行身体检查,发现问题也好及时得到治疗。 有良遵言便请小三开车与二丫一道去中国人民解放军301医院,自己私下里先找到了丛院长。 “了去大师!”丛院长见到有良大吃一惊,见左右无人便迫不及待的问道,“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儿?费叔和楚大师他们一个都见不着,甚至连豹哥和小林子也都音讯全无。” 有良想西山之巅的事儿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于是搪塞说:“费叔和楚大师等人都已经去了雪域高原,你听说过蓝月亮谷么?” 丛院长点点头:“曾经听楚大师提过一嘴,我也不好多问。” “这就对了,不知道的就不要多问,”有良端起了架子,故作神秘的说道,“他们现在都已经进入蓝月亮谷虚空中,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出来。” 丛院长闻言点点头,但目光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疑惑,他谨慎的问:“了去大师,你的手臂怎么了?” “俺的胳膊被一恶人斩去了。”有良回答说,心道那鬼婴沈才华怎么也应该算是恶人。 “让我看看,”丛院长撸起有良左臂袖管仔细瞧了瞧,然后摇摇头,惋惜道,“时间耽搁得太久了,断臂再植的最佳时间为事故发生后的6至8小时,随着时间的延长,成功率会大幅的降低。你的断臂已经冰冻冷藏了么?” “俺给扔了。”有良淡淡答道。 第五十章 丛院长 “扔了?”丛院长疑惑的目光望向了有良,口中颇为警惕的问道,“了去大师,你怎么没有同费叔他们一道去蓝月亮谷呢?” 有良微微一笑:“费叔和楚大师体谅俺有点实际困难,因此这次就没让同去。” “困难?”丛院长颇为不解。 “俺老婆怀孕了。” “你有老婆......”丛院长先是一愣,随即尴尬的笑了笑,说,“当然,现在出家人娶妻生子已不少见,社会在发展,时代进步了,宗教界也要与时俱进嘛。” 在丛院长的安排下,医院妇产科最好的大夫为二丫做了全面的孕前检查。 “了去大师,恭喜,是个男孩儿,”丛院长悄悄的告诉有良按照计生规定,B超的检查结果是不能透露胎儿性别的。随即又忧心忡忡的说道,“可是你老婆不知为何动了胎气,记住,她千万不能够再受到任何的刺激,否则母子都会有生命危险。” 有良闻言不由得心中升腾起一股怨气,若不是西山之巅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高手集体围攻二丫,又何至于会动了胎气?如果二丫母子真的有什么不测,自己定会一个个寻仇上门,讨要个说法。 “了去大师,我不知道能否对你说,但事儿又很紧急......”丛院长支支吾吾,欲说又止。 “你说吧,费叔和楚大师临行前交代过,丛院长这里有事儿随时可以找俺。”有良随口胡诌道,反正他们都已经死无对证,自己怎么说也无所谓了。 “是这样的,‘鸡舍计划’目前的进展情况还算基本顺利,可是费叔的血浆已经快用完了,眼下他又不在京城,这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呢?”丛院长显得十分焦急。 有良闻言心中暗道,这“鸡舍计划”自己虽有耳闻,也曾见到费叔的血浆保存在这家医院那栋D字小楼之内,但具体的情况却不甚了了。 “嗯,”有良决定多了解一些,于是咬文嚼字的说道,“至于血浆的问题,俺会尽快与费叔取得联系,在此之前仍按原计划执行。对了,你说‘鸡舍计划’目前还算‘基本顺利’,顺利就是顺利,为何还‘基本’呢?看来还是出了点问题不愿意说,是吧。” 丛院长面色尴尬,支支吾吾的说:“最近发现凡是进过‘玻璃房’的身体普遍迅速发胖,能吃能睡,鼾声响亮,而且从不忌口。据回访统计,最多的体重已经增加了一倍有余,达到三百余斤,但血压、血脂、血糖以及血粘度都还在正常值以内,这点请费叔尽管放心。” 有良心中有些明白了,费叔本身就是猪妖,他的血在那些人体内作怪,导致他们生活习性也改变了,越来越像猪一样。 “原来院里的高干病房始终都住得满满的,现在几乎空了一半还多,这方面的医疗费用支出也大幅的降低了。”丛院长补充说道。 “了去大师,还有一件事儿,需要尽快的告知你。”丛院长说道。 “什么事儿?” “最近首长一直在四处的寻找你和费叔和你。” “找俺?”有良不解。 “首长知道费叔和我的关系走的很近,因此三天两头的打电话来,好像是他的外孙女病了,无处可医,说只有了去大师才能治得好。”丛院长解释说。 “小建......”有良脱口而出。 丛院长疑惑的看着他:“你认识那孩子?” “嗯,”有良点了点头,“几年前在深圳费叔的庄园里,俺给她瞧过病。” “那太好了,我这就给他回电话,说了去大师已经回京了。”丛院长也不等有良首肯,便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首长家。 “首长您好,我是301医院的小丛啊,告诉您一个好消息,了去大师回来啦。对对,千真万确,他现在就坐在我的办公室里。什么?请他听电话,好的,好的,请首长多多保重身体。”丛院长恭恭敬敬的说道,脸上满是谄媚之色,然后把电话话筒双手轻轻的递给了有良。 有良接过听筒,小建是师父黄建国的女儿,自己决不能置之于不顾。 “喂,是了去大师么?”电话里传来首长熟悉的声音,只是音调比以前更加的阴柔,就像是古装电影里太监说话的调门儿。 “是。”有良答道。 “您还记得我们在深圳费叔的庄园里初次见面么?我的外孙女小建......”首长说道这里声音似乎有些呜咽,称呼上使用了敬语。 “她怎么了?”有良关切的问道。 “年初,她母亲带着她去河南洛阳和三门峡一带旅游,回来后就犯病了,要么是昏迷不醒,醒来就一直说胡话,怕是中邪了。白云观的虚风道长认为是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请其做了法事,但却丝毫不见好转。所以她妈妈着急想要找到您,普天下也只有了去大师能救小建了。”首长的话中满是恳求之意。 有良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了一下便点头应允了:“好吧,她在哪儿?” “太好了,我马上派司机到301医院,”首长欣喜的说道,“喂,等等,东东说她要亲自去接您。” 有良撂下电话,先下楼找到二丫,让小三先载她回憨叔家,说自己还有点事儿要办。 半个时辰后,东东急匆匆的赶到了301医院。 有良见其眼睑浮肿,面容憔悴不堪,一见面泪水就扑簌簌的流淌下来。 “了去大师,求您救救小建了。”东东已是泣不成声,若不是医院里人多,她就差点要跪下了。 “你们去了豫西大峡谷?”有良不动声色的问道。 东东闻言一惊,支支吾吾的望着他:“了去大师,您是怎么知道的?” 有良并没有作答,此刻,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心中不禁黯然长叹。师父,尽管你已经粉身碎骨,可是冥冥之中对女儿却仍旧是依依不舍。唉,世间上父女之情竟是如此的难以割断,无论生与死...... 有良乘坐东东驾驶的黑色丰田轿车来到了首长的家,竟然是什刹海前海西街内的一座四合院,距憨叔家只隔了一条街而已。 京城里的高官显贵们都喜欢住传统的四合院,不仅庭院宽敞,院内可植树栽花,饲鸟养鱼,叠石造景,自成一番天地。 首长家的是中四合院,有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以院墙隔为内外院,中间以月亮门相通,方砖墁地青石阶,比起憨叔的院子可排场大多了。 京城里四合院的大门都是位于宅院东南角的“巽”位,风水上为迎取吉气,自古如此。有良跟随着东东入门后绕过影壁墙来到了庭院中,几株海棠树盛开着粉红色的艳丽花朵,空气中隐约闻到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气。 此刻,首长早已经站立在外院月亮门前等候多时了。 望见二人走来,他微微的一笑,心中暗道,自从上次随费叔一同飞抵滇西塔巴林寺时,就已经识破了“了去大师”的真实身份,但自己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有良身怀中阴吸尸大法,虽然功力还赶不上当年能够隔空吸人的黄建国,但假以时日,谁说不会“青出于蓝”呢。 这小子一直都是奇遇连连,在豫西大峡谷中得黄建国半截尸身传法,以后又在哪儿学了鬼门十三针,真是老天眷顾啊。现在其身怀旷世异术,得设法笼络到自己的手下才行,他既然还不知道身份已被看穿,那就暂时还是不要说破的好。 “哎呀,了去大师,您这救星可算是来了。”首长满面含笑,热情至极。 有良见首长竟然在银灰色的中山装里穿着件桃红色的绣花衬衣,令人觉得不伦不类,如同人妖一般。 “咦,您的胳膊......”首长突然间瞥见了有良空荡荡的左手袖管,不由得大感诧异。 “被恶人削去了。”有良淡淡说道。 “什么人如此大胆,简直是无法无天!”首长气愤的为其鸣着不平。 “小建在哪儿?”有良生怕话说多了会被认出自己来,于是想赶紧躲避开首长的视线。 “东东,快带了去大师进屋吧。”首长微微颌首,目送着两人穿过月亮门走入了内院。哼,还有意的躲着我,嘿嘿,不信你一个毛头小子,还能玩得过当年的“红孩儿”? 正房的西屋里,雅致的小叶紫檀雕花床上躺着一个昏迷着的小女孩儿,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檀香味儿。 小建比几年前长大了不少,仍旧是皮肤白皙细嫩,眉清目秀,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了。 有良从未见过黄建国本人,但从其女儿的俏丽容颜上便可推断出他当年必定是一绝世美男子。 有良来到床前,煞有其事的抓起小建的手腕假装摸脉,其实自己根本就不懂。 “嗯,说说你们在豫西大峡谷中都遇到哪些不寻常的事情吧。”有良望着东东说道。 “了去大师真是神人,一眼便看出了病症之所在。”东东简闻言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于是便开始详细的讲述起了事情的原委,而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已经有好几年了,小建始终缠着母亲追问自己的生身父亲到底是谁,现在何处?东东实在拗不过女儿,只得去问父亲黄建国最终的下落,因此才得知他多年前便已葬身在了河南豫西大峡谷中,而且是被C4炸药炸死的,尸首全无。 今年初,趁着学校放寒假时,东东母女便动身前往三门峡,准备到豫西大峡谷黄建国死亡之地去祭奠亡灵,以了结女儿多年的心愿。 第五十一章 父女之情 豫西大峡谷位于豫、秦、晋三省交界处的三门峡市卢氏县官道口镇境内,峡谷呈东西走向,总长30余公里,宽约数十丈,狭长而深邃。春夏秋三季,谷中青山如黛、幽谷叠翠、野花丛生,多年前还无人问津,如今则已经开发成了旅游景点。 由于当下正值冬季,冰雪覆盖着群山,几乎见不到有什么游人。东东母女俩背着行囊,里面装着香烛烧纸之类的祭祀用品,踏着积雪走进了大峡谷。可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白雪皑皑的,天寒地冻,何处才是当年黄建国的葬身之所呢? 进入峡谷数公里后,小建的身体内突然有了种奇特的感觉,心跳开始加速,“妈妈,我觉得这儿好难受......”她揪着胸口喘息着说道。 东东赶紧抱住女儿,在这冰天雪地里若是冻病了,可就麻烦大了。 小建心脏“嘭嘭”的直跳,脑海中仿佛又出现了那个经常在梦中的男人,白净的面孔,高挑的鼻梁,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始终微笑着望着她。 “妈妈,我又看见他了。”小建口中轻声自语道。 “谁,你看见谁了?”东东紧张的问道。 小建没有回答,用力推开了母亲,撒腿就往峡谷深处跑去,东东吓得在后面一个劲儿的紧追着,但是仍跟不上。 “爸爸,是爸爸......”小建喃喃说着,踉跄着最后扑倒在了一片灌木丛下。 那儿恰好就是黄建国当年的葬身之处...... 就在此地,宋地翁和费道长二人那时曾苦苦的守候了三天三夜,一直等到黄建国的半截尸身传完了功,才将其扔进了火堆里,然后背着昏迷的有良一路向东走出了豫西大峡谷。 他们并不知道,黄建国的半截尸身并未完全化为灰烬,只是仅仅燎着了头发和胡须而已,体内经络中残存着的老阴之气很快便压制住了炙热的火焰,然后将其慢慢的湮灭了。 山区里的气候最是多变,当晚暴雨倾盆而至,一小块山坡塌方滑落下来,土堆掩埋住了黄建国的尸身,一代绝世大阴人总算是没有曝尸荒野。当年的豫西大狭谷人烟罕至,这场恶战除了当事者外,再也无人知晓,而这座无名的土丘也于山坡渐渐融为了一体,唯一不同的就是光秃秃的寸草不生。 此刻,小建就站在这个白雪覆盖的荒冢前,也许是冥冥中注定,父亲残存的生物磁场指引着她来到这里。 “小建,别跑了。”东东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 “他在这儿,就在这土堆的下面。”小建口中轻轻的说道。 “谁在那儿?”东东疑惑的问,小建和自己都是第一次来到豫西大峡谷,她不可能一下子便寻找到建国的罹难之地。 “爸爸,是爸爸......”小建俏丽的双眼噙满了泪水。 “好吧,就算是这儿吧。”东东放下了背囊,从中取出香烛烧纸等物,只想着能够尽快的祭祀完毕,了却女儿的心愿后速速离开这里,至于此处是否为黄建国的真实葬身地则无关紧要。 香烛点燃了,一沓沓的黄色烧纸升腾起淡青色的烟霭,东东拉着小建跪在雪地里,口中祈祷着。 黄建国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个男人,即便在京城,也从未见到过如此潇洒漂亮和有气质的青年。东东至今午夜梦回之际,还时常出现他的身影,那是一种永远的痛,或许将伴随着自己的一生一世。 “呜呜......爸爸,你也哭啦......”小建神情恍惚着,眼前的那个男人清晰可辨,竟然也在陪着她默默的流泪。 许久,许久,香烛都燃尽了,小建仍在雪中长跪不起。 “孩子,我们该走了。”东东在身后怅然说道。 “爸爸想要我们带他走......”小建嘴里嗫嚅着。 “你说什么?”东东愕然的望着她。 “爸爸想回江西婺源老家......”小建轻轻的说道。 东东讲述到这里,已是满眼泪水,默默掏出纸巾轻轻的揩拭着。 “后来呢?”有良问。 “我们妇孺两人在冰封的峡谷中又能做什么呢?”东东叹息说道,“我答应小建,等来年解冻春暖花开的时候,再带她来豫西大峡谷,将建国的遗骨迁回婺源。可是回来后她便病倒,连学校都去不了,一旦清醒时就说些胡话。” 原来如此,有良闻言心中也是怅然不已,师父残留的生物磁场竟然如此强烈,那么定然在土堆下仍旧留有遗骸,并非如首长所说的尸骨全无。若是果真这样,自己作为“中阴吸尸大法”的唯一传人,则理应加以援手,而决不能置身事外。 “好了,俺现在开始给小建用针。”有良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布包,用牙齿叼住系带,一只手解开并抽出银针,他准备还是像上一次那样,渐次吸出小建体内所感应到的黄建国气场。 他抓起小建的右手,在其掌后鬼心穴刺入五分,然后请东东照葫画瓢在自己的右手鬼心穴上同样扎上了一根,独臂人做事儿真的是很不容易。 “啪”的一声响,有良以两针轻触想要用“中阴吸尸大法”一点一滴的吸出,这样便不会损伤到孩子的元气。 不料随着白色的静电光弧闪过,自己试探着输入的一丝吸力竟然被瞬间反弹了回来。他只有暗自加大力度再次触碰,“啪”的电芒一闪,又被一股强力推回。直至用上了三成功力,竟然都被一一反弹了回来,不行,如果再继续加大力度就太危险了,稍有偏差很可能就会要了孩子的命。 有良摇摇头,撤下了银针,抱歉的对东东说道:“这次小建体内的气场实在是太强了,俺得琢磨出一个稳妥的方法才行,不然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严重伤害。” 东东闻言亦是十分沮丧,但了去大师是医治女儿的唯一希望,她赶紧说道:“大师,您不必太着急,等想好了办法再治不迟。” 目送着了去大师离开了四合院,首长一招手,吩咐手下的一名勤务员悄悄的尾随其后,务必找到有良在京城的落脚点。 “爹爹,您这是......”东东疑惑不解。 首长微微一笑,问道:“东东,小建今年多大啦。” “十五周岁呀,您怎么连外孙女的年龄都记不住,是不是老年痴呆了?”东东不满意的嘟囔着。 “嗯,在过去,女孩子这么大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寻婆家了。”首长若有所思的说道。 “爹,您说什么么呐?小建才中学二年级......”东东诧异的望着父亲。 首长嘿嘿一笑,转身进屋去了。 这个有良虽然缺胳膊还瞎了一只眼,但他的武功却是独步天下,而且又知道蓝月亮谷的所在,与寒生的关系也不一般。若是能招其入赘,自己便可以堂而皇之的迁居蓝月亮谷虚空,届时不但可以请朱寒生置换自己的睾丸,重新恢复性功能,而且在谷中还能够长生不老,起码也可延长寿数百年都不止。 他坐在写字台前,陷入了沉思之中,下意识的轻轻撸起了衣袖,在其右胳膊上有一个硬币大小的七彩圆晕...... 有良一路低头寻思着,根本料不到身后不远处竟会有人盯梢,就这样走回了憨叔家。 憨叔夫妇得知二丫怀的是个男孩儿,都替有良高兴,厨房里已经做了好些菜,也摆上了酒,非要好好的庆祝一番。 “医生说,二丫前一阵子动了胎气,从今往后要格外的小心。”有良叮嘱道。 “放心,二丫在憨婶手里铁定没事儿,保管几个月后生个大胖小子。”憨婶乐呵呵的说。 一家人喝酒吃菜,其乐融融。媚娘则抱着个大鱼头独自坐在角落里啃,小活师吃高兴了,嘴里“咦呀咿呀”的说个不停。 晚上,回到东厢房,有良讲述了今天为小建治病的事儿。 “那个黄建国也是挺可怜的,对女儿空有一片痴心,可是却阴阳永隔再不能相见。”二丫听罢亦是唏嘘不已。 “俺明日想去一下白云观,请教一下虚风道长。”有良思忖说道。 次日清晨,有良吃过了早饭,便一人搭乘公交车来到了西城区西便门外的白云观。 白云观初建于唐开元二十六年,原名天长观。元初全真派长春真人丘处机奉元太祖成吉思汗诏掌管全国道教,遂更名为长春宫。金正大四年,丘处机仙逝,弟子尹志平取名白云观。 有良在知事道人的带领下,来到了白云观后院的云集山房。此处为全观风水结穴之处,面阔三间,周以围廊,南面有一戒台,是传经受戒之所,景色幽静,当年的白云观主贾尸冥道长就住在这里。 正在打坐的虚风道长见到来客竟然是有良,十分的欣喜,遂吩咐上茶,执手嘘寒问暖。在临潼西山之巅,他见到有良和二丫身负重伤携手而去,一直担心两人的安危。 “你的手臂......还是没有找到汗青?”他关切的问道。 有良苦笑了一下:“汗青和血灵芝都找到了,原来是媚娘拼死藏在了自己的口中,如今二丫的‘尸蜕症’已经治好了。” “那你为何不抓紧医治断臂呢?”虚风望着他空荡荡的左袖问。 “汗青的量太少了,就先给媚娘用了。”有良坦然说道。 虚风闻言心中感叹不已,有良这孩子重情重义,当今世上人欲横流,他能够这样做,实属难得啊。 “道长,俺今天来是有事要请教。” “何事?” 有良详细的讲述了小建的情况。 “嗯,前不久,首长找到了贫道,并且也为孩子做了法事,并由白云观法力最高的两位老道长为其驱邪,但都无功而返。现在照你这么一说,小建的父亲黄建国已经死去这么多年了,残留的生物磁场依然这么强烈,真是出人意料啊。”虚风道长唏嘘不已。 “首长说过当年在豫西大峡谷中,黄建国被手提箱炸弹炸的粉身碎骨,现在看来与实情并不符。道长,一个人功力再高,如果火化成灰以后,还能残留有生物磁场么?”有良问。 “那肯定不会遗留任何的磁场了,所以自古以来,若是想要彻底毁灭一个人,唯有将其烧得干干净净。”虚风语气十分的肯定。 有良沉吟了片刻,最后说道:“黄建国是俺的授业恩师,尽管他生前做了很多的坏事,但毕竟人已经死了。如今他女儿深受困扰,俺想着去一趟豫西大峡谷,挖出师父的遗骸送其回老家婺源安葬,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彻底治愈小建。” 虚风道长点点头:“嗯,因势还应利导,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道长,你了解《推背图》么?”有良突然发问。 第五十二章 释惑 “《推背图》?”虚风闻言吃了一惊,颇感诧异道,“有良,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只是闲来无事,跟二丫两人讲来当故事听的。”有良说。 虚风微微一笑,解释道:“李淳风的这部书晦涩难懂,需要丰富的历史知识和文字功底才能有所领悟,但是由于其预言相当精准,因此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将其列为禁书。传说当年唐太宗也对此书大加赞赏,褒奖了李淳风,导致袁天罡多有妒嫉怨恨。太宗死后,两人更将《推背图》之图、文分家,从此李袁两家终成世仇,以至于四川阆中两人的坟墓都隔山而望,绝不相邻。宋太祖时诏禁《推背图》,但民间多有藏本,尤其吴越地区流行以《推背图》为孩子起名,因此很难查抄得干净。后太祖说,‘不必多禁,正当混之耳’,于是官家大量刊印篡改的伪本流入民间,以混淆视听,确保赵家江山的延续。总之现在街上小摊售卖的《推背图》大都是历代经多次篡改过的,早已面目全非,与当年李淳风的原本相去甚远。” “那么金圣叹批注的那本《推背图》呢?”有良接着问道。 “明末清初,自负其才、肆言无忌的文学批评家金圣叹作序并加以评注的《推背图》,是目前较为流行的版本。但其只有六十幅图谶,而光绪十三年的抄本却有六十七幅图谶,民间各种版本之混乱由此可见一斑。”虚风说。 有良想起了自己与与二丫看的那幅图,于是继续问道:“《推背图》第四十四像里面,画了一个端坐在椅子上的蓄须老者,还有一背着弓箭的人站在他的对面,这里面有什么寓意么?” 虚风想了下,然后说:“‘谶曰:日月丽天,群阴慑服。白灵来朝,双羽四足。’是这幅吧?金圣叹批注,‘此象乃圣人复生,四夷来朝之兆,一大治也。’贫道以为,这第四十四象颇有说道。首先,在这幅图里,‘颂曰:而今中国有圣人,虽非豪杰也周全。四夷重译称天子,否极泰来九国春。’你试想,唐朝之前以及其后的若干朝代,史书中从未有出现过‘中国’的字样,而李淳风却能够在一千多年前便已预测到了现在的国名,可见《推背图》预言的精准性。” “哦,可不是吗,还真的是神了。”有良不由得感叹道。 “这幅图谶,当代不少学者都对其作出了解释,但大都是牵强附会,迎合上意。譬如,说李淳风在一千三百年前就已经预测出来了那位‘圣人’就是邓小平,他作为总设计师引导全面改革开放,令中国在二十世纪末重新崛起,世界各国(四夷)纷纷来华示好。”虚风笑了笑。 “真是这样的么?”有良疑惑的问。 虚风颇为不屑:“这些无良的学者以前还说‘圣人’就是毛主席呢,现在又改口了,将来一定还会再诠释出新的解释,但都是曲意逢迎当时的执政者,他们做这种事儿的时候,脸都不会红一下。” “这幅图像也是蛮有意思的,”虚风接着解释说,“站立之人背负弓箭,‘弓’中加‘一人’,是为‘夷’字,无非字谜而已,倒是不难猜到。端坐蓄须之人应该是指现实的执政者,中国古代男人都要留须,不像现在都刮得光光的,好像受了古代的‘耐刑’一般。四夷指外族,金圣叹批注说‘四夷来朝之兆’,朝,朝拜之意,可是既然外族臣服于中国,但又为何带着武器来朝呢?而且立而不跪,毫无恭敬之意。” “道长的意思是......” “恐怕是一场战争的表象,而中国却端坐在那里,既可说是胸有成竹稳如泰山,更可解释为根本就疏于防范。‘否极泰来九国春’,古时中原称‘九州’,这里的‘九国’或许是暗喻其他所有的外族,也就是‘四夷’,为避诗中重复词而为之。这场战争恐怕很大很惨烈,否则也不会说‘否极泰来’,最后嘛,当然是中国赢了。” 有良想起了自己在憨叔家对《推背图》的胡乱解释,不由得笑了。 “你笑什么?”虚风诧异的问道。 “俺对二丫也解释过了,”有良不好意思的说,“那四句谶语‘日月丽天,群阴摄服。百灵来朝,双羽四足’,太阳和月亮是不能够并行在天上的,这个‘百灵’也不是鸟,而是指各种阴灵鬼怪。牠们现在都在往京城里面集聚,所以叫‘来朝’,而这个‘双羽四足’则是其中最厉害的一只怪兽,那些‘群阴’都被其慑服,这家伙肯定就隐藏在京城里。” 虚风闻言哈哈大笑,转而说道:“你的解释也未必就是错的,京城不但是藏龙卧虎之地,也更是藏污纳垢之所。各种不干净的东西都喜欢往那儿集聚,其中尸妖魔魇肯定不少,甚至包括外国的。” “外国也有这些东西么?” “当然,什么阴灵、吸血鬼之类的,无非是叫法不同罢了。” 有良陷入了沉思,迄今为止,自己还真没见到这些外国的脏东西呢,若有机会,一定与其较量一番。 “‘双羽四足’这个暗喻很是令人费解,多年来学者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大多都是从字面上加以推测,认为是人的名字。”虚风说道。 “人的名字?”有良不解。 “这也归于测字的范畴,姓名中带有‘双羽四足’,当然也许是‘圣人’,也许就是你说的‘怪兽’,呵呵。”虚风笑道。 这以后得留意那些达官显贵的名字了,说不定这“双羽四足”的怪兽就隐藏其中,有良心里琢磨着。 “道长,俺还想再问问你。”有良说。 “什么事儿?” “你听说过有一幅初唐褚遂良的画作,名字叫《水龙斩破局图》的么?” 虚风想了想,然后摇头道:“贫道从未听说过。” “这幅画上有一条大江,李淳风、皇六子蜀王李愔、药王孙思邈,还有一个小侏儒,据说是僰族的大洛莫,他们一同站在江边指手划脚的在商议着啥事儿。对了,那个地方就是青城山下的都江堰。”有良说。 虚风闻言随即警觉了起来。 “你是说,明末西南地区突然消失的那个神秘的僰族么?”虚风问道。 “正是,那个侏儒就是僰人的大巫师。”有良点点头。 “唔,”虚风若有所思,“有良,你见到过这幅画?” 有良“嗯”了一声,他还没想好“蛊人”的事儿是否要讲出来。 虚风沉吟着说道:“一千多年来,江湖上曾流传过有关僰族大洛莫机关的传说。当年大洛莫应约前往四川阆中与唐太史令李淳风会面,自此,他便再也没了音讯,其人不知所踪。大洛莫是西南神秘的僰族大巫师,据说其临行前便已安排好了后事,在僰族的一处神山中设置了机关,若将来僰人遇到危及族群的变故时,便可开启机关以保僰族能够东山再起。这个秘密吸引了历朝历代无数江湖人士耗尽毕生心血来破解,均认为大洛莫的机关内藏有无数奇珍异宝,富可敌国。” “后来呢?”有良大感兴趣。 “终是无人能解开这一千古秘密。”虚风叹息一声。 “这幅《水龙斩破局图》会与大洛莫的秘密有关吗?”有良思索着问。 虚风道长沉思了半晌,然后缓缓说道:“初唐四大家之一的褚遂良据史书记载,其人耿直敢言,因而得罪了高宗和武则天,削官被贬。他的画作中既然出现了这几位人物,那么这事就必然是真实存在的,都江堰距阆中也并不太远,大洛莫完全可能同他们来过这里。江湖上都知道他当年到阆中是受李淳风之邀,如今画中出现了药王孙思邈和蜀王李愔,此事便大有蹊跷。” “什么蹊跷?”有良回想着那幅画,不解的问。 “大洛莫的失踪必定与这几个人有关,李淳风自不必说,是其邀请的大洛莫,因此脱不了干系。药王孙思邈是民间百姓爱戴的著名郎中,应该不会做什么有违良心之事。这个蜀王李愔倒是很值得怀疑,据说他犯了事儿被贬为庶人流放巴州,不久后改封涪陵王,死于流放地,陪葬昭陵,‘蜀王’则是后来追赠的名号。” “你是说他们合谋杀死了大洛莫么?”有良也感觉到了这里面隐藏着什么阴谋。 “大洛莫既然临行前交代了后事,他必是知道此行凶多吉少,后来果然一去不复返。” “那他干嘛还要去呢?”有良感到迷惑不解。 “若是能知道此原由,大洛莫机关的秘密兴许就可以解开了。”虚风沉思着说道。 “这幅画作的名字也很奇怪,为什么叫《水龙斩破局图》呢?”有良又提出了疑问。 “先秦时期,古蜀王鳖灵就曾开凿了玉垒山,使得岷江顺流而下。后秦国吞并了古蜀国,时任蜀郡太守李冰父子在原基础上修建了都江堰,彻底的解决了岷江水患。若是称岷江为‘水龙’,斩,为截为断,之后而破局,可破的是什么局呢?贫道不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有一代堪舆宗师李淳风在,那就是必定与大的风水迷局有关。”虚风答道。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外面执事道人来报,说有一个自称“客家嬷嬷”的人求见虚风道长。 第五十三章 母女重逢 “客家嬷嬷?”虚风道长吃了一惊,赶紧说道,“快请。”自己曾在缅甸福寿宫与其见过面,一晃都好多年过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长袖对襟短上衣扎红色围腰,下着单式片裙脚打绑腿黑布鞋,银发披肩满脸皱纹的小老太婆风尘仆仆的冲进门来。她一眼瞥见了有良,顿时大喜过望,忙不迭的一把揪住有良:“老妪的女儿可在你那儿?” 有良笑了:“在呀,小活师长大了,淘气的很呢。” “快带老妪去找她。”客家嬷嬷终于长舒一口气,她是个急性子,巴不得即刻便与女儿相见。 “客家嬷嬷,贫道有礼了。”虚风起身施礼。 “虚风道长,老妪这次来京城就是为了寻找有良,打听女儿的下落。”客家嬷嬷此刻心情极好,脸上挂满了笑容。 西风之巅的那场混战之中,小活师躲在草丛中以及后来偷偷爬进有良的背囊,身为“五行追踪客”的虚风道长始终置身事外旁观,全都瞧在了眼里,只是始终不曾道破。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个小家伙竟然就是客家嬷嬷的孩子,世事之奇,真乃无所不有。 “哦,客家嬷嬷母女劫后重逢,真乃可喜可贺呀。”虚风道长呵呵笑道。 “道长,老妪思女心切,就不多叨扰了,日后自当登门拜访,多谢。”客家嬷嬷说罢,便心急火燎的拽着有良就要走。 有良无奈只得对虚风歉意的一笑:“道长,俺就先带嬷嬷回去了。” “你如今在京城何处安身?”虚风问。 “什刹海憨叔的家中暂住。”有良并没有隐瞒,如实的告诉了他。 “有良,”虚风最后叮嘱说,“首长这人不可信赖,你自己凡事儿要多留个心眼儿。” “知道了,道长。”有良应道。 “嬷嬷,那么后会有期了。”虚风道长转身向客家嬷嬷拱拱手,以江湖礼仪送客。 有良同客家嬷嬷两人乘坐着虚风道长安排的观中车辆,一路直接送到了憨叔家的四合院大门口。 进得屋来,当嬷嬷见到白白胖胖小活师怪婴的一刹那,欣喜慈爱的泪水瞬间喷涌而出,她紧紧的抱住女儿,无声的抽泣起来。 去年在蓝月亮谷刚刚分娩生下小活师,老祖与其争夺想要除掉这个孽种,嬷嬷当时失手滑落了婴儿,不料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至今都是一种难以忘却的痛。每当午夜梦回之际,她都会猛然惊醒,再也无法安睡。自己与丈夫李地水生活了几十年都没有子嗣,如今老来得女,即便再是那个明朝老太监的孽种,无论其是否残疾亦或怪胎,她也全然不在乎了,发誓要把余生的所有爱都给了这孩子。 唉,人世间母女的这种斩不断血肉之情,又有谁能够真正的理解呢...... 二丫见状也是热泪盈眶,手掌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一种又甜又酸楚的滋味儿涌上心头。 许久,客家嬷嬷抬起脸来,对有良幽幽说道:“上次你救了老妪,这次又舍命保全了女儿,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有良赶紧摆了摆手,憨厚的一笑:“嬷嬷,小活师还没有名字呢。” “是啊,嬷嬷赶紧给孩子起个好听的名字吧。”二丫在一旁也如是说。 客家嬷嬷慈爱的目光柔和的瞅着女儿,那小活师与嬷嬷本就是血肉相通,此刻竟然也泪水盈盈,脑袋使劲儿的往妈妈怀里拱,嘴里“咿呀咿呀”的也不知说些啥。 “唉,可惜老妪不曾有奶水,看来只能买些奶粉来冲泡了。”客家嬷嬷叹息道。 “不用,”二丫咯咯的笑了起来,说,“小活师就爱吃猪头肉。” 客家嬷嬷闻言一愣,似乎有所不信的轻轻扒开女儿嘴巴,那口腔内果真生有两排尖利的小白牙。原本刚出生时就已经退化了的双目现在竟然又黑又大,额头上的那只立眼则变成了一道细细的褶皱,如今看上去已与正常婴儿无异。嬷嬷心中一时间暖意涟涟,不由自主的在她那粉嫩的小脸蛋上亲了几口。 此刻,憨叔憨婶听闻小活师的母亲来了,赶紧跑过来打声招呼。结果见面之后都大跌眼镜,想不到竟会是个满头银发的小老太婆。 相互寒暄之后,憨叔吩咐老婆去准备饭菜,自己则去胡同口小店里买了些福云楼的酱猪头肉,家里来了远方客人,据说还是台湾的,自己总得好好招待一番才不失面子。 “你的手臂......”客家嬷嬷看见了有良空荡荡的左袖管。 “嬷嬷,那瓶汗青俺给媚娘用了。”有良答道。 “喵呜......”蹲在地上的媚娘晃动着新生的前爪,感激的望着有良。 客家嬷嬷一下子都明白了,于是说道:“有良,别担心,老妪再去弄一具汗尸,反正京城里胖子多的是,不过制作汗青须费些时日。” “多谢嬷嬷,反正一只手已经习惯了,多等个几年也没关系。”有良感激道,自己的手终于有救了。 客家嬷嬷温柔的目光瞅着女儿,口中说道:“她名字还是就叫‘活师’吧,李地水那老东西与她毫无关系,钢铁这老太监虽然是具六百年前的行尸,但毕竟还是有血缘关系。这孩子天赋异禀,老妪再传授其祝由神功,将来就无人敢欺负她了,况且‘活师’这名字在江湖上既响亮又大气,也蛮好听的。” 有良与二丫面面相觑,心道客家嬷嬷果真与常人不同,行事率意洒脱,不拘一格,实乃江湖中人本色。 “有良,”客家嬷嬷歇了口气,问道,“在蓝月亮谷中,老妪刚刚分娩完神情恍惚,当时小活师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有良微笑着答道:“俺在火车上遇到一位看风水的老阿婆,名叫舂衣仙,她说但凡婴儿出生的一刹那,便是由阴间转投到了阳世。此刻虽然接触到了空气和光线,但只要未洗去羊水,也未曾吃过母乳便仍是‘中阳之身’。而在中阳身的状态下可以穿越阴阳两界,亦能见常人所不能见之物,与‘中阴身’的道理相同,只不过是相反的。小活师当时在众人的争夺中滑落下来,正巧掉在了那幅《敦煌夜魇图》上,所以就顺利的进入了虚空而无人发现。后来俺携画轴离开了蓝月亮谷,却不晓得竟然将小活师也一同的带走了。” “原来如此。”客家嬷嬷长叹一声,自己也进去过《敦煌梦魇图》,知道当今世上也唯有良能够进出,女儿待在那里面是最安全的。可是她并不知道,在火车上,舂衣仙的“桃花斩”也曾差点要了小活师的命,亏得那里是张天师所设置的虚空,任何法力都会被禁制住,因而才得以无恙。 “有良,前不久曾有人易容冒充你入谷盗走了鬼壶。”客家嬷嬷告诉他。 有良闻言大吃了一惊,忙问:“是什么人干的?” 客家嬷嬷微微一笑:“你猜会是谁?” 有良想了想,仍是没有丝毫头绪,于是摇了摇头。 “是邢书记。”嬷嬷说。 有良不仅愕然,邢书记,这怎么可能呢? “邢书记与可儿两人偷偷溜出了蓝月亮谷,然后到处游山玩水。后来在川南一个叫做僰王山的地方遇到高手,将可儿扣为了人质,逼迫邢书记返回谷中盗鬼壶。兰儿误以为来人是你,所以就将鬼壶交给了他。吴楚山人发觉事有蹊跷,便同老妪两人一道追了上去,不料那邢书记的轻功竟然极为了得,我俩死活都追不上。”客家嬷嬷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苦笑不已。 “难道寒生不在谷中么?”有良问,只要使出了“癔症神功”,世上无人能够比他快。 “寒生和老祖夫妇一同送小才华和墨墨去香港读书了,当时都没在谷中,所以才让邢书记侥幸得手。” “那么后来呢?” “老妪一直跟着追到了僰王山,原来是山中的隐士们想要用鬼壶来破解僰族大洛莫机关的秘密。” “僰族大洛莫!”有良不禁脱口而出。 “怎么,你也知道这个大洛莫?”客家嬷嬷惊讶道。 “嗯,有听说过,”有良应了声,随即接着问道,“后来机关破解了么?” “没有。”客家嬷嬷摇摇头,遂将在僰王山飞雾洞内所发生的事情大致叙述了一遍。 “邢书记和可儿坠落深涧里了......”有良听了吃惊不小。 “那他们死了么?”二丫关切的问。 “还不清楚,宋老拐要坚持留下寻找他俩,老妪就先来了京城。” “这么说,鬼壶依然还在那飞雾洞的石壁之中了。”有良沉吟着。 客家嬷嬷点了点头,叹息说道:“应该还在,那儿都是一些细小的石灰岩溶洞,人是根本钻不进去的。而且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多深多长,与地下暗河是否相通,因此恐怕是很难再将它弄出来了。” 又是与大洛莫有关!褚遂良的画中是四个人,葛老魇说那个小侏儒就是僰族的大洛莫,如按虚风道长对《水龙斩破局图》的解释,可能是李淳风布下的一个千年风水迷局。这与僰王山大洛莫的机关究竟有何种联系呢?千百年来,江湖人士都在梦寐以求的设法破解这个秘密,发掘出那些“富可敌国”的宝藏。客家嬷嬷刚刚从僰王山回来,证实了迄今仍有高人隐士常年隐居在那山中,连远在云南的僧道高手们都搅进来了,甚至还动用了鬼壶来破解机关,结果导致其遗失在了溶洞里。 有良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到,葛老魇背后那个神秘的“蛊人”与此事有着重大的关联。 第五十四章 子夜恭王府 傍晚时分,首长坐在四合院前院的客厅里品茗,这是托人弄来的特级明前龙井茶,芽叶细嫩,色翠香幽,味醇形美,入口齿颊留香。唉,当年杭州的地方官员无不争抢着送好茶过来,可如今离职闲赋在家,立马门庭冷落,真是世态炎凉啊。 “首长,了去大师的京城落脚点找到了,原来也在什刹海,离这儿不远就隔着一条街区。经向居委会治保主任了解,那家户主是个民间古玩收藏家,人称“憨叔”,只有夫妻二人住着一套小四合院。不过据说最近家里来了客人,是一对青年男女,那男的应该就是了去大师了。”派出去跟踪有良的勤务员回来了,汇报说道。 “还有个年轻女人?”首长骤起了眉头,记得在滇西塔巴林寺的时候,有良确实有个女友名叫二丫,后来得了一种“怪病”昏迷不醒,有良背着她去了蓝月亮谷,难道会是她么? “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以及与了去大师的关系,你马上去弄清楚,注意不能打草惊蛇。”首长吩咐道。 大约晚上八点钟左后,勤务员回来了,情况也都基本搞清了。 居委会的杨主任亲自去了趟憨叔家,因为自从六四以后,京城里对外来的暂住人口管理极严,要求户主当天就要到居委会登记。憨叔说是其远房亲戚,男的名叫有良,女的叫李二丫,两人是未婚夫妻。 “首长,还有一个情况。”勤务员谨慎的说道。 “说。” “那个李二丫已经怀孕了。” “什么!”首长闻言下意识的一拍桌子,茶水溢出杯口洒了出来。 “没错,据说再有几个月就要生了。”勤务员吓了一跳,诚恐诚惶的回答道。 首长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二丫怀孕了,有良要是有了孩子,这事儿可就有点难办了,首长沉思了片刻,然后抓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号码。 “主人,是我。”他对着话筒恭恭敬敬的说道。 “嗯。” “有急事想要见您。” “亥子交更,老地方。”听筒内“咔嗒”一声挂断了,出现了忙音。 “是。”首长轻轻的撂下了话筒,看了看手表,然后站起身来,换上了一套蓝色中山装,独自悄悄的走出门去。 京城恭王府,位于西城区柳荫街甲14号,是清代规模最大的一座王府。曾先后作为和珅以及乾隆第十七子庆僖亲王永璘的宅邸,咸丰元年恭亲王奕欣成为了宅子的主人,恭王府的名称也因此得来,这里是中国目前唯一一座对外开放的清代王府。 是夜,首长绕道恭王府的后花园院墙下,见左右无人,便纵身跃过了院墙,落在一片盛开的紫丁香花丛中,空气中弥散着沁人肺腑的浓郁香气。 “月牙河绕宅如龙蟠,西山远望如虎踞。”京城里共有两条龙脉,一曰“土龙”,即故宫紫禁城的龙脉;另一条“水龙”,为后海至北海一线,而恭王府正好位于水龙之上,府邸内也是处处见水,端的是风水绝佳之处。建国后,十大元帅以及郭沫若等人均在恭王府附近居住,据说在此地生活的长寿老人特别多,堪为京城一景。 恭王府一般到下午四点半就闭馆了,夜里几乎没有人,所以主人选择在这里见面,既安全且又无人打扰。 月色朦胧,风清气爽,京城的春天是一年之中最宜人的季节。 首长瞥了眼手表,距亥子交更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恭王府后花园内古木参天,奇石林立,亭台楼榭,曲径通幽,“烟笼寒水月笼沙”,令人联想到这座老宅过去曾发生过的那些如烟往事。 花园东边的大戏楼前,缠枝藤萝紫花盛开,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幽香。那戏台高约一米,上面置一张案桌和两把太师椅,彩绣红布幔帐,棚顶吊下二十盏宫灯,上方高悬着金字黑匾,上书“赏心乐事”四个篆字。整个建筑高大恢弘,气势不凡。 首长站在戏台下,默默的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夜里十一点,正值亥子交更。 “你来了?”蓦地,戏台上传来冷冰冰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首长望过去,隐约看见案桌后面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人,由于黑灯瞎火的,月光又照不进封闭的戏院内,因此台上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 “是,主人。”首长紧忙应道。 “找老夫何事?” “主人可听闻江湖上有一种奇门阴绝的武功,名为‘中阴吸尸大法’。” “嗯,东晋郭璞的‘中阴吸尸大法’么?据说早已失传了。” “主人真是见多识广,这正是郭璞的独门绝学,现在普天下只有一人会此旷世武功,此人名叫有良,多年前曾经是我的随从,今天还到过在下的家中。”首长说道。 “哦,你打算怎样?” “在下网罗天下英才,自然是要为主人所用。”首长赶紧解释说。 “嗯,很好,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可是有一点较为棘手......”首长欲言又止。 “说,别吞吞吐吐的。” “有良的授业恩师名叫黄建国,原本是我的女婿,已经去世多年。如今外孙女都已经十五岁了,长得如花似玉,若是能够撮合她和有良结合,那么变成了自家人,肯定就会与在下一道忠心耿耿的为主人效力。不过此人现在有一个怀孕的未婚妻是个障碍,在下嘛,又不方便出手,因此想请主人暗中将其除去。”首长恳求说道。 “呵呵,好歹毒的算计,不过老夫喜欢。好吧,这事儿准了。” “多谢主人成全。”首长松了口气。 “你归顺老夫麾下多久啦?” “还不到一年。”首长低头答道。 “好好干,老夫不会亏待你的。” “在下虽然加入时间不长,但唯主人马首是瞻,必定忠心不二。”首长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哈哈......”随着一阵桀桀笑声,太师椅上的模糊人影转瞬即逝,竟如同鬼魅一般。 首长掏出手帕揩去额头上冷汗,转身沿原路返回家中,直到坐在沙发上喝了口凉茶,心境才慢慢的平和下来。 回想起这些年,从一个呼风唤雨的政坛风云人物,到“落毛凤凰不如鸡”的寒酸地步,真是一朝君子一朝臣,如果不小心跟错人站错了队,最终便是这种凄凉的结局。一般人自认倒霉也就算了,可“红孩儿”是什么人?绝不甘心就此默默无闻,最后骨灰往八宝山一丢就完事儿了。 去年从塔巴林寺回来以后,便已经认识到仅凭自己的力量绝难东山再起,连费叔和楚大师都不把自己当人看,所以必须重新寻找靠山。上层官场之中早已经利益瓜分完毕,脚插不进去了,唯有从江湖上想办法。 然而机缘不期而至,那一天,公安部刑侦局的张局长突然登门造访,当时的情形至今还历历在目。 此人多年前曾是自己的下属,后将其安插进了公安部,自从官场失意退下来以后,“树倒猢狲散”,与其也甚少来往了。 “首长,您是否愿意东山再起?”张局长开门见山的问道,仿佛傍上了大款似的,口气挺大。 “如何东山再起?”首长心中对其举止作派有些不屑。 “‘主人’很看重首长的才华,想要您为他出来工作。”张局长说。 “主人?”首长心中暗道,这不是江湖中人的说法么,于是开口问,“此人是谁?” “首长,请原谅,我不能透露。”张局长闭口不谈,后来才晓得其实他本人也不知道。 当天夜里亥子交更,两人来到了恭王府后花园大戏楼,终于见到了“主人”,不过仍是与今晚一样,朦朦胧胧,根本瞧不清其真实面目。 主人并没有多说话,只露了一手“七彩魇芒”,便立刻慑服了首长,从而下决心投靠他。 因为首长明白,这是一只隐匿于京城难得一见的旷世大魇。 第三天清晨,有良携着背囊来到了首长家,他已决定要亲自带东东母女前往豫西大峡谷。 “哎呀,了去大师,东东数月来心力憔悴,结果于昨日一病不起,我留在家中照顾她。这次豫西大峡谷之行,想请您带着小建两人前去可好?”首长一面表示歉意,同时从抽屉里拿出五万块钱递给有良。 “这是......” “你们不仅要去三门峡,而且还要前往江西婺源,一路上车马劳顿,不带足路费怎么行呢?况且小建自幼娇生惯养,住宿吃东西都很挑剔,请了去大师一定要照顾好她。”首长诚恳说道,眼圈儿已然发红。 有良收下了钱,自己手头正拮据,没什么好客气的。 房间内,小建自昨日便已经清醒了,但仍旧是不时的说着胡话。此刻见到有良,游移的目光中似乎一惊,随即心中一热,竟自落下泪来。她自己并不知道,那是体内残存的黄建国磁场遇见了“中阴吸尸大法”的传人,自然而然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小建,了去大师亲自带你去豫西大峡谷可好?”首长在一旁慈爱抚摸着她的头,同时柔和的问道。 小建点了点头,此刻她与有良气场相通,心中倍感亲切,于是直接拉住有良的手,显得随便而自然。 首长心头一喜,心中寻思着,若照这样发展下去,两人的关系应该不成问题,现在关键的是,主人要尽快的处理掉那个怀孕的二丫,彻底清除绊脚石。 “了去大师,多谢你再次的挽救小建,从今往后,你就把这里当作你自己的家好了,无论遇到什么为难处,尽管来找我便是。”首长的言语亲切至极,让人心中热乎乎的。 有良寻思着,其实看起来首长这个人好像也并不是太坏,倒挺有人情味儿的,况且以前,对自己还是蛮照顾的。 “那俺就带小建走了。”有良说道。 “等等,”首长喊来勤务员,吩咐立刻去包一辆车前去河南三门峡,其实这是他已事先安排好的,无非在有良面前做做样子而已。 时间不长,一辆日产面包车便已经来到,司机是一位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自称老齐。 首长送到大门口,与小建恋恋不舍的道别,然后目送着车子渐渐的远去。 首长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在深圳大鹏湾费叔的“白宫”庄园,小建第一眼见到有良,那眼神儿就有点不对劲儿,当时自己也颇觉诧异。今天两人竟然牵起了手,此刻,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了,那就是两人体内都有着一脉相承的气息,也就是黄建国的生物磁场。 这次东东的突然“病倒”也是自己安排的,目的是要让有良和小建有两人独处的机会,感情是需要时间来培养的。一个是青春年少,一个是情窦初开,不信两人就擦碰不出爱的火花。 首长寻思着,一只手还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裤裆。 第五十五章 重返豫西大峡谷 清晨,豫西大峡谷中弥漫着白色的雾霭,山峦时隐时现如同仙境一般,谷中偶尔传来布谷鸟的清脆叫声,随风飘来淡淡的青草气息和野花的清香。 有良背着小建走入谷中,身后跟着几名雇来的当地农民,手里拿着锄头和铁锨,既然口袋里有钱了,掘土的力气活儿便可找人来干,反正自己只有一只手啥也做不了。司机老齐则留在谷口的面包车上睡着了,自京城一路驶来三门峡,一千多公里整整跑了两天,实在是累坏了。 途中,小建再次昏迷了过去,一直到豫西大峡谷口仍未苏醒,有良只好将其背在了身后,好在自己曾经来过这里,还记得当年那场血腥厮杀的地点——贞女潭。 多少年过去了,峡谷内已经修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石子小路,还有一些凉亭、石凳等简陋的旅游设施,不过游人却寥寥无几,仍然显得十分的荒凉。 有良尽量回忆着峡谷内的景致,同时询问那几个本地农民。 “贞女潭?当然知道了......”其中一人呵呵笑道,“当年刘秀被王莽追赶到谷中,人困马乏,口干舌燥,于是下马俯身饮水。不料潭水突然间低落下去,又俯身欲饮,潭水再次低落,因而始终喝不着。当地一位叫泉鸠的姑娘见其饮不到潭水,于是便双手掬起水来喂他喝,结果两人一见钟情,遂在潭边海誓山盟,相约白头到老。可是那刘秀东去之后却一直没有回来,泉鸠姑娘痴痴的守在潭边苦苦等待了一世,因此这水潭后来便叫做‘贞女潭’了。” “那泉鸠姑娘太傻了,为何不去满天下的寻找心上人呢?”小建伏在有良背上幽幽说道,原来她已经醒了。 那农民嘿嘿一笑:“人家刘秀回头当上了东汉皇帝,哪还能记得当初豫西峡谷里喂水他喝的那个不起眼儿的村姑呢。” “那就去杀了这个负心汉!”小建恶狠狠的说。 有良闻言吓了一跳,于是弯下腰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口中说道:“小建,这儿离‘贞女潭’应该是不太远了,现在试试能否感应到你父亲黄建国的生物磁场。” 小建屏息静气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好吧,我们继续往前走。”有良大踏步的前行,小建追上两步再次牵上了他的手。 “了去大师,你真的是和尚吗?”小建扬起小脸好奇的问道。 “曾经是的......”有良说着,心中回想起了佛崖寺,自打那天夜里突然离寺出走,跟随着师父柳十三闯荡江湖以来,还一直都不曾还俗。如今与二丫虽未成亲但已有了孩子,按照佛门禁律已然犯了淫戒,唉,若是一渡法师和未渡住持泉下有知,还不气歪了鼻子。 “你的眼睛和胳膊是怎么弄残的?”小建接着问。 “唉,说来话长......”有良苦笑道。 “讲给我听嘛。”小建撅起了小嘴儿,使劲儿的甩着有良的右手,撒娇的说着,似乎对有良的身世很感兴趣。 “等以后有时间再说吧。”有良搪塞着继续向前走。 就在这时,小建突然间心跳开始加速,神智也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但见她一下挣脱了有良的手,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口中喃喃说着:“是爸爸......” 前面不远处,一汪清澈碧绿的潭水静静的躺在山坡下,里面可见有小鱼在游动,有良认出了,这就是当年的“贞女潭”。 潭水周边生长着一片无名的野花,谷中青草萋萋,绿意盎然。 山坡底下有一土丘,竟然寸草不生,而且上面还结了一层白色的薄霜,与周围景致显得格格不入。 小建走到那荒丘前,“噗通”一声双膝跪倒,“爸爸,小建来了......”她口中低声呜咽着说道。 有良此刻也感应到了那下面残存的老阴之气,心中冉冉升起一股莫名的激动。没错,这就是黄建国的坟冢,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岁月依旧没有完全消融其“阴人”的生物磁场,残留的阴气竟然令土丘生霜,连野草都无法生长。 有良从背囊中取出香烛点燃插在地上,然后屈膝恭恭敬敬的跪拜,这是他第一次向传授自己“中阴吸尸大法”的授业恩师叩头。 “可以掘土了。”他默默的说道。 几个农民面面相觑,都感觉这事儿挺诡异的,不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况且每人能得到五百元的工钱,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其他的又与己何干? 荒丘一点点的被挖开,土壤中散发着一丝丝的凉气,虽然太阳已经升起,但人们仍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凉意。 一个时辰过去,当那座土丘全部被挖开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具无手无腿只剩上半身的男性裸尸,一丝不挂的暴露在了阳光下,皮肤白皙细腻,五官英俊异常,胯下的两只蛋蛋硕大无比,除了头发烧焦以外,竟然丝毫未见腐烂,甚至连尸斑都没有。 有良怔怔的望着黄建国的残尸,心中满是诧异,记得当年与虚风道长在京城王府井大街上,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一个白发苍苍,满脸褶皱戴着墨镜的瞎眼老乞丐,脖颈四周虬结凸起,长满了紫色的肉疙瘩,贴着一圈脏兮兮的红膏药。可眼下的黄建国尸体,面容竟是如此的清秀俊朗,仿佛安详的睡着了一般,可以说,自己平生还从未见到过这般奇绝的美男子。 有良并不知道,当年黄建国被七百年前密宗黑帽系第二世法王噶玛拔希的“退魔咒”所困,身体外貌才因此扭曲变形。后来米囊婆婆(客家嬷嬷)以祝由神功为其除咒,但由于鳌老中途打岔而功亏一篑。这“退魔咒”一旦被施咒之人死亡则自动解除,因此黄建国便恢复了原貌。 小建痴痴地盯着黄建国的脸,热泪如泉涌,口中喃喃嗫嚅着:“爸爸,你和梦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身后的那几个农民在窃窃私语,目光则死死的盯在了那半截尸身的蛋蛋上。 “哇,好大呀,个头大过我的两三倍都不止。”一人不无惊叹的低声说道。 “这人活着的时候肯定不得了,天晓得搞多少女人啊。”身后另一人淫邪的啧啧赞道。 他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着,脸上均流露出一种羡慕与自感惭愧的异样表情。 “来,你们赶紧将尸体装进布袋里。”有良吩咐他们。 几个农民吓得后退几步,胆怯的说道:“老板,这可是人尸啊,看样子像是刚死不久,人命关天,我们可不敢随便乱动。” 有良耐心解释着:“他是这位女孩的父亲,已经死了好些年,只是因为生前练过一种奇特的武功,所以尸身保持不腐。” “不行,我们还是赶紧报警吧,这种事儿弄不好可是要吃官司坐牢的。”农民们面带惧色,无人敢上前。 “还是让我来吧。”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话音。 有良转身望去,原来竟然是司机老齐。 老齐不是在汽车上睡觉的么,怎么也进谷中来了?有良也不及多想,从背囊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白布口袋递给了他,让其张开袋口,然后自己伸出右手去抓黄建国的半截尸身。 当有良的手指触碰到尸体的一瞬间,感觉入手寒气逼人,尽管他并未运气,但中阴吸尸大法却自行开启了,蓦地,一股寒流沿着手掌心劳宫(鬼路穴)闯入了右臂的手厥阴心包经。 当年传功的时候,有良也曾被动的汲取了黄建国大部分老阴之气。只是由于那时候还不会武功,丹田之中空荡荡的并无一丝真气,因此吐纳过程是渐进式的、平和的,不然奇经八脉根本就承受不住蜂拥而来浓郁的老阴之气。而如今则不同了,有良本身不但已经拥有“中阴吸尸大法”,而且还融合了药王孙思邈的“噬嗑针”,可以说是海纳百川,兼收并蓄,多多益善了。 黄建国的半截尸身在土丘下埋了多年,残存的老阴之气所剩有限,基本上都是其体内的本元,不过是分把多钟的时间,残存的所有真气便一股脑儿的吸进了有良的体内。 “太极阴晕......”他的脑海中突然感应到,便随即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老齐诧异的问道,心中寻思着这位了去大师怎么了,光是一只手揪着尸体站在那儿发愣。 “哦,没什么。”有良缓过神儿来,抓起那半截身子塞进了白布殓尸袋中,老齐则麻利的扎紧袋口扛在了肩上。 “我们走吧。”有良招呼大家动身按原路返回。 小建痴痴呆呆的站立在那儿,双眸目光散乱,嘴里又开始说起胡话来了:“南,南山......清风岭上豁双眸......蟠踞徽饶三,三百里,平分吴楚两源头,头,谁识本来真面目......” “小建,你怎么了?”有良摇晃着她的肩膀,但是却无甚反应,无奈之下只好蹲下身子将其背起来,迈开大步出谷。 来到谷外面包车前,老齐开门将鼓鼓囊囊的殓尸袋塞进了后座,有良则分发工钱给那些农民。他们每人拿到了五百元,俱自欢天喜地,又可以打酒卖肉和赌博了。 “老齐,我们一路赶往江西婺源吧。”有良吩咐说。 “好嘞。”老齐乐呵呵的发动了他那辆日产面包车。 几位农民望着公路上绝尘而去的汽车,大家商量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一起前去官道口镇的派出所报警。 “什么?半截男尸?”派出所的民警疑惑的望着他们。 “没错,只有上半身,”其中一农民证实道,还以手夸张的比划着碗口大小,“那两只蛋蛋有这么大个呢。” “胡扯,”民警笑了,“你当是种猪啊。” 但当这些农民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清之后,派出所的警员们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赶紧派员与报案的农民一道入谷到实地去进行核实。 当他们来到贞女潭边,看到被翻开的土丘,用铁锄刨了刨,发现泥土下面有一些没有烧完全的人的尸骨,而且竟然还不止一具。 警员们一方面将现场封锁保护起来,同时向县局紧急汇报。 数小时后,当县公安局刑侦技术人员到达并勘查完现场,最终发现那些零散白骨分别属于三个人的时候,他们已然明白这是一起杀人毁尸的重大恶性案件。随即县局向省厅做了汇报,请求全省公路设置路卡,堵截一辆京城牌照的白色日产面包车,至于车牌号码,遗憾的是那几位当地农民竟然谁都没能记得住。 而此刻,有良他们已经出了河南省境,正飞速行驶在通往湖北襄阳的国道上。 第五十六章 素舞 月色融融,大地清凉如水。 夜深了,旷野中飘浮着一层淡淡的雾霭,螽斯蟋蟀已近不闻,唯有风中偶尔送来几声蛙鸣。 夜半子时,八宝山西面的山区小道上,一个白色的肥胖肉团正朝着这边奔来,在迷离的月光下,尤为显得诡异。 待到近前,原来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瘦老太婆,脑袋上顶着一具身形肥胖,体重足有五百多斤重的赤裸男尸,正在气喘吁吁朝山脚下的废弃矿洞而去。 这小老太婆正是客家嬷嬷,而身上扛着的那具肥胖男尸,则是刚刚从八宝山殡仪馆里偷出来的东瀛相扑运动员的尸体。 客家嬷嬷虽然性格古怪,但却是善恶睚眦必报之人。有良收养并保全了小活师,她的心中万分感激,唯一能帮他的就是早点制作出“汗青”来,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能够让其断臂再生。 有良已经去豫西大峡谷了,二丫在家照看着女儿,嬷嬷腾出手来,这几日不分昼夜的在八宝山殡仪馆内转悠,希望能够物色到制作“汗尸”的中阴身肥胖男尸。 第三天的夜里,机会终于等来了。 日本文部科学省相扑协会访华团正在京城演出,其中一位名叫神次郎的“大关”级相扑选手不幸突然暴毙,尸体送进了八宝山,准备火化后骨灰带回东瀛。 相扑,古称“素舞”,起源于中国的汉代,由两名大力士赤裸上身互相角力。直至公元七世纪,在日本允恭天皇的葬礼上,中国派遣特使到东瀛表演素舞致意,相扑才首次传入了日本列岛,称为“大相扑”。 由于相扑运动员刻意要求保持身体的肥胖,所以平均寿命只有五十五岁,这一行业虽然挣钱很多,也受世人的尊敬,然而却是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了代价。 客家嬷嬷守在一间告别室的外面走廊里,里面停厝着神次郎的遗体,两名保安坐在屋内看守,准备第二天举行告别仪式,据说国家体委的有关领导也将要出席。 客家嬷嬷默默的等待着,多年来还从未找到过如此肥胖的尸体,若是制成汗尸将能提炼出更多的汗青,想想就激动不已。 子夜过后,八宝山殡仪馆内已经基本见不到多少人了,嬷嬷决定开始行动,她事先已经勘查好了撤离路线,决定还是隐匿在山脚下的那个矿洞之中。自从上次在那儿被钢铁这个老混蛋掳走以后,听有良说警方已经搜查过矿洞,并带走那具汗尸火化了。寒生和有良就在那洞的隔壁发现了另一位清乾隆年间的大太监毛団的墓室,并找到了血灵芝。 客家嬷嬷想,那毛団的墓室正好可以作为制作汗尸的场所,而且极为隐蔽。除此而外,八宝山周边很难再寻觅到理想的地方,因为这具肥胖的东瀛相扑手尸体实在是过于沉重了。 客家嬷嬷悄无声息的溜进告别室,出手如风,先点了那两个正打着瞌睡的保安昏睡穴,然后蹑手蹑脚的走近鲜花围绕着的冰棺。 透过冰棺的玻璃盖板,客家嬷嬷看到了一个异常肥硕的中年男人,身穿黑色的纹付羽织袴和服,足登木屐,最大号的冰棺也才刚刚塞得进他的身体,冰棺上的牌子上写着死者的名字——神次郎。 嬷嬷揿动开馆按钮,棺盖徐徐开启,她伸手探至尸体头部的囟门处,满意的点了点头,此人仍处于中阴身状态。 夜深人静,嬷嬷运足了真气将其从冰棺内抱起,然后撂在一架运尸车上,蒙好白布单便坦然的推出了告别室。 走廊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在行走至八宝山大门口的时候遇到了麻烦,那儿正巧站着有七八个警卫,看样子似乎正在交接班中。 “喂,你干什么?怎么往外推死人呢?”警卫们上前堵住了去路,警惕的厉声质问道,他们的目光落在了高高隆起的白布单上,那下面躺着的无疑是具死尸。 客家嬷嬷一言不发,默默的望着他们,出手对付这几个警卫倒是丝毫没问题,但她无须这样做,不想搞出不必要的动静。 “呸,谁放屁了,怎么是这股邪味儿?”一名看似警卫们的头儿瞪着眼睛,扭头打量着身旁的几个人,口中怒道。 “屎前屁是最臭的。”一名年轻的警卫嗅嗅,然后科学的解释说。 警卫们接二连三的捂起鼻子,但却已经来不及了,但闻“噗通,噗通......”声响,他们纷纷萎顿摔倒在地昏厥了过去,客家嬷嬷微微一笑,自己只不过释放了少许的“鲍肆之香”,便成功的一招制敌。 嬷嬷见四周无人,便将运尸车迅速的推进了大门外的小树林里,然后扯去白布单,背起死尸就往杂树丛中钻,必须要穿过这片树林,才能西行到达山脚下的废弃矿洞。 “嗤嗤”的裂帛声响起,杂乱的树枝挂住了神次郎的黑绢和服,其脚上的木屐也不知掉落到哪儿去了。好一个客家嬷嬷,干脆动手将尸体剥得精光,然后用力将五百多斤重的神次郎顶在了头上,运足真气使出祝由轻功,一溜烟儿的直奔山脚下面的矿洞而去。 月色迷离,矿洞内漆黑一片。 嬷嬷揿亮手电筒一直往洞内深处走去,最后来到了那座乱糟糟的墓室,灯光下可见地上散落着一些腐朽破碎的褐色木板,那曾经是当年明朝司礼大太监钢铁的棺椁。 手电筒光照射在墙壁上,那儿有一个大窟窿,那是小才华用“天门洞开”划的,那里面应该就是有良说的清朝乾隆年间的大太监毛団的墓室了。 有良告诉她,毛団的墓穴里原本有着剧毒的红色尸气,不过时间已经有了大半年,相必那尸气应该已经完全散去了。嬷嬷放下神次郎沉重的尸体,自己先爬进窟窿里嗅嗅那边并无任何异常,于是退回来抱起了神次郎,先将其头部往里塞,硬是将其一点点的挤进了毛団的墓穴中,随即自己也跟着钻了过去。 这间墓室比钢铁的要小一些,规制也略逊一筹,不过作为制作汗尸之所已经算是不错,毕竟八宝山周边已无更安全和隐秘的地方了。 嬷嬷的手电光照在一副腐朽生满青苔并散了架的棺椁上,可以瞧见里面躺着一具浑身赤裸且生有通体白毛的枯瘦男尸,嘴角边凝固着黑紫色的干涸血迹,胯下已经阉割去势,这就是毛団了。清乾隆年间,此人监守自盗吞食了一根千年老山参,因而中毒死亡。两百多年间,从其口中逐渐生长出了一株世所罕见的血灵芝,最终治愈了二丫的“尸蜕症”。 客家嬷嬷心中寻思着,不管怎么说,这个毛団还是帮了二丫一个大忙的,所以理应将其安置妥当,别就这么曝尸为好。想到这儿,嬷嬷叹息着俯下身去,准备移走毛団的尸体。 就当她双手触碰到了那些柔软的白毛时,静静躺在那儿的毛団突然间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瞳仁灰蒙蒙的眼睛,如同白内障一般,好像并无视力。但见他鼻子嗅嗅,似乎闻到了生鲜气息,“腾”的从棺椁内直立而起,一把抱住了毫无戒备的客家嬷嬷。两条枯槁的双手紧紧箍住了她的双臂,同时撅起褐色双唇对着嬷嬷的嘴便亲了下去...... 客家嬷嬷见状大惊,但其毕竟是久经沙场江湖老手,临危生变,猛然间叱喝一声,刹那吓了毛団一跳,瞪着死鱼般的眼睛疑惑的望着嬷嬷,似乎不知所措。 原来是具木尸,客家嬷嬷心中暗自发笑,自己虽然只得五式祝由神功,但对付这家伙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凡“木尸”,其生前必是因中毒而死,发生尸变的机缘一般微乎其微,是十八种尸变当中较为罕见的另类。这个毛団想必是因墓穴的环境特殊,体内生长出了血灵芝而促使其尸变,不过清乾隆年间迄今,这孕育了两百多年的木尸也不能太小觑了。 客家嬷嬷晃动了下身子,发现毛団的两条胳膊像木头杆子一般生硬,箍得自己两臂丝毫动弹不得,她想要施展“鬼打墙”等招式,但抽不出手臂无法肢舞,无奈只有故技重施。 “噗”的一声,嬷嬷释放出了“鲍肆之香”。 墓穴里本就空间有限,顷刻间一股极恶心的臭鱼烂虾味儿扑面而来。毛団蓦地浑身为之一震,通体白毛“簌簌”的抖动着,同时张开了血盆大口,急速的吞噬起来,竟然于片刻之间将“鲍肆之香”悉数吸入体内。 客家嬷嬷大惊失色,这木尸非但不惧毒气,而且还如获至宝般的吞食入腹,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毛団将嬷嬷释放的“鲍肆之香”全部吞噬殆尽,脸上流露出一种异样的满足感,然后缓缓的松开了双臂。 嬷嬷“嗖”的身子后掠,与毛団拉开了距离,这样方便施展祝由神功。 此刻,毛団迈步出棺,在墓室内踱着方步,一不小心绊到了地上躺着的神次郎,身子打了个趔趄。随即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发现是个人,于是掉转屁股对着尸体的面部“嗤”的一声放了个小屁,然后跳出圈外用心的聆听着动静。 空气中弥散开了一股小鱼小虾的腥臭,那味儿竟然与“鲍肆之香”有些近似,只不过在是浓度上有所差异。 客家嬷嬷大跌眼镜,木尸竟然具有极强的模仿能力,这可是始料未及的。 制作汗尸其中最劳神费力的就是每天要经常替死尸按摩肥胖的腹部,以保持肠道能够产生轻微的蠕动,因此以往耗费了嬷嬷大量的时间。每年八月十五中秋月圆子时是收获汗青的时候,届时会从汗尸的肥肉褶中滴下少量的黏稠汗液,收集到青花瓷瓶后再藏于尸体的肛门之中,保持着一定的湿度与温度发酵,最后才升华成为“汗青”,不过要装满一瓶则需要数年时间。 嬷嬷上前将神次郎的尸体反转坐起,双腿弯曲成打坐的姿势,两只胳膊垂于腹股沟双手结印,然后手按其囟门注入一定量能的祝由巫术。在未来的数年时间内,汗尸将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她从怀中摸出那个有良已经用完的空青花瓷瓶,用力塞入了神次郎的肛门内,然后搓了搓手,目光望向了木尸。 此刻毛団正竖耳聆听着这边的动静,仿佛感到十分的好奇。 客家嬷嬷上前两步抓住了毛団的胳膊,此刻木尸体内已经有了一点“鲍肆之香”的祝由气场,因此倒是很配合,没做任何的反抗。 嬷嬷拽着他的手,按在了神次郎肥胖的肚子上,然后顺时针的轻轻转圈按摩。 毛団似乎感到非常的新奇,很享受的跟随着嬷嬷的手一同按揉那一大坨肥肉,甚至当嬷嬷悄悄的抽出手掌后,木尸仍不知疲倦的继续按摩着。 嬷嬷终于松了口气,这家伙完全可以替代自己,承担起这份最苦最累的工作。如此一来,过几日她便可抽出时间去陪陪女儿小活师了。 客家嬷嬷退到一边角落里,目光盯着毛団,心里很为自己的聪明头脑而沾沾自喜。谁能想到,她竟然能够利用木尸来控制汗尸,“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简直就是一幕江湖绝唱嘛。 第五十七章 新来的房客 什刹海憨叔家的小四合院,有良离开的当天,客家嬷嬷也走了,小院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中午吃饭的时候,居委会的治保主任杨主任登门拜访,他找到了憨叔,问其家中的西厢房是否愿意出租。 憨叔当即便拒绝了,说自己喜欢清静,不愿意被人打扰,尤其是拖家带口的,不胜其烦。 “租客就是单身一人,出的房价也比较高,很划得来的。”杨主任解释道。 “杨主任,租客是干什么的,多大岁数?”憨婶问明租金后,忍不住的有些动心了。 “听说是北大的教授,高级知识分子,温文尔雅,学问很大。”杨主任介绍说。 憨叔还是摇摇头,想自己家境富足殷实,根本没有必要为那么一点点租金而接纳陌生人。 “他憨叔,”憨婶不满意了,冲着他叫道,“你还怕钱多了咬手不成么?简直是死脑瓜蛋子,杨主任,麻烦你去叫他过来见个面,先看看是不是正经人家。” 杨主任赶紧说道:“其实吴教授他人就在大门外等信儿呢。”说罢,匆匆出门去喊那位吴教授进来。 一位约莫六七十岁学究模样的人,在杨主任的引领下来到跟前,见到憨叔憨婶矜持的点点头。 “吴戥,任教于北大历史系,多有冒昧打搅,请见谅。”此人身着一套深色中山装,自我介绍说,言辞彬彬有礼,举止大方得体。 “哦,吴教授,”憨叔一向对有知识的人抱有好感,于是站起身来与其握手,同时询问道,“您的家人呢?” “呵呵,”吴戥教授坦然一笑,“单身一人,无牵无挂,可以不受干扰的研究学问不是很好么?” “吴教授主要从事哪方面的研究?”憨叔接着询问。 “中国古代历史,具体嘛,在儒学文化方面颇有心得。”吴教授答道。 憨叔一听似乎觉得还满意,自己以后总算有了个可以交谈的对象,憨婶这辈子不学无术,对牛弹琴,白白浪费了自己满肚子的学识。 “嗯,中国儒学博大精深,是值得好好研究一番,可惜自文革后日渐式微,至今已经很少有人提及了。”憨叔不无感慨的说道。 “正是,”吴教授赞同他的说法,“尽管当下‘礼崩乐坏’,物欲横流,但只要胸中还有那股‘浩然之气’,中国就有希望,民族就会复兴。” 憨叔点点头:“吴教授,您准备何时搬进来?”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可以。”吴教授面露微笑。 “吴教授,咱们这儿可是要先预付租金的。”憨婶喜滋滋的提醒说道。 傍晚时分,吴教授拎着一只皮箱回来了,安顿住进了西厢房。热情好客的憨叔邀请他一同共进晚餐,吴教授并未推托,而是愉快的答应了。 饭桌上,吴教授乜了一眼怀抱小活师的二丫,并望着坐在椅子上正熟练的卷着京酱肉丝的大肥猫媚娘,不无好奇的赞叹道:“憨叔,您待家里的猫都如此的有爱,可见您真是一位大德之人啊。” “哪里哪里,吴教授过奖了,这猫名叫‘媚娘’,是二丫姑娘的宠物。”憨叔呵呵笑道。 “二丫?”吴教授慈祥的目光径直望了过去,一面问憨叔,“她是您的女儿么?” “不,二丫夫妇是老夫的好朋友,暂住在这儿的。”憨叔解释说。 “这小孩儿长得好趣致,她叫什么名字啊?”吴教授仿佛不经意的问二丫,但其犀利的目光却已死死盯住了小活师。 “活师。”二丫淡淡答道。 “活师?”吴教授点点头,“《水经注》中记载,‘活水,出壶关县东玷台下。’古时候,活水两岸之人都以地名为氏,就是今天发源于山西长治壶关的‘沟河’,此乃商王朝的贵胄后裔,好姓氏啊。” “原来真的有这个姓啊。”憨婶在一旁啧啧称奇。 憨叔和吴教授两人一面饮酒,相聊甚欢,教授渊博的历史知识和幽默风趣的谈吐,令憨叔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二丫吃完饭便带孩子和媚娘回屋去了。 “她有孕在身,需要早点歇息。”憨叔喝得满脸通红,醉醺醺的解释说。 吴教授默默的望着二丫离去的背影,似若有所思。 自从在僰王山意外得到鬼壶之后,他便匆匆的返回到了京城。在抵达后的当天夜里,便与公安部刑侦局的张局长一道在恭王府大戏楼见到了“主人”。 “无灯,你怎么回来了?”主人隐身在戏台上的太师椅阴影里,冷冰冰的问道。 “主人,在下卧底僰王山数十年,虽然还未曾破解大洛莫机关的秘密,但却意外的获得了一件宝物,所以特地赶回京城来献给您。”无灯教授恭敬的说着。 “什么宝物?” “鬼壶。” “什么!”主人闻言吃了一惊,不禁愕然道,“你说的‘鬼壶’莫不是已失传数千年的风后骷髅头么?” “正是。”无灯教授微笑着答道。 主人沉吟了片刻,最后疑惑的说道:“数年前,京城里私底下就有‘鬼壶’重现江湖的传闻,后来老夫了解到那是主任亲手掌控的一项绝密任务,代号‘轩辕计划’。此事是背着中央干的,只局限于几个人知道,后来风后的骷髅头被人盗走,该计划也就流产了。无灯,你手中的‘鬼壶’又是从何而来?” “主人,”无灯教授解释说,“前不久,有一位自称‘县委邢书记’的人背着大洛莫的骨殖坛来到了僰王山,要将其葬于悬棺之中。主人,您还记得以前在下汇报过在飞雾洞中,还有一位名叫‘秋波老妪’的隐士吧?” “嗯。”主人鼻子哼了声。 “此人老谋深算,数十年始终黑纱蒙面不露真相,原来她竟然就是三百年前平西王吴三桂的爱妾陈圆圆。”无灯教授说。 “陈圆圆?”主人似乎也吃了一惊。 “是的,当年她已经在五华山华国寺削发为尼,听闻吴三桂死了,便自溺于寺前荷花池,所幸得其师父真阴老尼救治而成为了一具玉尸。” “嗯,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可见这陈圆圆俱倾国倾城之貌,你见了可果真如此?”主人问。 “何止是国色天香,在下就从未见过如此貌美之人,普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尤其是眼中秋波涟涟,简直令人魂不守舍,即便是西山太华寺的无欲老僧和鸣凤山太和宫观主仙圣子道长也都把持不住了呢。”无灯教授啧啧赞叹。 “那老夫倒是要会一会她了。”主人自语道。 “可是她曾经练功走火入魔毁了半张脸,左半边貌美如仙,而右半边却是猥琐不堪的男人面孔,只怕主人见到后会恶心的。” “那身子呢,难道也是半男半女么?” “身子简直就如敦煌壁画中的飞天一般美妙,像是九天仙女下凡般婀娜多姿,美不胜收,想必是孔老夫子见了也会动心的。” “这就足矣,老夫只是对陈圆圆的下半身感兴趣,看看究竟何以至吴三桂为此而引清兵入关,呵呵......”主人连声淫笑,意犹未尽。 张局长与无灯教授相视一笑,彼此意会。 “好了,说说鬼壶吧。”主人回到了正事儿上。 “邢书记的女人名叫‘可儿’,也跟着一起上了僰王山,秋波老妪以其为人质,要挟邢书记入蓝月亮谷偷盗鬼壶......”无灯教授接着往下说。 “蓝月亮谷......”主人又吃了一惊,疑问道,“是传说中的那个雪域高原上的‘蓝月亮谷虚空’么?” “正是,据说就在云南西部的梅里雪山附近。邢书记去了没几日,竟然果真的将鬼壶盗了出来,交给秋波老妪来破解飞雾洞大洛莫的机关。” “哦,这所谓的‘邢书记’究竟是什么人,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进入虚空去盗壶。”主人不无诧异道。 “主人,”这时张局长接过话茬,解释说,“这位‘邢书记’是公安部通缉的要犯,几年前以他为首的盗窃团伙曾明火执杖的潜入国家文物局大楼,抢劫了一具极有研究价值的千年古尸。后来流窜到了湘西沅陵盗猎国家野生保护动物,结果被当地警方拘捕。可惜他们利用巫术迷倒了守卫的警员逃走了,至今仍逍遥法外。” “简直是一群饭桶,到手的人犯居然还能逃脱,公安系统已经到了非要彻底整改不可的地步了。”主人忿忿不已道。 无灯教授见主人发怒,赶紧接着说下去:“鬼壶是中原祝由鼻祖风后缩小的头骨,内里隐匿有早已失传的远古祝由巫术,无奈秋波老妪以及在下所习都非祝由一脉,所以仍破解不了大洛莫机关的秘密。” 主人不屑的“哼”了一声,问:“鬼壶在哪儿?” 无灯教授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小的褐色骷髅头,从戏台下抛了上去。 主人伸手接住鬼壶,撂在掌心中反复打量了老半天,然后轻轻的输入一丝七彩魇芒...... “啪”的一声,白色的静电闪过,骷髅头冒出了一股如墨般的黑烟,它感知了强敌试图侵入,瞬间便做出了反击。 “哈哈哈......”主人口中发出桀桀怪笑,“果然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旷世奇宝啊,远古巫气之烈乃尘世间绝无仅有,老夫凭借此物假以时日,定然可以......”话到嘴边,他突然停住了,阴鸷的目光望向了戏台下的两名下属,江湖之道,就在于谁也不能够完全相信。 无灯教授默默的等待着,很希望主人能够给予奖赏,若是能够去掉身上的七彩圆晕标记,则是自己最大的祈望。 “无灯。”主人突然开口了。 “属下在。” “京城什刹海的一座四合院里住着位名叫‘有良’的青年,此人身怀东晋郭璞的独门武功‘中阴吸尸大法’,老夫想要招其至门下。”主人缓缓说道。 “恭喜主人,天下英才齐聚,乃是众望所归。”无灯教授和张局长简直就是异口同声的恭维道。 “不过,有良身边一个名叫‘二丫’的女人需要即刻除掉,但必须看上去像是自然死亡。这几天有良将要外出不在家,是下手的绝好机会,此事必须做得干净利落,就交由你去办吧。”主人吩咐说。 “是,主人。”无灯教授领命道,他知道但凡主人没说的,决不要去多问。 “好了,此事办完后,无灯继续回到僰王山潜伏,必须要尽快破解大洛莫机关的秘密,不能再等了。”主人说罢,但见戏台上魅影一闪,转瞬即逝。 “吴教授,您在想什么呢?”饭桌上,憨叔望着陷入沉思中的无灯教授,疑惑的问道。 “哦,”无灯教授蓦地缓过神儿来,赶紧说,“没什么,方才突然想到了一个学术问题,真是不好意思。” “既然是学术方面的事儿,我这儿倒有个难题想要请教您。”憨叔醉眼惺忪的说道。 “请讲,若有所知,定然解囊相告。”无灯教授端起了酒杯,和蔼的望着他。 “您听说过《水龙斩破局图》这幅画么?”憨叔问道。 第五十八章 偷袭 “《水龙斩破局图》?”无灯教授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不知作者是何许人也?” “初唐四大家之一的褚遂良。” “唐贞观年间的大书法家褚河南?”无灯教授惊讶道。 “没错,就是他。”憨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啦,他憨叔就别再喝了,到时候又耍酒疯儿,嘴没把门的,让人家吴教授看着笑话。”憨婶在一旁劝慰着,丈夫最大的毛病就是酒后吐真言。 “‘酒逢知己千杯少’,你老娘们懂什么?”憨叔训斥道,他晓得憨婶在外人面前向来是假装贤妻,从不会拂逆丈夫的,所以才敢于大声的吼她。 无灯教授微微一笑,说道:“憨叔乃性情中人,当年三国曹操的《短歌行》之‘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憨叔大笑着接过来吟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哼,不就是京戏里的那个大白脸曹操么?”憨婶不服气的顶了一句。 “唉,‘忧从中来,不可断绝’,对牛弹琴,对,对牛弹琴啊。”憨叔瞥了眼憨婶,不无忧伤的叹息道。 无灯教授笑眯眯的问他:“憨叔,方才说到褚河南的画......” “哦,对了,那幅《水龙斩破局图》,上面画有岷江都江堰和四,四个人,有李淳风、蜀王李愔、药王孙思邈和小......侏儒。” “小侏儒?” “就是唐代僰族的大,大洛莫,是个巫师。”憨叔解释说,尽管口齿已经不利索了。 俗话说“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无灯教授闻言不禁心中一动。 “这幅画作可否让我一观?”他说。 “当,当然可以,大家共同揣摩嘛,”憨叔醉醺醺的说道,“不过呢,现在并不在老夫手里,要等有,有良回来才行。” 二丫的男人有良......无灯教授心中寻思着,主人要纳其为属下,他的手里还有一幅与大洛莫有关的唐代古画,此人难道也与僰王山有什么关联么?看来主人或许是别有深意呢。 “画中之人在做什么?”他想尽可能详细的了解一下。 “几个人围,围着蜀王李愔好像在商议着什么重,重要的事儿,和,和风水有......有关。”憨叔结结巴巴的说着。 “吴教授,”憨婶瞧着再继续喝下去的话,丈夫非得出洋相不可,于是对吴教授歉意的说道,“憨叔今儿喝多了,我扶他回屋去歇息,不好意思哈。”然后不由分说的拽起了丈夫,硬是给拖回了房间。 “没关系,我也吃好了,谢谢你们的款待。”无灯教授说着将杯中酒喝完,随后也站起身回到了西厢房。 关于褚遂良的那幅画作暂且不提,主人交代给自己的任务是不留痕迹的做掉二丫,要搞得像是自然死亡一样。可是方才聊天中已经了解到,这位二丫足不出户,整天呆在家中,还是真有点棘手呢。 无灯教授躺在床上反复思量着,吃饭的时候他已经看出二丫怀有身孕,但她怀里还有个婴儿,可是主人却并未提及,是否要一起做掉呢? 今晚他特意多瞧了两眼,那孩子额间有一道立纹,俗称“斩子剑”,在其身上似乎散发出一种莫名的,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 夜半时分,无灯教授决定开始行动。 他赤裸着端坐于床上,双手结印,催动体内儒家功真气在足少阳胆经中运行。按子午流注,午夜正是胆经旺盛之时,儒家功最神奇之处,便在于“天人合一”,能够循阴阳黄道修炼体内诸条经脉,是其他门派所不具有的,当然必须要有一定高深的儒学造诣才行。 子时肝胆相照,正是疏肝泄郁和分泌胆汁的时候,儒家功可炼化为老阳与老阴两种真气,二者融合便是“中庸浩然之气”了。无灯教授静静的打坐,将炼化的老阳之气单独的汲取出来,沿足少阳胆经循行并打通进入到手阳明大肠经。不长时间,腹中已有了便意,于是翘起屁股,从后面的大肉洞中慢慢的挤出一枚银白色的粪球来。 这枚粪球与飞雾洞中屎壳郎们食用的完全不一样,那些金黄色含有浩然之气的粪球乃是中庸之道的产物,而这一枚则是老阳之气浓缩之后的东西,通俗一点来讲,它是一颗剧毒的粪球。但凡孕妇吸入浓度极高的老阳之气,必定会胎死腹中,引起子宫痉挛剧痛难忍,如同早产般的症状。如此一来必定送医院急救,只要离开了憨叔的家,在外面下手做成自然死亡的样子便易如反掌,而且不会留有任何人为的痕迹。 无灯教授手托着这枚毒粪球,置于鼻下嗅了嗅,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披衣下地悄悄的走出了房门。昨天晚上饭后回屋的时候,他已经注意到二丫住的东厢房窗户并未完全关闭,留有一道通气的缝隙。 月色清凉如水,四下里悄无声息,人们都已经熟睡。 他蹑手蹑脚来到东厢房的窗下,竖耳听了听,屋内媚娘鼾声如雷,二丫以及小活师也都已沉入了梦乡。 唉,身为儒家功一派的大宗师,竟然要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下手,虽然有悖于儒家礼训而于心不忍,但主人有命自己不得不服从。 无灯教授蓄真气于臂,轻轻的从窗户缝隙中将毒粪球弹出,无声无息的滚落到了床底下,然后伸手关上窗扇,返回到自己的西厢房脱衣睡下了。等到那枚粪球内的老阳之气慢慢的散发出来,房间内达到一定的浓度时,估计天也就快要亮了。 无灯教授的计划可谓是周全,但他万万估摸不到二丫竟然会是一只幼魇,一旦遭遇外邪侵入,尽管她是在睡梦中,那护体魇芒也会自发的予以反击。 随着屋内的老阳之气越来越浓,二丫的周身也开始闪烁起“哔哔啵啵”的静电,五彩魇芒消解着一定范围内的邪气,保护着她以及睡在身旁的小活师与媚娘。 天亮了,无灯教授睁开眼睛,心中大为疑惑,怎么东厢房内毫无动静呢?按理说,二丫早就该腹痛如刀绞大声的呼救,难道其身子太弱而承受不住死了? 他赶紧穿衣下地推门而出,见东厢房的房门已经开启。转到厨房时,发现二丫正在里面帮着憨婶做饭,小活师坐在椅子上正兴高采烈的与媚娘玩耍。 无灯教授的目光紧盯着二丫细瞧,并未发现她身上有任何异样,奇怪,自己的老阳粪球怎么会失效了呢? “二丫姑娘,暮春的天气这么好,你怎么不带着孩子去京城里的景点转转呢?譬如紫禁城故宫天安门,还有恭王府什么的。”无灯教授呵呵说道。 “是啊,二丫,”憨婶在一旁也帮腔道,“多出去活动是对胎儿有好处的。” 二丫笑了笑,说:“等有良回来后再一起去,反正他没几天就到家了。” “哦,你丈夫去哪儿啦?”无灯教授显示出很关心的样子。 “说是去河南豫西大峡谷。”二丫回答。 看来这个二丫是个死脑筋,认准了要等有良回来,豫西大峡谷不远,有个三两天往返足矣,那样就无法下手了。主人的意思很明确,不能让有良怀疑到这是谋杀,否则非但笼络不住他,反而变成了仇人。 可是为什么非要杀死这个女人和她肚里的孩子呢?这里面一定有原因,无灯教授寻思着。 “呵呵,吴教授,”这时憨叔走进来,一副宿酒未醒的样子,“昨晚酒喝多了,不好意思,今天您没课么?” 无灯教授点点头:“这几天张罗住处,在学校里请了几天假。” “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古玩市场转转,有时候还真能碰上一两件真玩意儿呢。”憨叔热情的说道。 “不啦,我还要上街买点生活用品。”无灯教授婉言谢绝。 “他憨叔,你要早去早回,我还要去菜市场呢,今晚炖老母鸡汤给二丫补身子。”憨婶在一旁提醒他。 早餐后,无灯教授与憨叔一道出门,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最后在德内大街分了手。 见到憨叔走远了,无灯教授又悄悄折返回到什刹海的胡同口,找地方隐蔽起来盯着四合院的大门,准备等憨婶出去买菜的空档里下手,否则就更没有机会了。至于如何伪装成自然死亡,他已经想好,先将二丫击昏,然后置于厨房内纵火,这样她的呼吸道内仍然可以吸入少量烟尘,即便是公安局的法医检查,也会认为是不慎而死于火灾。 不多时,憨婶拎着菜篮子走出了家门,沿着一条小胡同抄近路去菜市场。 四合院内,二丫正坐在椅子上晒太阳,微笑的看小活师与媚娘在地上玩耍。她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肚子,秋天的时候就要生了,有良答应到时候全家一同回李家沟生活,在外面漂泊久了,还是觉得家乡好。 “呵呵,二丫姑娘自己在家啊。”这时,无灯教授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吴教授,您不是上街买东西去了吗?”二丫问。 “哦,还有点事儿需要回来尽快处理一下......”无灯教授支支吾吾的说着,面对妇孺真的好难下得去手,“二丫姑娘,昨晚睡的还好么?” “嗯,很好啊。”二丫诧异的目光望向了教授,觉得他今天有点怪怪的。 “二丫姑娘,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无灯教授苦笑了一下说道,“《淮南子。人间训》中记载,靠近北方边塞有一户人家,这一天,他家的马无缘无故的跑到塞外胡地去了,邻居们都来安慰他家。老头说,‘马跑了,怎知道不是一件好事儿呢?’几个月后,他家的马从胡地回来了,而且还带了一匹胡马,比内地的马要强壮多了,邻居们又来道贺。老头说,‘怎么知道这不是一件坏事儿呢?’后来他儿子骑着这匹桀骜不驯的胡马去打猎,结果被掀下来跌断了大腿,邻居们又来安慰。老头说,‘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一年后,胡人大举入侵,青壮年都被征去打仗,结果大都战死沙场。老头的儿子因为瘸腿而未能从军,因此得以活命。可见祸福转化,如日月相推,昼夜交替,祸不足悲,福不必乐,失之不忧,得之不喜也。” 二丫更加诧异了,疑惑不解的问道:“吴教授,您究竟想说啥?” 无灯教授望着天真女孩儿,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二丫,你的这个女儿活师,希望她将来能够出人头地么?” “当然啦。” “为了孩子将来的幸福,作为母亲愿为她而舍弃一切么?” “那是一定的,为自己的孩子,母亲甚至都可以舍弃生命。”二丫坚决的说道。 “这就对了,二丫姑娘,世上最伟大的就是母爱,自己舍弃生命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儿。为此,老夫一定视小活师为己出,将她培养成人,并传授其独门武学,使其成为儒家功的一代宗师,你安心的去吧......”无灯教授说罢眼睛一闭,不忍再视,伸出手掌按向了二丫头顶囟门,掌中一股强大的中庸浩然之气凛冽杀下...... 第五十九章 幼魇 无灯教授骤然间突下重手,二丫根本就未加防备,她怎么也想不到住在同一个四合院里的房客,这位和蔼可亲的北大教授竟然会要杀了自己。而媚娘就不同了,牠久经沙场反应奇快,耳朵里听到教授的话越来越不对头,随即便警惕起来。 “喵......”牠一见无灯教授身上透出一股杀气并举起了手臂,便刹那间狂叫一声扑了上去。 小活师见状虽然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但也跟随着媚娘一道发动了攻击。由于其就坐在无灯教授的身后离着最近,蓦地转过身便抱住了他的一条腿,张开两排小尖牙就“喀嚓”一口咬下。 说是迟,那时快,当无灯教授的手掌即将拍到二丫囟门的一刹那,但见其头顶骤然闪烁起五色魇芒,但觉“吱啦”一声竟如火烫般将手掌皮烧糊了,冒出一股焦烟儿。 他猛然睁开双眼,见状不由得骇然惊呼道:“幼魇!”紧接着,耳边凌厉风声抵近,知道背后有人来袭。 无灯教授实在是大意了,原本以为二丫只是个普通女人,也不曾料想那媚娘是一猫妖,但其毕竟是一派武学宗师,临危不乱,在间不容发之际,身子骤然间拔地而起...... 他躲过了身后媚娘的两只利爪,但却忽略了还有一个小活师,但觉脚踝处钻心一痛,明白已经着了道。他半空里猛然弓起身子一窜纵上了东厢房的屋顶。随即低头一看,小活师满嘴是血的搂着自己右脚正想咬第二口,于是赶紧将其扯下抱于胸前,施展轻功一路踩着屋脊仓惶逃去。 无灯教授心中十分明白,纵使自己儒家功再强,也不会是一只嗜血成性的幼魇对手。 “活师......”二丫已然顾不得自己有孕在身,狂叫一声纵上了屋顶,举目望去,吴教授带着孩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丫疯了似的在什刹海成片的平房屋顶上无目标的追了一阵子,突然间腹中剧痛,身子一歪便从屋脊上摔了下来,落入一家偌大的四合院内。 院子里突然的响动引起了屋内一名中年妇女的注意,她推门出来发现了倒在海棠树丛下的二丫。 “你是谁?怎么到我家来了?”那女人疑惑的扶着二丫坐起身。 “肚子......孩子......”二丫痛苦的呻吟着。 中年妇女此刻才注意到她隆起的肚子,原来竟然是一位孕妇,下身已满是血污。 “哎呀,要赶紧去医院。”那女人惊恐的说道,随即匆匆跑回房内,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没多久,一辆救护车呼啸着来到了门口,载上二丫送到了最近的积水潭医院,那位好心的中年妇女也一直陪着她,并为其垫付了医药费。 二丫被直接送进了急诊手术室。 “你是病人家属么?”一位护士走过来问。 “不是,她正好晕倒在我家......” “那你认识她么?动手术需要家属签字。”护士着急道。 “不认识。”中年妇女回答。 “那可怎么办?”护士为难的直跺脚。 “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孕晚期流产并发大出血,得赶紧手术,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那就赶紧先救人啊,我先代签行不行?”中年妇女急道。 “你叫什么名字?”护士问。 “东东。”那女人答道。 是夜,月色晦暗,天边一抹乌云渐渐笼罩西边的天空。 恭王府大戏楼前,无灯教授怀抱着已经睡熟的小活师,默默的站立在台下。 亥子交更,戏台上的太师椅上蓦然多了个黑影,主人到了。 “无灯,什么事儿?”台上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主人,恕在下无能,除掉有良身边女人的事儿搞砸了。”无灯教授垂头丧气的说。 主人沉默了片刻,淡淡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那女人竟然是一只幼魇。” “幼魇?”主人大吃了一惊,似有不信,“无灯,你确定么?” “没错,她身上出现了五色护体魇芒,在下的一只手掌差点就因此而废了。”无灯教授抚摸着右手,至今仍火辣辣的疼痛。 “哦,京城中竟然出现了一只雌性幼魇,这可是出人意料,”主人沉吟道,“只有大规模的瘟疫和战争方有可能孕育出魇,若真是如此的话,可谓喜事一桩啊。无灯,你可曾伤害到她?” “不曾,在下哪儿会是幼魇的对手。”无灯教授自愧不已。 “记住,”主人突然厉声道,“不得再对她有任何的伤害,此事老夫自会去料理。” “您要亲自去会她?”无灯教授问。 “那个有良不过是‘中阴吸尸大法’的传人,哪能比得上一只幼魇对老夫有用处呢,哈哈......”台上传来一阵桀桀怪笑。 “恭喜主人,又纳到一难得的人才。”无灯教授恭维着。 “何止难得?简直就是绝无仅有,”主人纠正说,随即疑问道,“无灯,你手中的婴儿是怎么回事儿?” “回禀主人,这孩子名叫‘活师’,是二丫,也就是那只幼魇的女儿。” “女儿?”主人愣了下,自语道,“难道这二丫除了身孕之外,还有个孩子......” “主人,既然眼下京城里没有其他的事儿了,在下想要带这孩子回僰王山,将来培养她成为儒家功的传人。”无灯教授说。 “不,”主人一挥手,嘿嘿两声冷笑,“你暂且留下,让张局长安排个安全隐秘之所,照顾好孩子,这是老夫手中的一个筹码,明白么?” “是,主人。”无灯教授无奈只得应允道。 戏台上魅影一闪,主人离去了。 无灯教授抱着小活师,翻墙出了恭王府,在街边的公用电话亭给张局长打了个电话,告知其主人的指令。 “教授,您就直接去王府井北京饭店老楼256房间吧,那是一间专门用来接待特情的秘点,只有我才能够使用,安全绝无问题。”话筒里传来张局长的声音。 “房内还有别人么?”无灯教授问。 “那是一间套房,设施齐全,昨晚我刚刚安排了徐华声和平原两个人住进去了,前不久,教授您和他们曾在僰王山镇刚刚见过面的。”张局长解释说。 “那好吧。”无灯教授挂断电话,在街上招手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东长安街北京饭店而去。 “咚咚咚......”无灯教授来到了北京饭店,轻叩256号房门。 门开了,睡眼惺忪的徐华声点点头,无灯教授走进屋里。 “教授,我们又见面了,张局长才打来过电话,您就住在里间吧。”徐华声客客气气的说道。 这是一间套房,外面是双人标准间,里屋则是一张大床,设备齐全,十分的整洁。 平原躺在外间的被窝里探头打了招呼,自阆中出来以后,他越来越觉得徐华声以及无灯教授和京城部里张局长之间有古怪,因为好多事情都有悖于常理。 无灯教授将熟睡的小活师放在大床上,轻轻的掖好被子,然后关门坐在沙发上询问起飞雾洞后来的情况。 徐华声大致述说了一遍,当其讲到兴文县局的干警们闻到一股臭屁味儿相继晕倒,所有的嫌犯逃得一个不剩时,无灯教授会意的一笑,不用说这又是客家嬷嬷“鲍肆之香”捣的鬼。 “教授,这婴儿是哪儿来的?”徐华声诧异的望着床上熟睡的小活师。 无灯教授目光异样的盯着他,没有作声。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徐华声面色一红,尴尬的说道。 无灯教授挽起袖子,亮出那枚七彩圆晕,轻声问:“外面那人也有主人的标记么?” 徐华声摇摇头,说:“他还没有加入进来,张局长正在对其审核考察之中。” “此人有何特长?” “平原是我在政法大学的同学,现为川北阆中县的一名法官,法律国学方面知识丰富,只是人比较单纯一些。”徐华声答道。 “国学?”无灯教授闻言心中微微一动,打从乔老爷死后,自己一直苦恼儒家功后继无人。多年来隐匿僰王山中,极少遇见青年知识分子,即便偶尔下山到镇上买些生活之物,满目所见也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农民。这次原本设想将小活师带走培养为自己的传人,结果却又变成了主人的筹码,看来已是无望,只是不知道这个平原的儒学功底怎么样。 “嗯,大学时,他的历史以及古汉语等学科都是班里最好的。”徐华声回忆说。 最关键的是他还未被主人种上标记,无灯教授寻思着,儒家功自成一派,若是终生成为魇的下属,又如何能够发扬光大呢?自己已经上了贼船,可不希望儒家功永远沦为被他人利用的对象,数十年隐匿在飞雾洞卧底,本就是想一旦破解了大洛莫机关的秘密,就有可能一朝摆脱主人的控制。 “平原,你可以进来了,何苦在门外偷听呢?”无灯教授突然说道。 徐华声闻言一愣,疑惑的扭过头去。 门开了,平原穿着背心裤衩抱着膀子,面色尴尬的走了进来。 “对,对不起,我只是......”平原面红耳赤的嗫嚅着。 “没关系,”无灯教授呵呵一笑,道,“老夫正想同你聊聊呢。” “聊什么?”平原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老夫久居山中,满腹经纶却无人可以倾诉,听说你国学不错,我们就聊聊中庸之道如何?”无灯教授说着看了眼徐华声,微微一笑,“你可以去休息了。” “好吧,确实是困的不行。”徐华声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这位教授辈份甚高,连张局长都对其毕恭毕敬,自己只有唯命是从。方才他一语道破平原在门外偷听,可见其功力奇高,还是老老实实的去睡觉吧。想到此便乖乖的走出房去并随手带上了门,上床钻进了被窝。 “坐下吧,”无灯教授示意平原坐在沙发上,然后单刀直入的问道,“你对释道儒各家都有些什么看法?” 平原愣了下,心想怎么聊起学术方面的问题来了? “释道儒三家,佛教是舶来品,自东汉明帝建白马寺始迄今不到两千年。纵观当今世界,但凡信奉佛教的国家无一不是欠发达的国家,经济落后,人民贫穷,国力赢弱。道家则是本土宗教,有着两千五百多年的悠久历史,是在中国古代鬼神崇拜观念上,以黄、老道家思想为理论根据,承袭战国以来的神仙方术衍化形成的。道教追求长生不死,得道成仙以及济世救人等,其中迷信色彩与功利思想较为浓厚。儒家是先秦诸子百家之一,与道家具同样悠久的历史,在秦始皇‘焚书坑儒’的运动中受到第一次重创。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学是中原文化的主要价值观。二十多年前的文化大革命则是对儒学的第二次绞杀,而且更加的决绝和彻底,当下社会的人们之所以信仰缺失,物欲横流以及道德败坏等等,都与其有关。古往今来,儒家对中国古代的经济发展与贡献是最为巨大的,十六世纪以前,全世界影响人类生活的重大科技发明约有300项,其中的175项便是由中国人发明的,使得我们的农耕、纺织、冶金以及手工制造长期领先于世界。同时儒家也留下了一大批知名的科学著作,如《天工开物》和《考工记》等等,论贡献绝非释道两家可比。”平原侃侃而谈,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无灯教授颌首微笑着,心中对这年轻人很是满意。 第六十章 悬案 婺源多水多桥,这里是宋代理学家朱熹的故里,乡民世代有读书出仕的古风。每当谁家出了高官名士,族人必修一座桥志之,久而久之,便有了许多的古桥。站在古桥之上,遥望八公山,当年朱熹回乡扫墓时亲手栽种的二十四棵古巨杉树,在风雨中已经屹立了八百余年。 黄昏时分,老齐驾驶着面包车驶进了婺源县城,直接开进了县委招待所。九十年代初期,这里应该是住宿条件最好的,临出发前首长特意交代过,路途辛苦,千万别亏待了小建。 “终于来到婺源了。”有良松了口气,接下来只要葬下黄建国的遗骸任务就算完成,便可以早点返京了。 “有良,你准备将遗骸葬在哪里?”老齐问。 有良的目光瞥向了小建,自从离开豫西大峡谷以后,越是接近江西,小建的神智也就越来越清楚了,眼下如同好人一般。 “南山......”小建眉头蹙起尽量的回忆着,口中嗫嚅道,“南山村......太极阴晕。” “南山村应该好找,可是‘太极阴晕’究竟在什么地方呢?”有良疑惑的说道。 “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先住上一宿,明儿一早再去南山村。”老齐到服务台办理了住宿手续,要了两间客房。 “小建,你住一间,俺同老齐住一间。”有良吩咐说。 “不,我要和你住。”小建坚决不同意。 有良竭力劝她道:“小建,你是个女孩儿,和男人住在一起不方便,你妈妈说要你一定听话,明白么?” “那晚上我要是害怕怎么办?”小建委屈的说道,自从离开京城以后,一路上昼夜兼程,她都是和大家一起在车上睡的,还从未在宾馆住宿过。 “到时候你就大声叫喊,俺就在你的隔壁。”有良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 晚饭后,大家就早早的洗了热水澡躺下了,数日来的颠簸已是身心俱疲,不多时便都沉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婺源县公安局会议室里灯火通明,雷局长正在召集刑警队开紧急会议。 “昨天省厅发来案情通报,让我们协查一辆京城牌照的白色面包车,这事儿早已经全面布置下去了,方才刚刚有了线索。据县委招待所反映,今天傍晚的时候,有两男一女开着一辆日产白色面包车前来投宿,而且还打听了去南山村的道路。其中一名嫌犯是个独臂人,还带着一未成年的女孩儿,与通报上的情况完全相符。”雷局长介绍着案情。 “那还等什么?抓起来就是了。”一名刑警说道。 雷局长微微一笑:“十多年前,我当时任县局政保股长时,南山村曾经发生过一起灭门血案,想必大家也都有所耳闻吧?” “是南山乡村医院朱寒生院长的父亲和岳母吧,此案不是早已经销了么?”有人回忆说。 “不错,凶手是江湖上一个绰号名叫‘老阴婆’的女人,她也死在了朱家,脑袋被一头老母猪咬烂了。此案虽然疑点甚多,但当时的县革委会黄乾穗主任已下令结案,所以就没有继续追查下去。”雷局长解释道。 “那位黄乾穗主任不是失踪了么?” “是的,至今仍下落不明,”雷局长望了众人一眼,继续说,“与那起血案同时,婺源县城内还发生了两起凶杀案,被害者为南山镇革委会主任孟祝祺父子。儿子孟红兵死在了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颅骨破裂,系人以重手击打而致。而孟祝祺则沉尸于护城河中,尸体惨不忍睹,当时在县城影响极大,这两宗谋杀案迄今一直未破,成为了悬案。” 众警员静静的听着,感觉到局长的话语中似有所指。 “协查通报中还称,嫌犯在河南豫西大峡谷中挖掘出了半截男尸,装进了白布袋中拉走了。”雷局长继续介绍案情。 “半截男尸?”有警员不解的问。 “是的,上半截男尸,无手无腿,而且在发掘地点还发现了另外三个人烧焦的尸骨,”雷局长面色异常的严肃,“同志们,这是一起特大的杀人焚尸案件,侦破此案意义重大。现在嫌犯来到了我们婺源,而且还打听去往南山村的道路,说明他们的目的地很有可能就是那里。如果结合起上述的几起旧案分析,这里面或许存在着一定的联系,若是能够顺藤摸瓜,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重大发现。” “没错,我们先不能打草惊蛇,可以分南山村和县委招待所两个地点设伏,并一路跟踪那辆面包车,看看他们到底搞什么鬼?”刑警队苗队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同志们,今晚大家要辛苦了,其他案件都暂且放下,集中全体警力兵分两路。苗队长带人去南山村设伏,注意不要打草惊蛇,其余的人隐蔽在县委招待所监视并跟踪,在条件许可并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技术人员对嫌犯的车辆以及半截男尸进行必要的取证。我就在县局坐镇指挥,务必拿下这起案子,力争取得最大的战果。”雷局长拍案而起,大声说道。 夜深人静,县委招待所内的客人们都已经熄灯熟睡了。 正对着嫌犯房间的对面客房内漆黑一片,两名警员坐在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监视,用手中的报话机通知埋伏在停车场的刑侦技术人员可以开始取证。 停车场与招待所客房之间有一道围墙相隔,中间以月亮门相通,只要弄出的动静不大,客房内是不会发觉到的。 月色朦胧,四下里一片静寂,偶尔传来几声蟋蟀的低鸣。 几个黑影悄悄围拢了那辆日产白色面包车,先对车辆以及牌照号码进行了取证。随后利用开锁工具打开车门,解开角落里的那只鼓鼓囊囊的白布口袋,对半截男尸拍照。几分钟后,一切都已恢复原样,警员们悄悄的撤离了。 县公安局会议室,雷局长目光死死盯着案头上刚刚冲洗出来的照片,脸上显露出惊讶与愕然的表情。 他认出来了,这个貌美俊俏的年轻男子正是原婺源县革委会主任黄乾穗的儿子黄建国。此人是当年县城里的第一美男子,后来不知所踪,至今仍有一些中年妇女闲暇时还在津津乐道。 “局长,您认得此人?”有警员诧异道。 “嗯,”雷局长点点头,说,“他就是黄建国,黄乾穗的独生子,但凡人见过一眼其容貌后便难以忘却,当年在京城里面读大学,寒暑假回来探亲的时候遇到过两次。” 警员们闻言警觉起来,雷局长说得没错,疑犯果然是与婺源县十多年前的悬案有关。 “此事牵涉到过去的旧案,这具男尸的身份暂时要保密,切记不可泄露出去,以免县城里闹得沸沸扬扬。”雷局长吩咐说道。 众警员静静的守候着,一直到鸡叫三遍,东方破晓。 婺源前往南山镇的公路以前是砂石路面,如今已经铺上了沥青,宽畅而平坦。 清晨,公路上车辆稀少,老齐驾驶着面包车一路前行。车窗摇下了,阵阵的油菜花香随着清风吹进了车厢内,令人精神为之一爽。 有良向外望去,公路两侧一望无际的金黄色油菜花正在盛开,远处可见一些白墙灰瓦的徽式民居,古树小桥流水,景色美的简直就像是一幅山水画。 “有人在跟踪我们。”老齐瞄了一眼后视镜,小声道。 “是么?”有良扭过身去。 “别往后看,”老齐提醒他,“有两辆车从县委招待所出来就一直跟在后面,而且是交替着上前,这是公路上跟踪的通常做法。” 有良闻言皱了下眉头:“那会是什么人呢?” “既然挂着当地的牌照,应该就是本地的公安,看来豫西大峡谷的那几个农民已经报案了,现在恐怕是多省联合协查咱们的这辆面包车。在来婺源的一路上并未发现有异常,看来是昨晚在招待所住宿时被发现的。”老齐平静的说道。 “如果是昨晚的事儿,公安为何没来找我们呢?”有良有些不解。 老齐沉吟说:“他们大概是想看看我们拉着半截尸体,不远千里的来到婺源究竟想要干什么。” 有良沉思了下,疑惑的望着他,缓缓说道:“老齐,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吧?” 老齐微微一笑:“我多年前曾在首长底下做过事,是一名外线人员。” “外线?” “通俗说呢,就是从事反间谍工作的。” 有良此刻明白了,此次前往豫西大峡谷,首长早已经暗中做了安排。 老齐看到有良有些焦虑,于是安慰他道:“我们又没有杀人犯什么案子,只是找回了多年前死去的亲人尸体回乡安葬而已,说清楚也就没啥事儿了。” 有良点点头,实情确实如此,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面包车驶入了南山镇,停在了一家杂货店门口。 老齐跳下车向店老板打听南山村,同时不经意的往后瞥了一眼,那两辆跟踪的汽车也停在了不远的地方,并没有人下车。 “南山村,”店老板热情的介绍说,“你们是去南山乡村医院瞧病的吧?前些年有位神医朱寒生在那儿,治愈了好些疑难杂症,不过现在不行了,自从镇政府接管了以后,外地来治病的人越来越少。” “为什么?”老齐搭讪问。 “神医走了呗,如今啥病也瞧不好,白白花钱。”店老板摇了摇头,不屑的说道。 老齐问清了路径,回到车里启动了马达继续前行,后视镜中,那两辆跟踪的车辆也不远不近的尾随了上来。 数年前,自从朱寒生开办了全国第一家私人医院后,南山镇政府便修了一条简易公路直达南山村,无需像以前那样要翻山越岭走山路了。 翻过一道山梁,望下去可见一爿典雅的徽派建筑,黛墙布瓦,一层层的马头墙错落有致,那里应该就是店老板所说的“南山乡村医院”了。山脚下散落着一些农舍,此刻炊烟袅袅,早起下地的农民三三两两的扛着锄头回家吃饭。 南山村终于到了。 第六十一章 无名尸骨 一户农舍门前,老齐刚将车停稳,院子里便传来了一阵狗吠声,有位中年汉子端着饭碗走了出来,疑惑的眼神儿望着他们。 “老乡,您知道太极阴晕在哪儿吗?”有良下车问道。 “什么‘太极阴晕’?不知道。”那汉子摇了摇头。 “那这附近有葬人的墓地么?”老齐也凑上来了。 “以前嘛,村里的人都埋葬在灵古洞前面的祖坟地,前些年政府迁葬,现在那儿早就空了。”那汉子说完端着饭碗回屋去了。 “看来我们得找一户有上年纪的老人家去问才行。”老齐开着车来到了山脚下,那儿有一栋茅草顶的旧宅,四周长满了青翠的毛竹,一般来说破旧的老房子里,大都住着老人家。 “有人吗?”老齐走近屋子问道。 茅草屋里果真走出一个拄着拐棍的老头,默默的注视着来人。 “老伯,请问您知道南山村的太极阴晕在哪儿吗?”老齐再次询问道。 “什么‘太极阴晕’?你们是来瞧病的吧?走错了,医院在那边。”老头用拐棍朝东边的南山乡村医院方向指了指。 “我们不是来看病的,‘太极阴晕’是埋葬人的风水吉地。”有良解释说。 “哦,人死啦......那就去县城火化吧,现在已经不准土葬了,真是作孽呀。”说罢,老人家颤颤巍巍的转身回屋去了。 老齐腿快,又独自跑了几家农户,仍旧是无人知道“太极阴晕”,甚至从来就未曾听说过。 “你仔细的回忆一下,在豫西大峡谷中,有没有感应到‘太极阴晕’究竟在南山村的什么地方?”有良让小建再好好的想想,现在这可是唯一的希望了。 小建蹙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最后仍是摇了摇头。 “唉,跑了一大圈,都白费功夫了。”老齐长叹一声,垂头丧气的说道。 “洞......”小建突然开口叫了起来,“好像那儿有个山洞。” 老齐与有良面面相觑,异口同声说道:“灵古洞!” 方才进村第一户人家里的那位中年汉子曾经提到过,村里以前的人死后都埋葬在灵古洞前面的祖坟地里,那儿可能就是太极阴晕的所在了。 老齐跑到茅草屋前,朝老头借了两把锄头和铁锨,并问明了灵古洞的方向位置。 “喂,埋人的事儿可千万别让政府知晓,不然罚款不说,还要起出来烧掉呢。”老人家好心的叮嘱说道。 有良把白布口袋从车上拎下来,背在了身后,一行人沿着崎岖的小路上山,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毛竹林,直奔灵古洞而去。 “嘎嘎......”林中的乌鸦突然受惊怪叫了起来,吓了小建一跳,紧张的扯住有良的空袖管,不敢落后一步。 走出毛竹林,远远的望见了一个偌大的溶洞口,里面阴森森的,那大概就是灵古洞了。洞外有一片坑坑洼洼的荒坟场,当年迁坟过后也未曾平整过,时下杂草丛生,蓬蒿遍地。 有良正行走之间,突然间有一种莫名的情愫袭上心头,血往上涌,胸中“嘭嘭”的直跳,双眼湿润,好似一种少小离乡,日久归家的感觉。 “你怎么哭啦?”小建扬起小脸诧异的问道。 有良蓦地止住了脚步,仿佛地下有种无形的吸力拽住了他一样,奇怪,这是怎么了? 在他的脚底下,正是那座千年古墓的所在...... 当年黄建国在古墓内受郭璞的腐尸反哺“中阴吸尸大法”,只可惜未满七七四十九天中阴身之期,便被截尸教教主黑泽的两名护法口袋里的几枚火雷弹给炸了出来。因而只得到了七八成的功力,尽管如此,已然成为了一代大阴人横行天下。 在豫西大峡谷中,失去手脚下半身的黄建国又将体内的“中阴吸尸大法”反哺给了有良。世间事,相生相克,若不是后来机缘巧合汲取了药王孙思邈的“噬嗑针气”,恐怕假以时日,有良也会蜕变为了邪恶的大阴人。 那次地底下火雷弹的强烈爆炸,极高的温度瞬间烧融了郭璞腐尸,体内尚未反哺出去的二三成功力也随之灰飞烟灭。尽管如此,剩余骨骸内残留仅存的一丝生物磁场仍旧与有良产生了藕断丝连的感应,那是一种祖师与徒孙之间情感的最后告别。 过了好一会儿,有良的心脏才逐渐平缓下来,腿脚也能够移动了。一千六百多年前的东晋术数大宗师郭璞的生物磁场彻底散去,不留一丝痕迹,生兮死兮,来兮归兮,世人最终不过是一抔黄土。 黄建国的生物磁场在豫西大峡谷中地下多年仍有一丝残存,全是凭借着一股强大的怨力,他与小建父女血脉相承,在一定的范围内能够产生感应。可一旦有良将其半截尸体内的残存磁场吸走以后,则变成了一块无意识的死肉,甚至与猪肉无异,再也不能与女儿发生任何交流了。 按理说,有良既然汲取了黄建国七八成的“中阴吸尸大法”和残存的生物磁场,应该完全可以感应到“太极阴晕”之所在。但是药王的“噬嗑针”何等了得,无论吸入多少都被屏蔽掉了,唯有郭璞骨骸内最后的那一丝生物磁场,也恰巧有良正好足心涌泉穴踩在古墓之上,才刹那间与之产生交汇,但是随即便烟消云散了。从风水学角度来说,若不是虾须蟹眼穴口能够从不远处的“太极阴晕”内偷气的话,郭璞的生物磁场恐怕也维持不了这一千六百多年。 这一切,有良当然不知道,只是方才感觉到了某种异常。 “老齐,就在这里挖挖看。”他指着脚下说道。 老齐望手掌心里吐了口唾沫,然后抡起铁锄刨土。 “咦,那是什么?”小建不经意间发现一只小金头鼋,在茂密的树丛下探头探脑的,于是好奇的跑了过去。 “小建,别乱跑。”有良说着赶紧跟了过去。 拨开蓬蒿与树丛,有良瞧见小建蹲在地上一脸的惊奇,原来是一只金色的小乌龟正在拼命往土里钻。 咦,这块丈许方圆的地方土质与周边完全迥异,竟然呈现出五种颜色,而且形成了白、青、黑、红、黄五个圆形的色带。此刻,有良的脑袋“嗡”的一下,嘴里脱口而出:“太极阴晕!” “老齐,快过来。”他赶紧叫喊道。 老齐拨开了树丛过来,见状也是大吃一惊:“难道这就是‘太极阴晕’?” “你看看,这一圈圈的五色土大概就是象征着金木水火土五行,色带如同‘晕’一般,应该就是这里了。”有良手指着地上高兴的说道。 老齐呵呵笑道:“那还等什么,赶紧挖吧。”于是又抡起了铁锄。 “当心别伤着小乌龟。”小建赶紧提醒他说。 正当老齐掘土之时,树丛外蓦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便听到有人厉声的喝道:“都不许动!举起手来,你们被捕了。” 婺源县公安局刑警队的警员们持枪围了上来,不由分说的先给他们戴上手铐。 “苗队长,这个嫌犯只有一只手,可怎么上铐啊?”有位年轻警员抓住有良的空袖管,为难的问道。 “你不会想法子吗?把他的手和腰带铐在一起。”一中年警官走上前来吩咐道,此人正是刑警队的苗队长。 他机警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有良和老齐,嘴里“嘿嘿”的冷笑了两声,揶揄道:“你们从河南一路赶来我们江西婺源,路上一定很辛苦,不知两位如何称呼啊?” “同志,你们误会了,”老齐首先开口说,“我们是从河南豫西大峡谷中将亲人的遗骸迁回来老家安葬的。” 苗队长一摆手,有警员拎着白布袋上前,解开袋口,露出了黄建国的残尸。 “亲人遗骸?怎么会是没手没脚的半截子尸体呢?我再问你,既然是亲人,那么这具残尸是谁?说得出名字来么?”苗队长盯着两人,口气十分的严厉。 “死者名叫黄建国,”有良平心静气的解释说道:“这是他的女儿小建,我们千里迢迢的就是想要将其父亲的遗骸葬回婺源。” 苗队长闻言心中暗道,昨晚雷局长便已经认出了死者的身份,此人倒是没有说谎,残尸是原婺源县革委会主任黄乾穗的独生子黄建国。 “你又是谁?”苗队长犀利的目光盯着有良。 “释了去。”有良答道,这是他身份证上的名字。 苗队长摆了下手,示意警员们对这两名疑犯进行搜身。 “释了去,深圳市沙头角区大鹏湾......”苗队长翻看着有良的身份证,疑惑的问道,“你是个出家人?” 有良点了点头。 “队长,你看看这个。”一名警员从老齐的口袋里搜出一本工作证。 “齐蒙,国家安全部......”苗队长惊讶的望着老齐。 “没错,我是国家安全部八局806外勤。”老齐平静的回答着。 苗队长鼻子“哼”了声:“现在伪造证件的事儿多去了,至于你的身份嘛,我们自会与国家安全部进行核实,不过现在要全部押回县局。这具残尸是本案的重要物证,也一并带回交由法医尸检,然后送殡仪馆火化。” “火化?”有良闻言急了,连忙争辩说道,“那可不行,死者的遗愿就是要回到家乡入土为安。” 苗队长厉声呵斥:“国家规定,婺源是火化区,一律禁止土葬,任何人都不得例外。” “队长,你看他们挖掘的这块地好似有古怪......”有警员眼尖,瞧见了五色土。 苗队长分开众人,蹲在地上仔细的观察,发现土里面好像有什么动了一下。他随即警觉起来,命令警员立即刨开看看,里面肯定是有东西。 警员们拽过锄头和铁锨便干了起来,挖掘的范围有所扩大。 “苗队长,您不必费劲儿了,我们刚刚开始挖墓穴,尸体尚未葬下你们就赶到了这里,那土里面啥都没有。”老齐好心的劝慰道。 小建紧紧倚靠在有良的身上,她从未见过这种紧张场面,神情十分的不安。 “队长,有发现!”警员们兴奋的喊叫了起来,“是人的尸骨,而且还不止一具......” 第六十二章 惊天大案 随着发掘范围的扩大,起出的尸骨也越来越多,一一的排列在了地上,警员们个个皆目瞪口呆。有良和老齐两人面面相觑,更是愕然不已,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呢? 最后清点下来,总共是11具尸骸,其中一具男尸双手搂抱着个骷髅头,还有一对男女腐尸相拥在一起,场面简直是触目惊心,像是曾经有过一场血腥的集体屠杀。 苗队长额头上沁出了冷汗,命人赶紧通知雷局长迅速赶来南山村,此案可谓是惊世骇俗,自己从警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过这种复杂情况。 “队长,”一名警员再次高声叫了起来,“发现了三只锈蚀的手枪......” “队长,从这具尸体身上找到了一本证件,是......是台湾军情局的,持证人黄汉辉,还是个科长。”另一名警员报告说。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苗队长冷笑着走过来说道:“哼,回乡安葬?说得好听,这地底下如此多的尸体又该作何解释?另外里面怎么竟然会掺杂有来自台湾的国民党特务?” “这......我也不知道。”老齐此刻也傻眼了。 当年黄乾穗父子将老爷子活葬于太极阴晕中,以求速发,为黄建国十年后入主中原做准备。不料却被其小舅子孟祝祺私下里偷梁换柱,用自己母亲的尸骨与之调换,意图想让自己的儿子孟红兵发迹。后来被寒生等人挖出,孟母则在太极阴晕中蜕变成了一具毛尸,深受耶老的宠爱。 朱彪死后,吴楚山人将其和沈菜花葬在了太极阴晕内。其后,王婆婆又将吴道明、师太、何五行、髯翁道长、保镖阿雄、军情局的黄科长以及两名特工和孙立人父亲孙熙泽的骨殖都葬在了太极阴晕的外围。 太极阴晕这一旷世奇穴,其实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废了。 这时,山脚下响起了警笛声,雷局长终于赶来了。 雷局长尽管已经大致听说了情况,但当他看到这么多的尸体时,心中仍旧感到无比的震撼。 “这是一起由海外敌对势力参与的政治案件,同志们,大家都看到了吧,帝国主义及其台湾国民党反动派亡我之心不死,简直是触目惊心啊。此案必须尽快的向县委班子汇报,然后上报省厅,估计很快部里也会派员下来。”雷局长心情异常激动,不断的在地上踱步,搓着两只手掌。 “你好,是婺源县公安局长么?我是国家安全部八局806外勤齐蒙。”老齐冲着雷局长点点头,脸上挤出少许笑容。 “这是他的工作证。”有警员递过一本证件。 雷局长翻开看了看,疑惑的望着老齐:“国家安全部的外线侦察人员?” “正是,您可以打电话到部里进行核实。”老齐诚恳的说道。 “既然是国安部反间谍人员,那么你说说这些尸体里的台湾军情局特务是怎么回事儿?”雷局长睿智的目光直射老齐。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老齐语塞了。 “你的身份暂且不谈,”雷局长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从河南千里迢迢的赶来婺源,要将半截残尸与这些尸体合葬,然后却推脱说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会有人相信吗?” 众警员都笑了。 雷局长带来的刑侦技术人员在现场对所有尸体和物件进行了勘验取证,总共发现了三只手枪和一把可伸缩的短刀。分别为比利时勃朗宁M1900枪牌撸子一把,美国柯尔特M1903马牌撸子一把和勃朗宁M1910花口牌撸子一把。这些在过去都是好枪,俗话说“一枪二马三花口”,当年毛主席在延安时佩戴的就是枪牌撸子。 婺源县殡仪馆出动了所有的运尸车,将十一具尸体(含两副骨骸)和黄建国的半截尸首拉回了婺源,由于公安局法医室容纳不下这么多具,因此暂且都放入了殡仪馆的冰柜中,有待于解剖检验。 有良、老齐和小建都被押进了警车,回到县局后直接关进了拘留室。暂时还没有提审,也不允许他们对外打电话联络,一切都等待着公安部和江西省厅来人定夺。 江西省公安厅刑侦处的干警们中午赶到婺源,而部里刑侦局的张局长率徐华声等同志则于傍晚时分抵达,全部下榻县委招待所。 婺源县局在招待所餐厅设宴款待上级领导,由于这是婺源县多年以来的特大案件,县委和县政府的主要领导也都到场了。 晚宴上,酒菜丰盛,荷包红鲤鱼、酒糟鱼、粉蒸菜、李坑撰肉、糖醋鹅颈、糊豆腐等都是婺源本地的特色菜。 开席的时候,雷局长作为东道主发言:“首先,我代表局党组和全体公安干警,感谢部里和省厅领导亲临我局指导工作。婺源县委贾书记和庄县长极为重视,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与各位领导见面。现在,有请贾书记讲话。”说罢,率先的鼓起掌来。 掌声中,贾书记站起身来,摆摆手谦虚的说道:“首先,我代表婺源县委、县政府向部、省各级领导莅临我县表示热烈的欢迎。自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改革开放以来,我县的工农业发展形势一片大好,呈现出蒸蒸日上的局面,人民群众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这次南山村所发生的案件,我们县委班子极度的震惊并给予高度的重视,在侦破此案的过程中,将予以全力的配合。下面,请庄县长说两句......” 掌声里,庄县长呵呵道:“我就不说了吧?那么就啰嗦两句?方才贾书记已经讲的很全面了,我就不多补充了。总之一句话,大家来到了我们婺源,菜能不能吃惯我不管,但酒就一定要喝好。既然到江西,就要喝‘四特酒’,此酒可以追溯到3500年前的殷商时期,明代大科学家宋应星更是将其载入世界上 第一部农业和手工业巨著《天工开物》之中。我们敬爱的周总理品尝过全国无数的名酒,唯独给了‘四特酒’高度的评价,赞誉为‘清香醇纯,回味无穷’。邓小平同志更是与‘四特酒’有着不解之缘,他来江西时曾多次考察四特酒厂,留下了‘酒中佳品,味道独特’的佳句。我就不多啰嗦了吧?呵呵。” 掌声又起,雷局长满面春风的拍手说道:“下面有请公安部刑侦局张局长作指示。” 张局长站起身来,面带微笑:“首先,我代表部领导向婺源县委和县政府的大力支持表示衷心的感谢。目前此案的案情还有待于进一步的侦查,南山村一下子发现这么多的尸体,这是新中国建国以来少有的特大要案,作为公安部刑侦局局长,尤感责任重大。但是我们有信心,在部党委的领导下,有婺源县委、县政府的支持与配合,经过全体公安干警的不懈努力,最终一定会侦破此案。” 在热烈的掌声里,宾主频频举杯,气氛热烈而温馨。 酒过三巡,有警员入内附在雷局长耳边悄悄说道:“已经与国家安全部八局核实过了,齐蒙确实是他们的人,但数日前此人请了半个月的假,说是回苏北老家扫墓。” 雷局长点点头,看来这个齐蒙的确有问题,不过黄建国的半截残尸与南山村地下的尸体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失踪了的原县革委会主任黄乾穗如今又哪儿?此案真的是错综复杂,背后一定隐藏着鲜为人知的秘密。 “两位领导,方才已经核实过了,嫌犯齐蒙确为国家安全部八局的工作人员。”雷局长把刚刚得到的消息向坐在身边的刑侦局张局长和省厅王处长作了汇报。 “嗯,”张局长沉吟着说,“国家安全部马上就会插手,不光是因其工作人员涉案,况且挖掘出来的死者中还有台湾军情局的特务,这很可能是一起重大间谍案件。” “两位领导,您看我们应该怎么办?”雷局长问道。经过多年的官场打磨,他深知凡是遇到棘手的事儿,唯有多多的,不厌其烦的请示,才能够事后不担责任。为官之道,不在乎你有多大能耐,而是明哲保身最重要,彭德怀、刘少奇功劳大不大?最后不也都死无葬身之地了么? “这样吧,趁着国安部还没派员下来,今晚我和王处长先突审一下嫌犯。”张局长沉思片刻吩咐说。 “什么时候?”雷局长问。 此刻,酒桌上杯觥交错,喝得正酣,贾书记和庄县长满脸通红频频举杯,他俩可是县里有名的海量。 “马上。”张局长果断的说道。 “是。”雷局长站起身,先同本县两位父母官打了声招呼,然后带着张局与王处离席,身后只有徐华声跟随着。 关押嫌犯的拘留室位于县局后院,条件十分的简陋,屋内只有一张硬木板床,也无被褥,铁栅栏门紧锁着。 小建蜷缩在木板床的角落里,她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既感到紧张害怕又觉得到无比的刺激。 老齐和有良站在铁闸前,南山村太极阴晕下面突然挖掘出这么多的尸体,令两人大为迷惑不解。 “黄建国的半截残尸冥冥之中把我们引入到了一个大麻烦里,真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无意中竟撞上了这么个案子,揭开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啊。”老齐叹息着说道。 有良心中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那些人又不是自己杀的,若是凭自身能力,逃出这里倒不犯难。可是师父尚未入土为安,他的女儿小建还身陷囹圄,自己总不能一走了之。 “得想法子尽快通知首长,赶紧接走小建才是。”他说。 老齐沉思道:“今天县局肯定会向国安部核实我的身份,最迟明日八局就会派人来到婺源,到时候我就可以电话告知首长,小建最迟明晚便能离开婺源返京回家了。 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雷局长引领着几名高级警官来到近前。 “我是公安部刑侦局的张局长。”为首的那位老年警官微微一笑,隔着铁栅门作了自我介绍。 “您好,我是国家安全部八局806外勤齐蒙。”老齐赶紧说道。 “齐蒙,身份我们已经核实过了,据说你在八局请了假,此刻正应该在苏北老家扫墓,不知为何人却出现在了江西?”张局长的面容仍旧是和颜悦色,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酒香。 第六十三章 越狱 张局长不愧为是警界翘楚,刑侦经验丰富,审问嫌犯能够一下抓住要点,而且态度温和,不像有些地方上的同志,完全靠刑讯逼供,结果破案率是上去了,却净是些冤案。 “不错,我是请了半个月的假,原定回苏北老家扫墓的,但临时应朋友之托,前去河南豫西大峡谷迁葬,所以才耽搁了。”老齐解释说。 “哪位朋友?”张局长笑眯眯的问。 老齐暂时还不想说出首长,于是一指床角的小建:“我与这位小姑娘的外公相熟,那半截男尸就是她去世多年的父亲,名叫黄建国,老家就是婺源这里的。” 雷局长附在张局长耳边悄声说道:“我认得那半截男尸,的确就是黄建国,原婺源县革委会主任黄乾穗的儿子。” 张局长点点头,继续询问道:“齐蒙,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将其葬在南山村的那座山上,是谁指定的?” “这个嘛......”老齐迟疑着,自己身为国家安全部的工作人员,总不能迷信说是从那半截残尸感应出来的吧。 “是小建感应到她父亲黄建国的残存磁场,引领我们去那儿的。”有良突然插话道。 “感应?你说的是那具已经死亡了多年的残缺尸体么?”张局长等人目光对视,都会意的一笑。 “没错。”有良说。 “你叫什么名字?”张局长忍住笑意,问道。 “释了去。”有良回答。 张局长闻言愣了下,自己好像曾经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名字,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张局长,这是此人的身份证件。”雷局长递过有良的身份证。 该身份证的签发机关是广东省深圳市公安局,持证人释了去,住址为深圳市沙头角区大鹏湾...... 费叔的庄园...... 张局长猛然间想起来了,当年白云观虚风道长曾经要自己通过深圳市局了解过一个独眼年轻人,名字就叫“释了去”,当时还传真过来了他的身份证,有只眼睛就是盲的。 虚风说,这个释了去年龄虽然不大却医术精湛,曾治好了首长外孙女的失语症。 “呵呵,”张局长心中已然大致明了,于是问有良,“释了去,这个小女孩儿可是首长的外孙女?听说你的医术不错,曾经治愈了她的失语症是么?” 有良闻言大吃了一惊,连老齐以及雷局长都感到莫名其妙。 “你是怎么知道的?”有良疑惑不解。 张局长此刻没有再理睬他,而是转向了小建,慈祥的说道:“别怕,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黄小建。”小建怯生生的回答。 “你妈妈是叫东东,对吧?” 小建点了点头。 张局长呵呵一笑,吩咐说道:“雷局长,这孩子是我老首长的外孙女,先把小建接到县委招待所,安排一位细心的女警好好的照看,等待她家里来人。” “是,张局长。”雷局长应道。 “小建,我们走吧。”张局长和蔼的上前来牵孩子的手。 小建一下子挣脱,跳下床躲到了有良的身后。 有良低头说道:“小建,你先跟这位叔叔去吧,俺很快就会去找你的。”然后轻轻将她推到张局长身边。 “你可一定要来啊。”小建认真的说着,然后跟着张局长等人离开了拘留室。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有良的心终于放下了,轻声说了句:“俺也要走了。” “怎么走?”老齐疑惑不解的望着他。 “越狱。”有良淡淡说道。 老齐闻言大吃一惊:“什么......你要潜逃?” “那些死尸又不是俺杀的,待在这儿干嘛?”有良哼了声。 “不行,”老齐深知这些江湖人士素来不守章法,胆大妄为,于是赶紧劝慰说,“有良,如今时代不同了,强大的国家专政无处不在,要是越狱潜逃的话,无罪都会变成有罪了,到时候全国通缉,你还能逃到哪儿去呢?” 有良语气则十分的坚定:“你说的俺都懂,但是方才听到有警察在院里议论,说今晚法医要连夜解剖那半截尸体,俺绝不能让人肢解师父,而且还要尊其遗愿葬入太极阴晕。” 老齐苦笑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咚咚咚......”有良用力拍打铁栅门,嘴里高声喊道,“俺要上厕所。” 有个值夜班的警员过来厉声呵斥道:“你叫喊什么?” “俺憋不住了,要去厕所屙屎。”有良手捂着肚子,恳求道。 那警员看他瞎眼又少条胳膊,感觉到也无甚威胁,于是便打开了铁栅门放其出来,随后重新锁好,一面催促说:“快点屙。” 来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有良回身右手指轻点那警员的膻中穴将其放到,然后拖进去撂在了马桶盖上,估计一两个时辰方可醒来。 走出了卫生间,有良见走廊另一端的门楣上挂着“法医室”的牌子,于是便蹑手蹑脚的溜了过去,然后附耳门上听了听,屋内似有说话的声音。 事不宜迟,得下手了,他试着轻轻转动门把手,原来并未锁门。 “你是谁?”一名女法医握着手术刀转过身来,望见推门而入的陌生人,惊讶的问道。 正在解剖台旁的男法医今天到过南山村案发现场,一下子便认出了这个瞎眼断臂的年轻人:“咦,你不是关押在拘留室里的嫌犯么,怎么跑出来了?” 有良望过去,黄建国的半截身子正躺在铺着白布单的解剖台上,肚皮上已经被割了一刀,露出了内脏。 “俺要带他返回河南去。”有良冷冷的说道,随即手指一伸“嗤嗤”射出两道梦遗指,两名法医悄无声息的萎顿在地。他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功力,足以令两人陷入昏迷,但不至于造成多大的伤害,无非晕倒一两个时辰而已。 墙角的地上扔着那只白布口袋,有良一只手费力的重新将黄建国残尸装好,然后用牙齿叼着系紧袋口,扛在身后走出法医室,并撞上了带有暗锁的房门。如此,天亮前一般就不会有人发现尸体被盗了。 有良没有经由大门出去,而是折返回后院,老齐在铁栅栏内瞧见后微微一笑,点头示意他赶紧走。 有良将布口袋扛上肩头,右手掌心朝下,从劳宫穴喷出一股浓郁的老阴之气,身子冉冉升起轻松的迈过了高墙,消失在了黑暗中。 老齐看的是目瞪口呆,半晌都合不拢嘴巴。 夜深人静,婺源县城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其他行人,有良抬头望了下夜空,认准方向后便径直向着南山镇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虽然不会轻功,但体内真气充盈,背着数十斤重的半截尸身跑起来丝毫不费劲儿。夜里的公路上也不见个人影,偶尔一两辆外地牌照跑夜路的长途货车一闪而过,谁也都未曾留意到他。 黎明时分,他终于来到了南山村的那座山梁上,放下了口袋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歇息,不远处的那片毛竹林的背后就是太极阴晕的所在了。 昨日刚刚起出了十一具尸骸,那些警员们已经把那儿都翻找遍了,按理说应该不会再来挖掘。在县局法医室自己故意说要将残尸带回河南,实际上就是放个烟幕弹,也不知那些警察们信不信。如今小建已经和部里的高官搭上了关系,家里人也马上就会来接她,所以不用担心。 只是二丫怎么样了...... 每当有良想起她以及肚子里的孩子时,都会觉得胸前骤然间一热,觉得甜甜的。而对妮子的印象却越来越淡漠了,这么多年过去,她竟然没有长大,还似童年时的那个样子,此刻,心里头总会有那么一丝淡淡的苦涩。 天色朦朦胧胧,南山村的农户家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了,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空气中飘浮着一股燃烧柴火茅草的淡淡香味儿,和自己小时候闻到的一模一样。 有良背起师父的遗骸,沿着山梁斜刺里攀去,穿过那片毛竹林,最后来到了灵古洞口。太极阴晕以及周边被翻了个底朝天,四周一片狼藉,五色土掺杂在了一起,色泽暗淡而斑驳。 山上并无锄头铁锨之类的工具,其实即便是有,一只独臂也难以操作。 有良默默的跪在太极阴晕之上,一把一把的徒手向外掏土......没多久,手磨破了,指甲中渗出了鲜血,他仍不停歇的挖着,挖着。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已经在太极阴晕里掏出个大洞,但那只独臂右手早已经是血肉模糊了。 有良将黄建国遗骸小心翼翼的放入坑底,然后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冰凉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淌下。他口中默默的说道:“师父,俺终于将您的尸骨从异乡带回了婺源,葬在了太极阴晕中,小建俺会照顾的,您就放心的走吧......” 他开始回填墓坑,胳膊用力将松软的土堆推下,将黄建国的遗骸掩埋起来,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有人说话和走来的杂乱脚步声。 有良身子悄无声息的后纵两下,然后隐身进了灵古洞中。 一群南山村的村民手持着锄头和铁锨、耙子等来到了这儿,然后开始整个回填掩埋和平整土地。他们虽然不理解自己世代居住的家园怎会挖出这么多的尸体,但却明白这种事儿对外界而言总是不大好听,有损于南山村的形象。所以村里人便自发组织起来,一大早上山来清理挖掘的痕迹,并恢复那里的原貌。 “唉,要是朱寒生兰儿还在就好了,那时候村里多热闹啊,每天有来自全国各地的病人和家属,家家都住得满满的,日子好过多了。”有村民嘴里唠叨着。 “可不是吗,自从乡村医院被镇政府接管以后,慢慢的病人越来越少,现在几乎一个都没了。”有人附和道。 “神医一走,自然也就没人来了。”一老者摇头叹息不已。 村民们一边干着活,一面发着牢骚。 不多时,太极阴晕附近的场地都已平整完,于是大家扛起工具一道下山回家吃早饭去了。 有良走出灵古洞,长舒了一口气,师父的遗愿已了,自己也该返回京城了。 第六十四章 主公 深夜,京城积水潭医院二楼的一间病房内,二丫瞪着忧郁的眼睛,彻夜难眠。 自从医生告诉她说孩子没了,她便一直是这样,有良曾经百般叮嘱,切不可动了胎气,否则母子都会有危险。可是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小活师被人抢走而无动于衷呢?客家嬷嬷为了医治丈夫的断臂而将女儿托付,然后去寻找汗尸制作汗青,而自己却把小活师给弄丢了,又该如何对嬷嬷交代呢? 二丫默默的流着泪,有良哥,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我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吱嘎”一声门响,有个护士推着轮椅进屋。 “李二丫,现在送你去做CT检查。”那护士带着大口罩,来到床边轻声说道。 二丫麻木的下床坐进了轮椅,腹部的刀口缝线处仍在隐隐作痛,于是闭上了眼睛休息。护士推着她下了一楼,经过走廊径直出了医院的大门,直奔羊角胡同而去。 夜深人静,马路上空气清凉,二丫此刻昏昏欲睡,眼皮都有点睁不开了。 胡同最里面的一家小院,一个中年男人已经等候在那里,见到她们过来赶紧打开了院门。 女护士与那中年人抬起轮椅进屋,然后顺着楼梯来到地下室,那儿有一道沉重的铁门。 “作子,开门。”女护士吩咐道。 名叫“作子”的中年男人掏出钥匙打开厚重的铁门,一股阴森森的潮湿气扑面而来,里面是一道向下的斜坡,地底下漆黑一片。 女护士揿亮手电筒,推着轮椅径直的走下斜坡,沿着长长的甬道继续前行。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二丫睁开了眼睛,诧异的问道。 女护士微微一笑:“有人想要见你。” “谁?”二丫更加疑惑了,反正自己有武功在身,倒是无须害怕。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女护士平静的答道。 地下甬道又长又宽敞,洞顶每隔十余米便有一盏电灯,不过都没有通电。甬道的两侧有一些房间,门也都是关着的。 “这是什么地方?”二丫禁不住好奇的问。 “这里是京城的地下防空设施,建于六七十年代,甬道四通八达。不过现在大部分都已经废弃了,只有少部分加以利用改造成了地下旅馆。”女护士耐心的解释说。 “你叫什么名字?”二丫问道,感觉到她挺和善的,不像有什么恶意。 “就叫我‘阿呵’好了。”女护士吟吟一笑。 “阿呵,”二丫继续打听着,“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直接去紫禁城乾清宫,主公在那儿等着我们呢。”阿呵回答说。 在地下甬道里大约走了3公里左右,阿呵止住了脚步,轻声说道:“李二丫,我来背你,这上面就是乾清宫了。” 说罢,阿呵背起二丫沿着一条宽敞的水泥楼梯上行,走过两处转角,最后来到了一座大铁门前。她掏出一把钥匙开了暗锁,然后轻轻的推开铁门顺着一道斜坡往上走,开启了一道木门后,两人进入到了一座漆黑的宫殿中。 “主公,李二丫带来了。”阿呵小心翼翼的将其撂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然后恭恭敬敬的开口说道。 “本尊已经等你很久了......”黑暗中,皇上御座龙椅上有人细声慢语的柔声说道。 “你是谁?”二丫瞪大了眼睛,望着黑暗中朦朦胧胧的人影问道。 “你听说过蛊人么?” “蛊人?”二丫想了想,记得葛老魇曾经对有良提起过,但她并未吭声。 “本尊就是传说中的‘蛊人’,”那人嘿嘿一笑,然后同情的说道,“李二丫,听说你孕晚期流产,孩子虽然夭折,但好在保住了子宫,还年轻嘛,以后还是会再次怀孕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二丫疑惑的望着御座上。 “本尊无所不知,是一个名叫吴戥的北大教授干的吧?简直是丧心病狂,竟然对怀孕的女人下如此重手,令江湖中人所不齿。”蛊人气愤不已。 “你知道他现在何处?”二丫咬牙切齿的问道。 “本尊已经调查过了,北大历史系确实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名叫‘吴戥’的教授,不过此人早已于数十年前就离职了,至今去向不明。” “他抢走了我的女儿小活师。”二丫叫道。 “‘活师’?这名字挺有趣的,你放心,本尊已经派人在京城里四处打探,一定把你的女儿救回来。” “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帮我?”二丫警惕的问。 “呵呵,你若不问,本尊也自会坦诚相告,”蛊人微笑着说道,“李二丫,当今中国社会正处于一个历史性转折的关键时刻,按照佛教的说法就是‘末法时期’,各种尸妖魔怪纷纷出世,眼下,京城便是它们的聚集之地。本尊想要改变这种局面,但手下缺少真正的人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可愿意跟随本尊共图大业?” “我么?”二丫闻言愣了下,然后摇摇头道,“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懂,二丫只想着找回小活师,与丈夫回到老家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蛊人叹息了一声:“李二丫,京城如此之大,以你一己之力如何找得回女儿?本尊麾下能人不少,已经渗透到了各行各业之中,只有依靠组织的力量才能够与抢走小活师的魔道抗衡。你想想吧,放心,本尊绝不会勉强你的。” “我李二丫不过是个普通女人,也没念过多少书,能帮你什么忙呢?”二丫心里寻思着,这个“蛊人”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自己和有良在京城两眼一抹黑,除了憨叔和虚风道长,也不认得其他什么人。若是费叔和楚大师还在,兴许能帮上些忙,可如今他们都已经没了,单凭一己之力恐怕短时间内真的难以找到吴戥教授和小活师,万一客家嬷嬷回来了,该如何对其交代呢? “李二丫,你且不可妄自菲薄,当今尘世间,幼魇简直是凤毛麟角,本尊相信你的能力。”蛊人坦然说道。 这个蛊人真的很不一般,居然能够看破自己是幼魇,其功力不可小觑,二丫心里寻思着。 蛊人瞧出了她矛盾的心理,于是通情达理的说:“此事不急,你先回去考虑考虑,无论是否愿意加入组织,本尊锄强扶弱,仗义江湖,都会竭尽全力的替你找回女儿。” “谢谢你,”二丫感激道,“这事儿我还需要同有良哥商量一下,他过两天就要回来了。” “那好,本尊就等你的信儿了。阿呵,送二丫姑娘回医院去吧。”蛊人一摆手。 东东最近开始了吃斋念佛,为女儿行善积德,希望小建一生平平安安。 晚饭后,首长回到了家。 “咦,东东,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首长见到女儿面带喜色,于是关切的问她。 “爸爸,今儿我又做了一件善事儿。”东东说。 “哦,什么善事儿,讲来听听。” “我今天救了一名孕妇,还为她付了医药手术费。”东东得意的说着。 “好啊,助人为乐,救死扶伤,是我们共产党人的一贯优良传统嘛。”首长呵呵笑道。 “可惜的是,”东东难过的说,“孕晚期流产,孩子没能保得住。” “唉,别难过了,”首长安慰她道,“你已经尽力了,人的一生,旦夕祸福,又有谁能说得清呢?你在哪儿救的这名孕妇?” “就在咱家院里,我听到动静出来一看,她就躺在海棠树下。”东东描述说。 “咱家院子里?”首长疑惑道,“那她是怎么跑进来的,难道勤务员就没有发现么?” 东东摇摇头,是啊,她是怎么进来的呢?自己倒是忽略了。 “带我去看看发现这孕妇的地方。”首长和女儿走出了客厅来到院子里。 “就在那儿。”东东手指着一丛海棠树。 首长近前仔细的瞧了瞧,发现有好些树枝已经折断,地上掉落了很多花瓣,像是有重物自空中坠下所致。 首长沉吟着抬起头望向了屋檐,那里已然破碎了几片灰瓦。 “这名孕妇叫什么名字?”他问。 “李二丫。”东东回答。 首长闻言心中一惊,随即警觉了起来,难道是有良身边的那个二丫么?怎会如此的凑巧,竟然从房顶上坠落到了自己家的院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家里有什么亲属到场了么?”首长问。 “没有亲属,还是我给签的字呢。”东东答道。 此刻,首长越来越怀疑此人就是二丫,莫非是主人那边已经下手了?虽然孩子弄掉了,但是母亲却没能够除去,一定是出了什么纰漏。 “她在哪家医院住院?”首长不经意的问了句。 “就近送去了积水潭医院。” “哦,东东,你做了一件大善事儿,现在快去休息吧。”首长柔声说道。 “爸爸,小建那边有什么消息吗?”东东心情显得焦虑。 “还没有呢,你放心,了去大师医术精湛,小建和他在一起绝对不会有事的。”首长安慰着女儿。 东东回屋去了,首长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三狼,我是首长,有件事儿交给你去做。”他悄声对着话筒吩咐了好一阵儿,然后郑重的撂下了电话。 唉,自己也真够落魄的了,想当年在政坛官场上呼风唤雨,如今却只能求助于黑社会来帮忙,今非昔比,世态炎凉,全他妈的是些小人。 凌晨时分,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人来到了积水潭医院,直接站在住院部服务台前。 “我们是来找人的,有个名叫李二丫的孕妇不慎流产住进了你们这儿。”其中一人说道。 “哦,你们是她的亲属么?”值班护士翻看着病历本,“李二丫孕晚期突然流产,多亏有位好心人送来并签字和垫付了医药费,不然很危险呢。” “是啊,听说后我们就急忙赶来了,请问她住在那间病房?”另一人问。 “二楼204号,上楼梯左拐第二个房间就是。”值班护士指点说道。 两人上楼来到了204号病房门前,见左右无人便推门而入,病床上被子散乱堆着,可是却没有人。其中一人看了下病床端头的病历卡,上面确实写着“李二丫”。 两人面面相觑,奇怪,大半夜的,人去哪儿了? 正当他俩犹豫之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一名女护士推着辆轮椅沿着走廊来到了房门前。 第六十五章 阿呵 阿呵推着二丫回到了积水潭医院。 当其推开204号病房的房门时,突然从门后闪出两个穿黑色风衣的人,一人手中握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另一人则掌中暗藏毒镖。三狼曾经嘱咐他俩,说那位孕妇李二丫可能会些武功,绝不可轻敌。 “快进来,不许说话!”矮个风衣男凶巴巴的命令道,随手紧闭房门。 “你是李二丫?”另一高个风衣男手持匕首,先要确认好目标。 “是又怎样?”二丫坐在轮椅中不屑的答道。 “拿命来吧。”高个风衣男二话不说手腕一转,尖刀对着二丫的脖子正欲划下。 “且慢......”阿呵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摘下口罩,说道,“你们看看我是谁?” 高个风衣男愣了下,目光望去,不禁失声叫道:“妈妈......你怎么会在这儿?” 矮个风衣男闻言也将脑袋凑过来一瞧,顿时双眸睁得老大,眼眶中登时噙满了泪水,嘴里脱口而出:“姥姥!原来您还活着......” 二丫呆怔的望着他们,一下子给弄糊涂了。 阿呵把脸一板,厉声说道:“你们这两个家伙,还不给我滚出医院。” “是,妈您别生气,这就走了。”高个风衣男手拎着刀,溜溜的出去了。 “姥姥,姥姥还活着,活着......”矮个风衣男神智恍惚,嘴里嗫嚅着跟随着走出房门。 两人稀里糊涂的下了楼,走出医院大门,站在马路边上面面相觑。高个风衣男冷不丁出手,将锋利的匕首插进了对方前胸,而矮个风衣男则手臂挥动,一枚剧毒的柳叶镖飞出正好刺入对方的眼眶里。两人的身子摇晃几下,相继摔倒在了地上,双双毙命。 病房内,阿呵嘿嘿一笑,戴上了口罩,口中说道:“二丫,你被人给盯上了,医院已不安全,现在送你去羊角胡同暂住。” 此刻,二丫仍旧是疑惑不解,阿呵年纪轻轻的,怎会是“妈妈”和“姥姥”呢...... 阿呵推着二丫重新出了医院,瞥了一眼死在马路边上的两名黑社会杀手,冷笑一声,走过尸体的身边。 “他们怎么死了?”二丫见状不禁愕然道。 阿呵微笑不语。 两人来到了羊角胡同尽头的那座小院门前,阿呵上前敲门。屋内的灯亮了,作子披着上衣开门出来,看见轮椅上的二丫,一脸的惊讶:“她怎么又回来了。” “医院不安全,还是住在家里吧。”阿呵回答说道。 进屋后,阿呵脱掉白色的护士服,摘下了口罩。 这时,二丫才仔细的看清了她的长相。阿呵是一中年妇女,内穿一袭青衣,口大齿豁,双眼浑沌,满脸的黄褐斑,容貌很是丑陋。 作子约莫三十多岁,白色衣裤,面目也是十分的白净,戴着一副白框眼镜,看上去像是个知识分子。 “你就睡在这屋里吧。”作子领二丫进了一间厢房,室内陈设简单,但是却很清洁,可以嗅到一股来苏尔消毒水的气味儿。 “阿呵,方才那两个人为什么叫你‘妈妈’和‘姥姥’?”二丫还是禁不住要问道。 阿呵淡淡一笑:“早点睡吧,等你加入了组织以后,再告诉你不迟。” 凌晨时分,清风习习,积水潭医院的大门口,几辆警车闪烁着警灯,马路边上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京城西城区公安分局的刑侦技术人员正在勘查现场。 警员们找到了几位现场目击者,说法大致相同,两名穿黑色风衣的男子从医院里走出来后,不知为什么突然互殴起来,然后双双的摔倒在马路边上,再也没起来。 据住院部的值班护士辨认称,这两个人曾经到医院寻找一名叫李二丫的流产孕妇,自称是其亲属。 当警员们来到204病房时,发现患者已经失踪了,查阅其病历,手术知情同意书中的亲属一栏上签字者为“东东”。 “这个‘东东’是患者李二丫的什么人?”警员询问道。 “民警同志,这可是一位见义勇为的好心人啊,她不但送患者来医院急救,而且还垫付了所有的医疗费用。”值班护士介绍说。 “见义勇为?”警员们对此产生了怀疑,如果是学雷锋做好事送病人入院可以理解,但是非亲非故的一下子垫付了这么多的手术费、医药费和住院费,则十分的少见。 “是啊,”值班护士回忆道,“东东始终守候在手术室的外面,一直等到手术结束问清了情况后才离开,而且还说第二天一早就过来探望呢。” 警员看了下手表,如此说来,几个小时之后,那位“好心人”东东就会再次出现在这里。 “我们安排两名便衣守在这儿,一旦东东出现就立刻示意,警方要和她好好的谈谈。”警员说。 “好的。”值班护士应允道。 医院大门外的现场勘查结束了,初步结论是两人之间产生了矛盾,最后互殴致死。不过死者身上并无有价值的发现,所以还要进一步查明其身份,单从衣着特征上来看,倒很像是黑社会成员。 尸体拉走后,警方撤除了警戒线。 清晨,上班的自行车人流如潮水般涌来,人们熙熙攘攘,又开始了都市里繁忙的一天。 东东一大清早就来到了积水潭医院。 住院部的值班护士发现后,随即示意给了两名便衣警察。 “请问,你是东东吗?”便衣上前拦住了她。 “什么事儿?”东东诧异的问道。 便衣警察亮出了证件,说:“我们是西城分局的,想找你了解点情况。” “嗯。” “你和李二丫是什么关系?”便衣直截了当的问道。 “哦,是这样......”东东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的述说了一遍。 “你是说一个怀孕晚期的大肚子孕妇,从你家的屋顶上就这么掉下来了?”那位询问的便衣警察惊讶的疑问道,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就是这样子的,我又不会骗你。”东东的语气肯定。 “那她是怎么上去的呢?” “你们也真是的,直接去问李二丫不就结了。”东东不耐烦的说道。 “那个李二丫已经失踪了。”便衣回答。 “什么!失踪了?”东东愕然道。 “昨夜有两个男人到医院找李二丫,自称是她亲属,随后便双双的死在了大门口马路边上。” 东东更加的吃惊了,稍微冷静下来后,问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也正是警方想要知道的,”那便衣说,“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到分局辨认那两名死者,看看是否认识。” 东东迟疑了下,谨慎的说道:“那好吧,不过我要先打个电话回家。” “到局里再打吧。”两名便衣警察不由分说的将东东带上了警车,朝着西城区公安分局驶去。 羊角胡同的那所民宅,二丫躺在厢房的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自己的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但小活师万一有事,那可是客家嬷嬷今生唯一的指望。 这个吴戥教授与自己素不相识,因何要暗下毒手呢?而且还伪装成了房客住进憨叔家,这肯定是经过了周密的策划与安排,背后一定有某种阴谋。 记得吴戥教授来的那天,曾经有一位街道居委会的人陪同而来,两个人会不会是一伙儿的呢? 二丫越想越可疑,如果从此人的身上去查吴戥教授的下落应该靠谱。对,事不宜迟,得赶紧去。 她坐在床上盘腿打坐,由于开刀时损失了不少元气,所以要尽快的恢复,追寻吴戥的道路肯定会异常的凶险,自己需要多一点提升功力。 正房内漆黑一片,阿呵合衣坐在椅子上,透过窗户监视着厢房里面的动静。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主公很是烦恼,自从川北阆中出了事儿以后,派出去的魏六禅、费老以及归丛丛熊大夫妇相继身亡,就连下尸彭姑和葛老魇也失踪了,三尸九虫已去其半,可谓是损失巨大。 难怪主公这么看重二丫这只幼魇呢......可是她的女儿活师究竟在哪儿呢?这吴戥教授又是何许人? 阿呵正寻思之间,忽见厢房内闪烁出了一阵五色光晕,映射在玻璃窗上五彩纷纭,她知道,这只幼魇正在练功。 天亮了,二丫精神抖擞的走出了厢房,有了寻仇的目标后,感觉到体内立时充满了凛冽的杀气。 “我要回家去住。”二丫断然说道。 “可是你的刀口还未痊愈。”阿呵劝慰着。 “有良哥已经出门几日了,也许会有电话打来,所以我必须等在家里。”她的语气十分坚决。 “那好吧,我送你。”阿呵说。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二丫告辞后,独自一人沿着后海边往憨叔家走去。 “喵......呜呜呜。”当二丫迈进憨叔家院子时,媚娘一下子扑了过来,激动的热泪盈眶。自从那天二丫上房追吴戥教授去了以后,媚娘便忠实的守在了东厢房内,牠知道二丫幼魇的本事,自己去也是多余。况且那幅《敦煌梦魇图》画轴还收藏在屋内,万一大家都不在,吴戥教授的同伙来盗画就麻烦了。对,据说这就叫做“声东击西”,是人类的一种诡计。 憨叔憨婶见到二丫回来了,赶紧上前询问情况,这两天二丫与小活师突然失踪,可是担心坏了,如果再没有消息的话,就准备去报警了。 “吴戥教授抢走了小活师。”二丫把那天发生的事儿大致说了下。 “你的肚子......”憨婶眼尖,一下发现二丫的肚子瘪了。 二丫“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抽泣着说孩子没了。 憨叔憨婶闻言都呆愣住了,憨婶赶紧扶二丫回房歇息。 媚娘嗓子眼儿里“呼噜呼噜”的直响,气得上窜下跳,如同疯了似的。 东厢房内,憨婶告诉二丫,吴戥教授自那天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有良也未曾有电话。 那就不等了,二丫决定自己单独行动,开始寻找吴戥教授的下落,即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其碎尸万段,救回小活师。 第六十六章 无灯教授 深夜,京城至成都的特快列车轰隆隆的行驶在汉中平原上。软卧车厢内,无灯教授坐在车窗前,望着月色下广袤的原野和村庄,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日,他在憨叔家中突袭二丫未果,仓惶的跃上房顶带着小活师逃窜。其实他并未跑多远便跳到一户人家的小院里隐蔽了起来,并随手点了婴儿活师的昏睡穴。想不到这个李二丫竟然是只幼魇,那突如其来的五色魇芒差点毁了自己的右掌,她若是追了上来,自己绝非对手。 须臾,他听到平房顶上一阵踩踏声由远及近,二丫辫子散开,蓬松乍立,愤怒的身影凌空一晃而过。然后随即却听到了坠落的声音,估算着并不远,就在隔壁的高墙背后。 无灯教授竖耳聆听,须臾便有年轻女人的惊呼以及说话声音,不久后便传来了120急救车的鸣笛。 无灯教授知道出事儿了,于是怀抱着小活师悄无声息的跃上屋顶,远远的望见二丫被抬上了救护车。 这是怎么回事儿?无灯教授心中诧异,于是决定跟在后面看个究竟。他提起一股浩然之气窜房越脊的追了上去,眼瞅着那辆救护车就近驶入了积水潭医院的大门,于是跃下房顶,装成抱着患儿看病的老头走入医院。 在急诊室的走廊里,正当二丫被匆忙推进手术室急救的时候,无灯教授就默默抱着昏睡的婴儿坐在尽头的候诊椅子上。他目光撇过去,瞧见了手术室的女护士拿着一份手术知情通知单出来四处张望,焦急的寻找病人家属。这时一位中年妇女代为签字并垫付了手术费。 过了好一会儿,有位护士拎着满是血污的黑色塑料垃圾袋出来,告诉那位中年妇女说母亲保住了,但孩子已经死了,然后叹息着走去后院,将死婴丢弃到了墙角的一个盛有废弃医疗物品的垃圾箱内。 护士离开后,无灯教授悄悄来到垃圾箱跟前,解开了那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一具新生婴儿满是血污的尸体露了出来。 死婴的皮肤呈青紫色,应是缺氧窒息而导致了尸厥,无灯教授心中暗道。他试着从死婴的头顶百会穴输入一丝浩然之气,那百会穴为诸阳之会,百脉之宗,但凡尸厥之症以及卒暴中风等疾,当以此穴为要。 无灯教授纯正的儒家浩然正气自死婴的囟门始,一点点打通其手足三阳经以及督脉。须臾,死婴的皮肤颜色渐渐的转淡,最后开始有了呼吸,尽管还很十分的微弱。 “还好,总算来得及,不过这孩子的命也是真大。”无灯教授松了一口气,自语道。 唉,自己枉为一代儒家功宗师,竟然屈从于魇对一怀孕妇人下手,简直辱没了堂堂孔孟之道,令圣人蒙羞。现在好在救活了二丫的孩子,就算是作为对她的补偿吧。 不过,这个早产的男婴身子实在是太过虚弱,恐怕唯有慢慢喂食以中庸之气调养一段时间才行。 最后,无灯教授下了决心,要将小活师和男婴一同带去僰王山,传授此二人儒家神功,将来作为自己的传人。 当晚,他先将男婴藏在恭王府的一处隐秘之所,然后再次往其体内输入了一些浩然之气,让其昏睡着,确保不会有事儿后,抱着小活师去见主人。 不料主人知道了二丫是一只幼魇,要以小活师作为筹码来要挟,无灯教授心想既然活师能够回到母亲的身边,自己也就安心了。但男婴的事儿他隐匿下来了,即便是对主人也没说,儒家功后继有人才是第一位的,更重要的这男婴是幼魇的孩子,天赋必定过人,这从小活师身上就能体现出来,尽管其是个女孩儿。 当无灯教授到了北京饭店见到了平原之后,对此人的儒学功底大为满意,所以决定将他也收入门下。 平原在僰王山镇客栈中见识过无灯教授的轻功,简直就是来无影去无踪,原来金庸小说中的武功现在民间仍然还存在着。所以,当教授问他是否愿意拜师学儒家功时,平原满口答应了,愿意放弃法官的公职随教授前往山中修行。 无灯教授并没有告诉他真相,那就是儒家功修炼到极致时,男性生殖器官将会内缩入腹,终生再无子嗣。 “教授,不,师父,”平原问他,“咱们何时可以出发?” 无灯教授把心一横,断然说道:“马上就走。”说罢,推开房门,唤醒了徐华声。 “老夫要带平原回僰王山,你转告张局长一声,那个活师婴儿留在了屋里,请他设法照顾好,以备主人的不时之需。”无灯教授吩咐说。 徐华声困惑的望着平原,发现这位老同学一脸的喜色,不由得诧异道:“平原,你不想进入公安部了么?张局长正在对你进行评估考核呢。” “不了,我要跟教授一道回僰王山,那儿毕竟是四川,离家也近些。”平原回答说,如果能学到一身上乘的武功,区区公安部的工作又算得了什么。 无灯教授不再废话,转身带着平原出门扬长而去。 两人连夜搭乘的士到了恭王府外,留平原在车上候着,自己则纵身一跃飞过了高高的围墙,令那年轻的出租车司机大开眼界,惊讶的合不拢嘴。 须臾,无灯教授怀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越墙而出,回到了车上,然后一路驶向了京城火车站,然后乘坐前往成都的特快列车离开了京城。 列车一路风驰电掣般的行驶,窗外远山一抹黛色,残月如钩,大地一片空明。 “师父,您还没睡?”平原醒了。 “嗯。” “儒家功,这名字真好,一听就是有着五千年华夏文明的传承。”平原心里面由衷的赞道。 “平原。”无灯教授望着他。 “是,师父。” “僰王山中生活条件艰苦,你可能承受?”无灯教授说道。 “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广八尺,深可四寻。单扉低小,白间短窄,污下而幽暗......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穹......”平原吟诵起了文天祥的《正气歌》来,车厢内充满了一种悲壮苍凉的气氛,大有“壮士兮一去不复还”的燕赵豪情。 列车徐徐的驶进了成都车站。 无灯教授怀抱婴儿与平原随着人流缓缓的走出月台,两人没有留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若即若离的跟着一个瘸腿老者。 成都站前广场的商店里,无灯教授买齐了一干婴儿用品,包括奶粉等物,然后乘上了前往川南兴文的长途大巴,那个瘸腿老者也暗中尾随着上了车。 傍晚时分,僰王山镇。 无灯教授和平原在小饭店里匆匆吃了晚饭,然后又买了一些生活所需之物,撂在竹篓中背着上山。 月色迷离,山中升腾起白色的雾霭。攀登途中,教授警觉的回望身后,总觉得似有什么不妥,但除了雾气与虫鸣之外,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终于回到了飞雾洞。 无灯教授顿时感觉到如释重负,在下落水隐居数十年,就如同归家一般。他点燃了油灯,并从墙角的溶洞内拽出一个包袱,挑了件土布长衫换上,还是儒家装束要舒服得多,绝非那些中山装、西服之类的奇装异服可比。 “平原,你明日下山去镇上,也定做两件长衫吧。”他吩咐说。 “是,师父。”平原应道。 “噗”的一声,无灯教授撩起了长衫,放了个响屁。 随着“窸窸窣窣”一阵响动,石洞缝隙里忽然跑出无数的黑甲屎壳郎来,贪婪的嗅着久违的浩然之气。 教授笑眯眯的望着那群铁甲大军,就如同见到自己的亲人一般,他迫不及待的蹲下挤出了几个金灿灿的粪球,屎壳郎们大喜,随即蜂拥而上啃食了起来。 平原见状惊讶的目瞪口呆,原来儒家功法如此的神奇,竟能将人与昆虫完美的结合成生物链,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地上铺着兽皮,男婴安详的熟睡着,屎壳郎们吃完美餐后都跑过来围观。但见它们对婴儿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感到既新鲜又好奇,尤其是那小孩儿的身体内透出淡淡的浩然之气,另铁甲军团们倍感亲切。 “平原,待你明后日换上儒家礼服后,便可举行拜师仪式,正式传授师父的独门武学儒家功。这孩儿是你的师弟,由于他还太小,你要负责其饮食起居,比如喂食奶粉,更换尿布,另外还要经常带出去晒晒太阳,明白吗?”无灯教授吩咐说。 “是,师父。”平原答应下来。 “你可以歇息了,为师先去上落水一趟。”说罢,无灯教授便径直奔上落水而去。 途径天生桥时,他往深涧中瞧了瞧,徐华声说那个邢书记夫妇便是由此坠落桥下的,此刻耳边唯有汨汨的流水声,除此漆黑一片。 朦胧的月色,上落水天坑崖壁凹洞内,已经没有了秋波老妪的身影,只闻螽斯蟋蟀寂寥的低鸣之声。唉,无灯教授发出了长长的叹息,然后转身返回。 “平原,你怎么还没睡?”他瞥见平原依旧合衣坐在兽皮褥子上面,于是问。 “师父尚未安歇,徒儿怎敢先睡。”平原坦然答道。 这小子倒是尊师重道,根基不错,无灯教授暗自寻思着。 “师父,师弟可曾起过名字?”平原问。 “嗯,他的父亲姓有,《百家姓》中排行第418位。此姓源于上古复姓有巢氏,庄周在《庄子。盗跖》中说,‘古者禽兽多而人少,于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昼拾橡栗,暮栖木上,故命之曰有巢氏之民。’纵观释道儒三家取名,道家清净无为,佛教明心去欲,而我儒家则以人为本,讲求仁义礼智信。儒家功更是尊‘中庸之道’来修行的,所以就叫‘庸儿’吧。” “庸儿,”平原嘴里念叨着,“师父,这名字倒是不错,可是他父亲姓有,‘有庸’念起来却有些拗口。” 无灯教授点点头,说:“暂且先叫庸儿,也许他父母早就已经起好了名字呢。” 两人吹熄油灯安歇了。 飞雾洞的外面,高大的刺楠树下,那个瘸腿老者静静的守候着。 第六十七章 跛脚隐士 清晨,平原早早的起来,开始在下落水石洞中生火做饭。他一下子还适应不了山中隐士们日中一餐的习惯,所以教授允许其逐渐加以改变。 早饭后,平原走出飞雾洞,下山前往僰王山镇。 昨日上山时天色已晚,景色朦胧,现在一看则大为不同。但见目及之处,植被茂盛,瀑布碧泉,清幽静雅,满山遍野的楠竹林青翠欲滴,令人心旷神怡。 来到僰王山镇,他找到了那家经常为山中隐士做衣服的裁缝店,量身订制了两件灰色土布长衫。由于午后才可取到衣服,在等待的一两个时辰里,他就随意的在街上溜达,自己在兴文县法院实习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感觉此镇的变化并不大。 中午十分,他找了家小饭馆坐下,并点了几个炒菜,准备喝上两口,以后在山上修行就要清苦了。 一个瘸腿跛脚的老者走进饭馆,要了碗米饭和一小碟咸菜坐在了平原对面,此人看来生活较为拮据,只捡最便宜的吃。 “听口音,老先生不像是本地人。”平原见其穿着破旧的灰色中山装,一副落魄的知识分子模样,于是对其产生了些许同情感。 老者抬起头来,囧涩的说道:“我是僰王山上的修行者。” “原来您也是一名隐士?”平原闻言肃然起敬。 “嗯。”老者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点了点头。 “老先生若不嫌弃,我们一道吃如何?”平原朝着店家再要了一只酒杯,热情的邀请道,他想多了解一些关于隐士修行的情况。 老者欣然答应了,两眼盯着桌子上香气扑鼻的炒菜,深深的嗅了几口,垂涎欲滴。 平原微微一笑,为其斟满了酒,两人边吃边聊。 “我叫平原,昨日刚刚上山修行,请问老先生如何称呼?”平原自我介绍说。 老者呷了一大口酒落肚,正色道:“修行人一般都不再用原来的姓名,叫我‘跛脚隐士’就行了。” “‘跛脚隐士’?这么称呼似乎有些不大尊重。”平原颇为难。 “无妨,但凡修行者,对世俗礼数褒贬早已看淡了,小兄弟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入了此道儿?”老者疑惑的目光望过来。 “只是厌倦了朝九晚五的刻板生活,想出来透透气,见识一些新的事物。”平原说的也是真心话。 “那你准备在山中的什么地方修行呢?”老者问。 “僰王山飞雾洞。” “呦,那可是个好去处,不过已经有修行者在里面了吧?” “是的,我跟着师傅在下落水,听说上落水原来是有人在修行,后来走了。”平原说。 “哦,那我倒是应该考虑也进飞雾洞内修行,换换环境说不定还可以突破瓶颈呢。”老者沉吟道。 “好啊,那我们就是道友了。”平原高兴的说。 “你师父叫什么,在僰王山修行多久了?”老者端起酒杯,和蔼的目光注视着他。 “无灯教授,在飞雾洞中已经好几十年了。” “那他是释道的哪一家?” “儒家功。”平原告诉他。 “原来如此,”老者漫不经心的问道,“洞中现在只有你们师徒两人么?” “还有一位师弟,”平原笑了,“不过才出生没几天,还得我这个大师兄给他喂奶呢。” “他叫什么?” “庸儿。” 跛脚隐士在镇上备齐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和酒肉熟食,背在竹篓里,然后跟随着平原一起攀山来到了飞雾洞。 下落水石洞内,正在打坐的无灯教授睁开了眼睛,犀利的目光直视着这位不速之客,口中淡淡问道:“道友从何而来?” 跛脚隐士微微一笑:“湘西沅陵二酉山藏书洞。” “哦,相传两千多年前,秦始皇焚书坑儒,京都咸阳儒生惨遭坑戮。有两位‘秃发老儒生’偷偷的将家中藏书从咸阳经河南,水舟陆车星夜南奔,越洞庭沿沅水转酉水逆流而上,把一千多卷竹简藏入二酉山古洞之中。刘邦建汉以后,这两位秃头儒生遂携竹简书籍前去呈献,令满朝文武无不感动。正是‘二酉奇篇人鲜识,焚书翻遣书遍存’,历代文人墨客纷纷前去二酉山仿古朝圣,此事已成为儒学史上的一段佳话。道友既然在此地修行,定是对古今儒学深有见地。”无灯教授呵呵笑道。 跛脚隐士答道:“道友过奖了,不过二酉藏书,对于继承、延续和发展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化历史的确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历代朝廷都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清光绪年间,湖南督学使张亨嘉奉旨前往沅陵二酉藏书洞树碑立传,至此,中原各地学子每年上山朝拜者络绎不绝。只可惜文革期间,藏书洞遭到了极大的破坏,直到近年来,沅陵县文物部门才开始着手整理和修复的工作。” “道友似乎对中原历史文化颇为了解,敢问你修道前是做什么的?”无灯教授见此人对儒家先贤多有褒奖之意,顿时心生好感。 “我原来只是一个考古学教授。”跛脚隐士谦虚道。 无灯教授闻言长舒了一口气,乐呵呵的说,“老夫无灯,原是北大的历史系教授,咱们算是同行了。” 跛脚隐士拱手施礼:“原来无灯道友出自中原第一学府,我初来僰王山,听说上落水山洞暂时空闲,不知可否就在此隐居修行呢?” “当然可以,上面的天坑竖洞原有一位秋波老妪在那儿隐修,如今已经离开。道友正好可以在此修行,闲暇时老夫与你谈古论今,岂不快哉?”无灯教授欣然接受,隐士们常年隐居山深之处,时有寂寞难耐之时,若是能有志同道合之人聊天解闷,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多谢无灯道友成全。”跛脚隐士再次拱手相谢。 “道友如何称呼?”无灯教授问道。 “‘跛脚隐士’。” “呵呵,道友,老夫这就带你去上落水。”无灯教授站起身来,他知道隐修之人大都不愿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因此并不在意。 两人走过天生桥,来到了天坑竖洞。 “秋波老妪在此修行时,就住在上面的凹洞之中,不知道友可否上得去?”无灯教授手指数丈高的石壁说道。 跛脚隐士面现为难之色:“那儿实在是太高了,我看这块大青石还不错,就在此修行甚好。” 无灯教授告辞返回下落水,详细的询问了有关平原与‘跛脚隐士’相遇的细节,心中不由得暗自寻思。此人出现的时机颇为蹊跷,昨日前脚刚刚回到僰王山,今天跛脚隐士紧接着便到了,难道真的有这么凑巧么?回想起昨晚上山之时,自己总感觉身后似有不妥,难道是此人一路跟踪而来? 总之,还得要多加小心才是。 跛脚隐士坐在大青石上,他便是“老白”佘天庭。自从临潼西山之巅的那场恶战之后,费叔被打回了原形,黄老魇则灰飞烟灭,自己终于解脱桎梏,重新恢复了自由之身。 他眼瞅着有良与二丫相互搀扶着走下西山,从此遁隐江湖,而自己却无路可走,于是便又回到了陕西省博物馆,继续从事原先的考古课题研究。同时在第四军医大学把那条残腿安装了假肢,尽管走路还有点瘸,但总算甩掉了拐棍,这都是拜有良那个臭小子所赐,现在想想都来气。 这次因公出差在西安登上了这趟京城开往成都的列车,下车时,他不经意间瞥见了无灯教授怀抱着的那个婴儿,心中不禁一动。就在其擦身而过之际,老白张开嘴巴悄悄的探出他那条灵敏的舌头,果然感应到了一丝奇特的生物磁场,心中一阵莫名的激动,不会错的,那正是残存的魇气。 这孩子的母亲是一只魇,他断定。 纵观当今世上,雌魇如凤毛麟角般罕见,难道这婴儿是二丫的孩子?自己当年费尽心机从河南驻马店大洪水中找到孕育着的魇胎,然后送去陕西铜川耀县孙家源过胎,成功的培育了二丫这只幼魇,可是到最后却两手空空。若不是在西山之巅头脑灵活,借有良之手除掉了费叔和黄老魇,自己恐怕早就葬身临潼了。 如果真是二丫的孩子,怎可能落到了无灯教授的手中呢,凭二丫和有良的功力,普天下又有谁能敌?难道他俩出事了...... 老白从竹篓中取出酒肉熟食,朝着下落水石洞走去,必须先摸清情况后再下手。那个无灯教授看似武功不弱,也颇具心机,而小伙子平原倒是憨厚诚实,并无多少城府,可以套出些东西来。 “呵呵,无灯教授,这儿有些酒菜,你我不如小酌几杯如何?”老白热情的相邀。 无灯教授心道,也好,自己正对其心存芥蒂,借此再深入的了解一下这位跛脚隐士,以防后患。 “求之不得啊,‘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僰王山中,夜深风凉,正好把酒言欢,有劳了。”无灯教授欣然接受。 老白摊开熟食,无非还是宜宾板鸭和怪味鸡,镇上也没啥别的特产。酒是当地土烧,浓烈呛人,入口火辣辣的挺有劲儿,三个人边吃边聊。 “这个婴儿好似刚刚出生不久......”老白喝了口酒,瞥了眼兽皮褥子上睡觉的庸儿,不经意的说着。 “嗯,才几天。”无灯教授答道。 “他便是我的师弟庸儿。”平原一杯落肚,面色便已经发红了。 老白端起酒杯,眼睛望向了婴儿,口中试探着说道:“无灯道友,你我都是读书人,俗话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不可不察啊。” 无灯教授闻言哈哈一笑:“道友差矣,《论语》中说,‘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年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这孩子原本是一死婴,被丢弃在医院的垃圾箱中,老夫并非贪一己私利之人,而是动了儒家恻隐之心将其救活,然后带来僰王山中养育的。” “哦,原来如此,无灯道友果然高风亮节,具大儒之风范,令人钦佩之至,”老白赞道,“若是这孩子的父母得知其死而复生,不知得多感激涕零呢。” 无灯教授回想起自己重手突袭二丫时的情景,心中不禁一片茫然,这只幼魇肯定对自己已经是恨之入骨,希望主人尽快将小活师还给她,这样多少可以平息其心中之怨气。至于庸儿,大家都以为死在了医院里,时间久了,慢慢就会淡忘的。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无灯教授自言自语道。 第68章 活师被盗 清晨,婺源县局才发现关押在拘留室内的一名嫌犯越狱潜逃了,这位释了去不但盗走了那具半截子残尸,而且还打晕了一名值班警员和两名法医。 雷局长匆匆赶到县委招待所,叫醒了公安部刑侦局的张局长,紧急的汇报此事。 “都怪我们疏忽大意,为此县局将作出深刻的检讨,并且以此为鉴,汲取教训,避免再犯同类错误。”雷局长垂头丧气的说着。 哦,这个释了去还真不简单呢,张局长沉思着,只是不知道他和首长究竟是什么关系? “张局长,我马上安排所有警力设卡堵截逃犯,决不能让他在眼皮子底下溜掉。”雷局长恨恨说道。 “暂且不要,你先回局里去,我洗漱完马上赶到。”张局长阻止了他,然后穿衣下床。 见雷局长离开了,他匆忙的抓起了电话,拨通了京城首长家。 “首长,释了去是什么人?”张局长简明扼要的将发生的事儿大致叙述了一遍。 话筒内沉默良久,最后首长说:“主人很看重他,准备收为己用。” “我明白了。”张局长撂下了电话,与徐华声二人匆匆赶往县局。 雷局长正在办公室里焦急的等待着,已经抽了半包香烟。 “释了去暂且先不要去管他,此人还牵扯到京城里的其他要案,绝不能够打草惊蛇,还需要继续经营一段时间。另外,切记此事儿不可外传,要切实的做好保密工作。”张局长的神情十分严肃。 “是。”雷局长只好无奈的应道。 “那三名警员的情况如何?”张局长面色和缓下来。 “都没啥事儿,好像只是被点了穴道,原来江湖上还真有这种传说中的武功啊。” 张局长若有所思的自语着:“江湖无所不有,并非你我所能想象的。” “另一名嫌犯齐蒙已经加强了警卫,确保不会再出问题。”雷局长接着说。 “嗯,他是不会跑的,否则昨天夜里就一块走了,”张局长微微一笑,“县局的法医要抓紧时间对其他的十一具尸体进行尸检,国家安全部的人估计下午就会赶到了。” “是,我已经安排了县人民医院的几位外科医生协助法医勘验,否则时间怕是赶不及。” “很好,充分发挥本地资源嘛,争取今天完成所有的尸检并呈上检验报告。”张局长吩咐道。 “请局长放心,我们全力以赴,保证完成任务。”雷局长胸脯一挺朗声道,看来嫌犯越狱一事上面不会再追究了。 傍晚时分,天阴沉沉的,不久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今年的江南梅雨似乎比往年早了些。 婺源县公安局会议室内,香烟缭绕,国家安全部八局的李局长以及一干工作人员危襟正坐,面色严肃。南山村发现的尸体当中竟然出现了台湾军情局的间谍,此事意义重大,事关国家安全,因此国安部前来接管此案,全权来处理。 “同志们,目前国际上的敌对势力,尤其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和台湾军情局活动极其频繁,对我国家安全构成了严重威胁。南山村所发现的尸体,绝非普通的刑事案件,而是一起跨境间谍案。据我们所掌握的内线情报,这位黄汉辉科长是军情局四处的一名少校军官,此人已于十多年前失踪,据悉是潜入了大陆。从那时起,我们就开始布网查控,但是多年来却始终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原来竟然死在了婺源。”李局长介绍着案情。 “法医的尸检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县局雷局长汇报说,“在这十一具尸体中,只有一具男性骨骸的死亡时间较为久远,大概已有近六十年了。其余的尸骨都是十余年前死去的,其中死者黄汉辉腰部中了两颗枪弹,根据遗留在体内的子弹进行弹道比对,系现场发现的马牌和花口牌手枪所发射。另外两具无名尸首也是死于这两支手枪,似乎像是互射而导致,难道他们之间发生了火拼?还有一名死者的颅骨内发现了一枚细小的针状子弹,我们从未见过这种弹头,现场也没有发现其他的小口径枪械。” “拿来那枚弹头看看。”李局长吩咐说。 有警员呈上一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粒细小的针状子弹头。 安全部的一位反间谍人员掏出放大镜观察了一下,然后说道:“这是二战期间德国‘超级毒刺钢笔枪’使用的子弹,采用压缩空气发射,为了增加杀伤力,针上涂有剧毒。解放后,此枪曾经广泛为国民党特工所使用,但射程较短,一般都在十米左右。” “现场没有发现那支钢笔手枪吗?”李局长问。 “没有,已经彻底的勘查过了,不可能有遗漏的。”雷局长的语气肯定。 李局长沉吟道:“如此说来,持有‘超级毒刺钢笔枪’的那个人并不在这十一具尸体之中。” 众警员面面相觑,一时间议论纷纷,没错,当年案发之时,分析起来起码有一名台湾特工在杀人后走掉了。 “李局长,关于现场抓获的那名嫌犯齐蒙......”雷局长接着汇报。 “哦,此人是我局的工作人员,会议结束后,带我去见他。”李局长打断了他的话。 雷局长坐下不吱声了,张局长曾经嘱咐他,有关释了去的事儿先不要对国安局的人提,万一问起来,就说此人涉及京城另一要案,由公安部刑侦局具体在负责。 “哔哔哔......”此刻张局长腰间的BP寻呼机突然响了,低头一看,原来是家中的老婆在传呼他。一般情况下,自己办案在外,若无紧急的情况,她是绝不会来打扰的。 张局长起身来到隔壁办公室,抄起电话拨通了京城家中,话筒里传来自己老婆惊慌失措的声音:“老张,那个婴儿不见了......” 无灯教授带着平原临离开北京饭店的时候,告知这名婴儿是主人的筹码,并且随时都可能要用到。因此张局长为慎重起见,便将其领回了家中,交给老婆来亲自照顾和看护,他和徐华声两人则匆匆的搭机赶往了江西婺源。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张局长大吃一惊,急忙询问事情的缘由。 “今天天气挺好,下午我就带着婴儿到公园里转转,把他撂在草坪上晒晒太阳。碰巧遇到了个老熟人,也就多唠叨了两句,结果回过头再找那孩子就不见了。我也急了,公园里连旮旯都找遍了,也没看到他人影,八成是让人贩子给抱走了。这不,没辙儿了,就赶紧给你打传呼。”老婆絮絮叨叨的讲述着。 张局长眉头紧锁,看来麻烦大了,自己把主人的东西弄丢了,若是怪罪下来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报警了么?”他赶紧问道。 “正准备去报警呢,想想还是先跟你通了话再说。”老婆的声音带着哭腔。 “先不要报警,等我回来再说。”张局长撂下了电话。 会议室里讨论的正热烈,人们对此案各抒己见,喷云吐雾,烟味儿更浓了。 “大家静一静,”张局长走进会议室,开口说道,“由于此案牵涉到台湾军情局,已经由开始时的刑事转变为间谍案件,根据相关法律,此案将移交给国家安全部门负责侦办,婺源县公安局将全力配合国家安全部和江西省安全厅的侦破工作。刚刚接到电话,我必须立刻赶回部里,徐华声同志暂时留下,负责公安部与国家安全部之间的沟通和协调工作。” “局长,出什么事儿了么?”徐华声悄声问道。 “那个婴儿丢了。”张局长小声说。 婺源县局派出一辆警车,载着张局长一路警笛长鸣驶往南昌,搭上了飞往京城的最后一趟航班。 半夜时分,他风尘仆仆的赶回了家中。 老婆正坐在床上生着闷气,见到丈夫到了家,顿时憋了一肚子的火统统发泄了出来:“你们警察都是吃干饭的吗?连京城里都遍地是人贩子,那全国每天得有多少拐卖儿童的事儿发生啊,可你们又都干些啥?那婴儿多可爱啊,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给弄丢了,呜呜呜......” “好了,别哭了,我有事儿出去一下。”张局长安慰了老婆两句,回到书房打了个电话,然后匆匆出门驾车直奔恭王府而去。 夜深人静,恭王府大戏楼前,张局长恭恭敬敬的站立在清冷的月光下。 “说吧,什么事儿?”戏台上的太师椅中蓦地出现了主人的身影。 “恕属下无能,无灯教授将婴儿托付于我,可家中老婆今天下午在公园里却不慎将其弄丢了。”张局长诚恐诚惶的说着。 主人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既然丢失也就算了,不必过于自责,要引以为戒,下不为例就是了。现在全国人贩子到处横行无忌,可见你们公安部门打击此类犯罪实属不利,长此以往,民怨集聚,可是要出大问题的哦。” “主人教训得极是,我回去后就马上向部领导进言,应该在全国范围内立刻开展一次轰轰烈烈的打拐行动,解救被拐的妇女和儿童。”张局长赶紧附和道,难得今夜主人宽宏大量,没有计较自己的过失,兴许其遇到了什么开心事儿也说不定。 果不其然,他的猜测随后便得到了证实。 “哈哈,无灯呈来的鬼壶果然奥妙至极,不愧为是远古祝由鼻祖的骷髅头,老夫用其练功已经突破瓶颈,达到了最高层次。”主人发出一连串的桀桀怪笑。 “恭喜主人。” “老夫今日难得开心,就让你见识一下,开开眼界吧。”主人话音未落,但见其双手一展,周身瞬间闪现出了一层白森森的魇芒...... 第69章 灭口 西城区公安分局,东东作了笔录之后就被放回来了。 首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听完女儿的叙述,心中顿时疑窦丛生。 二丫突然失踪了,三狼派去的两名黑社会杀手自戕身亡,此事太蹊跷了,这中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铃......”桌上的电话响了,首长抓起听筒。 “首长,积水潭医院里的那个孕妇李二丫究竟是什么来头?我的两个人都死了,这事儿咱们得有个说法才行。”电话另一端传来三狼气急败坏的声音。 “东东,你先回屋去吧。”首长捂住话筒,示意女儿回避。 等东东离去了,他才缓缓的说道:“哼,我还想问你呢,据西城分局说,这两个人是互殴致死,现场有多位目击证人证实,他俩是不是平时就有仇?结果却坏了我的大事儿。” “这根本就不可能,这两人是同胞兄弟,说互殴而死,鬼才信呢。”三狼反驳道。 “你想怎样?”首长冷冷说道。 “拿100万来,此事儿就算了结。” “狮子大开口么?”首长嘿嘿一笑。 “首长,咱别说这个,若是十年前,我三狼替您做事儿那是求之不得,哪儿还敢收钱?可如今您老人家今非昔比,门庭冷落,难道自己心里还没数么?总之一句话,100万绝不能少,否则就把这事儿捅出去,您就着量着办吧。”三狼威胁说。 这帮黑社会真是他娘的社会渣滓,只要沾惹上了就甩不掉......首长心里恨恨的,但嘴上却平静的说道:“100万需要点时间筹措,这样吧,明日午时王府井东来顺门前,我会让人直接交给你。”说罢将话筒重重地撂下,一脸的怒气。 当夜,亥子交更,首长来到了恭王府大戏楼前。 “什么事儿如此急迫?”隐身于黑暗中的主人淡淡问道。 首长把三狼的事情说了一遍。 “好,老夫替你办了。记住,不许再去碰李二丫,她比那个有良可有用得多,明白么?”主人语气严厉。 “是,主人。”首长赶紧应道。 大戏台上的黑影转瞬即逝,清风袭来,首长的后脖颈凉飕飕的。 奇怪了,主人原本答应要除掉二丫的,怎么突然就变卦了呢?首长悻悻的回到了家中,不管怎么说,先把三狼的事儿解决掉了再说。 次日中午时分,王府井商业街上人流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东来顺涮羊肉饭店的门前,一个穿黑色风衣,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拎着个空皮箱,焦急的东张西望着,不时的低头看着手表,此人正是应约前来取钱的西城区有名的黑帮头子三狼。 “是三狼么?”这时身后蓦地传来冷冰冰的话音。 “你们迟到了。”三狼转过身来,口中说道。 “着急赶着投胎么?”那声音入耳有如彻骨之寒。 三狼还未看清来人,但觉双眼视网膜上刺眼的白光一闪,便一声不吭的倒毙在了地上。 街上的人们纷纷围拢过来,有热心市民跑入东来顺店内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当急救的医护人员赶到后,惊讶的发现此人双脚底涌泉穴各有一个烧焦的小窟窿眼儿,系雷电击中而死。 什刹海街道居委会,治保杨主任坐在办公桌后,正在翻阅辖区外来人口登记簿。自打改革开放以来,全国各地的流动人口都络绎不绝的涌来了京城,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治安的形势日趋严峻。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梳两条小辫,穿着蓝印花布上衣的年轻姑娘,怀中抱着一只肥胖的黑色大母猫。 “请问,你有什么事儿么?”杨主任抬起头来。 “那天北大的吴戥教授到憨叔家租房,是你带来的吧?”二丫冷冷的问道,双目充满了怨毒。 “没错,是我带去憨叔家的。”杨主任点点头,示意对方坐下。 二丫站立在那儿没动,口气依旧是冷冰冰的:“他人现在哪儿?” “谁?” “吴戥教授。” “不是已经租憨叔的西厢房住进去了么?”杨主任惊讶道。 “他失踪了。” “什么,失踪了?”杨主任愕然不已。 “喵呜......”媚娘恶狠狠的吼了一声。 “杨主任,你和吴戥教授是什么关系?你知道他哪儿还有落脚点?”二丫一脸怒容的逼问着。 “你又是谁?干嘛要找他?”杨主任把脸一拉,生气的反问道。 “那个吴戥教授抢走了我的女儿。”二丫恨恨的说。 “你说什么!”杨主任闻言叫了起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抢人家孩子可是犯罪行为,这在本辖区还从未有发生过呢。 杨主任匆匆赶往憨叔家,二丫一声不吭的跟在了后面。 “没错,这个吴戥教授趁着我们老两口都不在家,抢走了二丫的女儿小活师,还害得她流了产,简直就是个衣冠禽兽。”憨叔忿忿的说道。 憨婶更是怒不可遏,指责说:“杨主任,是你引狼入室才出了这档子事儿,当初老娘怎么就瞎了眼呢。” 杨主任已经是一额头的冷汗,看来这位姑娘所言非虚,吴戥教授原来是个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杨主任,你是怎么认识他的?”憨叔与杨主任相熟多年,知道此人绝不会是吴戥教授一伙儿的,于是开口询问道。 “唉,是辖区的民警介绍来的,哪成想竟会是一名罪犯呢?”杨主任此刻真的是懊悔不迭,赶紧问,“你们报警没有?快去报警啊。” “报警有什么用?”二丫冷笑两声,“这个吴戥教授不就是警察介绍来的么?” 就在这时,院子里走来一五短身材的小老太婆,上着长袖对襟短上衣,扎着一条红色的斜纹围腰,单式片裙缀着黑色前遮阴布,脚上打着绑腿,银发披肩,满脸的皱纹,正是离家数日的客家嬷嬷。 “嬷嬷,你回来啦。”二丫一见到客家嬷嬷,数日来的委屈一股脑儿的爆发出来,泪水喷涌而出。 “怎么啦?二丫,小活师呢?”客家嬷嬷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她被人抢走了......”二丫终于哭出了声。 客家嬷嬷一听发丝骤然乍起,登时怒不可遏:“什么鸟人如此大胆,竟敢抢走老妪的女儿!” “咯咯咯......”随着一阵惬意的笑声,四合院门口走进来位中年妇女,一袭青衣,口大齿豁,脸上长满了黄褐斑,怀中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正是小活师。 “阿呵......”二丫愕然道。 “小活师!”客家嬷嬷喜出望外,赶紧上前一把夺过孩子,竟然喜极而泣。 憨叔憨婶面面相觑,也随即露出了笑容。 二丫怔怔的望着阿呵,泪眼婆娑的问着:“这是......” 阿呵嫣然一笑,拽着二丫的手走到一边,悄声说道:“主公答应过的事儿,就一定能做到。” “那吴戥教授呢?”二丫咬牙切齿的问道。 “吴戥教授?没听说过呀,”阿呵摇了摇头,接着往下说,“主公的眼线遍布京城,很快就查到了你女儿的下落,是在一个老婆子的手中。等她带着婴儿在公园里溜达的时候,我就顺手牵羊的抱走了,还看到她在满公园里的乱找呢,嘻嘻......” 二丫松了口气,小活师能安全的回来,总算是对客家嬷嬷有所交代了,只是不杀了这个吴戥教授,心实有不甘。 “二丫,主公帮了你,现在可否愿意和阿呵一道为他做事呢?”阿呵微笑着说。 “我丈夫马上就要回来了,需要和他商量一下。”二丫答道。 “好的,主公说不能勉强你,在京城若遇到有为难之处,尽管来羊角胡同找阿呵便是,什么事儿都能摆平。”阿呵诚恳的莞尔一笑,随即转身离去了。 “二丫,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个女人又是谁?”客家嬷嬷怀抱着小活师,疑惑的问道。 “哦,这是我在医院里新交的一个朋友,人很热心,在京城里人脉也广。听说了小活师被人抢走,她的朋友们就帮着到处找,正巧在公园里给遇上,所以就抱回来了。”二丫搪塞着说道,有关主公的事儿还是暂时不要说的好。 “二丫,你的朋友为人如此仗义,值得一交,下次请她来家里作客吧。”憨叔钦佩的说道。 回到了东厢房,客家嬷嬷望着二丫腹部,不无疑惑的问道:“你的肚子怎么变小了?” 这一下触动了二丫的痛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孩子没了......”她悲伤的说道。 “怎么回事儿?”客家嬷嬷不解。 二丫哭述着吴戥教授袭击自己,小活师奋不顾身的扑上去撕咬被抢走,以及自己上房去追时动了胎气而流产,最终孩子死在了医院里。 客家嬷嬷伸手搂住了二丫,竟然像个孩子似的也陪着哭了起来。 许久,二丫抹了把眼泪,询问起嬷嬷去寻找汗尸的事情。 “找到了,是一具足足有五百多斤重的大胖子呢......”客家嬷嬷破涕为笑,讲述了自己潜入八宝山殡仪馆盗尸的过程,以及以一具木尸控制汗尸的重大发明。 “还要多久才能得到汗青呢?”二丫心中焦急,有良的残臂就等着它了。 客家嬷嬷思忖道:“普通的汗尸‘出青率’极低,每年只有八月十五这一天才有汗青分泌,所以接满一小瓶需耗时数年。不过这具百年不遇的肥大汗尸,再加上木尸不知疲倦的揉搓,老妪想今年中秋过后就可以为有良医治断臂了。” “那不只有数月时间了么?”二丫闻言欣喜异常,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 客家嬷嬷点点头,不过忧心忡忡的说道:“眼下是最为关键的时刻,老妪还要去监护着,那汗尸待在洞里绝对不能被惊扰到,否则毛孔一旦关闭就不会再分泌汗青了。” 第70章 盗尸案 这些日子,八宝山殡仪馆中明显的加强了警卫,市局和分局刑警们白天黑夜的进行排查,可是始终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那具冰棺中的东瀛相扑选手尸体究竟去哪儿了呢? 日本文部科学省相扑协会访华团圆满的结束了在京城的表演打道回府,但遗憾的是因暴病身亡的“大关”级相扑选手神次郎的尸体竟然不翼而飞,令公安部颜面扫地,于是发文要求限期破案。 从婺源回来后的第二天,张局长在北京饭店256号房间里秘密会见了白云观的虚风道长。 “道长,你可听说八宝山殡仪馆日本相扑手尸体被盗一事?”张局长问他。 “略有耳闻。”虚风答道。 “此事在国际上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境外敌对势力借此大做文章,把京城治安说得一塌糊涂。死者名叫神次郎,他的兄长近日将从日本岩手县赶来,据说此人是一名阴阳师,在东瀛的名头很大,想要亲自参与此案的侦破。但这涉及到国家主权问题,所以部里婉言谢绝了,但此人很有可能会背着我们私自行动。所以,我想请你这位‘五行追踪客’再次出马,在暗中盯着他,一方面保护其安全,另一方面是要防止其乱来,别凭空惹出事端。”张局长说道。 “此人叫什么?”虚风问。 “神一郎。” “会说汉语么?” “懂得一些,不过据说很生硬,估计就像电影里面的日本鬼子那样。”张局长嘿嘿笑了声。 虚风沉吟片刻,说道:“八宝山去年不是也发生过一起盗尸案么?” “是的,李副部长亲自破的案,从八宝山西面的废弃矿洞中找到了那位老干部的遗体,但罪犯却始终未曾落网。所以,这个神次郎尸体被盗一案很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这次部里集中了一些刑侦骨干成立专案组,务必要将凶手缉拿归案。”张局长介绍说。 “那么,李副部长是从哪儿得到的情报?不会连作案者是什么人也不清楚吧?”虚风疑问道。 张局长苦笑了一下:“据说是他的一个内线所提供的信息,不方便透露。” “可以请李副部长再去内线那儿索要情报嘛。”虚风不以为然的说着。 “那位内线已经失踪了。” “被灭口了?”虚风惊讶道。 “八成是,”张局长叹息说,“现在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虚风道长思索片刻,问道:“上次的盗尸案的案卷在哪儿?贫道要看看。” 张局长微微一笑:“我就知道嘛,所以卷宗带来了,不过只能在这儿看,随后还要拿回去的。”说罢,他从公文包内抽出一黄色的牛皮纸袋递给了虚风道长。 虚风翻阅着卷宗,默默的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合上案卷交还给了张局长,自言自语的说了句:“这位老干部体重也不轻啊。” “什么意思?”张局长问。 “贫道是说前后这两具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格外的肥胖。”虚风沉吟道。 “伪满时期,新京出了这么一起案件,有好多新葬的坟墓被盗,尸体全都不翼而飞,而且所有丢失的尸体都是肥胖型的。最后案子破了,是一伙儿盗贼将尸体身上的肥肉熬成人油,然后制作人油包子在七马路一带贩卖。据说口味是极为鲜美,前去购买的市民络绎不绝,有的还吃上了瘾,别的包子根本不屑一顾。后来日本宪兵队将这伙盗贼当众都点了天灯,此事儿记录在满洲国警察厅的案卷中。”张局长回忆道。 虚风道长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首都机场,出港厅人流如潮水般涌出。 神一郎带着墨镜,胳膊肘上挎着件米黄色的风衣,拉着行李箱独自走出海关边检通道。 “请问,您是神一郎先生吗?”公安部刑侦局的警员上前问道。 “是的,神一郎是我。”对方操着一口生硬的中国话。 “我是公安部刑侦局警员,现在送您去宾馆。”那警员说道。 “谢谢。”神一郎点点头,跟随着一同走出机场大厅。 虚风道长穿着件深色西装,站在人群里默默的注视着,身上散发出古龙水的淡淡香味儿。 警车载着神一郎来到了北京饭店,住进了259号房间,就在张局长安全屋的走廊对面。 虚风道长则回到了256号安全屋,就近监视着神一郎。 这件事八成与客家嬷嬷脱不了干系,虚风心中暗自寻思着,此案就发生在她进京的数日后,一定是为有良医治断臂才偷偷盗走了神次郎的尸体。相扑运动员自然格外肥胖,是制作汗尸的最佳材料,这个客家嬷嬷,据有良说,普天下也只有她懂得这种古怪的祝由法术,除此而外,不会再有人会对肥尸感兴趣的。 虚风道长微微一笑,心中暗道,有良这小子宁可自己断臂而将仅剩下的一点汗青给了媚娘,如此有情有义之人,自己倒是应该帮他一把。 与此同时,在对面的259房间内,神一郎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威士忌酒,正在默默的想着心事。 日本总共有十万余种姓氏,而“神”性则与众不同,系祖传阴阳道巫师的姓,神一郎就继承了祖先的神秘巫术,他的道行在日本列岛就仅次于和歌山的鬼爪先生了。 阴阳道源自中国道教,但偏重于咒术,并且善于操纵超自然生物,这种具有一定神通的生物便称之为“式神”。式神的能量大小与主人的功力有关,而神一郎家族便是东瀛自古以来最负盛名的阴阳巫师宗门。 他把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然后打开了撂在床上的行李箱。 箱中有两只犬胎化石,如拳头般大小,白森森的那只名叫“犬神”,是保护主人的护法式神;另一只则是艳如鲜血般的殷红色,唤作“犬鬼”,魔力极高,桀骜不驯,一旦主人本身的灵力无法压制于它就有可能反噬,甚至吃掉主人。这两只“式神”是神一郎家族的祖传之物,自江户时期起迄今已有三百多年了。此番神一郎将两只式神都带来中国,因为他知道但凡发生盗窃尸体的事情,大多与巫术有关,而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信奉神秘道术的国度,民间高人隐士很多,因而不得不防。况且前不久他曾去拜见了东瀛阴阳道第一术士鬼爪先生,先生告诫他,中国虽然政府宣扬无神论,但民间却不泛流行各种巫术。毕竟是几千年传承下来的东西,其中高人隐士藏龙卧虎,绝不可小觑,当年东瀛截尸教便是去了中国大陆,最后导致全教覆没。 这次来到中国,尽管公安部方面不允许他参与案件的侦破,但自己又岂能袖手旁观呢?他们有句古语叫做“猫有猫路,鼠有鼠道”,我神一郎凭借着东瀛阴阳术,定要寻回神次郎的尸首带回日本。 他将两只犬胎化石以及一件神次郎的丁字裤揣进衣袋中,然后套上风衣戴上墨镜走出了房门,在饭店大门口叫了辆的士,一路直奔八宝山而去。 神一郎迈步走入殡仪馆大院,忽然一阵狂风卷起地上的尘土,乌烟瘴气,鼻孔里都吸进了灰霾。 呸,真脏,中国的首都竟然治理成这个样子,哪能和一尘不染的东京相比? 神一郎心里寻思着,并未留意到身后不远处,虚风道长正跳下另一辆出租车,然后默默的尾随着。 八宝山殡仪馆面积很大,神一郎四下里都转了转,查看了一下周边的地形情况,然后走到院内的一株大树下,坐在石椅上悠闲的点起了一支香烟。 目前最关键的就是作案动机,神次郎以前从未来过中国大陆,因此谈不上与什么人结仇。况且这里的民俗是以“死人为大”,若无特殊的深仇大恨,一般是绝不会去盗人家尸首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巫术了,神次郎的体重足足有五百斤,移动起来都十分困难,为什么不挑一具轻一点的尸首呢? 中国民间巫术需要用到肥胖的尸体,这个自己不清楚,临动身离开日本的时候,自己查遍了资料,仍没有这方面的记载。 大陆警方都是无神论者,绝不会往巫术上头去怀疑,因此一开始侦破的方向就跑偏了,若是照着他们的思路,将永远不可能找到凶犯。 如今只有动用“式神”来寻找被盗的尸首了,他想着。 神一郎伸手掏出那件白色肥大的丁字裤,其实就是兜裆布,是神次郎衣橱里翻出来的旧物,虽然已经清洗过,但仍然会多少残留着他的体味儿。 随后又从衣袋内取出那只殷红如血的“犬鬼”,托在掌心中,手指结印,嘴里默默的诵起了五芒星咒语,唤醒“式神”。 虚风道长隐身在一片侧柏树丛中,默默的观察着。 犬胎化石的殷红色渐渐浓郁起来,鲜艳欲滴,在神一郎的眼中,清晰的看见犬胎慢慢化作了一血红色巨型土佐斗犬,呲着大牙凶恶的站在面前...... 神一郎将丁字裤兜裆布凑到“犬鬼”的鼻子下嗅嗅,然后那恶犬仰天长啸,蓦地转过身来,咆哮着直奔西边山脚下而去。 然而这一切,虚风道长却是一点也看不见听不着,只是诧异的发现神一郎手里拎着件白色的裤衩诡异的晃动着,然后起身朝着八宝山西边而去。 在张局长的那份案卷中,失踪老干部的遗体就是在西山脚下的某个矿洞内发现的,而且还附有照片。难道神次郎的尸首会再次藏匿于此么?公安部刑侦局的精英们做梦也想不到作案之人会重复使用藏尸点,这就是人的思维盲点,越是不安全的地方就越安全。想到此,他倒是真是佩服起客家嬷嬷来了。 虚风道长在江湖上人称“五行追踪客”,最擅长的就是追踪,此刻他正悄无声息的尾随着神一郎,不露一丝痕迹。 西山脚下,有些当年大炼钢铁时遗留下来的废弃矿洞。神一郎站下了,双眸中瞧见犬鬼正在垂头嗅着地面,于是静静的等待,他知道,神次郎的尸体就隐匿在山坡的某个矿洞之中。 第71章 古墓之战 犬鬼嗅了嗅,然后扭过头来望着神一郎。 “去吧。”神一郎手结狮子印,双眸示意道。 犬鬼转身朝着其中一个陈旧的洞口跑了进去,洞内漆黑一片,神一郎揿亮了手电筒,警惕的沿着石甬道慢慢前行。 空气阴冷潮湿,含有一股苔藓味儿,大约走了一刻钟左右,前面来到了一间偌大的墓室。地上到处散乱着一些腐烂了的棺材木板,原来这里面是座古墓。 犬鬼两只大爪搭在了洞壁的一个窟窿上,望进去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团。 神一郎招了下手,命犬鬼先下来,神次郎的尸首很有可能就在那里面,但窟窿内情况不明,绝不能贸然的进去。鬼爪先生特意提醒过自己,中国民间的奇门异术诡异凶险,往往超乎想象,因此要“谋定而后动”,切忌莽撞。 他从口袋摸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黄色的蝴蝶剪纸,托在了掌心里,口中仍旧以五芒星咒语将其唤醒。但见那蝴蝶剪纸“扑打”两下翅膀然后飞起来了,先是在墓室里滑翔两圈,然后一头扎进了墙壁窟窿之中。 蝶仙是一种低阶的“式神”,东瀛的阴阳术士们大都有自己独特的式神,从木偶剪纸乃至蟾蜍蝙蝠等种类繁多,唯有犬神和犬鬼需要灵力极高的大师级术士方能操纵。 此刻神一郎放出的普通蝶仙,只是入洞去侦察一番,盗尸之人兴许就藏匿其中,试探一下虚实有备无患。 他静静的等待着,洞内始终也未曾有任何动静,许久,蝶仙依旧没有出来,神一郎的心中忐忑不安起来。 虚风道长就隐匿在甬道的黑暗处,目光默默的注视着墓室内的动静。心道,这个东瀛阴阳师还真有点道行,竟然能够让一张手工剪纸飞起来,有些像茅山派的手法,此刻他的眼睛还是看不见伏在神一郎脚下的那条土佐恶犬。 许久,洞内仍无动静,神一郎终于沉不住气了。 “去吧。”他念动巫咒命令犬鬼出击。 “嗷”的一声咆哮,犬鬼纵起一头窜入窟窿里,随即便听到一阵撕咬声,神一郎紧随着也钻了进去。 原来这又是一间墓室,比外面的稍小一些,手电筒灯光的照射下,一具浑身赤裸,异常白皙肥胖的男尸正盘腿端坐于地,正是自己的弟弟神次郎。 墓室的一角,凶恶的犬鬼已经将一个通体白毛的枯瘦老头逼得身子蜷缩成一团。此人惊恐的瞪着两只白矒矒的双瞳,咧开的嘴巴里几颗大黄牙死死咬着黄色的“蝶仙”,已经吞食吃进去了大半拉,只剩下翅膀还露在外面无力的抖动着...... “八嘎!”神一郎勃然大怒,这个中国术士不但偷盗神次郎的尸体,而且还竟然把自己的“蝶仙”给吃了,简直变态,瞧那骨瘦如柴如同大烟鬼般的丑陋不堪样子,纯粹就是一“东亚病夫”。 此刻,木尸毛団的一只胳膊和半条腿都已经被犬鬼咬掉了,肚子上的白毛也扯去了不少,他虽然眼睛瞧不见,断肢处也不会痛楚,但能感觉到自己面对的是一条极其凶残的野兽。 “你的,盗尸的为什么?”神一郎决定先要盘问一番,然后再让犬鬼吃掉他。 毛団本就是具木尸,双目已盲,口不能言,唯有耳朵和鼻子极为灵敏。他此时听到有人在对着自己讲话,于是扬起了脑袋,鼻孔翕动,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来。 “你的有话说?”神一郎疑惑道,示意犬鬼闪过一边,然后弯下腰凑过去听,反正这家伙儿手脚已残奈何不了自己。 毛団唯一的那只胳膊突然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搂住了神一郎伸过来的脖子,然后撅起大嘴唇就吻了上去。 神一郎大惊失色,右手闪电般的一挥,五根指甲骤然暴涨半尺,如刀刃般的锋利,“喀嚓”一声,瞬间割断了对方的手臂,这才缩回了脖子。 好险啊,他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毛団蓦地原地一个翻身,将瘦骨嶙峋的屁股对准了神一郎,但见臀缝间白毛猛然分开,“噗”的射出一股“鲍肆之香”,散发出淡淡的臭鱼味儿,这是模仿客家嬷嬷的招数,但不具有杀伤力。 “巴嘎牙路!”神一郎觉得受到极度的侮辱,口中一声暴喝,那条“犬鬼”呼啸而上,张开血盆大口瞬间便咬断了毛団的脖子,然后“嘎嘣嘎嘣”的咀嚼着那颗头颅。 虚风道长此刻扒在洞壁窟窿口看的是目瞪口呆,其实他早看出来那白毛人不过是具尸体而已,但却不知道是何种尸变而成。不过,这个东瀛人的法术也实在太过诡异,竟然能够隔空斩落白毛尸的手脚以及头颅。 突然,虚风听到甬道里传来了脚步声,知道有人来了,于是身子一弓跃起,使出全真教玄天气功中的“倒吸真元”,后背诸穴产生极大的吸力,将其牢牢的吸附在了墓室顶壁上面,隐匿在了黑暗中。 一个瘦小的黑影出现了,也拿着只手电筒,借着晃动的灯光映衬,道长看清了那人正是客家嬷嬷。 嬷嬷一眼发现洞壁的窟窿里透出了灯光,不由得大惊失色,一定是有人闯进去了,方才洞外并无异常也没有见到警车,因此不会是警察。 “什么人的干活?”神一郎也发现了外间墓室内晃动着的亮光,知道有人在偷窥,于是便高声喝问道。 “嗖”的一下,客家嬷嬷身子一矮便钻进了窟窿里,稳稳的落在了墓室内。俗话说“艺高人胆大”,只要不是警察在里面,她谁都不怕。 落地后,嬷嬷的目光瞥了一眼地上肢离破碎的毛団,口中冷冷的说道:“他是你杀的?” “老太婆,你的同党的干活,盗尸的为什么?”神一郎结结巴巴的说着。 原来是个日本人,难道是这个大相扑的亲属么?竟然能直接找到这里来,看来也是有些道行呢,客家嬷嬷心里暗自寻思着。 她没有理睬神一郎,而是先来到端坐在地上的神次郎身旁,伸手掐掐捏捏他肚皮上层层叠叠的肥肉褶,生怕其受到惊吓而关闭了毛孔,那样的话这具汗尸也就废了。 还好,此刻尸体仍旧处于中阴身的状态。 神一郎见这个中国女巫婆竟然当着他的面侮辱弟弟神次郎的尸身,更加是怒不可遏。 “你们的,良心大大坏了坏了的。”神一郎哇哇大叫,他暂时还不想让犬鬼马上发动攻击,必须先要弄清楚这帮中国术士究竟要干什么。 客家嬷嬷目光扫过去,并未看见那只恶犬,只见木尸毛団的尸身肢离破碎,连脑袋都裂成好几瓣,惨不忍睹,一代清朝大太监就这么完了。最重要的是少了帮手,以后按摩汗尸就只有靠自己了,费时费力不说,还耽误了与小活师团聚的时间。 “你是什么人?”客家嬷嬷强忍心中怒气,淡淡问道。 “我的,神次郎的哥哥,神一郎的便是,你的什么的干活?”神一郎忿忿答道。 果然是神次郎的亲属,若是平心而论,人家的亲人寻上门来,理应交还尸体才对,但是汗尸再有三个多月便可以分泌汗青了,此时又怎能半途而废?况且神次郎的尸身又不会损坏,到时候再送回八宝山便是。 “台湾苗栗客家嬷嬷。”嬷嬷道出自己的名号,尽可能做到心平气和,如能商量妥再留下尸体数月那是最好不过了,倘若不行,为了有良的断臂也就只好杀了他。 “台湾术士的?”神一郎略感诧异,遂手指着弟弟神次郎的尸体问道,“你们的,究竟什么的干活?” 客家嬷嬷答道:“汗青的干活。” “‘汗青’什么的干活?” “中药的干活。” “巴嘎!”神一郎大怒,原来这帮可恶的术士竟然用自己亲弟弟的尸首来制作中药,简直是丧心病狂,难怪鬼爪先生说中国民间的奇门巫术诡异至极呢。 神一郎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盗取尸首的目的,也就没必要继续盘问,可以大开杀戒了。他瞧着这身材赢弱瘦小的老太婆,根本就不堪一击,于是二话不说双手一抖,十指的指甲陡然伸长,寒光闪闪的划向了客家嬷嬷,势必要将其分尸方解心头之恨。 嬷嬷一看对方已然痛下杀手,随即做出了迅速反击,嘴里面急忙诵起了祝由神功的第一式“鬼打墙”:“曷曷拏,阇羯奣奣叵......” 神一郎如利刃般的指甲划至客家嬷嬷身前时,仿佛遇到了一堵无形的气墙阻隔,再也无法前进了。 他倒退了两步,如此诡异的巫术,真是闻所未闻。然而就在这时,他的鼻子里突然嗅到了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比白毛人放的屁还要恶心千百倍不止,而且感觉到脑中一窒。 不好,有毒!神一郎蓦地领悟到了,但是已经吸进了肺叶里一些。 “哔哔啵啵......”他的衣袋里瞬间闪现出白光,那只护体式神“犬神”苏醒过来了。 在神一郎身子的周边,刺鼻的臭鱼烂虾味儿瞬间被化解掉,代之的是一股犬科动物的狐臭气息。 “呦西。”神一郎大喜,犬神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帮助自己避开了毒气。 “吃了她!”神一郎向土佐恶犬发出了指令。 客家嬷嬷释放出“鲍肆之香”,满以为可以就此放倒神一郎,结束这场恶斗,因而疏忽大意了。当她感觉到迎面扑来的凛冽气场而赶紧侧身闪避时则已经迟了,但觉左肩头一阵剧烈疼痛,已然被土佐犬的利齿咬去了一大块肉,肩胛骨处鲜血淋淋。 第72章 反噬 可是客家嬷嬷却没有看见任何袭击她的有形生物,心中不由得大骇,“曷曷拏,阇羯奣奣叵......”她赶紧再次诵起了“鬼打墙”,以期阻挡那突如其来的无形攻击。但其左臂已经抬不起来了,“肢舞”受到影响,功力大打折扣。 “嘭”的一下,犬鬼重重地撞到了气墙上,嬷嬷差点一个趔趄摔倒,“蹬蹬蹬”的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心中叹道,此番不但汗尸难以保住,怕是连命都要丢了。 那犬鬼是灵兽,见正面进攻无果,于是便迂回绕到了客家嬷嬷的身后,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开咬。 “住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窟窿内飞身闯入一人,虚风道长见客家嬷嬷身负重伤,危急关头只有挺身而出。 神一郎一摆手,犬鬼暂停了进攻,默默的蹲在地上。 “你的,中国术士的干活?”神一郎疑惑的望着虚风道长,此人似乎与白毛人和老太婆都不一样,身穿笔挺的中山装,而且还洒了香水。 “你一个日本人,竟然在中国的土地上随意杀人?”虚风道长冷冷的说道。 “你的,究竟的什么人?”神一郎眼露杀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统统的杀死,然后让犬鬼吃掉不留一丝痕迹。 “公安部刑侦局。”虚风道长此刻只有道出政府身份,这个神一郎不知用了什么障眼法,连客家嬷嬷都着了道,自己亦是瞧不出其猫腻,因此心中毫无把握取胜,眼下只有先行稳定住局势,救治嬷嬷的伤要紧。 神一郎闻言暗自吃惊,中国政府的人可不同于那些民间术士,若是杀了恐怕要惹麻烦。 “嬷嬷,你的伤势如何?”道长转过身来查看她鲜血染红的肩膀,发现伤势极重,连白色的肩胛骨都裸露出来了。 客家嬷嬷咬紧牙关,冷汗自额头上沁出。 虚风道长转过身来,严肃的说道:“神一郎,公安部已经通知你不得参与此案的侦破,更不能私下单独行动,知道你现在这样做将要承担的法律后果么?” 神一郎目光盯着虚风道长默不作声,耳边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墓室内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他心里寻思着,自己已经杀了一个白毛术士,触犯了中国的刑律,“开弓已无回头箭”,杀一个和三个又有什么区别?现在即便是杀了此人,只要犬鬼将其吃得光光的,中国政府那些无神论者又能奈得我何?他们根本就不会想到有“犬鬼”的存在,总不能说尸首是被我神一郎吃了吧?想到此,他冷酷的一笑,开口说道:“你的,台湾女巫的,统统的死啦死啦......”说罢,双手结印,吩咐犬鬼立即将这两个人一并格杀,然后吃掉。 虚风道长已经从其眼神儿中看到了那股杀气,知道神一郎要出手了,但自己仍旧不知道那无形的杀机究竟从何而来。无奈之下,只有先运起玄天气功将自己和重伤的客家嬷嬷护住再说。 刹那间,全真教的玄天气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真气罩,将他自己和客家嬷嬷扣在了里面。 “嘭,嘭......”巨大的撞击一次次的袭来,那是犬鬼在发疯般的攻击,而虚风道长却一点也瞧不见牠。 玄天气功系全真教开山鼻祖王重阳真人所创,当真是阳刚霸气,但却极为消耗内力。躲在真气罩中虽然挡住了犬鬼的轮番撞击,不过却难以持久,道长慢慢的已经感到气力有所不支了。 神一郎在一旁十分的诧异,犬鬼已经尽全力的攻击,竟然仍无法撕咬到他们的身体,中国的民间巫术还果真有些邪门。 此事不宜久拖,万一被警方发觉就坏事儿了,神一郎决定孤注一掷。他伸手取出那只白色的“犬神”,托在掌心里念动了咒语,将神氏家族的护法神唤醒。 此刻在真气罩内的道长见状,心中已然明了,怪不得呢,原来这个东瀛阴阳师正在操纵无形的超自然生物袭击他们。 “嘭嘭......”那种无形的不明生物现在已经变成了两只,正在前后夹击着真气罩,而此时,虚风道长的内力正在快速的消耗中。 “道长,老妪此番盗尸是为报答有良的救命之恩,而你于此无干,完全没必要来趟这浑水,还是趁着内力没耗尽之前赶紧走吧。”客家嬷嬷面带苍凉之色,喘息着说道。 虚风道长何尝不知当下之万般凶险,只是已经没有了退路,如果撤去真气罩,自己可以凭借玄天气功全身而退,可身负重伤的客家嬷嬷则断然没命。若是继续与两只超自然生物对峙下去,内力总有耗完的时候,两人终究还是难免一死。唉,不管怎样,堂堂的白云观观主岂能在一位重伤的老妇面前独自脱逃? “嬷嬷与贫道都是有良的朋友,不必多说了。”他淡淡一笑道。 墓室中,双方就这么耗着,虚风道长的内力越来越弱,真气罩也渐渐的变小了。 神一郎心中暗道,哼,中国巫术也不过如此,怎及我东瀛阴阳道?虽说是源自于道教,但几千年来,他们夜郎自大,固步自封,是个不知进取的“自宫”民族。 “噗噗”两声,真气罩开始漏气了,虚风道长正在拼尽最后一丝内力。 “喵呜......”突然一声凄厉的叫声,窟窿口猛然窜进来一只肥胖的黑色母猫,两只前爪挥舞着闪电般的抓向了神一郎。 神一郎大怒,中国这地方真是不可理喻,连废弃矿洞里的流浪猫都敢来袭击自己,岂不是找死么。 他右手一抖,五根手指的指甲顿时暴涨了半尺有余,然后不经意的一划,心想这黑猫马上便会肚破肠流。 神一郎哪里知道,这媚娘乃是秦岭山中的猫妖,岂非普通的流浪猫可比。但见黑猫亮出十根利刃般的猫爪,“嚓嚓嚓”竟然削断了神一郎的指甲,猫科动物的利爪自然硬过灵长类的指甲,这是常识。 神一郎大惊失色,正当媚娘再次发起攻击时,那条护体式神“犬神”已然回转身扑了过来。 猫妖媚娘却是能够瞧见这条白森森颜色的恶犬,虽然自己身子肥胖但仍旧十分灵活,腾挪跳跃着与土佐犬斗了起来,引得犬鬼也按捺不住,扔下真气罩内的道长和嬷嬷,咆哮着加入了战团。 虚风道长和客家嬷嬷见到是媚娘来了,心中一下释然,知道危机终于挺过去了。 神一郎惊诧的目光望去,面前骤然站立着个独臂瞎了一只眼的年轻人。 有良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回到了京城憨叔家。 二丫抱着小活师一见便扑到他怀里失声恸哭起来,委屈的告知肚里的孩子没了,并将事情的经过一一诉说。 有良听完勃然大怒,这个吴戥教授何许人,竟敢暗害二丫而导致孩子流产,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嬷嬷问我吴戥教授的相貌后,说很可能就是她认识的一个叫‘无灯教授’的秃头老者,不过那人远在川南,怎么会又出现在了京城呢?”二丫疑惑道。 “嬷嬷呢,俺要去问清楚。”有良急着说。 “她刚刚回去制作汗青的山洞,还有三个月时间,中秋节过后就可以医治你的断臂了。”二丫告诉他。 “那山洞在哪儿?”有良问。 “嬷嬷说八宝山,她还在那儿的墓室里收服了一具白毛木尸,协助她替汗尸按摩呢。” 有良点点头:“俺知道了,那是八宝山西边的一个废弃矿洞,上次嬷嬷就是在那儿炼制汗青,后来被钢铁老太监抓走了。” 有良心中恼怒“吴戥教授”害自己失去了孩子,想即刻问明此人的情况,若真的就是嬷嬷所说的那个“无灯”,不管其躲藏在哪儿,都要将其揪出以报丧子之仇。 “俺这就去找嬷嬷。”他说。 “喵呜......”媚娘摩拳擦掌的也要去。 “有良哥,早去早回。”二丫点点头。 有良带着媚娘匆匆离开憨叔家,径直奔八宝山而去。 当其进入那座废弃的矿洞来到墓室时,正好就是虚风道长真气耗尽的危急关头,媚娘一马当先的窜了进去,随即与神一郎厮打起来。 “你的,什么人的干活?”神一郎喝道。 有良阴眼中已经清晰的瞅见那两条凶恶的土佐犬,一条白森森的,另一条则殷红如血,正在围攻着媚娘。而虚风道长和客家嬷嬷则躲在真气泡中已经摇摇欲坠,尤其是嬷嬷的左肩满是血污,看似受伤不轻。 此刻,媚娘尽管身法较为灵活,但在两条凶猛的土佐犬合围之下明显的不支,那条白森森的大狗趁机扑倒了媚娘,张开血盆大口便咬。 “喵呜......”媚娘发出哀鸣。 “嗤”的一声,有良右掌心劳宫穴骤然喷出一股极寒的老阴之气,射在了“犬神”的身上。 有良心中正气不顺,一出手便用足了十成功力,这条凶恶的土佐犬瞬间便被冻僵了,浑身白霜,如同冰雕一般凝固在了地上,终于显出了原形。 虚风道长和客家嬷嬷这时才看清了袭击他们的超自然生物“犬神”的本来面目,原来是一条身形巨大的土佐恶犬。 神一郎此刻早已是吓得魂飞魄散,这个残疾术士竟然如此可怖,一出手便杀死了“犬神”,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我的,日本人,中国客人的,误会大大的。”神一郎连声告饶。 “杀了他。”客家嬷嬷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可,他是公安部的客人。”虚风道长赶紧出言制止。 有良什么也不说,张嘴就吐出一连串悄无声息的噬嗑针,全都击在了神一郎的脑袋上,“噗噗噗......”如针孔般粗细的窟窿眼儿里喷射出细细的血线。 “嗷”的一声狂嚎,“犬鬼”疯也似的纵身跃起扑在了神一郎的身上,“喀嚓”一口将其脑壳咬碎,随即忙不迭的吞噬起来。 虚风道长目瞪口呆,眼瞅着神一郎的身体一段段的消失,最后连个渣滓都没剩下。 神一郎被噬嗑针所伤,灵力的突然消失,导致神氏家族豢养了三百年的“犬鬼”突然间反噬,将主人残忍的吃掉了。 “嗤......”有良待牠吃完最后一口神一郎的尸体,伸出右掌再次喷出老阴之气将其冻僵,“犬鬼”也显出了原形,俨然是一条殷红似血的土佐犬。 客家嬷嬷忍住左肩伤口的剧痛,上前抡起右掌“啪啪”两下,重手拍在了两条狗的脑门上,“哗啦”声响,尸身随即碎裂了一地,变成了犬胎化石粉末。 第73章 废尸 “唉,有良,这下子可是有点麻烦了。”虚风道长叹息了一声,自己负责暗中保护神一郎的安全,结果他死了,回去对部里得有个说辞。 有良望着他,张了张嘴,但还是没吭气儿。 “这个神一郎是这具男尸神次郎的哥哥,今日专程从日本赶来,公安部刑侦局让贫道负责保护其安全,”虚风道长苦笑道,“既然他已经死了,就要考虑好善后,做到万无一失,不要让警方怀疑到我们的头上。现在好在不用处理尸首,这就省去了最大的麻烦,接下来要清除掉他来过这里的所有痕迹。” “坏了......”客家嬷嬷蹲在神次郎身旁蓦地叫了起来。 “嬷嬷,怎么了?”有良赶紧问道。 “汗尸废了,”嬷嬷难过的说,“中阴身的尸体受到惊吓已经关闭了毛孔,再也不会分泌汗青了。” “嬷嬷,既然废了也就算了,倒是你的伤需要赶紧就医。”有良心态平静的说道。 “可是你的胳膊给耽误了呀,况且像这么肥胖的汗尸可是千载难寻的。”嬷嬷连连顿足惋惜不已。 这边,虚风道长仔细捡拾起神一郎的衣服、鞋子以及墨镜等残留物,至于地上的犬胎化石粉末,则胡乱用脚抹平拉倒,反正刑侦局的技术人员也弄不清这是什么东西,以为是古墓里原本就有的。 嬷嬷叹息着从神次郎的肛门里抠出那支空空如也的青花瓷瓶,揣进了怀里。她想着等伤养好后还要继续制作汗青医好有良的断臂,这个人情一定要还,况且他还是被自己的徒弟沈才华所伤。 “嬷嬷,二丫说你可能认得那个‘吴戥教授’?”有良搀扶起客家嬷嬷,口中问道。 “没错,从其相貌特徵来说,同老妪前不久见过的一个人相似,而且姓名也相符,都叫‘无灯教授’。”客家嬷嬷回忆说。 其实“戥”与“灯”同音,故嬷嬷以为是同一个名字。 “此人现在哪里?”有良忿忿问道。 “他是川南僰王山飞雾洞中的一名隐士,武功怪异,是儒家功宗师。”嬷嬷答道。 “儒家功?”虚风道长闻言不觉讶然。 “没错,缅甸福寿宫发疯吃自己肠子的那个乔老爷就是他的徒弟。”嬷嬷说。 “哦,若是乔老爷的师父,那武功可不能小觑。”虚风道长想起乔老爷临死前血腥的那一幕,简直不寒而栗。 原来乔老爷是此人的徒弟,有良心中暗道,当年缅甸大金塔福寿宫内的那场恶斗,自己也在场,难道说这吴戥教授同乔老爷一样也是首长的人? 有良决定回去之后马上去找首长问个明白。 虚风道长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后,开口说道:“我们走吧,大家对此事儿一定要守口如瓶。” “哈哈哈,杀了国际友人,毁尸灭迹之后就想着一走了之么?”此时,蓦然想起一阵桀桀怪笑声,其音不男不女,令人不寒而栗。 “什么人?”虚风道长大吃一惊,有良和嬷嬷也都愕然不已。 窟窿口蓦地人影一闪,一位长相甜美,英姿飒爽的中年女警官站在了众人面前,肩上的警衔两颗花,竟然是二级警监,与刑侦局张局长同样级别。 “南宫烟......”有良惊讶道。 “钢铁老太监!”客家嬷嬷一脸的怒气。 虚风道长曾听寒生说过此人,六百年前的老太监竟然摇身变为秦城监狱的监狱长,公安部十三局的女性高级警官,这也可以算是个奇葩了。他默不作声的旁观着,看看她究竟想要干嘛。 南宫烟嘻嘻一笑,说:“嬷嬷别来无恙啊,按照日子推算,你我的孩子也应该早就出生了吧?是男的还是女的,惹人疼爱吧?我这个做父亲的总得有所表示一下才对,是也不是?”她的话音又变回了柔媚的女声,听着很是情真意切,幽怨感人。 “小活师是老妪的,你这个老太监甭想打她的主意。”客家嬷嬷怒道。 “哦,名字都起好啦,”南宫烟抚掌大笑,“哈哈哈,‘小活师’,老夫喜欢。” 客家嬷嬷气愤至极,但不可否认,这个老太监确实就是小活师的生身父亲。 “小活师是男还是女?”南宫烟把目光转向了有良。 “是女孩儿。”有良答道,钢铁老太监毕竟告诉了自己血灵芝的去处,使得二丫治愈了“尸蜕”。 “女的?”南宫烟闻言愣了一下,继而幽幽说,“女孩儿也罢,现在计划生育严格执行一胎政策,老夫身为国家干部理应带头响应。” 此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在有良等人耳朵里听起来总觉得别扭。 “南宫烟,”有良疑惑的问道,“你怎会知道我们在这个矿洞里?” 南宫烟嫣然一笑:“听说八宝山殡仪馆丢失了一具大相扑的尸体,老夫就猜到了这又是嬷嬷干的,所以今天得空就过来瞧瞧,果然你们都在这个矿洞里。” 原来如此,有良心中也佩服这老太监的缜密心机。 “嬷嬷,你是老夫的妻子,伤得又这么重,若是去京城医院少不了问着问那的,容易引起警方的注意。这样吧,你随老夫前去秦城监狱,我们的狱医可都是一流的,他们也绝不敢乱打听,这样安全些。”南宫烟关切的目光爱怜的瞅着客家嬷嬷,伸手去探查她的伤处,说出的话倒也挺合乎情理。 “老妪不去。”嬷嬷猛然甩开南宫烟的手,不慎撕裂了伤口,鲜血再次涌出。 南宫烟疾速出手“啪啪啪”连点嬷嬷左肩的数处穴道,封闭经络,然后再一点其昏睡穴,嘻嘻笑道:“我们是夫妻,你就不必客气了。”说罢抱起嬷嬷“嗖”的钻出了墓室。 虚风道长与有良面面相觑,随即跟随了出去。 来到废弃的矿洞外,原来天都已经黑了。 南宫烟对有良一点头,揶揄道:“你这小子怎么搞的,把半拉胳膊都弄没了?” 有良苦笑一下没有吱声。 “老夫带嬷嬷去了,等伤愈之后自会放她离开,咱们后会有期。”南宫烟说完扛起客家嬷嬷一溜烟儿的走了。 虚风道长与有良分手后,便径直回到了北京饭店。 开门进入256号房间后,发现张局长已经一脸严肃的坐在了屋内。 “道长,神一郎去哪儿了?”张局长开口便问。 “神一郎应该还在房内休息吧。”虚风道长不经意的说着。 “他不在,已经出去了。” “哦......” “你去哪儿了?”张局长问。 “贫道想到案卷中的有些疑点,于是就出去实地考察了一下。” “发现什么线索了么?” “贫道已经找到了神次郎的尸首。”虚风道长淡淡说道。 “什么!”张局长一下子蹦了起来,兴奋的叫道,“哎呀呀,我说你这个‘五行追踪客’,果然名不虚传,快说,尸首究竟在哪儿?” “就在案卷记录里......”虚风道长故作神秘。 “快别卖关子了。”张局长急道。 “贫道觉得上次老干部遗体丢失案中的地点很是蹊跷,于是就去了那间废弃的矿洞内瞧了瞧,果真发现了神次郎的尸体怪异的正在洞中打坐,而且是浑身赤裸着的。” “你是说......尸体在打坐?”张局长疑惑的问道。 “没错,神次郎在盘腿趺坐,与释道两家的打坐姿势相同,贫道怀疑可能是与东瀛的阴阳道有关。” “阴阳道?那个神一郎家族不就是阴阳术士么?如此说来,此案还真有可能另有内情呢,”张局长思忖道,“好了,先去把尸首弄回来再说。” 张局长抄起电话,马上安排警员前往八宝山西山的废弃矿洞,并通知殡仪馆运尸车到场接运。 “走吧。”说罢,与虚风道长一起乘坐他的专车匆匆直奔八宝山而去。 当他们赶到废弃矿洞时,那里已经聚集了大批的警员,并拉起了警戒线。 张局长与虚风道长率先走入矿洞,身后跟着刑侦局的技术人员,大批警员手持电筒以及电池矿灯,还有人在摄像,场面壮观。 来到墓室后,虚风道长指着墙壁上的窟窿说:“神次郎就在那里面。” 技术人员鱼贯而入爬进了隔壁的墓室,灯光下,那具肥胖的日本相扑手尸体正一丝不挂的端坐在那里。但见其双手结印,眯着双眼,身体柔软且富有弹性,而且竟然身上连一块尸斑都没有。 “奇了,此人已经死亡了好些天,怎么像刚刚咽气似的呢?”有警员疑惑的说着,并从各个角度对尸体拍照。 “难道原来是假死么?”法医皱着眉头端详着神次郎,感到迷惑不解。 痕检人员开始在墓穴中寻找线索,发现了地上有一小滩新鲜的血迹。这一点虚风道长疏忽了,也是他耗尽了真气,身体和精神极度疲惫所致。 现场勘查结束后,法医向张局长作了汇报,认为神次郎的尸体疑点甚多。 “一般来说,人体死亡后尸僵一到三小时开始在颌部出现,经四到六小时扩展至全身。此人的颌部刚刚有了尸僵,因此可以断定其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三个小时。” “什么?”张局长愕然道,“你们不会弄错吧?神次郎已经死了七八天了呀。” “局长,除了尸僵现象之外,人死亡后四小时会形成尸斑,”法医继续说道,“由于血液循环停止,全身的血会沿着血管网坠积于尸体低下部位。毛细血管和小静脉内充满血液透过皮肤呈现出暗红色或暗紫红色斑痕,这些斑痕开始时为云雾状和条块状,最后逐渐形成片状尸斑。十二至二十四小时发展到最高度,而且尸斑一旦出现后便不会再消失,一直延续至尸体腐烂为止。神次郎的尸首成坐姿,尸斑应该在屁股底下形成,但经检查并没有发现有任何的尸斑。所以,这具尸体不可能是死于七八天以前。” 虚风道长点点头:“张局长,这与贫道的推测相吻合。神次郎家族是日本阴阳道术士,可以这么设想,七八日前此人因故假死,某些巫术是完全可以蒙骗过普通医生的,随后医院下达了死亡通知单并将尸体拉到了殡仪馆。随之有同党将其盗出,或者说是‘一同离开’更准确些,因为五百多斤的体重并不是一般人能搬得动的。然后来到了这座废弃的矿洞里,或许在修炼什么特殊的巫术也说不定,从其身体形态上来看,双手结印盘腿趺坐,也印证了这种推断。当然,最后的结论还要进行更加详细的尸检才能确定。” “局长,我们发现了一滩新鲜的血迹,已经取样准备回去化验。”有警员前来报告。 “新鲜血液,是神次郎的么?”张局长皱起眉头,情况变得越来越扑簌迷离了。 “这还需要进行DNA比对才能确定,但尸检并未发现死者身上有任何的伤口,所以基本可以肯定是其他人留下的。” “有外人在场?”张局长目光望向了虚风道长。 “贫道并没有留意到。”虚风摇了摇头,心想自己百密一疏,理应想到客家嬷嬷左肩重伤或许有血滴落到地上的,只因当时气力不支再加上灯光昏暗,这才疏忽了。 张局长点点头,若有所思:“那就等着化验报告吧。” 神次郎肥胖的尸首被人们费力的从窟窿里抬了出来,张局长上前仔细的注视着,长叹一声:“表面上看,这不过是一起普通的盗尸案,但其中别有隐情,真是复杂啊。所以必须要尽快的找到神一郎,我敢肯定,此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没错。”虚风道长点头称是。 “道长,你看这起案子接下来该如何开展下一步的工作呢?”张局长言语格外的谦虚。 “贫道只是帮你找出神次郎的尸体,至于其他的事情嘛,相信张局长自会处理的妥妥当当。”虚风道长淡淡说道。 是夜,公安部刑侦局办公室内灯火通明,工作人员都在紧张的加班,各种情况也都陆陆续续的汇总了上来。 血迹DNA检验报告经过比对,证实与神次郎的不符,这说明当时在现场还另有其人。 神一郎始终没有回到北京饭店259号房间,随身携带的行李物品仍然留在屋内,他失踪了。 据饭店接待大厅门童反映,这名日本人下午时分要了辆出租车离开。 的士司机也找到了,说送这位客人去了八宝山殡仪馆。 “再将神一郎的DNA与血迹进行比对。”张局长发出指令。 痕检人员打开了宾馆房间内的旅行箱,采集到了神一郎的几根毛发,迅速进行了DNA序列测试,结果发现也与血迹不符。 这滩无名血迹究竟是何人留下的呢? 张局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神一郎乘的士到八宝山殡仪馆,而几乎同一时间,虚风道长也去了那儿...... 第74章 踏上复仇之路 晚上,什刹海首长家的四合院,小建终于从江西接回来了。 客厅里,她讲述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离奇经历,从言谈举止上看得出,她的病已经完全好了。 东东坐在沙发上,拉着女儿的手,眼眶里噙满了欣喜的泪水。 “了去大师被公安局抓起来了,得赶紧去救他呀。”小建恳求着姥爷。 首长一面安慰着外孙女,同时不由得疑窦丛生。 黄建国冥冥之中想要葬入太极阴晕,结果却起出了十一具尸体,竟然还有台湾军情局人员,简直令人震惊,会是什么人干的呢?这事儿搞不好就与朱寒生以及他那帮江湖朋友有关...... 就在这时,勤务员走进来悄声说道:“了去大师来了。” “快请他进来。”首长赶紧吩咐道。 有良离开了八宝山矿洞后,便独自一人直接来到了首长家中。 “哎呀,了去大师,你可终于回来了。”首长张开双臂拥抱了下有良,一面吩咐上茶。 小建一见有良的面,顿时激动的热泪盈眶,上前紧紧的拽着他的手。 东东也是感激不尽,连声道谢他治愈了自己的女儿。 首长看在眼里,心中暗道,看来这次远行,两人之间的感情有所增进。只可惜主人不允许再碰二丫,这个障碍只要还在,有良和小建就难以修成正果。 “首长,吴戥教授是谁?”有良径直问道。 “吴戥教授?”首长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没听过此人啊。” “他是乔老爷的师父。” “乔老爷?他还有个师父么?”首长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在缅甸大金塔福寿宫,那位儒家功宗师最后惨死的情形历历在目,但自己确实一直没有问过乔老爷的武学传承。 “你真的不知道?”有良仿佛不信。 “确实不知道,乔老爷生前从未提起过,了去大师,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首长诧异道。 “此人假装房客住进了憨叔家,然后趁着家中无人突袭二丫,结果俺的孩子没有了。”有良咬牙切齿的说。 那一定是主人上次派去的,首长心中暗道,按理说乔老爷的武功堪称登峰造极,他的师父肯定更加的厉害,又怎会连一个孕妇都收拾不了呢? “啊,天下竟有这种丧心病狂的恶人,简直是禽兽不如!”首长作势猛拍桌子,大声怒斥,义愤填膺。 “了去大师,我帮你去杀了那坏人,然后拿刀也把他的肚子剖开!”小建在一旁恶狠狠的说着。 “首长既然不知道,那俺就先回去了。”有良起身告辞。 “了去大师,别急,听小建说你和司机都被婺源县公安局扣押,我这儿正准备通过内部来疏通关系呢,呵呵,你就回来了。反正事情弄清楚就好,要相信政府嘛。”首长嘿嘿一笑。 “俺是越狱跑出来的。”有良答道。 首长闻言一怔,疑惑的望着他:“你是潜逃出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有良把自己越狱以及埋葬黄建国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小建听得是惊心动魄,感激与钦佩的目光一直盯着有良看,面颊绯红且有些微微发烫,这位了去大师就是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什么费翔、周润发根本就无法与之相比。 首长听罢点点头:“嗯,了去大师辛苦了,你放心,以后的事儿就我来处理吧。” 望着有良离去的背影,首长心中寻思着,这小子真的长大了,做事不但有头脑,而且杀伐果断,若能将其心笼络住的话,必将成为自己得力的帮手。 憨叔家的四合院,大家正围坐在厨房的桌子旁,等待着有良回来一同吃晚饭。 媚娘蹲在角落的椅子上,眼睛始终盯着那盆福云楼的酱猪头肉,口涎直滴。有良抵达首长那儿时,便将牠放回来通知二丫,意思是自己很快也会到家,省得大伙儿惦记。 “有良哥,找到嬷嬷了吗?”二丫很是关切。 有良点点头,默默的吃着饭,似有心事儿。 二丫也是聪明之人,见他不愿多说也就不再发问了。 憨叔憨婶面面相觑,知趣的岔开了话题,聊了些今年华东发大水的事情,大家匆匆吃完了晚饭早点歇息。 憨婶悄悄的拽二丫到一旁,悄声叮嘱她身子未好决不能行房事,二丫羞怯的点点头。 回到东厢房,有良等二丫哄着小活师睡着了以后,告诉她客家嬷嬷受伤了,并将八宝山废弃矿洞内所发生的事儿讲了一遍。 “汗尸废了,你的胳膊......”二丫难过的掉下了眼泪。 有良笑了笑,安慰道:“不要紧,等嬷嬷伤好以后再制作汗青不迟。 二丫扑到有良怀里委屈的呜呜哭了。 “二丫,俺想趁嬷嬷养伤的这段时间,去一趟川南僰王山。”有良平静的说着。 “你是要......”二丫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着他。 “那个吴戥教授害了我们的孩子,必须要对此付出代价。”有良忿忿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二丫此刻恨不能亲手宰了这家伙。 “不,你在家好好的养身子,还要照顾好活师,等着嬷嬷回来。”有良爱怜的望着她,安慰说道。 二丫紧紧的抱着有良,许久,许久都没有松手。 次日,有良开始收拾行装。 由于自己的身份证以及首长给的钱连同背囊都被扣押在了婺源县公安局,因此要准备些盘缠。 听说有良要去川南找吴戥教授算账,平时节俭惯了的憨婶大方的拿出了两万块钱,憨叔将自己喜爱的瑞士登山包以及附带着的一些探险装备一同送给了有良。吴戥教授是自己家的房客,憨叔心里总感觉愧对有良夫妻。 “吴戥教授的皮箱还在房里,你要不要看看,兴许里面还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憨叔是古董收藏家,心思缜密,说的也不无道理。 有良跟随着来到西厢房,打开了那只牛皮箱子,里面除去衣服鞋子之外并无他物。有良翻了翻,一块旧包袱皮引起了他的注意,拿起来一看,这块蓝印花布上绣着“兰儿”两个字。 有良心中暗自吃惊,难道这是蓝月亮谷寒生的妻子兰儿的东西么?可如何会到了吴戥教授的手中呢?他将包袱皮拿走,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塞进了登山包。 “有良哥,这幅《敦煌梦魇图》你还是带在身边吧,兴许啥时候会帮到你呢。”二丫取出了画轴递给了他。 吴戥教授若是乔老爷的师父,功力自然相当了得,带上这幅画也好,江湖上风云变幻,需要有备无患。 有良将画轴收入包内,告别了二丫和憨叔一家,踏上了南下的旅途。 数日后,老齐拎着背囊来到了首长的家中,东东和小建母女俩也都在。 “你回来啦,说说情况。”首长指着沙发,让他坐下。 老齐啜了口茶,将此次前往豫西大峡谷和江西婺源的情况详细的叙述了一遍,最后禁不住啧啧赞叹道:“这位了去大师真是厉害,婺源县局的围墙那么高,他轻轻的就迈过去了。” “国安部接手后可有什么进展?”首长皱着眉头沉吟道。 “还没有任何突破,毕竟都已经过去十来年了,调查起来很费劲儿,”老齐回答着,一面将背囊交给首长,“这是了去大师的东西,里面有身份证、钱和一些换洗的衣物,是否要我现在给他送过去?” “不必了,他已经离开了京城,”首长摆了下手,客气的说道,“老齐,你这趟辛苦了。” “首长您这是哪儿的话,以后只要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老齐赶紧摆摆手,语气诚恳。 又聊了一会儿,老齐便起身告辞离去了。 “姥爷,了去大师到哪儿去了?”小建忙不迭的问他。 “去川南僰王山了。”首长不经意的答道。 “是找那个‘吴戥教授’么?”小建在一旁仍旧刨根问底。 “嗯。”首长若有所思的答道。 吴戥教授肯定是主人的属下,有良必是为流产的孩子复仇才急着追寻而去,看来一场恶战是免不了的。乔老爷师父的儒家功肯定非比寻常,有良虽然身怀中阴吸尸大法,但少了一条胳膊,功力肯定会大打折扣,此战究竟胜算如何,自己也无甚把握。原本想将此事告知主人,但又担心节外生枝对有良不利,所以便默不作声,静观事态的发展。 是夜,首长吃了几片安定躺下了,自从闲赋在家以后,失眠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只有依靠药物来维持睡眠。 天刚刚亮,东东就慌里慌张的闯进了卧室。 “爸爸,小建不见了。”她用力摇醒了父亲。 首长闻言一惊,披衣下床直接来到客厅一看,角落里的那只背囊已经不翼而飞。 “怎么办啊,她会去哪儿呢?”东东急得直掉泪。 “不用找了,这孩子肯定是去寻了去大师了。”首长心中已然明了,这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有良看似一往情深呢。以小建的相貌来说,恐怕在京城里无人能及,有良毕竟年轻精力旺盛,“食色,性也”,两人若有机会独处的话,谅那小子不会不动心。歌德说得好,“哪个少男不善多情,哪个少女不善怀春。” 记得曾听宋地翁说起过,“中阴吸尸大法”的传功方式极为独特,当年黄建国的半截尸身就是与有良嘴对嘴传了三天三夜,若是有良和小建两人好上了,能将此功传与她岂不妙哉?那样的话,即便是有良死了也亦不足惜,我的外孙女得到如此神功,哈哈,一辈子无人敢欺负她不说,而且还可以独步江湖,纵横天下,成为一代武学宗师。 “爸爸,你笑什么?”东东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莫名其妙的望着他。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首长神秘的微笑着。 第75章 大洛莫结界 当邢书记伸手拽住下坠的可儿衣衫时,自己失去了重心也跟随着一头栽下了天生桥。 就在这时,邢书记贴身衣袋内的那枚大狗牙蓦地一热,随即眼前一片漆黑,原本耳边哗哗的流水声骤然消失,四下里死寂一般,他感觉到困倦袭来,便睡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邢书记听得耳边有人在轻轻的呼唤,他幽幽醒转,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可儿正对着他微笑,阳光有些刺眼,空气中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 “呼噜噜......哇,我们已经进入了大洛莫的机关啦。”小巫晃动着小尾巴,兴奋的开口大叫着。 “多谢相公,”可儿莞尔一笑,“妾身蒙难,相公纵然不舍不弃,‘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可儿此生足矣。” “这里就是大洛莫的机关?我们是怎么进来了呢?”邢书记揉了揉脑袋,还是有点弄不明白。 “一定是大洛莫设置的结界,入口就在天生桥下的虚空中,真的是聪明啊。”小巫摇头晃尾的赞叹着。 “‘结界’是什么?”邢书记疑惑不解。 小巫解释说道:“‘结界’就是修道之人运用某种超自然能力营造的一处虚空,当然这得功力极高深的人才做得到,像张道陵的《敦煌梦魇图》就是了。” “你会说人语又懂得这么多,僰族的巫猪竟然这么厉害啊。”邢书记钦佩不已。 小巫谦虚的说:“我书读得多些。” “相公,你看那是什么花?好奇怪啊......”可儿手指着远处说道。 邢书记坐起身来,目光望过去,原来这是一条山谷,蜿蜒着一直伸向远方。谷内植物繁盛茂密,溪水潺潺,一道彩虹横跨天穹,景色美丽极了。 “我们去瞧瞧吧。”可儿挽着邢书记的臂膀,两人朝着山谷深处走去,小巫则欢快的跑在了头里,仿佛忘却了后背上的伤痛。 谷地两侧的山坡上,开满了艳丽的花朵,有的像飞鸟,有的像猴子脸,还有的像蛋壳里孵出的小鸡,真是千奇百怪,在尘世间从来都未曾见过。 “瞧那株花,红艳艳的如同美人唇,真好看。”可儿啧啧赞叹着。 “裸人花!快来看裸人花,呼噜噜......”小巫突然在前面扯开嗓子叫喊起来。 可儿拉着相公的手跑了过去,果然,山谷中盛开着一片片的淡紫色花朵,花序如同并排着的两个裸体小人,五官清晰可辨,双手双脚夸张的叉着,胯下还有一根细长并翘起的阳具,惟妙惟肖。 “相公,还是男的呢,他们好可爱啊。”可儿兴奋得脸蛋红红的,情不自禁伸手摸了下,那株裸人花竟然“簌簌”的颤抖起来,然后从“阳具”末端分泌出一滴亮晶晶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呵呵,我们国家地大物博,动植物品种繁多嘛,这是很多其他小国所望尘莫及的。”邢书记自豪的哈哈笑着。 “这‘裸人花’可不一样,”小巫在一旁说道,“秋波老妪给你符箓时不是讲过么,它是汲取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而生长出来的一种旷世奇花。古往今来的所有药典中全无记载,普天下只有药王孙思邈在一千五百年前曾采集到过这种植物。而且还说,这符箓书写之人很有可能就是大易学宗师李淳风。” 可儿笑吟吟的望着邢书记:“相公,小巫记性真好,秋波前辈是这么说的。”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听到传来一阵“沙沙沙”的声音,小巫惊恐的叫了起来。 邢书记与可儿急忙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山坡成片的裸人花丛下面突然钻出一群三四尺长的白色大肉虫,如婴儿手腕般粗细,圆滚滚、白森森、滑腻腻,体表上的黏液在阳光下反射着晶莹诡异的色泽,身子一弓一弓的正朝着他们奔来。 可儿吓得躲到了邢书记的背后,说话的声音都打颤了:“相公,这是什么鬼东西,太恶心了。” “别怕,可儿,这形体好象是和归丛丛一样......妈的,是大蛔虫!”邢书记蓦然醒悟过来,拽着可儿就往山谷深处跑去,小巫一看不对,也赶紧跟在后面一阵狂奔。 那巨型蛔虫的蠕动速度不及人类,很快就将牠们甩在了身后。前面出现了一汪碧绿的水潭,波纹不兴,闻着似有一股淡淡的腥气。 他们停下了脚步,大口的喘息着。 “呼噜噜,小心,这水潭里有古怪。”小巫及时的发出了警告。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紧接着“嗖嗖嗖嗖......”跃出了成百上千只墨绿色的巨型虾蟆,浑身疙疙瘩瘩布满了疣状凸起物,黏嗒嗒的滴着水,瞪着血红的大眼睛,口中伸缩一粉红色的舌头,朝着他们一蹦一跳的蜂拥而来。 “是胃虫,快跑!”邢书记大叫一声,拽着可儿继续狂奔,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呱呱呱”蛙鸣,没错,正是魏六禅的同类。 “呼噜噜,完了,我们逃不掉了......”小巫痛苦的嚷了起来。 邢书记定睛细瞧,前面黑压压的一片,无数皮球一般大小的莫名紫黑色肉虫已经拦住了去路,散发出一股臭李子般的味道。左侧涌来成群的红色巨蚁,张开带有锯齿般的大板牙,熙熙攘攘,沙沙作响,发出恐怖的嘶鸣声。 “好像是肺虫......”小巫战战兢兢的说着。 右面沿山谷鱼贯而下无数条亮线,待到近前,才发现都是一尺多长的透明白虫,每只口尾相衔,井然有序。 回头望去,来路上白花花的蛔虫大军正在逼近,中间跳跃着的是那些巨型虾蟆,他们已经被四面重重包围了。 “相公,可儿不想被这些恶心的家伙吃了。”可儿浑身颤抖如筛糠,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看。 小巫紧紧的躲藏在邢书记腿间,两胯沥沥拉拉的吓尿了。 “可儿小巫别怕,”邢书记朗声说道,“这些牛鬼蛇神小爬虫是吓不倒共产党人的,毛主席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封锁吧!封锁它个十年、八年,中国的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他此刻已经语无伦次了。 就在这时,前面黑压压的紫黑色肉虫突然恭敬的闪开到两边,让开了一条通道。中间爬来一只巨大的黄皮肤怪虫,面色苍老,髭牙外露,目光睿智,坚韧多褶的皮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菜籽般大小的糜虫,老远就闻到一股恶臭。 这就是群虫之主——远古伏虫。 体型肥胖黄伏虫双目炯炯,死死的盯住了邢书记,众虫鸦雀无声,只等着一声令下,便会蜂拥扑上啃食这几个热血人类。 邢书记悲壮的低下头来,柔声对可儿说道:“本书记一生为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现在终于大限将至,但决不能坐以待毙。可儿你记着,我们是革命伴侣,若是真有来世,仍会与你长相厮守,这是一名老共产党员的庄重誓言......” “咯咯咯......”已经很久未说话的彭姑突然开腔了,在邢书记耳朵里笑道,“真的是好肉麻呀,夫君跟一个女鬼还‘革命伴侣’呢,肉麻至极。” “闭嘴!与你有何干?”邢书记怒道。 彭姑并不生气,仍旧接着往下说:“夫君请息怒,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大洛莫的机关,原来就是他设置的一处结界,这老娘可没想到,而且这虚空中还豢养了这么多的尸虫,如今一见,倒真有回到了家的感觉呢。” 邢书记没有理睬她,傲然的把头一昂,颈骨“咔咔咔”的一阵爆响,脖子瞬间伸长了两米有余。随即张开了血盆大口,准备与这群小爬虫们血拼一场。 他先试探着对着黄伏虫“嘎嘎嘎”的咬碰几下大牙,作出恐唬的姿态。 黄伏虫见状笑得在地上直打滚,四周密密麻麻的群虫也都乐得前仰后合,身子乱颤。 邢书记警惕的瞅着它们,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黄伏虫突然一变脸色,张嘴“呼”的喷出一股如墨般的黑气,径直射在了邢书记的身上。蓦地黑气散开,原来是无数只黑色糜虫聚集在一起形成的,随即便爬满了他的脖子和胸前,鼻子里闻到一股恶臭。 “哔哔啵啵”突然一阵静电闪烁,邢书记觉得胸前蓦地一热,那些糜虫们刹那间都被烧成了灰烬,化作了青烟散去。 这是怎么回事儿?邢书记愕然不已,但随即回忆起了从天生桥坠落的时候,自己的前胸也是一热。他伸手摸了摸,原来是那枚大洛莫的狗牙,还微微有些烫手呢。 他将狗牙掏了出来,托在掌心中仔细的瞧了瞧,看着好像也不起眼儿,通体呈黄褐色,上面还积了不少的牙垢和牙结石。 “夫君,现在你还没意识到么,这枚牙齿看来就是开启大洛莫机关的密匙。当你从天生桥上坠入深涧的时候,它就自动刺破了结界,所以我们才进入到了虚空之中,否则还不得摔个半死?”彭姑解释说道。 “大洛莫的狗牙真的会有这么神奇么?”邢书记有些不信,自己当时是忘记才遗留在了衣袋里,不然早就随着那具骨骸一同葬入到僰人悬棺之中了。 “那是当然了,秋波老妪和客家嬷嬷用鬼壶都汲取不到大洛莫头骨内的任何信息,原来他是把自己的生物磁场全都存储进这枚狗牙里了。” “相公你看!”可儿这时突然叫道。 邢书记望去,见那黄伏虫面露诧异之色,目光直勾勾的盯住自己手中的牙齿,颤抖着伸出一只肉乎乎的前足,像是在讨要大洛莫的狗牙。 “快给牠。”彭姑提醒说。 邢书记警惕的将狗牙轻轻抛了过去。 黄伏虫两只前足捧着大洛莫的狗牙,激动的浑身战栗,眼眶里噙满了泪水,缓缓的流淌下来...... 第76章 尸蛊术 四下里一片死寂,众虫目光都望向了黄伏虫,气氛庄重肃穆。 “呜呜呜呜......”黄伏虫发出一连串的悲鸣,随即匍匐向前数步,双前足高高举起大洛莫的狗牙,恭敬的交还给了邢书记,然后温顺的爬在他的脚下。 邢书记迷惑不解的望着牠。 “夫君,大洛莫的狗牙看来不光是开启结界的密匙,还可能是大洛莫的某种信物,因此这条黄伏虫见到后便臣服于你了。”彭姑说道。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邢书记脖子一晃收了回来,嘴里睿智的分析道,“也许这些虫子就是大洛莫有意藏匿在结界虚空内的,目的是有朝一日,当僰族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可以倾巢而出挽救僰人的命运。” “还有那些‘裸人花’,可以取汁液混合辰砂书写符箓,若是僰族人有尸虫和符箓的相助,就不会在明末彻底的消失了。”彭姑说。 邢书记突然诧异道:“彭姑,你不就是‘下尸’么?跟这些尸虫应该是同族吧?” 彭姑回答的语气竟是异常的忧伤:“三尸九虫本是远古生物,与蠕头蛮同属一个时代。可是数千年来,被中原道家视为万病之源,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药物来屠戮我们,意图除之而后快。当年大洛莫制作尸蛊时使用了三尸九虫,虽然侍奉‘蛊人’千年,但我们始终无法记得自己是从何而来,连大姐阿呵与二哥作子也迷茫不知。直至今日进来结界后,见到了如此众多的尸虫,才终于有了些许感悟。” “感悟什么?” “觉得亲切,像是回到了家一样。”彭姑幽幽说道。 “那‘蛊人’到底是谁?”邢书记厉声质问。 “蜀王李愔。” “本书记是问他当今现在的身份。” “无可奉告。”彭姑冷冷答道。 “哼,你不说难道本书记就猜不到么?”邢书记胸中豪气干云,掷地有声的呵斥说,“毛主席早就讲过,‘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各种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一批修正主义的反革命分子,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要夺取政权,由无产阶级专政变为资产阶级专政。这些人物,有的已被我们识破了,有些则还没有被识破,有些正在受到我们重用,被培养为我们的接班人,例如赫鲁晓夫那样的人物,他们正睡在我们的身边。’这位神秘的蛊人就隐身在党内,藏匿在京城里,不是么?” “咝咝咝......”这时黄伏虫转身扭头发出一连串的低鸣,示意着邢书记跟牠走。 可儿拽了下邢书记的衣袖,犹豫不决的望着他。 “可儿,我们就跟牠过去看看。”邢书记昂首挺胸,大义凛然的迈步前行,他那视死如归的情绪感染了可儿和小巫,也都跟随在了身后。 众虫们闪开了通道,簇拥着他们一起朝着山谷尽头而去。 迎面的一座大山,陡峭的山崖下有一个山洞,黄伏虫引领着着他们走了进去。洞内并不深,就如同个偌大的石厅,石壁上有摩崖石刻。 黄伏虫停下了脚步,伸出前足指着那些石刻发出“咝咝”的叫声。 邢书记抬眼望去,见正面石壁上有许多的阴刻字,以楷书镌刻而成,字体婉雅疏瘦秀逸,篇首刻着三个古朴虬劲的大字——“尸蛊术”。 邢书记想起何哲人在蟠龙山上曾经说过,当年大洛莫失踪后,僰族的“尸蛊术”便也随之失传了。想不到他原来把这秘术刻在了结界里,然后以自己的那枚狗牙做为开启的密匙,真可谓是机关算尽。但也正因为如此,“聪明反被聪明误”,虽然确保了结界虚空的隐秘与安全,可一旦其死了之后,僰族遇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却无人能够寻找到结界密匙,反而导致明末族群的消亡。 “老何啊,江湖上多少高人隐士耗尽毕生精力想要解开僰王山机关的秘密而不可得,你连生命都搭进去了,想不到竟被本书记无意中破解,实乃天意啊。不,是辩证法,只要掌握了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便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啊,哈哈哈......”邢书记大笑三声,开始专心瞧石壁上的文字。 “相公真是博学多才......”可儿由衷的赞叹道。 “尸者,夷也。蛊者,虫也。夫尸虫者,阿呵、作子、季细,是为三尸。伏、回、白、肉、肺、胃、鬲、赤、羌是为九虫。世人恐蛊,黄老欲除之而后快。僰人好蛊,却不知其所以然。吾,大洛莫是也,将赴蜀地之约,自知不归,今将尸蛊秘术以汉文镌于石壁,以待僰族后人有缘破界传之......”小巫嘴里念叨着石壁上的古文,面露欣喜之色,小尾巴摇来摇去,显得异常的兴奋。 黄伏虫见邢书记等人在全神贯注的观壁,便悄然退下。 “相公,这上面写的是啥?”可儿不解的问。 “夫君,此乃炼制‘尸虫蛊’的秘诀,世人可望而不可及。得此旷世机缘实属不易,你可依法修习,日后必将成为一代名巫。”彭姑在耳边激动莫名的说着。 “呵呵,彭姑你错啦,”邢书记忿然道,“本书记学这些封建邪门外道的东西,岂不是贻笑大方么?我们是用科学武装起来的无神论者,身怀解放全人类的重任,什么‘一代名巫’,本书记根本不屑一顾。” 可儿“咯咯”笑了,钦佩的说:“相公如此高才,还懂得‘英雄耐克’和辩证法,自然无须学这些旁门左道了。” 邢书记低头柔声加以更正:“是‘英特纳雄耐尔’。” “什么是‘英特纳雄耐尔’?”可儿孜孜不倦的问道。 “就是‘共产主义’嘛,”邢书记一旦谈起了政治,仿佛触动了某根神经,随即便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为了对这个幽灵进行神圣的围剿,旧欧洲的一切势力,教皇和沙皇、梅特涅和基佐、法国的激进派和德国的警察,都联合起来了......” “这个幽灵好可怕啊。”可儿不明就里的附和着。 “蠢货。”彭姑骂道。 正当他们在这儿瞎呛呛的时候,小巫却是全神贯注的在仔细揣摩起尸蛊秘术了。牠本身就是从一头普通的八眉小猪修炼成人形紫魔的,数百年的刻苦修行对其理解石壁上的文字裨益极大,因此一下子就看进去了。 “相公,我们还是去看花吧。”可儿拽着邢书记的手,就往洞外走。 “夫君......老邢,你不能走,”彭姑急了,“这种旷世奇缘可遇而不可求,若是错过了,一生都将追悔莫及。” 邢书记嘴里“哼”了一下,揶揄道:“彭姑,你若愿意学,完全可以离开本书记的身体啊,谁也没拦着。” 彭姑气得破口大骂:“你这个蠢猪蠕头蛮,老娘如果能离得开这具臭皮囊早就走了,谁还他妈的稀罕。” “‘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走,可儿,我们去看裸人花。”邢书记乐呵呵的牵着可儿的手朝洞外而去。 “唉,可惜这个讨厌的彭姑在你的身体里,不然我们在裸人花下行一番巫山云雨,那该多有诗情画意啊。”可儿怅然叹息道。 “是啊,得想个法子把这个彭姑弄出去,否则连行房都要看其脸色。高兴的时候不吭声,可一旦生气了她就喊‘停停停’,真是扫兴。”邢书记想想都气愤不已。 “想弄老娘出去可没那么容易,这事儿可能也只有蛊人才能做到。”彭姑颇为不屑的说。 “相公,那我们就去找‘蛊人’,凭你的旷世才学定能说服他。”可儿高兴道。 “嗯,”邢书记听着很是受用,不觉有些飘飘然,“彭姑,等我们出了结界就赶去京城,你领本书记去见见这位神秘的‘蛊人’,与其好好的理论一番,不信他不服。” “这俩蠢货,是在找死呢。”彭姑嘟嘟囔囔的。 可儿与邢书记牵着手,倘佯在各种奇异的花海中,阳光暖洋洋的,空气中弥散着迷人的香气。 那些尸虫们都敬畏他们,躲得远远的,显得十分的温顺,甚至连目光都不敢直视。 “相公,可儿饿了。”可儿扬起脸来。 邢书记此刻肚子里也“咕噜噜”的叫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揉着小腹,可这虚空山谷之中哪有食物呢? “咝咝咝......”黄伏虫一声令下,有形似巨蟾的胃虫蹦蹦跳跳的近前,双爪呈献上两株裸人花。 邢书记疑惑的望向黄伏虫,难道是想让自己食花充饥不成? 黄伏虫点点头,示意他吃下去。 两株裸人花上共有四个小人,邢书记和可儿试探着放入嘴里咬了一下,结果满口清洌甘甜,尤其是那汁液更是醇香无比,整个人精神都为之一震,仿佛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两个小人吃下去,可儿顿感齿颊留香,两个脸蛋绯红,眼光中秋波荡漾,令人无限遐想。邢书记同样是体内热血贲张,激发分泌出强大的雄性荷尔蒙,胯下昂首挺立。 “相公,可儿还从未在结界之中行过巫山云雨......”可儿羞怯的低声嗫嚅道。 “本书记也是。” 两人遂宽衣解带,卿卿我我,就在这裸人花丛中嘿咻起来。 黄伏虫咧开大嘴不好意思的笑了,慢慢的扭过头去。 众虫纷纷探头探脑的偷窥着,后面的虾蟆甚至跃起来瞄了一眼,蛔虫们更是触景生情,黏嗒嗒的纠缠在了一起。 这一缠绵,邢书记和可儿足足嘿咻了一个多时辰,可谓是畅快淋漓,汗流浃背。 而小巫却在山洞中独自专心致志的研读着石壁上的秘术。 第77章 盗婴 下落水石洞中,平原已经修习儒家功的入门功夫有段日子了,自觉体内渐渐的滋生出了一丝浩然正气。 此刻,他正在盘腿打坐,口中诵念着文天祥的《正气歌》:“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彼气有七,吾气有一,以一敌七,吾何患焉!况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气也......” “呵呵,平原小兄弟在用功呐。”跛脚隐士老白从外面一瘸一拐的走进了飞雾洞,手里拎着一坛酒和些许熟食。山上的日子太清苦了,他时不时的会下山买些吃喝之物,一来可以解馋,再者可以笼络感情。 他的目光瞄向了兽皮褥子上的庸儿,这小家伙长得白白胖胖的实在惹人喜爱。 “无灯道友,今日再来小酌几杯如何?”老白乐呵呵的说。 “如此甚好,不过教授手头似也不大宽裕,让你破费了。”无灯教授疑惑的目光望着他,听平原说起过,初识这位考古学家时,此人正在饭店里吃干饭,只要了点咸菜就着,如今一次次的往镇上跑,又是哪儿来的钱呢? 老白是何等聪明之人,考古工作令其与社会底层的三教九流经常打交道,察言观色的能力绝非常年隐匿古洞的无灯教授可比。 “呵呵,不过是兑掉了几枚古钱币而已,只可惜这穷乡僻壤的不识货,卖不出好价钱,让道友见笑了。”他说,表情亦是十分的自然。 平原拿来酒杯和碗筷,刮开酒坛封口,给无灯教授和跛脚隐士斟满了酒,大家边吃边聊。 “教授既然是考古学家,定是有所收藏,不知藏品中可有弥足珍贵之物?”无灯教授问道。 老白故作神秘的一笑,然后压低声音说:“当然有,”说罢自怀中摸出一枚碧绿色的玉蝉,蝉翅合拢,刀工粗旷,“这块玉琀可是好东西,原本是上古祝由巫蝉的化石,可惜被不识货的汉代工匠给加工雕刻了,真的是暴殄天物啊。” 无灯教授伸手接过玉晗,撂在掌心里定睛细瞧,“祝由巫蝉”,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平原也凑过脑袋来看个稀奇。 可以动手了,老白趁他俩聚精会神的研究那枚玉晗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探出粉红色长舌,挤出了几滴蛇涎入两人的酒杯里。 “你看,这是一只雌性巫蝉,但凡雄性天生就有发音器,雌性虽不发音,但腹部下长有听器。蝉属于不完全变态类昆虫,由卵、幼虫数次蜕皮后,而无需经过蛹的阶段直接发育为成虫。尘世间,蝉这种昆虫很有意思,其分为十三年蝉和十七年蝉,都是质数年份,因此也叫做‘质数蝉’。”老白耐心的解释道。 “这巫蝉有什么用途呢?”平原问。 老白嘿嘿一笑:“传说能开启巫咸国的宝藏,可是谁又知道呢?” “那可是好东西啊......”无灯教授闻言面露贪婪之色,已然心动。 老白看在眼里,满不在意的说着:“这块玉晗,我想送给庸儿做为礼物,如不嫌弃,就请道友收下吧。” “如此珍贵之物,怎好意思......”无灯教授心中大喜,但口中却假意推辞。 “呵呵,孩子就是我们未来的希望,唉,人老啦,只可惜这辈子没有个子嗣,孤老终生,”老白苍凉的叹息着,眼眶中噙满了泪水,“道友,我这儿有个不请之请。” “请讲。”无灯教授赶紧说。 “可否允许我认庸儿做干儿子?”老白面现诚恳之色。 “嗯......”无灯教授手里轻轻摩挲着巫蝉玉晗,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此刻实在是难舍手中之物,于是便无奈的答应了,嘴里却说道,“既然教授愿意委身为庸儿的干爹,老夫正求之不得呢。” 两人相视一笑,端起了酒杯。 三人一饮而尽。 老白从衣袋里掏出一根红丝带,说:“这玉晗虽非玉佩,但作为护身符佩戴确实是好的,只是上面无法打孔,甚为遗憾。” “呵呵,这有何难,”无灯教授哈哈一笑,道,“老夫就以浩然之气为其钻孔如何?” 老白笑吟吟的瞧着他,这老东西的武功究竟怎样,且看其如何徒手在这坚硬的玉石上打出孔来便知。 无灯教授两根手指捏着玉晗凑至口边,双唇嘬起运足了体内浩然之气用力一吹,“啵”的一声轻微的脆响,竟然将玉晗顶端射出一圆圆的小孔,边缘光滑,浑然天成。 “哇,师父好厉害!”平原啧啧惊叹。 无灯教授拿起红丝带,穿过玉晗上面的小孔,然后结环系在了庸儿的脖子上。 老白心里不禁骇然,这无灯教授的浩然之气简直匪夷所思,能将内力化为一道细细的气流射穿玉石。当今世上,可能也就只有噬嗑针能够做得到,当然,他射出的距离还远不及有良。 “这是什么功夫,如此的神奇?”老白面上显得有些瞠目。 无灯教授脸上洋溢着自豪感:“当年南宋宰相文天祥被囚解京城,途中八日粒米滴水未进,乃是全凭着心中的一股浩然之气。孔子说‘成仁’,孟子曰‘取义’,老夫就是以此中庸正气创‘儒家功’的,呵呵。” “噗通”一声,平原身子歪倒在了一边。 老白目光平静的望着无灯教授。 无灯教授双眸也直盯着老白。 两人就这么相互对视着...... “你在酒中下了毒?”无灯教授默默问道。 “一两滴口涎而已。”老白淡淡一笑。 “为何要暗害老夫?” “因为我要带走庸儿。” “你以为区区之毒奈何了老夫么?” “那就试试看好了。” “‘跛脚隐士’究竟是什么人?” “你无需知道。”老白冷笑一声,双掌齐发,裹挟着一股腥味儿击向了无灯教授。 盘腿坐着的无灯教授蓦地拔地而起一丈有余,长衫猎猎,露出了白皙肥硕的屁股,肉洞蓦地开启“噗”的射出一股浩然之气...... 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令老白大跌眼镜,原本以为自己的蛇涎即便毒不倒无灯教授,起码也会使其四肢麻木,精神倦怠,想不到竟然丝毫没起到作用。 无灯教授喝下毒酒后,立刻意识到遭暗算了,体内充盈的中庸之气随即在胃中将毒酒包裹起来,形成了一个气囊,因此并未受到丝毫的影响。 老白目光望着空中仍旧是盘腿姿势教授的屁股,惊讶的发现肛门处竟然是一个肉洞,里面两片褐色肉褶像眼皮似的骤然分开,响屁如雷,直向自己的头顶轰来。心中不觉诧异,高手对决竟然以屁御敌,还从未听说过。 但他也不敢怠慢,身子就地一滚,先跳出圈外再说,可此刻多少也吸入了一些浩然之气,感到脑中一窒。老白乃是二酉山藏书洞的白花蛇修炼而成,本身就是有毒的体质,因此无灯教授的浩然之气对其效用也并不是太明显。 “堂堂北大教授,竟公然对人放屁,简直是有辱斯文。”老白怒道。 无灯教授从容不迫的双脚落在地上,面不改色的嘿嘿一笑道:“跛脚隐士,世间诸屁皆臭,唯有老夫放銃乃是儒家浩然之气,充满了宇宙正能量,嗅之有益,不信你瞧......”说着手一指石洞壁的角落。 老白目光瞥去,石壁下不知何时出现了好些个披着黑色亮甲的屎壳郎,正争先恐后的昂着脑袋自空气中吸取教授的屁,仿佛很是陶醉般。 老白再次大跌眼镜,这可真的是邪门了。 “跛脚隐士,老夫还是不明白,你处心积虑的来飞雾洞要带走庸儿,究竟为何?”无灯教授冷冷说道。 老白鼻子哼了声,反问他:“这孩子是你的么?” “是老夫捡来收养的。” “若他的亲生父母知道这孩子还活着,会同意你收养么?” “这与你何干?” “哼,我认得孩子的亲生父母。”老白说道。 无灯教授闻言哈哈一笑:“庸儿来自何处你都不知,竟然还如此大言不惭......” “他母亲名叫李二丫,父亲是有良。” 无灯教授的笑声戛然而止,呆愣住了。 这家伙怎会知道是二丫的孩子呢?原本打算隐匿僰王山中将庸儿秘密抚养成人,继承儒家功的衣钵,并且远离主人的控制,也不枉自己白活一世,想不到竟然被这个跛脚隐士道破。 无灯教授顿时身上充斥着一股凛冽杀气,心中决意将此人除去,以防节外生枝。 “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他口中诵念着同时双臂一振,长衫脱出,胸前两块胸大肌挤在了一起形成一只巨大的莲蓬乳,随即毛孔张开“嗖嗖嗖”疾射而出数十道真气束直奔老白而去。 老白未曾料想此人武功如此的怪异,竟然能从汗毛孔中射出凌厉的真气束,最令他难堪的是自己有“密集恐惧症”,见到恶心的莲蓬乳立即发冷战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如此一来便闪身稍慢了些,但闻“噗噗”数声,左臂已被真气束洞穿了几个小窟窿,鲜血汨汨流出。 “吱溜”一声,老白就地十八滚,一条数米长比腿还粗壮的巨型白花蛇影逸出了他的身体,昂起脑袋张开血盆大口“噗”的射出黏稠毒液,铺天盖地的罩向了无灯教授。 “楚囚缨其冠,慷慨吞胡羯......”无灯教授手一挥,一道真气从地上托起长衫盖在了庸儿的身上,然后运足体内浩然之气张嘴用力一喷。 随着“哔哔啵啵”一阵静电闪过,石洞内闪现出白色的烟雾,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气味儿,那些剧毒的蛇涎被浩然之气瞬间化解了。 无灯教授一掉腚,但见金光一闪,两颗黄灿灿的粪球穿过烟尘径直射入了白花蛇那张开的血盆大口中。 高手过招,绝不会死缠烂打,往往数个回合便见输赢。此刻老白还未及闭上嘴巴,便已吞噬了两颗粪球,但觉腹中蓦地发热,随即便逐渐膨胀起来。他赶紧身子纵起与白花蛇影合体,然后连滚带爬的朝洞外逃去,自己这点道行绝不是无灯教授的对手。 但老白肚皮已经急速的膨大,比临盆孕妇大了数倍不止,又疼又胀,简直就步履蹒跚。 “还想跑么?”无灯教授冷笑着,随即催动着粪球内充盈的浩然之气继续膨胀,非要将这位跛脚隐士的身子炸碎不可。 第78章 出界 老白中山装上衣的纽扣崩落,裤带断裂,挺着大肚子狼狈不堪的冲出飞雾洞。 洞口外立着四个人,一骨瘦如柴的老头牵着个脸上生满疥疮,梳两根粗辫子的大肚子老太婆。还有一个手持光杆拂尘的老道士,站在最前面的则是一位身披黑色长裙,体态婀娜多姿,头戴黑纱面罩的女人。 那女子莞尔一笑,轻舒玉臂“啪”的声,将一张黄色符箓贴在了老白鼓胀隆起的大肚皮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迈步走进了飞雾洞。 肚子膨胀欲裂的老白感觉到腹中骤然一凉,随即胀气从肚脐眼儿处慢慢的泄出,疼痛也逐渐的减轻了,顿时心中大喜,知道遇上了高人,于是提着裤子转身也跟随了进去。 无灯教授诧异的望着走进来的秋波老妪、仙灵子和宋老拐,另一个脏兮兮的老太婆却是没见过。 “秋波老妪,此人入洞意图不轨,不知你为何要出手搭救,难道与其相熟么?”无灯教授疑惑的问,心想难道这位跛脚隐士的来历还另有隐情? “老妪与他素不相识。”秋波老妪淡淡答道。 “那又为何?难道是专门要与老夫为难了?”无灯教授口气冷冷的。 秋波老妪鼻子“哼”了声,缓缓说道:“无灯教授,鬼壶是你盗走了吧?” 石洞中鸦雀无声,气氛骤然间紧张了起来。 无灯教授目光盯着秋波老妪半晌未吭声,许久,才缓缓回答说:“不错,是老夫拿去了。” 秋波老妪嘿嘿一笑:“那日在上落水,无灯教授说下去换件衣衫后却再也没有回来,老妪就怀疑是不是那些宠物屎壳郎,从崖壁溶洞内助你盗走了鬼壶,如今果然坐实了。” “道友,鬼壶非你我之物,何谈‘盗走’一说?”无灯教授哼了声。 “此物乃老妪请邢书记借来一用的,事后仍要交还与他,你却偷偷的不吭一声拿走了,与盗何异?” 无灯教授大义凛然的朗声说道:“道友差矣,风后乃是五千年前的中华先祖,他的骷髅头是所有炎黄子孙的宝贵财富,而绝非是哪一个人所私有。数千年来,江湖中人都在寻找鬼壶,你争我夺,不管最后落于谁手,也绝不能是其个人的私有财产,哪怕是蓝月亮谷中的高人,亦是如此。” 无灯教授不愧为是大儒,此话讲得是光明磊落,掷地有声。 秋波老妪本不善辩,一时间竟自语塞。 “教授话虽不错,但却貌似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嫌,”宋老拐乃是常年混迹于社会底层的乞丐头儿,脑筋灵光能说会道,此刻他摇头晃脑的开了口,“那位五千年前风后的子孙可否拥有先祖的头颅作为家传私有之物呢?” “那是自然。”无灯教授回答。 “那你又怎知蓝月亮谷中的高人就不是他的后人呢?”宋老拐两句话就把无灯教授给绕进去了。 “这......”无灯教授顿时哑口无言。 羌婆子扭头望着宋老拐,心想多年不见,这老东西咋就这么会说话了呢? 秋波老妪看宋老拐一下子便驳倒了无灯教授,满意的直点头,此刻开口说道:“无灯教授,你自诩为当今大儒,当以诚实为本,老妪问你,鬼壶现在何处?” 无灯教授沉默老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了句:“在京城。” 上次兴文县公安局前来僰王山捕人的时候,秋波老妪自上落水天坑竖洞潜逃,其实她并未走远,几天后待事态平静便返回了飞雾洞。她在洞中遇到了宋老拐等人,这时才得知邢书记与可儿掉下了天生桥,而云南来的那帮和尚道士都已经离开了,僰王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宋老拐已经在天生桥下的深涧与暗河中搜寻了数日,始终找不到两人的尸体,连宠物猪小巫也踪迹全无。 秋波老妪心生疑惑,邢书记乃是蠕头蛮寄生体,可儿又是一女鬼,怎会轻易就丧生呢?她同宋老拐、羌婆子和仙灵子几个人在僰王山地区搜寻了个遍,每条地下暗河都没放过,依然是杳无踪迹。 自此,秋波老妪便怀疑这天生桥有古怪,于是带着他们几个人返回来了飞雾洞,正巧遇上无灯教授大战跛脚隐士。 “什么,你把鬼壶卖了?”宋老拐脱口而出,他本是丐帮之人,首先想到的便是钱财。 “那东西很值钱么?”羌婆子在一旁问。 “绝对是无价之宝。”宋老拐叹息道。 “嘿嘿,”秋波老妪冷笑两声,她才不信隐匿修行数十年的无灯教授会对金钱感兴趣,“无灯教授,鬼壶究竟在哪儿?” 此刻,无灯教授心中矛盾重重,主人的事儿是绝不可以向外泄露的,但鬼壶的下落若是不讲出来,今天恐怕难免会有一场恶战。这位上落水的秋波老妪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宋老拐与仙灵子倒是不惧,但那个邋遢的丑婆娘深藏不露,估计也是个难对付的茬儿,总之一旦动起手来自己肯定落败,搞不好连庸儿都会被跛脚隐士抢了去。 若是说出鬼壶的下落,秋波老妪等人势必会去京城找主人讨要,主人肯定会将这几个人一并剿杀,自己倒落得个清净,这就叫做“借刀杀人”。如果主人怪罪自己也无妨,就说目的是哄骗陈圆圆进京,上次主人不是说对这位绝色美人的下体感兴趣么? “鬼壶恐怕是拿不回来了。”无灯教授显得面色十分尴尬。 “此话何意?”秋波老妪目光盯着他。 “被人抢走了,”无灯教授长叹一声,缓缓说道,“老夫得到鬼壶后便直接赶回京城,想通过当年的校友用北大物理系实验室的先进仪器对风后的骷髅头进行分析。可惜啊,途中却被一高人抢去了,老夫无能,打不过人家还差点毁了一只手掌。”说罢伸出右手,果然见其上面有烧灼的痕迹。 秋波老妪乃是当年一代名妓陈圆圆尸变,常年隐匿山林不露面,因此社会经验极为不足,当其听到无灯教授如是说,顿时心中无名火起,怒道:“究竟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此人盘踞在京城恭王府内,只有深夜亥子交更之时方才在王府内的大戏楼不时的露面。”无灯教授回答。 “那好,无灯教授,你带我们一起进京去找他。”秋波老妪冷冷说道。 “也好,有秋波道友相助,定可讨回鬼壶,”无灯教授似乎增强了信心,精神抖擞的问她,“何时出发?” “马上。”秋波老妪哼道。 此刻,老白体内的浩然之气已经被肚皮上的那张拔毒符箓悉数的吸出,小腹眼瞅着瘪了下去。于是心中大喜,重新系好了裤子,一双眼睛贼不溜丢的瞅着兽皮褥子上的庸儿,却是不敢再开口索要了。就在这时,肚子里突然一阵便意袭来,赶紧一个人跑出飞雾洞,蹲到不远处的刺楠树丛后屙屎。 石洞内,无灯教授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平原扶起坐好,然后把手掌抵住他的后背,徐徐输入浩然之气为其解毒。须臾,平原缓缓醒来,睁开眼睛说道:“师父,不好意思,才喝了两杯酒就醉倒了。” 无灯教授淡淡一笑:“不是醉倒,而是跛脚隐士在杯中下了毒。” “那是为何?”平原诧异道。 “这老东西想要毒杀我们并盗走庸儿,亏得你体内已经有了儒家功底,否则恐怕早就没命了。”无灯教授嘿嘿一笑。 平原闻言勃然大怒:“跛脚隐士他人在哪里?拐卖儿童可是重罪,根据《刑法》规定,可以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严重者,处十年以上直至无期徒刑和死刑,并没收财产。” “已经被老夫打发了。”无灯教授喵了一眼秋波老妪,心想这个女人真是爱多管闲事,本来想此次自己独自一人随其进京,可将平原和庸儿留在飞雾洞的。如此一来就只有将孩子带在身边了,这位跛脚隐士得空还是要除掉他,否则会麻烦不断。 无灯教授收拾好行囊,交待平原留守在下落水石洞中,期间不可荒废了儒家功的修习,自己则怀中抱着庸儿,跟随着秋波老妪离开了飞雾洞。 宋老拐仍然坚持着留下来,与羌婆子一起继续在僰王山中寻找邢书记的下落,而仙灵子则答应陪着他俩。 飞雾洞外,清风徐徐,空气中飘来一股稀屎的臭味儿。老白从刺楠树丛后探出头来,见无灯教授怀抱婴儿同秋波老妪走了,于是匆忙提上裤子,尾随着他们一起下了山。 在僰王山镇,无灯教授租了一辆破旧的小轿车,直奔成都而去,老白则租了另一辆车远远的跟在了后面。 在车上,秋波老妪依旧戴着那副黑纱面罩,外人瞧不清其相貌,但令人感觉到怪怪的,当今社会哪儿还有这种古时候的装束。 “秋波道友,老夫可以在火车上包一间软卧,但你不可能始终不露脸,这便如何是好?”无灯教授似有些发愁。 “放心,到时候老妪自可以临时易容。”秋波老妪满不在乎的说道。 傍晚时分,飞雾洞中朦朦胧胧,宋老拐坐在天生桥上,眼泪巴巴的瞅着黑黢黢的桥下,不觉悲从中来,忍不住的失声痛哭起来。羌婆子和仙灵子则在一旁安慰着他,在两人的心中,已经肯定邢书记和可儿必是葬身于深涧暗河之中,尸体可能冲到哪里卡在了溶洞的深处,所以才搜寻不到其踪迹。 就在这时,忽听“噗通噗通”声响,两个人凌空坠落砸在了宋老拐的身上...... 第79章 失之交臂 天生桥上,宋老拐猛然间被砸懵了,待其缓过神儿来时,不禁惊喜的喊叫了起来:“姑姑,姑父,原来你们还活着!” “这是什么话?本书记怎么会死呢?”邢书记把脸一沉,嘴里一面批评着,同时伸手搀扶起可儿。 宋老拐破涕为笑:“我和羌婆子把僰王山都找遍了,你们究竟跑去哪儿啦?” “羌婆子?”邢书记瞥见了身旁这个一脸疥疮,梳着两根粗辫子的大肚老太婆,诧异的问。 “是黄龙府老家里,咱老拐的媳妇,自打那年破墓而出之后,就一直再也没见着。嘿嘿,老想了......”宋老拐乐呵呵的介绍着,然后小声说道,“羌婆子,赶快叫长辈。” “姑姑,姑父好,”羌婆子笑吟吟的微微一鞠躬,算是行过礼了,然后摸出烟袋熟练的卷起一根纸烟递给邢书记,恭敬的说,“尝尝,这可是咱黄龙府老家的正宗‘蛤蟆头’。” 邢书记赶紧摆手拒绝了,羌婆子于是便独自的抽起了烟儿,喷云吐雾,辣味刺鼻。 可儿惊奇的望着羌婆子隆起的腹部,疑惑问道:“这是......” “姑姑,那不是怀孕,她肚子里面全都是虫子。”宋老拐在一旁解释着。 邢书记吓了一跳:“什么?虫子......” 羌婆子“呱呱”拍了两下肚皮,东北娘们心直口快,她直言不讳的说道:“老婆子就是羌虫,这次离京是来寻彭姑的,听老拐说她以姑父为宿主,就在您老人家的体内呆着呢。” 邢书记闻言一愣:“羌虫?你是蛊人的手下?” “正是,老婆子和下尸彭姑都是主公的下属。”羌婆子承认道。 “夫君,这羌婆子就是九虫之一的‘羌虫’,你问她找我啥事儿?”彭姑在邢书记耳朵里说着。 “彭姑问你找她什么事儿?”邢书记重复了一遍。 “蛊人突然感应不到彭姑了,急召老婆子赶来五尺道瞧个究竟,不曾想在这儿遇上失散多年的丈夫,真叫个巧。”羌婆子笑嘻嘻的答道。 “魏六禅、费老和熊大归丛丛夫妇都死了,老娘也差点没命,好在找到了大洛莫机关的秘密并进去了结界之中,总算是对主公能有所交代了。”彭姑通过邢书记的口告诉说。 “你破解了大洛莫机关的秘密?”羌婆子闻言是又惊又喜。 “嗯,详细的情况等回京后再亲自向主公禀明。”彭姑说道。 “嗯,羌婆子,这位主公是谁呀?”邢书记问道,既然彭姑不说,那就从老拐的媳妇身上打开缺口。 “姑父,主公就是蛊人。”羌婆子回答, “那么‘蛊人’究竟是哪个?”邢书记继续追问。 羌婆子摇摇头,说:“其实‘蛊人’的真实身份,就连我们三尸九虫也不知道,他都是夜里才与下属们见面的。” “哼,简直就是一见不得光明的小人嘛,”邢书记气愤不已,“若有机会的话,本书记倒要会会这位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蛊人’,彻底将其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让广大人民群众认清其邪恶的本来面目。” “好呀,夫君,”彭姑在耳朵里咯咯笑了起来,“咱们马上就赶去京城,我想主公也会很想见到你的。” “为什么?”邢书记大惑不解。 “因为夫君身上有开启大洛莫机关的密匙。”彭姑冷冷的答道。 日落之前,有良就已来到了僰王山飞雾洞外。 这位吴戥教授既是乔老爷的师父,武功自然不弱,因此他从踏入洞口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提高了警觉,一步步的往里面走去。 下落水的石洞内,一个年轻人正在盘腿打坐,口中诵念着:“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广八尺,深可四寻。单扉低小,白间短窄,污下而幽暗。当此夏日,诸气萃然:雨潦四集,浮动床几,时则为水气;涂泥半朝,蒸沤沥澜,时则为土气......” 当年乔老爷也曾诵念过这首《正气歌》,此人是谁?据二丫说吴戥教授是个秃顶老头子,因此这个年轻人或许是他的弟子。 “请问吴戥教授在么?”有良试探着问道。 “哦,师父不在,您是哪位?”平原抬起眼睛疑惑的说道。 这人果然是无灯教授的徒弟。 “那么吴戥教授去哪儿了?”有良目光扫视了一周,接着问。 “很不巧,他下午刚刚去了京城,您若是能早来半天就能遇上了。”平原很是热心的说着。 有良心中顿时感到一阵丧气,自己千里迢迢的赶来寻仇,竟然与这家伙失之交臂,哼,算他命大。 “教授去京城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有良再问。 平原摇了摇头,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叫什么?” “平原。” 就在这时,有良听见石洞深处隐约传来有说话的声音,遂引起了他的警觉,于是问道:“山洞里面还有其他人?” 平原点点头,解释说:“这里是下落水,前面上落水原本也是有隐士修行的。” 有良点了下头,离开下落水石洞,迈步径直朝里面走去。 黑暗中,他默默的隐身石壁下,听到了天生桥上的对话,原来邢书记等人竟然也在这里。 当有良听到“蛊人”的时候,心中为之一动。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羌婆子十分的警觉,目光朝着有良这边望过来,厉声喝问道。 有良见已经被发现,于是便从暗中闪身出来,走上了天生桥,开口说道:“邢书记,你为何要假冒俺跑去蓝月亮谷里盗走鬼壶?” “有良......”邢书记看清来人时,不禁大吃了一惊,“你怎么会在这儿? 有良鼻子“哼”了声,尽管他已经从客家嬷嬷的口中得知了盗壶的缘由,但仍很气愤邢书记以自己的面目出现,因此态度很是生硬。 “鬼壶现在哪儿?”他冷冷问道。 宋老拐在一旁接过话头,解释说:“无灯教授将鬼壶带到了京城,结果被人给抢走了。” “何人干的?”有良心中暗道,能从吴戥教授手中夺走鬼壶,那也绝非是一般人。 “不晓得,无灯教授已经带着秋波老妪赶去京城讨要了。”宋老拐答道。 “秋波老妪?” “她也是飞雾洞中修行的一名隐士。” “俺方才听到,大洛莫机关的秘密已经被破解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有良继续问道。 邢书记因为冒充有良入谷中盗壶,因此自觉有愧于他,于是便把自己同可儿不慎坠入天生桥下深涧,以及于无意之中闯入了大洛莫结界的事儿说了一遍。 仙灵子在一旁听罢长叹不已:“唉,贫道以及秋波老妪和无灯教授隐匿于飞雾洞中数十年,以期求得破解大洛莫机关的秘密,可惜均无果。想不到邢书记误打误撞竟于无意之中勘破了这个千古秘密,真是天意使然啊......” 有良闻言心中暗自寻思着,《鼍鼓十巫图》和《敦煌梦魇图》以及蓝月亮谷的这些虚空,无论自然生成或是人工设置,其实好像都有进出的捷径,那就是拼死一跃,自己曾经试过屡次得手。 “你放心,那位秋波老妪十分的厉害,此次进京定可将鬼壶取回,然后本书记就带着它返回蓝月亮谷。”邢书记见有良沉默不语,于是安慰说道。 “是啊,秋波前辈的功力可高呢。”可儿在一旁也附和着。 有良点点头,转向了羌婆子,他的阴眼早就看出这是一条尸虫,就如同那个“葛老魇”似的,于是开口问:“你认识葛老魇么?” 羌婆子闻言惊讶不已:“当然,我们都是蛊人的下属,不过他最近突然失踪了,你可知道其下落么?” “俺以前曾见过此人,只是想问候一下而已,”有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然后随意说道,“‘蛊人’这名字听着很奇怪,这是个什么人呀?” 羌婆子目光望向了宋老拐,见丈夫点了点头。 既然这个年轻人与老拐和姑姑、姑父相熟,所以也就不加隐瞒的如实相告说:“老婆子也不知道主公的真实身份,他接见我们的时候都是在子夜时分,而且是绝对不允许点灯的。” “那他是在什么地方接见你们的呢?”有良好奇的问。 羌婆子犹豫了一下,随后才小声说:“紫禁城的乾清宫。” “夫君,羌婆子在泄密,赶紧警告她给老娘闭嘴!”彭姑在邢书记耳朵里厉声呵斥道。 邢书记嘿嘿一笑:“彭姑,本书记这就要进京去会会这位神秘的‘蛊人’,当然要知道他住的地方在哪儿了。” “哼,你就不怕主公把你灭了口么?”彭姑语气冰冷。 “灭口?”邢书记正色道,“你当京城是什么地方?那是首都,是党和国家领导人工作和休息的地方,况且伟人毛泽东就躺在紫禁城外不远的纪念堂里,有谁敢在这里为所欲为?简直是笑话。” 有良诧异的望着邢书记,他是在跟谁说话呢? 宋老拐呲牙一乐,悄声附耳说道:“姑父的体内被下尸彭姑寄生了。” 有良闻言更加惊讶了,这位邢书记本身就是蠕头蛮,竟然还另有寄生物。 “有良,本书记这就即刻进京,你愿意与我们一路同行么?”邢书记呵呵一笑,热情的相邀。 “俺还有事儿要办。”有良冷淡的拒绝了。 邢书记带着可儿、宋老拐夫妇告辞离去了,那位仙灵子老道士则返回自己位于半山腰的石洞,僰王山中,本来热闹了些日子,现又冷清了下来。 有良站在天生桥上,睁开阴眼向下望去,深涧中漆黑一片,耳边依稀听见有汨汨的流水声。 他想着等邢书记一行离开以后,独自进入大洛莫机关的虚空里瞧上一眼,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儿。未知的东西总是吸引人前去探索,更何况还兴许与那幅《水龙斩破局图》有什么关联呢。 此刻,上落水静寂无人,有良吸了一口气,身子纵起跃下了天生桥...... 第80章 密匙 这段时间,小巫已经专心致志的研修石壁上的《尸蛊术》十余天了,而邢书记和可儿除了赏花与做爱之外,就是闲逛。偶尔也进石洞来中聊上两句,这个邢书记毕竟是国家干部,除了吃喝玩乐,对修行简直一点兴趣都没有,这是他们的通病。从打自己开口说话以后,可儿似乎心中有所芥蒂,也不如从前那么亲热了。 十余天里,黄伏虫安排手下的虫子时常送来裸人花供小巫充饥,此物吃下去后不但饱腹不说,而且精力格外的旺盛,并能迅速增加体内的真气,对修行大有裨益。 邢书记和可儿在结界中终于待腻了,说要回到尘世中去。 “我不走,待在这里挺好的。”小巫坚决不肯跟着一道出去,牠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能够专心修行的虚空,说实在的,这儿可比传说中的蓝月亮谷要好多了。 “没有大洛莫的狗牙,你可就一辈子出不去结界了。”邢书记警告牠。 “请不要对外人说出小巫的事儿,好吗?”费叔恳求道。 可儿答应了,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着小巫的脑袋,似有不舍的幽幽说道:“好吧,小巫,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小巫一头扎在可儿的怀里,心中亦是怅然不已。 趁着彭姑睡觉的时候,可儿找来一根盘丝草,拴上那颗大洛莫的狗牙,长长的丝线一端交到了小巫的手里,悄声说:“小巫,你什么时候想出去了,记得来找可儿。” “嘘,别让彭姑听到。”邢书记伸出手指按在嘴唇上示意着。 谷口处,悬崖下云雾缭绕,隐约可见下面一道天生桥的幻影,那就是结界的边缘。 可儿最后拥抱了一下小巫,牵着邢书记的手跃下了虚空悬崖...... 等了好一会儿,小巫才慢慢的收回手中的盘丝草丝线,将大洛莫的那枚狗牙拿回到了手里,自己终于有了进出结界的密匙。 “呼噜噜......哈哈哈...... 现在整个结界都属于我费叔一个人的了。”小巫发出一阵惬意的笑声。 牠踌躇满志的走回了石洞,《尸蛊术》早已经背熟了,驾驭谷中的这些尸虫也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儿,将来把牠们一股脑儿的带出结界,寄生到人类体内作为自己的下属,可比那些又傻又憨的蠢猪强多了。 大洛莫在《尸蛊术》的末尾写道:“承吾衣钵者,学成此术即可按动“尸蛊术”三字,谨记。” 小巫站在石壁下,那篇首的三个字高高的悬于石壁之上,隐约可见字迹边缘有道细细的石缝,可是以自己的身高根本就够不着。 “里面说不定还会藏有什么更高深的修行秘籍呢。”小巫乐滋滋的寻思着。 牠赶紧唤来黄伏虫,告诉说:“我已经修习完了《尸蛊术》,按照大洛莫的遗言,需要登高按动石壁上的字迹。” 黄伏虫闻言惊喜的泪水盈眶,随即俯下身子让小巫站到了自己的脑袋上,然后挺直了身躯将其送上足够的高度。 小巫深吸一口气,伸出两只前爪用力的按在了“尸蛊术”三个字上。 “轰隆隆......”一阵巨响,整个石壁坍塌了...... 有良跃下天生桥,身子急速的坠落,他已经准备好了手掌心朝下,万一进不去大洛莫的结界虚空,仍可以依仗着劳宫穴喷出的老阴之气减速,而不至于摔死在山涧里。 就在坠入半空之际,眼前突然一黑,那是一种如浓墨般的漆黑,绝非自然形成的。与此同时,体内的噬嗑针气瞬间爆发,刺破了大洛莫设置的结界,顿觉身子一轻,已然进入到了虚空之中。 金光刺眼,等稍微适应之后,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条宁静的山谷中。此时结界外面的飞雾洞已是夜晚,而这里却依然阳光明媚,清风送爽,空气中飘来阵阵奇异的花香。 有良顿感心旷神怡,巫咸国的《鼍鼓十巫图》虚空是一座城堡,张道陵的《敦煌梦魇图》则是一毛不拔的戈壁沙漠,这里却是春意盎然,鸟语花香,令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他信步沿着山谷前行,山坡上的奇花异草争奇斗艳,都是尘世间没有的植物,令其眼花缭乱,一时间竟然流连忘返起来。 ‘簌簌簌簌......”一阵响动,谷中不知从哪儿一下子突然钻出了无数只怪虫来拦住去路。其中有一米多长白森森滑腻腻的蛔虫,墨绿色遍体凸疣血红眼睛的巨型虾蟆,如皮球般大小的紫黑色肉虫和尺许长透明线虫等等。 有良大吃一惊,大洛莫的结界虚空中怎会有如此多的怪虫,而且一个个面目狰狞,看似充满着敌意。 有良束紧了身后登山包的腰带,自己虽然身怀绝世武功,但要同时对付这么多的怪虫恐怕是不行的,若是它们一起扑上来,那就只有借助梦遗掌升空躲避了。 就在这时,众虫们突然止步不前,恭恭敬敬的闪开了一条通路,一只巨大的黄皮肤怪虫缓缓爬过来了。这虫髭牙外露,面色沧桑,老迈龙钟,看上去应该是它们的首领。 在其脑后肉褶上端坐着一只黑色的小猪崽儿,脖子上拴着一颗大牙齿,嘴里“呼噜噜”的吆喝着黄伏虫前行。 真诡异啊......有良望着那小猪崽儿似乎觉得有些面熟,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哈哈,原来是了去大师有良啊......”小猪崽儿这时突然开口讲起了人语。 “你......你是费叔!”有良失声叫道。 “没错,正是我,”费叔呵呵笑道,“有良,二丫近来可好?她的’尸蜕症‘痊愈了么?” 有良疑惑的望着费叔,记得在临潼西山之巅,自己用噬嗑针将其打回了原形,后来也就没再留意牠了,想不到竟然会在这儿与其相遇。 “你怎么会在大洛莫的结界虚空里?”有良淡淡说道。 “有良,如今费叔早已经改邪归正了,反思过去种种的所作所为,真的是无比痛心和深感惭愧。尤其是对那个湖南小姑娘有强烈的负罪感,她是叫吴凤娇吧?在深圳的账上还有数亿元资金,我一直想着再补偿给柱子和吴凤娇一些钱,可是现在这副模样也实在没法去取。这下可好了,我把账号和密码都告诉你,户头内的所有资金全都归你支配,大鹏湾的’白宫庄园‘也一并赠送,就当作是送给你和二丫的结婚礼物吧。”费叔的语气异常的诚恳,听不出有丝毫的怨恨之心。 有良默默的看着牠没有吭声,心中寻思着,费叔这人乐于玩弄女性,这也正是公猪与生俱来的习性,除此而外倒也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话说回来,现在的那些官员权贵们哪个不是乱搞男女关系?自己已经毁了牠数百年的修行,也算是对其进行惩戒了。 “你除了逼死吴凤娇以外,还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他冷冰冰的说道。 “没有,真的没有,”费叔赶紧发誓说,“费叔玩弄其他那些女人都是付钱的,而且比那些官员和老板给的都要多,若是有半句不实,天打五雷轰。” 有良踌躇着,要不要就手灭了牠呢...... 费叔看出有良犹豫不决的神态,于是继续说道:“有良,一头猪能活多少年?” 有良目光望着牠,淡淡回答:“不到二十年。” “唉,”费叔长叹一声,语气仿佛十分的苍凉:“只剩下十余年的寿数了,我想在这短暂的生命里,多做一些行善之事。古空禅师说得好,’天地之间,五道分明,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有良,你本出自佛门,费叔有一个想法,就是重修潼关佛崖寺,不知可好?” 佛崖寺,有良想到寺中破旧的殿堂,斑驳脱落的佛像,凹凸不平泥泞的道路。未渡住持生前就一直梦想着修缮佛崖寺,无奈当地百姓贫穷,香火钱寥寥。若是能重塑金身,再造佛殿,圆了法师的梦,那也是自己多年来藏于心底里的愿望。 “丛院长说你的血清快用完了,那个’鸡舍计划‘又是怎么回事儿?”有良抛开心头杂念,继续盘问。 费叔心中暗自高兴,看来有良已经对自己的提议动心了,此刻必须有问必答,显示出自己的一片真诚。 “’鸡舍计划‘是这样子的,”费叔尽可能的如实介绍说道,“前两年,国内的医学专家发现老年人通过置换年轻人的鲜血,可以改善自身衰老器官的功能,甚至有头发变黑,皱纹减少,以及前列腺和性功能恢复的奇效。于是国家在301医院秘密设置了两间无菌玻璃房,为相当级别的老干部换血。鲜血的来源都是取自年轻解放军战士充满青春活力的血浆,经过一个星期的时间,逐渐将人体内的全部7000CC左右的血液置换完毕。当老干部们走出玻璃房的时候,个个都红光满面,精神饱满,而且都恢复了正常的性功能,这一点也是最令他们满意的。” 有良听得是瞠目结舌,这些人岂不成了吸血鬼? “当然,老干部们毕竟已经到岁数了,人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嘛。所以换一次血,只能够维持大约一年左右的时间,之后需要再次进入玻璃房重新置换。” “那么你的猪血偷偷添加进年轻战士的血浆中有何作用?”有良问。 “嘿嘿,”费叔乐了,“老干部们逐渐便有了猪的思维,譬如说,前不久他们集体联名上书,要求国家大力发展生猪事业,改善猪的生活质量,而且要秉承人道主义精神,强制推行’无痛宰杀法‘等等。” “这也没什么呀?你费尽心思,难道就为了这些?”有良诧异道。 “有良,你想想,当在职的国家领导人见到这些离休老干部们身体上出现的积极变化时,能不动心吗?届时他们也会加入进去。”费叔解释着。 “哦,难怪楚大师临死前说’中原竟要沦为猪的天下‘,”有良怅然不已,而后又默默说道,“不过这与俺何干?” 第81章 入画 有良沉默不语,许久,才开口问道:“费叔,你自临潼西山之后都去哪儿了,为何会在大洛莫结界虚空里。” 费叔详尽的叙述了自己离开陕西后一路南下,在阆中如何为农家捕获,何哲人买去后巧遇邢书记与可儿,后来在蟠龙山发掘“蛊人”墓以及被尸虫一路追杀至僰王山的经过。但牠回避了修习《尸蛊术》一事,反正那面石壁已经坍塌毁掉了,有良也无从知晓,如今尘世间只有牠一个人才知道大洛莫遗留下来的这一秘密。 “原来结界内的这些尸虫是大洛莫当年所豢养的,”有良沉吟道,“可是’蛊人‘为什么要屡次三番的追杀你们呢?” 费叔摇摇头,说:“还不清楚,这点邢书记也是疑窦重重。” 目前,所有的疑点都已经渐渐的拼凑在了一起。有良心里寻思着,这位神秘的“蛊人”看来就是《水龙斩破局图》中的蜀王李愔无疑。当年大洛莫前去阆中与药王孙思邈和撰写《推背图》的那位大易数宗师李淳风会面,结果自己死了,李愔尸变后若干年后破墓而出,现在就躲在京城。 《推背图》第四十四象会不会就与“蛊人”有关呢,没准儿这一切都是李淳风设下的一个局。药王孙思邈只是一代名医而已,他如何能将“噬嗑针”隐匿于《鼍鼓十巫图》之中,搞不好也是出自于李淳风的手笔。 “好吧,费叔,俺与你去一趟深圳。”有良最后决定还是要重修潼关佛崖寺,以慰未渡住持在天之灵。 费叔心中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有良不会再杀自己了,看来前些年积累下来的巨额财富还是有用的,关键时刻起码可以保住性命。 有良卸下登山包,从里面取出《敦煌夜魇图》画轴,平铺在地上展开,说道:“俺要将你带进张道陵的虚空中去,不然一路上带头小猪也不方便,等到了深圳大鹏湾后再放你出来。” 费叔闻言赶紧说:“有良,求你把这些尸虫也带进画里去吧。” “为什么?”有良不解的望着牠。 费叔腼腆的说道:“它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在张道陵的戈壁沙漠里烦闷死了。” 有良想了想,这些怪虫困在《敦煌夜魇图》中,只要自己不放它们出来,倒也无关紧要,葛老魇不也是关在了里面么?总之,费叔既然将数亿元钱都捐了出来,多少应该给牠点面子。 “好吧,让它们一个拽着一个,俺就都可以送入画中了。”有良同意了。 费叔大喜,急忙对着黄伏虫耳语了几句。 “咝咝咝,呜呜呜,咝咝呜呜......”黄伏虫一声令下,那些尸虫们“呼啦”一声散开,随即每只虫都叼着一株裸人花回来。 “这是它们的食物。”费叔解释说。 有良抱起费叔,黄伏虫则前爪拽住他的衣襟,然后众虫们排成一列首尾相衔,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 有良纵身跃起,一头栽进了《敦煌梦夜魇图》中,“呼呼啦啦”的声音持续了好久,好久,最后结界中的所有尸虫都被拉进了画中,一个都没剩下。 夜空中明月高悬,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滩,古城仍旧像一头身形巨大的怪兽无声的爬伏在黑暗中。远处莫高窟里的石雕佛像在清凉的月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冷辉,画中的一切都如同死寂一般。 “噗通噗通......”声经久不绝,众尸虫纷纷从半空中落下,漫漫黄沙丘上站满了它们的古怪身影,在迷离的月色中尤为显得诡异。 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一人,尖嘴猴腮,眼角还糊着两块黄色的眼屎,来者正是葛老魇。他瞪着惊奇的目光,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寂寥的沙漠中怎么会突然涌出如此众多的尸虫? 这时大群的鬲虫“呼啦”一下拥了上来,将葛老魇围在当中,唧唧喳喳,问寒问暖。 “有良,你可来了,”葛老魇奋力挤到有良身旁,气喘吁吁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有良嘿嘿一笑:“葛老魇,你不是寂寞么?这回俺把尘世间的尸虫都给搜罗来了,好好的陪陪你。” 葛老魇激动的浑身战栗,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众多的同类。 “好了,俺还有事儿,先走了。”有良说罢一头钻进黄沙之中不见了。 “呼噜噜,哈哈哈......”费叔发出一阵无比惬意的笑声。 牠用力的跃上黄伏虫脑袋,举目四下里望去,见戈壁滩上到处都是尸虫们的身影,就如同卸甲休憩的一支庞大军团。 哼,等自己完全融会贯通掌握了大洛莫的《尸蛊术》,然后便可以带着尸虫大军冲出张道陵的虚空......费叔越想越兴奋,后腿一蹬黄伏虫,载着牠直奔莫高窟而去,众尸虫则口衔着裸人花紧紧的尾随着。 葛老魇诧异的望着它们,不明就里的也跟在了后面。 到了莫高窟前,黄伏虫一声令下,所有的尸虫一哄而上,纷纷抢占自己中意的洞窟,盘踞其内充当巢穴。 费叔在一座洞窟内的佛像下找到了一些石瓶,于是吩咐黄伏虫,命令所有尸虫将各自带来的裸人花,统统的挤出汁液滴入瓶内。 最终装满了七个石瓶,足足有好几十斤裸人花汁。 这可是好东西啊,费叔想,此物不但能为自己果腹,而且将来用其混合辰砂可以制作神奇的符箓,就像秋波老妪给邢书记的那种,当然得寻找一位高人来书写才行。 这间石窟就做为了费叔自己的老巢,牠要在这里继续修炼《尸蛊术》,什么叫做“卧薪尝胆”,这就是了。 有良跃出了《敦煌夜魇图》,然后轻轻将画轴卷起系好重新放回登山包内。 此刻山谷中万籁俱寂,已不见了尸虫的身影,他沿着小路漫步前行,谷的尽头是一座高山,崖壁下有个偌大的石洞。他走进去转了转,唯见一堵倒塌的石壁,并无其他特别之处,看来大洛莫的结界虚空里除了一帮尸虫外就是些奇花异草,除此而外,并没有什么稀罕的东西。 有良返回到了山谷的入口处,悬崖下面云雾缭绕,隐约可见一座天生桥的幻影。 他放下登山包就地躺下,反正外面已是深夜,飞雾洞内又阴暗潮湿,远不如在这里睡上一觉舒服。 睡梦中,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二丫的身边,她的怀里抱着两个婴儿正开心的笑着,一个是小活师,还有一个长得很像自己...... 这一觉不知睡了有多久,睁开眼睛后感到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光,肚子里“咕咕”的在叫,是该吃早饭的时间了。 他背起登山包,纵身跃下了悬崖。 有良轻松的破界落在了飞雾洞天生桥上,此刻正值黎明时分,晨曦透过天坑竖洞散射下来,四下里一片朦胧。 他走下天生桥,来到了下落水石洞,见吴戥教授的徒弟裹着被子还在沉睡之中。 出了飞雾洞,刺楠树丛与苦竹林中的鸟儿都已醒来,叽叽喳喳喧嚣个不停,有良深吸一口气,信步朝山下走去。 僰王山镇,人们正在赶集,卖菜小贩的喊叫,妇女讨价还价的争吵声与炖鸡面和宜宾燃面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十分的温馨和热闹,具有浓郁的川南乡土气息。 “落表猪儿粑......清香软糯,好吃的很......”小食摊上热气腾腾,引得有良不得不近前要了两屉咸馅猪儿粑。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四川人可以将面食可以做得如此精致,面皮就如同少女肌肤般细嫩,小猪头的造型憨态可掬,活灵活现。 有良依照摊主的指导,先将筷子在旁边的清水碗中沾一下,然后再夹起猪儿粑就不会粘筷子了。咸馅是用瘦猪肉、冬笋和芽菜混合而成,入口极为鲜美,回味悠长,真的是“好吃的很。” “这是古时候僰人流传下来的传统美食,珙县落表猪儿粑,收汗不沾手,爽口不粘牙,糖馅甜不伤味,盐馅油而不腻,若是再加上一小撮猪油酥,硬是好吃惨了。”摊主见有良吃得津津有味,便自卖自夸起来。 一辆破旧的夜行长途中巴停在旁边,人们疲惫的拎着大包小裹的下了车。一位穿著时髦,身材修长相貌俊美的长发少女背着行囊跳下车,目光游离的四处张望着。 “了去大师!”她蓦地发现了坐在小食摊前吃饭的有良,惊喜的叫了起来。 “小建......”有良愕然的说道,心想她怎么也来到了川南。 小建跑过来抓住有良的肩头,欣喜的摇晃着:“我可找到你了。” “你怎么来了?还没吃早饭吧?”有良疑惑的问道,遂朝摊主又要了一屉猪儿粑,两人边吃边聊。 “我把你的背囊都带来了,里面还有钱和身份证。”小建笑吟吟的说着,双眼中流露出真挚的情感。 “婺源那边的情况怎样了?”有良问。 “老齐也放回来了,你的事儿外公都已经出面摆平,放心吧。”小建把从老齐口中听到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听完小建的叙述,有良说要去一趟深圳,然后才能返回京城。 “我也要去,”小建高兴的直拍手,然后环顾左右,压低声音悄声说,“你把那个可恶的’灯‘教授杀了吧?” 有良摇摇头:“他不在僰王山上,说是去了京城。” “别泄气,等咱俩回去后再一起去杀他。”小建安慰有良说。 吃过早饭后,两人乘长途车前往贵阳,然后从那儿再转乘火车去深圳。 第82章 少女之心 有良和小建两人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深圳沙头角镇,先找到一家邻近银行的小旅馆稍事歇息。 房间内,有良放下登山包,从中取出了那幅《敦煌夜魇图》平铺在床上。 “这是古画么?”小建惊奇的望着图中浩瀚的戈壁沙滩,蓦地叫了起来,“了去大师,快看!那儿好像有些虫子在爬动。” 有良面色严肃,郑重的说道:“小建,俺现在也要进到画里一下,但马上就会回来,你别害怕好么?” 小建疑惑的望着他,不明其所以然。 有良也没多加解释,只是叮嘱其千万不要将画轴卷起,否则自己就出不来了。说罢微微一笑,纵身跃起一头扎进了画中...... 小建简直惊得呆若木鸡,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急忙俯身盯着画面看,果真在戈壁沙丘上出现了有良的身影,正在朝着远处一座满是洞窟的山峰走去,戈壁黄沙上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 她怔怔的愣在那儿,此刻才深深的体会到这位了去大师的不凡,他不光是医术高超,而且还能够飞天遁地,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小建的双颊绯红,少女情窦初开,她的心第一次泛起了甜蜜的涟漪,胸腔内“嘭嘭”的直跳,如同一头乱撞的小鹿...... 有良穿过那片沙丘,径直来到了莫高窟前。举目望去,惊讶的发现所有洞窟已经都被瓜分占据了,就连佛像的身上也都爬满了尸虫。 在一间洞窟中,他找到了正在眯着眼睛盘腿打坐的八眉小猪崽儿。 “费叔,你在干嘛?”有良好奇的问。 “我在打坐学佛,马上要重修佛崖寺了,需要心诚才行。”费叔睁开了眼睛,诚恳的答道。 “我们已经到了深圳沙头角,旅馆房间内有外线电话。”有良告诉他。 “好,”费叔一跃而起,“有良,你需要先在银行开个户头,然后我用电话通知财务会计将钱转账,费叔目前这幅模样是无法直接露面的。” 两人站在洞窟外的栏杆处,费叔详细的解释了开户转账的有关手续和需要注意的事项。 “你的身份证带在身上了吧?”牠问。 有良点点头。 “那我们就出去吧。”费叔说道。 有良抱起小猪崽儿纵身翻越栏杆,一头扎进了黄沙丘。 “哗啦”一声,有良回到了旅馆房间内,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小猪崽儿?”小建红着脸,望见有良怀里抱着的费叔,口中惊奇的叫着,“了去大师,画里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什么叫’这种东西‘?”费叔不满意的开口驳斥道,“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可是讲起话来却是没大没小的。” 小建愕然的盯着小猪崽儿,又一次的被震惊了,天呐,世上竟然有会说话的猪...... “她是首长的外孙女儿,你们见过的。”有良介绍道。 费叔点点头,想起了在“白宫”庄园里曾经见过面,只是没想到这小丫头越来越漂亮了,长大后肯定是个绝世尤物。 “了去大师,这小猪怎么还会说人话呢?”小建疑惑不解的问。 “说来话长,牠还是你外公的旧相识。”有良答道,小孩子家没有必要知道的太多。 “你俩就待在屋里,俺现在就去银行开户。”有良吩咐完,匆匆开门离去。 小建好奇的盯着这头脖子下拴着一颗大牙的神奇小猪崽儿,伸手摩挲着牠脖颈上的鬃毛,自从在大洛莫结界中吃了裸人花后,费叔被“阿修罗虫”灼伤的后背都已经痊愈,并长出了柔软漂亮的新毛。 费叔嘴里“哼哼唧唧”的躺在了床上,享受着小建的抚摸,双脚爪不停的磨蹭着肚皮,胯下的那根猪鞭也渐渐抻长了...... 不久后,有良从街对面的中国建设银行沙头角支行办理了一张储蓄卡,户名为释了去。 回到房间后,费叔指示有良用外线电话拨通了“白宫庄园”,并揿下了免提键。 “我是费叔。”他盘腿坐在床边大声说道。 “哎呀,费叔,您终于来电话了,”对方惊呼了起来,“大半年了一直没有您和楚大师的任何消息,我们都急坏了。” “嗯,我和楚大师都在闭关,暂时还回不来,”费叔停顿了一下,接着吩咐道,“去叫赵会计来听电话。” “是,您等着。”对方撂下电话,匆匆出去叫人。 不多时,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传来:“费叔,您好。” “赵会计,账上总共还有多少现金?”费叔严肃的问道。 “不算港纸的话,人民币大约七亿四千万元。”赵会计答道。 “好,立刻给我转账七个亿到建行的一个户头,有急用。” “好的,费叔,”赵会计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么大的一笔款项,您不亲自回来办理么?” “我正在闭关,等出关后给你补个签字就是了。”费叔不耐烦的说道。 “是,是,费叔,请告知开户行与户头。”赵会计赶紧说。 费叔将有良新办的银行卡号和持卡人姓名报给了赵会计。 “释了去?”赵会计似乎有些吃惊。 “没错,了去大师眼下正和我在一起,今后的财务问题都由他来负责,赶快去办吧,我等着钱用。”费叔催促道。 “是,费叔,这就即刻去银行转账。”赵会计唯唯诺诺道。 “另外,大家的人工都准时发放了么?”费叔问。 “每月按时发放。” “赵会计,从这个月起,你的人工加倍。” “谢费叔,谢谢......”赵会计闻言喜出望外,一时间感激涕零。 “快去办正事儿吧。”费叔潇洒的举起前爪按下,关闭了电话。 小建在一旁都听呆了,天呐,一头小猪竟然会有这么多的钱...... “有良,’白宫庄园‘过户的事儿需要双方到场,可费叔现在这幅模样......”费叔为难地说着。 “俺只想着重修佛崖寺,其他的一概不要。”有良断然拒绝道。 “有良?”小建诧异的瞅着他俩,疑惑的问,“不是’了去大师‘么?” “了去大师出家前的俗家姓名就叫’有良‘。”费叔解释说。 “我喜欢有良这个名字,’了去大师‘像个和尚,而出家人是不能成亲的。”小建幽幽说道。 费叔咧开猪嘴乐了,心中暗道,这个美女小尤物看来喜欢上有良了,不过二丫这只幼魇她可惹不起。 “有良,等款到帐以后,我们就可以赶往潼关修寺庙了,阿弥陀佛,”费叔口诵佛号建议道,“来到了大鹏湾,今晚是不是找家海鲜餐馆饱餐一顿呢?” “好吧,小建,我们出去吃点好的。”有良心情格外舒畅,七亿元足够将佛崖寺修得金碧辉煌了。 费叔走进卫生间,悠然的伸出前爪拧开浴缸龙头放满了热水,然后一撅屁股蹦了进去,舒舒服服的泡起了澡,后腿一面磨蹭着肚皮,嘴里面还哼着: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 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 仿佛天上星星最亮的那一颗。 我虽然喜欢,却没对你说, 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 傍晚时分,沙头角海边“罗记”客家餐厅。 在九十年代初,这是一家相当有名的饭店,每到黄昏时分,通常都是食客爆满。 有良抱着小猪崽儿与小建一走进饭店大门,立刻吸引了人们的目光,先是惊讶竟然有食客带着小猪一同吃饭,随即注意力便全都集中到了小建的身上。 有几个年轻港客穿着流行T恤,手臂上都刻有刺青纹身,看似九龙三合会的人。他们色迷迷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位貌美清纯的少女,心道“北妹”果然是出众啊。 有良好不容易才在靠窗的地方找到空桌,于是坐下点了“罗记”餐厅的招牌菜盐焗鸡,海鲜类的要了六只清蒸花蟹、两只澳洲大龙虾以及加拿大象拔蚌和本地的石斑鱼,带子和扇贝等。 “千万别点猪肉,我是向来不食同类的。”费叔在有良耳边悄悄叮嘱道。 菜上来了,小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自己虽然在京城里长大,但也很少吃到这么多种类的海鲜。 费叔端坐在椅子上,抱着两只硕大的龙虾脑袋,“喀嚓喀嚓”旁若无人的啃食起来,迎来餐馆食客们的一片啧啧声。 “难道猪不吃猪肉的么?”小建好奇的问。 “当然世上有些蠢猪也什么都吃,最后再被人类吃掉,你以为人就不吃人么?”费叔一面嚼着龙虾头,用力的吮吸着脑壳里面的鲜汁,嘴里悄声说着。 “人怎么会吃人?”小建“咯咯”的笑了,两排洁白如玉的牙齿果断的将象拔蚌的鼻子咬断。 “哼,费叔经历过战乱和饥荒,亲眼见过饥民围着啃食路边的饿殍。”费叔叹息说道。 饭后,有良一行信步来到了海边,空气中闻到有一股淡淡的咸腥,与中原大不一样。 一弯残月倒挂天空,海上弥漫起了茫茫雾霭,不多时便已笼罩住了整个海岸。旁边的海涛花园已看不见楼房的轮廓,雾中唯透出星星点点的暗淡灯光,如鬼火般飘忽摇曳。 “喂,小妹妹,想不想跟我们去对面发展啊?凭你的漂亮脸蛋一定会大把捞银子的。”背后传来生硬的普通话。 有良转身望去,几个穿T恤手臂刺青的港仔从浓雾中围了上来。 “有良哥,他们是流氓吧?”小建紧张的说着,躲到了有良的身后。 费叔站立在一旁,心想这几个香港马仔真的是找死来了,但眼下却不是惹事儿的时候,于是压低声音悄悄说道:“有良,教训他们一下也就算了,可别弄出人命,会拖累我们行程的。” 有良点点头,默默的注视着他们。 “这个瞎眼睛缺胳膊的残疾人有什么好的?还是跟我们走吧。”一人上前嘿嘿说道。 有良也不想生事儿,明天银行开门后还要去核实钱到账没有,若是惊动了公安就不好了。 “小建,抱着费叔,我们回旅馆。”他吩咐道。 费叔往起一跃到了小建的怀里,有良带着她转身正要离开,那几个家伙持刀拦住了去路。朦胧的月色下,唯见匕首反射着寒光。 “把这个残废人宰了扔进海里。”有人吩咐说道,港仔们动作敏捷的扑了过来,看来也都是些会家子。 第83章 罗湖毒师 有良不愿意与他们纠缠,随手“嗤嗤嗤”一连串的射出数道梦遗指,只用了极少量的老阴之气。 “噗通噗通......”那几个港仔蓦地觉得身上彻骨的寒冷,就如同三伏天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般,随即便失去知觉摔倒在地,面上罩着一层白霜。 “走吧。”有良头也没回便扬长而去。 小建把费叔往地上一丢,默默的转回身,从地上拾起一把匕首,在每个港仔的额头上都划了个X,动作冷静的出奇。 “你在干什么?”有良急忙喝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是坏人,我要给他们留个记号,提个醒儿,让所有人都记住。”小建轻松的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说道。 “把刀扔进海里去,上面有你的指纹。”费叔忍着摔疼的屁股,出声告诫道。 小建一甩手,将沾着鲜血的匕首撇进了海中,弯腰抱起小猪崽儿,那神态就像啥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 嗯,这丫头行事果断,心狠手辣,将来倒是一个可造之才呢,费叔心中暗自赞道。 回到旅店房间,有良把脸一板,严厉的训斥道:“小建,那几个人俺已经教训过了,你还是个中学生,怎么能学得如此残忍呢?” “既然是坏人,那就该全杀了他们,死一个少一个。”她嘴里嘟囔着。 “好,哈哈,”费叔则在一旁大加赞赏,“这姑娘从小就嫉恶如仇,睚眦必报,颇有巾帼女侠之风范,若是假以时日,将来必定有所大成。” “就是嘛,连猪都这么说,有良哥就别生气了。”小建小嘴儿一撅,伸手拽着有良的空袖管,撒娇似的来回拉扯着。 “唉......”有良长叹一声,黄建国纵使武功再高,不也是中年横死他乡么?师父唯一的遗愿就是女儿能够平安的度过一生,所以还是赶紧的送其回家,若是长期在江湖上耳濡目染,这么小就下手如此狠毒,怕是将来还会重蹈父亲的覆辙。 “有良,明日银行到账后就启程赶往潼关吧,重修佛崖寺再塑金身乃是极大的功德,我想想就激动不已。现在天色已晚,费叔要进画里打坐念佛去了。”费叔开口说道。 “好吧。”有良取出画轴铺于床上,也没理睬小建抄起费叔纵身扎进画里。那小建手疾眼快,瞬间揪住了有良的衣襟,也随同着一道扯入了《敦煌夜魇图》中...... 明月当空,清凉如水,寂静无声,如同落入梦境一般。 小建站在沙丘之上,四下里张望着,感到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小建,你怎么也跟来了?”有良不满意的说道。 小建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般,弯腰掬起一抔黄沙,手中凉哇哇、沉甸甸的,这是真的哦。 “小建,你不该跟着来的。”有良生气道,这孩子越是接触到世间神秘未知的东西,就越会激发起她那颗不安分的心。 “哈哈,飞天遁地,神一般的存在......有良哥,我也要学。”小建目光迷离,嘴里喃喃自语,仿佛梦呓一般。 说话间,黄沙丘上,远处爬来一群尸虫,为首的正是黄伏虫,身旁蹦蹦跳跳的有数十只巨型虾蟆。 小建看得眼睛都直了,兴奋莫名,喜不自禁,感觉自己好像是来到了童话世界里一样。 费叔一使劲儿,蹦到了黄伏虫的后背上,猪颈下面拴着的大狗牙在月色下发出白森森的冷光。 “我也要骑上去。”小建叫了起来。 “不行,跟俺回去,马上送你回京,该去学校上课了。”有良断然拒绝道。 “我不嘛......”小建扭捏着腰肢,发起大小姐的脾气来。 有良面色一拉,伸手就要去拽她。 “且慢,”这时费叔开腔了,“有良,那几个香港黑社会的烂仔为你梦遗指所伤,大概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一两个时辰吧。”有良答道 “若只是昏迷一阵子,他们醒来知道遇上了绝顶高手,一般也就知难而退了。可是小建在几个人的额头上划了X印记,就如同是在向黑帮社会挑战,有下战书的意思,这样三合会可就不能无动于衷了。”费叔沉吟着说。 “你的意思是,这帮人还会再来找茬?”有良思索道。 “这是一定的,若是黑帮大佬对这种明显的挑衅都不作出反应,那么便会削弱在帮内的威信,其实黑社会和现在的官府都是一样,面子才是最重要的。费叔可以肯定他们是香港三合会的成员,但不知是属于新义安还是14K,这两个最大的黑帮分别各有二三十万帮众,其中高手如云,连港府都忌惮三分。”费叔解释着。 “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报复?”有良问。 “应该就在今晚,黑社会做事的效率相当惊人,而且下手毫不含糊。”费叔答道。 有良沉默不语,自己倒是不怕这些黑帮,但是万一动起手来伤到小建,自己可就没法向师父交代了。 “有良,此事万万不可大意,他们可是会持有武器枪械的。”费叔警告说。 “那好吧,小建就暂且留在《敦煌夜魇图》内,等外面安全了,俺再接她出来。”有良说罢一头栽进黄沙中不见了踪影。 小建看得直咋舌,心中不由得暗自寻思道,女人难道就只有读书念大学,而后嫁人生孩子碌碌无为的度过一生么?即便是有了稳定的工作拿着丰厚的薪水工资,一辈子恐怕连这头小猪的零头都挣不到。 “若是能学会有良哥的能耐就好了......”小建长叹一声,幽幽说道。 费叔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她,呵呵一笑:“来,小建,坐到这头黄伏虫背上来。” 小建胆怯的望着黄伏虫苍老的面孔和大髭牙,迟疑着没敢迈步。 “你要想着将来像有良哥一样,现在就要敢闯敢干,天不怕地不怕才行,否则还是乖乖的回家念书去吧。”费叔拿言语激她。 小建闻言二话不说,上前两步便爬上了黄伏虫的后背。 费叔微笑着后退一蹬黄伏虫肚皮,在众尸虫的拥趸下朝着莫高窟而去。 有良回到客房,卷起画轴,将物品归拢了一下,连同自己的登山包一起塞进了小建带来的背囊内。钱和银行卡和身份证件则都揣进了怀里,然后合衣躺下,静待着黑帮寻仇上门。 凌晨时分,沙头角街道上冷清无人,两三辆黑色轿车悄悄的驶来,停在了小旅馆的门口。 车内坐着香港14K的黑帮成员,有怀揣匕首砍刀的,也有的腰间暗藏着手枪,个个脸上充满着戾气。 “喂,你先下去打探一下,这已经是第八家旅馆了。”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戴眼镜青脸中年人吩咐说,声音沙哑而晦涩。 “是,毒师。”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年轻人应声跳下了车,身后跟着俩黑衣彪形大汉。 “啪啪”,年轻人用力的拍打着服务台,此人正是海边上的那几个香港烂仔之一。 一个女服务员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要开房么?有身份证四十,没有八十。” “呸,开你个头哇,”年轻人骂道,“我问你,你们店里有没有住着一个瞎了只眼,少条胳膊的年轻人,还带着个漂亮女孩儿?” 女服务员闻言惊了一跳,睡意顿时全无,知道碰上黑社会的打手了,于是赶紧回答说:“有,有,还带着一头小猪崽儿。” “给我看看登记薄。”那烂仔说道。 “八十的,没登记。”女服务员回答。 “妈的,住在哪间房?” “二楼201室。” 年轻人匆匆回到车上禀告说:“找到了,就住在这家旅馆的201号房。” 毒师阴沉的一笑,吩咐道:“你们都留在车上,我一个人上去。”说罢拉开车门下来,正了正身上压皱的西装,然后独自一人走进了旅馆。 他上楼来到了201号房门前,先是侧耳屏息的听了听屋内的动静,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竹筒,轻轻的拔出木塞。 两只蟑螂悄悄的探出了脑袋,瞪着小眼睛四周观察了一下,然后纵身跃出竹筒。个头大的那只呈黑褐色,学名“美州黑胸大蠊”,小的这只通体棕红色,是“德国小蠊”,两只蟑螂从201房门下面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此刻屋内一片漆黑,有良听到了走廊里微弱的脚步声后,便坐起了身,睁开阴眼死死的盯住房门,发现门缝下面同时挤进来了两只蟑螂。 广东气候炎热湿热,特别适合于蟑螂的繁殖和生存,因而几乎家家户户都可见其踪迹,富豪们的高档社区亦不例外。这种令人厌恶的生物适应力极强,口不择食,从普通食品到擦鞋的刷子都可以成为它们的食物,无论电线胶皮,硬纸板,肥皂,油漆屑,枯叶,纺织品,皮革甚至头发等等,都可以吃。 有良在黑暗中默默注视着两只蟑螂的行动,见它们正悄无声息的径直奔自己而来...... 第84章 毒蟑螂 有良心中冷笑不已,门外站着的那人肯定是黑帮人物,但并未像费叔所言那样开门后就打打杀杀,反而是弄来两只小小的蟑螂进屋,究竟在搞什么鬼? 正猜疑之时,忽见两只蟑螂竟然相互间厮打起来,起因是发现了地上有一小坨黄灿灿的盐焗鸡肉,那还是费叔晚饭后从牙缝里剔除去的。 两只蟑螂挥舞着前肢猛烈攻击对方,并相互以咀嚼式口气撕咬着,身躯高大威猛的美洲黑胸大蠊渐渐占据了上风,将德国小蠊死死的压在了身下。 而那小蠊仍不甘示弱,“噗”的喷出一口黏液糊住了对方的双眼。美洲黑胸大蠊立马大怒,张开强有力的大颚咬住了小蠊的脖子,疼得它身子都卷曲起来了。 有良饶有兴致的观看着,心想无非是两只普通的蟑螂而已,门外的黑帮到底想干嘛? 他并不知道,费叔虽然已被打回了原型,但牠原本毕竟是仅次于魇的紫魔,至今唾液中仍然残存有魔的一丝气息。而对于这两只低等阶生物的蟑螂来说,已不啻于天降神物,如同能够极大增强功力的激素一般,因此顾不上去袭击床上的目标,而是拼了命去争夺那坨神奇的“鸡肉”。 毒师耳朵贴在门上,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于是口里默念起巫咒来。 两只蟑螂停止了厮打,转而拍动翅膀腾空飞起在屋内盘旋起来,同时通过尾部的排泄口喷洒着无色无嗅的气体。 有良惊讶的看着它们,心想要不要以梦遗指将其击落,就在这时,突感脑袋一窒,即刻明白了空气中已经含毒。 体内的噬嗑针气随即作出了反应,气血循环周天,将这种小毒瞬间化解。 “门没有锁,外面之人就请进来吧。”有良朗声说道。 “吱嘎”一声,毒师入内,伸手摸到墙上按动了电灯开关。他惊讶的发现,一个瞎眼缺条胳膊的年轻人正盘腿坐于床上,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丝毫看不出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向14K下战书?”毒师冷冷说道。 “俺不过是一游客,来大鹏湾旅游看海而已,那么你又是何人?”有良反问道。 “14K深圳分舵舵主,人称’罗湖毒师‘。”毒师沙哑而威严的声音。 “你的两只毒蟑螂在屋里飞来飞去的实在讨人厌,要不要俺把它们给废了?”有良仿佛很随意的说道。 毒师明白今晚遇上了高人,黑帮里也有黑帮的规矩,人家没有出手打死这两只蟑螂,便已是给自己留了面子。 “呵呵,不劳仁兄费心,在下收回便是。”毒师的口气明显的缓和了下来,掏出竹筒撂在地上,催动两只蟑螂入筒。 那知美洲黑胸大蠊和德国小蠊竟然不听招呼,落地后又冲到一起狠命的厮打起来,一个不小心,黑胸大蠊飞起一脚踢翻了竹筒。 有良微微一乐,好像在看电视里的动物世界似的。 毒师的面色异常尴尬,终于恼怒至极,上前抬起来腿猛然跺下,竟然将自己驯养多年的毒虫踩了个稀巴烂。 “呵呵,见笑了,”毒师扶正了眼镜,口气谨慎的问道,“不知仁兄如何称呼?何处高就?” 俗话说“艺高人胆大”,有良心想所谓黑帮也不过就如此嘛,从其驯养的这两只毒蟑螂便可见一斑,竟然会为一小块肉渣而自相残杀,若是随便从画轴里拽出一条巨型尸虫来,还不吓死他们。 “潼关佛崖寺未渡禅师俗家弟子释了去。”他淡淡一笑道,寻思着自己如今也应该要给师父长长脸了。 “哦,原来是释了去大师,久仰久仰。”毒师打起了哈哈,心下暗道,此人深藏不露,自己切不可唐突。自从大陆改革开放以来,许多原本隐匿于深山佛寺道观内的高人纷纷入世,就他所知,来到深圳淘金的就有不少。14K总舵不久前曾下令,务必多多网罗这方面的高手,目前帮派之间竞争激烈,展望二十一世纪,最重要的便是人材。 毒师深知这些刚从山里出来之人虽然武功有成,性情孤傲,但社会经验却是极为的欠缺,此时若加以收买拉拢,乃是最佳的时机。 “了去大师,不知您用的是何种功夫?我的那几名马仔竟然迷离迷糊的就一下昏厥了,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大开眼界啊。”毒师斟酌着用词,务求不引起对方的反感。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有良仍旧是淡淡一笑。 初次见面,人家不愿和盘托出也是理所当然,毒师心中寻思着,随即小心翼翼的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14K与大师素无芥蒂,为何要下战书呢?” “下战书?什么战书?”有良装傻。 “就是在几个马仔的脸上留下的刀痕印记。” “没有啊,俺在海边放倒他们后就直接回旅馆了。”有良说道。 “哦,难道是另有其人?”毒师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儿,俺要睡觉了。”有良打了个哈欠。 毒师目光瞥了一眼屋内,问道:“了去大师,听说与您在同行的还有位姑娘和一头小猪,怎么没看见呢?” “哦,她带着宠物猪做夜车回京了。”有良回答。 毒师点点头,笑着说:“大师来到深圳这座艳遇城市,一个人就不感觉到寂寞么?在下找个靓女来陪陪您,如何?” “改天再说吧。”有良又连打了几个哈欠,心想赶紧打发走他,明天款项到账后,自己也会尽早的离开这儿,懒得搭理这些黑帮。 毒师呵呵道:“那好,大师好好休息,明晚本舵做东,请您务必光临。” “不送。”有良一摆手,毒师退出了房间。 插上门闩,有良躺回到了床上,这位黑帮舵主既没动刀动枪,反而是礼貌有加,真是奇了。管他呢,反正明天就要离开深圳,先返京把小建送回家,然后带着二丫去潼关佛崖寺,到时候真想瞧瞧厨房的胖和尚净空见到自己回来重修金殿时会是一副什么表情,哈哈...... 毒师回到车上,半晌没说话。 “毒师,结果了那瞎子么?”额头缠着绷带的烂仔问道,同时淫邪的眨眨眼,“那北妹可是真靓啊,能不能让弟兄们上去揩把油?” 毒师瞪了他一眼,吓得其不敢再言语了。 须臾,毒师自座位旁拿起了大哥大,拨通了香港14K总舵的电话。 “我是毒师。”他恭敬的说道。 “嗯,挑战本帮的究竟是何来路?” “只是一场误会,”毒师说道,“此人名叫’释了去‘,是潼关佛崖寺的俗家弟子,武功深藏不露,甚至毒蟑螂都奈何不了他。总舵主,在下以为,此人可比前几次招聘来的那几个什么’大师‘强多了。” “哦,既然毒师相中的,必定有其过人之处,找个机会让他们比试一番,如若真像你所说,这种高素质的人材正是本帮急需的。” “是,在下准备明晚六点整在罗湖阳光酒店潮江春宴请他,届时与其谈谈条件。”毒师说。 “很好,我会让那几位大师一同作陪,考究一下这位新人的实力究竟怎样,哈哈......”对方撂下了电话。 毒师满意的点点头,随即拨通了沙头角一位暗娼的电话号码。 “谁,大半夜的,还让不让老娘睡觉了?”一个女人气势汹汹的吼道。 “我是毒师。” “哎呀,对,对不起......”女人的声音发抖了。 毒师微微一笑,把释了去大师的旅馆房间号告诉了她。 “咚咚咚......”蓦地响起了敲门声。 有良合衣从床上一跃而起,心道,黑帮果然又来了。 他蹑手蹑脚下地,然后轻抽门闩,在揿动电灯开关的同时,猛地拉开了房门...... “先生,叫鸡喔......”一个浑身散发着浓郁香水味儿的年轻妖艳女人,手臂上挎着小钱包,身上罩着一件粉红色的风衣,如泥鳅般的“吱溜”一下挤了进来。 有良愣了,生硬的问道:“你要干什么?” “赶工啦,”那女人嫣然一笑,“看来老娘运气不错,还遇上了个雏儿,就是有点......” “有点什么?”有良疑惑道。 女人识趣儿的没有说出来,这个年轻人既瞎眼又少条胳膊,待会儿干活儿时还得老娘搭把手。 “有点害羞,咯咯......”暗娼淫荡的一笑,“还是我先来吧。”说罢,熟练的解开风衣,里面竟然只穿了三角裤和胸罩。 “出去。”有良冷冷说道。 女人乐了,心道,还假装正经呢。毒师告诉此人刚从深山里出来,可能未曾近过女色,因此要循循善诱,耐心的言传身教,引蛇入洞,否则也不会找她这种年头多,经验丰富的“老鸡”了。 但见她将风衣一撇,熟练的除下胸罩和内裤,浑身一丝不挂,笑吟吟的站在了有良的面前。 有良面色一红,这女人可真是丰乳肥臀,像是一只拔光了毛的肥胖母鸡。 “来嘛,我教你,睇吓先啦......”女人甩动着巨乳,扭了两下硕大的屁股上了床,然后四仰八叉的一躺,像个“大”字。 有良见了直摇头,女人一旦变成这样子,又与猪狗何异? “你赶紧穿上衣服拿上钱走人。”有良从口袋里摸出几百块钱往地下一丢,然后转身出门站在了走廊里,始终没再回头看。 “男人边个唔系寒湿佬......”那女人嘴里气呼呼的嘟囔着,磨磨蹭蹭的穿着衣服,临走经过有良的身后时,还悄声骂了句,“痴线。” 有良回屋插上门闩,低头看去,地上的几百块钱已经不见了。折腾了大半宿,一下子困意袭来,他仍旧合衣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大街上,早起的环卫工人已经开始扫马路了。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旅馆的斜对面,里面几个14K的马仔坐在车里轮流的监视着。 “看,那’老鸡‘出来了。”有人小声说着。 旅馆门口,那名身穿粉红色风衣的暗娼急匆匆走了出来,然后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哈,看来又是一名’快枪手‘。”车内的几个马仔不怀好意的嘿嘿笑了起来。 有良这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八点多钟了,他赶紧洗漱完提着背囊下楼,先找到一家路边的食摊上吃了盘肠粉和两只糯米鸡。 九点半,银行开门时,他第一个走进了营业厅。 第85章 潮江春酒楼 “释了去背着行囊刚刚进了沙头角建行营业厅,像是要离开。”马仔用大哥大手提电话通知了毒师。 “继续监视。”毒师吩咐道,随即拨通了这家银行营业厅的电话,找到了营业厅经理吩咐了几句,此人也是帮会成员。 有良在柜台前递进自己的银行卡和身份证,要求查询账户余额。 当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数字时,那名柜员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昨晚一次性到账七亿元人民币,这可是一笔巨款啊......他疑惑的望了下有良,心里真犯嘀咕,看此人衣着打扮挺寒酸的,又是个残疾人,怎会有这么多的账面往来,难道是电脑出错了? 营业厅经理走过来,看了下电脑屏幕,再次对照核实了身份证上的照片,然后客气的对有良说道:“您的户头上昨日已经存入了七亿元,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可以告诉我们这笔款项的来源以及用途么?” “这是一位朋友昨天汇给俺的善款,准备重修寺庙。”有良回答。 “由于款额十分巨大,根据公安部和总行的通知要求,需要您提供相应的证明文件,否则将无法提取和使用。”经理犀利的目光盯着有良说道。 坏了,还得找费叔才行。 “嗯......好吧,俺会尽快提供证明的。”有良拿回了身份证和银行卡,穿过马路又回到了那家小旅馆,付了八十元钱再续住201房一天。 关上房门后,他立刻打开了背囊,可是发现那卷《敦煌夜魇图》画轴已经不见了...... 有良大惊失色,赶紧将床上床下屋子翻了个遍,仍旧是没有画轴的踪迹。昨天晚上送小建和费叔入画出来以后,自己就未曾离开过这间屋子,那位黑帮的“罗湖毒师”也一直站在门口说话,距离床上的背囊相隔老远。 那个女人,只有她上过床...... 有良恍然大悟,一定是自己站在走廊上的时候,这女人趁机偷走了画轴,然后藏在那件粉红色的风衣里面带出了房间。 此刻,他的额头上已然沁出了冷汗,师父的女儿还在里面,若是找不回来画轴可就麻烦了。 唉,都怪自己的警惕性太差,深圳这种大都市里小偷能少得了么,怎么能如此疏忽?看来有些女人故意暴露自己身体的敏感部位,你若是不好意思躲开目光,她便可以上下其手了,这种初级错误以后决不能再犯。 有良认真的回忆起昨晚发生之事的所有细节,慢慢的起了疑心,这个妓女半夜三更的怎么会知道201房间是自己一个人呢? 毒师,一定是毒师,他临走时曾问过自己是否需要安排一位靓女来陪伴...... 有良心中自责的同时,一股怨气渐渐充斥了全身,不就是14K深圳分舵么?即便是黑帮,不交出画轴,俺就去砸了这鸟窝。 可是他们的老巢究竟在哪儿呢? 就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有良开了门,走廊里站着一人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正是毒师...... “呵呵,了去大师,昨晚怎么样?那个女人觉得还满意么?”毒师笑问。 “你进来。”有良阴沉的说道。 毒师走进屋内,一屁股坐在了沙发椅上。 “毒师,你与那女人合谋偷了俺的东西,对么?”有良冷笑道,随时准备出手。 毒师闻言面现诧异之色:“昨晚那个女人偷了你的东西?” 有良的语气冷冰冰的:“毒师难道不知?” 毒师恨恨的一拍大腿:“竟然敢偷盗仁兄的钱财,那臭婊子是活得不耐烦了,了去大师,总共损失多少?我即刻帮你找回来。” “你果真不知?”有良疑惑的望着他。 “当然不知。”毒师回答干脆。 有良面色稍微缓和一点,说道:“是一幅古画。” “古画?”毒师闻言一愣,“是什么古画,价值很高么?” “是俺家祖传之物。”有良没有正面回答。 “仁兄放心,不出今日定将古画寻回。”毒师说罢,从裤袋里掏出大哥大手提电话,命令手下立刻查找昨晚的那名暗娼,为防止其逃脱,派人到深圳火车站、汽车站以及码头等处监视,一旦发现立即拿下。 有良冷眼旁观,看似毒师并未参与合谋,索性静观其变好了,在深圳人生地不熟,仅凭自己是绝对找不回来的。 “仁兄就在旅馆里等消息吧,我亲自出马,不信找不到那个臭婊子。”毒师匆匆起身告辞,离开了房间。 毒师的汽车绕行到了中英街关口附近,那里是“鸡婆”们聚居的出租屋地带,不但租金便宜,而且靠近中英街镇内,接待过境来寻花问柳的港客也十分方便。 “咚咚咚”一阵擂门声。 “谁呀,吵得老娘睡不成觉?”屋内有女人吼了起来。 “开门,毒师来了。”手下马仔厉声喝道。 屋里马上不敢吭声了,一个睡眼惺忪的女人开了门,正是昨晚奉召去小旅馆的那名暗娼。 “门外候着。”毒师吩咐手下守在外面,自己则独自进了屋。 房间内凌乱不堪,空气污浊,混合着汗酸气息和屁香味儿,毒师不由得噤了噤鼻子。 毒师一个耳光搧了过去,口中骂道:“你这臭婊子下面不干净,竟然手脚也不老实,敢偷老子客人的东西。” 女人捂着被打红的脸,战战兢兢的嘟囔着:“不就是幅破画么,也值不了几个钱。” “拿来!”毒师命令道。 女人哆哆嗦嗦的从床底下拽出一卷画轴。 毒师一把夺了过来,解开系带,将画展开细瞧。 须臾,他掏出大哥大,拨通了香港总舵的电话。 “老大,我是毒师,了去大师随身携带着一幅古画,名为《敦煌夜魇图》,没有落款,不知是何人所画。” “《敦煌夜魇图》?”对方想了想说道,“等我问问几位大师有谁知道。”随即撂下了电话。 “你还拿了人家什么东西?”毒师的目光恶狠狠盯了过去。 “没有啦,就几百块钱而已,那是他自己给的。”女人委屈的说。 “了去大师的床上功夫怎么样?” “痴线,”女人不屑道,“根本就没打炮,哼,我看他就是个残废。” 毒师闻言沉吟半晌,据建行营业厅经理说,了去大师的户头上竟然有七亿元的巨款,此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既然这么有钱,利诱肯定是不行的,而且其又不近女色,这倒有点难办了。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毒师按下接听键。 “哈哈,毒师,这幅画若是真迹那可不得了,”老大兴奋的说道,“它出自东汉张道陵张天师的手笔,已经失传了近两千年,据说画里还隐藏有很多秘密,乃是无价之宝啊。” “老大,您的意思是......”毒师小心翼翼的问道。 “今晚我亲自带着几位大师过境,参加潮江春酒楼的晚宴,届时试探一下这位释了去的功底,若是徒有其名的话,干脆将其除去,留下那幅画便是。” “明白了,”毒师应道,随即转身恶狠狠的警告那暗娼,“你给我把嘴巴闭严点,不然的话......” “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女人点头如捣蒜般,脸都吓白了。 毒师拿着画轴出门而去,然后藏于轿车的后备箱内,独自回到了小旅馆。 “仁兄,已经将网撒下去了,请放心,那臭婊子插翅难逃,今晚定可将原物奉还。”毒师保证道。 有良此刻也是无可奈何,别无他法,眼下寻回画轴为第一要务,若是晚上仍无消息的话,到时候再翻脸也不迟。 “这事儿真的给仁兄添麻烦了,今晚六点在潮江春酒楼设宴,我已经传令务必在此之前寻回画轴送至宴会厅,到时候会提前来车接您。”毒师信誓旦旦的说道,同时掏出一张烫金名片递给有良。 这是一家港资贸易公司,地址是罗湖区阳光酒店,总裁名叫张郎。 “张郎就是我,与’蟑螂‘同音。”毒师呵呵笑道。 潮江春酒楼位于阳光酒店二楼,是深圳最早的五星级酒楼,经营高档粤菜及潮州菜。其中鲍、参、翅、肚最有名气。中国总理李鹏、古巴总统卡斯特罗以及香港商界大亨李嘉诚等人都曾光顾这里。 傍晚时分,有辆黑色奔驰三门大轿车来到沙头角这家小旅馆接上有良,但由于沙头角隧道口遇到突发事故,因此赶到罗湖潮江春酒楼时已是六点一刻了。 中厅之内摆有一张大桌,雪白的台布上,有澳洲双头鲍、红烧大群翅、御品官燕、百花鱼肚以及龙虎斗等广东名菜。正面端坐着14K的总舵的司马大佬,左边一僧一道,右面则是一位唐装老者和罗湖毒师。 “哈哈,您终于到了,”毒师站起身来介绍说,“这位就是来自潼关佛崖寺的了去大师。” “这是总舵的司马大佬......”毒师接着为有良介绍道。 司马舵主微微一笑,颌首点头示意。 “这位是誉满京城的中国佛法芳香型智悟气功党大师,少林寺高僧法能、武当山名宿不语道长。”毒师一一介绍着。 “阿弥陀佛。”法能和尚口诵佛号,两道浓眉下,犀利的目光扫过有良。 那位武当山不语道长则只是单掌合十,并不言语。 有良附耳悄声问:“毒师,画轴找到了么?” 毒师微笑道:“当然,一会儿就会送到。” 有良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哈哈,潼关佛崖寺,在陕西境内好似不甚有名嘛。”唐装老者香功党大师不屑的说道,今晚约定先由他挑起事端,之后才能验证这位新人的功力究竟如何。 这句话明显的带着贬低的意味,众人的目光都在观察有良的反应,若是其反唇相讥或是面现怒容,起码证明是涵养不够,所以内功也不会太高。 有良的心思全在那幅画轴上,至于这位党大师说什么,自己根本就未曾理会,因此脸上显得无动于衷。 司马大佬心中暗自点头,这位了去大师果然老道,褒贬与否,喜怒不形于色。 第86章 梦遗指大战香港脚(一) 党大师的目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司马大佬,见其脸上颇有赞许之意,心中顿时有些许不快,于是进一步的发起了挑衅。 “了去大师,你可曾听过名满天下的’中国当代保尔‘么?”他微笑着说道。 “’保尔‘,是耳朵保健么?”有良愣了下,自己向来对那些骗人的保健品不感兴趣。 党大师终于明白了,原来这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傻小子。 “保尔。柯察金是前苏联作家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笔下的人物,双目失明且瘫痪,但却身残志坚。中国’当代保尔‘张海迪则幼年高位截瘫,自学了针灸术以及小学直至硕士研究生的全部课程和英日德等多国语言,翻译了数十万字的英文著作,鼓舞着无数中国当代青年。你不会连《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都不知道吧?” “钢铁自然是烧成的,那又怎样?”有良当即反驳。 党大师突发笑声,随即又戛然而止,嘲讽的说道:“了去大师比保尔多了只眼,起码三肢健全,想必自恃在潼关的小庙里学了点三脚猫功夫,然后也跟随潮流到特区来搵食的吧?” 这些极具侮辱性的语言十分阴毒,正常人听了准得暴跳如雷,连毒师都感觉到有点过份了。 众人的目光齐聚在有良的身上,看其有何反应。 “俺饿了。”有良瞅着桌上丰富的菜肴,不觉食指大动,他才不愿意理睬这位穿红色黑点的唐装老头呢,阴眼早就看出这是一只修炼得道的老麝香猫,与当年的李林一样。 好涵养!了去大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删繁为简,有与“四两拨千斤”异曲同工之妙,乃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至高境界,司马大佬与毒师相对一笑。 党大师面色难堪,场面显得极为尴尬,正欲再次出言之时,司马大佬已经端起了酒杯,笑吟吟的说道:“今天本帮在此设宴,专为了去大师接风洗尘。诸位都是自己人,因此不必拘束,大可畅所欲言,一醉方休。” “是啊,了去大师不必拘礼,江湖中人以率性为先。”毒师附和着,目光中含有鼓励之意,自己相中的人才应该比总舵那几位大师要强。 这傻乎乎的家伙定是没见过世面之人,党大师心里寻思着,自己满腹经纶,对方竟然不理不睬,得让这小子出出丑,着实羞辱一番解心头之恨。 党大师端着酒杯,嘴唇抿成一线,然后催动体内真气,悄无声息的吹出一道细细的麝香气流,径直奔对面的有良口鼻而去。 有良腹中饥渴,自从早上的一盘肠粉和两只糯米鸡外,一天还未吃过东西,只想着将杯中酒饮完尽快吃菜。 突然鼻子感觉到了一股异味,体内的噬嗑针气迅即做出了反应,将吸入之香气化解掉了。 好哇,想动手啊,有良心中暗道,哼,这只老灵猫也太咄咄逼人了。他握住酒杯的手轻轻探出食指,一股极寒的老阴之气自商阳穴疾射而出,击中了党大师的酒杯,瞬间将杯中的陈年五粮液冻成了晶体。 众人一饮而尽,“好酒”之声赞不绝口,唯有党大师惊诧的盯着酒杯,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阿弥陀佛,了去大师的这一手寒冰掌果真了得,竟然可以隔空化酒为冰,贫僧佩服。”法能禅师开口说道。 “寒冰掌?”司马大佬吃惊问道。 “不错,江湖中有两样奇门异术,火焰掌和寒冰掌,一阳一阴,至阳至阴,是最难修炼的绝顶武功,自古以来,炼成之人寥寥可数。”法能禅师解释说。 “法能禅师可否详细介绍一下’寒冰掌‘?”司马大佬说,他想多了解这位了去大师的武功,因为直接去问本人会有失大佬的身份。 法能禅师点点头,解释说:“’寒冰掌‘乃是颠倒阴阳,体内经络真气逆行,自阴脉之海凝集老阴之气于双掌劳宫穴。据说可以双手捧一水碗反复摩擦,将极寒阴气注入水中,大约一两分钟内,便能化水为冰。但是从未听说可以隔空成冰,因为空气是冷热的不良导体,况且党大师杯中的非水而是高度白酒。” “如此说来,了去大师的’寒冰掌‘不是已经臻于化境了么?”司马大佬面上挂着微笑。 “善哉善哉,”法能禅师呵呵一笑,“不过寒冰掌最忌讳遇上火焰掌,所谓阴不掩阳,邪不胜正,此乃天道是也。贫僧方才见党大师以极其高深的气功吹出一道真气线,不知此功夫招式叫什么?” “香风熏得游人醉。”党大师尴尬的回答。 “哈哈,好一句’香风熏得游人醉‘,香功果然名不虚传,连一招一式都如此这般富有诗情画意,”司马大佬开怀大笑,举起刀叉说道,“吃菜,吃菜,这澳洲金边双头鲍一磅只有两只,每只一万港币,乃是潮江春镇店名菜,大家不妨一尝。” 众人遂一手刀一手叉,切割起盘中红褐色的鲍鱼来,“美味”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有良只有一只手,望着众人熟练的使用刀叉进食,自己索性将筷子扎住整只鲍鱼张嘴就啃,弄得满嘴都是汁水。 党大师见了直摇头,此人如同农民工一般粗鄙,简直有失体统,尤其是在高档酒楼,实在太掉价了。 “嗯,了去大师的鲍鱼中式吃法令人大开眼界啊。”司马大佬环顾左右呵呵笑道。 “江湖中人,本就不拘小节,这才是性情中人嘛。”毒师在一旁帮腔。 司马大佬转头对法能禅师说道:“嵩山少林寺功夫号称’中原武学之首‘,至阳至刚,不知可有’火焰掌‘这门绝学?” “阿弥陀佛,”法能禅师口诵佛号,“少林七十二般绝技独步天下,贫僧恰好修炼的就是’火焰掌‘。” “哦,不知可否与了去大师比试一下呢?”司马大佬怂恿道。 “当然可以,修炼’火焰掌‘必须是童子之身,若是破身则焰灭,所以贫僧终生不近女色,”法能禅师语气严肃,目光犀利的瞅着有良,嘴角似有不屑的说着,“而有些年轻的出家人竟然经受不住女人的诱惑,破了童子之身,实在是可惜呀。” “法能禅师的意思是了去大师已经破身了么?”党大师见有机可乘,就势出言挖苦起有良来。 “阿弥陀佛,”法能轻蔑的一笑,“眉间散乱,双瞳晦涩,正是阴阳错乱之象。” 有良无暇理睬这些人的闲话,自顾自的吃完一只大鲍鱼,连汤汁都喝了,这么美味贵重的东西可不能浪费。 “法能禅师能始终保持童子之身,真的是难能可贵啊。”毒师在一旁恭维道,心中寻思着,了去大师昨晚不也没有打炮么? 法能禅师自豪的呵呵一笑:“贫僧视女人为粉面骷髅,至今从未正眼瞧过她们。” “那你妈呢?”有良吃完一万元港币的大鲍鱼,抹抹嘴巴开始反击了。 “阿弥陀佛,”法能禅师怎么也料不到对方会这么说,简直就是市井江湖小混混的语言,于是朗声道,“我佛心中,鸡生蛋,猪下崽儿,甚至虱子生虮子与母亲分娩孩儿并无实质区别,都是万物自行繁衍生息而已。贫僧以为,万物皆空,色即是空,我妈亦是红粉骷髅,他人之母是,吾母亦是。”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遂面面相觑,惊愕之中反复咀嚼个中之味,感悟均有所不同。 “朱熹曰,’言父母爱子之心,无所不至,惟恐其有疾病,常以为忧也。人子体此,而已父母之心为心,则凡所以守其身者,自不容于不谨矣,岂不可以不孝乎?‘所以,忠孝乃是国人之魂,上奉君王,下侍父母,为人子者,怎可如此诋毁生身母亲?”党大师拍案而起,这是他的底线,也是中华文明之底线,绝对容不得触碰。 不语道长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司马大佬赞许的对党大师微笑着,不错,法能禅师的话确实有些过头了。 党大师意犹未尽,接着慷慨陈词:“自从改革开放以来,我们中华佛法芳香型智悟气功得到了迅猛的发展,尤其是以中老年妇女居多,她们大都已育有子女。党某以为,人若是为母不尊,又如何能拥护政府和热爱祖国呢?我们每个人都是喝着母亲的乳汁长大的,因此崇敬她是天经地义的,有首赞美乳房的诗名为《乳房赋》,你们可知晓?” 司马大佬摇摇头,说道:“洗耳恭听。” “《乳房赋》:乳者,奶也。妇人胸前之物。 其数为二,左右称之。发于豆蔻,成于二八。 白昼伏蜇,夜展光华。 曰咪咪,曰波波,曰双峰,曰花房。 从来美人必争地,自古英雄温柔乡。 其色若何?深冬冰霜。 其质若何?初夏新棉。 其味若何?三春桃李。 动时,如兢兢白兔。 静时,如慵慵白鸽。 高颠颠,肉颤颤,粉嫩嫩,水灵灵。 夺男人魂魄,发女子骚情。 俯我憔悴首,探你双玉峰。 一如船入港,犹如老还乡。 除却一身寒风冷雨,投入万丈温暖海洋。 深含,浅荡,沉醉,飞翔......”党大师的声音真情切切,神态如痴如醉。 “阿弥陀佛,淫诗,简直是淫诗,罪过,罪过。”法能禅师危襟正坐,口诵佛号。 党大师掷地有声的反驳道:“这首《乳房赋》乃是中国文学史上绝无仅有,虽李白杜甫亦无法企及,关键在于作者名气之大。” 众人沉默了,目光齐聚在了他的身上。 “作者就是二十世纪初北京大学赫赫有名的文科教授,曾经启蒙了无数青年学子走上革命道路的《新青年》杂志主编陈独秀。这位风流才子不但对乳房极尽赞美,而且对女人的下体也情有独钟,唉,只可惜他在京城八大胡同与自己的学生争风吃醋,并抓伤了妓女的阴部,被校长蔡元培开除出了北大。陈独秀一怒之下离京去了上海,在那儿创建了中国马列主义政党,并担当了第一任总书记。”党大师神情悲壮的说道。 第87章 梦遗指大战香港脚(二) 站在中厅内的两名年轻女服务员面红耳赤相视一笑,其中一人已有身孕,下意识的摸了摸前胸。 “此诗色而不淫,端的是好诗啊......”司马大佬嘿嘿一笑,率先鼓起掌来。 法能禅师面色难看,明明是要大家来考究新人了去大师武功的,怎么扯起女人的身体都这么来劲儿? 他伸手过去抓起党大师的那只玻璃酒杯,恼怒的催动体内至阳真气,但见杯中冰坨“嘭”的一声燃起了淡蓝色的火苗。 “好功夫。”司马大佬喝彩道。 法能禅师不屑的将酒杯往桌子上一撂,目光颇为蔑视的望向了有良。 此刻有良正在琢磨位于桌子中央的那盘“龙虎斗”究竟为何物,仍旧未加理会咄咄逼人的法能大师。 “’龙虎斗‘又名’豹狸烩三蛇‘,是闻名中外的广东名菜,”毒师在一旁解释说,“此菜相传于清同治年间,在京为官的韶关人士江孔殷回到家乡后,独喜烹饪之术,在他七十大寿时,为创一道新菜肴,便尝试着以蛇和猫作食材同烩。蛇为龙,猫为虎,二者相遇必斗,因此取名为’龙虎斗‘。亲友们品尝后拍案叫绝,但感到猫肉的鲜味儿还尚有不足,于是又加进去了鸡来一起炖,味道绝美无双,此菜如是便一举成名,在岭南一带广泛流行,成为了粤菜的招牌。至于湖北鄂菜中也有’龙虎斗‘,不过是以鳝鱼烩猪肉,滋味自然就远远不及了。” 有良伸筷尝了一口,果然柔嫩香滑,异常的鲜美。 “了去大师,贫僧的’火焰掌‘如何呀?”法能主动出击。 “一般吧。”有良瞥了一眼随意答道。 “可愿与贫僧一比高下?”法能禅师闻言不觉心生怨气。 “如何比试?”有良问。 法能禅师心中暗道,寒冰掌理应是双掌接触酒杯方可吸走热量,导致温度迅速降低而至冰点以下凝结,就如同火焰掌需要摩擦玻璃杯是同样的道理。但了去大师竟然凌空冻结住党大师杯中之酒,这里面肯定是有猫腻,虽然眼下还看不出他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到的,就像魔术师变魔术一般。但自己心中有数,因为空气是冷热的不良导体,隔着三四尺远的距离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自己幼时便入少林寺学艺,理论与实践可谓充实,寺中秘籍里说得很明白,火焰掌就是寒冰掌的克星,阴不胜阳,邪不胜正,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况且了去大师不过二十岁出头,练功最多十年而已,怎可与自己数十年的刻苦修行相提并论? “你与贫僧直接比试内力如何?”法能禅师说道,若是直接对掌,阴阳硬碰,他便无猫腻可使。 在座之人皆是习武之人,深知直接比拼内力之凶险,强弱悬殊还好说,若是势均力敌,弄不好便会两败俱伤,这法能禅师定是恼羞成怒了才会如此的拼命。 “好吧。”有良显得无所谓。 司马大佬微笑着看着两人,开口道:“希望两位点到即止。” 法能禅师二话不说撸起僧袍,隔着桌子便是一掌推出,有良撂下筷子,右手上还沾有些许黏稠的鲍鱼汁,滑腻腻的伸了过去...... 法能禅师的手臂肌肉隆起,棕色的皮肤呈现出火红之色,并散发着咝咝热气,令众人无不愕然。 “啪”的声响,两掌对接在了一起,有良手上的鲍鱼汁随即被蒸发了,散发出一股焦香之气。 有良的心思都在画轴上,想着拿到手以后尽快办妥银行的事儿,然后返京送小建回家。因此与法能禅师比试对掌也就随意的应付一下而已,并未当真。 突然一股炙热的真气自掌中劳宫穴袭入,整个半条手臂如入沸水锅烫得一哆嗦,这位法能禅师竟然一上来就倾尽全部功力,将少林绝技“火焰掌”发挥到了极致。 有良不敢怠慢,随即催动体内老阴之气反击,用了两三层内力,便顶住了法能禅师的火焰掌,将炙热的纯阳真气又推送了回去。 法能禅师心中大骇,此人老阴之气如此怪异,竟然抵得住少林至阳至刚的火焰掌,实在出乎意料,令其难以置信。这一战,可是关系到少林寺的声誉,自己必须要向世人证明,火焰掌是寒冰掌的克星,邪不压正,阳必胜阴,否则世上哪儿还有正义可言? 想到这里,他决定孤注一掷,使出了少林“金刚破功法”,用力咬破舌尖金精玉液双奇穴,“噗”的喷出一口血雾,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白瞎了一桌好菜...... “破功法”其实正邪两派都有,少林寺在其前面添加“金刚”二字,便显得正气凛然了。此法乃是以自残的方式来逼出人体的巨大潜能,从而将功力提升一倍不止,但时间持续很短,而且对自身损害极大,不到万不得已的危难关头是绝不可轻易使用的。 在座的都是行家,见法能禅师居然采取“破功御敌”的两败俱伤招法,俱是大吃一惊。 法能禅师的手臂瞬间冒出一股青烟,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儿,原来连汗毛都烧着了。 有良此刻方才领悟,这老和尚竟然是在与自己玩命儿。 此时,一股如融化的钢水般炙热的内力汹涌而至,手掌心刹那间如烙铁火烫般。有良无奈只得将内力提高到了七成,劳宫穴内极寒的老阴之气蓦地反击,将法能禅师至阳至刚的真气悉数吞没,并侵入对方的手厥阴心包经沿手臂上行。 眼瞅着法能禅师通红的胳膊颜色逐渐转淡,慢慢变成了灰白色,然后皮肤表面竟然凝结了一层白霜。老和尚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似的,口中喃喃自语着:“不可能,绝不可能,邪岂能胜正乎......” “快快停手!”司马大佬惊呼道。 有良本就没想将其怎么样,给这个老僧点苦头尝尝也就算了,于是撤回了掌力,放下右手臂。 法能禅师的胳膊仍就直挺挺的伸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原来已经冻僵了。 在座的其他人都瞠目结舌,想不到这位年轻的了去大师功力竟然如此深厚,简直是惊世骇俗。 党大师在一旁缓缓开口说道:“三国时,有位皇甫隆先生,一百多岁仍耳聪目明,精力充沛,人称’活神仙‘。曹操听说后找到他,说,’你悄悄将你的长生之法写成文章,密封后,秘密的给我送来。‘没想到皇甫隆没到一秒钟便写好了,然后密封交给了曹操。” “那是为何?”毒师诧异道。 “曹操打开一看,绢上只写了一个’活‘字,绝顶聪明的他立刻明白了,原来秘诀便是’千口水‘。” 党大师工于夸夸其谈,尤善落井下石,炫耀自己的同时打击竞争对手,他自得的接着说道:“人的舌系带两侧静脉上生有二奇穴,名为’金精、玉液‘。《素问。经脉别论》中记载,’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意思就是说,舌下津液经过胃、脾、肺而散布到血管经络之中,反过来说,就是刺激和调动全身经脉之余气尽全力一搏。法能禅师自噬二穴而使用了’破功之法‘,’心开窍于舌‘,激发体内的潜能,乃是为保少林声誉而自残的英勇壮举,可见其精神之崇高。但是,阳果真压阴么?正就一定胜邪么?党某心中有数,就只能呵呵了......” 这一番话,党大师既显示出了自己学识的渊博,又捎带贬低打击了法能大师,而且又给有良扣上了“阴邪”的帽子,可谓是一举三得。 法能禅师此刻听到党大师如是说,心中恼怒至极,这简直就是个小人嘛。这社会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自己已然落败,唉,也怨不得别人。 有良站起身来,伸手抓住法能禅师僵直的手臂,稍微用了少许“中阴吸尸大法”,将寒气悉数吸出,然后友善的一笑,坐回到了椅子上。 法能禅师心存感激,了去大师此人阴邪之功深不可测,但为人却是胜而不骄够江湖,比起党大师可强多了。 他活动了下胳膊,然后双掌合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了去大师武功奇绝,贫僧佩服之至。” 毒师颇为得意,自己物色到的人才不过区区两个回合,便一举打败了党大师和法能禅师,司马大佬定会褒奖有加。 就在这时,无语道长缓缓站起身来,目光炯炯的望着有良,双手一拱,也不说话便离座来到了厅中间。但见其身子一沉,重心移于左腿出右步,松开右胯尾闾前送,摆了一个太极猫步POSE。 “好,”党大师击掌叫好,“’或卖疯来或卖颠,无人识我是真仙。若人要问家何处,山在桃源洞口边。‘无语道长难得一露太极绝技,今日党某可要大开眼界了。” 司马大佬呵呵一笑:“素闻无语道长脚上功夫乃江湖一绝,今日得窥实乃幸事啊。” “了去大师,无语道长虽然从不说话,但功力据说远在法能禅师之上,还是小心为妙。”毒师在有良耳边悄声说道。 “画轴到底什么时候送来?”有良对这些无厘头的比试似有不耐烦了。 “马上就到,请放心。”毒师安慰说。 有良无奈的离座走到无语道长的对面,仔细的打量着他。此人约有五十余岁,鹤发童颜,头上束髻,身着一袭灰色道袍,足登高腰解放牌黄球鞋,鞋带系得紧紧的,步法沉稳老道,一看便是太极高人。 无语道长随即身子一旋,双臂缓缓扬起变换了一个POSE,一只脚提起,目光犀利,有点像公鸡踩蛋或觅食。 “太极是一种具有汉民族传统文化特色的综合性拳法,在国际社会享有极高的声誉。它包含了武学、生理学、心理学、医学、养生学、物理学、运动生物力学以及古典文学,体现了东方文化的宇宙观、生命观、道德观与竞技观,充满着正能量......”党大师在一旁解说着,吐沫星子乱飞。 第88章 梦遗指大战香港脚(三) 有良往那儿一站,心想无语道长摆那么多潇洒的姿势干嘛,等他冲上来给他一梦遗指也就完事儿了。 不料对方不停的变化着动作,圆滑且完美,就是不上来打,两人就那么相持着,谁都不理谁。 “了去大师,太极功夫讲求’以静制动,后发先至‘,你若不动手,无语道长能等到酒店打烊。”毒师压低声音苦笑说道。 党大师耳朵挺尖,呵呵一笑说:“没错,太极功夫遵循阴阳之理,讲求’引化合发‘。由’听劲‘感之判断对方来力大小与方向,顺其势而改其路,将来力引化掉,再借力打力。还有就是’引手‘,当对方未发动前,自己绝不冒进,先以招式诱发对方而试探其虚实。”他方才成功的摆了法能禅师和了去大师一道,食髓知味,准备故技重施,以旁观解说的名义彰显自己对各门派武学造诣之深,同时给了去大师提个醒儿。这小子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怪异邪术,但似乎根本不懂拳法,若是能借其手打败这个“八杠子也压不出个屁”来的牛鼻子老道,相比之下,自己先前不过只是折损点面子而已,较他俩还是略胜一筹。 哦,原来太极功夫是这样子的啊,有良心道,自己不会拳术,这下可长见识了。 无语道长恶狠狠的盯了党大师一眼。 党大师根本不为所动,继续为了去大师解释着:“《庄子》曰,’大道,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无为而无不为‘,这是迄今中国发现最早的混沌哲学。太极功夫便是遵循其原理,以静制动,以柔克刚,避实就虚。主要就是将对手引进来,使其失重落空,分散而转移对方力量,然后在乘虚而入,瞬间全力还击。” 毒师在一旁看着干着急,于是起身走到门口,对手下的马仔耳语了几句,那人匆匆离去。须臾,马仔手持那卷画轴跑回来交给了他。 毒师经过有良身边时悄声叮嘱道:“画轴已经到手,赶紧干倒无语道长。” 有良心中一喜,随手“嗤嗤”射出两道梦遗指,射中无语道长的两个膝盖,致其“噗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变故实在是太突然了,难以想象两人尚未近身交手,道长竟然便已落败。 “呵呵,了去大师果然神乎其技,难得的旷世之才啊。”司马大佬狂笑道。 党大师和毒师两人俱自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坐于地上的无语道长忽然双手一挥,两脚鞋带即时崩断,随即身子倒立腾空而起。半空里,但见他两脚用力将解放牌高腰胶鞋甩出,差点击中墙角边的两名女服务员。 刹那间,一股浓烈的、令人窒息的、难以名状的怪异气味儿席卷而来...... “噗通”一名女服务员当场倒下昏厥了过去,另一名已怀有身孕,“哇哇哇”的大口呕吐不止,那气味引发了她强烈的妊娠反应。 众人愕然的望向了无语道长,见其两手撑地,双腿乱舞,十根红肿糜烂的脚趾在不停的搓动着,粉红色的脚皮碎屑纷纷洒洒落下,目光迷离,面现陶醉之色...... “香港脚!”有人惊呼道。 那股怪异的气味如同旋风般扑向有良,体内的噬嗑针气随即作出了反应,将其一一化解,尽管这样,仍感觉到胃里很不舒服。 司马大佬面色庄重,双腿盘坐在餐椅上,运功调息,抵御着不明外气。而毒师本就是用毒高手,但见他迅速从衣袋里掏出药丸塞入口中,长嘘了一口气,不过还是以手捂住了鼻子,尽可能的少吸入一些。 党大师则解开纽扣,除去身上的唐装,叠好放在椅背上,然后伸展双臂上下扇动做飞翔状,两腋下散发出徐徐香风,中和着空气中的怪异气味儿。 “哈哈哈,香港脚越搓越爽......”直到此刻,他还仍不忘调侃打击无语道长。 无语道长见有良竟然对此无动于衷,于是狠了狠心,使出了“香港脚”的独门绝技第一式“高力士脱靴”。但见其双脚一震,两只脚的幻影瞬间飞出,无声无息的直奔有良而来。 其他人都瞧不见,但却没能躲过有良的阴眼,这是什么鬼东西?他赶紧推出梦遗掌,一大团极寒的老阴之气凌空进行拦截。 半空里,“幻影脚”瞬间被冻成固体掉落在了地上,“哗啦”一声摔成了碎片,原来是其两脚的一层脚皮。 无语道长大惊失色,一咬牙使出了“香港脚”第二式“三寸金莲”,只见两只怪异畸形小脚的幻影急速旋转着从左右两侧呼啸着包抄杀来。哼,你不就有一条胳膊吗?看你如何同时应对两边的进攻。 有良见状一惊,若继续用梦遗掌也只能应付其中一只小脚,可是却来不及发第二掌了。他情急之下别无选择,只得迅速的将食、中、无名三指蜷起,集中拇指与小指分别向左右各射出一道梦遗指,手的姿态如同指语“六”。而且这两道梦遗指用上了五成的功力,听得’噗噗”两声,已然将两侧的怪脚幻影同时击落,低头望去,竟然是一双皱皱巴巴的畸形小脚真皮,上面且布满着血丝。 无语道长痛苦的暴喝一声,无奈之下,只得孤注一掷的使出“香港脚”的最后一式“何足道哉”。 有良此刻已不敢轻敌,阴眼凝视着无语道长的一举一动。 “鸦片战争后,清廷割地赔款,英军接收香港。这些英国士兵习惯了英伦三岛干燥的气候,来到香港后,每个人的脚都走了样,脚趾糜烂臭气熏天,不明就里的英军士兵就误称其为‘香港脚’。后来台湾接受西方医学,不小心将足癣翻译成了‘香港脚’,以至于一首歌曲在粤港两地广泛流行,堪称金曲,”党大师趁机清了清嗓子,引吭高歌起来,“香港脚,香港脚,痒又痒,阿公阿婆一起来搓痒,越搓它越痒,怎么这么爽......” 无语道长端坐于地,神情悲壮,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手死命的揉搓脚趾。由于表皮和真皮都已经在“高力士脱靴”和“三寸金莲”招式中甩出去了,双脚只剩下了粉红色的皮下组织。 “啊......哦......嘿咻嘿咻......”他闭着眼睛,嘴里发出莫名的呓语声,似乎很爽。 若干年前,无语道长原本是武当山上一个很活泼的小道士,后来不幸得了“香港脚”久治不愈,情绪渐渐的低落,话也越来越少,最终一言不发。虽然其他道士厌恶其脚臭而不屑为伍,但极为聪敏的他竟然从搓脚的快感中悟出了一套怪异武功,取名为“香港脚”。 足癣本身是由于一种顽固的丝状真菌所致,他却刻意将此菌株加以培养并使之变异为菌丝体。一般菌丝可无限生长,但直径通常不超过100微米,而无语道长的变异菌丝体直径竟然可以达到头发丝般粗细。 此刻,他自出道以来第一次使出了“香港脚”的绝杀技——“何足道哉”,从其十根脚趾之间中探出八根白森森的菌丝体,并在内力的催动下迅速的在空气中疯长起来,如同“九龙戏水”般的张牙舞爪直奔有良脖子缠去,同时裹挟着强烈的恶臭。 这一次,所有人的肉眼也都瞧见了,俱自惊得目瞪口呆,乖乖,这是什么东东? 有良的阴眼瞅得更加真切,心中亦是疑惑不解,那些白色的线状物难道也是某种尸虫么? 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紧“嗤嗤嗤”发出一连串的梦遗指,在半空中进行截杀。哪知那些悬浮着的菌丝体根本不受力,梦遗指真气只能将其荡开,有一两根侥幸被真气截断,但随即又自行连接上了,依旧不屈不挠的朝着自己而来。 “噗......”有良推出梦遗掌,一团浓郁的老阴之气如同一堵冰墙般横在了自己的面前。 白色的菌丝体迅速的散开,从地面、天花板和侧面绕过“寒冰墙”继续朝自已袭来。 此刻有良才终于害怕了,那白色的菌丝体射不死,剪不断,挡不住,万一缠上自己的脖子即便勒不死,臭也臭死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发出噬嗑针杀死无语道长,可这不过是场比武而已,难道非要结果了他不成么?正踌躇犹豫之中,那九根菌丝体已然近在咫尺了......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暴喝,法能禅师双臂一振纵身跃起,僧袍瞬间碎裂,其上半身如火炭般通红,散发着咝咝热气,伸手不管不顾的揽住了那些白色的菌丝体。随之升腾起阵阵青烟,空气中弥散着焦糊味儿,他用少林至刚至阳的“火焰掌”神功熔断并烧焦了“香港脚”变异的菌丝。 已经冲到有良面前的八根菌丝体迅速萎缩卷曲和变色,如同烧焦了的棉线似的坠地不动了。 “啊”的一声大叫,无语道长立马昏厥了过去。 党大师加快双臂扇动的频率,一股浓烈的异香充斥着宴会厅,其味儿稍苦而微辣,久闻则有淡淡的骚气,此乃正宗的麝香味儿。 有良此刻终于松了口气,自己曾放了法能禅师一马,“投李报桃”,他也反过来帮了自己。 看来,“得饶人处且饶人”,江湖上凡事留有余地总是好些。 第89章 天师真迹 “哈哈哈,好一场旷世切磋,真的是令人大开眼界啊。”司马大佬呵呵笑道,随手一挥,命毒师通知酒楼重开宴席。 昏迷和呕吐不止的两名女服务员被手下的马仔抬下去就医,满桌子的菜肴以台布一裹统统的扔进厨余车里推了出去。 无语道长双脚血肉模糊,此刻已悠悠醒转,自己奋力的套上了解放牌球鞋,在马仔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门。数十年修行的“香港脚”废了,苦心培养的变异菌丝体也都被烧焦,不过,他因祸得福反而治好了足癣,多少也算是幸事吧。 有良伸手取回画轴,心中盘算着自己也该要离开了。 “了去大师,听说你在银行里遇到了点麻烦是吗?”司马大佬的目光望着有良。 有良闻言一惊,心想他怎么会知道,看来这帮黑社会到处都有眼线。 “有笔修庙的善款提不出来。”有良承认道。 “哦,这事儿好办,让毒师去打个招呼就行了,”司马大佬呵呵一笑,“如此说来,了去大师是发愿要修寺庙么?” “未渡师父的遗愿,俺要尽力完成。”有良说。 “嗯,这是好事儿嘛,”司马大佬点点头,接着问道,“你可有建筑设计和施工管理方面的人员?” 有良摇了摇头,他还没考虑那么多。 司马大佬沉吟片刻,开口说:“本帮在香港替你找两个精于古建筑的工程师帮你修庙如何?既是发愿行善之事,本帮向来乐于援手,了去大师就不必推辞了,呵呵。” “这......”有良一愣。 “了去大师,14K虽然是江湖帮派,但也时常派出义工救助无家可归之人,甚至比港府做得还要多呢,修寺庙这等善举,毒师也愿意算上一个。”毒师明白司马大佬竭力笼络了去大师之意,于是在一旁拍拍胸脯附和着。 “了去大师,贫僧愿意助你一臂之力。”法能禅师诚恳的说道。 有良想想也是,自己对古建筑一窍不通,若是有人协助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况且方才这位少林寺的老僧还帮了大忙,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拒绝。 “好吧,那就多谢各位了。”有良答道。 司马大佬满面笑容,话锋一转:“了去大师丢失的画找回来了,可否让大家一观?” 有良此刻很是无奈,只得解开系带,将画轴撂在桌子上展开。 众人的目光齐聚画面上,此绢画风果然古朴,月夜清冷,大漠苍凉,令人顿生思古幽幽之情。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党大师触景生情,口中诵起了王维的边塞诗来,随即长叹了一声,竟自泪流满面,口中喃喃自语道,“好一幅《敦煌夜魇图》,失传了两千年,党某今日竟然得见......” “果真是张天师的真迹么?”司马大佬目光死死的盯在画上。 “没错,正是出自张道陵的手笔。”党大师抹了把眼泪,抽泣着答道。 “了去大师,此画从何而来?”司马大佬喉咙里咕噜一声。 “这是俺家祖传的。”有良回答说。 “快看!画里有东西在动......”党大师揉了揉眼睛,惊讶的一指。 画里,浩瀚的戈壁滩上,有几只巨型虾蟆正在一蹦一跳的,黄沙丘也有数条巨大的白色虫子在爬行,留下蜿蜒的足迹。 司马大佬愕然的盯着月光下如此诡异的大漠,惊得是目瞪口呆...... “这就是传说中张道陵《敦煌夜魇图》的神奇之所在,今日眼见为实,眼见为实啊,”党大师连连赞叹道,“除了此图之外,据闻还有一幅《敦煌梦魇图》,是其姊妹篇,不过也失传两千年了。” “哦,‘夜魇图’与‘梦魇图’?”司马大佬更加感兴趣了,问道,“了去大师,你家祖上传下来的还有‘梦魇图’么?” “有的,两幅画中的景物一模一样,只是昼夜不同。”有良答道。 “那幅画在哪儿?”司马大佬紧张的问。 “被俺不注意给烧了。”有良满不在乎的说着。 “烧了?”司马大佬顿时瞪大了眼睛,跌足懊悔不已,“唉,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 就在这时,有良的阴眼突然瞧见莫高窟洞穴的阴影里,小建怀里抱着小猪崽儿正要走出来,于是赶紧将画轴匆匆卷起系上带子,然后收入到背囊之中。 “多谢司马大佬和毒师,方才说银行冻结帐户的事儿......”有良表情平静的说着。 “没问题,明天一早便让他们解冻。”毒师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画中的癞蛤蟆竟然会蹦......”司马大佬眉头紧蹙,在喃喃自语着。 “了去大师,”法能禅师问道,“要重修的寺庙在何处?” “潼关佛崖寺。” “贫僧就与你一道同行如何?”法能禅师语气十分的诚恳。 “俺要先回一趟京城,然后才能去陕西。”有良解释说。 司马大佬沉默不语,这幅旷世奇画太难得了,简直普天下绝无仅有,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弄到手才行,他心里盘算着。 “大佬,”这时党大师开口说话了,并悄悄的使了个眼色,“党某正好有事儿要去京城,正好可以与了去大师一道。” 司马大佬心中暗想,这位党大师真是善于揣摩上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据说这样的人在大陆是越来越多了。通过今日的这场比试,了去大师力战三位大师,武功确实了得。当下若是此人归顺本帮与古画二者兼得当然是最好,若是不行就只好杀了他夺画,即便其武功再高,毕竟还抵挡不了子弹不是? “呵呵,了去大师,这几日法能禅师便会带着香港的建筑师前去潼关佛崖寺,党大师正好也要进京,就一路做个伴儿也好嘛。毒师,在去往京城的列车上包一间软卧。”司马大佬吩咐说。 “是。”毒师应道。 酒席重新摆上了,菜式基本相同,有良用筷子又扎了一只一万块港币的澳洲大鲍鱼,这东西是真的很好吃。 司马大佬心情似乎格外的好,频频举杯。 党大师清了清喉咙,拿起了话筒,九十年代初,卡拉OK刚刚引进大陆,是当时最时髦的玩意儿。 他先充满激情的高歌了一曲殷秀梅“党啊,亲爱的妈妈”,然后又再次唱起了那首当年脍炙人口的“香港脚”。 酒后大家尽兴而归,下榻楼上的阳光饭店。 司马大佬交代党大师进京之后务必盯住了去大师,尤其是那幅《敦煌夜魇图》,千万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 “大佬,无语道长如何安排?”党大师幸灾乐祸的问道。 “此人武功已废,给他点钱让其自谋出路,帮中总不能养个闲人吧。”司马大佬嘿嘿说道。 “大佬,以前来往京城都是直接乘飞机,这次为何要坐火车呢?”党大师面现疑惑之色。 “哼,万一飞机失事,那幅画岂不毁掉了?”司马大佬脸色一板,带上随从匆匆离去,他要赶在罗湖闭关之前返回香港。 有良与法能禅师共居一室,两人聊起佛教与各自的武功,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唉,贫僧枉称少林寺第一武僧,今日方得知‘天外有天’,武学永无止境,真的是惭愧啊。”法能禅师长叹不已,话语中充满着悲凉之感。 有良淡淡一笑:“大师的功力已臻化境,若不是及时援手,俺恐怕早就伤在无语道长的‘香港脚’下了。” 门开了,党大师笑吟吟的走了进来,热情的说道:“呵呵,了去大师今日小试牛耳,令党某大开眼界,从内心深处佩服之至,司马大佬那是相当的满意。” 有良心道,此人油嘴滑舌,对司马大佬阿谀奉承,对法能禅师和无语道长却落井下石,可见其人品之恶劣。 “党大师嘴里腋下都有香风,功力自是不凡。”有良揶揄两句。 “了去大师过奖了,党某门下弟子基本上都是妇女,虽然年纪普遍大了点,但也不泛‘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之人,呵呵,功力嘛则偏重于阴柔一路。还记得么,席间口吹的那一招式,名为‘吐气如兰’,是女人们的最爱,不过她们吐出来的可都是口臭。”党大师嘿嘿的笑了。 “阿弥陀佛。”法能禅师口诵佛号,都没正眼儿瞅他。 “京城有位叫李林的香功导师,你可认得?”有良问。 “他是党某的师弟,不过前两年突然失去了联系。”党大师点头道。 那是自然,李林已经死在了巫山神女峰的石洞里,有良心里寻思着,大概麝香猫都从深山里跑出来传授香功了。 “了去大师,明天我们一道乘火车前去京城,要不要党某找两位深圳的香功女弟子相陪?”党大师淫邪的一笑。 “不需要。”有良一口回绝。 “哈哈,了去大师果然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与法能禅师有得一比。”党大师恭维道。 “你说错了,俺有老婆。”有良回敬道。 “什么?”党大师闻言一愣。 法能禅师淡淡道:“佛门俗家弟子当然可以结婚了。” “哦,那是自然,”党大师赶紧说,“不知了去大师可有子嗣?” 这句话顿时引起了有良心中的怒气,要不是吴戥教授这家伙,自己的孩子都应该快要出生了。 “你认识京城北大的吴戥教授么?”有良忿忿道。 “吴戥教授?”党大师想了想,“没听说过,是您的朋友么?” “是仇人,俺正在到处寻找他的下落。”有良咬牙切齿的说。 “是这样啊,”党大师一拍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道,“了去大师请放心,京城内香功弟子数十万,找个人还不是小事儿一桩么?” 夜深了,有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黎明时分才睡过去了,在梦中,又见到了自己的孩子...... 第90章 诱骗 深夜,明月当空,京城恭王府大戏楼。 无灯教授抱着庸儿同蒙面的秋波老妪默默站立台下,随风飘来了阵阵浓郁的紫丁香气息,令人迷醉。 途中,无灯教授感觉到了那个跛脚隐士在身后始终若隐若现,因此到京后庸儿时刻不敢离手,即便来见主人也得硬着头皮一同带来,生怕撂在旅馆会被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给偷走。 在旅馆里,他先背着秋波老妪给主人打了电话,告知已将陈圆圆诱骗至京,其他的就与自己无关了。 “抢走鬼壶的恶人果真在这儿么?”秋波老妪望着黑咕隆咚的戏台上面,心中多少已经产生了疑惑。 “再等等,他一定会来的。”无灯教授淡淡的答道。 亥子交更,台上蓦地有人开口说话了:“无灯教授,身旁之人就是平西王为之‘冲冠一怒’的红颜么?” “没错,主人,她便是陈圆圆。”无灯教授恭敬答道。 “你原来......”秋波老妪顷刻间恍然大悟。 “秋波道友,鬼壶确实就在主人手里。”无灯教授面色微微一红,毕竟同在飞雾洞修行了数十年,欺骗人家总是理亏。 “哈哈,‘秦淮八艳’之一的邢沅,字圆圆,又字畹芳,老夫仰慕已久,可否卸下蒙面一睹芳容?”台上的声音沙哑刺耳。 秋波老妪冷笑道:“尊驾何人,躲在暗处装神弄鬼,何不现身一见?” “当然要见,”主人哈哈一笑,“不过是你我单独床榻相拥之时。” “放肆!”秋波老妪怒道。 “美人不必生气,当年平西王为你而引清兵入关,葬送了延续二百七十六年的大明江山。老夫一直在想,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奇女子,能够倾城而再倾国,如今当事人就在眼前,终是得偿夙愿。陈圆圆,月色朗朗,恭王府亦非寻常之所,就请取下面纱吧。”主人充满激情的话语尚未落音,蓦地抬手,一道白光如电闪,秋波老妪头上的黑色面罩瞬间化成了一缕青烟...... 秋波老妪心中霎时一阵冰冷,此人武功简直是匪夷所思,竟然于数丈之外举手之间便毁去了自己的面纱,而脸上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热力,如清风拂面般,她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清凉的月光下,秋波老妪的脸从中一分为二,左边的半张脸肤如凝脂,黛眉凤眼,梨花带雨,秋波涟涟,倾国倾城。而右边的半张脸则虬须络腮,粗皮糙肉,瞎眼瘪眶,满面疣赘,猥琐至极...... “哈哈哈......”主人狂笑数声,蓦地戛然而止,“果然胜似西施,不输褒姒,‘惑阳城,迷下蔡’,堪称华夏五千年来美女之首啊。至于右半张脸乃是以丑衬美,更显其美。如今老夫终于理解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豪情之所在了,但凡世人又有谁不会如此呢?” “鬼壶是在你手里么?”秋波老妪知道自己绝非此人的对手,于是语气缓和下来,眼下恐怕也只有蓝月亮谷中的高人才能够与之一搏了。 “没错,风后的骷髅头果真是好东西,不过现在对于老夫来讲,用处已经不大了。” “那是从蓝月亮谷中借来的,请您交还老妪。”秋波老妪无奈只得说好话讨要。 “没问题,只要你与老夫共赴巫山,享尽床第之欢后便可带走。”主人嘿嘿一笑道。 秋波老妪低头默不作声,心里盘算着才能如何得以脱身。 “无灯教授,你手中的婴儿从何而来?”主人突然间问道。 “在下终生未娶,实在是喜欢孩子,所以就......”无灯教授嗫嚅道。 “让老夫瞧瞧。”紧接着又是一道白森森的电光一闪,无灯教授怀中的庸儿竟然脱手而飞,凌空落入戏台上的主人之手。 无灯教授和秋波老妪心中俱是一惊,这手悄无声息的“隔空取物”神鬼莫测,若是拿人性命亦是唾手可得。 主人伸手一摸婴儿囟门,心中顿时明了,那股残存的一丝魇气蒙不了人,肯定是那个幼魇二丫的孩子,这又是一个难得的筹码。 “无灯教授,接住了,”说罢,主人双手一送,孩子稳稳的落在了教授手里,然后沉吟着说道,“你和孩子都不要再回僰王山了。” “这是为何?”无灯教授不觉诧异。 “那里条件如此恶劣,婴儿这么小如何受得了?况且老夫现在对大洛莫的秘密已经不感兴趣了。嗯,马上动身前去湖北宜昌三斗坪坛子岭去找‘坛公”,他自会妥善予以安排的,明白吗?” “是,主人。” “无灯教授,你可以走了。”主人冷冷说道。 无灯教授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起码是蒙混过了这一关,实属万幸。至于主人因何放弃僰王山飞雾洞,想必是因其得到了鬼壶,功力已经达到顶峰的缘故吧。 “多谢主人体谅。”无灯教授说罢匆匆抱着庸儿离去。 秋波老妪趁着他们说话之际,偷偷掏出一张飞升符,准备吞咽入腹,凭着自己本身的功力与符箓叠加,兴许能够逃脱“主人”的魔爪。 “陈圆圆,不要想着逃走,老夫从不强人所难,男女交媾须得你情我愿,否则又与禽兽何异?”主人似乎发现了她的举动,语气诚恳的说道。 秋波老妪闻言大惑不解,这家伙在搞什么名堂? “圆圆,”主人的话语越来越亲切了,“你的脸是练功走火入魔而导致的吧?老夫却是有办法能够医治的好。” “如何医治?”秋波老妪淡淡道。 “当然是用鬼壶了,风后的骷髅头中蕴藏着失传的远古祝由秘术,完全可以将你右半边脸’移花接木‘到其他人的身上。” “那样岂不是害了别人?”秋波老妪闻言不觉有些心动,祝由术的神奇自己早就有所耳闻,据说有些民间的祝由郎中确实可以将病患身体的恶疮转移到猪羊或树皮之上。 “嗯,既然圆圆如此善良,老夫可以琢磨出另外的方法,譬如死人。只要是仍处于中阴身状态便可,这种人医院里多的是,反正很快便要火化,美与丑也都无所谓了。”主人善解人意的说道。 秋波老妪此刻的心情异常复杂,在僰王山飞雾洞中苦修这么多年,就是想要破解大洛莫机关的秘密。师父真阴老尼临终前告诉自己,当年药王孙思邈从僰族的大洛莫手中得到一些裸人花,以其汁液调和辰砂制作了一批神奇的“药王符箓”,并说世间一切练功导致的走火入魔,只要连服七日此花汁液便可痊愈。现在自己手中的这些符便是师父遗留下来的“药王符箓”,不过越用越少,现存不过二十余张了。 自从毁容后,她便四处找寻这种神奇的裸人花,可是踏遍三山五岳、塞外蛮荒仍旧无果。最后躲在了僰王山中,坚信裸人花必定就在大洛莫机关之内,可是若干年过去了,开启机关的密匙仍旧不知所踪。 “圆圆,你若是不相信的话,那就请自便吧,老夫绝不为难于你。”主人平静的说道。 这一手“欲擒故纵”,秋波老妪还真是左右为难,明知“主人”不怀好意,对自己有非分之想,但又不忍放弃这唯一的机会。 主人隐身在戏台上的阴影里,嘴角挂着一丝冷酷的微笑,静静的等待着,鱼儿总会上钩的,这是人性的弱点,即便是这位聪慧过人的奇女子,也概莫能免。 “唉,罢了,”秋波老妪长叹一声,幽幽说道,“小女子自幼色艺双绝,名动江左,虽身为’秦淮八艳‘之一,但却是卖艺不卖身。唯有江东大才子冒辟疆以及平西王这样的旷世才俊才会甘心追随,原本相约一生相守,不离不弃,却不料命运多舛,造化弄人,到头来劳燕分飞一场空。” “老夫深感平生知己之难得,”主人叹道,“想那明末大才子冒辟疆曾在《影梅庵忆语》中说,’妇人以资质为主,色次之,碌碌双鬓,难其选也。慧心纨质,淡秀天然,平生所见,则独有圆圆耳。‘可见其对你的一往情深。平西王吴三桂英俊潇洒,勇冠三军,岂是那些流连于花街柳巷的纨绔子弟可比,单凭一句’冲冠一怒为红颜‘,便值得一生依附。” “家本姑苏浣花里,圆圆小字妖罗绮。梦向夫差苑里游,宫娥涌入君王起。前身合是采莲人,门前一片横塘水。横塘双桨去如飞,何处豪家强载归......”秋波老妪低声吟道。 “哈哈,好一首吴梅村《圆圆曲》,’此际岂知非薄命,此时只有泪沾衣。熏天意气连天掖,明眸皓齿无人惜。夺归永巷闭良家,教就新声倾坐客。坐客飞觞红日莫,一曲哀弦向谁诉......”主人沙哑的声音竟也充满着悲凉之意。 “你究竟是何人?”秋波老妪心中疑窦丛生。 “老夫虽才气不如冒公子,相貌难及平西王,但也并非是泛泛之辈......”主人说罢,从太师椅上缓缓起身,迈步下了戏台走到了月光下。 清凉的月色里,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站在了秋波老妪的面前,此人中等身材,浓眉善目,皮光肉滑,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身着藏青色中山装,显得温文儒雅。 秋波老妪微微侧身弯腰,道了个万福。 “圆圆,冒公子虽然对你一见钟情,也曾盟誓许诺,但却因其父离职调任而舍弃这段姻缘,另娶董小宛。平西王尽管曾经为你‘冲冠一怒’,但却始乱终弃,否则又何必出家避祸呢?试问,此二人若是得见你今日容貌,会否会愿意再续前弦?而老夫则不然,甘当护花人,为你祛除病患与心魔,圆圆意下如何......”主人火辣辣的目光从镜片后直视着秋波老妪。 “何时可以医治?”秋波老妪避开其眼神儿,小声嗫嚅道。 “如果以活人为砧木便即可施法。” “若是中阴身的死人呢?” “老夫尚需数日揣摩透,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那就有劳了。”秋波老妪长叹一声。 “那就请随老夫而来。”主人哈哈一笑,引领秋波老妪朝着恭王府深处走去。 第91章 拜师 清凉的月光下,莫高窟犬牙交错的石窟之中。 费叔盘着小腿打坐,牠在刻苦的修行“尸蛊术”。由于其曾有过数百年修行的经验,因此触类旁通进展较为神速。现在已经能够熟练的驾驭黄伏虫以及其他种类的尸虫,甚至可以带它们前往戈壁滩上操练队形,把个小建都看傻眼了,对这只小猪崽儿崇拜有加。 但是大洛莫的《尸蛊术》不光是驭虫术这么简单,它最神奇的是能够将尸虫与灵长类的生物——人有机的结合起来,超越了初级的寄生关系,而是达到真正的融合。 从阆中一路出来,沿途追杀何哲人与邢书记的魏六禅、费老以及归丛丛夫妇都是人虫合一,自然和谐,如同是新的物种。 当年大洛莫从僰王山启程前往川北时,随身带去了三尸九虫,如今结界内尚余一头黄伏虫和数以千计的其他八种尸虫。若是自己入世后能利用“尸蛊术”将它们与京城里的国家政要和经济界富豪融为一体,那么中原仍旧还是猪的天下。想到这里,牠止不住的抓耳挠腮“咯咯”的笑出声来了。 “小巫,你在笑什么?”半倚在石壁上打瞌睡的小建惊醒了,诧异的问道。 费叔一双圆眼盯着小建,这小姑娘可真漂亮啊,再长大点可就是天下不可多得的尤物,比可儿强的太多了。若是将来和她联手一统中原,怀抱江山与美人岂不美哉?想着想着,嘴巴里下意识的流下了口涎。 “你想不想学艺?”费叔突然间问道。 “当然想,等出去以后让有良哥教我。”小建说。 费叔摇摇头,说:“他的功夫你是学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有良体内有着极为浓郁的老阴之气,所以才能够射出去伤人,而你却一点也没有。” “我可以慢慢练嘛,‘有志者事竟成’,‘铁杵磨成针’,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知道么?”小建反驳说。 费叔鼻子哼了下:“若想体内能有其百分之一的真气,你也得练到头发花白,牙落齿豁,离死也就不太远了。” “你骗人。”小建生气道。 “不信就去问你有良哥好了。”费叔不屑的翻了下白眼儿。 “那可怎么办呢?要是啥也不会,有良哥就不会喜欢我了......”小建嘴里嘟囔着,她可是真的犯愁了。 费叔望着她微微一笑:“我倒是有个好法子,能让你很快的学会一门旷世神功。” “什么神功?快说。”小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这么多的尸虫肯听我的话,这是为何?”费叔得意洋洋的说着。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呢。”小建坦诚道。 “大约在一千两百多年前,唐朝僰族有个天下闻名的大巫师,他身怀一种独门神秘的法术‘尸蛊术’,我呢就是他的第二代传人。”费叔一脸严肃的说。 “哦,怪不得呢,原来你是师出有名啊。”小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也忘了问那巫师是一千多年前的人,他俩是怎么认识的。 “师出名门。”费叔更正道。 “那我也要学,就算是‘尸蛊术’的第三代传人好不好?”小建上前蹲在地上,伸手在费叔的肚皮上瘙起痒痒来,口中央求道。 “哼哼唧唧......”费叔舒服得小腿乱颤。 “呼噜噜,你可知道拜师父意味着什么吗?”费叔郑重的问她。 “我知道,”小建不假思索的回答,“电视《射雕英雄传》里面就有,徒弟对师父就要像郭靖对江南七怪那样子好才行。” “没错,‘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任何事情都要像尊重父亲般的服从和听话,你能做得到么?”费叔的语气格外的严厉,吓了小建一跳。 “做得到,反正我爸爸早就死了......”她点点头,眼圈微微些许发红。 “拜师吧。”费叔蹦到了石窟佛像下的须弥座上,两条短粗的后腿盘起,猪身郑重其事的坐直了,胯下裸露着猪鞭,双目炯炯的望着台下。 “师父在上,受弟子三拜。”小建学着电影里面的话,然后“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给师父敬茶。”费叔吩咐说。 “这画里哪儿有茶呀?”小建觉得莫名其妙。 “端那石瓶过来。”费叔喝道。 小建依言双手费力的捧了一只沉重的石瓶过来,里面的裸人花汁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费叔啜了一口,然后满意的说道:“徒儿,你也可以吃一小口,这东西对修炼‘尸蛊术’裨益极大。” 小建鼻子嗅嗅,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舔了舔,甜丝丝的有点像花蜜,于是“咕嘟”便喝了一大口。 “唉呀,小心!这裸人花汁多喝会受不了的。”费叔赶紧阻止她。 “为什么?师父。”小建将石瓶放回原处,不解的问。 “此乃尘世间绝无仅有的结界之物,不但可以饿了充饥,而且内中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想当初师父在陕北肤施嘉岭山古塔下龙眼中刻苦修行之时,若是能有此物的话,早就提前得道了。总之一次喝多了,恐怕会走火入魔的,到时候疯疯癫癫可就前功尽弃了。”费叔解释说。 “知道了,师父,”小建想了想,又问道,“以后别人问起我的师承门派,该怎么回答?” “嗯,以后‘费叔’这两个字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要切记。” “为什么?” “师父以往结下了很多仇家,为避免他们追杀而连累到你,所以必须要守口如瓶,即便是亲人也不能说。” “没错,江湖上血雨腥风,月黑风高,小建绝不透露师父的行踪。” “将来有人问起你的师承,就说是‘小巫师父’的徒弟,‘尸蛊术’的第三代传人就可以了。”费叔思索道。 “好呀,第三代传人的辈份很高啊。”小建拍手叫好。 “徒儿听命。”费叔郑重说道。 “是。” “为师现在开始传授你天下旷世独门秘术‘尸蛊术’,你且听好了,‘尸者,夷也。蛊者,虫也。夫尸虫者,阿呵、作子、季细,是为三尸。伏、回、白、肉、肺、胃、鬲、赤、羌是为九虫。世人恐蛊,黄老欲除之而后快。僰人好蛊,却不知其所以然......’”费叔念诵着,一面耐心的以白话文加以解释。 小建头脑聪慧伶俐,只需一遍就记住了,令费叔大喜过望,这丫头果然天赋极佳,是块修行的好材料。 “师父,学会‘尸蛊术’需要多长时间?”小建问。 “这很难说,要看个人的领悟能力。”费叔答道,心想这丫头挺心急的,现在连自己都还未能完全弄懂呢。 “如果有良哥回来带咱们出去的话,我要怎么才能和师父在一起呢?”小建为难的说道,妈妈和姥爷肯定会逼着自己回学校上课。 费叔闻言沉思良久,没错,自己亟需一处安全的地方修炼。首长家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既可避开危险,又能与小建朝夕相处。 “你跟有良哥就说真心喜欢宠物猪,愿意抱回家去领养,如此一来,你可以白天去学校上课,晚上师父继续传授‘尸蛊术’。”费叔吩咐说。 “好呀,就这样办,师父跟小建住在一个房间里,妈妈和姥爷也都不会察觉的。”小建转忧为喜。 那是自然,费叔心里得意的哼道。 “师父,咱们偷偷带两条尸虫回家去好不好?”小建突发奇想,心里暗自乐道,到时候在学校里,这还不把那几个女同学吓呆了。 “目前还不行,你不能光想着贪玩,到时候控制不了尸虫是会捅大漏子的。”费叔断然拒绝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小建除了小憩之外,一直都在孜孜不倦的刻苦修习“尸蛊术”的入门功夫。说来也怪,自从喝了裸人花汁以后,感觉到体内不但精力充沛,而且小肚子里暖烘烘的很是舒服。 “师父,我想跟尸虫玩,可是怎么能让它们听话呢?”小建一面为费叔挠痒痒,同时问道。 “小建,”费叔严肃的说,“修炼应当循序渐进,如果操之过急反而会‘欲速则不达’。” “师父,人家练功累了想和它们玩一会儿嘛。”小建坚持着。 “唉,”费叔经不住她的百般纠缠,最后只得说道,“好吧,为师破例先教你‘尸蛊术’中的‘控虫术’。咒语可要记好了,它们很聪明,能够简单理解人类的思维和语言......” 小建将“控虫术”的巫咒牢牢的记在心里,然后高兴的跑出了石窟,来到了戈壁滩。 连绵的黄沙丘上,有尸虫们在沙中钻来钻去的玩耍,几只巨型虾蟆蹦蹦跳跳的相互追逐着,半空里一群黑色如菜籽般大小的羌虫如鸟群一般低空掠过。 “呜嗨嘶咪哒......”小建手指着蹦到脚边的一只巨型虾蟆,口中念诵着巫咒。 那只正欲跃起的虾蟆果真站住了,昂起头来“呱”的一声鸣叫,然后一动不动的望着小建。 “嗯,你在地上打滚吧。”小建发出了指令。 虾蟆愣了一下,随即瞪了她一眼,紧接着身子纵起一溜烟儿的跑了。 小建呆呆的站立在黄沙丘上,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小巫师父传授的“控虫术”怎么不管用呢? 脚下一阵沙沙声引起了她的注意,低头望去,惊讶的发现一条拇指粗细三尺多长,脑袋上长着一粒黑痣的白森森大蛔虫正在其脚底下打着滚儿...... 小建大喜,这条蛔虫竟然听从了自己的巫咒与指令,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啊。太好了,“在地上拧麻花。”她再次发出了指令。 那条蛔虫果真身体扭曲成如麻花一圈圈的,然后抬起小脑袋,两只红色的小圆眼睛萌萌的瞅着她。 “嗯,你脑袋上长了颗痣,就叫你‘点点’吧。”小建蹲下身来,轻轻的摩挲着它,手感十分的黏滑。 就在这时,忽听半空里“哗啦”一声响,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小建定睛细瞧后高兴的叫了起来:“有良哥!” 有良走过来微微一笑,说:“小建,我们已经回到了京城,现在带你回家吧。” “不嘛,回家就得上学去,还是这里面好玩。”小建故意扭着身子表现出不愿意的样子。 “这可不行,知道你妈妈有多想你么?”有良竭力劝说着。 “嗯,真要回家也行,但是我要带走小猪崽儿。”小建提出了条件。 “为什么?”有良诧异的目光看着她 “一头会讲话的小宠物猪那该多好玩儿,世界上独一无二。” 有良闻言寻思着,反正这费叔的功力已经完全被废了,虽然会说人的语言,但毕竟还是一头普通的猪崽儿。 “好吧,牠现在哪里?”有良应允了。 “在石窟呢。”小建手一指山边。 “跟俺来吧。”有良说罢转身朝着莫高窟走去。 小建偷偷悄声对地上的蛔虫“点点”说:“点点,你赶紧将身子弯成一条腰带吧。” 点点听话的抻长了身体蜷缩成一圈,小建悄悄的抓起它缠在了自己的腰间,然后撂下衣服将其遮掩起来,跟随着有良来到了石窟内。 此刻费叔正在盘腿打坐,见到有良走进来,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呼噜噜。” “费叔,我们已经回到了京城,小建非要带你回家当宠物猪养着,你可愿意?”有良问。 “善哉善哉,有吃有喝就行呗,反正猪的寿命也就那么一二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费叔瞟了一眼小建,长叹一声幽幽说道。 第92章 第三只眼 京城憨叔家东厢房内,床上平铺着那幅《敦煌夜魇图》,二丫怀抱着小活师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等待着画中的有良出来。 有良刚刚从深圳乘火车返京,告诉二丫说没能找到吴戥教授,据说他前几日已经重返京城。不过新结识的党大师允诺发动数十万香功弟子帮助打探,相信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哗啦”一声响,有良从《敦煌夜魇图》中跃出稳稳的落在了地上,身旁还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俊俏女孩儿,怀中抱着一头小猪崽儿。 “二丫,她就是小建,黄建国的女儿。”有良介绍说。 二丫仔细的打量着,并拉住她的手,口中不由得惊叹道:“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小建羞涩的一笑,随即目光直射小活师,扭头望向了有良,冷冷的问道:“有良哥,你都有孩子了?” 有良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他叫什么?”小建接着问。 “小活师。”二丫爱怜的目光瞅着婴儿。 “这名字真难听。”小建不屑的把嘴一撅。 二丫闻言一愣,目光瞥向了有良,心中暗道,这孩子咋这么不会说话呢。 “有良哥,我们要回家了。”小建掂了掂怀中沉重的猪崽儿,比小活师大了不止一倍有余。 “俺送你们。”有良说着。 “不用了,还是照顾你的小活师吧。”小建气囊囊的离去了。 “有良哥,这孩子是怎么了?”二丫望着小建的背影诧异的问道。 “唉,还不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从小娇生惯养的呗。”有良也是直摇头。 什刹海的胡同里,小建闷闷不乐的一路低头走着,像是在想着心事儿。 “怎么啦?小建,看到有良哥的孩子不高兴么?”费叔倒是有点幸灾乐祸。 “不是啦,我最讨厌小孩子,到处屙屎屙尿的烦死人了。”小建遮掩着说道。 费叔嘿嘿一乐,这丫头有点意思,这么小妒忌心就如此之强,将来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哦,对了,”费叔若有所思的叮嘱道,“回到家中,切记不可在妈妈和姥爷的面前透露师父会说人语的事儿,否则就不再传功与你,明白吗?” “知道啦,我谁都不告诉。”小建的气儿还没消。 首长家的四合院里,东东一眼瞥见女儿回来了,高兴的从屋里冲了出来,但随即诧异的问道:“这小猪崽儿哪来的?” “这是我的宠物猪。”小建回答。 “哎呦,脏死了,快扔地上。”东东赶紧伸手去抢小猪崽儿,被女儿闪身避开。 “我会每天给牠洗澡的。”小建坚决的说道。 “是小建回来啦......”首长从屋子里走出来。 费叔望过去,他似乎比起两年前苍老了许多,很多老干部都是这个样子,一旦失去多年来已经习以为常的权力,那股革命干劲儿立马就蔫了,人也随之衰老。 “姥爷,我要养宠物猪嘛。”小建最能在首长面前撒娇了,一般都会如愿以偿。 “好好,其实猪是很聪明的一种动物,对人的依赖性不亚于狗,长大了还可以吃肉,不过要多打一些预防针才行。”首长和蔼的目光里满是爱怜。 打你个头,费叔心中骂道。 “哈哈,外孙女回家了,赶快洗手吃饭了。”首长心情大为愉悦,呵呵的笑道。 小建把小猪崽儿撂在地上,轻轻抚摸着牠脖颈上的鬃毛:“小巫,你就呆在院里玩儿吧,我去下卫生间。” 望着小建离去的背影,东东埋怨道:“爸,你怎么允许她养脏兮兮的小猪呢?而且还影响学习。” “小孩子家,过几天玩腻了也就扔了。”首长无所谓的一笑置之。 小建到厕所里四处打量了一番,然后从腰间拽出那条蛔虫,手指着它,口中念起了咒语:“呜嗨嘶咪哒......” 点点瞪着一对小红眼睛懂事的瞅着她。 “你就躲在这洗脸柜的后面,我不叫绝对不能出来,明白吗?” 点点摇摇尾巴顺从的钻到木柜后面不见了。 小建松了口气,洗了把脸,然后神态自若的回到了客厅里。 是夜,费叔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的眯了一小觉,然后坐在床上与小建一同练功。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师父,我试着用‘控虫术’咒语,为什么蛔虫比较听话,而虾蟆却不愿意理睬呢?”小建疑惑道。 “蛔虫是寄生在人体里的,自然与宿主的沟通更为默契,等到你的修为提高了以后,所有的尸虫都会听话的。当年张道陵在《敦煌夜魇图》中专门对人类的武功和法术设了禁制,‘尸蛊术’多少也受到一定的影响,远不如在尘世间修炼进展得快。你的资质很好,可能是遗传了你父亲基因的缘故,假以时日,必定会大有所成。”费叔耐心的解释说。 “尸虫也会吃人么?”小建突然问。 “当然会,而且还能使人罹患疾病导致死亡,你问这干嘛?”费叔诧异道 “哦,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小建似若有所思。 凌晨时分,费叔鼾声如雷,枕巾上淌满了口涎。 小建悄悄的爬起了身,蹑手蹑脚的穿上衣裤,然后出门来到了卫生间,此刻东东和姥爷的房间内漆黑一片,他们早就睡熟了。 “点点,出来吧。”小建轻声呼唤着。 洗脸柜子的后面探出了点点的脑袋,然后顺从的爬了出来,仰脸看着她。 小建伸手抓起黏嗒嗒的蛔虫缠在腰间,然后拔开厕所窗户插销,推开窗扇,探头出去望了望,僻静的小胡同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她轻手轻脚的翻窗出去,然后将窗扇虚掩好,左右环顾片刻,毅然决然的沿着小路直奔憨叔家而去。 什刹海一带都是京城老胡同,巷子四通八达,青石地面,历史悠久。 小建穿过几条小巷子,很快便来到了憨叔家的四合院。 她蹲在憨叔家东厢房外的青砖院墙下,探听了一会儿周围的动静,然后从腰间拽出蛔虫。 “呜嗨嘶咪哒......”她悄声说道,“点点,你能找到今天那个小不点的婴儿吗?”同时用手比划着小活师的个头长短。 点点肯定的摇了摇尾巴。 “去杀了他。”小建恶狠狠的说道。 点点身子一晃,便从墙角下的雨水孔钻了进去。 “那孩子真讨厌。”她口中喃喃自语着。 东厢房内,熄着灯,有良和二丫都已进入了梦乡。 靠着墙角有一张婴儿床,是憨婶特意找来的,两个大人睡一张床本来就挤,万一压到孩子可就麻烦了。 熟睡中的小活师蓦地睁开了眼睛,隐约的感到了不安,他悄无声息的坐起身,两只胖胖的小手按在额头上揉了揉,原本中间的那道皱纹缓缓的张开,里面竟然隐藏着第三只眼...... 这是一只立眼,尽管屋子里漆黑一团,却仍可清清楚楚的视物。小活师瞧见一条白森森的长虫从门缝下面挤了进来,身子在地上游动着,直奔自己的小床而来。 小活师望了一眼大床,见大人们都已睡熟,于是回过头来,专心致志的盯着这个奇怪的生物。 点点来到床脚下,然后身子灵活的攀上,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鼻子嗅嗅,闻到了一丝粑粑味儿,于是本能的奔着小活师的屁股眼儿而去。 小活师在暗中瞅得真切,猛然间蹦了起来,双手掐在了蛔虫的七寸上,哪知“吱溜”一滑,根本抓不住。 点点一看偷袭不成,便张嘴朝着对方粉嫩的肚皮咬去,想要撕裂个口子钻进里面。小活师虽然拿捏不住表皮黏滑的蛔虫,但他的手指甲却是十分的尖利,竟然将其身子抓伤了好几道裂口。 点点身子一扭下了床,惊慌失措的从门缝中往外逃去。 小活师暴喝一声,光着腚从床上纵身跃起,凌空猛扑了过去...... “咚”的一声响,他的脑袋撞到了门上,眼冒金星,疼得登时咧开嘴巴大哭起来。 哭声惊醒了沉睡中的有良和二丫,赶紧起床开灯,就在灯光亮起的一瞬间,小活师额头上的皱纹弥合上了。 “活师......”二丫愕然的发现孩子光着屁股坐在门下,已经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脑门上肿起了个大包。 二丫赶紧抱起小活师,轻轻揉着脑袋上红肿的包块,疑惑不解的说:“奇怪,他怎么会自己跑下地了呢?” “也许是做噩梦了吧?像梦游似的撞到了门上。”有良睡眼惺忪的猜测道。 有良检查了下门闩还是好好的,开门望外面瞅瞅也无外人。 “好啦,活师别哭了,宝宝睡觉了。”二丫怀抱着婴儿晃动着,哄着其入睡后,直接放到了大床上。 有良感觉到似有蹊跷,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点点身上带着伤仓惶钻出了院墙下的雨水孔洞。 “你杀了那婴儿吗?”守候在外面的小建焦急的问道。 点点摇摇头,身上的伤口肉皮翻卷着,疼得它浑身颤抖眼泪都流出来了。 小建意识到这次失败了,于是赶紧抓起点点入怀,迅速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到家后,她先拴好厕所窗户,然后找了点红药水给点点涂抹伤口,看着它继续隐藏到了柜子后,这才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此刻,费叔仍在呼呼大睡,嗓子眼儿里发出“呼噜噜”的鼾声。 怎么会失败了呢?小建苦思不得其解,哼,来日方长,等着瞧吧。 第93章 月夜乾清宫 走出京城火车站,邢书记长舒了一口气:“我们又来到首都啦。” 可儿“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邢书记柔声说道。 “相公,可儿想起上次来盗走爹爹遗体的事儿来了,把京城里的那座官衙闹得鸡犬不宁,若是圣上知道了,肯定会砍那些官员的脑壳。” 邢书记笑了笑:“不会的,最多给个行政记过处分或是党内警告,呵呵,小事一桩。” 宋老拐招手拦了辆出租车,载着他们直接来到了什刹海羊角胡同,下了车径直往里走去。 “我们在京城就住这里。”羌婆子领着邢书记一行来到了胡同尽头的一家小院门前,敲了敲门。 “咦,羌婆子,你怎么回来了?他们是谁?”身穿白色护士服的阿呵打开院门惊讶的问道。 “这是俺家老头宋老拐,失散了好几十年,就算找着了,”羌婆子乐呵呵的介绍说,“这两位是俺姑姑和姑父。” 阿呵把脸一沉,冷冷道:“主公让你去找彭姑,结果带来了一帮旧亲戚,难道不知此地是决不能泄露给外人的么?” 羌婆子嘿嘿一笑:“阿呵,他们不是外人,彭姑就在姑父的体内,不带他们来这儿还能去哪儿?” “你说什么?彭姑在这个男人的身体里?”阿呵吃了一惊。 “同志,侄儿媳妇说得没错,彭姑就在这里,”邢书记拍了拍小腹,然后严肃的说道,“建国已经这么多年了,可是还有那么一些寄生虫喜欢跑到别人的身体内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剥削阶级生活,本书记是深恶痛绝啊,这事儿准备要与蛊人好好的理论理论。” “哼,想见主公,哪儿有那么容易的?”阿呵鼻子一哼,放他们走进院子里,然后关好了大门。 “作子,去泡茶。”阿呵吩咐屋里瘦瘦的中年男人。 那人默不吭声的去厨房里烧水沏茶。 “彭姑怎么会在你体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阿呵等他们坐下后开始询问。 邢书记将五尺道如何遇到彭姑以及不慎吸入腹中的经过述说了一遍,并忿忿不平。 “原来如此,”阿呵从抽屉里拿出听诊器,吩咐道,“解开上衣。” 邢书记撩起衣服露出肚皮,阿呵将听诊器揿在他的小腹处,嘴里呼唤着彭姑。 “阿呵,干嘛?人家还没起床呢。”彭姑打了个哈欠生气说道。 “果真在里面,”阿呵摘下了听诊器,“这样吧,你们先住下,我需要将此事禀告主公后,再行定夺。” “哼,本书记巴不得早点见到他呢。”邢书记啜了口热茶大咧咧说道。 “相公,这个‘蛊人’还是别见了,可儿有点害怕。”可儿想起了自阆中一路所遭到的尸虫追杀,心中忐忑不安。 “怕什么?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亿万革命人民群众的首都,即便有几个装神弄鬼的跳梁小丑,还想掀风作浪不成?自古邪不胜正,本书记倒要瞧瞧,这个蛊人到底是何许人也?”邢书记慷慨激昂,一身充盈着正气。 在厨房,作子压低声音问道:“这几个人怪怪的,到底是什么来路?” 阿呵不屑的哼了声:“无非两只蠕头蛮加个女鬼罢了。” 入夜,阿呵带着邢书记一行下了地道,沿着废弃的甬道去乾清宫觐见主公。 可儿紧紧拽着邢书记的衣袖,战战兢兢,要知道紫禁城乾清宫那可是皇上待的地方,自己从来都未敢想过会有一天进宫。 “夫君,等下见到主公可不能乱说话,万一哪句说错了,嘿嘿,你的小命就没了。”彭姑好心的提醒他。 “闭嘴,”邢书记训斥道,“这位‘主公’只敢在夜里偷偷摸摸的见人,手下竟然全都是虫子,还盘踞着古代帝王的宫殿,简直令人不耻。” 在地下甬道中行进了一炷香时间,终于来到了紫禁城的下面,走上楼梯推开一扇小门,阿呵赶紧关闭了手电。 乾清宫大殿内黑黢黢的,唯有窗棂透进些许月光,朦朦胧胧中瞧见御座之上坐着一个人,但却看不清楚其相貌。 “主公,人已经带来了。”阿呵恭敬的说道。 “我是县委邢书记,你就是传说中的‘蛊人’么?”邢书记抢先开口,来了个先发制人。 彭姑在耳朵里厉声警告道:“夫君不得无理!” “邢书记是在哪个地区任职啊?”蛊人的语气很是柔和,好像并没有因其唐突而生气。 “黄龙府,东北的一个产粮大县,”邢书记自豪的说着,末了还特意补充说,“是一把手。” “哦,吉林省农安县,北方主要的玉米产区,”蛊人点点头,“你一个东北的县委书记,跑到四川阆中蟠龙山盗墓却是为何?” “作为一名党的领导干部,怎可能去做违法的勾当呢?告诉你,本书记与可儿只是旅游到了阆中,雨夜借宿古蜀道上的一户农家,所以才被卷进了这档子事儿中去的。”邢书记申辩道。 “你既然身为县委书记,带着个女人去旅游,有经上级组织批准么?”蛊人疑惑道。 “没有。” “那么,擅自离开工作岗位已经多久了?” “六七年吧。” “党章中规定,‘连续六个月不参加党的组织生活,或不缴纳党费’便是自行脱党,如今你连党员都不是,怎么还在自称‘县委书记’呢?”蛊人嘿嘿冷笑道,不过说的却是句句在理儿。 “这......”邢书记竟然一时语塞。 可儿在一旁看着干着急,突然灵机一动,小声的提醒他:“相公,赶紧用‘辩证法’。” 没错,还是可儿聪明,邢书记遂朗声说道:“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白色恐怖下,有许多党员都曾经与组织失去了联系。但是他们并没有颓废,却始终坚持着一个人默默的过组织生活,把党费攒起来,甚至加上银行同期存款利息,等待合适的机会上缴给党组织。这样的好同志,你能说他脱党了么?当然不能!本书记虽然离开了一把手的工作岗位,但这些年来始终在社会底层考察,积累了大量的社情舆情,为将来党和国家的治理提供必要的素材。当然喽,由于不在岗位上,生活嘛,自然是艰苦了些,但这些困难又岂能难倒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呵呵。” 蛊人淡淡一笑,没搭理他,径直说道:“本尊且问你,魏六禅、费老和归丛丛夫妇都是怎么死的?” “你是说那几只虫子么?”邢书记不屑道,“老何杀了魏六禅和费老,最后和归丛丛同归于尽,至于熊大则死于僰王山无灯教授之手。”他没说自己咬死了魏六禅,作为一名党员干部杀人说出去可不好听。 “无灯教授杀了熊大?”蛊人显得略有吃惊。 “没错。” 蛊人沉吟着继续问道:“对于大洛莫机关你了解多少?” “还了解多少?”邢书记乐了,不无自豪的说,“可笑那些僰王山中的隐士们苦苦钻研几十年都毫无所获,而本书记却亲自跑到大洛莫结界虚空中逛了一圈。” “此话当真?”蛊人蓦地警觉起来,声音已然发颤。 “回禀主公,俺姑姑、姑父确实进入了大洛莫机关。”羌婆子在一旁证实道。 “大洛莫机关位于何处,你是如何得到密匙的?”蛊人厉声追问着。 “什么密匙呀?不就是大洛莫骨骸上的一颗狗牙嘛,喏,所谓机关就在飞雾洞天生桥底,往下一跳就成了。”邢书记洋洋得意的答道。 蛊人闻言沉默了许久,末了长叹一声:“这个小侏儒,原来还留了这么一手,高明啊,一千两百年了,谁能想到机关密匙竟然就藏在你的嘴里......” “你究竟是谁?”邢书记开始反击了。 “夫君,万万不可!但凡知道主公名讳之人必死无疑......”彭姑在邢书记耳边急道。 “哼,”邢书记没理她,“你就是当年的蜀王李愔吧?” 乾清宫大殿之上瞬间鸦雀无声,空气凝滞,一片死寂。 一股凛冽的杀气自御座之上弥散开来,阿呵、羌婆子已是全身上下瑟瑟发抖。 “狗牙带来了么?”许久,蛊人才冷冷说道。 “你以为本书记傻呀?这么重要的东西怎可能随便揣在身上,早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任何人都甭想找得着。”邢书记语气自信的很,其实他心里也捏了把汗,他算计着蛊人为了得到密匙,因而绝不会杀他。此事只有自己和可儿知道,出结界的时候彭姑正在睡觉,也不晓得狗牙留给了小巫。 蛊人沉吟良久,缓缓开口问道:“结界中都有什么?” “可多了,漫山遍野的裸人花和数不清的尸虫,看着都麻厌人。”邢书记啧啧道。 “还有什么?”蛊人紧追不舍。 “哦,对了,山洞石壁上还刻有大洛莫的《尸蛊术》呢。”邢书记抛出诱饵。 “那《尸蛊术》你都看过了?”蛊人的神情异常紧张。 “没有,都是些古代的文言文,根本就看不懂,所以本书记转了一圈就出来了。”邢书记随意的说道。 “哦,”蛊人似乎松了口气,态度也随之和缓起来,“邢书记,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你交出狗牙,本尊便将你体内的彭姑弄出来,如何?”蛊人和蔼的说道。 “相公,每次行房的时候,就像有人在旁边盯着似的,真的好难尽兴,你没发觉,最近咱们同房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么?”可儿幽怨的说道。 “不错,这个彭姑总是在本书记最高潮的时候来这么一嗓子,实在是令人扫兴,”邢书记表示完全赞同,于是对蛊人说道,“那么好吧,就这么说定了,可是不许反悔的哦。” “当然,本尊向来是一言九鼎。”蛊人阴险的一笑。 第94章 分别 一朵乌云飘来渐渐遮住了皎洁的明月,乾清宫外透过窗棂的淡淡月光暗淡而迷离。 大殿之上,蛊人的目光瞥向了阿呵,问:“这几日,李二丫那里可有消息?” “主公,她一直在等待着丈夫有良回来。”阿呵回禀道。 “此人干什么去了?” “据说是去追杀导致二丫流产的一位名叫吴戥的北大教授。”阿呵回答。 邢书记与可儿目光相视,心道有良与二丫怎么也同蛊人也扯上了关系? “邢书记,你和可儿眉来眼去的做什么?”蛊人猜疑的目光直射过来。 “哦,本书记认得这个李二丫和有良。”邢书记坦诚相告。 “哦,你们是如何相识的?”蛊人越发的疑惑了。 “在蓝月亮谷中。”邢书记颇为自豪的说道。 蛊人再次沉默了片刻,最后缓缓说道:“本尊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阿呵留下。” 羌婆子闻言赶紧拽着拽邢书记,引领着众人重又返回到了地下甬道中,揿亮手电筒缓缓前行。 “好险啊,”她心有余悸的说道,“姑父也忒胆大,主公今天没杀你算是破例了。” 邢书记嘿嘿一乐:“蛊人若是杀了本书记,大洛莫的密匙他就永远得不到了。” “相公真的是智勇双全,可儿好生敬佩。”可儿由衷的的赞道。 “哼,主公深谋远虑,岂是你们这些俗人所能臆测到的。”彭姑口气则是相当的不屑。 不多时,阿呵追了上来,笑吟吟的说:“邢书记,天亮以后,我们一同去看望李二丫吧。” “相公,怀孕流产可是女人一生中的大事儿。”可儿叹息着为二丫惋惜不已。 “好的,本书记也应当出面安慰一下他们夫妇了。”邢书记欣然同意。 憨叔家,二丫哄小活师入睡了以后,有良却再也无困意,反复思索着夜里发生的这件蹊跷事儿,心神不宁。 大约凌晨时分,忽听院子里轻微的落地声,有良知道有夜行人来访,遂提高了警觉。 “喵呜......”一声轻轻的猫叫,原来是媚娘回来了。 数日前,二丫让媚娘前去打探客家嬷嬷的伤势,因其是一只猫咪,溜进守卫森严的秦城监狱相对容易些。 有良开了门,客家嬷嬷怀抱着媚娘正站在院子里。 “嬷嬷,你的伤好了?”有良赶紧开灯让她进屋。 此刻二丫也醒了,嬷嬷来到床前望着熟睡中的小活师,一时间热泪盈眶,心中充满着爱怜之意。 “他的头怎么了?”客家嬷嬷望着婴儿额头上的肿块惊讶道。 有良将昨夜发生的事儿述说了一遍,疑惑不解的说:“门窗都关得好好的,难道是孩子梦游撞到了门上?” 客家嬷嬷江湖经验毕竟老道许多,她仔细的检查了小床和窗户以及门缝,手指沾上了一丝黏液。于是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随即面色严肃了起来,口中缓缓说道:“这不是梦游,而是有某种生物来袭击小活师......” 有良与二丫面面相觑,俱自愕然。 “这门缝下残留的黏液有种淡淡腥味儿,应该是毒蛇长虫一类的东西,看是是来者不善啊。”客家嬷嬷显得忧心忡忡。 “上回是吴戥教授袭击二丫并掠走孩子,难道这次还会是他?”有良望着二丫。 “无论是何人所为,其目标定是冲着活师来的,我们在明处,此人在暗处,可谓是防不胜防,”客家嬷嬷眉头皱起沉吟道,“有良,老妪在秦城监狱的水牢里又弄了具汗尸,虽然没有神次郎那般肥胖,但也算凑合了,估计一年之后能攒齐医治你断臂的汗青。” “多谢嬷嬷。”有良赶紧道谢。 “老妪想把小活师带走,在秦城监狱里会十分的安全,钢铁老太监也会照顾他的,这样老妪便可以无所牵挂的专心制作汗青了。” 二丫望了望有良,俯下身轻轻亲吻了下熟睡中的小活师,虽然心中难以割舍,但那毕竟是嬷嬷的骨肉,理应跟随在亲生母亲的身边。 有良轻抚二丫的肩头,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大半年来,三个人相依为命,早已视同为一家人,如今就要分离,如何能不伤感呢? “什么时候走?”二丫眼噙着泪水轻轻问道。 “这就走,天亮之前须得赶回秦城监狱。”客家嬷嬷叹息了一声。 二丫开始默默的为孩子收拾衣物和玩具,泪水还是没能止得住,扑簌簌的流淌下来。 “喵......”媚娘爬伏在床上,也恋恋不舍的望着小活师。 客家嬷嬷感觉到很不好意思,但她明白,有良夫妇毕竟江湖经验太少,尽管武功高强,却是难以时刻提防住暗中而来的偷袭。 二丫轻轻的抱起小活师,再次亲亲婴儿的脸蛋,然后小心翼翼的交给了嬷嬷。 “有良,来年的八月十五,你来秦城监狱找老妪吧。”客家嬷嬷说罢,转身出门一跺脚纵身跃出了四合院。 此刻,二丫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一头扑进有良的怀中,放声恸哭起来...... 清晨时分,作子从外面买回来一些豆浆和油条,大家匆匆的吃完早餐,阿呵便带着邢书记与可儿出门,留下了羌婆子和宋老拐在家。 羊角胡同距憨叔家并不太远,步行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有良二丫在家吗?本书记来看望你们啦。”邢书记一进四合院便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有良和二丫赶紧走出房门,一眼瞥见邢书记和可儿正笑吟吟的站在院子里,旁边还有一位身穿白色护士服的中年女人。 “阿呵......”二丫惊讶道。 阿呵亲热的上前拉住她的手,说:“主公让我来看看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有良哥,这位就是阿呵,小活师就是她给找回来的。”二丫介绍说。 “有劳了。”有良赶紧道谢。 “主公手下眼线众多,此乃小事一桩,不必言谢。”阿呵莞尔一笑。 “快进屋坐吧。”有良一面招呼着邢书记和可儿。 寒暄过后,便进入了正题。 阿呵的目光扫视一周,问:“孩子呢?” 二丫与有良对视一下,然后答道:“暂时寄放亲戚家了。” “哦,难道你们夫妇俩要一同去追杀那个吴戥教授了么?”阿呵若有所思。 “没错。”有良阴沉着脸。 阿呵淡淡一笑:“这个‘吴戥’看来就是僰王山飞雾洞中的那个隐士‘无灯’了,点灯的‘灯’。魏六禅、费老、归丛丛的武功都在熊大之下,他若都死于无灯教授之手,那么此人可千万不能小瞧了。对了,邢书记,你亲眼所见他杀死了熊大么?” “没有,是彭姑,在经过飞雾洞时感应到的,她说熊大的气场消失在了下落水石洞中,而那儿正是无灯教授的修行地。”邢书记解释说。 阿呵点点头,三尸都有此感知能力,既然彭姑如是说,那就没错了。她转过头来再问有良:“你们可有无灯教授的下落?” “据说已经返回了京城。”有良答道。 “那就好办了,相信主公会帮你们查找此人的行踪,”阿呵凝视着二丫,微笑着说,“你们夫妇考虑好了么?还是加入我们组织吧,这样人多力量大,很快就能报仇了。” 二丫目光瞅着有良,心中犹豫不决,她只听丈夫的。 就在这时,院内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朗声说道,“了去大师在家么?党某唐突拜访,还望见谅。” 有良走出房门,原来是一身唐装的党大师,不由得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俺住这里?” “哈哈,”党大师爽朗的笑了,“京城香功弟子数十万,什么事儿能瞒得过党某?” “那么无灯教授的下落可有打听到?”有良急着问。 “党某正是为此事儿而来。”党大师呵呵道。 “快说。”有良催促着。 “就站在外面说话么?”党大师摇头晃脑的嘿嘿了两声,“怎么也得请党某到屋里面坐坐,喝口茶吧。”他看到东厢房里不少人,感到有必要摸清其来历。 “请,”有良引他走进屋内,简单说了句,“这是俺老婆二丫,其他的都是朋友。” 党大师的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二丫的身上,笑容可掬的自我介绍说:“原来这就是了去大师的夫人,失敬失敬,鄙人是中国佛法芳香型智悟气功党大师。” “他是俺在深圳新结识的一位朋友。”有良不情愿的说道。 “喵呜......”趴在床上的媚娘感受到了此人身上所特有的猫科动物气息。 “这位是......”党大师对媚娘并未加以留意,而是首先冲着派头气势都不小邢书记发问。 “我是县委邢书记。”邢书记郑重答道。 “哦,原来是一方土地的县太爷啊,不知是平谷呢?顺义,还是怀柔?”党大师嘴里念叨着京城周边的县名。 “东北一个产粮大县的县委书记。”邢书记正色道。 “邢书记可曾练过香功么?东北人普遍生得人高马大,得气出香都很快哦。”党大师呵呵笑着。 “相公,什么是‘出香’?”可儿不解的问。 “可儿,那些都是骗人的,人类本是灵长类动物,只能是出汗,哪能‘出香’?鲁迅说过,‘弱不禁风的小姐出的是香汗,蠢笨如牛的工人出的是臭汗’,这只是比喻而已。事实上,人和猴子、大猩猩都是一样的,只能是出些臭汗与臊气罢了。”邢书记柔声解释道。 阿呵在一旁冷眼旁观,默不作声。 党大师闻言不乐意了,抢白说:“此言大谬,邢书记,你可知道现在有多少老干部和省部级以上的高级领导在练香功么?他们的智商和科学知识以及理论水平难道还不及你这样一位小山沟里出来的七品县官?” “黄龙府乃是平原,面积高达5400平方公里。”邢书记更正道。 党大师据理力争:“告诉你吧,尤其是京城里的那些老干部们的夫人,自从练了香功以后,都纷纷‘出香’。晚上睡觉时‘吐气如兰’,清新怡人,据她们反映,老干部们又唤醒了体内沉寂已久的性冲动,萌发了第二春,重新恢复了房事。更有甚者,她们尽管都早已经过了更年期,但有人还令人惊喜的排了卵......” 第95章 党大师 有良着急想要问清楚无灯教授的下落,无奈党大师与邢书记两人棋逢对手,滔滔不绝的雄辩起来,自己竟然插不上话。 “胡扯,”邢书记驳斥道,“妇女更年期闭经过后,卵巢萎缩,怎还会有可能排卵?这完全违背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论嘛。我们县里的妇联主任更年期脾气古怪,甚至还打骂丈夫,不得已由本书记出面做工作才得以摆平。所谓的‘第二春’更是痴人说梦,人体器官随着衰老而逐渐的丧失功能,这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另外,身体里的气体除了打饱嗝以外就是放屁,大家都深有体验,哪儿来的香气?” “坎井之蛙,坎井之蛙啊,《庄子。秋水》中说,‘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且不说别人,单单党某就能出香,而且是出大香。”党大师气愤道。 “好啊,那你就‘出香’让大家闻闻吧。”邢书记嗤之以鼻。 党大师气冲冲的解开唐装上衣蒜盘扣,脱下来整齐的叠好撂在一旁,里面则是一件猩红色的菱形肚兜,有布带系于腰间,刺绣精美,是一位精于女红的老干部夫人私下送给他的。 但见他双手缓缓抬起,上下拍动着做飞翔状,两腋下的黑色腋毛慢慢的颤抖起来,须臾,果真从中散发出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细闻之下,气味略带苦香,久嗅则有淡淡的动物骚气。 “这是纯正的麝香型芳香气味儿......”党大师不无自豪的说道。 “本书记闻着怎么觉得像狐臭?”邢书记噤了噤鼻子。 “相公,这不是‘狐臭’,是臭狐。”可儿莞尔一笑。 “可儿说得有道理,就像是那位李林大师放屁的味道相似。”邢书记与可儿两人一唱一和的说着。 “李林......”党大师一下子警觉起来,遂问道,“你们见过李林大师?” “是啊。”邢书记回答。 “他在哪儿?”党大师撂下胳膊,急忙追问道。 “李林嘛,前年死在了巫山神女峰下的山洞里。”邢书记慢条斯理的说着。 “怎么死的?” “山洞崩塌,让石块给砸死了。” “好可怜啊,他的屁股上还让人扎进去了一根拂尘呢。”可儿回想起当年《鼍蛊十巫图》下的那场恶战,至今仍心有余悸。 “拂尘?他是与何人打斗?”党大师吃惊的问。 “是一位老道士,”可儿心无芥蒂,回忆着说道,“好像是青城山常道观的葛道长,对啦,就是他。” 有良在一旁听了直摇头,心道这位可儿姑娘实在是太单纯了,江湖之中怎能什么都实话实说呢?在深圳潮江春酒楼,自己就没有对党大师吐露真情。 “请问姑娘如何称呼?”党大师一拱手,诚恳的问道。 “我叫可儿。”可儿看着这个大男人竟然穿着一件女人的猩红亵衣,不由得莞尔。 “党大师,无灯教授究竟在哪儿?”有良实在是不耐烦了,便粗暴的打断了他与可儿之间的对话。 党大师告诉他:“昨天早上,无灯教授抱着一个婴儿已经离开了京城......” 据京城火车站工作的两位香功女弟子反馈上来的消息称,昨天清晨,有一穿灰袍的秃头老者怀抱着婴儿登上了前往湖北武汉的直达列车,其人样貌与描述的那位无灯教授相似。 “婴儿?”有良闻言面现疑惑,孩子今早才交给了客家嬷嬷,因而绝对不会是小活师,难道这位无灯教授是恋童癖,到处搜罗婴儿? “嗯,据说这孩子很小,像是出生后没多久,”党大师补充说道,“本次列车上的乘车员中也有一位香功弟子,她自会在途中加以监视,另外武汉方面的弟子也已准备好接应,一有消息会即时反馈,了去大师请放心,无灯教授跑不掉的。” 有良心中不禁骇然,香功门下的组织竟然会如此严密,效率也是这么的高,俨然已是江湖上一股势力庞大的门派。 “喏,这是司马大佬命人送给你的手提电话,俗称‘大哥大’,里面话费充足,尽可随意的使用。”党大师从随身携带的拎包中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递给了有良。 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款美国摩托罗拉3200手提电话机,黑色的外壳,一根小手指大小的天线,标明重量只有520克,才一斤多点。 党大师教给有良如何使用“大哥大”,口中解释说:“这个绿键是接听和发送用的,挂断电话就按红键,操作其实是很简单的。” 有良心道这东西倒是不错,走到哪里都能打电话,还不用电话线,可是方便多了。 “法能禅师已经带着两位香港的建筑师启程前往陕西潼关了,不知了去大师何时动身?”党大师问道。 “既然是这样,俺同二丫也早点赶过去好了。”有良说。 “你们要去哪儿?”阿呵惊讶道。 “有良哥筹到了一笔款子,准备重修潼关佛崖寺。”二丫低声告诉她。 阿呵闻言沉思片刻,附到邢书记耳边悄声说:“你和可儿也一同去吧,主公希望能够将二丫夫妇收归麾下,凡事多与彭姑商量。” 邢书记点点头,问可儿道:“咱们也去潼关游览一趟如何?” “好呀。”可儿高兴的拍起手来。 “潼关自古素有‘畿内首险,百二重关’之称,清代大诗人、书画家张船山《潼关》云,‘时平容易度雄关,拍马河潼自往还。一曲熏黄瓜蔓水,数峰苍翠华阴山。登陴版牌丁男壮,呼酒烹羊守吏闲。最是绿杨斜掩处,红衫青笠画图间。’党某在京事务已处理完毕,正好与了去大师一路同行。不但可以游山玩水,还能随时通报无灯大师的消息,可谓一举两得。”党大师呵呵笑道。 这样一说,有良便不好加以拒绝了。 听说有良和二丫要出门远行,憨叔憨婶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请众人一同吃午饭,为其饯行。 席间,媚娘始终警惕的监视着党大师,以防这只麝香大灵猫背后有什么阴谋。 傍晚时分,有良一行人登上了京城开往西安的火车,直奔潼关而去。 潼关史称“潼谷关”,扼晋豫陕之要冲,誉为“三秦镇钥”、“四镇咽喉”,自汉末设县至今已有两千多年历史了,为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松果山是秦岭山脉在潼关境内的最高山峰,佛头崖山势峻峭,直若刀劈,其间林木挺拔,郁郁葱葱,山径蜿蜒曲折如云梯般,俗称“十八盘”。 细雨蒙蒙,有良一行人缓缓攀上佛头崖,四下里望去,但见重峦叠嶂,云雾缭绕,田陌村舍,炊烟袅袅,极目远眺,黄渭滔滔,好一番景致。 雨丝淋在崖壁上,元代张养浩的那首《山坡羊。潼关怀古》仍是历历在目:“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相公,‘亡,百姓苦’还容易懂,可是‘兴’为何百姓也苦呢?”可儿不解的望着摩崖石刻。 党大师在一旁解释说:“元曲作家张养浩曾任元朝的监察御史,因评时政得罪权贵被罢官,为避祸而隐姓埋名。后关中大旱,朝廷重召其赴陕西赈灾,遂散尽家财尽心尽力救济灾民,终因操劳过度而殉职。这首《山坡羊。潼关怀古》便是其赈灾途中所作,抒发了作者对民间疾苦的无奈与感叹。” “这是由封建王朝的阶级属性所决定的,朝廷无论兴盛与衰败,统治阶级都还是照样的搜刮盘剥百姓,以至于民不聊生。兴,权贵集团得利,亡,则更加变本加厉,所以受苦的总是那些最底层的广大劳动人民群众。”邢书记则是从马克思的阶级斗争理论学说加以阐述。 前面就是佛崖寺,有僧人见到雨中有香客上山,赶紧招呼他们入寺。 有位胖大和尚乜着眼睛望过来,不经意间认出了有良,于是幸灾乐祸的叫嚷起来:“咦,这不是咱们这儿烧火的释了去么?下山几年怎么弄得如此狼狈,又瞎眼又缺胳膊的?哈哈哈......” 有良一眼便认出此人就是一贯对自己苛刻和恶语相向的伙房胖和尚,当年未渡老僧照顾自己双手残疾给了间单独的耳房,他始终一直心怀妒忌和怨恨。 数年前下山时,自己还是身无分文,而如今却是腰缠万贯。有良想到这里,不自觉的腰板挺起:“没错,就是俺回来了,现在的住持是哪一个?” 胖和尚脸色一板,不屑道:“哼,你这臭小子的口气好大啊,未渡法师早已圆寂,你就甭想着再回到寺里了。” 有良毕竟已在江湖上日久,对其嘲讽根本无视,遂问旁边的僧人:“师兄,劳烦请通报一声,释了去有事求见住持。” “别理他,”胖和尚蛮横的撸起袖子双手插腰,恶言相向道,“要想见住持,得先过了贫僧这一关。” “俺不想同你打架。”有良淡淡说道。 第96章 围猎 “嘘”的轻微一声响,党大师吹出一丝细细的气流,隔空钻进了胖和尚的鼻孔中。 胖和尚面目表情略一呆滞,随即双眼斜乜,一手掐腰,一手作兰花指,粗壮的水桶腰笨拙的扭动起来,旁若无人,仿佛很陶醉般。 众僧俱看得目瞪口呆。 “噗噗”胖和尚一面扭动臀部,一边放屁,惹得僧人们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有良转头目光一瞥,党大师微微一笑:“略施援手,小意思。” 有位执事僧人带着有良等人入寺直接来到大殿前,然后入内禀告。 蒲团上打坐的一位白须老僧站起身来,立于殿门口淡淡一笑:“老衲佛崖寺住持法心,请问施主有何贵干?” 有良上前单掌合十,说道:“弟子释了去,原是未渡师父弟子,今筹得一笔善款想要重修佛崖寺,再塑金身。”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知筹得多少善款?”法心老和尚笑眯眯的问道,一般的香客最多投个千八百块钱,离修缮寺庙所需的资金还差得远呢。 “总共有......”有良正准备和盘托出。 “两亿。”党大师抢先说道,随即私下使了个眼色。 “什么!老衲没听错吧......”法心抠了抠耳朵,取出一大块黄褐色的耳屎丢在了地上,然后疑惑的目光望着有良。 “没错,是两亿元人民币,足够重新建一座大型寺庙了。”党大师仍旧抢话说。 法心此刻完全呆愣住了,许久才缓过神儿来,面色一板,口气严肃的说道:“了去,你既是本寺弟子,便不应口出诳语,此乃犯了大戒。” “住持,了去并无虚言,请将寺中银行帐号告知,以便转账。”有良明白党大师的意思,有两个亿的资金看来是绰绰有余,于是自己也就不再继续坚持。 “以党某之见,应该在潼关建设银行开设一个重修佛崖寺的基建户头,专款专用,这样也符合国家有关的财务管理制度。”党大师侃侃道来,看似颇有经验。 法心住持仍旧是半信半疑,要知道两亿元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在九十年代初期,整个潼关县政府的财政收入怕是都没有这么多呢。 “重修寺庙可是件大事,你们暂且品茗歇息,老衲即刻打电话向县宗教局和佛教协会汇报。”法心住持亲自带着众人来到会客室落座,并吩咐僧人泡茶,自己则匆匆忙忙跑回到禅房里打电话。 会客室内,党大师压低了声音说:“了去大师,党某看了,这佛崖寺占地面积有限,最多也只能达到中等寺庙的规模,两亿元资金足矣,切不可全部捐出。你等着瞧吧,要不了多久,潼关本地的政府相关部门就会狮子大开口,这块从天而降的大肥肉谁见了不眼馋呢?” “党大师,请你讲话要注意影响,不能信口开河的往政府脸上抹黑,”邢书记严肃的批评道,“我们的政府是在党领导下的人民政府,其宗旨是全心全意的为人民服务。你说的那种情况只可能出现在中国封建王朝和西方的资本主义社会里。” “相公讲得好,好深奥啊。”可儿在一旁赞道。 “喵呜......”媚娘恶狠狠的瞪着党大师。 党大师哈哈一笑:“邢书记,你早就落伍啦。潼关是个穷地方,比不上沿海发达地区,两亿元资金凭空而来,岂能不雁过拔毛?人类的本性就是贪婪的,政府官员从中瓜分些油水,利益均沾这是免不了的。” “胡说,县政府也是在县委领导下,每个官员都要受到党组织纪律的约束,况且党内也设有专门的纪检部门,绝不会允许这种腐败的情况发生。”邢书记据理力争。 “哼,‘党组织’是谁?”党大师嗤之以鼻,“还不就是那几个人么?是人就会有弱点,有的贪钱,有的好色,还有的恋权,说实在的,比有些动物还不如。譬如麝香猫,对权力、钱财都不屑一顾,只是对母猫感点兴趣,不过也就是发情期那几天而已。” “喵呜......”媚娘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鸣。 法心住持兴冲冲的走进来,告诉大家,县宗教局的领导听说后非常重视,已经专程去电向县委书记作了汇报,政府有关部门正在赶来佛崖寺的途中。另外,县里准备今晚在潼关饭店设宴款待投资人,党政一把手都会出席。 党大师得意的瞟了眼邢书记,心中暗道,如何?马上就都来了。 邢书记颇不以为然,作为县政府有关部门对待上门投资的客户自然要热情接待,自己当年也是这么做的。 茶过三巡,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法心住持站起身来。 男女十余人鱼贯而入,有穿制服的,有穿中山装的,还有几位西装笔挺。 “哈哈,我是县宗教局的王局长。”为首的中年人身着灰色中山装,抢先自我介绍说。有良认得此人,当年就是他在寺中的斋堂曾经激烈的抨击未渡老僧,指责其宣扬迷信,替花痴患者驱邪等等。 法心住持恭敬的介绍说道:“这位释了去曾是我寺出家弟子,未渡法师在世时允其下山,如今筹得善款两亿元人民币回来,发愿重修佛崖寺,再塑金身,阿弥陀佛。” “哦,释了去原本就是佛崖寺弟子啊,回来投资建设家乡,真的是可喜可贺可敬啊,欢迎,欢迎。”王局长上前两步,紧紧的握住了有良的右手,久久不愿撒开。 一个中山装的和蔼老者挤上前来,直接握在了两人的手上:“呵呵,我是县财政局的李局长,欢迎释了去同志来家乡投资。为了资金安全起见,我建议将这笔巨款直接放在县财政局的专户上,请放心,有政府把关绝对万无一失。” “我是工商银行的,请您光顾一下我们......”西装青年斜刺里插进来抢话道。 “我是妇联的,目前广大的农村妇女仍然需要社会的关注,希望您能够捐赠一点......”有位女干部从王局长的腋下钻了进来,风风火火的说着,作风大胆而泼辣。 “哈哈哈,有财神爷驾到,我这个本地的乡长刚刚得到消息,失迎啊,失迎......”门口又有人赶到了。 傍晚,潼关县大饭店灯火辉煌,熙熙攘攘,空气中飘来阵阵熏肉的香气。 大堂餐厅上摆了数桌酒席,都已经满座,人们的目光齐刷刷的注视着正中间的餐台。 “同志们,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和全县人民热烈欢迎释了去师父回到家乡来投资,”此刻,县委梁书记正在讲话,下面遂响起一阵掌声,他摆摆手接着说道,“自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改革开放以来,我县工农业发展蒸蒸日上,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而是大好。潼关嘛,毕竟还是底子薄,欠债多的一个穷县,经济建设也是极度的缺乏资金,但县委县政府有决心以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革命精神克服重重困难,带领大家从一个胜利走向新的胜利。” 大厅内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准备为家乡投资两个亿的释了去师父,旁边的这位......”梁书记热情的说着。 “我是县委邢书记。”邢书记面带微笑,目光环视着举手示意。 梁书记闻言一愣,迟疑道:“您是......” “东北一个产粮大县的县委书记。” “哦,是这样啊,欢迎邢书记来我县考察与交流。”梁书记率先鼓起掌来,酒桌上遂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我是党大师,京城中国佛法芳香型智悟气功导师。” “哦,搞气功的,不简单,不简单,呵呵。”梁书记尴尬的笑了两声。 党大师瞧出对方的蔑视,于是站起来朗声说道:“气功养生学乃是一门古老的中国传统科学,虽然几千年来默默无闻,但是终于乘着改革与思想解放的洪流而一鸣惊人。党某可以现场示范一下。”说罢,也不管这是什么场合,自顾自的脱下唐装叠好放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的猩红色肚兜,引起了众人一阵低声喧哗。然后其张开双臂做飞翔状,腋下果然飘出了阵阵异香并迅速的弥散开来。 人们纷纷嗅着鼻子,忽地有人喊了起来:“我闻到了,是一种栗子花的香味儿。” “不对,明明是含羞草。”旁边之人反驳道。 “是苦菜花,没错,就是苦菜花。”更有人一口断定。 梁书记面色颇为不悦,但这位怪异的党大师是与投资人一起来的,因而也不好说什么。 好在党大师炫耀完了之后穿上了衣服,接着介绍己方客人:“这位是少林寺第一武僧法能禅师,一手火焰掌独步武林,那两位是来自香港的注册建筑师与测量师。” 法能禅师带着两位香港人是昨晚赶到潼关的,于是便一起来参加晚宴。 “师弟,真的是你吗?”刚刚赶到才走进餐厅的佛崖寺法心住持扭头望见法能禅师,不由得惊讶说道。 法能禅师遂站起身来双掌合十施礼:“法能见过师兄。” “师弟怎么来到了潼关?”法心住持问。 “贫僧是随了去大师一起来建庙的,记得师兄不是在少林寺闭关么,又何时来到的佛崖寺?”法能禅师诧异道。 两人遂起身到一边唠嗑去了。 梁书记咳嗽了两下,宴会厅又重新安静下来。 第97章 山河表里 有良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建设银行的转账回执单撂在了桌子上,这是下午与党大师和法心住持一道去办的,由佛崖寺开设基建专户,留的是法心的私人印鉴,目的是避免政府各有关职能部门的蚕食。 “同志们,这就是释了去师父捐赠的两亿元人民币,用于重修安乐乡的佛崖寺,请大家再次报以热烈的掌声。”梁书记舞动着那张回执票据兴奋的说道。 掌声再次响起,在座的财政局李局长面色有些难看,若是能将这笔巨款放在财政户头上,他就可以把账面处理的很漂亮。只需经过几个腾挪,虚报当年财政收入赢得省里的好评根本不在话下,这样一来,梁书记与自己的面子就都有了,兴许还能弄个副县长当当。 酒宴开始了,梁书记与萧县长站起身来频频敬酒,众官员个个喜笑颜开,大厅内杯觥交错,一片和谐。 可儿怀里的媚娘也不甘示弱,伸出锋利的前爪从财政局李局长的筷下硬是抢下一整条清蒸黄河鲤鱼,独自抱到桌子下面啃噬起来。 一位喝得满脸通红的中年官员来到有良面前敬酒,一口喝干后,半醉半醒的开口说道:“释了去师父,我是潼关县城建局郝局长,有些手续方面的问题需要提醒您。首先,重修佛崖寺要取得宗教部门的同意,拿到批文,然后出具《可行性研究报告》。至于资金这一块嘛,你已经有了,但政府要进行审查并通过《可行性研究报告》,之后才能开始申请项目用地。这里面主要有两种情况,即行政事业单位的划拨用地和国有土地出让,佛崖寺虽然是千年以前就有的,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但若要重建并对外开放的话,就必须进行评估和出让了。具体的土地出让金是多少,还需要进一步的好好测算,当然喽,我这个局长会尽可能的给予优惠。上缴土地出让金以后,就要到我们建设行政主管部门领取《开发项目手册》,然后才能进行规划和建筑设计。需要明确的是,您从香港请来的建筑设计师是不能直接进行设计的,是非法的,也是不被认可的,否则将要面临巨额罚款。所以呢,他们必须与国内的建筑设计院合作,或者您单独聘请国内的设计单位。这个嘛,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个不错的设计所,收费也可以打点折扣。规划设计和建筑设计之前,您要先到我这儿申报规划设计条件,以获得《规划设计条件通知书》(主要是规定建设用地面积、总建筑面积、容积率、建筑密度、绿化率、建筑红线后退距离、建筑控制高度以及停车场等等)。设计完成后,报请我局审查,确认符合要求后,核发《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和《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至于征地拆迁工作嘛,倒是可以省去,但施工招标却是不能少的,项目承包施工单位要有合法的资质证书,还要聘请施工监理单位,否则建成后不予验收,您就等于白干了。” 这一番话说得有良头都大了,捐款重修佛崖寺竟然这么繁琐,这是根本料想不到的。 “这还只是城建行政管理部门所需要的手续,此外,您还要取得供电局的电力增容批文,自来水公司(如果使用井水就算了),消防设施的验收批文、公安、公路交通......”郝局长滔滔不绝,吐沫星子乱飞。 税务局长也端着酒杯过来了,告诉有良说,税收方面大致需要缴纳城建税、教育费附加、地方教育费附加、印花税、契税、城建配套费、城镇土地使用税、房产税、车船税等等。 有良听得脑袋更大了。 “哎呀,释了去师父,听说您曾在佛崖寺出家,当年我还带着不少的花痴病人上山找未渡法师驱邪呢。”一个撸胳膊挽袖,衣着朴素的官员粗暴的打断了税务局长话,原来是那位本地安乐乡的花镇长。 花镇长将税务局长推到了一边,和蔼的拉着有良的手,小声说道:“释了去师父,跟政府打交道心眼儿别太实了,不然你这两亿元得花不少大头冤枉钱。”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有良已经被绕得晕乎乎的。 “这事儿看着复杂,但说起来其实也简单,佛崖寺虽说是潼关县境内,但却是在我安乐乡这一亩三分地儿上。你想想,本乡村民世代与佛崖寺相邻,祖祖辈辈都去山上敬香朝拜礼佛,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上这么大的工程,少了当地百姓的参与,能玩儿得转么?”花镇长故作神秘的说道。 “你讲的似乎也有道理。”有良敷衍着。 “何止有道理,就是这么回事儿,”花镇长嘿嘿两声,继续说着,“搞基建要砖不?乡里有砖厂。要沙子吧?乡里去干河道挖。要小工?几个行政村一宿就能招齐三五百个强壮劳力。知道什么叫做‘肥水不留外人田’么?” “略知一二。”有良含糊道。 “这就对了,若是有外来的建筑施工队伍抢活干,本地百姓能同意么?肯定不答应。比方说,老百姓把上山的路一堵,材料运不上去,工程就得被迫停工,损失是谁的,还不是您释了去师父么?如果把工程包给乡里来做,这些问题就都不存在了。” “可是那些杂七杂八的手续......”有良想起了城建局长的话,仍不得要领。 “屁,”花镇长不屑一顾的说道,“本乡百姓想弄口饭吃,谁敢卡大伙儿的脖子?无非就是各部门的头头和具体经办人员打典打典就妥了,这事儿花某早就司空见惯,‘去钱消灾’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那不是行贿么?”有良问。 “你是外星来的么?”花镇长惊异的瞅着他。 党大师转过身来,呵呵一笑道:“了去大师啊,这位花镇长说得不错,这也是唯一的一条捷径。国情所在嘛,‘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否则当了冤大头不说,还不能顺顺当当的完工。” “哼,荒唐至极。”邢书记听得火起,猛然间一拍饭桌,吓了众人一跳,顿时停止了喧哗,目光都瞥了过来。 “别忘了,这是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国家,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各级政府官员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公仆,怎么会同封建地主剥削阶级一样呢?”邢书记怒道。 大厅中沉默了,随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尤其是城建局郝局长乐得是前仰后合,而梁书记与萧县长则含笑不语。 “相公,他们笑什么?”可儿瞧着有点害怕。 “神经病......”有人在小声嘀咕着。 媚娘生气了,从桌下抓起那条剔得干干净净的黄河鲤鱼骨架,跃起身来用力掷了出去,如同飞镖一般隔着饭桌射进了郝局长的口中,鱼刺扎得他满嘴冒血。 “畜生!”郝局长勃然大怒,气急败坏的跑出大厅至饭店后院,将夜间看门的那条大狼狗牵了出来,踉踉跄跄的回来,指着媚娘松开了铁链。 大狼狗“嗷”的一声狂吼,张开血盆大口猛地扑了过去。 这一突然变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郝局长醉醺醺的满嘴是血,站在那里暴跳如雷如同疯了一般,完全失去了局长的身份。 “喵呜......”媚娘见到凶恶的大狼狗朝着自己扑来,冷不丁一声低吼,脖颈上鬃毛竖立起来,毫不畏惧的迎头冲了上去。 半空里,媚娘两只前爪的指甲蓦地暴涨一尺有余,餐厅璀璨的灯光下,但见红色的血雾瞬间喷散开来。当人们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儿,媚娘便已经收回指甲结束了战斗,转身回到桌旁捞起一大坨熏肉,若无其事儿似的低头啃食起来。 大狼狗毛皮割裂,被剪断了尾巴,浑身是血疼得直打哆嗦。但其犬性仍在,“嗷”的如狼哀嚎般,用尽最后的气力腾空跃起扑向了媚娘...... “噗通”一声,大狼狗摔到了餐台上,砸得酒杯菜盘汤碗稀里哗啦,汁水飞溅,梁书记和萧县长以及众官员都弄了一身,俱自尴尬不已。 潼关县精心安排接待释了去师父的隆重晚宴就这样被一条狗给毁了,弄得不欢而散。此刻,梁书记的面色极为愠怒,狠狠的瞪了城建局郝局长一眼,将其酒劲儿登时吓醒,垂头丧气的呆立在一旁。 “释了去师父,真是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今天暂且到此为止,请您和朋友们先去县委招待所休息,咱们改日在聚。”梁书记紧紧的握住有良的手。 来到潼关县委招待所,众人对媚娘均刮目相看,尤其是党大师,一双色迷迷的眼睛总是偷偷瞄着牠的胯间。 今天晚上的经历,令有良深深的感到困惑不解,连捐钱修庙都有这么多的“小鬼”前来趁火打劫,真的是如佛崖寺石壁上刻字所言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了去大师,两亿元既然已经捐给了佛崖寺,我看不如就请法心住持操办就是了,具体的做法相信他能因地制宜的妥善处理好。”党大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有良目光望向了老和尚,恭敬的说道:“住持,重修佛崖寺是未渡师父生前遗愿,就请您来操持吧。” “阿弥陀佛,老衲自当尽力而为。”法心住持合掌口诵佛号。 “了去大师,”党大师拽他到了一边,悄声说:“方才吃饭的时候,已经接到了武汉香功弟子的电话,无灯教授下了火车后便直奔宜昌而去。” “宜昌?俺也要即刻赶过去。”有良沉吟道。 “那好,党某就陪同你一起前去湖北,有香功弟子们的协助,谅那无灯教授也跑不到哪儿去。” 有良询问的目光投向了邢书记。 “可儿,想去看看长江么?据说宜昌那儿要建三峡大坝了。”邢书记问道。 “好呀,相公,听说秭归香溪是昭君故里,是个出大美女的地方。”可儿兴奋的拍起手来。 “了去大师,既然聘请来的两位香港建筑师已经用不上了,贫僧就带他俩回去了。”法能禅师说。 “也好,替俺向司马大佬和毒师表示感谢。”有良诚恳说道。 次日清晨,也没向政府告别,有良一行便离开了潼关南下,直奔湖北宜昌而去。 第98章 坛公 宜昌,古称夷陵,迄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 三斗坪镇位于长江三峡西陵峡畔,上扼巴蜀天府之水,下望荆楚鱼米之乡,素有川鄂咽喉之称,被历代文人骚客誉为“西陵画廊”。 江北岸突兀矗立着一座小山,因其形状酷似倒扣着的蜀地泡菜坛子,因而得名“坛子岭”。 傍晚时分,一个身着灰袍的秃顶老者怀抱着婴儿登上了坛子岭。回首望去,浩瀚的长江自脚下东流而去,西陵峡黄牛岩的秀丽景色尽收眼底,如诗如画,甚至可以远远眺望到暮色烟波中的秭归县城。 无灯教授长叹一声,望着怀中的庸儿,轻轻的掖好被子角,信步朝着山顶一间破旧的土屋走去。 隔着竹篱柴门,见一白发长须老者坐在门槛上,低头赤膊的正在棉袄上捉虱子,每当抓到便扔进嘴里“嘎嘣”一声咬死,嘴角边依稀残留着一丝血迹。 “什么事儿?”老者头也不抬。 “向您打听一个人。”无灯教授说道。 “何人?” “坛公。” 老者抬起头来,两眼惺忪,仿佛未睡醒似的,但眼神儿中隐约闪过一丝惊诧。 “你是何人?找坛公何事?”老者疑惑的目光望过来。 “在下北大无灯教授,有人让我来宜昌寻他。” “谁让你来的?” “恭王府的主人。” 老者闻言呵呵一笑,跳起身来穿上满是油腻的破棉袄,口中说道:“老夫便是坛公。” 无灯教授松了口气,总算找到了。 “这小婴儿是......” “他叫庸儿,是在下的衣钵传人,主人吩咐我们来宜昌坛子岭找您,说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的。”无灯教授说道。 “嗯,就在老夫舍下暂住两日,随后省城将有人来访,届时再做打算。”坛公说。 “那么,有劳了。”无灯教授点点头。 “请随老夫进来,先吃晚饭。”坛公引领着入内,灶间弥散着的烟气混杂着米饭的香味儿,此刻,无灯教授真的觉得饥肠辘辘了。 坛子岭下,一个拄着手杖的老头默默的望着无灯教授上山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自僰王山一路跟踪而来,沿途始终没有机会下手,自己的功力又远不及他,无奈只有暗中窥视等待,相信其总有松懈的时候。 身后不远的江边处,有两个像是旅游的中年妇女在那儿窃窃私语着,老白径直走了过去。 “喂,瞧你们两个是拐卖婴儿的人贩子吧?”老白嘿嘿道。 “老东西,嘴巴放干净点,什么人贩子?我们是来旅游的好不好。”两名妇女的嘴巴倒是一点都不饶人。 “哼,老夫从宜昌出来就见你们鬼鬼祟祟的,绝不是什么良家妇女。” 两人相视一笑:“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古董,还良家妇女呢,哈哈哈......” 老白怒道:“现在的女人真是不知羞耻,你俩给老夫滚开,离着远远的,不然的话......” “不然怎么着?一个断腿的残废老头还想打架不成?”两妇女抬胳膊挽袖的,口中骂骂咧咧竟然冲着老白过来了。 “泼妇!”老白口中骂道。 “哇,你竟敢骂老娘。”两妇女性情极为彪悍,张牙舞爪的扑上来就要撕抓老白的脸。 老白嘴巴一开,粉红色的舌头闪电般在她们的口鼻处一抹,随即迅速缩回到了口中。 那两个女人忽觉面部一麻,紧接着口眼歪斜,嘴角止不住的流下来黏嗒嗒的口涎水,就如同面神经麻痹一般。 “你俩到底是什么人?”老白厉声问道。 “香......香功弟......弟子。”她们已然口齿不清了。 “来这儿是想偷那个婴儿么?” “不不,不是,上头让我,我们跟......跟踪那个抱小孩儿的老......头。” “上头?”老白警觉起来。 “香功武......武昌站。” “跟踪老头想要干嘛?”老白接着盘问。 “不......知道。”这两个妇女磕磕巴巴的说着。 这个“香功”倒有听说过,全称叫什么“中国佛法芳香型智悟气功”,是近些年随着全国的气功热而兴起的。据说练功时能够散发出香味儿,民间弟子以中老年妇女居多,不过要想真正“出香”,恐怕也只有像李林那样的麝香猫才做得到。 香功和无灯大师又有什么关联呢?老白心生疑窦。 “你们滚吧。”他呵斥道,望着她俩仓惶远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不管怎么样,必须要尽快的把庸儿盗走,否则恐怕是要夜长梦多。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老白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摸上了坛子岭。但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隐身在松树林中远距离的监视,那无灯教授的功力实在太高,弄不好会被觉察到。 土屋内,坛公正与无灯教授在油灯下把盏对饮,庸儿在床上已经睡熟。 “坛公,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坛子岭上,这是为何?”无灯教授不解的问。 “主人在多年前就安排老夫守在这儿了,”坛公啜了口酒,夹了块不知名的腊肉扔进嘴里,咀嚼着说道,“你知道长江要修建大坝了吧?” “我一直在川南僰王山中隐居修行,此事儿略有耳闻,但却不甚了了。”无灯教授答道。 “三峡大坝建起来之后,可知对野生动物的影响么?” 无灯教授想了想,说道:“应该会导致库区某些物种的淹没或是灭绝,‘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据说清康熙年间,三峡内的森林植被还是非常的好,长臂猿的数量也很多,直至十八、十九世纪,三峡还分布有大熊猫的栖息地,后来由于人为的植被破坏便逐渐的减少消失了。” “不错,那么华南虎呢?”坛公接着问道。 “华南虎不是早已经灭绝了么?” 坛公嘿嘿一笑:“你现在吃的腊肉就是老夫猎杀的野生华南虎。” “这怎么可能?”无灯教授惊讶道。 坛公又呷了口酒,缓缓道来:“华南虎是地道的中国老虎,建国初期大约还有四千多头野生华南虎。当时政府宣布其为‘四害’之一,由军队和民兵组织专门的打虎队,以人民战争的形式持续进行大规模的捕杀,曾涌现出不少的‘打虎英雄’。1959年,林业部把华南虎与熊、豹、狼划归为同一类有害动物,号召群众全力以赴的进行捕杀。结果,国际社会急了,立即将华南虎列为E级(濒危级)保护,是最优先级需要国际保护的濒危动物。直到1989年,中国政府《野生动物保护法》中才将其列为一级保护动物,可是偌大的中国,这时连一只野生华南虎都找不见了。目前,国际上公认,中国野生华南虎已经彻底灭绝。” “难道事实上并非如此?”无灯教授问道。 “嘿嘿......”坛公诡异的一笑。 “经过了那些年的捕杀,侥幸躲过此劫的也只剩下一个族群寥寥数十只华南虎,躲到了人烟罕至的三峡峭壁峡谷之中。可是修建大坝便会淹没牠们最后的避难所,若是让国际社会和动物保护人士知道了这一情况,势必会增大反对建三峡水库的声音,以至于来年在全国人大表决时受到不必要的阻碍。”坛公解释说。 “我明白了,您在这里就是专门暗中消灭那些残存野生华南虎的。”无灯教授恍然大悟。 “没错,截至迄今已经杀死了十余只,你来了正好可以协助老夫,争取将三峡内的华南虎全部剿杀干净,让政府能够在明年四月顺利的通过全国人大会议的表决。” “可是庸儿太小......”无灯教授迟疑道,此刻平原还远在川南,那个跛脚隐士一路之上虎视眈眈,况且猎杀世上仅存的华南虎似乎也有违儒家的传统理念。 “不要紧,两日后水先生将来此,可以将孩子暂时寄养在他那儿。”坛公说。 “水先生?”无灯教授从未听过。 “此人姓水,是长江水利委员会的头号顾问,教授请放心,水先生的功力远超老夫,孩子在他手是绝对安全的。” “不过......”无灯教授心中仍是老大的不愿意,准备找理由拒绝。 “教授,这可是主人的旨意。”坛公冷冷的说道。 “坛公,不就是几只华南虎吗,何必要赶尽杀绝,世间少了这个珍稀物种,对国家不也同样是损失吗?”无灯教授沉默片刻,然后再次争辩着。 “教授,这是政治,绝对不能给反对建三峡大坝的那些人以任何借口,所以必须消灭掉华南虎,而且不能留下任何的痕迹。” “倘若是大熊猫呢?”无灯教授反问。 “同样的格杀勿论。”坛公决绝的说道。 无灯教授无奈只得换了个角度说话:“三峡峡谷内山深林密,到处都是悬崖峭壁,人烟罕至。况且老虎本身行动敏捷,非常机警,且只有黑夜才出来活动,我们又如何才能抓到并杀死牠们呢?” “下毒饵,老夫专门配置了剧毒的‘五步倒’药饵,华南虎吃了保证走不出五步,便会立即毒发身亡。”坛公得意的说道。 无灯教授隐匿僰王山数十年,对外界信息所知甚少,于是不解的问道:“建三峡大坝若是好事儿,为什么还有人反对呢?既然是利国利民,政府为何还害怕有反对的声音呢?” 坛公愣了下,然后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我记得三峡沿江有许多名胜古迹,如云阳张飞庙、涪陵白鹤梁枯水石刻、忠县石堡寨等等,也都会被淹没么?”无灯教授询问道。 “当然。” “唉,动物就更甭说啦,大坝阻断了长江水,破坏了亿万年形成的生物多样化链条,肯定会有大量的珍稀生物被人为的毁灭,与华南虎当年的命运相同。”无灯教授叹息不已。 “教授,我们就只管忠实执行主人的命令便是。”坛公严厉的口气说道。 第99章 黄万里 长江水面上氤氲笼罩,仿佛披上了一件薄纱,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其本来面目。 两日后,有良一行人终于赶到了坛子岭山下。 边站立着一位身着浅色西装,扎着蓝色的领带的老人,斑白的头发,双眸凝视着奔腾的江水,目光中饱含着深深的眷恋。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他轻轻吟诵着明代文学家杨慎的那首《临江仙》,冰凉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滴下。 他便是中国著名水利工程学专家,清华大学教授黄万里先生。 “相公,这个老头面目慈祥,出口成章,但是可儿听着心中为何感觉到如此的悲凉呢?”不远的身后,可儿喃喃说道。 “可儿,他念的是一首古诗,也许是心中有难言之隐无法倾诉吧。”邢书记解释着。 黄万里转过身来,微微苦涩的一笑:“几位也是来最后看一眼长江三峡的吧?” “最后看一眼三峡?”邢书记不解的问,这些年在关中地脐里与世隔绝,对长江上即将修建大坝竟浑然不知。 “哈哈,邢书记,难道这么不关心国家大事?连三峡水库都没听说过么?”党大师调侃了一句。 “水龙斩......”有良不禁脱口而出。 黄万里闻言目光落在了这个瞎眼独臂的年轻人身上,诧异道:“年轻人,你方才说什么?” “哦,没什么,”有良自知失言,于是岔过话题问,“老先生贵姓,从何而来?” “我是清华大学水利系教授黄万里,你方才说‘水龙斩’是什么意思?” 有良迟疑着,心想这位水利系教授肯定学识渊博,兴许对褚遂良的那幅画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于是便试探着问道:“初唐褚遂良曾经画过一幅《水龙斩破局图》,黄教授可曾听说过么?” “《水龙斩破局图》?”黄万里回忆着,但似乎没有什么印象。 见黄教授无甚反应,有良于是问道:“据说长江是中华民族的一条水龙,是吗?” “嗯,风水学上是这么认为的,事实上这条江孕育了中华文明,滋养了数亿炎黄子孙繁衍生息,就如同母亲的乳汁一般。” “若是在三峡修建大坝,岂不就是将这条水龙拦腰斩断了么?”有良说。 黄教授闻言长叹一声:“年轻人说得不错,真的是遗祸无穷啊,你们这一代人将会看得到,若是修建了三峡高坝,最后终将被迫炸掉。” 有良一愣,紧忙细问缘由。 “高坝修建以后,将会出现十一种灾难性后果,一是清水下泄冲刷,导致长江下游干堤崩岸。二则阻碍这条黄金水道的航运畅通,三是产生数百万计的移民,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四会在库底形成大量的卵石砂砾淤积,库容逐年减少,五则导致库区水质严重恶化,六将引起四川盆地气候异常,七因库容变化而导至山体崩塌,地震频生,最终将会引发超强地震。八是血吸虫病蔓延,九则生态急剧恶化,十将导致长江上游水患严重,洪水直淹重庆。最后一条,根本远远达不到预期的发电量,所谓‘三峡电站将照亮半个中国’纯粹是欺骗国人的谎话。”黄万里教授沉痛的说道。 “此言大谬,黄教授别来无恙乎?”不知何时有辆丰田吉普车停在了旁边,一个身穿藏青色毛料中山装的老者跳下车来,呵呵说道。 “哦,原来是长江水利委员会的水顾问。”黄万里微微一笑。 “黄教授,你说的十一条灾难性后果太耸人听闻了吧?”水顾问面色不悦的反驳道,“清水下泄冲刷河道肯定是会有的,但绝无你说得那么严重,下游荆江段加强固岸也就很容易解决了。至于黄金水道嘛,也绝不会阻碍到航运,由于库区提高了水位,万吨轮将可以直接从上海直达重庆,无非是通过五级船闸而已。移民问题是个伪命题,你知道库区人民群众多么渴望迁徙到交通方便和经济发达的地区去吗?他们全心全意的支持修建三峡大坝,舍小家顾大家,其精神憾天地惊鬼神,我们应该为其感到自豪才是。至于说到背井离乡更是不值得一驳,清朝初年‘湖广填四川’,现在那些人的后代不也都安居乐业了么?对付库底淤积问题,我们会在上游修建多级拦沙坝,绝不放卵石砂砾到三峡大坝。关于气候、水质和生态恶化以及血吸虫泛滥、地震等等都只是臆想,要相信党和政府,这些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而修建大坝的好处却是显而易见,实实在在的。‘三峡发电照亮大半个中国’这绝不是瞎说,是完全有统计学根据的,到时候老百姓用着一毛几分钱的电费喜笑颜开的时候,就知道这实惠有多大了。更为重要的是三峡大坝一旦修建完成,将可抵御万年一遇的超大洪水,长江中下游从此永久杜绝了水患,这可是几千年来历朝历代统治者梦寐以求的太平盛世,只有在我们这一届政府做到了。”水顾问侃侃而言,貌似很有说服力。 有良等人都在用心的听着,到底谁说的对呢? 黄万里目光直视水顾问:“你们想在长江上游修拦沙坝?” “没错,而且要修多条拦沙坝,既能发电又可拦蓄卵石砂砾,确保三峡大坝无淤积,这样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水顾问得意洋洋的答道。 黄万里仰天长叹:“你们将遗祸往后推延,留给了子孙后代啊,那些拦沙坝淤积满了怎么办?难道要让长江水改道不成?” “黄教授,那时你早就去见马克思了,相信我们的子孙后代更聪明,更加有智慧,他们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水顾问嘿嘿冷笑着。 有良睁开阴眼,在黄万里的双眸中看到的是铮铮铁骨,忧国忧民的苍凉眼神儿,而在水顾问的两瞳内却发现了一只莫名的生物,长着两根长长的胡须...... 就在这时,忽闻坛子岭上传来嘈杂之声,紧接着见一拄着拐杖的老头跌跌撞撞的滚下山来,在他的身后还紧追不舍着一个白须老者。 待到近前,有良才发现前面仓皇逃窜的瘸腿老头竟然是老白! 原来老白隐匿在松树林中窥视着土屋,等待着机会盗婴,哪知坚守了两天两夜,依然无从下手。他身具蛇类之天性,潜伏能力极强,这期间滴水未沾,甚至身子都不曾移动过,但还是被坛公发现了。 平日里,松林中鸟儿很多,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但近两日却不闻其鸣。这一反常现象引起了坛公的怀疑,进入林中一瞧,果然发现有不速之客藏匿其间。 老白并非坛公对手,被打得一直滚落到了坛子岭下,早已是鼻青脸肿,浑身是伤,狼狈不堪。 “水顾问,赶紧截住他......”紧追而来的白须老者在半山腰高声呼喊着。 水顾问闻言迅即身子如鬼魅般晃两晃便欺进老白身边,一脚将其死死的踩在脚下,似有千钧之力,压得他丝毫动弹不得。 水顾问敏捷的身手令有良等人大吃一惊,想不到一个上了年纪的水利专家竟然身怀有上乘武功。 “松开他。”有良在水顾问的身后冷冷说道。 老白闻声扭过脸来见到竟然是有良,顿时惊喜得热泪盈眶,忙不迭的喊了起来:“有良,你,你的孩子没死......” “你说什么!”有良愕然道。 “婴儿就在山上无灯教授的手里......”老白声嘶力竭地叫着。 此刻的二丫,初闻先是呆怔住了,突然间寻思过味儿来,“嗷”的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发疯似的朝山上跑去。 坛公见一年轻女子逼近,于是张开双臂意图拦住她,忽然眼前呈现出一道五彩光晕,随即感觉到浑身炙热,雪白的长须瞬间蜷曲起来,变成了焦黑色。棉袄棉裤内发出“哔哔啵啵”的一阵乱响,隐藏在里面所有虱子和虮子全部爆裂身亡。 坛公此刻已经吓呆了,还未弄清状况,那疯了般的女孩子早已掠过自己身旁,直奔岭上而去了。 山下的气氛同样是剑拔弩张,水顾问自恃武功高强,根本未把这个瞎眼断臂的年轻人放在眼里,仍旧脚踏着老白甚至还加了力道,踩得脚板底下那人的骨骼“嘎嘎”作响。 有良不再说话了,右手猛然抓住对方的手腕,使出了“中阴吸尸大法”。 水顾问正欲以小擒拿反制有良的抓手,突觉一股强大的吸力骤然而至,体内的真气从手三阳三阴经的大陵、神门、太渊等穴汹涌溢出,不觉大惊失色。他赶紧调动体内真气抵挡,不料越是反抗真气被吸走得越快,直到此刻自己方才明白,今日遇到的乃是江湖中罕见的旷世绝顶高手,冷汗从额头上渗出,心中暗自叫苦道,我命休矣。 就在这时,那股如洪水溃堤般的真气外泄突然停止了,那年轻人松开了手,口中冷冷说道:“你还不放开脚么?” 水顾问如释重负,赶紧收回了腿,面红耳赤的退到了一旁,对方未将自己的真气吸光,算是网开一面了。 老白喘着粗气,挣扎着爬起身来。 第100章 母子重逢 二丫疯也似地冲上了坛子岭,一脚踹开篱笆墙扉门,眼前的景象却令她大吃了一惊。 土屋下,无灯教授坐在门槛上,旁若无人的怀抱婴儿,手持奶瓶正在温柔的给孩子喂奶,嘴里轻轻的哼着摇篮曲,就如同一位慈爱的母亲无二致。 二丫呆呆地望着这一幕,泪水扑簌簌地滚落面颊。 无灯教授微微一笑,平静的说道:“那天你追我动了胎气摔落人家院里,被送入积水潭医院,可惜孩子流产了。死婴被护士装进塑料袋扔进了医院的垃圾箱,我感到很是惭愧,于是找到死婴并朝其体内输入浩然之气,也是老天有眼,竟然将孩子救活了。由于婴儿早产且严重缺氧,必须每日以中庸真气灌顶续命,一个月后方可无大碍,因此才将其始终带在了身边。如今时限已满,可以放心的交还给你了。” 二丫这只幼魇,自己远不是对手,而且想不到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唉,只有忍痛将庸儿还给人家,否则必死无疑,但愿这一番话能够打动她,无灯教授心里寻思着,但仍是忐忑不安。 二丫此刻全部身心已经落在了孩子身上,泪水盈眶的走上前去,无灯教授双手轻轻的捧着庸儿递给了她。 婴儿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瞳孔惊奇地看着二丫,嘴里发出“咯咯”的一笑...... 这一瞬间,什么怨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泪水如泉止不住的流淌下来。她紧紧地抱着孩子,模糊的双眼盯着看啊,看不够,不停的在其稚嫩脸蛋上亲了又亲。 无灯教授默默的望着,心中仿佛卸去了千斤重担。 院外走过来一帮人,有良冲上前来,惊奇的凑近庸儿,自己第一次为人父,那种莫名的欣喜令其“嘿嘿”的傻笑起来。 “相公,好感人啊。”可儿轻轻的揩拭着眼角的泪水。 “可儿,这就是夫妻与子女间的革命情谊,无论形势多么复杂和严峻,都是牢不可破的,这一点,帝国主义以及一切反动派永远都不会理解。”邢书记无比感慨的说道。 “此言差矣,”党大师在一旁表示并不赞同,开口说,“这是人与动物所共同具有的伟大母爱,而不管你的政治信仰如何,立场怎样,母子之间的‘爱’都是永恒不变的,这就是普世价值。” “虱子也是动物,为何对虮子就不闻不问呢?”邢书记反驳道。 “你......”党大师气得说不出话来。 有良盯着无灯教授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无灯教授,俺追踪你已经很久了。” “真的是万分抱歉,无灯向你们夫妻俩诚心诚意的谢罪。”无灯教授面带愧疚之色,对着有良和二丫深深的鞠了一躬。 “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有良问道。 无灯教授把方才同二丫说的话又添油加醋的复述了一遍,末了加重语气诚恳的叮嘱说:“千万记住了,孩子饿了就要及时的喂奶,绝不可因为贪睡或者疏忽而让他饿肚子。” 原来是这样,有良心中的那股怨气消散了,虽说无灯教授偷袭二丫而导致其流产,但他毕竟也还救了孩子一命,就算是将功抵过,恩怨一笔勾销罢了。 “喵呜......”媚娘恶狠狠的叫声传了过来。 众人望去院子外面,坛公和水顾问正垂头丧气的站立在那儿,媚娘凶神恶煞般的咧开血盆大嘴吓唬着他俩,不准其乱动。 “无灯教授,这两人与你是什么关系?”有良问道。 “坛公是这屋子的主人,水顾问以前没见过,据说是长江水利委员会的头号专家。”无灯教授如实回答。 “了去大师,长江水利委员会的来头可不小,别看其总部设在武汉,可是直接‘通天’呢,千万要小心点。”党大师在有良耳边小声说道。 有良心中寻思着,这个长江水利委员会的头号专家与黄万里教授比起来,明显的华而不实,而且还是个成精的生物,长着两根长胡须,会是个啥东西呢? 他走了过去,来到两人跟前再次睁开阴眼细瞧,水顾问和坛公则不解的凝视着有良。 这次瞧清楚了,水顾问双瞳内的有须生物灰黑的脊背,腹部成黄白色,长尾巴,原来是一条鲶鱼精。 再看那个邋遢老头坛公,眸子深处有灰白色的身影闪过,头部略呈橄榄型,腹长而扁,尖尖的口器,左右各有三只触手,像是某种寄生虫。 “有良,千万不要放过这个老东西,他差点吸干了我的血。”老白在身后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会是只什么虫呢?”有良自语着。 “是虱子,一只数百年的老虱子精。”老白解开裤带袒露出臀部,可以看到屁股上有一个针眼儿粗细的小孔,紫红色的血液已经凝结成痂。 有良点点头,坛公眼中的生物确实像是虱子。 “这种小不点的低等生物也能修炼得道?”他颇为疑惑不解。 “虱子可不一样,”老白解释说,“它吸食人血后,体内便携带了人类的遗传基因,亿万年来,通过积累与变异具备了人的思维而最后修炼成精,这也并非不可能。” “佛法云‘万物皆有灵’,只要潜心修炼,人与其他生物并没有什么区别。”党大师在一旁说道。 “有良,赶紧灭了这只害人的老虱子。”老白气呼呼的催促着。 “不可,”水顾问厉声喝止,“坛公是长江委的工作人员,在职的正科级干部,怎能随便说杀就杀?” “国家干部?”邢书记上前打量着坛公,嘿嘿一笑,“就他这副邋遢落魄的模样,岂不给国家丢脸么?作为一名公职人员,要在群众面前树立良好的个人形象,否则如何能做出先进与表率?本书记问你,你是党员吗?” 坛公面色一红,不好意思的低头嗫嚅道:“是。” “那就更加不对啦,作为一名党员,不但要吃苦在前,享福在后,而且必须处处为人民群众的利益着想。可是你竟然吸食人家的血,简直给组织上丢尽了脸,这样的党员干部杀就杀了,不要也罢。”邢书记一身正气的加以怒斥。 “相公,按大清律,吸食人血者为妖孽,是要处以火刑的。”可儿小声的提醒道。 这时,无灯教授也走上前来,诧异道:“不会吧,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我亲眼看见坛公还脱下棉袄捉虱子吃呢。” “吃掉的那些都是老弱病残者,若无健康之体,留着又有何用?”坛公忿忿的说着。 “怎么样?果真就是虱子精吧。”老白面现得意之色。 “如今是怎么了?这些妖魔鬼怪都入世了,京城里尤其多。”有良感到有些困惑不解。 党大师笑了笑,说:“建国后的那些年里,尘世间煞气太重,户籍制度又严格的限制了社会上的人员流动,加之生活物资也十分匮乏。可是自打改革开放就完全两样了,不但人员的迁徙流动非常方便和自由,而且物资生活水平也得到了极大的丰富。城市里灯红酒绿,物欲横流,娼妓遍地,山中那些隐匿苦修的妖魔鬼怪自然也耐受不住寂寞,受到吸引而纷纷入世,趋之若鹜了。贪吃的、图财的、好色的、恋权的,不一而足,但主要还是集中在天子脚下的京城与最具经济活力的特区深圳。” 党大师说得蛮有道理,有良寻思着,可是水顾问和坛公没去上述那些地方发展,却躲在长江水利委员会中干嘛呢?难道也与《水龙斩破局图》有关? 有良的孩子失而复得,他心中的那股戾气已经消解,也并不想在父子团圆的日子去杀人,于是转身走回到二丫身边。 “我们走吧。”他柔声说道。 “去哪儿?”此刻,二丫的目光已然离不开婴儿了。 “李家沟或是没人认识我们一家三口的地方。”有良想起了二丫以前的愿望,于是说道。 “不,还是回去京城,等待嬷嬷的消息。”在二丫的心中,治愈丈夫的断臂是眼下最要紧的事儿了。 老白揉着屁股上的针眼儿,心里着急,有良不愿出手,自己又打不过坛公,真的是晦气。 水顾问和坛公已经各自分别见识了有良和二丫骇人的诡异功力,此刻仍心有余悸,两人目光对视着,慢慢的似乎有了主意。 “诸位贵客,既然光临寒舍,就请先进屋歇息,坛公马上备上酒菜,略尽地主之谊,大家吃完饭再走不迟。”坛公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容,恭恭敬敬的试探着问道。 “相公,可儿饿了。”可儿悄声说道。 “也好,那我们就随便吃点,不过要注意饮食卫生,别把虱子吃进去了。”邢书记柔声答道,目光瞥了坛公一眼。 “坛公,家里都有什么好吃的,尽管拿出来招待客人。”水顾问意味深长的说着。 二丫喜滋滋的抱着婴儿,女人的母爱与生俱来,此刻人性的善良表露无遗。 “好吧,我们吃完饭再启程吧。”有良点点头。 坛公如释重负,赶紧回屋去准备饭菜。 老白是老江湖了,心中隐隐的感觉到不安,这个坛公可不是善良之辈,态度转变之快令人生疑,万一其在饭菜里做手脚就麻烦了。 “有良,我去盯着点。”他说了声,便跟随着坛公进了厨房。 众人被请进了房间内,水顾问忙着端茶倒水,热情而周到的样子,也令党大师产生了疑问。 第101章 浩然正气 “水顾问,长江委是副部级,您作为一名顾问也算是高干了,这些端茶倒水的事情还是党某来吧。”党大师边说着边抢过了茶壶,其实他是担心这两人搞猫腻。 “呵呵,那么有劳了。”水顾问觉察到党大师的谨慎,于是也不推辞,索性让其做去好了。 老白背倚在门框上,目光注视着坛公的一举一动,从舀水淘米到生火煮饭,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坛公也明白老白在监视自己,因此也并不介意,尽可能的当着他的面操作,绝无任何的隐瞒之处。 屋内,二丫面冲着土墙,解开衣扣悄悄的准备喂奶,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哺乳,有些显得手忙脚乱。可是当孩子的小嘴儿嘬住自己的乳头吸第一口奶水的时候,她紧张的浑身一颤。须臾,那种痒痒的、怪怪的感觉伴随着初为人母的惶恐与喜悦,二丫热泪盈眶幸福的哭了。 厨房里飘来一阵腊肉的香气,坛公又在炖华南虎肉了。 无灯教授孤独的坐在一旁,庸儿还给了人家,自己就好像丢了魂儿似的,简直是坐立不安。想起每天给孩子擦屎擦尿,甚至半夜也要起来喂两次奶粉,虽然辛苦但却体验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觉。与庸儿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个月,但他却早已视如己出,难舍难分了。 原本想着避世隐匿山林,从庸儿懂事开始就亲自传授其儒家理论与功法,培养成为自己的传人,可现在一切都化为了泡影,唯有平原一个人了......想着想着,竟然不觉黯然泪下。 他起身走出房门来到了院子里,手背抹去眼泪,心中暗道,还是离开这块伤心地回僰王山去吧。 他埋头走下了坛子岭,遥望着滚滚东去的长江水,长叹一声,孤独的朝着宜昌方向而去。 走着走着,他蓦地止住了脚步,感觉到似乎哪儿有点不对劲儿...... 无灯教授回想起自己从屋内出来途径厨房的时候,坛公望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儿似笑非笑,有种怪异的神色。 坛公曾经说过其配置有剧毒的“五步倒”,不好,他要下毒! 万一庸儿沾上点毒饵,岂不...... 无灯教授浑身打了个冷战,不行,决不能伤害到庸儿,想到此,他转身拼了命的往回跑去。 土屋内,米饭与烧腊肉都已经端上了桌子,热气腾腾,香味儿扑鼻。 “老夫手艺不咋地,但是已经是尽心尽力了,就请诸位品尝吧。”坛公笑呵呵的搓着手说着。 老白与党大师交换了一下眼色,各自摇了摇头,都没发现有何不妥。 “还是两位先请。”党大师犀利的目光注视着坛公和水顾问,口中谨慎的说道,江湖之上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铁律。 正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无灯教授一头汗水的闯了进来,匆匆忙忙说道:“切不可食用,饭菜里面有毒!” 众人闻言大惊,目光齐聚到了坛公的身上。 “说什么呢?”坛公憨厚的脸上流露出委屈的表情,“老夫诚心诚意的款待客人,怎会下毒?若是不信的话,那就先吃给你们看好了。”说罢,兀自端起一碗米饭,夹上两块腊肉,呼哧呼哧的吃了起来。 “我作为长江委的领导,完全信任坛公同志。”水顾问面色严肃的说道,遂也端起碗筷,不紧不慢的吃着。 党大师疑惑的望着无灯教授,语气较为冷静:“你可有什么证据么?” 无灯教授气喘吁吁的说:“坛公私下配制有毒杀华南虎的剧毒毒饵‘五步倒’,老虎吃下走不出五步便会毒发身亡。” 众人的目光又回到了坛公的身上。 “不错,老夫是有此毒饵,可是绝不会用来毒人的,况且这位跛脚隐士也一直在厨房里盯着呢,”坛公指着老白,正色道,“五步么?现在就走给你们看好了。”他一面继续往嘴里塞着米饭和腊肉,同时在屋里走了好几个来回。 “有什么问题么?”坛公站下来气愤的说着。 水顾问也端着饭碗边走边吃,最后停下脚步,身子耸耸说道:“完全没有问题嘛。” 无灯教授为了庸儿的安全豁出去了,什么主人也好,大魇也罢,此刻已经完全抛诸脑后,甚至对烙在自己手臂上的标识也全然不顾。此刻,他也不明白坛公和水顾问吃了饭菜怎么会没事儿,难道事先服用了解药么?总之,坛公当时的眼神儿绝对是有猫腻的。 “让我来试试。”无灯教授毅然决然的端起了一碗米饭,泡了些腊肉和汤汁,匆匆几口便咽落肚里,然后在房内走了数圈,奇怪,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来是无灯教授多疑了。”党大师呵呵一笑,遂率先端起饭碗吃起来了。 老白也确实未见坛公做什么手脚,也许是这家伙胆怯了,不敢在高人面前落毒,想到此,于是他也拿起了筷子。 “可儿饿了,我们吃吧。”邢书记特意给可儿的碗里多加了不少的腊肉。 最后是二丫与有良端起了饭碗。 “这是什么肉?蛮香的。”党大师嘴里咀嚼着,一面赞不绝口。 “老虎肉。”坛公答道。 “老虎可是国家一类保护动物,你是怎么搞到的?难道是动物园的病死老虎么?”党大师放下了碗筷,疑惑的望着他。 坛公微微一笑:“这是老夫进山猎杀的。” “那可真是稀罕东西啊,党某平生‘虎骨鹿鞭壮阳酒’不断,但虎肉还是头一回吃到,”党大师的筷子在盆子里扒拉寻找着,“有虎鞭么?那可是暖肾壮阳,益精补髓灵丹妙药啊,现在市场上所谓的‘虎鞭’全都是无良商贩用牛鞭假冒,真正的虎鞭是生有倒刺的。” “当然有,喏,那不是么?”坛公指着盆底说道。 果然,党大师的筷子夹起了一根巴掌多长的鞭状物,附连带着两只睾丸,不由得惊喜之极,忙不迭的往口中塞去,“喀嚓”一口咬掉龟头,嘴巴里啧啧有声,汁水顺着口角滴下。 他一面大肆咀嚼着,同时伸手探入唐装里在肚皮上搔痒,喉咙处发出了“呃呃”的怪声。 “党大师,吃虎鞭噎住了么?”邢书记哈哈笑道,“小心倒刺哟......呃呃......”话未落音,他自己也怪叫了两声,随即通身奇痒无比,也禁不住的抓挠起来。 “相公,可儿好痒。”可儿面红耳赤的低头嗫嚅着。 有良与二丫面面相觑,各自也感觉到周身如蚁噬般难受,心下已然明白是着了坛公的道了。两人遂放下碗筷运气调息,噬嗑针气与护体魇芒慢慢的化解掉了无名之毒,相互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暂不作声。 老白此刻“嗤嗤”的在身上乱抓,脖颈处已经挠出了一道道的血痕,口中也是连声的怪叫,显得痛苦异常。 水顾问阴沉的目光环视一周,嘴里也如同众人般的嚎叫一番,双手也不停的伸进毛料中山装内搔着痒。但他却是刻意假装,其实自己在入屋前就已服下了解药,这还是以前向坛公索要的,每次前往坛子岭都带在身边,以防不测。 众人中,只有无灯教授没有任何的反应。 “坛公,你到底何时下的毒?”老白懊恼的叫道。 “哈哈,”坛公得意的笑了起来,“跛脚隐士想不到吧?老夫不过是舀了一勺汤尝尝咸淡而已......” “原来你是在尝汤时以口器注入毒素,然后倒回了锅里......”老白恍然大悟,顿时懊悔不迭。 “老夫的‘虱涎’乃是提炼自人类的DNA,无色无味儿,防不胜防。瞧瞧你们这副丑态,越抓越痒,不抓更痒,而且奇经八脉错乱,即便是武功再高也施展不出来,就如同活死人一般。”坛公仰脸狂笑不已。 “无灯教授,还当你是好心提醒大家,原来是在演双簧啊,借此转移我们的视线。”老白咬牙切齿的说道。 无灯教授心中略一寻思便已明了,口中冷笑说:“儒家功的中庸之气自然能够化解提炼自人体之毒,是非曲直,等下便知。跛脚隐士,本教授这就为你解毒,不过你敢服用么?” 老白此刻奇痒难当,生不如死,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敢服用的呢? “快,快拿来,呃呃......”他语无伦次的说着,并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掌。 “党某也要......”党大师同样受着生死煎熬,也乞求着伸过手去。 “那好。”无灯教授伸手入裤裆内,“噗噗”两声臭屁过后,抓出两粒金黄色的粪球,还散发着热气,递到了两人的手心里。 党大师与老白默默的注视着对方,悲壮之情油然而生,然后一咬牙,将还温着的粪球塞进了嘴里,眼睛一闭吞落肚里。 “无灯教授,你竟然背叛主人!”坛公暴喝一声,从油腻不堪的破棉袄中蓦地伸出六条灰白色的节肢触手,恶狠狠的抓向了他,同时口中探出一根白森森的口器,刺向了无灯教授光秃秃的脑门。 无灯教授没料到坛公身体会骤然变形,土屋之内空间狭窄,已退无可退,情急之下只有纵身而起。“嘭”的一声,脑袋撞在了木梁上,随即眼冒金星跌落下来。 就在这时,有良出手了,一股极寒的老阴之气劈头盖脸的罩住了坛公...... 第102章 火烧坛子岭 虱子最适宜的生存温度是在摄氏29~32度之间,低于零下20度就会被冻死,因此坛公即便是夏日也都穿着棉袄棉裤。 有良的“梦遗掌”乃是极寒冷的老阴之气,一瞬间便将坛公的三对节肢冻僵了,直挺挺的伸展着缩不回去,灰白色的表皮结满了一层白霜。 “好,好汉,饶......饶命。”坛公身子冰冻住,口器与舌头僵硬,连说话都不灵光了。 水顾问暴喝一声:“坛公,你原来是个吸血的虱子,长江委岂能容许此等怪物在世!”说罢,猛地一掌拍在了他的头顶天灵盖上。 “哗啦”一声,已经身子冻脆的坛公承受不住水顾问竭尽全力的掌击,顿时破裂成碎块散落了一地,灰白色的肉体、一段段的生有刚毛的节肢,令人作呕。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大吃一惊,此刻党大师和老白吞食了充满浩然之气的粪球后,奇痒竟然渐渐消退,果然一物降一物,中庸之道名不虚传。 邢书记与可儿还在受着“虱涎”的煎熬,他忍着自身巨痒,腾出双手来为可儿抓挠。 “可儿,我们也去要两颗粪球来吧。”邢书记悄声问她。 “可儿才不要吃粑粑。”可儿红着脸拒绝道。 有良走近前来,轻轻的抓起可儿的手臂,往其体内输入少许噬嗑针气,然后又同样的给邢书记注入了一些,如果让这位心高气傲的县委书记吃粪球,对其自尊心的打击可想而知。 水顾问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右手掌,口中喃喃说道:“我刚才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 有良默默的瞅着他,心道这条鲶鱼精像是在杀人灭口,于是淡淡说道:“水顾问,你也中了‘虱涎’之毒,经络错乱后还能施展出如此浑厚掌力,不简单啊。” 水顾问严肃的说道:“党组织内部竟然混进来吸血怪兽,我真的是愤怒至极啊,不过是拼力一击而已,呃呃,现在身子又痒了......”他遂伸手入衣内就是一通乱抓。 有良微微一笑:“无灯教授,你也给他一粒解药吧。” 无灯教授依言手入裤裆抠了半天,才拽出一坨未成形的褐色粑粑,随手塞进了水顾问的嘴里。 水顾问为了打消有良的疑虑,无奈只好用力的咽进了喉咙里,腥臊秽臭之极,差点呕了出来。 片刻过后,所有人的“虱涎”毒都已解,经络恢复了正常,唯党大师和老白面面相觑,感觉到颜面无光,斯文扫地,毕竟吃了人家的大便,日后说出去不好听。 “二丫,我们走吧。”有良夫妇站起身来,意外中儿子找回来了,两人的心中畅快至极。 水顾问则独自走进厨房,从灶坑内取出仍在燃烧的木柴,开始点火烧屋。 “你这是为何?”党大师不解的问。 “库区已经开始移民拆迁了,坛子岭是三峡大坝的制高点,海拔262.48米,将来规划为观景台,这几间土屋早晚要推掉,索性一把火烧了。”水顾问答道。 众人走出了院子,回头望去,土屋内外都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浓烟滚滚。 万物皆有灵,坛公从一只虱子能够修炼到人形,其中之艰辛非常人所能想象,只可惜其心术不正,为虎作伥,最后落得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实在是令人唏嘘。 山脚下,无灯教授向众人辞行,说要返回僰王山,自己还有一位徒弟在等着他。 “无灯教授,”有良将其拽到一边,在确保其他人听不到的情况下,悄声询问道,“鬼壶现在哪里?” “已落在了主人之手。”无灯教授回答。 “‘主人’是谁?”有良接着问。 “唉,说来惭愧,老夫替他卖命数十年,却始终未曾得见其真实面目,只知道是隐匿于京城中的一只七色大魇。自从得到鬼壶之后,他的功力又大大的提升,目前已成为尘世间罕见的白光魇了。” 有良从前曾听师父柳十三说过,白光魇是最高级别的魇,比黄老魇还高了一个层次。 “那他人在京城何处?” “恭王府,但凡深夜亥子交更之际,主人有时便会出现在府内大戏楼的戏台上。前些天去向他讨要鬼壶时,结果主人将老夫遣走而单独留下了秋波老妪,现在也不晓得她怎样了。”无灯教授据实告知。 “教授,你手臂上也种有魇的标识么?”有良问。 无灯教授点点头,撸开衣袖露出手臂上的魇晕,不过已经由原先的七彩变成了白森森的圆形印记,如同生长着一块白癜风似的。他苦笑着说道:“就是因为这一点而无法背叛他,否则老夫早就隐姓瞒名,远走他乡了。” 有良原先对无灯教授恨之入骨,但自从知道他救活了自己的孩子,仇恨也就瞬间化解了,而且还生出些许感激之情。 “俺来试试能否吸出魇晕。”有良说罢抓住无灯教授的手臂,试探着一点点发动“中阴吸尸大法”。 无灯教授随即感觉到有良掌心劳宫穴内骤然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自己体内的浩然之气竟然如泄洪般向外涌出,不由得心中大骇。 有良阴眼紧紧盯住教授手臂上的魇晕,见其依然丝毫没有变化,于是便赶紧撤手,不然会将其真气吸光的。 无灯教授松了口气,这个有良的武功实在是太诡异了,若是与之对敌,恐怕自己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干尸。 “老白,你过来。”有良转身招手呼唤道。 老白一瘸一拐的匆匆跑来。 “噬嗑针既然可以杀魇,那么能否去掉魇的标识呢?”有良问道。 老白思索片刻,然后沉吟说:“这恐怕不行,孙思邈的噬嗑针是以‘鬼门十三针’逐一击破魇的十三道命门而设计的,并非用来化解魇气,因此无用。” “那就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驱除掉魇晕标识了。”有良摇摇头,无奈的说道。 “若是那么容易驱除,当年佘某也就不至于屈从于黄老魇了,”老白苦笑着说,“不过嘛......” “不过什么?”有良诧异的望着他。 “有个办法倒是可以试一下的,说不定管用。”老白思索着说道。 “什么办法?快说。”有良催促道。 无灯教授本来已经灰心丧气,听老白这么一说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老白望着无灯教授,喉咙里咽了口吐沫,不无气恼的抱怨着:“不过这粪球解药也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无灯教授尴尬的一笑,解释说:“跛脚隐士,可别小看这粪球,里面包含着儒家功充沛的浩然之气,满满的都是正能量。” “是啊,老白,人家为你解毒也是出于好意,你有什么办法就说,别再卖关子了。”有良在一旁帮腔。 “置换魇晕,”老白嘿嘿一笑,“二丫是五色幼魇,可以让她在无灯教授的魇晕处种上自己的标识。” 有良一听直摇头,无灯教授本来就是想要摆脱魇的控制,这等于是“换汤不换药”嘛,再说二丫也不晓得如何来种魇的标识,她更不愿意去想要控制什么人。 “这法子可行,”无灯教授这时坦然说道,“二丫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与其说常年受制于阴险狠毒的主人,倒不如为你们夫妇效力的好。” “教授,你真的愿意这么做?”有良疑惑的望着他。 “心甘情愿。”无灯教授毅然决然的答道。 “嗯,好吧,那该如何来操做呢?”有良问老白。 “但凡魇晕标识都是有灵性的,能够感应到主人的召唤,而主人也能定位魇晕所处的空间位置。必要时可令魇晕封闭宿主经络或是爆裂与之同归于尽,就像是在身上安装了一枚遥控炸弹,魇都是这样来控制属下的,使之不敢背叛。”老白解释着。 “没错,就是这样。”无灯教授点了点头。 “记得当初黄老魇是将魇芒凝结为一束照射在老夫的手太阴肺经孔最穴上,那儿便随即出现了一个圆形的七彩魇晕标识,”老白指着自己的前臂内侧说道,“孔,空隙也,最,多也。地部经水渗透漏入脾土时如过筛子一般,故名‘孔最’,而魇晕标识就是植根于该孔隙之中得以滋养。” “我的标识也是种在孔最穴上。”无灯教授附和着。 “那就试试看吧。”有良随即召唤二丫来到身边,将为无灯教授置换魇晕标识的事情说给她听。 “我......”二丫摇摇头表示不愿意。 “如今无灯已经背叛了主人,他随时都有可能催动标识致我于死地,所以请二丫姑娘务必帮这个忙,拜托了。”无灯教授的语气苍凉悲壮,闻之令人动容。 “唉......那我该怎么做呢?”二丫看在其救回孩子一命的份上,长叹一声,答应了。 “二丫,种标识时需要全神贯注,集中体内魇芒为一束,照射在他原先的魇晕标识上面,然后慢慢的将其替换掉。”老白耐心解释着。 二丫将孩子递到有良怀里,然后调息运气。须臾,但见其周身已然渐渐的散发出一层五彩的光晕,越来越耀眼夺目,就如同孔雀开屏一般。 魇芒渐渐的收拢凝聚为一道色彩斑斓的光束,投射在了无灯教授手臂那块圆形的“白癜风”上...... 第103章 五色标识 无灯教授紧张的盯着手臂上的“白癜风”,眼瞅着白森森的魇晕渐渐的变色了,最后呈现出了幼魇的标识:青、赤、黄、白、黑五色,与五行相对应。 二丫慢慢的收回魇芒,松了口气,这还是第一次给人种标识,心里蛮紧张的。 “多谢主人成全。”无灯教授对着二丫深深的鞠了一躬,态度谦卑。 “别,别这样......”二丫赶紧躲闪,她只想同丈夫孩子好好过日子,才不要当什么“主人”。 “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君为臣纲’,如今主人和无灯正是君与臣的关系,岂能僭越?”无灯教授庄重的说道。 有良知道书呆子读书多了大都迂腐,因此也不在意,询问道:“教授如今已与京城大魇断绝了关系,再也无法遥感你的行踪,准备意欲何往?” “先去僰王山,然后带着徒弟平原远走塞外蛮荒,当然,二丫主人若是有何差遣,无灯定当效命。”无灯教授答道。 “我才没事儿呢。”二丫抱着孩子不在意的说着。 无灯教授深情的望着婴儿,口中喃喃说着:“庸儿,再见了。” “他叫庸儿?”有良诧异道。 无灯教授面色略显尴尬:“这是给他临时取的名字,中庸之道的‘庸’。” “哦。”有良心想“庸”是平庸,窝窝囊囊的意思,俺的儿子才不要呢。 “那么,无灯告辞了。”无灯教授最后留恋的看了眼孩子。 有良突然说道:“教授,有个地方人烟罕至,而且生活也还算方便,隐姓埋名修行是再好不过了。” “什么地方?” “湘西沅陵武陵山脉的深处,有一个隐秘的小村庄,名为‘赶脚村’,俺的一个朋友罗柱子家就住在那儿,你可以去找他。此外,罗家父子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你还可以出手相帮。”有良说,其实他心里还始终惦记着柱子和已经尸变成为绵尸的吴凤娇两人后来的情况,也不知道成家没有。再就是官府有没有去找过他们的麻烦,自己毕竟把沅陵县公安局屠局长的外甥罗洪毛给杀了。 “如此,老夫带着平原就去湘西好了。”无灯教授详细的问明了赶脚村的地址,然后向有良夫妇告辞,转身悄然而去。 “教授这人其实并不坏。”有良望着其远去的背影自语道。 他的目光瞥向了长江岸边,那位孤独的老人依旧默默的矗立在江风之中,看上去十分的悲凉。 有良独自走上前去,轻声说道:“黄教授,您还没走啊。” “星河回转岁月流,宇内寓形八十秋。 忆昔童蒙犹似昨,悲欢历历思悠悠。 双亲养我多劳劬,勤苦工农亦足讴。 愧恨平生效世少,拼将心力为群谋。 少时气岸凌斗牛,万卷披来空自负。 曾未学为如此文,兴酣摇笔龙蛇走。 文山气节董狐管,念想元元未封口。 总是挚情忧国泪,非关傲世妄归咎。 狂生有道出资封,苦学图成盼晚风。 斯道斯文堪扫地,斯才斯技要纳忠。 阅历江河如指掌,青灯埋首忆艰工。 辄从扬子谋江利,忍对黄河哭禹功。 有策犯鳞何足忌?垂危献璞平生志。 此身哪值五羖皮,倘济苍生秦豫冀。 欲趋彤庭奉拾遗,濒临耄耋仍虚迟。 犹龙老去倦勤未,马角乌头肯创思......”黄万里眼噙着泪水,轻声吟道。 有良虽然听不懂黄教授诗中含义,但却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他内心无以排解的忧愤与痛苦。 “黄教授,唐贞观年间,蜀王李愔与孙思邈、李淳风等人在都江堰曾经商议过‘水龙斩’,难道就是想要拦腰截断长江么?”有良若有所思的说道。 “哦,果真有此事?”黄万里闻言略显吃惊。 “嗯,”有良点点头,“这是褚遂良《水龙斩破局图》中表露出来的意思。” “此图现在何处?” “在俺手里。” “可以让我看看么?”黄万里问道。 “现在不太方便,等回京后,俺亲自送到您家里去。”有良说,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随意进出《敦煌夜魇图》。 “那好吧,你到清华园随便问人打听黄万里教授的家,都知道的。” “嗯,那俺走了。”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黄万里望着有良的背影喊道。 “俺叫有良。”随江风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数日后,无灯教授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僰王山。 飞雾洞中默默隐修了数十年,也没有最近这半月里来对自己的触动大,简直可以说是惊心动魄。他第一次对幼小的婴儿产生了感情,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甚至开始怀疑孔子在《论语》中所言“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的说法。尽管庸儿不停的屙屎屙尿,但闻着却一点也不臭,反而有种亲切的感觉。多少年来,自己身上始终压着“魇晕标识”这块沉重的大石头也终于被掀掉了,虽然代之以李二丫的幼魇记号,但他确信有良夫妇俩心地善良,是绝不会做什么丧天害理的事儿。 “平原,老夫回来了。”刚一踏进下落水石洞,他就迫不及待的喊了起来。 “师父......”平原惊喜的叫道,“您老人家好像很开心呢。” “没错,”无灯教授呵呵笑着,“收拾东西,明日你我师徒离开僰王山前往湘西。” “师父,去湘西干嘛?”平原诧异道。 “嗯,我们到武陵山中去修行。”无灯教授说着“噗”的发了个屁,呼唤陪伴了他几十年的那些铁甲大军。 随着“窸窸簌簌”一阵响动,从石洞的孔隙中涌出成百上千的屎壳郎来,分别了十余日,又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儿,个个都欣喜莫名。 无灯教授一撩长衫,蹲下排了几粒金灿灿的粪球,微笑着瞧着它们争先恐后的抢食。 “它们的体内已经蕴含了充足的浩然之气,所以要将其一同带走。”无灯教授自言自语道。 “师父,带屎壳郎去湘西?”平原感到难以理解。 “嗯,为师在想,完全可以将它们训练成儒家蛊虫,温文尔雅,纵横捭阖,进退有据,完全有别于苗疆的那些邪恶毒蛊。” “真的可以么?”平原表示怀疑。 “当然可以,万物皆有灵气,一只吸血的虱子都可以修成人形,同样是昆虫,屎壳郎为何不行?”无灯教授心中满怀信心。 两人当晚饱餐一顿,次日一早便收拾行装启程。 无灯教授将自己的衣箱腾空,下落水的全部屎壳郎装进去刚刚好,衣物等则打了个大包袱加上衣箱,由平原用扁担挑着,一路走下了僰王山。 “庸儿,早晚有一天,我们还会再相见的。”无灯教授最后留恋的望了一眼僰王山,转身离去。 回到京城后,有良夫妇在家中安稳了数日,没有人来打扰,每天侍弄着孩子,倒也其乐融融。 这一日夜里,有良取出《敦煌夜魇图》画轴,平铺在床上,夫妇两人凑在灯光下细瞧。 戈壁滩上,有好些尸虫在黄沙丘上打闹嬉戏,巨型虾蟆在一蹦蹦的跳跃,空中飞翔着的一团团如菜籽般的黑色羌虫,将原本毫无生气的画面带来了活力。 一个孤独的身影徘徊在古城门楼下,不时的抬头仰望明月,显得无比的寂寞和无聊,那是葛老魇。 有良纵身跃起扎入了画中,穿过沙丘来到了古城前。 “哎呀,你总算是来了,”葛老魇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赶紧哀求道,“有良,困在这里简直憋闷死了,行行好,还是放老夫出去吧。” “画呢?”有良把手一伸。 “唉......”葛老魇长叹一声,从怀中抽出《水龙斩破局图》画轴递给了他。 “俺正在考虑何时放你出去,嗯,再过些日子吧。”有良微微一笑,抓着画轴一头栽进黄沙里不见了。 葛老魇委屈的呜呜哭了。 天明以后,有良带着《水龙斩破局图》前往位于海淀的清华园,很快便打听到了黄万里教授的住所。 当黄万里见到有良的时候,会心的微微一笑,这年轻人重信守义,实属难得。 当《水龙斩破局图》在桌子上徐徐展开后,黄万里的目光紧紧的盯在上面,口中叹息道:“不错,这就是两千多年前秦国蜀郡太守李冰父子建造,世界上年代最久远的无坝水利工程,自此成都平原成为了水旱从人,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国’。” “这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就是李淳风,还有药王孙思邈,僰族的大洛莫,中间的官员便是蜀王李愔了。”有良在一旁指点说着。 黄万里沉吟说道:“此图画风古朴,真实的再现了唐代时期都江堰的风貌,难得啊。”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柄放大镜,放在眼前仔细的观察着。 “这位‘蜀王李愔’手里拿着的像是图纸的卷轴,封面也似乎有字迹,不过看不太清楚......”黄万里嘴里说着。 有良接过放大镜,凑在画面上,李愔的手上握有的卷轴果然有字迹,但是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模糊不清了。他闭上左眼单独以阴眼细瞧,两个古朴的隶书字浮现在了眼前...... “黄教授,是‘浮山’两个字。”他说。 黄万里闻言便是一惊:“你肯定么?” “没错,就是‘浮山’二字。”有良十分肯定。 黄万里沉默了好半天,最后才缓缓说道:“南北朝时期,梁武帝萧衍在今天江苏泗洪县的浮山峡口建了一座大坝卡住淮河,想要抬高大坝上游的水位淹没被北魏军队占领的寿阳城,这座大坝便称作为‘浮山大坝’。浮山大坝长4000多米,坝高90余米,底部宽度336米,坝顶宽度108米。相比计划中的三峡大坝,坝长2309米,最大坝高181米,坝顶宽度15米,底部宽度124米,差不多浮山大坝体积是三峡大坝的两倍半以上。公元514年开建浮山大坝,两年后于公元516年建成,结果当年八月淮河发生特大洪水,大坝溢洪道泄洪不及而造成了溃坝。一百多亿立方米的洪水形成几十米高的巨浪奔腾而下,结果十多万的南梁百姓惨遭淹死。” 第104章 双羽四足 “那么,三峡大坝将来也有可能溃坝么?”有良想着心中就不寒而栗。 “这也并非不可能,”黄万里说道,“从自然地理上来讲,长江大坝拦截水流砂砾,阻碍了江口苏北每年十万亩的造陆运动,这损失已经就很大了。而且还会淤塞重庆以上河槽,阻断航道,壅塞将一直向上蔓延至泸州、合川一带,势必毁坏富庶的四川坝田。如果按照水顾问所说在长江上游诸河筑坝拦砂,虽然可以暂时解决三峡大坝淤积问题,但只不过是将灾难发生的时间向后推移而已,本届政府的面子是保留了,可是子孙后代将遭殃,而且无解。到时候尽管可以炸掉三峡大坝,但上游壅塞的卵石砂砾却只能用小船一点点运走倾倒,所耗费的时间与金钱损失根本无法估量。” “既然是如此祸国殃民的工程,那他们为何还要坚持修建呢?”有良气愤的说道。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黄万里长叹一声,“当年修建黄河三门峡大坝的时候,我就向黄河流域规划委员会提出意见。一是,水库建成后将很快被泥沙所淤积,其结果是将下游可能的水灾移到上游成为人为的必然的灾害。二是所谓‘圣人出,黄河清’的说法毫无根据,这是出自于政治阿谀奉承而缺乏起码的科学精神。1958年三门峡工程开始黄河截流,1960年关闸蓄水拦砂,是年潼关以上渭河大淤,淹毁良田80万亩,唉,苦了渭河流域的百姓啊。” 有良默默的望着这位有良心的水利专家,不知如何来安慰他。 “你听说过1975年8月河南驻马店板桥水库溃坝事件么?”黄万里问。 有良点点头,二丫的所有亲人就是在那次灾难中丧生的,若不是老白找到了她,也早就没命了。 “在那次大暴雨中,板桥水库、石漫滩两座大型水库以及六十余座中小型水库在数小时内相继垮坝溃决,30多万人在睡梦中蒙难,酿成了人类历史上最为惨重的溃坝灾难,令人心碎啊。若是长江三峡大坝一旦溃坝,宜昌武汉三镇必遭灭顶之灾,而长江中下游是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损失将难以估量。”黄万里沉痛的说道。 “国内那么多的专家,难道都没有表示反对的么?”有良面现疑惑。 “政府和长江水利委员会组织的专家组排斥了所有反对意见的人,全部由支持者所组成,向上欺瞒国家领导,向下蒙骗全国百姓,靠谎言编织了一件‘皇帝的新衣’,真是可悲啊。” “俺知道,这是蛊人干的。”有良恨恨说道。 “蛊人?”黄万里诧异道。 有良并不想解释,江湖中的事儿最好就不要去打扰他了,于是便岔开了话题:“黄教授,您知道《推背图》么?” 黄万里愣了下,随后说道:“你指的是唐代李淳风对后世的预言吧?这些易学术数类的东西,我从来都是一笑置之,不当回事儿的。” “《推背图》第四十四象,‘日月丽天,群阴慑服。百灵来朝,双羽四足。’俺始终琢磨不透这‘双羽四足’是个什么怪物。”有良说。 黄万里微微一笑:“古人留下的预言或是偈语通常都是一些字谜,要从拆字上面去理解。双羽是有两只翅膀,四足象徵着四条腿,单从字面意义上来说,倒像是一匹生有双翅的飞马,不过这只是神话里想像出来的动物,现实中并不存在。” “俺寻思着‘百灵来朝’来的是阴灵,就是说尸妖魔魇都齐聚京城,而‘双羽四足’就是牠们的头儿。”有良思索着,心中暗道,兴许就是蛊人。 “当然也可以从象形方面去思考,中国方块字是象形文字,譬如这个......”黄万里掏出钢笔在纸上随意写了一个象形字。 有良一眼望去,顿时如同醍醐灌顶,很多疑问霎时间迎刃而解。没错,就是这个字,里面涵盖了‘双羽四足’,不但与一千三百多年前的《水龙斩破局图》有关,也契合了当年袁天罡掘断蟠龙山龙脉的风水迷局。 《推背图》第四十四象,终于破解了...... 有良心中忐忑不安,于是匆匆卷起画轴,向黄老先生告辞后,默默的返回了憨叔家。 西厢房共有两间屋子,邢书记和可儿住一间,另一间则由老白和党大师暂居。 此刻大家都聚拢在厨房里,憨婶在给大家包着水饺,气氛十分的热烈。 二丫怀抱着婴儿坐在桌边,众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给孩子起名字。 “我说应该叫‘有为’,这孩子将来一定是大有可为,前程不可限量。”党大师沾沾自喜的说道。 “不好,”邢书记反驳道,“康有为是资产阶级的代言人,他的君主立宪主张与马列主义的阶级斗争学说格格不入。” “‘有缘’怎么样?”老白在一旁插话,“有良的儿子叫‘有缘’,意味着‘良缘’。他和二丫的结合是良缘,孩子失而复得更是缘,我当年在驻马店洪灾中救出二丫也是缘,数缘叠加,所以‘有缘’这个名字是不错的。” “相公,可儿也想了个名字,要不要说?”可儿不好意思的悄声问。 “当然可以,你想的名字必然是好的。”邢书记柔声答道。 “叫‘有情’好不好?世间之人最要紧的就是要‘有情’,就如同相公一样,对可儿总是那么情意绵绵,脉脉含情......”可儿红着脸嘤嘤道来。 “喵呜......”媚娘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有圣、有义、有安、有不凡、有小良、有理、有种、有权、有钱、有烛、有侠风,哈哈......有闲、有喵......”大家七嘴八舌,吵得不亦乐乎,唯有二丫始终含笑不语。 有良走进了屋子里,众人争先恐后把自己中意的名字报给他听。 “二丫,你说呢?”有良目光望向了她。 “这么多的名字......”二丫此刻也觉得很为难,突然间灵机一动,说道,“这样吧,大家都用自己起的名字来呼唤孩子,哪个名字有反应了,就证明是好的。” 众人纷纷叫好,夸赞还是二丫聪明。 于是他们各自念叨着自己中意的名字来,无奈到最后,孩子仍旧是不搭不理,没有丝毫的反应。 “庸儿。”有良无意之间脱口而出。 “咯咯咯......”孩子闻言欢快的笑了。 众人面面相觑,全都哑口无言。 有良轻轻说道:“还是叫‘庸儿’吧,无灯教授毕竟救了孩子一命,况且庸儿自出生以来,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顺其自然好了。” 与此同时,京城里的一家著名的宠物医院里,正接待着一位不同寻常的顾客。 小建抱着一头八眉小猪崽儿坐在诊室里。 “你说什么?要给小猪镶牙?”兽医师惊诧的说道。 “没错,把脖子上挂着的这颗狗牙镶在牠的牙齿上,多少钱都可以。”小建郑重其事的说着。 “这......”年轻的兽医师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但只要顾客肯付钱,要求再古怪也无所谓,照做就是了。 “牠叫什么?”医师打开了登记薄。 “小巫。”小建答道。 兽医师填写好病患资料,然后打开灯光,先对这头宠物猪的口腔进行仔细检查。 “奇怪,牠还是头小猪嘛,怎么四十四颗牙齿都已经长齐了?同老猪一样。”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噗”,费叔呼出口气,兽医师皱了皱眉头,心中颇觉恶心,这头猪好像吃了韭菜馅饺子和蒜酱,一股浑气味儿。 “牠的恒齿发育良好,需要将其中一颗磨小,然后涂抹沾牙胶将犬齿套在上面粘合好就OK了。”兽医师解释说。 “那就开始镶牙吧。”小建催促道。 这些天来,在费叔的悉心传授下,小建已经学会了“尸蛊术”的一些简单功法。加之她本身聪明勤奋好学又有天赋,所以进展的很快,令费叔十分的满意。 蛔虫“点点”的伤势已经痊愈,小建时常于半夜时分,等师父睡着了以后,悄悄的溜进卫生间,用所学到的功法训练这条尸虫。迄今为止,费叔以及首长和东东都没有发现其存在。 昨天夜里练功的时候,费叔突然要求小建带其去宠物医院,要把脖子上拴着的那枚狗牙镶到口腔里去。 “师父,这是为什么?”小建疑惑不解。 “这个以后你就知道了。”费叔只是如是说,始终不肯多做解释。 中午放学回到家,小建谎称学校下午不上课,吃完饭以后便带着费叔来到了这家宠物医院。 “医生,请你只需打磨小猪的牙齿,这枚狗牙绝不要做任何的处理,直接镶进去就行。”小建吩咐说,这是费叔事先特意交待的。 兽医师用牙科打磨机仔细磨削费叔的一颗恒齿,在狗牙的空洞中灌上进口的沾牙胶,然后镶在了打磨好的牙齿上,固定片刻就结束了。 “吃东西时要注意,这颗犬齿太长,咬合时会很不舒服。”兽医师叮嘱道。 “这就不用你管了。”小建付了钱,抱起费叔离开了宠物医院。 “师父,尸虫都在那幅画轴之中,我们要怎样才能领它们出来呢?现在只有有良哥才能自由进出虚空。”小建有些发愁。 费叔嘿嘿一乐:“放心,师父自有办法。” 第十六卷《京师魇道》 第105章 白光魇 初夏时节,京城花红柳绿,一片盎然。 什刹海旁的四合院正在宴客,首长特意从丰泽园请来了两名特级厨师到家里烧菜。 客人是有良夫妇,为了答谢他携黄建国遗骸归乡安葬以及治愈了小建的癔症,另一方面也是加强并联络下感情,主意还是小建主动提出来的。 餐厅饭桌上,丰泽园的鲁式招牌菜葱烧海参、焦溜丸子、香酥鸡、水晶肘子、红烧蹄筋、糟溜鱼片、乌鱼蛋汤等佳肴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到底是京城老字号饭庄,色香味儿俱全。 “了去大师,”首长不好意思的说道,“要不是小建告诉我,还真没看出你就是当年的有良,唉,人老眼花,莫怪,莫怪,呵呵。” 有良淡淡一笑:“首长,过去的事儿就忘了吧。” “你瞧瞧,原先还只是个孩子嘛,一晃儿现在都长大娶妻生子了,这小家伙儿可真神气,叫什么名字啊?”首长亲切的问着。 “庸儿。”二丫腼腆的说道。 “好难听,”小建在一旁嘟囔着,“就跟‘活师’一个样。” “小孩子不懂事儿别乱说话。”东东尴尬的训斥道。 “有良,咱们已经好多年没在一起吃过饭了,来,满上。”首长挽起袖子开启一瓶茅台,为有良斟酒。 有良目光不经意的扫过,愕然发现首长手臂上的孔最穴上有一块白斑...... 这是魇的标识,有良心中暗自吃惊,那形状就和无灯教授的一模一样,如同生长了一块白癜风。 原来首长也是白光魇的下属,果真是“百灵来朝”,妖魔鬼怪齐聚京城呢。 “小建,你的宠物猪呢?”有良不经意的问道。 “小巫在睡觉。”小建答道,迄今家里人都还不知道牠会讲人话,以为只是一头普通的小猪崽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东东、小建和二丫都吃完饭去客厅喝茶了,只有首长还在陪着有良两人对饮。 “俺想见大魇。”有良见左右无人,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首长闻言面色遽变,目光直盯着他。 “魇,就是你的主人。”有良平静的说着。 首长沉默了一会儿,悄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良一指其手臂:“那不是魇的标识么。” “你想见他干嘛?”首长疑惑的眼神儿。 “向他讨要件东西。” “什么东西?”首长越发惊讶了。 “鬼壶。” 首长闻言大吃一惊,鬼壶不是在蓝月亮谷朱寒生手里么? “首长,你不晓得这事儿么?”有良感觉有点诧异。 “主人定下的规矩极严,不允许随意打听不该自己知道的事情,否则严惩不怠。” “是无灯教授将鬼壶交给了主人,这是蓝月亮谷中的东西,应该物归原主。”有良说道。 “有良啊,既然祝由神器‘鬼壶’重出江湖,而且又落在了主人的手里,恐怕没那么容易要得回来。你可要想好了,这无异于‘与虎谋皮’,弄不好小命不保。”首长关心的提醒他,脑子里迅即盘算起来,鬼壶再次出世而且就在京城,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若是能协助有良取回此物,那么朱寒生定会感激涕零,届时再要求他为自己移植睾丸,再造阳具,一定是不会拒绝的。再者,找机会偷偷将鬼壶占为己有,以此为筹码来与朱寒生开条件,也是不错的选择。 “此事应该事先策划周全方好,切忌鲁莽行事。”首长叮嘱说。 “亥子交更,大魇会出现在恭王府大戏楼是么?”有良没理睬他,径直问道。 “没错,不过要事先电话联系好才行。”首长心想,连这事儿都知道,还真不能小觑他了。 “首长,就请您打个电话吧。”有良淡淡说道。 “你可要想好了,一定要去见么?”首长迟疑的望着他。 “一定。”有良的语气坚决。 “那好吧,你等着。”首长起身回书房去了。 有良平静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是夜,月色清凉,有良独自一人来到了恭王府。 街道上左右无人,他便轻推梦遗掌翻越过了高高的院墙,然后按照首长所说的路线,穿过荷塘小路,径直来到了大戏楼前。 有良睁开阴眼盯着戏台之上,那儿有两张红木雕刻的太师椅静静的摆放在黑暗中。 亥子交更时分,戏台上蓦地闪过一道微弱的白光,阴眼之中赫然看到其中的一张太师椅上已经坐着个人。朦朦胧胧,虽然看不十分清楚,但从轮廓上可以瞧出此人中等身材,戴着一副眼镜。 “这么说,你就是郭璞‘中阴吸尸大法’的传人有良了?”戏台上传来那人沙哑的嗓音。 “俺就是。”有良谨慎的答道,同时全身戒备以防对方突袭。 “嗯,果然是后生可畏啊,竟然不动声色的杀了坛公。”主人阴沉的冷笑着。 “是水顾问一掌劈死的坛公,与俺无关。”有良更正说道。 “哦,那么水顾问有何理由要杀他?” “那俺怎么知道。” “此事暂且不提,李二丫是你老婆吧?” “是。” “呵呵,小姑娘挺有心计的嘛,竟然懂得把标识给替换掉,老夫是越来越喜欢这只幼魇了。”主人如破锣般的嗓音嘿嘿笑道。 有良没有吭气,默默的站着。 “无灯教授去哪儿了?”主人问。 “说是回僰王山了。”有良答道,反正标识已除,这只大魇再也追踪不到他了。 “嗯,有良,坛子岭上所发生的事情,水顾问都已电话禀告了。既然是寻找自己的孩子嘛,人之常情,因此也就不多加以怪罪了,听说你今晚约见老夫是为讨要鬼壶而来?” “没错,”有良朗声道,“鬼壶是蓝月亮谷里的东西,应该物归原主。” “既然是蓝月亮谷之物,理应由谷中之人前来索要,这与你又有何干?”主人语气平静,所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话虽不错,但事出有因,有人冒充俺入谷盗壶,无辜受到牵连岂能不弄个明白?”有良的口气缓和下来。 其实他心里也十分清楚,若不经过一场极为惨烈的厮杀,鬼壶是绝对拿不回来的,如此旷世奇宝,哪儿那么容易让人拱手送出。但自己目前根本没有把握能赢得了这只等级最高的大魇,去年在临潼西山之巅能够侥幸杀了黄老魇,主要是依赖老白的指点。“鬼门十三针”必须依次射中穴位,而且顺序不能够颠倒,真正格斗之中,场面瞬息变化,谈何容易。 主人嘿嘿一笑:“无辜背上盗壶的罪名的确令人难堪,老夫是明理之人,绝不会难为你。此物既然是无灯教授拿来,理应由其取回,至于以后你们如何处理则与老夫无关,如何?” 有良闻言沉默无语,人家并非强取豪夺,把鬼壶还给无灯教授确实无可厚非,如此一来,自己若是一味的索要,反倒是站不住理儿了。 “怎么,找不着无灯教授了么?幼魇的标识只能在方圆百里内感知,超过这个距离则探知不到,老夫也是从五色魇成长起来的,完全清楚个中玄机。”主人冷笑着。 “确实找不到他。”有良坦诚相告,虽然知道教授去了湘西沅陵赶脚村,但是没必要牵连到他,毕竟其背叛了大魇,若是回来京城恐怕会性命不保。 “还有一个办法也可取回鬼壶,而且可以即刻洗刷掉你所背负的盗壶罪名......”主人淡淡的说着。 “请讲。”有良问道。 “就是蓝月亮谷的主人亲自来取回鬼壶,老夫自当将来龙去脉向其解释清楚。” “鬼壶的主人如今并不在谷中,据说是去了香港。”有良回答,若是朱寒生返回蓝月亮谷,知道鬼壶被盗肯定早就一路追踪过来京城了,而其他人自己并不愿意去打交道。 “哦,世间事总有不凑巧的时候,”主人嘿嘿两声,迟疑片刻,最后又接着说道,“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走了。” “什么路?”有良全神贯注的戒备起来,这一仗终究是要开打了。 “别紧张,”主人呵呵一笑,“你替老夫去做一件事儿,事成之后便可交还鬼壶。” “什么事儿?”有良心里一动。 “放心,老夫绝不会让你去做伤天害理之事的。” “嗯,若是不有违正义的话......”有良踌躇着。 “当然,而且是为民除害,”主人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近些年来,原本在深山老林里修炼的各种尸妖兽魔都趁着改革开放的浪潮纷纷入世,蛊惑民心,扰乱朝纲。其中有利用修炼的奇淫法术来炫耀的,譬如‘隔空取物’、‘遥感识字’、‘耳朵听字’等等。更有甚者,1987年5月间,东北大兴安岭火灾过火面积达1800万英亩(相当于苏格兰大小),并危及苏联境内的1200万英亩原始森林。经我广大的人民解放军指战员和地方民众的奋力扑救,于6月2日终于扑灭了这场世纪大火灾,但也牺牲了不少人。可是竟然有所谓的‘大师’自称是其在京城内发功而灭掉的火,岂不咄咄怪哉。” “东北大兴安岭距京城千里之遥,这怎么可能呢。”有良也是嗤之以鼻。 “可是这种违背自然科学的谎言,老百姓竟然信之若鹜,这也是文革浩劫带来的信仰缺失所导致。如今人们连马列主义都不再相信了,而偏偏对这些东西情有独钟,长此以往如何得了。”主人忿忿说道。 “你想让俺去杀那些大师?”有良问。 “不,要杀这些人政府分分钟可以搞定,但老百姓的思想转变却很是不容易,老夫要你去当面拆穿他们,令其无地自容,在全国人民的面前显露原形,这种攻心之术才能起到教育群众的良好效果。” 有良闻言心中暗道,这事儿倒是容易办,不用杀人,而且还挺好玩儿的。 “好吧,俺答应你。”有良应允道。 “听说你有一部手提电话,把号码告诉老夫,具体的指示会电话通知你。”主人说。 有良报上电话号码:“10086......” “有良,你从今日起便是老夫的魇使令,负责全权处理这项秘密任务。” “行。” “既然身为‘魇使令’,必须给你一个令牌,老夫京城里的下属就不至于会为难你。” “拿来吧。”有良把手一伸。 戏台之上突然射出一束白光,如闪电般的转瞬而至,有良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右手上臂外侧的别阳穴(也就是种痘的位置)一麻。 不好,大魇使坏了,有良心中便是一惊。 “不必担心,‘魇使令’不同于标识,只是一种身份的象徵,而且级别很高。魇道中人见此令牌如见钦差,你办事儿也就方便多了,等事成之后,老夫自当收回。”主人坦然解释道。 第106章 魇使令 “初次见面,你就如此的信任俺么?”有良心中疑窦重重。 “呵呵,李二丫是五色幼魇,同为魇道中人,自然是笃信无疑。”主人嘶哑的笑道。 “不过话要说在前面,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事情完了一拍即散,因此你也并非是俺的主人。”有良可不想受其控制,像无灯教授那样生不如死。 “当然,你也不必称老夫为‘主人’,就叫‘老魇’吧。”主人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好,老魇,俺还有一事不明。”有良说。 “何事?” “长江水利委员会的水顾问是你的属下,鼓动修建三峡大坝,可据俺所知,那是蛊人的阴谋,难道你老魇也参与其中了么?” “你知道‘蛊人’?”主人随即警觉了起来。 “当然知道,不就是蜀王李愔么?想要斩断中华民族的水龙,最终导致类似梁武帝时浮山大坝的灾难。”有良忿忿然。 “有良,修建三峡大坝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理想,由国家高层所决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社会上的流言不可听信。水顾问是老夫安插进长江委内部的,他既然任职在那儿,其言论必定也要符合所在单位的官方说法。” “老魇,你是否听从于蛊人?”有良最后问道,此话不但尖锐,而且丝毫不留情面。 “不,老夫自行其是。”主人断然说道。 “那好,俺走了。”有良于是不再多问,遂转身离去,若是间接的为蛊人做事,他才不干呢。 戏台上,主人默默的望着月光下远去的背影,口中自言自语道:“这小子知道得太多了......” 憨叔家,二丫哄庸儿睡了以后,便一直亮着灯坐在床上等有良回来。 进门后,有良迫不及待的除去上衣查看。 “这是什么?”二丫惊讶的望着其上臂说道。 有良将夜里与老魇会面的过程说了一遍,然后仔细的琢磨烙在手阳明络之会别阳穴上的那枚‘魇使令’。但见皮肤上一块圆形的“白癜风”斑,四周围环绕着一圈锯齿形的七彩尖角,有点像战争电影里的国民党徽章。 “比无灯教授胳膊上的标识要好看一点。”二丫品头论足道。 “只是不知这东西是否藏有猫腻?”有良不放心的说。 二丫也产生了怀疑,于是说道:“我来试试能否更换掉它。”说罢盘腿坐于床上调息运气,周身渐渐的闪现出五色魇芒,然后将其浓缩为一道彩色光束照射在有良的别阳穴上。 别阳穴,别,离别之意。阳,阳气也。此穴三焦阳精、气、血由此别走手厥阴心包经,故称“别阳”。 照射了好一会儿,一点反应都没有,二丫的额头上已然沁出了汗珠。 “这次更换不掉了,”二丫叹了口气说,“看来只有用噬嗑针气来化解。” “暂时不必,若是‘魇使令’弄没了,万一被老魇察觉到反而不好,噬嗑针决不能为其所知,这可是日后对付他的唯一手段。”有良沉思着说道。 午夜时分,紫禁城乾清宫。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散射进来,大殿里朦胧一片。 阿呵恭敬的站立在殿下,口中禀告道:“主公,有良李二丫夫妇已经回来了,而且找到了自己的儿子,就是流产下来的那个死婴,原来竟然被无灯教授暗中救活,并带到了湖北宜昌一个叫做‘坛子岭’的地方。” “嗯,有良夫妇又是如何得知此事儿的呢?”主公柔声细语的问道。 “据悉是同行的一位党大师所提供的情报。” “党大师?此人什么来路?” “原本是京城中国佛法芳香型智悟气功的大导师,后来听说去了香港发展,手下的学员遍布全国,耳目众多,而且效率极高。”阿呵将从二丫处探得的情况如实据告。 “香功......”主公点点头,“如今中国十大气功已经渐成气候,让本尊不得不引起重视。” “李二丫目前仍没有就归顺主公一事给予答复,如今她全部的心思都在那孩子身上,恐怕日后不会加入组织。”阿呵谨慎的说道。 “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孩子失而复得必定会更加的珍惜,暂时先不要去打扰她,只要暗中监视即可,眼下时机尚未成熟,鱼儿早晚是要上钩的。”主公沉思着。 “是,”阿呵继续禀告,“邢书记这次一起随有良夫妇同行,并无单独行动,有关开启大洛莫机关密匙之事暂无进展。” “嗯,这个邢书记貌似古板,其实蛮狡猾的,不过有彭姑在其体内潜伏,谅其也逃不出本尊的掌控。” “主公英明。”阿呵恭维道。 “哼,英明有个屁用?主席生前够英明吧,可是死后连自己的遗体都不能够做主,被弄到水晶棺里当标本展览。周总理就很聪明,死后骨灰撒在祖国大地上,一了百了。所以人‘英明’是假,而‘聪明’才是最实用的。” “主公教训的是。”阿呵唯唯诺诺。 “阿呵,寻找葛老魇的下落可有什么消息?”主公问。 “已经通过组织传达下去了,迄今为止,依旧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阿呵回答。 “不过前两日,本尊曾感受到了《水龙斩破局图》,此画应该是与葛老魇在一起的,因此估算应该并未离开京城。” “主公可感应出具体的方位?”阿呵问道。 “就在什刹海这一带,若是大清那会儿,感知的范围可以非常精准。可现在受到无线电信号、微波传输以及数不清的各种杂波干扰,很难准确的定位。”主公无奈的说。 “什刹海地区并不是很大,属下即刻派人进行摸底排查。”阿呵说道。 “不必兴师动众,以本尊看来,葛老魇失踪的事儿八成与有良夫妇有关,这个李二丫较为单纯,可她丈夫有良则心机颇重,切不可小瞧了他。” “属下明白。” “本尊始终搞不懂,画轴感知只有半日时间,随后便如同凭空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公,会不会被屏蔽住了,譬如说收藏进金属容器中等等。”阿呵说道。 主公点点头:“画轴本身是有这种可能,但葛老魇人间蒸发就太蹊跷了,无论活人还是尸体,却始终感知不到一丁儿点。” “请主公明示。” “暗中严密监视那所四合院,本尊总是觉得最近要出点什么事儿。” “是,主公。”阿呵应道。 凌晨时分,小建偷偷溜下床,蹑手蹑脚的来到了卫生间。 “点点,出来吧。”她轻声呼唤着。 叫了好几遍,也没有回应,小建一下子着急了。 就在这时,耳边听得抽水马桶里“哗啦”水溅声,点点从水下钻了出来,嘴里牙齿间还残留有黄褐色的黏状物。 “你,你竟然去找大便吃!”小建怒道。 点点委屈的流下了两滴眼泪,肚子实在饿了只有自己想法子。 最近以来,小建在费叔的点拨下,“尸蛊术”的修炼进展得很快。这主要是她遗传了父亲的聪颖天赋所致,再者,大洛莫留给僰族的功法也并非诘屈聱牙难懂,巫咒念起来琅琅上口,譬如“呜嗨嘶咪哒”,只消一遍就记住了。 小建上去一把抓住点点,口中念着咒语,将其缠在了腰间,然后轻手轻脚的拔开窗户插销,准备再次潜往憨叔家。那个庸儿也实在是太讨厌了,她想这家伙比活师小,应该更容易对付一些。 “站住。”身后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小建一惊,赶紧转身回头,费叔正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 “师父,我......”小建支支吾吾的说着。 “你竟然背着师父偷偷带出一条蛔虫,想要去干嘛?”费叔低声呵斥着。 小建俊俏的脸上显露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口中忿忿说:“师父,你不晓得,有良哥还有一个孩子叫‘庸儿’。” “你是想要去杀那婴儿?”费叔惊讶道。 “就是想给他点教训嘛......”小建蹲在地上,轻轻的摩挲着费叔脖颈上的鬃毛,撒娇似的说着。 “不可以,”费叔断然拒绝道,“你现在功力尚浅,别说杀不了那婴儿,弄不好自己都会被误伤,到时候追悔莫及。” “不嘛......”小建扭动着身子,“师父,你得帮我。” “绝对不行,”费叔口吻严厉,“要想成就大事,就不能儿女情长婆婆妈妈的。‘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性,增益其所不能’,我们需要先将《敦煌梦魇图》弄到手,师父自会带你去进去虚空,把尸虫们都放出来在京城中夺舍,这才是眼下我们要做的正经事儿。” “‘夺舍’?那是什么?”小建疑惑的问道。 “此乃‘尸蛊术’中最深奥的秘法,哼,你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呢。”费叔叹息着说。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首长的话音:“谁在厕所里呢?是小建么?” 小建赶紧将点点从腰间拽出藏到柜子后面,然后无奈的站起身来回应道:“姥爷,是我。” “哦,夜里凉,要披上外套。”首长叮嘱着。 小建关闭了卫生间的电灯,抱着费叔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她躺在床上,脑子里反复在想,师父说“夺舍”是最高的秘术,那又会是什么古怪玩意儿呢...... 第107章 先农坛 夜幕降临了,京城永定门内先农坛体育场内人山人海,大都是四五十岁患病的中老年人,个个都兴奋莫名,充满着喜悦与期待,今晚宇宙功法的今世传人翁大师将要来到这里,为学员们作带功报告。有的人怕占不到好座位,还提前带着饭盒来,边吃边等。 先农坛始建于明永乐初年,原是皇帝每年农历二月的第一个亥日在这里祭祀神农氏,并进行象征性耕耘的地方。 八十年代中期,中原民间开始兴起了一股全民气功热,浪潮席卷全国,短短数年间,大约有六千万人参与进来。当时气功报刊几十家,各种气功著作多如牛毛,气功医疗院、气功表演报告会遍地开花。据党大师说,主要是那些深山老林里修炼的半吊子妖兽们不甘寂寞,趁着改革浪潮鱼目混珠般堂而皇之的入世,其实他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员。 坐在前排位置上有一个瞎眼断臂的年轻人,他就是有良,今天接到老魇的电话,让他晚上到先农坛体育馆参加“宇宙功”的报告会。 “今晚还会有中外记者现场采访,机会很难得。”老魇告诉他说。 晚饭时,有良说要去参加“宇宙功”报告会,党大师闻言微微一笑道:“‘宇宙功’啊,嘿嘿,根本不值一提,什么接收宇宙射线,提高人体潜能等等,纯粹是骗人的鬼话。” “相公,我们也去瞧瞧好不好?”可儿最喜欢看热闹了。 “可儿,所谓的‘宇宙功’完全违背了唯物主义,是利用人们迷信盲从的天性,从而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邢书记正色说道。 “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可儿天真的问他。 “因为我们党是无神论者,这些气功理论则与其背道而驰,将人民群众带上了一条封建愚昧的邪路,不过嘛,这里面的道理很深奥,你没受过专门的马列主义理论的培训,是弄不懂的。”邢书记苦口婆心的解释着。 “还是相公明理,”可儿闻言敬佩不已,但接着说道,“可儿还是想去看热闹。” “好吧。”邢书记温柔的答道,对可儿的要求,他从来都不会拒绝的。 最后邢书记与可儿还有党大师一起前往先农坛,二丫和孩子待在家里,老白则自报奋勇的留下来照顾母子俩。 有良一行坐在前排,这还是党大师香功弟子帮助弄到的好位置,可儿头一回见到数万人聚集在一起,感到十分的兴奋,在乾隆年间很少有这样的集会。 扩音器喇叭响了:“广大学员们注意了,‘宇宙功’带功报告会正式开始,现在有请中华宇宙功今世传人翁大师上场......” 整个会场蓦地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一个面色红润略有发福,身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挥舞着胳膊潇洒的走上台来,他稳当当的站在麦克风前,掌声渐渐的平息下去了。 “广大的学员们你们好......”他以洪亮的声音问候着。 场内再次报以震耳欲聋的热烈掌声。 “你们的铝锅都带来了么?”他高声问道。 “带来啦......”人们声嘶力竭的叫喊着,纷纷从座位下拽出一只铝锅或是铝盆倒扣在了脑袋上,有些人忘记了带锅,索性将铝制饭盒扣在头上,残余的饭粒菜汤顺着面颊流下也全然不顾。 有良望过去,全场人仿佛都带上了钢盔似的,煞是威风凛凛,就如同军队一般。 “四面八方,上下左右的无限空间是什么?”翁大师喊道。 “是宇......”场内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 “古往今来,日日夜夜的无限时间是什么?”翁大师继续问道。 “是宙......”人们声嘶力竭的吼着。 “没错,无限时间与无限空间的立体交叉便是宇宙,”翁大师睿智的目光环视着全场,人们鸦雀无声,“地球在宇宙中运行,人在时空里生存,错综复杂的能量场作用着每一个人。如何把握和利用这能量来改变、修复和完善每一个人体生命呢......本大师专程从长白山天池下来,今晚就要在这里发功,让在座的所有人都能接收到浩瀚的宇宙能量,激发出人体自身蕴藏着亿万年生命演化形成的无限潜能,好不好?” “好......”场内的喝彩声经久不息。 这时从场外推来一架轮椅,上面坐着一位老年妇女,脑瓜顶扣着铝盆,被工作人员领到了前面来,离有良不远。 在其旁边的地上还撂着一付担架,躺着个高位截瘫的老者,头上也让亲属给扣上了只铝锅。 “看,这俩人都是托儿。”党大师在有良耳边轻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有良问。 “咱也干过这事儿。”党大师嘿嘿笑了。 此时,翁大师静静的站立在台上,以一种梦幻般的声音说道:“大家全身放松入静,双手轻举掌心向上,心怀无限敬意。意想着自己坐在一朵巨大的莲花上,头顶是满天星辰,斗转星移,下面是旋转的地球,球体光芒四射,晶莹透亮......” 有良望着四周,人们头顶铝锅铝盆,两手掌心朝天,双目微闭,仿佛被催眠了似的。 “啊......来自遥远的人马座宇宙射线已经到达了先农坛,本大师正在发功,引导到你们头顶上的铝锅上。现在你们感觉到自己已经在飘渺的太空中飞翔,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感到自身化为了一股气,一束光,和宇宙无形的能量凝聚在了一起......”翁大师的声音充满了磁性,钻进耳朵里异常的舒适。 “喀嚓,喀嚓。”十余名记者忙不迭的按动快门,拍摄着这一罕见场景,其中还有外国人。 “现在你们又回到了活蹦乱跳的儿童时代,周边浓密的白色气流源源不断的涌来,并逆时针旋转36圈,想像你自己正在脱胎换骨,身心轻松,变成了一个异常健康的人......”翁大师娓娓道来,如身临其境般。 “咣当”一声响,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婆猛地甩掉了头上的铝盆,惊讶的啧啧说道:“奇怪,我的脚有知觉了,哎呦,它能动了......” 场内的学员们睁开了眼睛,目光都落在了老太婆的身上。 翁大师淡淡一笑,柔声说:“大娘,您为何不起身走两步呢?” “那怎么可能?我都已经坐了二十年的轮椅......”老太婆赶紧摆手。 “您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翁大师循循善诱着。 老太婆半信半疑的双手撑起身子,两脚试探着伸出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竟然晃晃悠悠的站立起来了...... 全场静寂,人们目不转睛的盯着。 “来,走两步。”翁大师继续引导着。 老太婆颤颤巍巍的迈了出去,身子晃了晃,险些一个趔趄,引来场内一阵惊呼。 但是,她站稳了,而且正一步步坚定的朝着翁大师走去...... 全场霎时间沸腾了,人们热泪盈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有些妇女竟然“呜呜”的抽泣起来。 先农坛体育场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宇宙功,宇宙功......” 老太婆满面泪痕的站在麦克风前,以无限幽怨的声音倾诉着说道:“老伴儿,你回来吧,我现在已经能站起来,能走路、买菜和做饭来伺候你了,快回家来吧,呜呜......” 如此煽情的话语激起了场内人们的共鸣,“回来吧,回家吧......”的声音汇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在体育场上空回荡着。 可儿不住的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她实实在在感动的一塌糊涂。 “老伴儿呀,”老太婆继续煽情,“你看,我的腿已经完全好了,还可以跳舞给你看呢。”说罢摆了个POSE,弓箭步,左肘弯曲向前,右臂后甩,扭动着屁股跳起了“忠”字舞。 记者们蜂拥而上,话筒伸到了老太婆的跟前。 “您的腿真的好了么?” “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您的老伴儿是因为您生病才弃家而走的么?”记者们纷纷发问。 有良嘴巴微张,一道细细的噬嗑针气悄无声息的射出,穿过人群准确的击中了老太婆臀侧的环跳穴。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将其足少阳胆经封闭数个时辰,而且还并未损伤及她的肌体。 “我的腿......哎呦......”老太婆面带笑容的正在接受采访,突然间脸色一变,觉得整个骨盆蓦地酸麻,下半身骤然失去了知觉,随即“噗通”一声萎顿于地。她挣扎着试图站立起来,但下肢却根本不听使唤,好像是真的瘫痪了。 “我起不来了......”老太婆哭丧着脸叫道,裤裆处湿漉漉的,小便失禁了。 “为什么,方才不是还能跳舞么?”记者们面面相觑,大惑不解。 翁大师的表情异常尴尬,目光恶狠狠的瞥向了老太婆,眼神儿里满是怒气与责备。 此刻,全场之人都感到莫名其妙,望着老太婆被工作人员又重新抬回到轮椅上,有个别学员已经据此产生了怀疑。 就在这时,躺在担架上的瘫痪老头突然怪叫一声:“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翁大师暗中松了口气,心道,救场来的正是时候。 “怎么了,老先生?”有记者赶紧俯身问道。 “看,太神奇了......”老头慢慢的抬起了胳膊,一只手缓缓掀掉被子,竟然慢慢的坐了起来。 “爷爷,您这可是高位截瘫啊,躺在床上都好几十年了,怎么会......”身旁的年轻小伙子故作惊讶的喊道。 “孩子,快扶爷爷起来。”老者催促着。 小伙子搀着他从担架上起身,然后试着迈步前行,四周闪光灯闪个不停。 “宇宙功的效果会因人个体的差异,练功时间的长短而略有不同,但只要持之以恒,巨大的人体潜能被开发出来以后,人类现有的疾病统统不在话下,都是可以彻底痊愈的。大家瞧见了,这位瘫痪了几十年的老先生便是一个明显的例子。”翁大师不失时机的解释说道。 有良见状摇了摇头,“噗”的射出一道梦遗指,神不知鬼不觉的击在了老者耳后完骨穴上,一股极寒之气沁入其足太阳、少阳之会,导致其瞬间神经僵痹住了。 老者眼睛一闭,重新倒在担架上昏厥了过去,叫也叫不醒。 第108章 翁大师 先农坛体育场的急救人员迅速赶来,给老者注射了肾上腺素和吸氧,但其仍旧昏迷不醒。 耳后完骨乃是人体昏睡穴所在,动物亦是如此,譬如拎着兔子耳朵,在其耳后完骨处轻弹一指,便可导致其昏迷。 正在大家手忙脚乱之际,轮椅上的老太婆突然间指着老者嚎啕大哭起来:“老伴儿啊,咱咋就这么糊涂呢?为了五百元钱来当这个托儿又是何苦哇,你要是醒不过来,扔下我这孤苦伶仃的老婆子可咋活呦......” 记者们再次面面相觑,有个日本记者惊讶的问她:“老头子的,你的什么人的干活?” “他就是我的老伴儿呀。”老太婆声嘶力竭的叫道。 “你们的,一家人的干活?”那记者愕然不已。 “原来这都是假的呀。”中外记者们至此终于恍然大悟。 可儿吃惊的看着这一幕,仿佛不能够理解似的,最后终于明白过来了,委屈的说着:“相公,可儿被骗了。” 邢书记见可儿楚楚可怜的样子,顿时义愤填膺的挺身而起,上前数步来到麦克风前朗声道:“我是县委邢书记,在场的革命群众都看到了吧?这所谓的‘宇宙功’明明就是欺骗人民大众的假把戏。哼,瞧瞧你们,头上顶着一口饭锅,‘傻老婆等苶汉子’,还想着接收什么‘人马座’的宇宙能量?简直是笑话,这完全违背马克思唯物主义思想嘛。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们大都是在党的英明领导下,经历过大跃进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洗礼,思想怎么能够如此的愚昧呢?本书记想,你们这些人里面一定有不少的共产党员吧,这个关键时候就要挺身而出,对这种宣传封建迷信的邪教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来吧,凡是共产党员的都把头上的铝锅摘掉......” “嘘......” “切......” “滚......” 人群中发出一片嘘声,紧接着爆笑不已,令邢书记大跌眼镜。 “邢书记,快回来吧,别再丢人现眼了。”党大师开心的笑道。 邢书记呆愣在了那儿,奇怪,现在的人民群众怎么不听话了,比前些年的觉悟可低多了。 翁大师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邢书记,方才雇来的托儿弄穿帮了,正在无法下台的时候,恰巧上来这么个活宝,及时转移了场内学员们的视线与关注的焦点,可不能白白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 “请问您是什么县的书记?”他问。 “哦,东北一个产粮大县的县委书记。”邢书记谦虚的对着台下挥了挥手。 “请问‘傻老婆等苶汉子’是什么意思?”翁大师笑着闻道。 “这是我们黄龙府乡下的一句嗑,就是说,傻老婆和苶汉子是一对二百五。”邢书记解释说。 “你才是‘二百五’呢......” “跑京城装什么孙子来了......” 台下一片起哄的笑声,整个体育场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至于担架和轮椅上的那两个托儿,早就没人关注了,被工作人员悄悄的推下了场。 有良揭露翁大师“宇宙功”的计划,就这么无意中被邢书记给搅了。 观众席的角落里,作子头扣铝锅正默默地注视这一切。 邢书记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座位上,对大伙儿摇摇头,无奈的说道:“京城里的人思想觉悟实在是太低了。” “相公,你若是用了辩证法,他们就会服气的。”可儿也为其忿忿不平。 “可儿,何必‘对牛弹琴’呢。”邢书记自我安慰道。 翁大师跟在邢书记的身后走过来,对有良等人一拱手,微笑道:“几位是同道中人吧?方才是你们暗中出手拆帮,大家出来混都不容易,还请各位高抬贵手。” 有良默不作声,阴眼直视对方双瞳,看见眸子深处有火红色的犬影一闪。 党大师拱手还礼:“不客气,既是同道中人,党某也就奉劝一句,这是你所托非人,那两个老家伙的表演也实在是太无水准了,穿帮则是必然的。” “党兄教训的是,翁某此番下山匆忙,来不及物色更好的人选,让您见笑了,还恳望谅解。”翁大师恭敬的说道。 党大师挥了挥手,意思是不值得一提。 “不行,欺骗不明真相的人民群众是有违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不道德行为,若是借此敛财的话则更是触犯了国家刑律,必须受到严厉的惩处。”邢书记怒目横视,一身凛然正气。 “这位邢书记是不肯放过翁某了?”翁大师冷冷说道。 “正邪不两立,这是一名党员最起码应有的觉悟。”邢书记的话掷地有声。 “相公说的太好了。”可儿使劲的鼓起掌来。 翁大师满脸的怒气,转身临离去之时,但见臀部的西装裤子微微颤动了一下,瞬间一团极腥臊的狐臭气息将几个人迎面罩住了,令人头脑为之一窒。 可儿懒洋洋的说不出话来,一下子歪倒在了邢书记的怀里,邢书记也自顾不暇,晕晕沉沉的打起了瞌睡。 党大师悄声叫道:“不好,此屁有毒!”随即站起身来,身子摇晃着伸出双臂做飞翔状,两腋下散发出春天田陌野花的芬芳香气,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有良有噬嗑针气护体,自然不惧这些普通的毒屁,原本拆穿了两个托儿便打算住手,毕竟动物修行得道也实属不易,放这位翁大师一马也就算了。想不到这家伙竟然不知好歹出手暗算,这可就饶不了他了。 有良站起身来到台上,对着麦克风说道:“俺是一名医生,见到翁大师身体有病想要为其诊治,你们可有意见?” 场内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儿。 “翁大师怎么可能会有病呢?”有人高声提出了疑问。 “宇宙功法就是治病的嘛,你这是对大师的污蔑。”还有人鼓噪道。 “我们听大师的。”人们纷纷叫喊着。 翁大师满面笑容的对着学员们挥手致意:“本大师常年在长白山天池修炼,无论酷热严寒,蚊虫叮咬,几十年来连感冒咳嗽都不曾有过,怎么会生病呢?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有良冷酷的一笑,缓缓说道:“那你敢不敢让俺替你诊脉呢?” 翁大师双手一摊,坦然的说道:“这有什么不敢,就让大家认识下你这个庸医也好。” 有良二话不说,伸出右手抓住对方的一只手腕,发动了“中阴吸尸大法”。 翁大师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万万想不到对方的手刚一握住自己的手腕,一股巨大的吸力骤然而至,多年来修炼的真气竟如同泄闸洪水般的涌出...... 他想着挣脱却丝毫使不出气力来,不由得心中大骇,若如此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被吸干而死。 “饶,绕了我吧......”翁大师哆哆嗦嗦的说着,惊恐万状。 有良手下稍微停顿,低声道:“那就要看你是否配合俺了。” “配合,您说啥都完全配合。”翁大师带着哭腔,此时什么都得答应,保命要紧。 有良将其拉至麦克风前,大声的问道:“俺从大师的脉象上看出来,你的肝臟好像不太好。” “我......“他双眼目光乞怜的望着有良,见对方冷冰冰的面孔,于是无奈的承认道,“乙肝,大三阳,您真是太准了,发病好多年,现在已经开始肝硬化了......” 有良微微一笑,说:“嗯,肾也不好嘛。” “肾......”翁大师支支吾吾着,突感吸力又至,真气汹涌外泄,赶紧大声叫道,“神医啊,这你都看出来了?我有尿毒症,开始尿蛋白四个加号,后来尿血,现在每周都要透析呀......” “咦,还有爱......艾滋病?”有良的劳宫穴猛地加大了吸力。 “有啊,我有艾滋病,医生说活不多久了......”翁大师“呜呜”的哭了起来,泪流满面。 有良嘿嘿一笑松开了手,已经差不多吸去了翁大师的六七成功力,然后啥话也没说转身离去,与党大师等人走出了先农坛体育场。 翁大师萎顿余地,万念俱灰,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宇宙功”门派就这么瞬间坍塌了。 “骗子,骗子......”人群中开始是零星的,后来全场都一齐喊叫了起来。人们亲眼目睹了方才那一幕,由开始时的震惊、茫然、委屈和到后来的愤怒,思想觉悟在短短的一刹那得到了升华。他们纷纷取下头顶上的铝锅和铝盆,不停的用手在敲打着,仿佛在擂动战鼓一般。 手底下的人来搀扶他,翁大师一推他:“快,快去查清方才这伙人的下落。” 那人匆匆跑下台,追出体育场大门,远远的望见有良等人正在上一辆出租车。 于是,他赶紧搭上另一辆的士,悄悄的尾随在了后面。 体育场内,上当受骗的人们愤怒的将铝锅铝盆掷到了台上,用京腔大肆的辱骂着:“你丫的,装的人五人六儿的,原来就一大骗子,真想给你一板砖,就知道什么是肝颤了......” 尽管翁大师犯了众怒,但却无一人敢于上前,都被其身上的艾滋病给唬住了。 翁大师灰头土脸的从后门溜走了,悄悄的拦了辆的士,直接驶向了西直门外大街,在京城动物园门口下了车。 此刻园门早已关闭,他溜到铁栅栏下见左右无人,双手扶地后腿儿一蹬,便“嗖”的窜了过去。然后默默的穿过林荫小道,径直来到了大猩猩馆的室外运动场围栏外。 月色清凉,四周静静的,夜空中偶尔传来其他动物的几下叫声,但随即又归于了沉寂。 “嗷嗷嗷......”翁大师发出轻微的低鸣,一直传送进了馆内。 不久后,一只体型巨大的银背雄性大猩猩从地廊中走出,跳过山石水池来到了栅栏前。 “翁大师,这么晚来找我有何事?”银背大猩猩的嗓音低沉而浑厚,胸腔内发出共鸣,仿佛具有穿透力。 第109章 夺舍 翁大师“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委屈的说道:“老祖宗,我今晚被一残疾人吸去了大半的功力,呜呜......” “哼,老夫早就警告过你,应该静心潜修而不要入世,可就偏偏不听。尘世间,万物之中只有人是最阴险狡诈的,去到他们中间虽然能够享受到名利与美食,甚至还有女人,但到头来绝不会有好下场的。”银背大猩猩责备道。 “是,我已经知错了,但这口恶气出不去的话早晚会憋闷死,根本静不下心来修行。”翁大师难过的说着。 “你想让老夫怎样?” “教训那家伙一顿,最好能杀了他。” “唉,你沾染上了太多的人类恶习,究竟还是放不下恩怨情仇。好吧,事情的经过说来听听。”银背大猩猩叹了口气。 翁大师将今晚所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我已经派人跟踪了那几个人,他们跑不掉的。” “你进来吧。”银背大猩猩点点头。 翁大师双手扶地,后腿一蹬纵身跃过了围栏。 银背大猩猩身高足有两米,牠举起两只蒲扇般大的手掌捧住翁大师的脑袋,巨大的双唇揿在了他头顶囟门上,将自己的神识注入了进去。 银背大猩猩八百磅重的身子慢慢萎顿在了地上,就如同死去似的一动不动了。 “翁大师”一个“旱地拔葱”腾空而起,飞跃过了围栏,消失在了黑暗中。 在西直门外大街上,他拦了一辆的士,直奔永定门方向而去。 轻轻的摇下后座车窗玻璃,夜风徐徐,清凉而惬意。望着车水马龙的大街,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路旁衣着鲜丽的红男绿女,空气中还不时的飘来阵阵美食的香味儿,难怪翁大师沉醉其间而不能自拔呢。 先农坛体育场已经曲终人散,地上仍残留着几只被踩扁的破铝盆,除此而外空无一人。 “大师,您回来了。”那个跟踪而去的年轻人从墙角下跑出来。 “嗯。”“翁大师”嘴里含糊的应了声。 “他们住在什刹海附近的一栋四合院里......”那人递过来一纸片,上面写有详细的地址。 “好,你回去吧。”打发走了那人以后,“翁大师”换乘了一辆出租车,叫司机前往纸片上的地点。 大约亥时初,他便已经站在了憨叔家四合院前,瞧着大门紧闭,于是纵身飞过青砖围墙,轻轻的落在了院子里。 厨房内传来一阵嬉笑声,窗内隐约见到有人影晃动,于是便径直走了过去,用力推开了屋门。 “翁大师......”房内的人愕然的望着这位不速之客。 有良一行回到家后,众人对今晚的事儿仍旧余兴不减,有良机智的拆穿了翁大师的宇宙功,令其无地自容,想想就解气,谁让他对着大伙儿放屁来着。 憨叔憨婶弄了桌夜宵慰劳大家,此刻众人正饮酒聊天,其乐融融。 “翁大师”的目光落在了有良身上,这人瞎眼断臂,正是那个残疾人。 “翁大师,深夜来访,有何公干?”有良淡淡说道。 党大师冷笑道:“莫非是来寻仇的?” “喵呜......”媚娘发出恐唬的低鸣。 “翁大师”对着有良拱拱手,口中平静的问道:“兄台如何称呼,是你吸走了翁大师的功力么?” 此话一出,大伙儿倒一下子愣了。 “翁大师何出此言?你......有健忘症?”有良大惑不解。 “何必装神弄鬼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党大师不耐烦的瞪着他。 “老夫胡不归,只不过是暂借翁大师的躯体一用。” “你不是翁大师?”可儿惊讶的望着他。 “可儿,要以辩证的方法看待此人,他表面上是翁大师,这是假象,要透过现象看到其本质,所以可能又不是翁大师。”邢书记柔声说。 “那他到底是不是翁大师?”可儿给绕糊涂了。 “即是又不是,原来是现在不是,将来还可能是,这就是唯物辩证法的精髓所在。”邢书记解释道。 “还是相公明理。”可儿完全不知其所云。 “胡不归?”党大师思索道,“你莫不是‘夺舍’” “翁大师”微微一笑:“没错,佛教称之为‘夺舍’,密宗又谓‘迁识’,道家则叫‘换形’,其实道理都是一样的。” “党大师,何为‘夺舍’?”有良不解的问道。 “嗯,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中说道,‘释家能夺舍,道家能换形。夺舍者托孕妇而转生;换形者血气已衰,大丹未就,则借一壮盛之躯,与之互易也。’意思是说,修道者往往不甘心这辈子学到的东西就这么散失,因此换个肉体继续修行。”党大师解释说道。 胡不归闻言赞许的点点头:“没错,‘夺舍’重的是换肉体,‘迁识’重的是意识的延续,‘换形’重的则是死后借助新的肉体继续修行。古人曰,‘生者寄也,死者归也。’生,不过是寄居在某个身体里面而已。死,亦不过是离开身体继续漂荡,重新物色新的寄居体罢了。佛教认为,尸体只不过是一具臭皮囊,暂时的栖身之所,早晚是要坏掉的。因此‘夺舍’的这个‘舍’,就是我们现在的这具皮囊。可是尘世间,试问又有几人能够真正的舍弃呢?” 有良闻言深感此人极不一般,于是起身离座恭敬的说道:“胡先生,方才怠慢了,请坐。” 胡不归也不谦让,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目光望着桌子上剩下的菜肴,伸手抓了一块五花肉片扔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着,口中感慨的说:“很久啦,又吃到了人类的食物,果然色香味儿俱全,难怪翁大师乐不思蜀呢。” “在下有良,胡先生若不嫌弃,咱们一块饮酒如何?”有良问道。 胡不归点点头:“恭敬不如从命,老夫就破例一次无妨。” 党大师抓过五粮液酒瓶,为胡不归斟满了酒,添上一副碗筷。 “吱溜”一口,胡不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啧啧嘴赞道:“甘、甜、洌、醇、辣、爽,果然比自来水强多了。” 众人面面相觑,此人言语怪异,不知是何来路。 “胡先生,俺有一事不明,还望释惑。”有良说。 “请讲。” “若是夺人家的‘舍’,被夺之人自然不愿意,那又如何夺得呢?”有良感到不理解。 胡不归微微一笑:“那就要看谁的‘凝神术’更高了。” “凝神术?” “蒲松龄曾经评价《长清僧》里面的老僧时说,‘人死则魂散,其千里而不散者,性定故而。余于僧,不异之乎其再生,而异之乎其入纷华靡丽之乡,而能绝人以逃世也。’凝神术有成者,定力必深。同样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中也有如下记载,‘人有不伏其死者,所以既死,而此气不散,为妖为怪。如人之凶死,及僧道既死多不散,神道务养精神,所以凝聚不散。’修行之人,道行越高的凝神术越强,夺舍的能力也就越大。”胡不归解释说道。 “相公,他不会是来‘夺舍’的吧?”可儿害怕的直往邢书记的怀里钻。 “可儿别怕,”邢书记安慰下她,随即拍案而起,怒斥道,“简直是无稽之谈,所谓‘夺舍’同‘宇宙功’一样的荒唐。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早就告诉我们,‘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物质的反应’,意识怎能脱离物质而存在呢?肉体消亡,意识的载体也就不存在了,还夺什么‘舍’,哪有‘舍’可夺?” 党大师在一旁则表示了不同的看法:“邢书记,你可知藏传佛教的‘转世灵童’么?道行特别高的活佛临圆寂之前,会将自己将要‘转世’,也就是‘夺舍’的方位座标预先留下遗嘱以便于寻找,这在藏区已是不争的事实。” “荒谬。”邢书记嗤之以鼻。 “十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于89年1月28日圆寂后,国家按照宗教仪轨秘密寻访其转世灵童,最后在西藏加黎县一普通藏民家找到了他。此童名为坚赞诺布,出生时舌头上就带有一个白色的藏文字‘阿’,这是一个神圣的符号,代表了佛的报身,证实其就是十世班禅的转世灵童,‘夺舍’成功了。”党大师嘿嘿笑道。 邢书记想了想:“那孩子何时出生的?” “出生于90年2月13日。”党大师答道。 邢书记略一思索,依然抓住了把柄,嘿嘿的笑着说:“十世班禅1989年1月28日圆寂,灵童1990年2月13日出生,这中间相差了一年,难道是魂魄在外游荡了一年多才去‘夺舍’的么?” “这个嘛......”这下轮到党大师无话可说了。 胡不归见两人争论不休,于是微微一笑道:“二位不必过于执著,‘夺舍’有不同的形式,如胎生夺舍,寿终夺舍,飘魂夺舍以及附体夺舍等。像这位姑娘就是‘附体夺舍’中的‘借尸还魂’,党大师则是麝香猫‘附体夺舍’,而邢书记又与众不同,是远古蠕头蛮‘卵生夺舍’。” 老白在旁边想溜走,胡不归手一指他:“白花蛇‘飘魂夺舍’。” 此言一出,惊骇众人,空气骤然间紧张起来了。 第110章 胡不归 “你究竟是什么人?”有良的语气冷冰冰的。 “老夫是长白山天池修行千年的火狐。”胡不归平静的答道。 “你还是为翁大师寻仇来了。”有良阴眼直视对方的双瞳,心中不由得暗自吃惊,在其眸子深处竟然呈现出一个满脸生有络腮胡须的大汉面孔...... “非也,”胡不归淡淡一笑,“老夫是来道谢的。” 道谢?众人皆感愕然,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夫是唐贞观年间的长白山赤狐,已在天池修行了千年,而后化为人形。清康熙四十一年春,天池火山喷发,天地晦螟,烟焰腥臭,遍野雨灰,恰似焚蚌,人兽不堪重热,避之唯恐不及。自此,老夫便入关遍游中原地理山川,隐匿于市井,民国初年来到了京城。纵观历代王朝更替,军阀混战,百姓苦不堪言。以及后来的东瀛入侵和国共内战,更加深感人类自相残杀之血腥恶毒,不耻与之为伍,遂夺舍栖身于动物园中。”胡不归道出了自身来历。 众人默默的看着他,都没有吱声。 胡不归继续说道:“翁大师是长白山中修炼数百年的赤狐,受到改革开放潮流的吸引,于是附体夺舍来到了京城。但其毕竟道行尚浅,定力不足,沉溺于灯红酒绿与名利场中不能自拔,老夫曾多次劝说而不听。今晚这位有良先生出手教训了他,令其有所悔悟,老夫心里甚为感激,准备带其在京城动物园内脱离世俗,潜心修行。” 众人闻言皆松了口气。 “不过老夫有句话还要奉劝有良先生,”胡不归停顿了下,然后郑重的劝说道,“尘世间万物皆有灵,并非人类所能独占,动物们也在刻苦的修行,其艰难程度更是远超人类之修炼。可是你随便的一吸,便毁掉了人家百年道行,如此也未免太残忍了些,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一番话如同当头棒喝,有良猛然间似醍醐灌顶,多年来从未想过这档子事儿,以为身怀“中阴吸尸大法”便可纵横天下,不高兴就吸了你,哪儿还为对方考虑过? “胡先生教训的是,俺真的是惭愧。”有良此刻是发自内心的说道。 胡不归微微一笑:“当然,有些作恶多端的修行者,残害生灵之辈,无论其是人或兽,除之亦无不可。” “有良受教了,多谢胡先生点拨。”有良长吁了一口气,感觉心中很是舒畅。 “你吸取翁大师功力用的是何等异术?”胡不归问道。 “中阴吸尸大法。” “哦,莫不是中原早已失传的东晋郭璞所创之‘吸尸大法’?”胡不归愕然道。 “正是。” “怪不得呢,”胡不归怅然叹道,“此法乃中原第一邪术,据说郭璞临终前生怕此术为恶人所得,危害世间,因此带入棺中长埋于地下,想不到今世竟然还有传人。”说罢,自斟满杯酒,一饮而尽。 “原来是只老狐狸精啊。”可儿悄悄的说着。 邢书记的蠕头蛮身份被人家一语道破,满肚子的政治理论也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党大师此刻谨慎的询问道:“前辈,您为什么叫‘胡不归’呢?” “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说,‘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老夫何不归隐去呢?唉,原本蜗居修行千年的白头峰连同长白山天池的一半竟然划归胡人所有,据说还更名为了‘将军峰’,呸......”胡不归嗤之以鼻。 ‘胡先生,可儿这厢有礼了......”可儿站起身来道了个万福,嘤嘤说道,“适才听先生一席话,觉得您精通夺舍附体之法,可儿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胡不归颌首一笑:“请讲。” “可儿借尸还魂还觉得不难,可若是附活人之身后,如同大病一场,需要很久方能恢复元气,这是何故?”可儿询问道。 “夺死人之舍,无须与其神识抗衡,自然较为顺利。夺活人之舍,若遇定力强者,如僧道等修行者,当属不易。即便是夺舍成功,亦会产生诸多灵障,需要时日加以磨合,因而会导致身体与精神上的不适,所以附身或是夺舍也需要寻找合适的宿主。”胡不归解释说。 “那什么样的宿主才是合适的呢?”可儿接着问道。 “嗯,每种动物寻找的宿主都有自己独特的偏好,譬如狐仙附体,大都是寻找如下类型之人,一是脸形如狐,二是性感的女人,三为偏食之人,四则经常烦躁不安,歇斯底里的人,五是很计较,很势利之小人,六乃欺善怕恶之人,七是经常头皮刺痒以及性欲较强之人。”胡不归如数家珍般的罗列着。 “哦......”可儿用心的记下。 “像’长仙‘,也就是蛇灵所钟意的宿主,大都是好饮酒之人,性情阴沉者,青楼女子与寻芳客,妖艳女人以及好色、怕冷和患有近视眼的人。”胡不归一指老白说道。 “多谢先生指教。”可儿恭敬的再次施礼,然后坐下了。 “胡先生果然博学,但不知今晚只是为传授学识而来的么?”党大师报以怀疑的口吻。 “呵呵,老夫一是来道谢,二来劝善,别无他意。”胡不归朗声笑道。 “承蒙先生点化,有良感激不尽。”有良起身示意。 “好了,老夫也该要告辞了。有良,今后若有为难之事,可去京城动物园猩猩馆找我,那只最年长的银背大猩猩便是老夫。”胡不归说罢起身,顺手将半瓶五粮液揣入了怀中,然后潇洒的走出了房间。 东厢房内,二丫哄庸儿睡了以后,自己坐于床上正在练功。 胡不归途径院子时,瞥见厢房窗户上映射出了五彩光晕,不由得感叹道:“京城果然乃藏龙卧虎之地,想不到这小小的胡同里也竟然隐匿有五色幼魇,老夫不虚此行啊......” 胡不归出了什刹海胡同,在街上拦了辆夜班的士直接返回了动物园。 当其神识重新回到宿主银背大猩猩体内后,懵懵懂懂的翁大师急忙问道:“老祖宗,你杀了那个瞎眼断臂的残疾人么?” 银背大猩猩“嘭嘭”击打了两下厚实多肉的前胸,厉声训斥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那’残疾人‘乃是旷世高人,这次对你不过是略施惩戒而已,你要迷途知返,就在猩猩馆中与老夫一同隐匿修行吧。” “不行啊,老祖宗,我还有不少的存款没花完呢。”翁大师连声央求道。 胡不归根本没有理睬他,蒲扇般的大手拎着他径直走进了地廊。 次日,有游人隔着猩猩馆的大玻璃墙,惊讶的发现银背大猩猩与一只年幼的小猩猩正盘腿在舍内打坐。小猩猩不耐烦的东张西望,被银背大猩猩劈头就是一巴掌,地上还摆放着一个五粮液空酒瓶。 京城动物园大猩猩馆的围栏外发现了一具中年人的尸体,警方拉起了警戒线,市局的刑侦技术人员正在勘察现场。 四周聚集了不少围观的游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毕竟是在京城著名的旅游景点死了人,影响较大。 死者身上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也无发现有任何的创伤,不太可能是遇袭身亡,也许有什么病或是服毒,但选择的地点却很是令人费解。据警卫人员回忆,昨晚闭馆后已经彻底检查过,并无游客滞留在园内。 “咦,这不是翁大师么?”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惊异说道。 刑警们闻言立刻找出了说话之人,那是一个领着小孙子来看动物的老年妇女。 “你认得死者?”刑警取出了记录本。 “没错,这人就是翁大师,”老太婆近前仔细瞧了瞧,肯定的说道,“昨晚在先农坛体育场还听了他的’宇宙功‘报告会呢。” “报告会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刑警记录着。 “本来宣讲得好好的,后来突然就乱了......”老太婆将昨晚场内所发生的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 “你是说,昨晚有个瞎眼断臂的年轻医生上台拆穿了翁大师,然后他们就匆匆离开了体育场么?”刑警说道。 “是啊,当时体育场里十分的混乱,还有个什么县委书记跑上台去胡说了一气儿呢。” “县委书记?”刑警诧异的望着老太婆。 “对了,我想起来了,说是东北一个产粮大县的县委书记,好象是黄龙府,姓什么来着?嗯......没错,是’邢书记‘。”老太婆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咯咯的笑了。 “黄龙府...... 那就是吉林省农安县,”刑警队长思索着,随即吩咐道,“这位姓邢的县委书记和那个瞎眼断臂的年轻人,作为重点对象立即展开调查。” 回到市局后,刑警们经查档案后才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位“县委邢书记”竟然就是多年前公安部通缉的国家文物局盗窃古尸重要疑犯。此事非同小可,市局立即专程派人向公安部刑侦局做了汇报。 张局长听完案情介绍,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子,自言自语道:“邢书记,你终于又出现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之中。 瞎眼断臂的年轻人必定是有良了,身份证上的名字释了去。自打其从婺源县局越狱以后,自己曾经向首长打听过,说主人很看重此人,想要收归麾下,如今他竟然与那位邢书记搞到了一起。 张局长寻思良久,最后操起了电话拨通了一个秘密号码。 “主人,我是张局长,京城动物园内发现了一具男尸,经确认此人系’宇宙功‘的翁大师,此事牵涉到了释了去,也就是有良......”张局长将案情扼要的述说了一遍。 “老夫知道了。”电话那头挂断了。 第111章 重返李家沟 “铃......”有良的大哥大手提电话响了。 “有良吗?”主人沙哑的声音。 “俺是。”有良应道。 “干得好,吸干了翁大师,宇宙功从此从江湖上彻底消失,不过尸体你并没处理妥当哦......”主人嘿嘿笑道。 “尸体?”有良一怔。 “嗯,翁大师的尸首在动物园大猩猩馆外被发现了,现在公安部门正在暗中排查嫌疑人,你和那位昨晚上台逞能的邢书记都是重点怀疑对象,因此需要离京暂避一下风头,等候老夫的进一步指示。”主人吩咐说。 有良想了想,在京暂时也无事可做,客家嬷嬷的汗青要到明年的八月十五中秋才能够制成,这段时间正好可以带二丫回去李家沟瞧瞧。 “老魇,俺已经解决了’宇宙功‘,现在应该交还鬼壶了吧?”有良说。 “呵呵,一个小小的’宇宙功‘还不行,后面还需要做几单大的,况且鬼壶现在正用于医治秋波老妪走火入魔而导致的面部畸形。放心,老夫绝不会食言的。” “那好吧。”有良无奈的说道,心想一旦断臂长出来,自己与二丫两人携手,便有可能合力制服白光魇,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撂下电话,有良召集大家来到了东厢房内。 “翁大师的尸体在动物园被发现了,公安部门正在寻找我们,因此现在需要离京暂避风头。”有良介绍了情况。 “如此说来,胡不归让翁大师丢弃了那具皮囊,真的带着他在大猩猩馆隐匿修行了。”党大师分析说道。 “好呀,又可以去游山玩水啦。”可儿拍掌叫好。 “了去大师,以党某之见,就不如去香港吧,司马大佬一直在恭候着您的大驾呢。”党大师建议道,他始终都在寻找机会劝说有良归顺14K,如今发现他的老婆二丫竟然是一只幼魇,若是能一起拉拢入了帮会,那可是奇功一件。 有良笑了笑,说道:“二丫也很久没回老家看看了,要去给她爹上上坟,也顺便让庸儿见下外公,所以我们决定还是先去汉中留坝李家沟,然后再做打算。” “李家沟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吗?”可儿问。 “当然有啊,紫柏山、张良庙、风云寺,还有褒斜栈道可以去看看。”二丫如数家珍般的说道。 “褒斜栈道?是’烽火戏诸侯‘的那个美女褒姒的家乡么?”可儿一听来了兴趣。 “可儿懂得真多,”邢书记柔声赞道,“据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以及’萧何月下追韩信‘的典故都是出自于此。” “那可儿也要去。”可儿兴奋的跳了起来。 “归乡上坟,孝心可嘉啊,党某愿意一同前往,也为李老爷子上柱香。”党大师呵呵说道。 “我也去。”老白表示赞同,说心里话他也无处可去,只要能和自己一手栽培的幼魇在一起,已经是很满足了。 党大师随即打电话安排火车站工作的香功弟子,在去西安的火车上预订了两间软卧包房。 黄昏时分,有良一行人辞别了憨叔憨婶,打的来到了火车站,登上了前往西安的列车。 紫柏山下,阴雨绵绵。 黄昏时分,留坝县李家沟笼罩在茫茫雾霭之中,泥泞的小路上走来一行人。 刚一进村,便惹来了一阵犬吠。 “喵呜......”媚娘从有良的背囊中探出头来恶狠狠的瞪着那群杂毛土狗,吓得它们灰溜溜的躲进篱笆后面不敢吱声了。 “哎呀,是二丫回来了。”隔壁家大婶惊讶的叫了起来,邻居们纷纷跑出门,上前嘘寒问暖,好不亲热。 “这孩子是......”大婶诧异的望着二丫怀中的婴儿。 二丫甜滋滋的说道:“这是我的庸儿。” “唉,要是李老爹还在,见到外孙儿该有多高兴啊。”大婶揩拭着眼角的泪水,幽幽说道。 老屋子里一切照旧,只是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几位邻家妇人帮忙一起打扫,很快便拾掇利索了。随后又送来了米面和油盐酱醋等物,还顺便拔了些自家菜园的新鲜蔬菜。 “看看,这就是劳动人民群众之间朴实的阶级感情。”邢书记感慨的说道。 “李家姑爷,我们来道喜了。”院子里走进来几户当家男人,手里拎着酒瓶和几只鸡,笑呵呵的说道。 “是啊,在咱们李家沟,添丁可是件大事儿。” “正好又有外乡来的客人,大家一起聚聚。” 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大都是村里的李姓亲戚。 不多时,灶间炊烟升起,屋内弥散着菜籽油炖草鸡浓浓的香味儿,那是一种久违的家乡气息,二丫嗅着不由得眼眶湿润了。 “可儿,”邢书记用力的吸了两口,触景生情的说道,“在我们黄龙府,小鸡炖粉条那才叫个好吃呢,县里的同志下乡去,最得意的就是这口。” 炕桌一张不够,隔壁大婶又扛来一个,众人围着两只大搪瓷脸盆,里面的炖鸡热气腾腾,香味儿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媚娘早就偷偷捞走了两只肥大的鸡腿,躲在灶间柴堆后面啃食着,吃得是满嘴流油。 “姑爷,你这胳膊是......”邻家大婶望着有良的断臂惊讶不已。 有良淡淡一笑:“不小心给弄没了。” 乡亲们的目光都望向了二丫,深深的为其感到惋惜,在乡下若是缺少了一只手臂,很多农活都干不了,家里日子必定会十分清苦。 有良微微一笑,让党大师打开其携带的一只大皮箱。 皮箱开启后,老乡们的眼睛都直了,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成捆的百元大钞,足足有好几百万...... 这是有良在西安市建设银行提的现金,还多亏本地的香功学员帮了忙,不然如此一笔巨款手续还是挺麻烦的。 “这是俺和二丫为感谢村里的乡亲们,特意送给大家的礼物,村里人每户二十万。”有良说道。 空气仿佛凝滞了,村里的乡亲各自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在九十年代初期,关中地区万元户寥寥可数,每户二十万!他们根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时间也仿佛停止了,只闻他们自己“嘭嘭”的心跳声。 “姑爷,您说的是真的?”年长的李姓老者试探着问道。 “当然是真的,饭后就分给大伙儿。”有良答道。 “李家姑爷,那年头一回见面,就知道这孩子将来必有大出息。”老者松了口气,嘴里乐呵呵的夸道。 “可不是嘛,当时大伙就说咱李家姑爷,浓眉大眼,天庭饱满,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面相。”有人附和着。 有良干皱皱的瞎眼不好意思的眨巴了两下。 酒足饭饱之后,全村的乡亲们都闻讯赶来,个个喜气洋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当他们各自捧回自己的那份巨款回到家后,是夜久久未有熄灯,难以入睡,还不时的传出朗朗笑声。 隔壁大婶以前对李老汉一家人颇多关照,因此有良特意给了她双份,算是还了人情。这一番施舍,算下来在五亿资金里,也就不过是个零头而已。 次日清晨,全村的乡亲们都早早的候在了院门口,各自带来了不少的香烛和烧纸,要陪着有良二丫一同上山为李老汉祭奠祈福。 乡亲们男女老少排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上紫柏山,来到了李家祖坟前,焚香烧纸,磕头祭拜,场面宏大,气氛庄严。 “庸儿,这就是你外公的坟墓。”二丫噙着眼泪放下孩子,扶着其象征性的拜了三拜。 “爷爷、爹、娘,二丫带庸儿来看你们了......”二丫嘴里念叨着,泪水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山坡树林里,有个人默默的站立在一株大柏树的后面,正在偷偷地监视着。 上坟过后,乡亲们一起下山各自回了家。 老屋内,众人开始商量着下一步的打算。 党大师首先开口了:“了去大师,你们夫妇还没有游览过香江吧?若是庸儿能在香港上幼稚园和读书,将来英文会相当好,而且能学到真本事,不像内地的应试教育制度,培养出来的都是没用的废材,只会喊两句空洞的政治口号而已。” “党大师,”邢书记立刻反驳,“此言大谬,你知道什么叫做’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吗?在国内,孩子们从小就受到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熏陶和教育,培养的是由红又专的人才。从红小兵到红卫兵,由少年先锋队红领巾、共产主义青团再到共产党员,成长过程里外都是红彤彤的。而香港那种资本主义社会中长大的孩子,除了自私自利、吃喝嫖赌之外还会什么?若是庸儿送去了那种地方,完全是误人子弟。” 党大师不服气儿:“邢书记,如果照你这么说,国家领导人的子女大都送去了美国这种地方留学,难道他们就不怕’误己子弟‘么?” “呵呵,党大师啊,你这就是鼠目寸光了。”邢书记颇为得意的嘿嘿两声。 “此话如何说起?”党大师问。 邢书记压低声音悄声说道:“告诉你吧,他们是去卧底的,为了将来解放全人类,我们的领导人忍痛割爱,将自己的子女送去西方社会卧薪尝胆,这种博大无私的胸怀岂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相公说得没错,那些红毛洋人的国度茹毛饮血,惯于生食,男女乱交,礼崩乐坏,这还是当年和珅大人告诉可儿的呢。”可儿坚定的站在邢书记这一边。 有良见两方争执不下,于是岔开话题说道:“大家既然来到了汉中,何不先去汉中的风景名胜游览一番?” “好呀,好呀。”可儿首先拍手赞成。 “不如就去战国时期开凿的褒斜道看看如何?”老白是文物专家,对陕西的历史古迹尤为熟悉。 众人都无异议,于是收拾停当后便启程前往褒谷口,有良照例背上行囊,里面最重要的就是那幅《敦煌夜魇图》了,必须随身携带。 媚娘跳进背囊里,牠同时也负有看守画轴之责。 紫柏山树林中的那个人若隐若现的远远尾随在了后面。 第112章 褒斜道 褒斜栈道,开凿于战国时期,是古代秦川入巴蜀的必经之路。北起斜谷口,南至褒谷口,其间沿褒斜二水穿越秦岭,故称“褒斜道”,全程五百里。 一路走来,岩壁陡峭,水流拍岸,古栈道悬空于深沟险涧,壁立千仞,窄若羊肠,令人举步心惊肉跳。 老白充当起了义务讲解员,边走边介绍说:“战国中期,秦国在褒斜古道的基础上,逢山开路,造孔架栈,将其扩建为栈道。秦惠文王更元十一年(公元前314年),秦派张仪、司马错伐蜀,经褒斜栈道攻入蜀中。两千多年来,栈道时通时塞,多次毁于战火。当年刘邦自子午道来汉中后,曾烧毁栈道,’示天下无还心‘,以麻痹西楚霸王项羽。后来韩信命樊哙’明修栈道‘,带大军’暗渡陈仓‘进入关中,此便是典故之由来。” “佘教授不愧是大学者,懂得真多。”可儿赞道。 “褒斜古道迄今已经通行了3000多年,为古代先民沟通巴蜀与三秦可谓是功不可没。只可惜1969年修建石门水库,至1975年大坝蓄水,栈道石门以及将军铺、褒姒铺、《栈道平歌》摩崖石刻与栈道等遗迹统统都淹没在了水库中。”老白说着惋惜不已。 “那么,长江三峡水库岂不是要淹没更多的文物古迹?”有良突然说道。 “那是自然,文物损失将更为严重,是国家文明之殇啊。”老白长叹一声。 众人一面欣赏着山川景物与褒姒栈道遗迹,谈古论今,耳畔听着路旁草丛内螽斯蝉鸣,大发幽幽思古之情。然而,谁都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小山包上隐约站立着几个人,一僧三道,正在注视着他们。 其中秃顶老僧从怀中取出一只紫檀小木匣,揭开封印,轻轻的抽出了匣盖。匣内躺着一只手指长短、色彩艳丽的虫子,形状如田间常见的椿象,但背甲却像极了人的脸,其中眼睛、嘴巴和鼻子惟妙惟肖,面容庄严慈祥,酷似一尊佛头,还长着卷毛佛螺髻发。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树一菩提,一叶一如来......”老僧口中诵念着。 那怪虫缓缓的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睡眼,后背翼展上的佛头双目炯炯有神,隐约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梭罗嘛嘛吽......”老僧随即远远一指谷底正在游览的那几个人。 那虫儿随之振翼飞出了紫檀木匣,在老僧头顶上盘旋了两圈,然后径直朝着他们飞去。 但凡怪虫所经之处,原本螽斯蝉鸣的昆虫叫声立即戛然而止,如同死寂一般。 有良一行人里面,唯有老白较为警觉,这也是其蛇类的天性使然。此刻,他似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儿,方才还在聒噪不停的虫鸣之声怎么突然就鸦雀无声了呢? 这一僧三道,正是无欲老僧与仙圣子以及玄机子和玄真子等人。自那日从僰王山上趁乱溜走以后,原本打算原路回昆明的,但总觉得事有蹊跷,尤其是无灯教授去下落水更换衣衫后,竟然一去不复返,而且那位陪同的警官恍若没事似的,所以肯定背后有什么古怪。 “鬼壶很可能已经落入无灯教授之手,因此他才会不辞而别。”无欲老僧沉吟道。 “咱们不能就这样白跑一趟,便宜了那个身体畸形的无灯教授。”仙圣子捂着自己的断腕,恨恨的说着。 “师叔,我们干脆追踪那个无灯,然后伺机把鬼壶抢到手。”玄机子建议说。 “对,师叔的手都伤了,怎么也得有所补偿才是。”玄真子也附和道。 几人商量后,最后决定追踪无灯教授而去,在僰王山镇打探到其租了辆汽车前往了宜宾,于是仙圣子等人也搭车匆匆赶去。当他们一路风尘仆仆的追赶到了京城,无灯教授早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仙圣子在京城一面养伤,同时四处寻访无灯教授的下落,但始终无果。最后派玄机子和玄真子守候在京城火车站,结果却发现了邢书记与可儿一行人登上了去往西安的列车,于是这一僧三道便尾随其后,一路来到了汉中留坝李家沟。 鬼壶是邢书记携来僰王山的,他们与无灯教授又同时出现在了京城,这事情的背后很可能有联系,说不定风后的骷髅头又回到了邢书记的手中。 “无欲大师,阿修罗虫能够探知到鬼壶是否在邢书记身上么?”仙圣子谨慎的问道。 “此佛虫数百年长伴青灯古佛,自然能够识别怪异的气场,鬼壶内蕴含有强大的远古祝由磁场,所以应该不难发现。所以才先派其先去探查一番,若没有异常,老衲也不愿意贸然出手。”无欲老僧沉吟说。 阿修罗虫在邢书记等人头顶半空中盘旋了两圈,最后直奔有良身后的背囊而去。 老白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山道两侧的草丛,暂时没有告知大家,反正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普通的山野蟊贼也根本不在话下。 阿修罗虫感受到了背囊内透出了古怪的磁场,于是悄悄地落于其上,想要钻进背囊的缝隙中去一探究竟。 就在这时,背囊盖布猛然间掀开,随即“喵呜”一声低吼,里面伸出一只猫爪拍击过来...... 阿修罗虫大吃一惊,身子瞬间向后180度腾翻,腹部顶端的喷嘴“嗤”的射出一股毒烟,然后振翅飞上了半空朝着小山包而去。 “喵呜......”媚娘闪电般的窜出背囊,双爪疾速的朝空中抓去,但还是迟了一步扑了个空。 有良急忙回身,鼻子里嗅到一股怪异的香菜味儿,护体噬嗑针气虽然随即将其化解掉了,但胸中仍感到有些不适。 随着媚娘的叫声,众人急视之,望见半空里一只小飞虫正在远远的遁去。 “大家小心,有古怪。”老白此时才发出了警告。 小山包上,无欲老僧伸出手掌,阿修罗虫轻盈的落在了上面。 “阿修罗虫,你可有什么发现?”无欲老僧问。 那只斑斓的佛虫点点头,扇动着翅膀在掌心肢舞,传达着信息。 “果然不出老衲所料,鬼壶就在那个年轻人的背囊里。”老和尚呵呵笑道。 “太好了,我们这就去将其夺来。”玄机子和玄真子师兄弟俩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仙圣子虽然也觉得机会来临,但其毕竟江湖经验老道些,口中谨慎的说道:“邢书记身边的几个人不知是何来路,千万不可轻敌大意。”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家记住,我们只要鬼壶,切不可随意伤人。”无欲老僧说罢,手中托着阿修罗虫,率先走下了山坡。 “哈哈,邢书记,别来无恙啊。”无欲老僧来到跟前朗声说道。 邢书记惊讶的望着他们,想不到在这褒斜道上竟会与之相遇。 “邢书记,你们夫妇俩不是摔到天生桥下去了么?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仙圣子背着长包袱打起了哈哈,那里面就是那把平西王的真武七星剑。 “相公,这些人不怀好意。”可儿想起了僰王山飞雾洞内的场景,警惕的说道。 “可儿,别怕,”邢书记安慰了下她,然后正色说道,“国家四个现代化征程刚刚开始,本书记岂能轻易摔死呢,还有许多的革命工作要做。” 老白目光瞥见老和尚手中的怪虫,心中疑窦重重,此虫相貌怪异,背翼上的图案竟然有如一尊佛头,方才突袭媚娘不知何故? “喵......”媚娘在二丫脚边发出了恐唬的低吼声。 党大师上前一步,疑惑的盯着无欲老僧问道:“在下中国佛法芳香型智悟气功党大师,请问法师如何称呼?” “老衲昆明西山太华寺无欲。”老和尚微微一笑。 “这位呢?”党大师目光瞥向了仙圣子。 “贫道昆明鸣凤山太和宫仙圣子。”仙圣子板着脸答道。 “既然两位是邢书记旧识,不知为何先不露面却以怪虫相袭?”党大师江湖经验丰富,言语直指要害。 “怪虫?”无欲大师面色一板,口诵佛号,“阿弥陀佛,此乃佛虫,名曰’阿修罗‘,长伴我佛数百年,其修行远在老衲之上,施主切不可轻言亵渎。” “佛虫?”有良嘿嘿两声,“即是佛门有道之虫,为何要鬼鬼祟祟的偷袭俺?” “有良哥,什么’佛虫‘?明明就是一只乡下常见的放屁虫嘛。”二丫抱着庸儿冷笑着。 “村妇大胆,竟敢污蔑’阿修罗虫‘。”玄机子和玄真子异口同声的呵斥道。 “就是’放屁虫‘怎么啦?还叫’臭大姐‘呢,专门蚕食水稻和果树,是乡下田间里的大害虫,不信你拍死它,看看有多臭就知道了。”二丫反唇相讥,毫不示弱。 “阿弥陀佛,”无欲老僧没有理睬他们的争辩,转向邢书记问道,“你在京城里可曾见到过无灯教授?” 邢书记闻言诧异道:“本书记见无灯教授与否,和大师又有什么相干?”在飞雾洞中,这个老和尚同那个妖道一直觊觎鬼壶,也并非什么善良之辈。 “如此说来,就是见过了。”无欲老僧嘿嘿一笑。 “见过又怎样?”邢书记没好气儿的答道。 “哈哈,老衲别无他事,就请交出鬼壶来吧。”老和尚双目中精光四射,早已没有了佛门高僧的庄严之相。 第113章 困画 众人闻言都愣住了,原来这一僧三道是冲着鬼壶来的。 “鬼壶?”邢书记哈哈大笑,“在僰王山飞雾洞你们可都在场的,风后的骷髅头明明是在石壁后面的溶洞里,现在怎么来问本书记要?” 仙圣子阴沉的冷笑着:“你们夫妻俩养的那头宠物小猪装神扮鬼将鬼壶骗到了手,然后无灯教授借着换衣服为名不辞而别,随后你们又在京城里偷偷碰面,这里面的猫腻以为能骗得了贫道么?” 邢书记义正言辞的加以反驳:“请问,鬼壶是你们的么?那是本书记从蓝月亮谷中借来,用完是要还回去的。” 仙圣子面对无欲老僧相视一笑,嘿嘿两声:“怎么样?不打自招了吧?告诉你这个愚笨和冥顽不化的县委书记,鬼壶是炎黄子孙先祖风后的头颅,是珍贵的民族文化遗产,不属于任何私人所有,也包括传说中的所谓’蓝月亮谷高人‘。贫道和无欲大师准备拿来鬼壶仔细的研究,集释道两家的大智慧加以破解,而后嘛,自会将成果向国人公布,造福全体百姓。” 有良不耐烦的对邢书记淡淡说道:“跟他们啰嗦这些废话干嘛?鬼壶根本就不在我们手里。” 仙圣子听罢打量着这位瞎眼断臂的年轻人,口中咄咄逼人:“你既然不肯承认,那么敢不敢当众打开背囊一观呢?” 二丫抱着庸儿贴近有良耳边悄声道:“有良哥,就让我打发掉他们算了。” 有良摇了摇头:“二丫,胡不归那晚的话令俺寻思了很久,现在我们有了庸儿,他的父母不应该是动辄杀人的莽汉,尽可能的以理服人。” 二丫埋头瞅着酣睡中的婴儿,轻轻的点了点头。 “好吧,就给你们看一眼,若是没有,就请不要再无理纠缠了。”有良撂下背囊翻过来一倒,“哗啦啦”散落了一地。里面有一只手提电话,几摞钞票,梳子、小镜子以及婴儿尿布等等,根本就没有鬼壶。 仙圣子和无欲老僧面面相觑,一脸的惊讶之色,不可能啊,阿修罗虫绝不会弄错的。 “你们看清楚了,并没有什么’鬼壶‘,几位就请回吧。”有良淡淡说道。 “且慢,”老和尚转向手中的阿修罗虫,口中念念有词:“梭罗嘛嘛吽......” 阿修罗虫探头瞧了瞧地上散乱的物件,然后腾空而起径直落在了那幅卷着的画轴上,拍打着双翼,显得异常的兴奋。 无欲老僧与仙圣子迅速的交换了下眼色,随即问道:“那是什么?” “私人物品而已。”有良鼻子哼了声。 “打开看看。”老和尚吩咐道。 二丫沉不住气了,怒气冲冲的刚要发作,被有良制止住了。 “大师,这是俺的画轴,又不是你们要寻找之物,如此强逼与人,是何道理?”有良仍旧是以平和的口吻说着。 二丫颇为诧异的望着丈夫,奇怪他的脾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与以前好似判若两人。 无欲大师冷笑道:“阿修罗佛虫能够探知尘世间奇异的磁场,你的这幅画轴里大有古怪,老衲不得不查个明白。” “笑话,”邢书记在一旁实在是憋不住了,对其行为严厉的加以痛斥,“你是公安局的么?一个和尚道士有什么权利搜查中国公民的私人物品?” 党大师也忿忿不平的说道:“如今的宗教是怎么了,简直是强取豪夺,党某实在瞧不过眼儿去了。”说罢,脱下唐装上衣,小心翼翼的折好交到老白手里,然后张开双臂做飞翔状,准备发出香功。 “哈,想要动手么?”玄机子和玄真子怪叫一声,双双抽出腰间的秃柄佛尘,拉开了架势。 仙圣子回手取下身后的长包袱,手腕一抖现出了七星宝剑。 “知道这是什么剑么?”仙圣子哼了声,“这就是平西王吴三桂的真武七星剑,这幅画轴内定是藏有妖孽,本道长今日便要斩妖除魔,替天行道。” 有良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真的要看么?” “要看。”玄机子和玄真子异口同声。 “可别后悔。”有良淡淡一笑。 “废话少说,赶紧打开。”仙圣子一晃手中硕大的宝剑威胁道。 有良蹲下身来,解开画轴系带,随手一抖展开了《敦煌夜魇图》...... 明月当空,漫漫无际的浩瀚沙漠,黑暗中如怪兽爬伏着的古城堡,层层叠叠的石窟在月色里显得苍凉而诡异...... “《敦煌夜魇图》!”仙圣子面色遽变,不由得失声叫道,“这是失传了上千年的张天师手迹,道家的至宝,天啊......” 无欲老僧手捋胡须呵呵的笑了起来:“虽然鬼壶未得,但有张道陵的遗世墨宝也算是不虚此行啊。” “师叔!快看,这画中竟然有生物在活动......”玄机子愕然的惊呼起来。 仙圣子与老和尚急视之,果然见到黄沙丘上有虾蟆在一蹦蹦的跳跃,还有白色的长虫蜿蜒游动,空中一团团如菜籽般大小的黑色飞虫掠过,不由得呆怔住了。 “神来之笔,神来之笔啊......”仙圣子喜极而泣,眼噙热泪,浑身不住的颤抖。 “看完了,俺要收起来了。”有良的眼神儿中已是冷若冰霜。 “这是我们的道家之物,你是从何处偷盗而来?”仙圣子厉声喝问,看来他已是打定主意要夺得此画。 “不错,”无欲老僧在一旁帮腔道,“张道陵的这幅画已经在外漂泊了一千多年,是该要物归原主了。” 有良嘿嘿一笑:“既然你们这么想要这幅画,那么就永远在里面吧。”说罢展开独臂搂住玄机子和玄真子师兄俩一头栽进了画中...... 仙圣子顿时目瞪口呆,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画面,眼瞅着那个瞎眼断臂的年轻人与两个师侄儿落在了黄沙丘上。 “这是怎么回事儿......”他嘴里惊恐的喃喃嗫嚅着。 就在这时,画面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揪住仙圣子的衣领将其也拖入了《敦煌夜魇图》里...... 无欲老僧见状大惊失色,此刻不单是他,连党大师、邢书记与可儿也都是愕然不已,唯有二丫抱着庸儿同老白在一旁冷笑着。 无欲老僧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佛门高僧的身份颜面,伸出枯槁的大手就要去夺画...... “嗤”的一声唿哨,老白嘴巴猛然张开,一条黏嗒嗒的粉红色蛇芯子探出,直奔老和尚的面孔舔去,裹挟着一股腥风。 “哔啵”白色的电弧骤然闪烁,阿修罗虫蓦地腾空而起,背翼上面的原本庄严慈祥的佛脸骤然狰狞可怖,佛螺髻发根根乍起。但见其双翅急速的振动着,隐约发出袅袅梵音:“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 老白的长舌在半空中忽遇一道刺眼的电弧,瞬间蒸发了表面的黏液,随即青烟升起,粉红色的双叉蛇芯顿时变成了焦黑色。 “阿弥陀佛,”无欲老僧口诵佛号,大力金刚掌如排山倒海般的推出,竟然将老白身子整个掀起,击飞了有两丈多远,连那件叠好的唐装也甩飞落在了尘土之中。 党大师大怒,用力的摆动双臂,阵阵怪异的奇香凝成一束径直奔向了老和尚。 “梭罗嘛嘛吽......”无欲老僧一指党大师,阿修罗虫转头扑向了他,腹部“嗤”的喷出一团浓郁香菜味儿的毒雾,与党大师的香风融合在了一起,但见青烟翻腾,两股气登时化为乌有。 无欲老僧嘴角边挂着冷笑,目光回到了二丫身上。 “老和尚不得伤害妇孺。”邢书记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横在了二丫和孩子的面前,浑身上下,正气凛然。 “相公真的好威风......”可儿面色绯红,由衷的赞道。 “咯咯咯......”邢书记的脖颈处骨骼一阵乱响,他准备伸出蠕头蛮的长脖子,出其不意的咬死这个恶僧。 “躲开。”二丫在其身后淡淡说道,伸手将邢书记扒拉到了一旁,目光冷冷的直射无欲老僧,她不知道有良是否想将老和尚也弄进画里去,因此便没有即时出手。 “阿弥陀佛,老衲不对女人和婴儿出手,请退下吧。”老和尚双掌合十说道。 二丫仍旧是冷冰冰的盯着他,并未退缩。 无欲老僧转身准备取画,二丫默不作声的挡在了前面。 “请女施主让开。”老和尚和颜悦色的说道。 二丫淡淡一笑:“老和尚也要急着入画么?” 无欲老僧心中暗道,这个女人的计谋是等那个瞎眼断臂的年轻人出来,这帮人里就属其功力怪异,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仙圣子师侄三人拽进画中。张道陵的这幅画既然能够容纳这么多东西,应当就是一处人工设置的“空界”。《大毗婆沙论》中曰:“虚空非色,空界是色;虚空无见,空界有见;虚空无对,空界有对;虚空无漏,空界有漏;虚空无为,空界有为。”若是自己也被收入画中,恐怕就再难以出来了。 “若不让开,就休怪老衲不客气了。”无欲老僧手掌心里托着阿修罗虫,目射精光,恶狠狠的说道。 第114章 南下 “哗啦”一声,有良从画中一跃而出。 无欲老僧警惕的后退数步,防止也被其拽入“空界”之中。 “阿弥陀佛,施主把仙圣子师侄三人怎么样了?”他谨慎的问道,语气也不敢对这个武功怪异的残疾人有所冒犯。 “那位道长既然喜欢这幅画,俺就留他们在里面多待几年。”有良语气十分的平静,仿佛小事儿一桩。 “仙圣子道长乃是鸣凤山太和宫住持,云南省政协委员,施主将其困在空界,万一有个闪失,你是付不了这个责任的。”无欲老僧警告说。 “无欲大师,”有良正色道,“俺看在同为佛门中人,因此才网开一面没有拽着你也入画。出家人本应戒偷盗妄语,可你们竟然见财起意,所做所为实在是令人不齿。” “老衲只是陪同仙圣子道长而来,佛门中人岂能觊觎道家之物?呵呵,原来施主是同道,不知法名如何称呼?师从哪位高僧?”老和尚面红耳赤的狡辩着,一面尽可能的套近乎。 “俺叫释了去,潼关佛崖寺未渡法师弟子。”有良朗声答道,现在自己可以为师父扬眉吐气了。 “阿弥陀佛,既然同为佛门中人,老衲还是奉劝你一句,仙圣子道长他们虽然有错,但罪不致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了去小师父何必不给其一个悔过的机会呢?况且,若是政府追问起道长的下落,老衲不敢妄语只能照实说,那样将会对你们大大的不利。”老和尚念经虽多,但头脑依然灵活机敏,三言两语便道明利害。 党大师在一旁拽了下有良的袖子,压低声音说道:“老和尚说得没错,若是公安机关追查下来,必然会下发通缉令,那时情况将会很被动。” “是海捕文书么?”可儿在一旁悄声问。 “没错,以前的海捕文书都是张贴在城门口,现在交通和通讯都十分的发达,情况要更糟糕些。”邢书记揉着脖子解释说。 有良淡淡一笑,上前卷起画轴系好重新装回背囊,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无欲大师回去怎么对政府讲,说仙圣子道长被人扔进一副古字画里面了么?” “没错,”邢书记一拍大腿,呵呵笑道,“我们国家的政府官员都是彻底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老和尚,你以为他们会信你么?肯定认为你是神经病,弄不好就被五花大绑送去精神病院了。” “这......”无欲老僧满以为能吓唬住这个年轻人,没想到他却根本不在乎,于是再次威胁道,“仙圣子是云南正一道的名宿,你就不怕滇黔两地的道家高手前来追杀你们吗?” 这句话反而激起了有良心中的戾气,不屑一顾的“哼”了声:“让他们来好了。” 无欲老僧仰天长叹:“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张道陵的真迹再现江湖,中原道家各派岂能不眼红?连邪道中人也都会参与进来抢夺,你了去小师父能够抵挡得住?” 有良淡淡道:“俺会把它烧了。” 沉默了一会儿,其间无欲老僧心中仔细权衡了下双方的实力,感到自己若是奋力一搏的话,未尝不能取胜。那个口吐蛇芯子的家伙和能扇出香风的党大师不足为惧,邢书记不过是个只会逞口舌之快的落伍官员,两个女人还带个婴儿,更是可以忽略掉。真正的对手其实只有一个,就是这位瞎眼断臂的年轻人释了去,凭借着自己浸淫多年的佛门绝学拈花指和千手观音,再加上阿修罗虫助力,夺画应该问题不大。 “哈哈哈,了去小师父,老衲一生甚少下山,都在西山太华寺潜心研究佛学,对江湖之事孤陋寡闻,你既然能够随意的进出《敦煌夜魇图》,应该用的是张道陵的巫咒吧?”老和尚进一步的试探对手的武功来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这与你何干?”有良拾起散落地上的物品,连同那本《推背图》一同塞进背囊,然后负于身后。 无欲老僧自讨没趣儿,于是决定准备动手。 “阿弥陀佛,老衲深得一两样佛门武学的精髓,想与你切磋一下,如何?”他口诵佛号说道。 “没时间,”有良淡淡说道,“二丫,我们走吧。” 党大师搀扶起受伤的老白,邢书记挽着可儿,二丫怀抱庸儿,媚娘则纵身一跃钻入背囊,谁都没有理睬这位无欲老僧,一行人转身竟扬长而去。 老和尚怒不可遏,口中诵念咒语:“梭罗嘛嘛吽......”随即将阿修罗虫抛向了半空,双手抡圆使出了自己引以为傲的佛门绝学“千手观音”,登时无数只手臂铺天盖地的抓向了有良...... 阿修罗虫也飞至有良的头顶,发射出耀眼的电弧径直罩下,空中回荡着袅袅庄严梵音。 蓦地,二丫身后五彩光晕一闪,周身魇芒暴涨,随着“哔哔啵啵”的一阵静电闪过,阿修罗虫双翅立时被烧焦了,自半空里一头栽下。无欲老僧的无数臂影也瞬间消失不见,宽大的僧袍袖子爆裂成碎片,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他感觉到手臂火辣辣的刺痛,低头望去表皮已是焦黑一片,散发着烤肉的糊香气味儿。 而有良等人甚至连头都未回,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山谷中。 “魇,这是魇啊......”无欲老僧屈辱的泪水沿着面颊淌下,不无痛苦的喃喃说道。 许久,他才止住抽泣,蹲到地上轻轻捧起重伤的阿修罗虫,见其两根触角受热蜷曲,背翼上的图案已经焦糊,佛头螺髻被烧成了秃子,参差不齐的六条腿也全都瘸了。 无欲老僧难过的将其轻轻放入紫檀木匣中,然后合上盖子贴好封印,小心的揣入怀里。 这次偷袭本就不光明正大,以大欺小,而且还遭遇如此惨败,真的是一塌糊涂,无地自容。 可是又有谁能想到那个最不起眼儿的女人竟然会是一只五色大魇呢?自己修行数十年,也是头一回见到,真是狗屎运。 老和尚痛定思痛,最后打定主意,要将一千多年前张道陵的《敦煌夜魇图》重出江湖之事传扬出去,引来黑白两道的追杀。也只有这样,自己才能伺机夺画救出仙圣子师侄三人,总之这口恶气得出去,阿弥陀佛。 有良一行直接返回了李家沟,此番遭遇,令老白受了重伤,讲话时口齿含糊不清,据其说需要褪一次皮后才能痊愈。 “了去大师,这个无欲恶僧竟然背后偷袭,可见其人品低下,我们要防止他背地里再搞什么鬼。以党某之见,李家沟已经呆不下去了,不如南下香江。”党大师苦口婆心的劝说有良,还是去香港发展会比较好。 “但凡表面’无欲‘的,其实都’有欲‘,尤其是一些不爱学习马列著作和毛泽东思想的党员干部,思想觉悟就上不去。至于和尚道士嘛,整天憋在屋里念经,不能够融入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洪流中去,思想则更加的复杂和龌龊。”邢书记盖棺定论道。 “相公,咱们也去香港游山玩水好不好?”可儿小声的嘀咕着。 “可儿,那里可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大染缸,你可要有充足的思想准备啊......”邢书记语重心长的说道,“南京路上好八连,几十年来’出淤泥而不染‘,年轻的解放军战士身处霓虹灯下,经受住了糖衣炮弹的进攻,拒绝了多少坏女人的引诱啊,直到退伍时,大家还始终保持着童子之身。” “连’巫山云雨‘也不做么?”可儿有些不明白。 “可儿姑娘,你别听他的,”党大师呵呵笑着,“什么’大染缸‘,国家领导人的孩子都去了香港发展,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个个都赚了大钱。” 邢书记正色道:“他们是去卧底的,你想想,97年香港就要回归,不派一些根正苗红的人去,到时候如何能够顺利的接管呢?正如陈云同志所说,’还是我们的子弟可靠些。‘” “你们说的这些,可儿不懂,但还是想去。”可儿坚持着。 “好吧,可儿想去就去吧,有本书记在,那些坏女人是绝不敢近身的。”邢书记自信的说道。 大家最终商量后,决定到香港转一转,就权当旅游了。 “香港虽然只是弹丸之地,但却有各国各种肤色种族的人在此聚居,里面也混杂有尸妖魔怪,所以大家凡事还要小心谨慎。”党大师叮嘱道。 “尸妖魔怪?”可儿吃了一惊。 “嗯,不但有中原的,还有外国的吸血鬼僵尸呢,所以要一定保护好自己的脖子。”党大师解释着。 可儿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到了深圳以后,14K罗湖分舵会为大家提供假的身份证件,然后坐船偷渡到香港。”党大师娓娓道来,看似早已胸有成竹。 众人歇息了数日后,打点行装准备启程。 可儿想要南下的途中游山玩水,二丫正好也有此意,于是有良便买了一辆旧的二手面包车,由邢书记驾驶着一路南下。 可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沿途已经有诸多武林人士暗中窥视着,其中不泛还有几位甚少露面的江湖“散仙”。 第115章 巴人遗风 白色的面包车在大巴山区穿行,抬眼望去,山峦绵延,云海茫茫。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悬岩绝壁,瀑布幽深,道路边生着有山花野果,偶尔还能看到松鼠野兔等小动物,令可儿大为赞叹不已。 黄昏时分,邢书记驾驶着面包车来到了恩阳古镇,今晚将在这儿歇息一夜,明早继续赶路。 恩阳古镇旧属巴人国,公元前为秦人所灭,这里曾是川东北重要的水码头,上溯南江,下通渝州。走入青砖布瓦的古街小巷,高高低低的石阶,斑驳的青石板小路,延伸出墙面的骑门柜台,错落有致的低矮房檐,古朴的大榕树,无不透露出古朴厚重的巴人遗风。 他们住进了恩阳古河埠边上的一家客栈,洗了把脸后便出来吃饭。老场沿街的民居大都是二进式或三进式的小四合院,木柱檩梁,双檩双梁穿斗,青瓦屋面,古色古香。 前面古榕树下探出了红色的酒幌,牌匾上书“巴人遗风”,字体古朴虬劲,随风飘来一股炖腊肉的香味儿。 “几位是从北方过来的吧?我们这里的香菇炖腊肉最有特色了,巴中腊肉加以通江香菇和山珍,在其他地方是绝对吃不到的。”落座后,中年老板娘随即上前热情的介绍着自家店里的特色,满嘴的巴中本地口音。 门外又进来两男一女三位老者,其样貌立刻引起了有良等人的注意。其中一人瘦高清癯,脸色枯槁,手掐着一只水烟袋,连牙齿都抽成黄褐色了。一人矮胖,面色红润,皮肤细嫩,手里拿着一只半导体,正在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晚间新闻。还有一位是头发斑白的老太婆,满脸的皱纹,戴着一副硕大的耳环,黑不溜秋的,也不知是何材质,手里攥着两个核桃把玩,不时的发出“咯咯”的摩擦声音。 三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后,老板娘直接给他们端来了三只小火锅,这是当地有名的“巴中太婆串串”。 “哎呦,三位散仙好久未来了呀。”老板娘寒暄着。 党大师江湖经验老道,一见这三个人相貌怪异,便悄声嘱咐众人要多加留心。 “为什么?”有良问。 “人虽然各自相貌有所不同,怪异者随处可见,但三个凑在一起就有可疑了。”党大师悄声说道。 “菜来了......”老板娘亲自端着香菇炖腊肉、红烧黄羊肉以及几样本地小菜,摆在了桌子上。 “老板娘,方才听您称呼那几位为’散仙‘,难道是仙人么?”有良笑着问道。 “哦,’散仙‘是成都话,’散‘就是行为放达,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安逸闲适的意思。但凡此种人,我们都是讲’那娃儿有点散‘,散中之仙呢,就是这类人中的极品。”老板娘乐呵呵的调侃解释着。 “原来如此。”有良微微一笑。 “不过呢,有句俗话叫作,’山东出响马,蜀中出神仙‘,自古成都一带道教香火鼎盛,从鹤鸣山、青城山到瓦屋山,从八百岁的彭祖到东汉的张道陵,都与这儿有些关系。”老板娘接着说道。 “张道陵?”有良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党大师闻言稍有疑惑,于是问道:“老板娘,彭祖和张道陵都是江苏徐州人,要说张天师在四川鹤鸣山创道,灵台山飞升,与蜀地渊源颇深可以理解,可彭祖并未听说来过四川啊。” “这位先生不是本地人,自然有所不知,四川的彭州与彭山,便是因彭祖而得名。清朝初年,湖广填四川,大量的彭姓人迁入,迄今约有一百多万人,而且多数居于成都,他们都是自称彭祖的后裔。”老板娘解释说。 “哦,原来如此。”党大师点点头。 “相公,彭祖果真活到了八百岁么?”可儿好奇的问。 “可儿,这是不可能的,”邢书记严肃的说道,“马克思活到65岁、恩格斯75岁,列宁54岁,还是毛主席最长久,也不过只得83岁而已,那个姓彭的老头子怎么会活到八百岁?” “还是相公明理。”可儿释然了。 邻桌的三位’散仙‘可能是听见了邢书记的话,其中那位矮胖子关闭了收音机,转过身子好奇的打量着他,缓缓说道:“此言缪矣,但凡人只需记得’彭祖百忌‘和’御女房中术‘,何愁不老之身?” “请问何为’彭祖百忌‘?”有良颇感好奇。 “年轻人,可知’天干地支‘?”老者问道。 有良点点头:“日历上都有。” “嗯,没错,看看黄历就知道了,在天干地支记日中的某日或某日的某时不要做某种事,否则必然导致折寿。”老者答道。 “可否赐教?”有良倒是真想知道。 “你且听好了: 甲不开仓,财物耗亡。 乙不栽植,千株不长。 丙不修灶,必见灾殃。 丁不剃头,头主生疮。 戊不受田,田主不详。 己不破券,二比并亡。 庚不经络,织机虚张。 辛不合酱,主人不尝。 壬不决水,更难提防。 癸不词讼,理弱敌强。 子不问卜,自惹祸殃。 丑不冠带,主不还乡。 寅不祭祀,神鬼不尝。 卯不穿井,水泉不香。 辰不哭泣,必主重丧。 巳不远行,财物伏藏。 午不苫盖,屋主更张。 未不服药,毒气入肠。 申不安床,鬼祟入房。 酉不宴客,醉坐颠狂。 戌不吃犬,作怪上床。 亥不嫁娶,不利新郎。 建宜出行,不可开仓。 除可服药,针灸宜良。 满可肆市,服药遭殃。 平可涂泥,安机吉昌。 定宜进畜,入学名扬。 执可捕捉,盗贼难藏。 破宜治病,主必安康。 危可捕鱼,不利行船。 成可入学,争讼不强。 收宜纳财,却忌安葬。 开可求仕,安葬不详。 闭不竖造,只许安床。”老者口中诵念着,口齿十分的清晰。 “受教了。”有良客气说道,心想按照如此繁琐的养生之法,那啥事儿都耽搁了。 “相公,”可儿悄悄的捅了下邢书记,红着脸悄声说,“你问问’御女房中术‘可好?” “当然可以,男女二人只要是革命同志,无产阶级兄弟姐妹之间相互接触就不应该有什么顾忌,”邢书记语气坦然,随即冲着老者严肃的问道,“何为彭祖的’御女房中术‘?” “请问您如何称呼?”红润老者望着他。 “县委邢书记。” “原来是政府官员啊,失敬失敬,老夫彭人,今年99岁,与毛主席同龄,呵呵。”红润老者自我介绍道,态度和蔼可亲,一点都不显老。 大伙儿惊讶的瞅着彭人,都快满百岁了,其仍旧精神矍铄,看来真的是养生有道。 彭人看着众人,微微一笑:“彭祖的’御女房中术‘若是掌握运用得好,普通人活个一两百岁亦非难事。” “那就请彭老先生说说。”邢书记催促道。 “咕噜......”枯瘦老者喉咙里发出怪声,不满意的瞥了彭人一眼。 “那是老夫的胞弟,名叫彭兽,这位仪态端庄的女士就是小倩了......”彭人介绍说,对身旁的那位老太婆则显得十分恭敬。 党大师冷眼旁观,觉得这三个怪人十分的蹊跷,莫不是奔着张道陵的画轴来的? “彭祖’御女房中术‘的要旨主要是’三避,三度,采阴还阳和还精补脑‘,所以尽管他有49个妻子,却还能长寿至800岁便是源于此。”彭人嘿嘿一笑。 可儿又捅了邢书记一下。 “彭先生可否说得详细些?”邢书记敦促着。 “房事’三避‘:一避天气大寒、大热、大雨、大雪、日蚀、月蚀、响雷和地震;二避情绪忧愁、恐惧、愤怒、狂喜、醉酒和腹中饱胀;三避神龛、祖宗牌位等神明之所。”彭人说道。 “咕噜。”枯瘦老者再次发出怪声。 “’三度‘为行房时间有度,不宜过长;次数有度,不宜过多;泄精有度,不宜频繁。彭祖指出,月泄两次,年泄24次,这个人便可寿至200岁。若妻妾成群,满房妖丽,纵情声色,当如斧锯破骨,减年损寿,招来’杀‘身之祸,过去的皇帝个个短命便是例证,即便灵丹妙药也是于事无补。” “彭祖不也是妻妾成群么?49个已经不算少啦。”邢书记质疑道。 “这就要说到’采阴还阳‘和’还精补脑‘了,”彭人解释说,“’采阴还阳‘需要选择体态娇小、丰满,性情温顺,年轻但不一定十分漂亮的女子,最具滋补。行房务必使其达到高潮,此刻阴精外泄为最多,及时以内功采撷,道家称之’炼内丹‘。至于’还精补脑‘则是忍精不射,兼行导引服气之术,令其上行而补脑。此乃便是彭祖’御女房中术‘之精髓了,呵呵。” “好复杂啊。”可儿啧啧道。 “简直是荒唐!”邢书记怒道,“那些女人都是我们的阶级姐妹,怎能忍心去采她们的精华与营养呢?男人个个都长寿,而女人都短命,哼,这完全是封建剥削阶级重男轻女的恶毒做法。” 彭人淡淡一笑:“女人亦可以’采阳补阴‘嘛,那就看谁的道行高了。” 有良想起了未渡禅师曾经说过,“旁门八百,左道三千”,这彭人大概就属于旁门左道了。 “那么换血呢?老人更换年轻人的鲜血,能够益寿延年么?”他突然想起了费叔的’鸡舍计划‘,于是便问道。 “哦,你说的是服食丹铅,就是用吸管输食童男童女的血液,这也是一种古而有之的修炼方法。”彭人点了点头。 有良心中叹道,“服食丹铅”这种旁门左道的东西,竟然在当今的京城还大行其道,可见尘世中的尸妖魔怪还真是不少呢。 第116章 锁鼻飞精 “西游万里已关天,采药名山亦宿缘。老柏干霄如许寿,幽花泣露为谁妍。苔黏石凳扪萝上,灯耿云房扫榻眠。安得仙翁萦米术,一生留此弄清泉。”随着吟诗之声响起,店门外走进来几位头戴九梁巾的正一派道士,为首的中年道长一袭五彩斑斓的蜀锦道袍,颌下刮得光光的,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而其他道士则穿着普通的灰布道袍。 老板娘赶紧上前迎客,招呼其在有良他们邻桌落座。 中年道长的目光先瞥了下靠窗的三位“散仙”,面色微讶,然后目光扫过有良等人,口中接着诵念起:“五气云龙下太清,三天真客已功成。人间回首山川小,天上凌云剑佩轻。花拥石坛何寂寞,草平辙迹自分明。鹿裘高士如相遇,不待岩前鹤有声。” “咕噜。”枯瘦老者彭兽喉咙里又一声怪叫。 道士们每人一只小火锅,各种素菜摆满了一桌子,热气腾腾。 “阿弥陀佛......”店门口又走进来两名中年僧人,黄色的袈裟,脑瓜顶上烫着戒疤,太阳穴高高隆起,一看就是内功高手。 “两位大师想要吃些什么?”老板娘喜盈盈的上前问道,生意兴隆,自是开心不已。 党大师忧心忡忡的小声说道:“了去大师,这家小店僧道外加’散仙‘都凑齐了,怕是来者不善啊。” 有良倒是满不在乎,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况且还有二丫在身边。 两位僧人也点了小火锅,上来几样素菜。 蜀中气候多变,一路来的时候天还是好好的,此刻已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水珠落在窗扇上簌簌作响。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酒店内却是灯光明亮,这个季节非旅游旺季,古镇游客稀少,今晚看来不会再有其他的食客了。 有良等人自顾着饮酒吃菜,党大师已经把唐装脱下,整齐的叠放在椅背上,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万一发生冲突便立刻发动香功。 老白的舌头伤得挺重,只能够小口的喝点汤。 邢书记与可儿俩含情脉脉的对饮,其他事儿则恍若不闻。 “夫君,”彭姑打了个哈欠醒过来了,最近一段时间也不知怎么了,她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这让邢书记很是高兴,此刻她却突然说道,“小心,这几伙人的身上戾气很重,怕是别有所图。” “哈哈,本书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无需担心。”邢书记呵呵说道。 邢书记的嗓门大了点,引得其他几桌的客人喵了他一眼。 “狮子眼鼓鼓,擦菜子煮豆腐。酒放热气烧,肉放烂些煮。”中年道士夹了块滚烫的豆腐塞进嘴里,一面吟道。 “好诗,好诗啊,还是咱们郑道长有学问,出口成章。”身旁的道士赞道。 “郑道长虽然从京城来到咱这鹤鸣山时间不长,可是您的诗句早已风靡了全观,人人交口称颂呢,嘿嘿。”另一道士拍起了马屁。 郑道长手持筷子敲击着碗边,合着韵继续吟道:“独坐池塘如虎踞,绿杨树下养精神。看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好诗,太好了,道长您不作声,在座的虫儿谁都不敢先开口。”道士们纷纷叫好。 邢书记实在听不下去了,“啪”的一下拍案而起,朗声呵斥道:“这两首诗明明是毛主席童年时的作品,你们出家人怎敢据为己有?” “你是谁?”郑道长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我是县委邢书记。” “巴中县?” “东北一个产粮大县的县委书记。” 郑道长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的笑了起来,众道士面面相觑,随后也都跟着大笑。 “相公,他们笑什么?要不要通知官府将这些道士抓起来?”可儿关心的问道。 “相公?官府?哈,还挺幽默的嘛,”先前那个拍马屁的道士鄙夷的哼了声,“你们晓得郑道长是哪一个撒?告诉你,他就是咱们国家宗教局局长的公子,挂职下来鹤鸣山道观锻炼的郑伟利处长。” “相公,此人原来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不知这’宗教局长‘头戴几眼花翎?”可儿心中也不愿邢书记得罪朝中权贵,于是小声的问道。 “可儿,现在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社会主义国家,局长也好,处长也罢,无论职位高低都是人民的勤务员。”邢书记解释说。 二丫怀里抱着庸儿,夹了一大块黄羊肉在桌下悄悄的伸到背囊边,媚娘从中探出爪子接了过去,牠自从褒斜道出事儿后,途中便执意要躲在背囊内保护那幅画轴。 “听说现在社会上盗贼猖獗,”郑道长意味深长的对道士们说道,“有人竟然偷盗原属于本观的张天师遗物,还真的是无法无天呢。” “张天师的遗物?那可是稀世珍宝啊。”有道士说。 “道长,是什么遗物?这可要追回来才是。”道士们纷纷议论道。 党大师悄声警示说:“你们看,这就来了。” “当然是失传了一千多年的张天师《敦煌夜魇图》。”郑道长的目光瞥向了有良这边。 此刻,那两个黄衣僧人停住了筷子,默默的聆听着。 店内蓦地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隐隐现出一种诡异的气氛。 “新华社北京六月四日电,本报记者获悉,’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主犯江青,在保外就医期间于1991年5月14日凌晨,在北京她的居住地自杀身亡。江青在1981年1月被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1983年1月改判无期徒刑,1984年5月4日保外就医......”靠窗的桌上,彭人突然开大了半导体收音机的音量。 “江青死了......”老板娘从厨房里出来,闻言不仅惊呼了一声。 “相公,’江青‘是谁?”可儿疑惑的问道。 “她是毛泽东主席的爱人,也就是老婆,嗯,相当于一国之母的’皇后‘吧。”邢书记尽可能解释得通俗易懂。 “啊,”可儿怔了一下,仍是不解,“这位正宫娘娘为何要自杀呢,是皇上对她不好么?” “这个......”邢书记也不知应该怎么解释了,“反正’皇上‘一死,她就被抓起来了。” “那太子呢?他为何不管?”可儿仍旧究根问底。 “原来是个呆脑壳......”道士们望着天真的可儿哄堂大笑。 “把收音机闭上!”郑道长高声喝道。 “闭上!快闭上,听到没有?”道士们鼓噪起来。 “老夫喜欢听央广晚间新闻,怎么就碍着你们了?”彭人不满的说,随手将音量开到最大。 “咕噜。”彭兽的喉管里又一声怪叫。 “你说什么?”一个年轻气盛的道士手指着彭兽怒道。 “咕噜,咕噜......”彭兽鄙夷的目光不甘示弱的回敬着。 “老板娘,请他们出去,饭钱贫道付了。”郑道长自怀中掏出钱包,拽出两张百元大钞往桌上一甩,看来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完全富家公子哥的脾性。 “怎么,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么?老夫平生最恨这种人,亏你还是个出家人,简直有辱天师道的清誉。”彭人反唇相讥。 郑道长眉头皱起,恼怒的吩咐道:“赶他们出去。” 众道士遂起身离座,各自从腰后抽出拂尘走过去驱赶。 三位散仙根本无动于衷,一直从未说话的老太婆此刻开口了:“二弟,你修炼了这么久,也该展示一下了。” “咕噜”一声,彭兽阴鸷的目光瞥了这帮道士,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划根火柴点燃了水烟斗。 道士们相互使了个眼色,四五柄拂尘齐刷刷刺向了这个枯槁如大烟鬼般的老头。 彭兽不躲不闪,猛然间吸了一大口烟吞落肚里,此刻白色拂尘已然刺中了他的前胸与腹部。 白毛拂尘转瞬间变得焦黑,紧接着往上蔓延至尘柄以及手臂,道士们大惊失色撒手扔掉了拂尘,定睛望去,整条胳膊都成了墨黑色...... “锁鼻飞精!”邻座的两个黄衣僧人失声叫道。 老太婆诧异的扭头望了俩和尚一眼。 “什么’锁屄飞精‘?这老东西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玩邪的,简直不把鹤鸣山放在眼里。”郑道长在一旁手舞足蹈的叫嚷着,就是不敢上前,他自己是国家宗教局派来基层锻炼的干部,人脉倒是相当好,但是却不会一点武功。 “党大师,这是什么功夫?”有良悄声问道。 党大师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锁鼻飞精,”老白在一旁插话说,吐字依然含糊不清,但可以勉强听得懂,“相传当年陈抟老祖离开武当山,西游青城、峨嵋至邛州天庆观时,得到一位高道何昌一传授’锁鼻飞精术‘,大概就是这个了。” “何为’锁鼻飞精术‘?”有良感觉这个名字很怪,于是问道。 “据说’锁鼻术‘就是锁住鼻孔,逐渐控制住鼻息,将其移到或者说飞到肚脐之中。肚脐的背后是两肾之间的命门,谓之’藏精之府‘,故而称作’飞精‘。此功炼成以后,便不再用口鼻而改用肚脐呼吸了,类似胎儿在母腹内以脐带呼吸一样,这即是道家高深的’胎息法‘。”老白尽自己当年在二酉山藏书洞中修炼时所学到的知识为有良讲解着。 怪不得这个枯槁老头喉咙里老是发出怪声呢,原来是在修炼“锁鼻飞精”功,有良寻思着。 第117章 彭门三散仙 众道士哭丧着脸纷纷退下,举起焦黑色的手臂给郑道长看:“我们都中毒啦,胳膊怕是要废了......” 郑道长此刻的骄横劲儿也没了,脸上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这些道士真是少见多怪,不过是烟气熏黑了而已,肥皂洗洗就得了,一副娘娘腔。”两和尚不屑的说道。 “走。”郑道长带着手下的道士怒气冲冲的走出了饭店大门,朝着巷子口的停车场方向而去。 天黑沉沉的,小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青石板上反射出淡淡的冷光。 “怎么,一副落魄的样子,没能拿到画轴?”对面民宅的屋檐下蓦地闪出来一个老僧,以嘲笑的口吻说道。 “原来是无欲大师。”郑道长看清楚了此人正是那个传话的老和尚,肩上挎着个背囊。 “出了什么事儿?”无欲老僧望着那几个狼狈的道士问道。 “哼,张天师的画轴没见着,倒伤了几个道兄,真是晦气。”郑道长没好气儿的答道。 “老衲瞧瞧。”无欲老僧抓过一名道士的手臂,鼻子嗅了嗅,然后吐了口唾沫在上面,手指头蹭蹭,立刻便露出了原来皮肤的本色。 “呵呵,不过是烟垢而已,谁干的?”他微笑着说道。 道士们这才总算是放下心来,向无欲老僧讲了那个枯槁如大烟鬼般的老头。 原来是彭门三散仙所为,他们和那两位黄衣和尚也是自己通知的,仓促之间也只能这么多人了。不过既然话头已在江湖上传开,接踵而来的能人只会是越来越多,任凭释了去和那只五色幼魇功力再高,也绝对难以抵御,届时趁乱总是能抓到下手机会的。 无欲老僧一面寻思着,开口说道:“郑道长,张天师的《敦煌夜魇图》果真是鹤鸣山之物么?” “那还用说,贫道不是已经同大师讲过了么,画轴肯定是他当年在此开山立派时所画,而作为’道教祖庭‘的鹤鸣山道观乃是张天师最正宗的道场,画轴自然要归我们所有。” “那道长想如何从那伙盗贼手中索回呢?”无欲老僧微笑着。 “当然是回山去搬救兵了,召唤全观几百个道士一起来,不信他们就不肯交出画轴。”郑道长答道。 “那样’远水不解近渴‘,一来盗贼有可能远遁,二者恐怕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那你说该怎么办?”郑道长瞅着老和尚。 “这恩阳古镇应该有公安派出所吧,也可以报案嘛。”无欲老僧建议道。 “不行,画轴若是被公安收走,作为赃物一层层的上缴,这中间得经过多少手?万一中间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岂不是前功尽弃?现在这社会谁见了宝贝不眼红啊。”郑道长摇了摇头,一口拒绝。 这小子倒是一点也不傻,自己已经买了一幅外观相同的画轴藏在背囊里,准备借机调包的。 “贫道现在就去打电话,鹤鸣山的人天亮前就能赶到这里。”郑道长信心十足的说道。 无欲老僧望着他们几个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冷笑,“巴人遗风”饭店里的那两拨人岂能等到天亮,等鹤鸣山的大批道士赶来时,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巴人遗风”饭店里此刻已是剑拔弩张,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两位黄衣和尚一唱一和,有意的挑起事端,但目标却是冲着临窗桌子上的那三位’散仙‘。 “师兄,陈抟老祖的’锁鼻飞精术‘原本是修炼胎息睡功的,可传到今天竟然变成了’肚脐喷烟功‘,这岂不是暴殄天物么?”其中一个僧人说道。 “这也难怪,瞧那老儿骨瘦如柴,营养不良,断不能如陈抟老祖那般’食气辟谷‘。每日里抽大烟涮着’太婆串串‘,这还是不错的呢,否则来个’肚脐喷屎‘,嘿嘿,这屋里还能吃饭么?”另一僧人嘻嘻笑道。 “师兄所言极是,万一喷出的是带血痢疾,你我可就......哈哈哈......阿弥陀佛了。”两个僧人相视开怀大笑。 党大师疑惑的望着他们,心中不免有些诧异,按理说今晚的三拨人应该是冲着张道陵的那幅画轴而来,而结果却是自相掐起来了。 “咕噜”又是一声怪叫,彭兽面色铁青,怒目而视。 彭人悠闲自得的鼓捣着半导体收音机,恍若不闻。 老太婆小倩手里揉搓着俩核桃,头也未回的冷冷说道:“报上名来吧。” “你说什么?”黄衣和尚似乎没听清。 “报上名来,免得成为无名尸鬼。”小倩的口气依旧是冷冰冰的。 “剑阁双陀,听说过没有?”两僧嘿嘿一笑,几乎是异口同声。 “哼,老婆子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原来不过是剑阁觉苑寺打扫藏经阁的俩头陀而已,竟然如此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小倩随手抓起一根竹签朝火锅内扎去,穿起几个热辣的鱼圆往脑后一甩,“嗤嗤嗤”裹挟着凌厉的风声分头射向剑阁双陀。 其中一头陀僧袍一挥,那几颗滚烫的鱼圆改变了方向,汁水淋淋的直奔有良这桌而来。 坐在最前面的是邢书记和可儿,两人正在窃窃私语着,根本就未加留意,等到发现有物来袭时已然躲避不及。 身旁的老白见状不对,忍痛张开嘴巴,焦黑的蛇芯子闪电般的窜出,凌空将几颗鱼圆卷入口中,尽量装做若无其事般将其吞落腹中,烫得食道里火辣辣的。 此刻有良已经瞧明白了,老太婆以内力发射出的鱼圆,经剑阁头陀一转手,叠加上去了自己的真气,等于集双方之力合击。如此说来,他们肯定是一伙儿的,之前的吵架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老太婆紧接着抄起一碗热辣的猪脑花甩出,那头陀依旧如法炮制,挥动着僧袍欲将其罩向有良他们这边。 这下有良可就不让了,那白花花的猪脑和浇在上面的红油热辣滚烫,老白已不可能再用舌头去卷,万一飞过来溅出岂不烫伤了庸儿? “痴”的轻微破空声,有良发出一道梦遗指,极寒的老阴之气撞击在了那碗猪脑花上。热瓷碗骤然为寒气所冷却收缩,“啪”的一声在剑阁双陀的头顶上方爆裂,红白相间的猪脑花瞬间喷洒下来,溅了两人一秃脑壳,烫得直跳脚哇哇怪叫。 “你们两方就别再装神弄鬼了,还是直接挑明了吧。”有良淡淡说道。 “呵呵,快人快语,”彭人这时抬起了头,一脸的和蔼之色,缓缓说道,“张道陵的《敦煌夜魇图》在你们手上是吧。” “不错。”有良答道,心想这无欲老僧已经把风吹出去了。 “听说此画之中人物都是活的,可有此事?” “有。” “借来一观如何?” “不行。” “老夫已经向你们传授了彭祖’御女房中术‘,难道看一眼此画都不行么?” “没错。” “哈哈,那就休怪老夫无理了。”彭人一摆手,彭兽腾地站立起来,划着火柴点燃了水烟袋。 但见他接连猛吸了数口,然后双手扒开衣襟露出皮包骨的干瘪小腹,从肚脐眼儿内喷出一束浓黑如墨般的气柱,老远的直奔有良这桌而来。 黑烟气柱凌空蜿蜒的游动着,散发出一股秽臭的粑粑味儿,令人作呕。 可儿惊恐的盯着那束黑烟,捂住了口鼻躲到邢书记的身后。 就在这时,党大师挺身而出迎上前去,双臂舒展快速的扇动,左右腋下发出两股异香,将那束黑烟缠绕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黑烟止步不前,停在半空里上下翻滚,仿佛要想挣脱那无形的麝香似的,双方势均力敌僵持在了那儿。 彭兽见状再次狂吸水烟,喉咙里连声发出怪叫,黑烟渐渐的浓郁起来,气味儿也越来越臭,令人窒息。 党大师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两只手臂又酸又麻,扇动的频率也慢慢的下降,看来香风还是抵不过臭气。 “了去大师,党某不行了。”党大师气喘吁吁的说道。 有良淡淡一笑,起身离座来到跟前将其推开,伸出右手插进黑烟之中,源源不断的发出寒冷的梦遗掌。 原本温热的黑烟骤然冷却下来,竟然隐约挂上了白霜,老阴之气沿着黑色的烟柱窜进了彭兽的肚脐眼儿内。这位枯槁的老者突感腹部异常的寒凉,身子如筛糠般的颤抖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后“噗”的一个响屁,窜稀屙了一裤兜子。 “真是没用。”老太婆小倩捂着鼻子责备道。 “咕噜”一声,彭兽胀红着脸坐回到了椅子上,糊了一屁股稀屎,粪汤顺着裤腿流淌到了地上。 “阿弥陀佛......”剑阁双陀使了个眼色,骤然间怪叫一声纵身跃起,凌空翻转,各自以罗汉拳“拈花托月”和“仙掌推云”朝着有良击来,拳掌之中隐挟着雷鸣之音,可见二人内力格外深厚,阳刚之气充盈。 有良嘴巴微启,悄无声息的射出两枚噬磕针,正在二人凌空翻转露出督脉之际,神不知鬼不觉的刺入其后背上的筋缩穴。 “噗通”两声,剑阁双陀坠落在了地上,浑身酸麻爬不起来了。二人自忖在剑阁觉苑寺藏经阁读了不少的武学秘笈,功夫了得,却不知究竟何时着了道儿。 “哈哈,好俊的功夫,就让老太婆来会一会你吧。”小倩右手举起,两只核桃在手中攥得“嘎嘎”作响,随即隐约听到里面有细小的“吱吱”叫声。 第118章 旁门左道 这不是普通的核桃,个头大似鹅蛋,表皮呈肉色,是小倩的独门暗器,里面隐藏着成千上万只微小如跳蚤的嗜脑虫。一旦破皮而出如虫雾般袭来,任凭武功再高也绝难抵挡,只须寥寥数只上身,便会即刻钻入皮肤之中上行至脑大肆噬咬,令人疯疯癫癫生不如死,端的是阴毒至极,与蠕头蛮幼虫有得一比。 此刻老太婆使了个眼色,彭人会意的打开了收音机扰乱对方的注意力。 “5月12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强计划生育工作严格控制人口增长的决定》中指出,我国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发展中国家,人口增长过快是我们一个沉重的负担,影响人民生活水平和全民族素质的进一步提高,同时还会加快自然资源的消耗和生态环境的恶化,给子孙后代留下严重的后患。因此计划生育是关系到民族兴衰的大事,已经到了刻不容缓、非抓紧不可的地步。一对夫妇只生育一个孩子,坚决制止早婚早育,多孩生育,努力防止计划外怀孕......” 彭人狡诈的一笑,双掌按在半导体收音机上,将体内怪异的内力通过手太阴肺经与手厥阴心包经徐徐输入,竟然截取了片段的无线电波,导致喇叭里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努力防止计划外怀孕,努力防止计划外怀孕,努力防止计划外怀孕......” 奇怪的是原本铿锵有力的男声渐次变成了妩媚的女性声音,而且越来越柔软和细腻,如同情深时的恋人在耳边窃窃私语般,那嘤嘤之音痒痒的直透耳鼓,令人魂不守舍...... 邢书记脸色绯红,目光迷离,口中喃喃自语:“要防止计划外怀孕,一定要防止......” 可儿醉眼朦胧一个劲儿的点头。 党大师和老白也都被那靡靡之音撩拨得神智不清了,但见两人相视一笑,各自伸手下探抓住男根死命的掐住,口中含糊不清的重复着:“努力防止计划外怀孕......” 当那吴侬软语般的声音源源不断透入邢书记的耳鼓时,彭姑在体内张嘴破口大骂起来:“什么旁门左道的功夫,竟然如此的诡异,老娘偏就不信邪,怀你个大头孕......”令其打了个激灵儿,神智为之一清 见时机成熟,老太婆“啪”的将掌中两个核桃捏碎,手臂一扬,无数只嗜脑虫如一团黑雾般的迎头罩向了有良。 有良本来闻声脑中也是一窒,但随即体内的噬磕针气觉察到了外侵之音便加以化解,自己因而并未受到丝毫的干扰。 二丫有魇芒护体,那声音自然奈何不了她,但其看见老太婆撒出大片毒雾袭击有良,便迅疾起身抢先出手了。 有良的阴眼蓦地发现一大团黑蒙蒙的虫雾扑面而来,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的右手猛然间抬起,正欲以梦遗掌极寒的老阴之气速冻那些细如菜子般大小的虫子时,眼前五色光晕骤然闪现,随着“哔哔啵啵”一片静电声过后,青烟冒起,那团虫雾被瞬间烧焦蒸发了。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滚地而来,速度极快的一头钻进了桌子下面。 当彭人伸手探入那只背囊内准备趁机盗取画轴时,忽闻“喵呜”一声低吼,随即感觉手上一凉,潜伏着的媚娘利刃般的指甲已然切断了他五根手指头...... 彭人“嗷”的一声惨呼,捂着鲜血淋漓的右手掌翻滚着自桌下爬出,苍白的脸上渗出豆大的冷汗。他根本就未曾料想过那背囊里竟然还会有埋伏,因而疏忽才着了道儿,否则凭借着他的功力修为,媚娘又岂能伤得了。 老太婆此刻心中已然大骇,自己培养多年的嗜脑虫一朝被歼,彭人盗取画轴竟然被削去了右手指。原本以为只要能对付了这个瞎眼断臂的年轻人,画轴便会手到擒来,怎知半路上又杀出只五色幼魇,早知道如此也就不会来趟这浑水了。 “喵呜......”媚娘跳出背囊,口中得意的叼着彭人的五根手指钻出了桌子,“啪”的丢在了地上。 “是无欲老和尚挑唆你们来的吧?”有良冷冷说道。 老太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不错,是他找到彭门告诉我们说张道陵的《敦煌夜魇图》重现江湖,被你们所偷走藏在背囊中正途径此地。’不义之财,取之有盗‘,于是彭门三散仙就来了。” “无欲老僧现在哪里?”有良问。 老太婆摇摇头:“他说完便离开彭门,不知其去了何处。” “你们走吧。”有良淡淡说道,瞥了眼满手是血的彭人,心想这些人不过是见财起意,反正已经付出了代价,也就算了。 “剑阁双陀老婆子也一起带走了?”老太婆瞥了一眼地上的头陀,询问道。 有良点点头。 老太婆上前解开了俩和尚的督脉穴道,带着他们走出了饭店,“你们还是早点离开恩阳古镇,鹤鸣山的那帮道士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她在临出门时回头说了句,然后便消失在了茫茫细雨中。 “媚娘好样的。”有良转过身来夸赞道。 众人目光望过去,媚娘早已溜上了桌子,伸出猫爪正在大碗里悄悄的捞黄羊肉吃呢。 党大师穿上唐装,沉吟着对有良说道:“了去大师,那老太婆讲得不错,以党某之见,我们还是连夜启程为好。” “嗯,防患于未然,这就即刻出发吧。”有良付了饭钱,又打包了些熟食一并带走,以便赶路途中饿了好充饥。 他们回到客栈结了账,然后开着面包车匆匆离开了恩阳古缜,星夜一路南下。 巷子对面的门廊黑暗处,无欲老僧默默的望着,心中不禁叹道,彭门三散仙在江湖上已经算是顶尖的高手了,但却还是折在了释了去夫妇的手里,看来此事须得从长计议才是。 他尾随着到了客栈外面,远远的看着他们驾车离去。 在古镇上最大的那家旅馆豪华包间中,他找到了正在闭目养神的郑道长。 “哦,无欲大师,贫道正在等鹤鸣山的大队人马赶来,估计天明之前就可抵达恩阳古镇了。” 无欲大师微微一笑:“他们打伤了那几个散仙和黄衣僧人,现在已经连夜逃走了。” “跑了......”郑道长从席梦思床垫上一跃而起,“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一路往南去了。”无欲老僧答道。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郑道长好似已经乱了方寸。 “当然是跟踪他们了,等待合适的机会下手。”无欲老僧冷笑道。 郑道长在地上来回的踱着步,口中缓缓吟道:“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好诗,真的是好诗啊。”道士们纷纷赞道。 “’十年一觉扬州梦‘,那得睡多久啊。”有道士感慨不已。 无欲老僧心中暗自发笑,这些道士真是不学无术,连唐朝杜牧如此的名诗都没听过。 郑道长脸上绽现出了笑容,胸有成足的吩咐属下众道士:“你们同无欲大师尾随跟踪,贫道天明后即刻进京。” 京城白云观虚风道长接到国家宗教局的通知,要其马上赶到局里业务一司,文司长有事找他。 虚风道长走进了文司长的办公室,沙发上坐着一位戴金丝边眼镜,身穿蜀锦道袍的中年道长。 “呵呵,虚风啊,我来介绍一下,”文司长手指着中年道长说,“这位便是新上任的郑伟利处长,目前派到四川成都大邑鹤鸣山挂职锻炼,具体情况就请他给你介绍吧。” 郑道长的目光从眼镜片后打量着虚风,口中大咧咧的说道:“听说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五行追踪客‘?” 虚风淡淡一笑:“那是江湖中人闲来无事开玩笑起的绰号,不必当真。” “嗯,贫道就姑且相信吧,”郑道长的面色严肃起来,“虚风道长,你可听说过东汉张道陵失传了一千多年的《敦煌夜魇图》古画么?” 虚风闻言心中一惊,口中平淡的答道:“未曾听说。” “告诉你,这幅古画已经重现江湖了。” “嗯。” “这可是张天师的真迹,咱们道教本世纪,不,是有史以来最最重要的科学发现,据说里面的人物竟然是活动的,简直就像是电视屏幕,太神奇了。”郑道长摇头晃脑的啧啧称赞不已。 “你看见了?”虚风冷冷问道。 “哦,”郑道长愣了下,“还没有,不过很快就将拿到了。目前画轴在一个名叫’释了去‘的盗贼手中,前不久,此人曾在巴中恩阳古镇短暂露面,贫道已经派人一路跟踪上去了。” 虚风心中暗道,这有良是怎么搞的?《敦煌夜魇图》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会露了口风儿,一旦在江湖上传开来,凭空增添了多少麻烦。 “虚风啊,郑伟利处长是我局第三梯队的年轻后备干部,不但学历高,知识面广,而且群众关系好,人脉极广,将来是有可能接替我这个司长之位的,你们在工作上要多多的配合呦。”文司长知道虚风道长素来清高,不喜巴结上级领导,因此话语中不无点拨之意。 虚风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文司长接着说道:“郑处长匆匆从四川赶来汇报此事,局党组很重视,责成业务一司尽快落实,将张道陵的这幅古画找回来。此事需要高度保密,决不能让外界知晓,因此不能大动干戈,需要派人暗中去完成。呵呵,我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只有咱们的’五行追踪客‘出手才能马到成功。” 虚风目光望向了郑道长,问道:“这事儿是怎么得知的?” “有个老和尚,自称昆明西山太华寺无欲,是他亲眼所见目睹,贫道在恩阳古镇与那伙儿盗贼碰过面,他们也不否认画轴就在其手中。”郑道长说。 “那郑道长当时怎么没有截下赃物?”虚风看着他。 “唉,别提了,”郑道长叫苦道,“不知从哪儿又冒出几个老头老太太,特别的邪门,用一种’锁屄飞精术‘伤了我们几个道士,然后放跑了那伙儿盗贼。” “陈抟老祖的’锁鼻飞精术‘?”虚风道长闻言心中一惊,那可是古时候道家高深的胎息法术,迄今竟然还有传人,看来民间真的隐匿有高人啊。 “对,就是这种邪术,光听这名字’锁屄‘就知道有多么下流了。”郑道长忿忿说道。 “虚风啊,局党组决定这事就交给你和郑处长两人秘密去办,以免人多走漏风声,怎么样?”文司长诚恳的目光望着他。 “好吧。”虚风应允了。 第119章 沅陵县城 日暮时分,远处的雪峰山笼罩在金色的余辉里,显得神圣而皎洁。 沅水上游的溪流边风尘仆仆走来两个人。 “师父,快要到赶脚村了吧?”平原肩上挑着担子,气喘吁吁的说道。 无灯教授目光望向东方,湍急的溪流下游隐约传来纤夫的号子声:“撑篙好像呦嗬,猴上树呀,呦嗬!拉纤如同呦嗬,虾弓腰啰,呦嗬......” “还早着呢,最好能乘小船顺流而下就省力了。”无灯教授答道。 他和平原自从离开了僰王山后,一路搭车东行至黔湘交界,然后徒步穿越雪峰山。一来可以抄近道直插湘西沅陵,二来是要磨练平原这小伙子的毅力,吃苦耐劳是修行人最基本的素质。途中翻山越岭,平原脚底打泡肩膀磨破,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这点令无灯教授很是满意。于是,他便传授了一些儒家功独门调息运气的口诀,这小子一两日便掌握了,走起路来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前面出现了一队纤夫,峡谷中人烟稀少,因此这些人都赤条条的一丝不挂,因为溪水打湿短裤很容易在用力时勒伤下体。 “大溪口外水激流呀,呦嗬!纤夫上滩神鬼愁啊,呦嗬!蛤蟆岩前乌宿滩呀,呦嗬!堂门前对二酉山啊,呦嗬!船儿靠拢北关上呀,呦嗬!称酒打肉铁炉巷啊,呦嗬!东关豆腐西关酒呀,呦嗬!撑篙就像猴爬树呀,呦嗬!拉纤就像牛耕田啊,呦嗬!上岸喝上二斤酒呀,呦嗬!下河攒劲来行船啊,呦嗬......”纤夫们的号子浑厚而有力,入耳令人热血沸腾。 无灯教授迎上前去,拱拱手问道:“老乡,此去沅陵县城还有多远?” 纤夫们停了下来,赤裸裸的站在他俩面前显得落落大方,丝毫没有羞怯扭捏之态,仿佛就与青山绿水树木般的自然。 纤夫们详细的指点了路径,然后继续背负着纤绳唱着沅江号子渐渐远去了。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无灯教授对平原说道,“武学之道亦是如此,唯有勤学苦练方能得以进步。” “是,师父。” 次日午时,两人终于疲惫的走进了沅陵县城。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 两人先就近找了家小旅馆住下,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衫,然后出门去吃饭。这大半个月来,平原眼瞅着都消瘦了不少,但他自己感觉仿佛身体比以前要强壮了许多。 在一家小酒馆里,两人靠窗坐下,要了一瓶烧酒,然后点了当地有名的猪脚粉和两大盘沅陵腊肉。 无灯教授与平原师徒两人边饮着酒,吃着红中透亮、麻辣咸香的腊肉,一路上的疲劳一扫而光。 两人聊着聊着,平原注意到无灯教授的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 无灯教授侧着右耳在聆听,平原蓦地发现他的那只耳朵比平时竟然大了将近50%,而且耳道也粗了不少。 平原的目光顺着望过去,小酒馆的角落里也有两个人在饮酒,同时窃窃私语着。 “师父......”平原疑问的目光。 “嗯,”无灯教授微微一笑,收回变大的耳朵:“这是儒家功法的听功,也称’扩耳术‘。” “好神奇啊。”平原由衷的佩服道。 无灯教授随即严肃起来:“平原,那两个人吃完要走了,你悄悄尾随着,找到他们的落脚点再赶紧回来。” 平原点点头,往嘴里塞了两片腊肉,然后起身离座而去。 望着窗外平原跟踪着那两个人的背影,无灯教授陷入了沉思之中。 沅陵是湖南省首屈一指的大县,地处湘西腹地,穷乡僻壤,原本百姓生活十分的艰难。自从改革开放以来,沅陵充分发掘当地的本土资源,使经济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县城也变得繁华起来。 平原默默的尾随着那两个人,其中一人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苗条干练,面皮白净秀气,穿着一身笔挺的奶白色西装,后腰间微微隆起,一看就知道是个便衣警察。另一个则是位侏儒老者,身高只有三尺多,穿得破破烂烂如同乞丐一般。 两人来到县城里最热闹的辰州西街与古城路的交汇处,然后走进了外表富丽堂皇的沅陵大酒楼。 平原尾随着来到了酒楼大厅,听到有服务员上前殷勤的向中年人打着招呼:“杨局长,您来啦,屠局长已经等在包间里了。” 中年人点点头,领着侏儒老者走上了楼梯。 平原沉思片刻转身出了大厅,按原路返回到小酒馆,见无灯教授仍坐在窗前的桌旁等着他。 “师父,他们去了县城中心的沅陵大酒楼,听服务员称呼那个中年人为’杨局长‘,还有位屠局长在包房里等着他俩。”平原将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了。 “嗯。”无灯教授若有所思。 “师父,怎么了?”平原问。 “回去再说,我们可能要在县城里耽搁一阵子了。”无灯教授说罢起身结账,两人返回到了客栈。 “赶脚村的罗柱子出事儿了。”无灯教授说。 “出了什么事儿?”平原疑惑不解。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无灯教授沉吟道,“酒馆里的那两人交谈中提到了赶脚村的罗柱子,这才引起了为师的警觉。那个侏儒老者身上隐隐透出一股邪气,此人必定身怀异术,你单独碰见他可要小心。” “是,师父,可是干嘛要单独碰见他呢?” “为师是说万一的话。” “知道了。” “杨局长,屠局长在酒楼包房里秘密会见小侏儒......”无灯教授思索着。 “师父,这两个局长是公安局的。”平原回忆道。 “你是如何得知的?” “因为杨局长屁股后面带着枪,在法院工作时经常与他们打交道,一眼便能看出来。”平原解释说。 无灯教授点点头,心中寻思着,看来这个罗柱子惹得祸还真不小,可是有啥事儿公安局解决不了,而需要请侏儒老者这样的邪道人士出面呢? 无灯教授解开捆绑书箱的麻绳,掀起箱盖,里面密密麻麻的屎壳郎立即欢欣雀跃起来。 教授潇洒的一撩长衫,撅起屁股对着它们排出了几颗金灿灿的粪球,铁甲军团们立刻上下翻腾,忙不迭的抢食起来,发出阵阵“嘎嘎”噬咬声。 他伸手抓出两只屎壳郎凑至嘴边“噗噗”接连吹出几口浩然之气,然后交给平原吩咐说:“你再去一次沅陵大酒楼,找到他们会面的包房,然后在门口丢下屎壳郎,它们自会受侏儒老者邪气的吸引而偷偷潜入偷听谈话,等这些人离开以后,你便去悄悄的取回。” “是,师父。”平原欣然从命,感觉跟着无灯教授在一起越来越有意思了,人生就得这么丰富多彩才不枉活一世。 出了客栈,怀揣着两只屎壳郎的平原很快便来到了沅陵大酒楼,此刻正赶上饭口,里面人来人往,十分的拥挤。他顺着楼梯上了二楼,走廊里两侧的十余间包房大都敞开着门,唯有尽头的一间是关着的。平原一路走过去,包房内杯觥交错,酒香四溢,杨局长和侏儒老者都不在里面,最后来到了那间紧闭房门的包房前。 里面隐约传出了说话声,他们一定就在这儿,平原弯下腰假装系鞋带,随即悄悄的掏出那两只屎壳郎放在了地上,眼瞅着它们从门缝下面的缝隙钻了进去。他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下了二楼,然后坐在了大厅沙发上静静的等待。 包房内,沅陵县公安局的屠局长、杨卫东副局长正在与那位侏儒老者密谈。 “夸父,这事儿封建迷信色彩浓厚,政府方面不宜出面,所以就拜托你了。”屠局长郑重说道。 “嗯,小事一桩,”侏儒老者嘿嘿两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抬起袖子抹去粘在胡子上的酒液,“不过是个女鬼罢了,待老夫今夜便去罗柱子的寿衣店擒住她,瞧瞧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杨局长又替他斟满酒杯,说:“刘书记也很关心这件事儿,务必请夸父处理妥当,以免引起县城里人心恐慌,给县委造成不好的负面影响。” 屠局长斜眼蔑视着,心道这个“兔二爷”开口闭口离不开“刘书记”仨字,自从傍上了县委一把手后,最让人瞧不惯他那种小人得志的猖狂劲儿。 “呵呵,杨副局长能处处考虑到县委领导的影响,从大局出发,真是难能可贵啊。”屠局长酸溜溜的揶揄道。 夸父夹了两口菜,边咀嚼着说:“放心,今夜子时,老夫定将那女鬼逼出原形。” “好,有劳夸父将附体的魂魄或是什么鬼东西收走,尸体嘛,就交由警方处理好了。”屠局长站起身来,他有事儿要先回局里。 “夸父,我送你回宾馆。”杨局长和蔼的说着。 “咦,哪来这么大个的蜣螂?”屠局长瞥见凳子底下的屎壳郎,奇怪的说道,上前“啪”的踩死了一只。 剩下的那只见状不对扭头就跑,挤过门缝沿着走廊一路狂奔,在上下楼的人们脚下左躲右藏,连滚带爬的冲下了楼梯,直奔平原而去。 第120章 夸父巫儺 平原坐在沙发上,趁人不备悄悄的抓起了那只惊慌失措的屎壳郎揣进了衣袋,可是另一只呢? 这时,屠局长、杨局长与侏儒老者谈笑风生的从二楼走下来,他们似乎并未留意到那只蜣螂的可疑。 平原默默的注视着他们,然后随即起身上了楼梯,在走廊尽头的那间包房地上,发现了那只被碾碎了的屎壳郎尸体,平原叹息了声遂转身离去。 小客栈内,无灯教授接过那只幸存的屎壳郎,默默的听完平原的叙述,心中很是难过。这一箱铁甲大军跟他朝夕相处了几十年,感情笃深,由于常年受到中庸之道的熏陶和浩然之气的滋养,它们早已颇具灵性,上次能够偷偷的从石壁中神不知鬼不觉的盗出鬼壶,便充分体现了它们的过人智慧和集体主义精神。 无灯教授再次朝着这只屎壳郎吹了几口浩然之气,然后将其贴在自己的耳朵边,凝神聆听...... 平原既吃惊又羡慕,师父的儒家功果然太神奇了,竟然能与自然界最低等的甲虫进行沟通,这在自己以前的工作经历当中是绝不敢想象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无灯教授点点头,他以浩然之气激活并提取了屎壳郎体内的记忆磁场,大致听懂了屋内人的谈话,原来这位名叫“夸父”的侏儒老者要在今夜子时出手。 教授满意的夸奖了屎壳郎两句,然后伸手入裆,用力的剜出一小块尚未成型的黄褐色粪球,递给了它,那虫儿大喜过望,连忙狼吞虎咽起来。 “罗柱子的寿衣店......”无灯教授嘴里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平原静静的望着师父,没有去打扰他。 “平原,据有良说,罗柱子父子俩应该在赶脚村,如今’赶尸‘这个行当已经消亡了,他们很可能在县城里新开了家寿衣店,这与其原来的职业也有联系。你下午去城里仔细的寻找,这种店铺怕周边商户人家忌讳,一般是不会单独混杂在街市之中,而是集中在一起,形成殡葬用品一条街。你务必找到罗柱子家开的寿衣店,但不要透露真实来意。”无灯教授吩咐说。 “是,师父,徒儿这就去。”平原应道。 他随即出门来到了街上,向路人问明了专卖殡葬用品的街道,然后花上两块钱坐上一辆三轮车给直接拉到了地方。 湘西风俗崇尚厚葬,这条街上有十余家经营花圈、香烛、烧纸冥币以及各种寿衣的小店铺,生意好像十分的红火。平原挨个打听过去,最后终于找到了罗柱子夫妻俩的寿衣店。 “老板,想看看寿衣么?”店内一个年轻壮实的小伙子热情的问道。 “哦,随便看看,不知怎么称呼啊?”平原打着哈哈。 “我叫罗柱子。”那小伙子答道。 “一个人开店挺累的吧?”平原接着问道。 “是夫妻俩经营的,一个人根本忙乎不过来。”罗柱子憨厚的笑了笑。 “柱子,有客人来了?”随着清脆的话音响起,一个年轻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这里的店铺都是前店后宅,有一个不大的院子,住房与仓库都在后院内。 此女模样俊俏,唯面色有些苍白,眼神儿里透出了一丝淡淡的忧虑,她就是吴凤娇,一具死而复活的绵尸。 入夜,无灯教授和平原走出了小客栈。 此刻街上已经行人稀少,微弱的路灯光下,偶尔可见卖米豆腐和灯铲窝的小贩茫然的站在摊前,期望的目光盯着经过身边的路人。 售卖殡葬用品的那条街上已是空无一人,店铺都已经打烊,但门口都还点着一盏白色灯笼,夜里若是有人家上门买寿衣或是香烛烧纸,敲门即开。 “师父,就是这家。”平原指着一家店铺说道。 无灯教授默默的望着,这是湘西常见的普通民居,前店后院,青砖布瓦,古色古香,只不过门前白底黑字的“寿”字招牌多少感觉会有点瘆人。 “现在已至亥时中,那个侏儒老者夸父很快就要到了,我们先潜伏到院子里,然后相机行事。”无灯教授说罢,一只手揪住平原的后裤腰带,随即纵身而起,悄无声息的窜上了平房屋脊。 院子里没有人,有间住宅的窗户内透着灯光,两人从房上轻轻的跃下,猫着腰伏在窗下探头朝屋内偷窥。 罗柱子和吴凤娇刚刚清点完账目,两人相视一笑,相拥着上床准备睡觉,“啪”的熄了灯。 无灯教授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然后拽着平原躲进了墙角落的一块立着的门板后面,开始静静的等待。 估摸着亥时末,听到轻微的衣袂风声,两人悄悄的自门板缝隙中望过去。月光下,屋脊上赫然站立着一个矮小的身影...... 平原惊讶的发现,侏儒老者头上戴着古怪的面具,身穿斑斓长袍,肩斜挎着黄色的布袋,手中持有一根虬节凸起的木棍,装束像极儺戏里面的角色。 侏儒老者在屋脊上倾听了一会儿,见无异常,随即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平原屏住呼吸,大气儿也不敢喘,头一次跟师父涉足江湖恩怨,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侏儒老者从布袋里掏出个纸包,沿着房门口撒了一道黄白色的粉末,将屋门和窗户圈在了里面。然后又掏出两把尖尖的野树刺,均匀的洒在了地上,见到没有什么遗漏,遂上前轻轻的敲门。 “谁呀?”屋内传来罗柱子的话音,随即点亮了电灯。 侏儒老者也不搭话,而是在月光下跳起了“猿猴舞”,动作古朴,抬腿举胯,手舞足蹈,很像一只大猩猩。 “柱子,你别出去!”屋内传来吴凤娇的急促声音,随即房门“吱嘎”声响,一个面色苍白,身着缟素衣裤的女子出现在了清凉的月色下。 “你是什么人?”吴凤娇冷冷说道。 “撑锅崖夸父。” “深更半夜来我家做啥?” “带你离开。”夸父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刺耳,仿佛针刺耳鼓般的不舒服。 “凤娇,到底是谁来了?”罗柱子披衣下床,来到了妻子的身后。 他从小便跟着爹爹走南闯北的赶尸,因而见识颇广,一眼便看出院子里的这个面具侏儒是辰州儺戏中的地狱判官扮相。 “吴凤娇,时辰已到,该走了......”夸父阴阴的说道。 罗柱子闻言一把将妻子扯到了身后,大声呵斥着:“你到底是什么人,在这儿装神弄鬼的?” “你就是罗柱子?”夸父冷冷说道。 “没错。” “老夫今夜子时要将吴凤娇的魂魄取走,请你速速让开。”夸父一晃手中的神棍,厉声喝道。 罗柱子闻言大怒,伸手从门背后抄起铁锨冲出了屋门:“你赶紧滚出这里,否则便对你不客气了。” 夸父摇了摇头,伸手自布袋内抓起一把粉末撒了出去,如同一团烟雾般。 罗柱子被呛得咳嗽了两下,然后蓦地不动了,浑身麻木僵硬,就像是一具木偶般的呆立在那儿,唯有眼珠还可以转动。 “柱子,你......”吴凤娇见状大惊失色,匆忙冲了出来,一脚迈进了那道黄白色粉末画的圈子里。 夸父手指作诀,口中念动巫咒,地上尖利的野树刺蓦地直立而起,穿透了塑料拖鞋,扎进了吴凤娇的脚底板。 随着“啊......”的一声痛苦惨叫,她的额头上已然沁出了冷汗,鲜血染红了拖鞋。 吴凤娇想要跳出圈子,那道黄白色的粉末忽然飞升起来,在她的身体周围形成了淡淡的薄雾。她试着用手推了推,“嗤”的一声,手掌冒起了青烟,皮肉已然被灼伤。 罗柱子的眼珠都红了,但是浑身上下不能动弹分毫,急得眼泪夺眶而出。 “哼,”夸父冷笑道,“吴凤娇,你究竟是何物附身,如今也该现出原形了吧?” 墙角落门板后面,平原着急的拽着无灯教授的衣袖,心想师父怎么还不出手? 无灯教授目光冷静的注视着,恍若不闻。 “凤娇自幼与柱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无奈命不好冤死他乡。原想亲眼看见柱子与他人成婚,了却心愿之后,即便是魂飞魄散也无悔,所以才一直逗留阳世。后来所幸遇到了一位贵人,凤娇才得以重聚人形,从数千里之外赶回到柱子身边。此生只愿与其长相厮守,只可惜不能为他留下子嗣,凤娇的心中始终难以释怀,如今大师既然来取魂魄,就随了你去吧......”吴凤娇幽幽说道,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罗柱子听在耳中,痛在心里,热泪喷涌而出。 夸父嘿嘿两声,从布袋里掏出一张黄色的辰州符便朝吴凤娇的印堂上按去...... 平原正焦急之间,背后突然一股大力将其推出,身子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懵懵懂懂的一头撞在了侏儒老者身上,两个人都摔了个仰八叉,那张辰州符也飘落到了地上。 “你是什么人?”夸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手中的神棍指着平原厉声喝问。 “我......我是民庭的法官。”平原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屁股结结巴巴的答道。 夸父一愣,心想法院的人怎么也来这儿了,屠局长和杨局长都没有提起过啊。 “你来这儿干什么?”夸父疑惑的望着他。 平原此刻已经从最初的愕然中清醒过来,师父把自己推出来大概是想考验一下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和应变能力,可千万不能让其失望。 第121章 首战江湖 平原毕竟是一名见习法官,上庭已有好多次,从中也学到了不少的答辩技巧,能够大致揣摩出对方的心理。这个侏儒老者看似来自乡下的,场面应对能力略显不足,这也跟其所处的生活环境有关。 “屠局长没跟说过么?”平原显露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夸父闻言一愣,随即脱口而出:“屠局长没说呀。” “这也真的是,”平原不满意的嘟囔着,“说好要我半夜子时过来的......” “哦,老夫明白了,”夸父呵呵笑了起来,“屠局长是让你来收尸的吧?等吴凤娇的魂魄或是附体之物离开后,你们警方就负责处理尸体。” 这老家伙智商是有点问题,连法官与警方两者都分不清楚,平原寻思着。 “你等着吧,老夫这就下手。”夸父低头弯腰去拾落在地上的那张辰州符。 平原见有机可乘,劈手夺过罗柱子手里的铁锨,抡圆了照着侏儒老者的屁股拍去...... 罗柱子和吴凤娇见状都疑惑不解,心想这法官好生面熟,可他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呢? 夸父是沅陵一带有名的巫师,武功虽然达不到江湖一流高手的水准,但也不差,否则以其矮小的身材,又如何能够翻上高高的屋脊。 听得背后风声袭来,夸父暗道不好,随即左手神棍向后挡击。“砰”的一声,平原双手虎口一阵酸麻,几乎拿捏不住手中的铁锨,身子接连倒退了数步,倚在了那块门板上。 想不到一个小小的侏儒老头,内力竟然如此强大,若是正面交手,自己肯定得玩儿完。 “你竟然敢偷袭老夫,原来是和罗柱子一伙儿的!”夸父终于明白过来,气得哇哇乱叫,手持神棍一个小箭步便冲到了跟前,劈头盖脸的砸下。 平原慌乱之中本能的举起铁锨一挡,“嘭”的一声闷响,侏儒老者的神棍竟然被震飞了...... 平原惊愕之中,感到有股和煦的浩然之气从后背灵台穴源源不断的输入进来,此刻他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师父在门板后面帮助自己。 就在这时,气急败坏的夸父伸手入袋抓出一把黄白色的粉末漫天撒了过来,将平原身前上下左右各个方向全部罩住,躲都没法躲,这下他可傻眼了。 “用力喷气......”耳边传来无灯教授急促的话音。 平原眼睛一闭,竭尽全身气力“噗”的一口向外吹出,同时感到督脉一热,“哔哔啵啵”一阵静电闪烁,那些有毒的粉末顷刻间化为一股青烟消失了。 平原喷出去的浩然之气力量之大,连口水以及牙缝内的结石以及中午嵌进去的腊肉丝都一同射出,击打在了侏儒老者的脸上如刀割般的疼痛。 直到这个时候,夸父才终于明白面前的年轻人竟然是一位旷世高手,自己的这点道行与之差得很远,根本没法与之抗衡。 “嗖”的一声,侏儒老者拔地而起,既然打不过人家,便只好溜之大吉。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秃顶一闪,无灯教授早已后发先至,凌空飞跃到了侏儒老者的上方,衣袂猎猎,恍若仙人。 月光下,无灯教授半空里潇洒的一撩长衫后摆,露出雪白丰腴的屁股,肉洞开启“噗”的一个浩然大屁如雷鸣般在侏儒老者的头顶炸响,夸父闷哼一声便径直摔落到了地上。 罗柱子和吴凤娇惊奇的瞅着如此怪异的场景,简直是瞠目结舌。 平原上前一步,摘下侏儒老者的樟木面具,露出其本来面目。 无灯教授如同仙女下凡般冉冉落地,轻松而自然,他冲着柱子夫妻微微点头一笑,然后走到吴凤娇跟前,张开嘴巴“呼”的吹出一口浩然之气,将其周遭的毒雾驱散。 “多谢大师出手相救。”吴凤娇弯腰施礼,脚底疼得一哆嗦。 “不必客气,老夫乃受人之托,幸不辱命,呵呵。”无灯教授颌首说道。 “师父,这个侏儒老者怎么处理?”平原手持铁锨盯着夸父问道。 无灯教授目光垂下,缓缓说道:“夸父,你一身邪气为虎作伥,竟然跑来拆散人家美满夫妻,此事的前因后果要如实道来。” 侏儒老者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罢了,那个青年法官的武功都那么犀利,想不到又冒出个更加厉害的师父,自己今天算是栽到家了。 “老夫撑锅崖巫儺夸父,是政府找来帮忙捉鬼驱邪的。本来屠局长讲好只需收走吴凤娇的魂魄,尸体警方自会处理,而且还支付了500元的费用,所以才匆匆赶来的。”侏儒老者照实回答。 “屠局长与吴凤娇有何冤仇,为什么非要致人于死地?”无灯教授疑惑道。 “老夫不知。” “大师,凤娇知道,”吴凤娇开口说,“是因为屠局长的外甥罗洪毛被人烧死,怀疑与柱子有关,所以才处处刁难......”她从自己溆浦上吊死去时开始讲起,以及后来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详细的叙述了一遍。 无灯教授听完心中不由得叹道,原来有良涉入其中如此之深,难怪要自己隐匿于赶脚村,遇事时好出手相帮呢。 “夸父,屠局长都怀疑些什么?”他继续发问。 “沅陵县公安局已经从溆浦调来了吴凤娇自杀案的卷宗,证实她早已死亡,如今竟然又出现并与罗柱子结了婚,肯定她是一只鬼,所以才请老夫出山捉拿。”夸父答道。 无灯教授明白了,屠局长因罗洪毛与罗柱子之间的恩怨而结仇,但一下子又没有证据显示其外甥的死与罗家父子有关,所以先破坏他们的婚姻以泄愤。 如今的政府官员利用职权挟嫌报复,简直不可理喻,真是礼崩乐坏,亡国之象啊。 “平原,你看该如何处理夸父?”无灯教授微笑着望向了徒弟,想要考验他的处世能力。 “嗯,既然他已经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实,由于其并非主谋,属于受蒙蔽而上当,从法律层面上来讲,可以从宽处理,给他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平原有理有据的说道。 无灯教授嘿嘿一笑:“道理虽然不错,但江湖上从来都是以权衡利弊为先。此人看似罪不致死,但若一旦放其回去必将对罗柱子一家带来严重后果。行走江湖,如果死啃教条,早晚必将自食其果,死无葬身之地。” “师父的意思是......”平原惊讶道。 无灯教授手起掌落,拍在了侏儒老者的天灵盖上,夸父一声未吭,即时毙命。 平原愕然的望着侏儒老者的尸身,做声不得。 无灯教授上前将手掌搭在罗柱子的头顶囟门上,缓缓输入了一些浩然之气。 柱子僵硬的周身慢慢松弛下来,最后恢复了正常,土家巫儺的巫术扛不住无灯教授儒家功的强大能量,瞬间土崩瓦解了。 罗柱子晃动了下手脚,一时间什么也顾不上,径直跑到吴凤娇的跟前将其一把抱起,匆匆进屋撂在床上。随即迅速找来酒精棉球和红药水,心疼的为其挑去一根根的野树尖刺,然后上药包扎。 无灯教授伸手拎起侏儒老者的尸首,“嗖”的一下窜上了屋顶,然后施展轻功脚尖轻点瓦片穿房越脊,如同一只灰色的大鸟在夜色里一飘而过,径直来到了沅水河边。 此刻,夜正深沉,水面上升腾起淡淡的雾气。 无灯教授用力一甩,将小侏儒的尸首远远的抛进了河中间,“噗通”一声水花四溅,随即顺着河面往下游飘走了。 平原生性淳朴善良,江湖历练还是太少,需要以后慢慢的加以调教,无灯教授无奈的长长叹息着,随即转身折返。 见到无灯教授回来,罗柱子赶紧将其请进屋里,百般道谢。 “无需谢老夫,此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无灯教授微微一笑。 “不知大师受何人所托?”罗柱子诧异道。 “有良。” 一听到有良这两个字,柱子一下子热泪盈眶,竟自抽泣起来。 “恩公啊......”吴凤娇闻言感慨良久,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 “这次有良让老夫师徒二人前来湘西,是想准备隐匿于赶脚村修行,一旦有事也好相互照应。今日刚刚抵达沅陵,就碰巧在小酒馆里遇见了侏儒老者,所以这才有机会与你们在县城得以相见。”无灯教授说道。 “怪不得这位大哥日间来到过店里。”罗柱子认出来了。 “我叫平原。”平原腼腆的一笑。 无灯教授沉吟道:“如今屠局长已经盯上你们了,今夜侏儒老者的突然失踪必然要引起警方的怀疑,已经不适合再继续留在县城里了,还是回赶脚村安全一些。” 罗柱子点点头,看了吴凤娇一眼,然后说道:“那我们就赶紧收拾一下东西。” “不,”无灯教授摆了下手,“侏儒老者一失踪,你们马上就走会加重嫌疑,需要等事情稍微平息以后再动身,而且还要有个合适的理由。” “理由?” “没错,”无灯教授解释说,“譬如父亲病重需要有人照顾等等,而且还要将风散出去,这样才走得比较自然一些。” 罗柱子点点头:“明天我就向左右邻家铺子说,爹爹病重,等库里的存货处理完就回乡下去了。” “如此甚好,这几日可能会有警察上门打探消息,到时候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无灯教授说道,“老夫师徒二人天明就搬来附近的小旅馆,就近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大师。”罗柱子感激不已。 第122章 阎老爷子 清晨,屠局长坐在办公室里不停的抽着烟,那位请来的撑锅崖土家巫儺夸父到现在还一点消息也没有,按理说昨晚子时处理掉吴凤娇,最迟今天早上也应该有所回话。 屠局长隐约感觉到事情可能出纰漏了,他叫来了刑警队的阎队长。 “最近洪毛的案子可有什么进展?”他递给了阎队长一支烟,先聊起了别的话题。 阎队长点燃了香烟,汇报说道:“罗洪毛的师父,’死尸客栈‘的殷掌柜迄今仍音讯全无,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那两个东北老客也无下落,应该是再也没有返回来沅陵。” 屠局长叹了口气,揿灭了手中的烟蒂,然后目光盯着阎队长吩咐说:“派人再去罗柱子的寿衣店看看,溆浦的案卷已经证实罗凤娇上吊自尽,尸体交给了罗家父子赶尸回乡安葬,可是怎么又活了呢?这事儿实在有点蹊跷。” 阎队长笑了笑:“人死不能复生,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吴凤娇当时属于医学上的假死,溆浦警方当时恐怕也疏忽了。” “可是假死应该时间不会太久,一路送到沅陵路上得要好几天。”屠局长疑问道。 “这可能就是咱湘西赶脚人的秘密了,尸体是罗家父子料理的,他俩一口咬定吴凤娇还残留底气,以辰砂封住口鼻心脉,最后才活了过来。”阎队长解释说。 屠局长鼻子“哼”了一声,心道我才不相信呢,等夸父回来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局长,有件事情我想还是需要先向您汇报一下。”阎队长迟疑的说道。 “什么事儿?” “近一两天来,沅陵城内突然出现了一些外来的江湖人士,而且都身怀武功,大都住在偏僻的小旅店里闭门不出。” “有什么可疑之处么?”屠局长问。 “这倒还没发现,我已经调派人手盯着了。”阎队长说。 “好的,把他们盯紧了,可别在咱们眼皮底下犯事儿,到时候不好向上面交代。”屠局长命令道。 “是。”阎队长转身离开了局长办公室,回到刑警队叫上两个人,开着警车往殡葬用品一条街而去,局长交代的事儿,怎么也得走个过场。其实他心下也明白,屠局长因为外甥罗洪毛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对罗柱子一家颇有挟嫌报复之意,然而作为一名人民警察这样做是不对的,可人家是局长,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警车停在了罗柱子的寿衣店门前,发现铺内并没有人,于是阎队长一行便直接来到了后院。 “阎队长啊,有事吗?”罗柱子从屋里出来,心道警察果然来了,幸亏院子已经重新清扫过,没留下什么痕迹。 “路过这儿,就顺便来看看,瞧着店铺里没人就直接进来了。”阎队长随意的说着。 “凤娇不小心扎了脚,我在屋里照顾下。”罗柱子憨厚的笑了笑。 “嗯,做事儿可要当心啊,我们先走了。”阎队长带着人转身离去。 警车上,阎队长心里嘀咕着,唉,人家小两口做点小买卖也不容易,屠局长放人一马就算了,毕竟其与罗洪毛的过节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 中午回到家中,父亲佝偻着身子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他是南下的老干部,机关里面的人都尊称其为“阎老爷子”。 “爹,歇着吧,别老是忙不不停。”阎队长打着招呼。 “嗯,人老啦,不整点事儿做,就总是想着咱那黄龙府老家。”阎老爷子喘息着说道。 阎队长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想起今天早上与屠局长的谈话,口中自言自语道:“人若真的死了,那是绝无可能复生的......” “死人当然可以复生。”阎老爷子在一旁突然说道。 “爹,您说什么?”阎队长疑惑的望着父亲。 阎老爷子“嘿嘿”两声,然后神秘的说道:“在咱老家黄龙府乡下,打自伪满时起,曾经发生过不少的无头命案,一直侦破不了。死者大都是年轻人,胸腔下陷,并无明显外伤,死因不明。令人不解的是,一般在下葬十余年之后,便出现有坟墓尸体被盗的情况,新京警察厅以及后来的民国政府也都曾派人下来调查过,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盗尸案全国哪儿都有,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阎队长听着颇不以为然。 “但若是尸体自己出来的呢?”阎老爷子突然说道。 阎队长吓了一跳,随即“噗哧”一声乐了:“爹,您可真会开玩笑,别说尸体了,棺材里就是放个大活人进去,他自己也出不来。” “破墓而出,这些尸体确实是自己凿开棺木钻出来了,他们不敢回到家中,也不敢碰见熟人,于是连夜远避他乡,隐姓埋名,苟且偷生。”阎老爷子眼眶湿润了。 “哈哈,爹呀,”阎队长呵呵笑道,“您编瞎话倒真是’二齿钩挠痒痒,一把好手‘呢。” 阎老爷子乍听火冒三丈,口中骂道:“’买地别买沙坨子,买牲口别买撅嘴骡子‘,啥玩儿意,盐酱不进。” 阎队长知道父亲的脾气,所以也没有理睬他,老头子过一阵儿也就消气儿了。 阎老爷子嘴里叨咕着家乡的民谣,走去了院子里:“伊通河,弯又弯,河东住个王老三。王老三,疯癫癫,朝天没事儿骂赃官。往北走,往北挪,挪到北面去抱窝。一去少,回来多,前边飞的大公雁,后边跟帮小母鹅......” 阎队长瞅着父亲的背影,心中犯了寻思,这老头子向来不多话的,难道这世上真有这儿事儿么?那个吴凤娇也许就是破墓而出的......想到此,他自嘲的笑了笑,世上哪儿这等事儿。 下午回到刑警队,他派出去监视城内各旅馆江湖人士的警员前来向其汇报,已经大致弄清了这些人的来历,共计约有二十余人,均来自湘西各地以及邻近的川黔桂等省交界地区。 “其中有青城山常道观的葛道长,湘西凤凰苗疆莫蛊婆,吉首天心庵绝觉师太以及张家界普光禅寺的无心法师等等,其他人的身份还有待于进一步的查实。”警员汇报说。 “哦,还牵扯到了释道两家的宗教界人士,甚至连民间的巫婆也来凑热闹,他们到底想干嘛?”阎队长惊讶道。 “看情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队长,要不要先抓起两个来问问?”那警员建议说。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继续加强监视,一旦发现有异常情况便立即报告。”阎队长吩咐说。 “是,队长。”警员转身离去了。 “这些人在等待什么呢?”阎队长点燃一支香烟,望着袅袅升起的青烟,口中自语道。 县城里靠着沅水河畔,有一家名为“四方客栈”的两层小旅馆,张家界普光禅寺的无心法师带着俩徒弟便住在这里。 此刻,在其房间内,他和俩徒弟正在与一位秃头老僧密谈。 “无欲大师,你说的那伙盗贼,明日肯定途径沅陵县城么?”无心法师似乎颇有疑虑。 无欲老僧哈哈一笑:“师弟,老衲自褒斜道一路追踪过来,你还信不过师兄么?’阿修罗‘佛虫的能力么毋庸置疑。” “此话怎讲?”无心法师眉毛挑起。 “老衲随同鹤鸣山道观的道士们一路从巴中尾随到万县,然后派出佛虫打探消息,得知他们将取道沅陵赶脚村前往香港,所以老衲就包车抢先一步来到沅陵。”无欲老僧说道。 “师兄不是说佛虫在巴中恩阳古镇受伤了么?”无心法师问。 “嗯,佛虫的双翼烧坏了,所以它是悄悄趴在万县旅馆窗台上偷听到的。”无欲老僧解释道。 “张道陵的《敦煌夜魇图》果真是一处空界么?”无心法师似乎仍不太敢相信。 “老衲亲眼所见,而且还把昆明鸣凤山太和宫观主仙圣子以及两位师侄连同那把真武七星剑摄入了画中,真的是神奇至极啊。”无欲老僧啧啧赞道。 无心法师的两个徒弟闻言也都兴奋不已,在寺庙中修行这么多年,佛经上记载过,但还从未见到过真实的空界呢。 “对方既然能伤得了佛虫,其实力着实不可小觑啊......”无心法师颇似有些担忧。 无欲老和尚微微一笑,并未搭话,心中暗道,自己没有说出对方还有一只五色幼魇在,否则会把这个胆小的师弟吓住了。青城山常道观的葛道长和湘西凤凰苗疆莫蛊婆,以及吉首天心庵绝觉师太都已经到了沅陵,届时动起手来管他谁胜谁负,只要趁乱偷偷调包画轴,然后远走泰国缅甸便是。 “师兄,县城内人员杂乱,不及在荒僻的赶脚村或是途中动手为好。”无心法师沉吟说道。 “等他们到了沅陵后再相机行事吧。”无欲老僧嘴里搪塞说,心中却想当然是越多越杂越乱越好了,只有那样才有机会。 无欲老僧呵呵一笑,转身离开了房间,信步走出四方客栈,沿着沅水岸边漫步前行。既然要在沅陵县城内动手,应该对街道布局事先了解清楚,并谋划好撤离的路线。 前面来到了古渡口,一艘渡船停泊在岸边,艄公懒洋洋的打着盹儿。 “阿弥陀佛......”无欲老僧上前口诵佛号。 艄公睁开了眼睛,见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站在跟前,忙起身应答:“大师可是要渡河么?” “非也,老衲是想打听一下,施主的渡船夜里是否摆渡过沅水?”无欲老僧问道。 “当然,我老崔在这沅水上摆了一辈子渡船,昼夜还从来都没有歇息过呢。”崔艄公呵呵笑道。 “哦,原来是崔施主。”老和尚双掌合十。 “若是夜里要过河,站在岸边呦嗬一声就行了。”崔艄公说道。 “善哉善哉。”无欲老僧点点头。 第123章 邂逅 无欲老僧在一家书报亭买了一张沅陵县地图,然后按图索骥的走在大街上,前面便是殡葬用品一条街。 巷子口处有家小旅店,无灯教授与平原刚刚搬进来,两人关好房门,各自坐在床铺上打坐。 无灯教授正在凝神调息,忽然感觉到有些心神不宁,睁眼望向了窗外,看见一个老和尚手持地图刚好途经门口。 “无欲老僧!”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奇怪,听说老和尚与仙圣子等人离开僰王山以后回云南去了,怎么突然又出现在了湘西呢? 无灯教授赶紧迈步出门,朝着他的背影喊了句:“无欲大师,别来无恙啊。” 老和尚闻言吃了一惊,当其转过身来看清是无灯教授时,也自是愕然不已:“无灯教授......” “呵呵,僰王山一别,想不到竟会在此相遇。”无灯教授笑道。 无欲老僧的目光打量着教授,心里却犯了寻思。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自己和仙圣子从僰王山一直追踪他至京城,结果却踪迹全无,未曾料想在这偏僻的湘西小县城竟不期而遇,难道也是奔着《敦煌夜魇图》而来的? 老和尚心中疑惑不定,同样,无灯教授也是疑窦重重,两人面面相觑,相互猜忌着。 “教授来到沅陵有什么事儿么?”老和尚试探着问道。 “哦,带着徒弟来江湖上走动走动,历练历练嘛,增长点见识。”无灯教授呵呵一笑。 无欲老僧心道,带徒弟闯江湖哪儿有那么凑巧就到了沅陵,肯定是与那幅画轴有关。索性还是说破了的好,有他参与进去,夺画的场面只能会加剧混乱,这样一来反而对自己更加的有利。至于鬼壶是否在其手里,眼下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阿弥陀佛,教授也是为画轴而来的吧?”无欲老僧嘿嘿一笑。 “画轴?什么画轴?”无灯教授诧异道。 还装呢,老和尚心想,口中缓缓说道:“当然是东汉张道陵的《敦煌夜魇图》了。” 无灯教授闻言心中一愣,自己身为历史系教授,曾在古籍中看到过有关的记载,但此画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失传了。不过听无欲老僧的口气,好像这幅古画又面世了似的,自己倒是要留意了。 “是又如何?”他淡淡说了句,这老和尚话里有话,需要刺探明白才好。 果然也是来夺画的,无欲老僧心中冷笑不已,但又不方便透露自己是始作俑者,于是开口问道:“无灯教授是如何得知盗画之人将要来到沅陵?” “呵呵,老夫自有江湖上的朋友。”教授不动声色。 “江湖上的朋友......”无欲老僧嘿嘿两声,“他们可知明天盗画窃贼即将抵达沅陵?” 无灯教授故作惊讶状:“这么快?那老夫可要再去问仔细了。” “教授,江湖上已有不少人守候在沅陵县城,都打定主意志在必得张道陵的那幅画轴。”无欲老僧开始煽风点火。 “无欲大师也算一个吧?” “阿弥陀佛,出家人万事皆空,呵呵。”无欲大师哈哈笑着瞥了眼小客栈门上的招牌,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望着老和尚远去的身影,无灯教授默默的返回了小客栈。 “平原,将书箱等物转移到罗柱子的仓库里面去。”无灯教授进屋吩咐说。 “师父,这是为何?”平原不解的望着他。 无灯教授沉吟道:“这家客栈已经暴露了不能久留,明天可能还会有一场恶战,你就待在寿衣店里哪儿都别去,吩咐罗柱子做好准备,我们随时都会离开的。” “师父不是说现在马上去赶脚村容易引起警方的怀疑吗?” “情况有变,顾不得那么多了。”无灯教授淡淡答道,心中寻思着,既然有张道陵的墨宝送上门来,这机会怎可白白的放过。 “是,师父。”平原应道,开始拾掇东西,然后担子挑起书箱和包袱走出客栈,径直奔寿衣店而去。 无灯教授到前台预付了两天的房钱,然后也跟随着平原一同来到了罗柱子家。 “教授,这是......”罗柱子见到平原挑着担子进店,惊讶道。 “做好准备,明天夜里我们可能要离开县城去赶脚村。”无灯教授说。 “出了什么事儿吗?”罗柱子紧张的问。 “有备无患。”教授答道。 第二天的傍晚时分,邢书记驾驶着白色面包车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沅陵县城,有良想趁着途经湘西的时候,顺便去一趟赶脚村探望罗家父子。 天色已晚,只能在县城暂住一宿,等次日清晨再启程。 面包车沿着沅水行驶着,最后找到了一家僻静的河岸小客栈住下,距离古渡口不远。 有良站在二楼窗前望去,太阳已落山,黄昏下沅水宛如一条玉带般的绕城而过,水面上波光粼粼,古渡口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雾霭之中,宁静而祥和。 “好美啊。”二丫抱着庸儿站在身旁,目光远眺沅水河上淡淡的烟波,对岸隐约可见的绿树农舍,不由得心生感慨。 “南方山川景物秀丽,与咱们黄土高原大为不同,等俺来年治好了胳膊,便可带你和庸儿远离江湖,找一处僻静之所隐居,再也不理世事。”有良柔情的望着二丫,她们娘俩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也应该偿其所愿了。 众人洗漱过后,便来到了楼下吃晚饭,这家客栈的一楼餐厅也对外营业,卖的都是一些沅陵本地特色菜肴。 大家靠窗坐下,此刻月上东山,窗外汩汩流淌着的沅水泛着波光,远山一抹黛色,岸边传来阵阵清脆的蛙鸣声。 “当年大作家沈从文曾经赞美’沅陵,美的令人心痛‘,果真是所言不虚啊,”党大师呵呵说道,“湘西不但景色奇绝,而且还有神秘的三大邪术,这是其他地方难得一见的。” “什么三大邪术?”可儿闻言顿时来了兴趣。 菜端上来了,有传统的湘西腊肉与沅陵独有的晒兰肉,炒田螺、米豆腐、新鲜的枞菌炒肉以及糯米辣子和坛子菜,最后还赠送了一大盘翠绿色的蒿子粑粑。 大家一见顿时食欲大开,纷纷动起了筷子。 邢书记尤为钟意那盘田螺,夹起送至嘴边轻轻一嘬便把螺肉吸入了口中,空壳则随手甩出窗外落入沅水之中顺流飘去,动作潇洒之极。 “党大师,你还没说那’三大邪术‘呢。”可儿在一旁着急的催问道。 党大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烟熏腊肉,边咀嚼着解释说道:“三大邪术嘛,第一就是赶尸,这里的民俗相信死在异乡无处可归的孤魂野鬼是不能够投胎的,他们的遗体需落叶归根回到家乡来安葬。所以自古以来便催生了’赶尸‘这一行业,俗称’赶脚‘,为沅陵、泸溪、辰溪和溆浦四县所独有。第二呢,就是巫蛊,湘西的苗疆巫蛊与泰国的降头术并称为东南亚两大邪术。最后一个便是’落花洞女‘了。” “’落花洞女‘,这个可儿倒是知道的,妮卡就是落花洞女,很美的。”可儿点头说。 这时候,门外又走进来一伙食客,为首的是一个面目狰狞的蓝袄老太婆,身后跟着三四个中年妇女,相貌也都是相当的丑陋,每个人清一色的穿着蓝色土布夹袄,头上盘髻扎红头绳。 这几个女人找了张桌子坐下,面色凝重,目光都瞟了过来,眼神儿里充满了敌意。 “小心,这几个女人样貌怪异,恐怕是来者不善。”党大师抓起一个蒿子粑粑小声说道。 老白在一旁皱起了眉头,看样子是来自苗疆的蛊婆,这可要加小心了,她们放蛊的手段出神入化,绝对是令人防不胜防。 有良其实也瞧在了眼里,这伙人恐怕也同巴中时遇到的彭门三散仙和剑阁双陀一样,都是冲着《敦煌夜魇图》来的。他用脚把地上的背囊往里靠了靠,媚娘依旧躲藏在里面,自从上次削断了彭人的手指后,保护画轴的安全仿佛就成了牠的专职。 老白坐在党大师身旁忧心忡忡的附耳说道:“她们是苗疆的蛊婆,若是等其下手放了蛊,恐怕再防范就已经来不及了。” “那该怎么办?”党大师闻言紧张起来。 “蛊虫最喜汗臭味儿,忌讳异香之气。”老白轻声说道。 “党某明白了。”党大师微微一笑,脱下大红色的唐装,小心翼翼的折好搭在椅背上,然后伸直了左臂朝着蛊婆们上下摆动做飞翔状,而右手持着筷子并不耽误吃菜。 几个蓝袄中年妇女诧异的瞧着他那奇怪的动作,目光则随着党大师的手臂也上下移动,盯着其露出浓密黑毛的腋窝,慢慢嗅到飘来的一股淡淡异香。 有良和二丫相视一笑,知道这位党大师又要搞古怪。 蛊婆们常年生活在苗疆广袤的深山之中,从未接触过风靡中原的中国佛法芳香型智悟气功,只是感觉到那股气味儿入鼻很好闻,犹如回到了早春的山野间,那似花非花般的异香气息令人沉醉,个个面露喜色。 第124章 斗法 “你们在干什么!”老蛊婆猛然间一声暴喝。 那几个中年妇女闻言打个激灵儿,从恍惚的状态下清醒了过来,口中喃喃说道:“师父,真的很好闻啊。” “胡说,那只不过类似天心庵老尼的绝觉之气,导致惑人心智,迷失本性而已。”老蛊婆怒道。 “阿弥陀佛,莫蛊婆此言大谬,老尼的’绝觉之气‘岂是如这般恶臭?简直不知所谓,你这是暴殄天物。”耳边突然传来口诵佛号声,一位满脸褶皱的灰衣老尼站在了门口,身后跟着两名年轻女弟子。 莫蛊婆乜了一眼,冷笑道:“原来是吉首天心庵绝觉师太到了。” 绝觉师太与两名女弟子也找了张桌子坐下,招呼店家上茶,她那犀利的目光在有良等人身上一扫而过。 “果然是苗疆蛊婆,”党大师压低了声音悄声说道,“沈从文先生在他的书中写道,’湘西女性十六岁到二十二三岁,美丽内向且婚姻不遂而落洞致死的会成为‘落花洞女’,三十岁左右的易成女巫,而年老穷困者则变成蛊婆,而且长得越丑蛊术就越高‘。” “莫蛊婆,你方才说什么?这股难闻的臭气竟然比作是老尼的’绝觉之气‘?简直是井底之蛙,荒谬之极。”绝觉老尼的面色十分不悦。 “哼,你的那股气也好不到哪儿去。”莫蛊婆不甘示弱的反击道。 此刻,党大师一面吃菜,左臂仍旧慢慢的扇动着,继续往外散发着余香。 “小心,醉翁之意不在酒。”老白再次发出警告。 绝觉老尼冷笑道:“那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如幽兰而胜似幽兰香‘的真正’绝觉之气‘。”说罢,但见其双掌一搓,再搓,反复搓,两掌间冉冉升起了一股淡淡的黄烟,随即向四面八方弥散开来。 有良面色冷峻,悄悄伸出右手轻轻的发出梦遗掌,在熟睡的庸儿身上形成一个大气泡,将其包裹了起来,这样就能隔绝毒烟或是蛊虫对其的侵害了。 “好臭......”可儿嗅到了一丝“绝觉之气”,立刻感到了不适。 邢书记鼻子翕动两下,不由得勃然大怒,随即拍案而起,将嘴里的田螺壳吐掉,指着老尼姑痛斥道:“什么’幽兰绝觉之气‘?身为出家人竟然香臭不分,党大师那真正的山野花香被你说成是臭味儿,而你把恶臭却说成为幽兰香,在本书记看来,这’绝觉之气‘简直就和’屎前屁‘毫无两样......”说罢,他的身子摇晃了两下,差点摔倒,幸好双手撑住了桌子。 有良看到此时,心中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个老尼姑借故释放毒烟是想迷倒众人,然后趁机盗取画轴。 “绝觉老尼,你好歹毒,竟然想连老婆子也一起放倒......”莫蛊婆蓦地大声吼了起来,她身边的那几个中年妇女已经东倒西歪的伏在了桌子上,嘴角边滴着口涎。 “噗”的一下,有良二话不说迅疾发出一记梦遗掌,用了三成功力,将黄色的毒烟一举驱散。 这个绝觉师太的毒烟有色又有味儿,远不及客家嬷嬷的“鲍肆之香”来得纯正,有良心理寻思着。 客栈对面的平房顶上,站立着无欲老僧和师弟普光禅寺住持无心法师以及青城山常道观葛道长、包先生等人,隔着一条马路观察着客栈内的情况。 嗯,已经开始斗起来了,必须要越混乱越好,无语老僧心中冷笑着。 “师弟,你也可以出动了。”他微笑着对无心法师说道。 无心法师点点头,带着俩徒弟从屋顶纵身跃下,穿过僻静的马路朝着小客栈走去。 餐厅内,气氛已然紧张了起来。 莫蛊婆掏出几粒蓝色小药丸塞入那些迷倒的中年女巫口中,她们随即悠悠醒转,个个都是一脸的怒气,双眸恶狠狠的瞪着绝觉师太。 此刻双方已经剑拔弩张,反而冷落了有良等人。 “了去大师,”党大师环顾左右,悄悄说道,“我们从褒斜道出来,先是在巴中恩阳古镇遇袭,然后又在这里撞上两拨江湖人士,党某感觉这背后一定是无欲老僧在搞鬼,恐怕这南下的路上危机重重,还会有不测风云。” 有良微微一笑:“俺心里有数,画轴就同鬼壶一样,只要在江湖上一露面,必定带来腥风血雨,只是时代不同了,不能像古时候那样打打杀杀,快意恩仇。” “没错,当今社会行走江湖无论如何也不能弄出人命来。”党大师点了点头。 “阿弥陀佛。”随着庄严的佛号声响起,无心法师迈步进了客栈,身后跟着两位身强力壮的年轻和尚。 “呵呵,原来是张家界普光禅寺无心法师,老尼有礼了。”绝觉师太双掌合十说道。 “又来一拨,搞不好外面还有。”老白在一旁嘴里嘀咕着。 普光禅寺的年轻和尚说道:“师父,您先坐着,徒儿去弄点茶来。”说罢走到厨房门口,见到店老板和烧菜师傅两人倒在了地上,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他们都是中了天心庵老尼姑的绝觉之气晕倒的。”莫蛊婆没好气儿的说着。 “阿弥陀佛,诸位且听老衲一言,大家齐聚沅陵究竟为何事而来?”张家界普光禅寺在湘西香火鼎盛,住持无心法师德高望重,而且还挂有张家界市政协委员的头衔,因此说话颇具份量。 “那还用讲,当然是冲着张道陵的《敦煌夜魇图》而来。”莫蛊婆毫不忌讳,张嘴就说了出来。 绝觉师太坐在那儿也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东西还没看到,你们倒各自相互斗起来了,嘿嘿,这岂不是本末倒置了么?”无心法师严肃的说道。 “没错,我们也得先看到实物,然后才能决定归谁所有。”莫蛊婆附和着。 有良闻言一声冷笑:“好一帮道貌岸然的东西,画轴主人迄今尚未吭声,你们倒是准备瓜分了,简直就是明火执杖的抢劫嘛。” 这三拨人面面相觑,竟然哈哈笑了起来。 绝觉师太笑声一停,鄙夷的说道:“一帮无耻男女窃贼,偷盗了如此珍贵文物,还敢竟然自称画轴主人,真是毫无廉耻之心。” “毫无廉耻,毫无廉耻。”她身旁的两个女弟子重复着。 “俺偷盗了谁的?”有良反问道。 绝觉老尼嘿嘿两声:“你从哪儿盗来的还不知道么?” 有良冷笑道:“你们若是能证明谁丢了这幅画,俺愿意双手奉上。” 大厅里的三拨人再次面面相觑,是啊,他们是从哪座山那座寺庙道观里偷来的呢?无欲老僧也并未明言。 莫蛊婆抢话道:“当然是偷张道陵的了。” 绝觉老尼闻言眉头蹙起,鄙夷的低声嘟囔着:“山野村妇,不学无术。” 无心法师面向有良,双手合十,口中诵念佛号:“阿弥陀佛,老衲张家界普光禅寺无心,唐代高僧释普济曾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只要放下恶意、恶言、恶行及一切妄想、妄念、迷惑、颠倒、分别、执着,悔过以往的恶业,便是踏上了成佛之路。” “你究竟想说什么?”有良不耐烦的说道。 “佛说’不与取‘,凡有主之物,如果物主不主动给予你,而你取为己有,就是偷盗。东汉张道陵的《敦煌夜魇图》现可在施主手里?” “在又怎么样?”有良反问道。 “施主可取得了张道陵的同意?” “张道陵已经死了一千多年,要他如何来同意?”有良冷笑着。 “既然没能取得物主的同意,所以这就是偷盗。”无心法师松了一口气,佛理证明了对方就是盗贼。 “胡说八道!”邢书记又按捺不住了,大声呵斥道,“我国《民法通则》第七十九条规定,’所有人不明的埋藏物、隐藏物归国家所有。‘难道说国家没有经过原物主的同意,国家也是盗贼了?” “这个嘛......理论上是的。”无心法师吞吞吐吐的说着。 “无心法师,”绝觉老尼哼了声,“与盗贼辩理无异于’与虎谋皮‘,张道陵的画轴本属于出家人之物,理应归出家人所有,不必与其废话,直接拿来便是。” “无量天尊,张道陵乃天师道始祖,画轴理应归我道家才是......”门外又走进两个人来,前面的道长约五十多岁,面色略显苍白,乃青城山常道观葛道长。身后一身材健硕,穿奶白色中山装的中年人,两侧太阳穴高高隆起,正是曾经自称“儒家功传承人”的包先生。 有良见到葛道长和包先生愕然一愣,邢书记和可儿却先开口打起了招呼:“葛道长、包先生,怎么你们也来了?” 葛道长见到坐在那里的“盗贼”竟然是有良和邢书记他们,不由得大为诧异。 “可儿姑娘,你和邢书记两人在神女峰上的那场’巫山云雨‘当真是乱石飞滚,惊心动魄啊。”包先生呵呵笑道。 可儿闻言“咯咯”一笑:“包先生曾经说过’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我家相公和可儿在那神女峰上却是’襄王有情,神女有心‘,足足行房缠绵了一个多时辰呢,直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哈哈,可儿姑娘真是率真的可爱。”包先生不禁莞尔。 绝觉老尼拍案怒斥道:“淫言秽语,简直有辱佛门清静。” 身后的两个年轻女弟子面色绯红,口中重复着:“有辱佛门清静,有辱佛门清静......” 第125章 江湖规矩 “有良,江湖上传言的盗贼原来指的是就是你们啊......”葛道长走上前来,不无惊讶的说道,“这怎么可能?西山太华寺无欲老僧一定是搞错了。” “哈,”党大师一拍大腿,怒道,“果然是这老和尚捣的的鬼。” 二丫在一旁冷冰冰的:“下次绝不放过他。” 葛道长转过身来,对众人一抱拳朗声说道:“大家误会了,这位有良是在下的朋友,贫道可以担保,此人绝非什么盗贼,而是江湖上的正派人士。” “没错,包某也可作证。”包先生拍着胸脯说。 此刻无心法师、绝觉师太和莫蛊婆面面相觑。 “阿弥陀佛,葛道长莫要护短,方才他们已经承认了画轴就在其手中。”无心法师口诵佛号道。 “嘿嘿,牛鼻子老道八成与他们一伙儿,是来助拳的吧?”绝觉师太在一旁冷笑不已。 “有良哥,咱也别啰嗦了,灭掉他们几个算了。”二丫眉头皱起,强忍体内萌萌欲动的魇性。 “不可,”党大师连忙伸手阻止,“了去大师,令他们知难而退也就算了。” 有良点点头,当今社会与古时候的江湖已经完全不同了,若是大开杀戒,必将遭到全国警察的追捕,纵使武功再高也扛不过子弹,更何况还有了庸儿。 “你们既然执意要动手,那就按照江湖规矩比武定输赢,若是你们胜了,画轴只管拿去。若是输了,就赶紧滚得远远的,别再来打扰俺。”他独眼扫过那些人,口中阴沉的说道。 “阿弥陀佛,施主所言甚是,江湖中人自然遵守江湖规矩,不知哪位愿意先上?”无心法师颌首称是,若是己方赢了,兵不血刃的拿到画轴自然最好,如果输了,即便是硬抢也照样打不过人家,反而伤及无辜,一旦惊动当地政府,那影响可就大了。 绝觉师太站了起来,方才这个瞎眼断臂的残疾人用掌风驱散了自己的“绝觉之气”,心里正窝着火呢,即便是为了讨回面子也要挣这口气。 “老尼先要领教这位施主的高招。”她的目光恶狠狠的落在了有良身上,身后的两名女弟子随即双手奉上一只金黄色的古怪木鱼。 木鱼乃释道两家通用的法器,盖取“鱼日夜不合目”,故刻木象鱼,击之,用以诫昼夜思道。木鱼大小不一,多用桑木或椿木制成,一般为紫红色。小的仅寸许,只在佛事“绕莲”时使用,最大的则可达一米左右,声音极为浑厚响亮。 绝觉师太的这只木鱼掌许大,颜色古怪,金黄色的鱼身,那只鱼头面目狰狞,似鲤非鲤,似鲶非鲶,恍若金蟾之口,两片大嘴唇又厚又性感。 有良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开启阴眼默默的盯着木鱼,古怪之物必有其古怪之处。 绝觉师太将木鱼嘴对准了有良,手中木槌轻轻敲击鱼头,口中诵念着:“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磐而灭度之......” “阿弥陀佛。”无心法师垂眉低声吟道。 有良的阴眼中看到有一股无色的烟气从木鱼嘴巴里缓缓喷出,凝成一束手指粗细的烟柱朝着自己缓缓飘来。好像与巴中恩阳古镇遇到的散仙彭兽发出的“锁鼻飞精”类似,原来佛教也有此种相同的法术,不过并非从肚脐眼儿,而是自木鱼腔内喷出。 有良方才以梦遗掌化解了绝觉师太的黄色毒烟,这次木鱼嘴里喷出来的估计要厉害得多,因此也不敢大意,掌心向前推出,继续以老阴之气御之。 那股无色无嗅的烟束在半空里被浓郁极寒的老阴真气团所拦阻,有良也未再催动,只是用阴眼仔细的观察着二者的变化,并留意那只诡异的木鱼嘴巴,以防再有什么其他古怪。 绝觉师太骤然加大了敲击的力度与频率,诵念《金刚经》的语速也越来越快,旁人已经完全听不清任何字句了,木鱼腔内涌出的烟束奔腾翻涌,杀气腾腾。 但那团老阴之气毫不示弱,与之纠缠在一起,令烟柱不能前进分毫。 冷汗从绝觉师太的额头上沁出,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密集了,“噗”的一口,她咬破舌尖将鲜血喷在了木鱼上面。 木鱼骤然间变色了,由原本金黄的鱼身渐渐成为了殷红。蓦地,鱼头两片肥厚的大嘴唇突然张开,里面闪电般的射出一条粉红色的长舌,其尖端卷起,上面还滴着鲜红如血的黏液。 此刻,餐厅内的所有人都瞧见了,禁不住的失声惊叫起来。 那长舌转瞬即至,几乎缠上了有良的脖颈,若不是阴眼早已戒备在先,恐怕也来不及作出反应,任谁都料想不到木鱼口中竟会有如此怪异的活物袭来。 有良右手如电倏的一把攥住了长舌,体内“中阴吸尸大法”瞬间发动,一股怪异的、非人类的生物磁场自劳宫穴骤然涌入。随即,他体内的噬磕针气迅速的加以化解并吸收,并未出现不良的排斥反应。 木鱼的怪异生物气场刹那间被吸空,木鱼的颜色也变得如死灰一般,木槌敲击声如同败革,灵气全无,“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众人的目光望去,地上的木鱼俨然变成了一只死蟾蜍,通体疣凸,灰白色的双眼如死鱼般的隆起,样貌丑陋至极。 “哇”的一口血雾喷出,绝觉师太面如金纸般的往后便倒,被两个女弟子及时的给搀扶住了。 “罢了,老尼输了。”绝觉师太喘息着说道。 “哼,想不到出家师太竟然也会使用蛊虫,岂不有辱佛门清静?”莫蛊婆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了。 “原来是只胃虫......”可儿惊讶的望着那只死蟾蜍,那样貌像极了魏六禅的原形大虾蟆。 “看看吧,如今宗教界人士都搞些什么污七八糟的玩儿意,所以彻底的无神论者才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最终进步力量。”邢书记在一旁感慨不已。 青城山常道观的葛道长与包先生面面相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有良的武功竟然这么好,真是令人大跌眼镜。 无心法师与师兄无欲老僧性情截然相反,向来小心谨慎,做事瞻前顾后,他此刻心里有些害怕。那绝觉师太倚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因而平日里趾高气扬,专横跋扈惯了,在湘西佛教界口碑素来不好,今日竟能落败,看来对方的实力太强大了。 “无心法师,是您上呢还是老婆子来?”莫蛊婆笑嘻嘻的望着他。 “阿弥陀佛,还是您来吧。”无心法师谦虚的说道。 “如此,老婆子就不客气了。”莫蛊婆站起身来,径直来到有良的面前呵呵一乐,结果笑起来面部肌肉扭曲,更加的狰狞恐怖。 可儿吓得一哆嗦,赶紧揪住了邢书记的手臂。 “年轻人,可知道苗疆毒蛊的厉害。”她咧开嘴巴,嘿嘿两声。 “不就如绝觉师太的癞蛤蟆似的么。”有良哼了声。 莫蛊婆闻言大为不悦,鄙夷的说道:“绝觉师太的木鱼蟾蜍不过是蛤蟆蛊精变而已,而蛤蟆蛊本身在苗疆只能算是二流蛊虫。老婆子今天让大家开开眼......”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毫不起眼儿的古旧小竹筒,桶盖上还贴着一张很小的辰州符箓。 众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她手中的竹筒上,方才绝觉师太的木鱼蟾蜍已经令人匪夷所思,而这个来自神秘苗疆的老蛊婆不知还有什么更令人惊奇的蛊虫。 “难道是金蚕蛊?那可是苗疆最厉害的蛊虫。”党大师小声说道。 “金蚕蛊?”可儿好奇的问道,“是蚕虫么?” “据说是五月端午的这一天,将多种毒虫,如毒蛇、蜈蚣、壁虎、蜘蛛、蝎子、蚯蚓、癞蛤蟆等放到一个瓮缸里密封起来,让它们自相残杀,吃来吃去。一年后,只剩下一只了,形态颜色也都变了,形状如蚕,皮肤金黄,这便是金蚕蛊了。”党大师解释说。 “好奇怪啊。”可儿喃喃说道。 此刻,那几个中年女巫虔诚的低头默念起了咒语,神情异常的紧张。 莫蛊婆轻轻的揭开那张黄色符箓,然后小心翼翼的拔下筒盖,翻转小竹筒倒出来一只六足怪虫,托在掌心里。怪虫生有两只触须,双翼上竟然有张酷似女人脸的图案,双眼吊眉、口鼻耳朵五官俱全,头上还盘着髻并扎着一根红头绳...... “阿修罗虫......”可儿惊呼道。 邢书记愕然的望着怪虫,果然个头大小、相貌都和无欲老僧的那只佛虫极为相似。所不同的是“阿修罗虫”背上的图案如同一尊佛头,卷着佛螺发髻,而这一只却是女人相貌,梳着与莫蛊婆等人一样的发式。 有良也同样感到诧异,在褒斜道,他见过无欲老僧的那只“佛虫”,虽然图案有所差别,但应该属于同一类物种。 “什么’修不修罗‘的,此乃苗疆数百年前的圣虫,百蛊之王,传到老婆子手中已有十余代了,我们都叫它’祖婆婆‘。”莫蛊婆说道。 第126章 祖婆婆 街道对面的屋顶上,无欲老僧皱起了眉头,远远望去,客栈餐厅内并未出现期望的混乱打斗场面,反而是静悄悄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他从怀里掏出紫檀木匣,轻轻的揭开封印抽开匣盖,口中念念有词:“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树一菩提,一叶一如来......梭罗嘛嘛吽。”然后一指小客栈,那佛虫吃力的翻身起来,忍着身体的不适,拍打着焦黑的翅膀,倾斜着朝街对面飞去,有两次不小心双翼扇动的频率慢了,还差点失速掉落下去。 阿修罗虫跌跌撞撞的飞到了客栈窗户下,隔着玻璃偷偷的向内窥视。 此刻,莫蛊婆正恭敬的冲着掌中那怪虫说了句:“祖婆婆,请起......” 祖婆婆探出两只前足揉了揉眼皮,打了个哈欠,然后蓦地睁开了眼睛,目光阴郁而犀利。 莫蛊婆转动身体,将掌中怪虫对准了有良,然后嘴里“呜噜呜噜”的念动咒语。 祖婆婆腾空而起,拍动着双翼在餐厅内盘旋起来,姿态轻盈优美,看上去似乎显得有些轻浮,与“阿修罗虫”的老成持重沉稳有所不同。 有良心想这“祖婆婆”既然号称是“百蛊之王”,肯定有其过人之处,若是等它先下手,自己和二丫倒是不惧,但邢书记夫妇以及党大师老白恐怕会中道儿。 随着极轻微“嗤”的一声,有良已然射出了一道梦遗指。 祖婆婆煞是机敏灵活,半空里觉察到空气挤压所产生的涡流微弱变化,身子一侧便躲过了那记梦遗指。 有良心中暗自吃惊,随即“嗤嗤嗤”一连发出数道梦遗指,哪知祖婆婆左闪右避,如同战机机动飞行灵巧的躲避地面高射炮火一般。 “有良哥,还是让我来吧。”二丫说道。 “不忙,”有良压低声音悄悄说,“不到关键时刻,你无需露面,照顾好庸儿要紧。” 就在这时,祖婆婆飞近有良一个俯冲然后迅速爬升,尾部“噗”的喷出一股剧毒的尿液,呈雾状兜头罩下,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类似香菜般的怪味儿。 有良“呼”的一掌推出,一大团极寒的老阴之气迎头拦阻,那雾状的尿滴遇冷瞬间凝结成了细微的剧毒冰雹霰粒,仍冲着有良袭来。 此刻,有良自己完全可以离座闪避,但却会伤及到他人,于是再推出一记梦遗掌,用上了五成功力。掌中劳宫穴内的老阴气流如同一股强烈的飓风般瞬间飙起,将那些冰雹霰粒一下子吹上了天棚,竟然将白色的棚顶灼蚀了无数细小的焦黑窟窿眼儿。 党大师等人面色遽变,好险,若是落在面孔皮肤上,还不即刻毁容了。 半空中的祖婆婆见凌空投下的毒液并未起到作用,双目血红,恶狠狠的再次俯冲而下,展开了第二波攻击。 二丫蓦地站起身来,怒目直视祖婆婆,准备发动五色魇芒将这只可恶的蛊虫彻底毁灭。 就在这时,斜刺里冲来一只翅膀焦黑的怪虫,一把搂住祖婆婆,竟然将其劫持而去...... “阿修罗虫!”可儿一声惊呼。 “是无欲老僧来了......”党大师叫道。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的所有人皆愕然不已,莫蛊婆更是瞠目结舌,怎么凭空又冒出来了一只“祖婆婆”? 阿修罗虫裹挟着祖婆婆飞出了客栈,径直奔对面屋顶而去。 莫蛊婆嘴里赶紧念动巫咒,急招祖婆婆回来,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无奈只有拔起脚步追了出去,那些中年女巫也都紧随其后。 无心法师松了一口气,他已经瞧明白了,自己根本不是那个瞎眼断臂的年轻人对手。此次来到沅陵,虽然夺取画轴已然无望,但是起码保留住了面子,比那个绝觉师太要好很多,毕竟自己还是市里的政协委员。 有良与二丫也紧跟着冲出了小客栈,既然无欲老僧送上门来,这次怎么也要把他收进《敦煌夜魇图》中,省得其继续在江湖上兴风作浪。 屋顶上,无欲老僧知道坏事儿了,眼瞅着阿修罗虫抱着一只同样的“阿修罗虫”飞回来落在了紫檀木匣内,心中真的是悲喜交加。虽然此次想要趁混乱盗取画轴的计划落了空,但佛虫竟然找到了一只同伴,这也是一大收获。几百年来,阿修罗虫孑然一身的独自长伴青灯古佛,其寂寞岂是常人所能忍受?如今好了,佛虫有了伴儿,太华寺又多了一只镇寺之宝。 他迅速的关上匣盖,按上封印朝怀里一揣,然后撒腿就跑,窜房越脊,快得一溜烟儿似的。 莫蛊婆气得几乎立时吐血,自己受到无欲老僧的蛊惑,带人从苗疆匆匆赶来,结果非但没能弄到张道陵的画轴,反而失去了圣虫“祖婆婆”,这个亏可吃大了。 “给我追那老秃驴......”她破口大骂,带领着女巫们玩命似的顺着大街追下去了。苗疆的蛊婆长于放蛊,轻功却是很不济,更不会飞檐走壁,追了没多远便不见了无欲老和尚的踪迹。 无欲老僧一口气跑到了古渡口,他知道这次五色幼魇绝不会再放过自己了,所以还是先避开要紧,至于苗疆的蛊婆女巫们,他倒并未放在眼里。 “崔艄公......”他站在岸边扯开嗓门高声叫道。 “是白天的那位大师吧?”崔艄公撑着竹篙,渡船缓缓驶来。 未及靠岸,无欲老僧早已纵身而起,如同一只灰色的大鸟飘然落在了船头。 “阿弥陀佛,老衲有急事过河,赶紧走吧。”无欲老僧回头望了一眼,匆匆说道。 “大师好功夫。”崔艄公见之惊叹不已。 月色下,渡船缓缓驶离了北岸,朝河心而去。 客栈对面的屋顶上,无欲老僧的突然离去,令无灯教授很是诧异,当他的目光望见了有良夫妇抱着孩子冲出客栈时,简直是又惊又喜,“庸儿......”他口中喃喃说道,遂飞身跃下。 “无灯教授!”有良也自是一惊,蓦地止住了脚步。 “庸儿长大了......”无灯教授来到跟前,慈祥的目光盯着熟睡中的婴儿,鼻子一酸,热泪已然模糊了双眼。 “教授,你怎么也在县城?”有良问道。 无灯教授随即将这两天所发生的事儿叙述了一遍。 “原来柱子和吴凤娇已经成亲了,还来到县城做起了买卖。”有良扭头对二丫笑着说。 “有良,听无欲老僧说有伙儿盗贼......”无灯教授语气似乎有些迟疑。 有良微微一笑:“说的就是俺了。” 无灯教授闻言一愣,随即呵呵笑起来了:“原来如此。” 此刻无欲老僧早已不见了踪影,绝觉师太与无心法师神情尴尬,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各自带着弟子也离开了客栈。 葛道长和包先生站立在客栈门口,有良上前引荐道:“这是青城山常道观葛道长和包先生,这位是北大无灯教授。” “幸会,幸会。”葛道长打了个稽首。 “中国儒家功传承人包子文。”包先生拱手微笑道。 无灯道长闻言一愣,诧异的上下打量着他,疑惑道,“你从哪儿学的儒家功?” 包先生呵呵一笑,颇为自豪的说:“包某师从京城赫赫有名的儒家功宗师乔老爷。” “你可知乔老爷又是师从何人?”无灯教授微笑道。 “儒家功乃尊师自创,并无人传授。” 无灯教授闻言大怒:“这个孽徒,竟然数典忘祖,简直气煞老夫了。” 包先生感到莫名其妙,目光瞥向了有良。 有良微微一笑:“乔老爷是无灯教授的徒弟,教授才是儒家功的开山祖师。” “这......是真的?”包先生愕然的瞅着无灯教授。 “哼,你这个徒孙,见到祖师爷还不行礼么?”无灯教授鼻子“哼”了声。 包先生的目光再次望向了有良。 有良认真的点了点头。 包先生此刻再无怀疑,双膝“噗通”一声跪倒,口中说道:“师祖在上,徒孙包子文叩拜。”同时“咚咚咚”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嗯,起来吧,老夫瞧瞧你的浩然之气练到第几层了?”无灯教授说罢抓住他的手腕一探,须臾说道,“怎么才区区三层?乔老爷活着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好好教你么?” “师祖,您也知道师父去世了......”包先生带着哭腔说道。 “哼,这个孽徒死不足惜,儒家功讲求的是中庸,而乔老爷却在京城里迷失了自我,结交权贵,为虎作伥,最后殃及池鱼,结果死在了异国他乡。”无灯教授忿忿说道。 “徒孙谨记您老人家的教诲,一心想终日侍奉在师祖的身边......”包先生赶紧说道。 无灯教授沉思了下,最后叹息着:“好吧,就算是为了乔老爷。” “谢师祖。”包先生面露喜色,多年前在京城,乔老爷并未悉心传授儒家功所有的功法,否则也不会始终没有多大的长进。 就在说话间,街道两侧突然驶来了数辆警车,“吱嘎”一声停在了客栈门前,警灯闪烁,灯光明亮。 持枪的警员们跳下车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都不许动!”为首的中年警官高声喝道,正是沅陵县局刑警队阎队长。 第127章 黄龙府老乡 “咦,怎么又是你?”阎队长犀利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有良,“身份证上的名字’释了去‘,还俗后好像是叫’有良‘,我说的没错吧?” 有良点点头,这位警官是认得的,去年就是此人带着警员到赶脚村抓的他。 “哦,手又断掉了一只......”阎队长上下打量着他,望着其空空的左袖管,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你小子后台不是很硬么?那个叫什么’费叔‘的听说就是个养猪的暴发户,想不到连京城都买账,大概那些高官老婆都喜欢吃他家的猪肉吧?哈哈......” 众警员一听队长在埋汰京城的达官显贵,也都感觉到很是解气儿,于是纷纷的笑了起来。 阎队长兴致未尽,从抓获的嫌疑人面前一个个的看过去,走到邢书记面前停下了,盯着他的面孔仔细琢磨着,此人怎么有些面熟呢? “你叫什么?”阎队长冷冷的问道。 “本书记......”邢书记刚要自我介绍一番,猛然间醒悟过来,绝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去年曾在沅陵的马底驿犯过事儿,于是回答说,“就叫我老邢好了。” “你是东北人?”阎队长听其口音和自己老爹一个样。 “黄龙府。”邢书记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一名警员在客栈餐厅内高声的叫喊起来:“队长,有情况!” 阎队长闻言一个健步冲进了门,瞥见厨房的门口躺着两个人,急忙上前探视口鼻发现还有呼吸,这才放下心来。唉,若是出了人命案,刑警队又要加班加点了,若是破不了还要挨训,就像罗洪毛烧死一案,屠局长两年来总是借此来批评刑警队,弄得自己灰溜溜的。 “厨房里的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儿?谁干的?”阎队长走出客栈,犀利的目光扫视着众人。 “他们是中了天心庵绝觉师太的毒气。”党大师回答说。 “毒气?你们当中谁能解毒?”他接着问道。 “老夫来试试。”无灯教授走出来。 阎队长带着教授来到了厨房,手指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客栈老板和厨师。 无灯教授伸出手来,分别按在两人的头顶囟门上,稍微输入了些浩然之气,他们随即便悠悠醒转。 “咦,一下子睡着了?”两人揉了揉脑袋,嘴里不解的嘟囔着,“怎么连警察都来了。” “方才出了什么事儿?”阎队长等他俩完全清醒了,开始询问道。 “哦,有个年长的老尼姑双手搓出一股黄烟儿,闻起来像是在放屁,然后我们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客栈老板回忆说。 “老尼姑?”阎队长望向了无灯教授,疑惑的问道,“她人呢?” 无灯教授耸耸肩:“已经走了。” “那是什么?”地上的一只硕大的死蟾蜍引起了阎队长的注意,这家伙个头比牛蛙还大,倒是头一回见到。 他找来一只新的透明塑料袋,小心翼翼的将蟾蜍尸体装了进去,然后提在手里准备带回去化验。他吩咐两名警员分别为客栈老板和厨师录口供,自己则带着其余警员押着抓获的嫌疑人返回县局。 “警官,俺老婆还带着孩子......”有良平静的说道。 阎队长望着二丫和庸儿皱起了眉头,最后命令道:“好吧,两个女人和孩子留在客栈,其余的人统统带走。” “二丫,你们就在客栈里等着俺回来,记着别忘了孩子的尿布。”有良使了个眼色,暗示其收好背囊。 “罗柱子家在殡葬用品一条街。”无灯教授趁乱悄悄对二丫耳语了一声。 “相公......”可儿眼泪汪汪的拽着邢书记的衣袖,“官衙不会难为你吧?” 邢书记坦然一笑,悄声安慰道:“本书记什么运动没经历过?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放心吧。” 警车拉响了警笛,闪烁着警灯,押着这帮江湖人士浩浩荡荡的驶向了沅陵县公安局。 到达县局后,有良等人都被暂时羁押在后院的临时看守所里,由于天色已晚,准备明日再行审讯。 阎队长回到了家中,老爹还没睡,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茶。 “老爹,今天抓了一个黄龙府的人,都关在县局后院了。”阎队长不在意的说道。 “黄龙府?”阎老爷子一听来了精神,茶杯一放忙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说是那个屯子的?” 阎队长笑了笑:“我没详细问。” “哦。”阎老爷子显得很失望。 “爹,我先睡了。”阎队长打了个哈欠,回自己屋里去了,不久便传出了鼾声。 大约十点钟左右,阎老爷子趴在房门口听了听,确认儿子已经睡熟了,于是蹑手蹑脚的出门而去。 夜晚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几乎没有行人,他沿着一条小巷子抄近道直奔县公安局。一路上健步如飞,已然不见了往日那佝偻衰老的样子。 不多时,便已经来到了县局的后墙外,他先是听了听周围的动静,随即四肢伏地,横着身子纵身而起,斜刺里飞跃过了高高的院墙。 “汪汪......”看守所院内两条凶恶的大狼狗狂吠着扑了上来。 阎老爷子身子伏在地上,张开嘴巴恐唬般的“嘶嘶”了两声,那两条大狼狗随即瑟瑟发抖的蜷缩在了墙角边,再也不敢出声了。 月色迷离,前院的看守待在值班室里看电视,依稀听得到是中央台的晚间新闻。 临时看守所并不大,只有两三间屋子,都镶有铁栅栏门。有良等人就坐在水泥地上说着话,他们若是想跑倒很容易,但会留下一连串的隐患。 “嘘......有人来了。”党大师突然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道。 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穿着老百姓普通便装的清瘦老者出现在了面前。 “请问,哪位是黄龙府来的?”阎老爷子悄声问。 “本书记就是。”邢书记挺身而出。 “你是哪个屯子的?”阎老爷子听到熟悉的乡音,激动的浑身颤抖。 邢书记诧异的望着他,反问道:“你又是哪个屯子的?” “妖卧铺。”阎老爷子答道。 “哦,原来是靠山公社妖卧铺大队的啊,本书记下乡视察时去过那里。” “您是......” “我是县委邢书记。” “啊,失敬了,请问您可知道妖卧铺有个阎家豆腐坊?他家的卤水豆腐在靠山屯最有名气了。”阎老爷子急切的目光望着他。 “阎家豆腐坊?”邢书记回忆了下,然后说,“1965年前后,咱农安县搞’四清‘运动的时候,什么豆腐坊、油坊啥的都给清掉了,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嘛。” 阎老爷子迫不及待的接着追问道:“那你可知道阎家瘸腿老爹屋里人的情况吗?” “老爷子,你问这干嘛?你是他家的什么亲戚吗?”邢书记疑惑道。 “这个么,”阎老爷子支支吾吾的说,“我是瘸腿阎老爹的儿子......” “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湘西去黄龙府也就是三四天的事儿,自个回去瞧瞧不就得了?”邢书记批评说道。 “可我是回不去了。”阎老爷子难过的低下了头。 “这是为啥?”邢书记不解的问。 “因为......我已经......”阎老爷子支支吾吾的语焉不详。 邢书记默默的盯着他,然后会意的微微一笑,轻轻晃动了两下脖子,发出清脆诡异的“咯咯”声响,口中柔声说道:“你已经死了,本书记知道。” 阎老爷子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瞅着邢书记,随即自己也肩膀耸动,脖颈处发出了同样的“咯咯”声。 “同志......”邢书记隔着铁栅栏,激动的紧紧握住阎老爷子的双手。 阎老爷子更是热泪盈眶,身子不由自主的战栗着,口中喃喃说道:“多少年了,终于找到’组织‘了。” “李地火......”邢书记说出了上一代蠕头蛮的名讳。 “是的......”阎老爷子眼含热泪一个劲儿的点头。 “你孤身一人在湘西,定然是吃了不少苦。”邢书记慈祥的望着他。 阎老爷子闻言顿时委屈的“呜呜”哭了。 “邢书记,”须臾,阎老爷子抹去鼻涕和眼泪,坚决的说道,“您等着,我这就设法救你出去。” “别麻烦了,本书记......”邢书记摆摆手。 “不要紧,我儿子是刑警队阎队长。”阎老爷子坚持道。 “就是今晚领头的那个队长?” “是我收养的,”阎老爷子苦笑道,“部队南下的时候,我在战火过后的废墟中捡到个不满周岁的婴儿,所以就独自将其抚养成人。” “那他知道你并不是其亲生父亲吗?”邢书记问。 “从没告诉过他。”阎老爷子怅然不已。 众人都在一旁默默的听着,谁都没有说话。 “咣当”一声,看守所小院的铁门打开了,此刻电视里的晚间新闻已经播放结束,警卫照例前来巡视一番。 看守所只有一个进出通道,阎老爷子出不去了。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但见其双手伏地,身子弓起一弹,半空里转身四肢牢牢的扒在走廊天花板上,灵巧的就像一只壁虎。 “睡觉了,睡觉了。”警卫走进来瞧见栅栏内大伙儿都坐在地上,于是拿警棍敲敲铁栅门说道。 见没有什么异常情况,警卫打了个哈欠,也没留意到天花板,步履蹒跚的走出去了。 “嗖”的一下,阎老爷子轻轻的落在了地上,随即压低声音对邢书记说了声:“我明天一早就让儿子来放你出去,他很听话的。”说罢,悄悄的离去了。 回到家中,阎老爷子坐在那儿默默的喝着茶,一点困意都没有,最后还是按捺不住,推门走进了儿子的房间。 “啪”的一声,他揿亮了电灯。 熟睡中的阎队长蓦地惊醒,一个翻身坐起来,急忙问道:“爹,局里有事儿了?” 阎老爷子摇摇头,苦涩的目光直直的望着儿子,30来岁的人了,胡子茬拉的也该娶妻成家了。 “爹,三更半夜的,您这是怎么了?”阎队长茫然的望着父亲。 “黄龙府。”阎老爷子说。 “黄龙府怎么了?”阎队长更加疑惑不解。 “黄龙府的那个邢书记,明早你把他放了。” “你说放人,为什么?慢......”阎队长冷不丁倒吸一口冷气,急切道,“’邢书记‘?没错,农安县委邢书记,我说怎么看着有点面熟呢,公安部的通缉令......” 阎老爷子眼噙泪水缓缓说道:“他是爹的亲戚。” 阎队长从床上一跃跳下来:“爹,不行啊,此人是公安部通缉的要犯,前年不但明火执杖的打劫了国家文物局,而且还跑到咱们沅陵来盗猎野生保护动物,更可恶的是在马底驿将县委刘书记和屠局长等人迷倒,偷了辆囚车潜逃,至今仍逍遥法外。” 阎老爷子闻言愣了下,但随即仍坚持道:“他是爹唯一的亲人,无论如何,你都要放人。” “爹,要是一般的小事儿也就算了,可他犯的是通天大案啊,我要是徇私枉法,不但身败名裂,而且还得蹲监狱。” 阎老爷子沉吟片刻,一句话没说便默默转身出去了。他何尝不知此事的利害,儿子身为一名警官,若是放走了公安部挂了号的要犯,他这辈子就算彻底毁了。 他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此事决不能连累到他,必须自己单独行动,而且就在今天夜里,邢书记一旦明日被发现了真实身份,一切就都晚了。 第128章 夜审 阎队长望着闷闷不乐的父亲背影,心里不免有一丝愧疚。自幼没有母亲,是老爹一把屎一把尿的将自己抚养成人,老人也从来没有要求过啥。可这事儿截然不同,亲情与工作不能混淆,作为一名共产党员,身为人民警察,决不能罔顾国法,徇私舞弊。 “对不起了,老爹。”他嘴里轻轻念叨着,伸手抓起了电话。 “哦,是阎队长,这么晚了有事么?”听筒里传来屠局长含糊不清的声音。 “局长,今晚对那些江湖人士收网,抓住了公安部通缉要犯邢书记。” “什么!”屠局长一下子精神了,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确定就是他么?” “确定,现在就关在局里后院。”阎队长平静的答道。 “太好了,”屠局长兴奋异常,匆忙吩咐道,“可得给我看紧了,这帮家伙善于搞阴谋诡计,这就连夜向县委刘书记汇报,你马上组织警力荷枪实弹前去看守所,这次决不能再让他们逃跑了。” “是。”阎队长缓缓放下话筒,拨通刑警队,向值班警员吩咐了几句,然后穿戴整齐的走出了房门。 客厅里亮着灯,老爹不在,应该已经回自己屋里睡了。他轻手轻脚的来到房门前,踌躇了一会儿,感觉到不怎么好开口,于是又蹑手蹑脚的退了回来,出门直奔县局而去。 此刻,阎老爷子并不在房内,而是先一步来到了县公安局。翻越过后院墙,他匆匆来到监舍铁栅前,此刻关押着的众人都已经打起了瞌睡。 “邢书记......”阎老爷子轻声叫道。 “咦,老阎,你怎么又回来了?”邢书记揉了揉眼睛,起身来到了栅栏前。 “唉,我那儿子不开窍,怎么都说不通,还是先救你出去要紧。”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根两尺多长的撬棍,插进锁环中准备撬铁栅门。 “不行,本书记怎能独自逃走,还有他们呢。”邢书记指着有良等人,断然说道。 “他们也是李地火的......”阎老爷子疑惑的目光。 “不是,是本书记的朋友。” “也罢,那就一起跑吧。”阎老爷子点点头。 就在这时,县局后院的照明灯突然一齐点亮,随即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高声吩咐着:“给我把看守所里外都守好了,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邢书记听出来,那是阎队长的声音,紧接着有杂乱的脚步声直奔监舍而来。 “老阎,你快躲起来。”邢书记催促道。 阎老爷子无奈只得再次身子纵起,四肢仍旧是像壁虎似的扒在天棚灯光死角的阴暗处,若不留意的话还真难以发现。 走廊里脚步声来到跟前,铁栅内的所有人都惊醒了。 为首的中年人面色红润,身穿一身灰色的中山装,头发抹了发油锃亮,此人正是沅陵县委刘书记,身后跟着屠局长和杨卫东副局长等人,阎队长则在一旁小声的介绍着情况。 刘书记站在栅栏前,恰好与邢书记对面而立,他打量着对方,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揶揄着说道:“邢书记,我们又见面了,你那东北产粮大县今年的收成如何呀?” 屠局长眼尖,一下子发现了人群里的有良,于是大喝一声:“你,过来。” 有良走上前,默不作声。 “哈哈,释了去,你又回到了沅陵,我敢说罗洪毛之死绝对与你脱不了干系,这次还是早点招供了吧。”屠局长恶狠狠的盯着他说道。 “你有何证据?可不能随便诬陷人。”有良顶了他一句。 “好小子,嘴还挺硬,来人啊,把他给我带到预审室去。”屠局长吩咐道。 上来两名持枪民警,打开铁栅门将有良押出来,跟在屠局长的身后朝外走去。阎队长一瞧赶紧跟上,他也很想知道罗洪毛死亡的真相。 “邢书记,我们俩县委书记是不是也要好好交谈交谈啊,只不过我是在任的县委书记,而你现在只不过是一名国家通缉的要犯,是阶下囚。小杨啊......”刘书记嘿嘿笑着。 “在。”面皮白净的杨副局长赶紧一哈腰,恭敬的应道。 “搬个椅子过来,我要好好的跟他聊一聊。”刘书记一摆手。 杨卫东吩咐手下警员将自己办公室的单人沙发和茶几搬来,并泡上一壶今年的洞庭湖君山新茶。 县局的预审室。 有良被带进了屋子,警员上前给他上拷,套上了一只手腕后才发现其少了一只胳膊。 “你的左手怎么了?”屠局长坐在审讯桌的后面,诧异的目光望着有良空空的袖管,记得上次抓进县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不小心弄没了,”有良满不在乎的说道。 “一个残疾人,算了,别铐了。”阎队长站立在屠局长的旁边,示意警员说道。 “是。”警员应道,遂坐在一旁做笔录。 “释了去,这次可甭再想打电话向你那个养猪老板求救,”屠局长迫不及待开始了审讯,厉声道,“你把杀害罗洪毛的具体经过和那两百万赃款的下落都仔细的交代清楚。” “屠局长,你弄错了,俺不曾杀人,也没有什么赃款。”有良坚决否认。 “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若是不老老实实的交待......”按照惯例,屠局长开始了攻心术。 “你要俺交待什么?”有良装傻。 “当然是如何乘坐渡船,见到罗洪毛身带巨款,于是与那个东北老客合谋图财害命和纵火焚尸的经过。”屠局长目光炯炯,循循善诱。 “上次俺都说过了,那个来自黄龙府的东北老客是偶然路遇,乘渡船过了沅水以后就分手了。”有良解释说。 屠局长站起身来,在地上踱步来到有良的身后,突然冷不丁的在其耳边“得儿呀呼嘿”的叫了一嗓子,然后目光死死的盯着,看他有何反应。 有良闻言面颊肌肉条件反射般的微微一动,屠局长和阎队长都看在了眼里,那是耶老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释了去,你嘴上可以死不承认,但肢体语言却欺骗不了人,”屠局长嘿嘿说道,“你对这句东北二人转似乎很熟悉嘛。” 崔艄公的证词里,摆渡过沅水的途中,并未听到过这句“得儿呀呼嘿”。罗洪毛自幼生活在湘西,也不可能在电话里突然冒出一句东北满族的地方语言。释了去拒绝承认与那个东北老客的关系,只要能戳穿他的谎话,就算是撬开一个缺口了。 “什么牙黑糊糊?”有良故意装作不懂,“你有牙病么?” 屠局长闻言嘿嘿的冷笑:“释了去,你不要装疯卖傻,来人啊,试试电警棍能否让他清醒点。” 阎队长见状赶紧说道:“局长......”他知道,使用电警棍要格外的小心,因为个体差异不同,有的人身体电阻很大,可能无所谓,但是遇到电阻极低之人就会出事儿。八九十年代初期,公安人员使用电警棍刑讯较为普遍,一般来说,很少能够电击一次就放倒一个健康的成年人,更多的是带来肉体的痛苦,而且还要看电击的位置是否位于神经敏感地带。如果是电击男子的阴囊腹股沟等交感神经密集区,则有可能立时造成休克或者神经源性猝死。 屠局长一摆手,根本没有理睬他。 有警员手持电警棍上前冲着有良的手臂戳去,“啪啪啪”八十万伏的高压瞬间注入他的肉体,按理说此刻嫌疑人应该浑身战栗痛苦异常,岂知有良竟然恍若不觉。 “咦,”警员诧异的轻呼道,“奇怪,怎么没有反应呢?” 其实电警棍前头的四个尖刺早已放出强烈的高压电,只不过进入有良体内都被噬磕针气一一化解了,那警员连连戳击,导致电池迅即耗尽。 “电他’老二‘。”屠局长微笑着命令警员,这小子一定是体内电阻比较大,只有阴囊部位才能一举制服他。 “局长不可......”阎队长赶紧阻止。 警员抬头望着屠局长,电击嫌疑人的阴囊万一出事儿,责任可得由领导承担。 “还不快点。”屠局长不耐烦了。 警员迫于无奈,只得将电警棍伸向了有良的胯间。 有良嘴角边不屑的一笑,他已经感觉到了电警棍的电力已经消耗殆尽,“中阴吸尸大法”果然犀利,连直流电都可以吸纳。 “局长,没电了。”警员捅鼓两下,电警棍丝毫没有反应。 “你们是怎么保养警械的?”屠局长怒道,“还不赶紧去换一根来。” “是。”那警员匆匆出门去了。 “局长......”阎队长再次示意屠局长不可对嫌疑人滥用警械刑讯,这样有违公安部警械具使用管理规定。 屠局长鼻子“哼”了一声,仍旧是不理不睬。 “屠局长,你是因为罗柱子和罗洪毛之间的过节而挟嫌报复俺么?”有良冷笑道。 “你说什么?”屠局长目光凶恶。 “你的外甥罗洪毛是沅陵县城有名的恶霸,仗着他舅舅是公安局长的势力,强取豪夺,为非作歹,老百姓敢怒不敢言,难道不是这样么?”有良朗声痛斥道。 “你小子胡说八道,给我闭嘴!”屠局长勃然大怒。 “局长,这段话要不要记录在案?”坐在桌旁的警员抬起头来。 屠局长瞪了他一眼,气恼的训斥道:“你说呢?” 那警员吓得赶紧拿笔划去了那段话。 第129章 不速之客 看守所内,两个县委书记隔着铁栅相互凝视着。 刘书记坐在沙发上,啜了一口君山茶,然后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邢书记,前年在马底驿客栈,你为什么脱光我和小杨的衣裤,让我俩同床共寐呢?” 杨卫东副局长闻言羞涩扭捏的瞟了他一眼。 邢书记想起来了,当时妮卡下迷药将所有警方人员都迷倒后,宋老拐把刘书记和杨所长扒的一丝不挂放到床上,让他俩相拥而眠,并盖上了被子,纯粹是恶作剧而已。 党大师看在眼里,在邢书记背后悄悄附耳说:“他俩是同性恋。” 邢书记随即会意,于是爽朗的呵呵一笑,体贴的说道:“本书记最是善解人意了,感觉到你和杨所长两人郎才......郎貌,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但是在新民主主义的革命阶段,人们的旧思想旧观念还很顽固,受到几千年封建礼教的束缚,对两个男同志在一起还很不习惯,甚至会流言蜚语,影响党组织在群众中的声誉。试问,尽管你们如此相爱,可是敢相互表白么?敢在一起么?敢对外公开么?” 刘书记一言不发的盯着他,面色微微泛红,双颊隐约发热。 “所以,本书记作为东北一个产粮大县的父母官,决定打破封建礼教的桎梏,当一回月老红娘,破天荒的捅开这层窗户纸,让落后的山区群众承认与接受你们的爱情。” 刘书记与杨卫东面面相觑,随即两人深情的一笑。 “呵呵,中国不是有句古话么,叫做’有情人终成眷属‘,譬如董永和七仙女,杨乃武与小白菜,潘金莲同武大郎......”邢书记信口开河收不住了,但说完随即感觉到哪儿有点不大对劲儿。 “武大郎?”刘书记茫然道。 邢书记这才醒悟过来,于是赶紧使用马克思唯物辩证法来圆话:“嗯,没错,潘金莲与武大郎原本相亲相爱,卖大饼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可是有一天,一个叫做西门庆的人突然闯入了他们的生活,你猜怎么着?” “把武大郎毒死了呀。”杨卫东抢着答道。 邢书记点点头:“是的,潘金莲毒死了武大郎,这只是表象,我们要透过现象看本质,那么本质是什么呢?” “是什么?”杨卫东发自内心的想要知道。 “本质就是潘金莲与武大郎已经不再相爱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她与西门庆才是一对有情人,所以才终成眷属。”邢书记松了口气。 “可是潘金莲和西门庆又被武松杀了呀。”杨卫东提出疑问。 “是吗,”邢书记喘了一口气,“没错,武松身为阳谷县都头,是落后封建礼教思想的代表。你凭什么要破坏潘金莲和西门庆的美好姻缘呢?人家是自由恋爱嘛,并非封建买卖包办婚姻。” 杨卫东想了想,感觉到似乎蛮有道理。 “小杨同志。”邢书记以严肃的口吻说道。 “在。”杨卫东应了声。 “你和刘书记走到一起是多么的不容易啊,尽管遭到别人的白眼与非议,但还是携手勇敢的面对,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邢书记的话令人动容。 “老大了。”杨卫东激动的说。 “简直是在胡说八道!”刘书记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撂,蓦地板起了面孔。 铁栅内的众人都忍俊不已。 就在这时,天棚上也传来了“嘎嘎”苍老的笑声,随即“噗通”摔下来一个人,正巧砸在茶几上,杯破茶水四溅,吓了刘书记一大跳。 身后的警员随即上前按住了那人,当其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竟然是阎队长的父亲阎老爷子,俱自不由得愕然。 “老爷子!怎么是你?”警员吃惊的望着他。 “这是什么人?”刘书记一脸怒容的喝问道。 “刘书记,这老爷子是刑警队阎队长的父亲,是咱们县里的离休老干部。”警员赶紧解释说。 刘书记抬头望了望光滑的屋顶,人怎么会从那上面掉下来的呢? 阎老爷子揉了揉腰,方才主要是笑抽了,不然也不会失手摔落下来。 阎队长闻讯匆匆赶来,不解的问:“爹,您不是在家里睡觉么,怎么跑这儿来了?” 阎老爷子装作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拍了拍脑袋神神叨叨的嗫嚅着:“我是在家睡觉的呀,做了个梦,醒了就在这儿......” “梦游,这是典型的梦游症,”党大师呵呵笑着打起了圆场,“党某曾经认识位老先生,在家里睡着了,醒来时在火车上,已经开出去一千多里地了。” 无灯教授坐在角落里,微笑不语。 “爹,我叫人送你回家去。”阎队长不由分说拽着父亲就往外走。 就在这时,有警员匆匆跑来在阎队长耳边悄声耳语了几句,阎队长于是顾不上父亲的事儿,赶紧跟着来到了县局刑警队办公室。 虚风道长正端坐在那里,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古龙香水味儿。 他和鹤鸣山道观的郑伟利道长两人从京城直接飞抵长沙,亏得郑道长有部手提电话,可以随时接收跟踪道士们的情况汇报,这才得知有良一行前往了湘西沅陵 他俩连夜赶到了沅陵县城,鹤鸣山的道士们告知那伙盗贼已经被警方拘捕。于是,虚风道长让他们在客栈里等候,自己则独自一人连夜来到了县局。 “公安部的信息真灵啊,今晚刚刚抓获通缉要犯,你们就赶到了。”阎队长认出来者就是上次公安部刑侦局派来的徐风同志,于是赶紧上前打招呼。 “嗯,此案一直在部里的实时监控之下,你们屠局长人呢?”虚风道长端起了架子,下面基层就吃这一套。 “哎呦,这不是部里的徐风同志吗,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欢迎欢迎啊。”屠局长从门外冲进来,满面笑容的紧紧握住了虚风道长的手。前年自己得罪了京城权贵“费叔”,上面并没有怪罪下来,猜想一定是这位徐风给说了好话。 虚风道长微微一笑:“我这次来,与你们今晚的行动有关。” 屠局长一听来了情绪,口中连连说道:“在省部上级机关的领导下以及沅陵县委正确的部署,县局不负众望,终于捕获了公安部通缉的要犯,目前我们全体干警都没有休息,正在连夜突审,就连县委刘书记都亲自来坐镇了。” “哦,同志们辛苦了。”虚风道长微笑道,心想要怎样来解这个围呢。 警车离去以后,二丫抱着孩子拎起背囊与可儿回到了客栈房间里。 “相公被官衙捕快抓走了,这便如何是好。”可儿犯愁了。 二丫沉思了一会儿,最后打开背囊拿起了那部手提大哥大,试着按了回拨键。 “我是有良的老婆二丫......”二丫小心翼翼的说道。 “嗯......”话筒里停顿了一下,然后传来沙哑干涩的声音,“出了什么事儿?” “我们在湖南湘西的沅陵县城,突然来了很多警车抓走了有良。”二丫说。 “知道了。”主人挂断了电话。 “走,这家客栈不能住了,那些警察说不定啥时又会回来的。”二丫抱着庸儿挎上背囊,神情冷静。 “这么晚了,去哪儿呢?”可儿问。 “去找罗柱子。”二丫说罢带着可儿出了客栈。 夜半时分,她俩终于找到了殡葬用品一条街,站在了罗柱子的店铺外。 “咚咚咚......”二丫轻轻的叩门。 须臾,门开了,吴凤娇惊讶的望着二丫和可儿,问道:“你们是来买寿衣的么?” 在临潼西山之巅,吴凤娇是见过二丫的,不过那时所见是一个极其丑陋的老太婆,此刻相貌已经完全不同。 “你是吴凤娇,”二丫认出她来了,“我是有良的老婆二丫,她是可儿。” 吴凤娇闻言吃了一惊,赶紧让两人进屋来到后院。 屋内,罗柱子和平原都没有睡觉,大家一直都在等候着无灯教授回来。 二丫将庸儿放在了床上,孩子熟睡的可爱模样令平原心中一热,毕竟照顾了他好些天,已经产生了感情。 听完二丫的讲述,罗柱子立刻就急了,有良身陷囹圄,自己决不能没事儿似的无动于衷,可是如何才能搭救他呢? “大家都不要莽撞,否则只能添乱。”二丫沉吟说道,现在就看恭王府那位“主人”的能力了,反正电话都已经打过去了,现在应该静静的等待。无灯教授临上车时悄悄的叮嘱自己来找罗柱子,若是他们出来的话一定会先到这里。 与此同时,县局刑警队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刘书记闻讯也赶来了。 “此案公安部刑侦局一直在暗中调查,前年发生在京城的国家文物局失窃案并非只是偷盗一具古尸那么简单,其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缘由。因此,不能够打草惊蛇,而是需要继续经营,这位通缉的原吉林省农安县委的邢书记,你们看看他长得像谁?。”虚风道长缓缓说道。 “像谁?”在座的众人纷纷回忆着,但都不甚了了。 “此人身材与相貌都与毛主席相似,你们知道这案子的复杂性了吧?”虚风道长故意把水搅浑。 “可不是吗,真的很像唉。”大伙儿细一寻思,果然是有几分相似呢,看来这水还真深。 “哎呀,那县局的这次抓捕行动会不会打乱了部里的部署?”屠局长紧张的望着他。 “这就要取决于我们下一步该怎样做了。”虚风道长目光扫视着众人,故意不将话说透,这也是其睿智之处。 “那么邢书记与那个有良又是什么关系呢?他怎么也掺和进来了。”阎队长不无疑惑。 “卧底,有良同志是刑侦局打入邢书记团伙内的卧底。”虚风道长故作神秘的说道。 第130章 释放 公安机关是准军事化的部门,下级服从上级,这是原则,而刘书记则不同,他是地方父母官,在沅陵县域内可是一言九鼎。 “哦,徐风同志,您这次深夜造访,公安部也应该事先打个招呼嘛,我们也好有所准备。”他慢条斯理的说着,方才正和邢书记辩论得热火朝天,突然间被打断,心中颇为不悦。 “呵呵,事出紧急,来不及通知了,还请地方上多多谅解。”虚风道长搪塞道。 “您准备如何处理邢书记团伙呢?”刘书记问。 “释放。”虚风道长豁出去了。 “这是部里的意见么?”刘书记再问。 “嗯,放长线钓大鱼,此案很有继续经营的必要。”虚风道长生性滑头,关键时刻含糊其辞。但其心中也顾虑不小,部里根本不知道自己来到了沅陵,“纸里包不住火”,这事儿早晚得暴露,届时又该如何脱身呢。 刘书记目光望着虚风道长,咳嗽一下,扭头对身后站着的杨卫东说道:“杨副局长,县局今晚的行动向省厅汇报了么?” “还没来得及。”杨卫东回答。 “小杨同志,你们县局这么大的行动,为什么不事先向省里请示呢?”刘书记随即对着虚风道长歉意的一笑,“您看基层的同志们工作很容易疏漏,千万不要见怪。小杨,赶紧电话向省公安厅值班室报告此事,顺便请示一下,部里的徐风同志已经来到了沅陵,看看省厅有什么接待方面的要求。” “不必了。”虚风道长赶紧伸手阻止,如果电话打到省厅去,就全都露馅了。 “呵呵,徐风同志不必客气,屠局长赶紧准备夜宵,人家从京城连夜赶来,你们也太小气了,”刘书记大方的挥挥手吩咐着,随后扭头瞪了杨卫东一眼,口中嗔道,“还不快去?” “是,刘书记。”杨卫东说着转身出去。 屠局长心中忿忿不平:“这俩兔二爷,根本没把自己这个局长放在眼里,看来早晚会推小白脸上位的。” 就在这时,有警员报告说部里刑侦局来了电话。 虚风道长心里“咯噔”一下,遂站起身来平静的说道:“一定是找我的。”然后跟着那位警员去接电话。 刘书记摆摆手,示意屠局长和杨卫东也一同去,他总感觉这个徐风神情怪怪的,说不上来哪儿有点不对劲儿。 办公室的内线电话撂在桌子上,虚风道长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抓起了话筒:“喂......”随即挥了下手,屠局长和杨卫东知趣儿的退到了门口。 “你是县局的哪位领导?”话筒里传来张局长的声音。 虚风道长一下子松了口气:“张局长,我是虚风。” “虚风道长?你怎么会在沅陵?”张局长惊讶的问道。 “宗教局的文司长有事儿要办。”虚风道长压低了声音。 “你在那儿正好,那个’释了去‘,也就是有良真能惹事儿,又让沅陵县局给抓去了。”张局长苦笑了两声。 “我知道。” “叫他们放了吧。” “理由是......” “你随便编个理由就好了。” “明白,”虚风道长的嗓门提高了,故意让两位局长听到,“我立刻让沅陵县局连夜放人。” 虚风道长这下子有了尚方宝剑,大踏步的回到了会议室,向众警员宣布:“根据公安部刑侦局张局长的指示,为了该案的继续经营,命令沅陵县局立刻将邢书记团伙全部释放,而且要严格保密。” 刘书记的目光瞥向了屠局长和杨卫东,他俩都点了点头。 “去执行吧。”虚风道长严厉的说道。 屠局长吩咐阎队长:“你去办吧。” “是。”阎队长虽然心里不情愿,费了挺大劲儿,好不容易才抓住了通缉要犯还得放掉,但是部里下了命令,也只得执行。 他来到了后院,对那些荷枪实弹的警员挥挥手,气呼呼的说:“任务结束,所有人都回家抱老婆睡觉去吧。” 警员们一听都乐了,一窝蜂似的离去。 望着警员们远去背影,他叹息了一声走进监舍,一眼瞥见阎老爷子正手持两尺长的铁棍,趁看守离开在紧张的撬着铁栅门...... “老爹,你干嘛呢?”阎队长大声叫道,吓了老爷子一跳,“咣当”一声,撬棍落在了地上。 “我......”阎老爷子面红耳赤的站在那儿。 “唉,老爹,不用你费心了,我这就放他们走。”阎队长说道。 “这是真的么?”老爷子仿佛不信。 阎队长掏出钥匙开启了栅栏门,嘴里吆喝着:“走吧走吧,抓错人了,快点,还想赖在里面啊。” 有良与众人一起走了出来。 阎队长目光盯了他一眼,心道这小子挺识时务,还竟然做了刑侦局的卧底。 “刘书记在哪儿?本书记还想与其辩论一番。”邢书记意犹未尽的说道,但是没人搭理他。 走出县局大门,夜风冷峭,淡淡的月光洒在空荡的街道上,显得寂寥和荒凉。 阎老爷子眼眶湿润的拽着邢书记的手,久久不愿撒开,多少年来总算遇到了同类,可是刚刚见面却马上又要分别,这实在是有些残酷。 “邢书记,咱们还有其他同类么?”阎老爷子压低声音悄悄问道。 “老阎,你是党员吗?”邢书记望着他。 “是,解放那年入的,已经42年党龄了。”阎老爷子自豪的说。 “嗯,在政治面貌上,你是老党员,而我是县委书记。论辈份,我是你的姑父。”邢书记微笑道。 “姑父?”阎老爷子疑惑不解。 “李地火是关中地脐郭儒昌老爷子的卵生子,而本书记的老婆郭可儿则是郭老爷子的亲生女儿,所以推算下来,可儿就是你的姑姑......”邢书记呵呵道。 “姑父......”阎老爷子恍然大悟,于是亲切的叫了声。 邢书记微笑的点点头,然后说道:“姑父这次和你姑姑只是路过这里,时间不能久留,等日后稳定下来了,自会通知你再次相聚。对了,还有一个黄龙府的宋老拐,也是李地火的孩子。” “这么说,我们并不孤独?”阎老爷子眼含热泪,神情激动。 “是啊,当年黄龙府破墓而出的大都已经入关,正在各行各业为党勤奋的工作着。他们只是都如你一样,不敢大肆声张,因此寻找起来比较困难。但本书记相信,早晚会有那么一天,全国的蠕头蛮欢聚一堂,而且为期不会太遥远的。”邢书记拍拍老阎的肩膀,慈祥的说道。 望着邢书记等人远去的背影,阎老爷子泪水已然模糊了双眼。 沅水河畔的小客栈,二丫和可儿已经不在那里了。 葛道长拱手与大家告别,包先生已经决定留在师祖无灯教授身边,就不再回青城山了。 有良和邢书记、党大师、老白等人在无灯教授的引领下来到殡葬用品一条街,站在了寿衣店门前。 “这就是罗柱子的店铺。”无灯教授说着叩响了店门。 当罗柱子见到有良时简直是又惊又喜,但随即发现了他空空的左臂衣袖,愕然道:“你的胳膊......” 有良淡淡一笑:“说来话长。” 平原见到无灯教授安全返回,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包子文,见过你的师叔平原。”无灯教授引见道。 “师侄儿见过师叔。”包先生恭恭敬敬的施礼。 平原怔住了:“师父,这是......” 无灯教授微微一笑:“他是乔老爷的徒弟,自然应该管你叫师叔,当今世上,儒家功也就只得你们两个传人了。” 有良与二丫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嘘......”无灯教授突然小声道,“有夜行人到访。” 众人闻言随即警觉。 “有良,贫道虚风。”院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门开了,虚风道长微笑着走了进来。 “道长,您怎么会......”有良愕然不已。 “道长请坐。”二丫热情的搬来椅子。 “这位是京城白云观的观主虚风道长。”有良一一作了介绍。 “幸会。”无灯教授拱手道。 党大师不自觉的抻了抻大红唐装的下摆,微笑着说:“久仰久仰,我是中国佛法芳香型智悟气功党大师。” 虚风道长瞥了一眼角落里的老白,这个无需介绍了。 “道长你好,自从河东风陵寺一别,本书记和可儿一直都在念叨着你呢。”邢书记呵呵笑道,虚风道长点头示意。 “有良,昆明西山太华寺无欲老僧与你有什么过节么?听闻他最近在江湖上散布了不少关于你的流言,贫道就是为此事儿才来沅陵的。”虚风道长向来出言谨慎,这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还不是为了那幅《敦煌夜魇图》么,弄了好些江湖人士来抢夺。”有良哼了一声。 虚风道长沉吟道:“今晚若不是贫道及时赶到,警方已经联系到了国家文物局的那起悬案,恐怕脱身不易。沅陵你们是呆不下去了,需要尽快离开这里,有什么打算么?” “我们想先去香港避避风头。”党大师抢先回答。 “也好,等江湖上此事平息了再回来,贫道这就告辞了,”虚风道长点点头,“有良,你出来一下。” 有良跟随着虚风道长出门来到院子里。 “有良,费叔在西山之巅被你打回原形,已经彻底废了。”虚风道长沉吟着。 “没错。”有良点头。 “那你今晚被沅陵警方拘捕,公安部刑侦局张局长打来电话要求放人,消息如此灵通,决断迅速及时,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推动的呢?”虚风道长疑惑的望着他。 有良耸耸肩苦笑道:“俺也不清楚。” 虚风道长微微一笑:“贫道走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罢腾空而起,越过院墙消失在了黑暗中。 “好俊的身法,”房门口,党大师不由得出声喝彩,“不简单,竟能一下子找到这里来。” “’五行追踪客‘,名头可不是白来的。”有良说道。 第131章 盐田渔村 莫蛊婆带领着几名女巫沿着沅水边的大街一路狂追,途中失去了无欲老僧的踪影。 莫蛊婆当街盘腿而坐,双目微闭,口中默默念动巫咒,凝神感应着“祖婆婆”的去向。 须臾,她蓦地睁开了眼睛,手指着沅水古渡口的方向,众女巫撒腿就追,莫蛊婆纵身而起,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无欲老僧简直就是个无赖。 古渡口,一艘渡船慢慢悠悠的撑过来。 “喂,艄公,方才有没有一个老和尚摆渡过了沅水?”女巫们七嘴八舌的问道。 崔艄公诧异的望着她们,点点头说:“不错,刚刚载过一位老僧。” “赶紧带我们过河。”莫蛊婆冷冷说道。 “上来吧。”崔艄公将渡船撑到岸边,望着这些来自苗疆一脸杀气的草蛊婆,心里面犯了嘀咕,这肯定又是江湖上的恩怨,自己可惹不起,还是顺从点为好。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河面上蒸腾起淡淡的白色雾霭。渡船晃晃悠悠的撑过了沅水,莫蛊婆等人连摆渡费都没给就匆匆忙忙的朝南面追了下去。 崔艄公叹息着摇摇头,如今江湖上似乎又不太平了。 深圳沙头角安静的海边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名叫盐田。远眺碧蓝色的大鹏湾,落日余辉映照着撒网垂钓的渔舟,几只低翔嬉浪的白色海鸥,令人心旷神怡。 数日后的黄昏,有良一行在罗湖毒师的接应下终于来到了深圳,被安排住在这处隐秘的小渔村里,等待着司马大佬派偷渡船来接往香港。 盐田渔村的海鲜很有名气,都是渔民当天出海打回来的新鲜货,什么青口、花甲、扇贝、生蚝、花蟹以及石斑鱼、青虾、濑尿虾等等应有尽有,空气中弥散着海的腥气。 有良一行坐在海边的露天小餐馆里,旁边便是海堤,潮湿的海风拂面,有股淡淡的咸味儿。 桌子上摆满了各式海鲜,有生食的,熟吃的,清蒸的,油炸的,红烧的,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由于安全到达深圳,旅途之中的风险已经结束,媚娘于是也从背囊中钻出来,堂而皇之的坐在了椅子上,抢先抱着一颗硕大的石斑鱼头独自闷头啃食起来,咬得鱼脑袋咔咔作响。 “了去大师,总舵主知道您携夫人、孩子还有几位江湖同道一起来到深圳后,甭提他老人家有多开心了,特命小弟一定要招待好。所以大家也就别客气了......”毒师说着瞥了一眼媚娘,心中嘀咕着一只宠物猫也与大家一同上桌,八成是个厉害角色。 老白一面饮酒,同时忧心忡忡的说道:“眼下无欲老僧下落不明,自湘西一路上也再无江湖人士露面,我总感觉到有些蹊跷,正所谓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并非好兆头。” “哈哈,老白请放心,那些江湖中人也就只能在途中穷乡僻壤之处搞搞鬼,特区之内则是万万不敢,你看,海边上始终有武警在巡逻。”党大师指着远处荷枪实弹的几名军人身影说。 “党大师所言甚是,”毒师赞同道,“此地属于边防重地,内地的江湖人士不大可能在这儿犯事儿,呵呵,因此无需担心。” 晚饭后,众人便回到海边那所老房子里休息,这是一位14K成员的家,专门腾出来用于接待有良一行。 是夜,大鹏湾风平浪静,人们都已进入了梦乡。 清凉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射在了床上,有良倾听着海水轻轻拍打着防波堤的潮音,久久难以入睡。无灯教授带着平原和包先生随罗柱子夫妇返回了赶脚村,县城里是非太多,不过话说回来,也都是因自己杀了罗洪毛而引起的。 自古以来,尘世间多有不平事,那时候的江湖还可以快意恩仇,可如今早已不是侠客们“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年代了。 有良披衣下床,悄悄推门而出,站在了防波堤上,略带咸腥味儿的海风吹拂着散乱的发际,头脑清醒了许多。 等这一切都结束了,还是要带着二丫和庸儿找一山清水秀的僻静之所隐居起来,田园茅舍,鸡鸣犬吠,再也不理江湖事。 海堤上有一垂钓老者在月光下静静的望着水面,身旁撂着一只鱼篓,看似悠闲自得。 有良信步走了过去,待到近前,心中蓦地暗自吃惊,阴眼中瞧见此人衣服间隙里隐约透出淡淡的青芒,想不到在这大鹏湾偏僻的海边上,竟然出现了青魔。 “请问老先生在此夜钓,可有什么收获?”有良止住了脚步,心存戒备,老白担心的不无道理,一只青魔的突然现身绝不会是偶然的。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那老者自言自语的说着。 “老先生好象是话里有话。”有良淡淡道。 “鱼儿趁潮水而来,随潮水而去,潮水潮落,江湖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而已,年轻人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么?”老者仍旧没有转身回头,目光漠然的盯着海面。 “还望老先生赐教。”有良以自己现在的功力,一只青魔并未放在眼里。 老者站起缓缓转过身来,但见其面色黧黑,约莫有六十多岁,鹰鼻隼目,一副阴鸷之相。 “古往今来,江湖上每当出现一件神器,必定引发一场腥风血雨,历朝历代莫不如此。张道陵的《敦煌夜魇图》失传了近两千年,如今重现江湖,必定再次挑起事端,你明白老夫的意思么?”老者冷冷说道。 有良目光平静的望着他,没有吭声。 “你就是号称’天下第一大盗‘的释了去么?残眼断臂竟然还有如此本领,真的是令老夫惊叹啊。” “你是何人?”有良淡淡道。 “听说过梧桐山翁么?老夫便是。”老者桀桀笑道,声音骤然间变得尖利刺耳。 “梧桐山翁?”有良从未听说过,面现困惑之色。 老者鼻子不屑的“哼”了声,说道:“简直是孤陋寡闻,竟然连’梧桐山翁‘都没听说过,你们从市区到沙头角经过隧道了吧,那就是’梧桐山隧道‘。老夫便是在此山修行得道,整个大鹏湾都以老夫为尊,此处亦是山翁的地盘。” “那又如何?”有良眉毛一挑。 “眼下已有不少的江湖人士闻风而动,齐聚到了深圳,准备下手抢夺此画。老夫近水楼台,若是让那些外乡人占了便宜,颜面何存?”梧桐山翁说道。 “你以为单凭你青魔一己之力就可以夺画么?”有良平静的望着他。 梧桐山翁嘿嘿一笑道:“小子不简单嘛,竟然看穿了老夫的身份,不过山翁向来’谋定而后动‘,再给你引荐两位同道。”说罢,他手臂一挥,细细的鱼竿随即从海水里拎出两个小侏儒来,浑身湿漉漉的站立在有良的面前...... 有良见状大吃一惊,常人水中憋气大都超不过一分钟,而这两个小侏儒已不知在水里呆多久了,而且也未见有什么氧气之类的潜水用具。 “这是大鹏湾二鬼,自幼生食鱼虾,在海中行走如履平地,是老夫最得力的助手。”梧桐山翁嘿嘿两声干笑。 有良仔细的打量着两个年迈的小侏儒,俱自身高不足一米,赤裸着上身,皮肤黝黑异常的光滑,只穿一条黑色的丁字短裤。 “释了去,听说你们要去香港,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梧桐山翁说道。 “什么交易?”有良问道。 “你将画轴交予老夫,二鬼保证你们顺利抵达香港。” “如何保证?” “你们既然来到了盐田渔村,则必然是要从海上偷渡过去,大鹏湾虽然看似风平浪静,但实际上却因人而异,老夫的意思应该很明白了吧?”梧桐山翁诡异的笑了。 “俺不明白。”有良嘴里说道,其实他心下已经猜到了若是不交出画轴,这两个小侏儒肯定会在海里作怪,比如凿船底之类的勾当,不过现在可都是钢铁船壳,他俩凿得动么? “真是死脑筋,”梧桐山翁十分的恼怒,气愤的解释说,“大鹏湾海岸线警戒森严,尤其是’六四‘之后,因此偷渡香港只能使用’大飞‘,而二鬼若是将其弄翻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什么’大飞‘?”有良不解道。 “唉,连这都不知道,就是大马力小快艇,一次能坐三四个人。”梧桐山翁不耐烦的说道。 “原来如此。”有良似乎恍然大悟。 “怎么样,这交易还算公平吧?”梧桐山翁望着他。 有良点点头,伸出了右手:“成交。” 梧桐山翁闻言大喜,乐呵呵的说道:“年轻人果然识时务,老夫......”突然,他握住有良的那只手被猛然吸住,随即体内真气如同泄洪一般狂涌而出,心中不由得大骇。他想要甩掉对方的手掌,可却浑身筋骨软乏无力,根本就无法挣脱。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过来,这个残眼断臂的年轻人身怀旷世神功,自己远不是其对手。 “你......你,放手,有话好说......”梧桐山翁口中连连求饶。 有良面色冷酷,自从心存慈念饶了无欲老僧,那知惹来了这么多的一连串后患,如今便不能重蹈覆辙。他骤然加大了吸力,把梧桐山翁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抽入自己的劳宫穴,沿着手厥阴心包经上行入天池,然后散入奇经八脉,由噬磕针气逐一化解为己所用。 两个小侏儒在一旁面面相觑,搞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但隐约觉得不对,于是双双“吱”的一声怪叫,摇晃着脑袋嘬起小嘴对着有良发出了一阵阵如海潮般的次声波...... 第132章 东西二樵 有良体内蓦地有种恶心呕吐的感觉,同时眼前一阵眩晕恍惚,心中暗道,不好,可别着了这两个小侏儒的道儿。 但凡频率小于20赫兹的声波称之为“次声波”,波长往往很长,不容易衰减和被水以及空气所吸收。小侏儒发出的次声波频率能和人类的身体器官发生共振,因此有良才感觉到了诸多的不适,若是时间稍久了,将会导致某些永久的损害甚至危及到生命。 此刻他已经几乎吸走了梧桐山翁的全部真气,于是松开他发出一记梦遗掌,极寒的老阴之气迎面罩向了小侏儒。刹那间,两个小侏儒遍体白霜,冻得瑟瑟发抖,牙齿咬得“咯嘣”直响,口中发出的次声波骤然改变了频率,有良的身体顿感轻松。 小侏儒见事不好,突然出手左右架起软绵绵的梧桐山翁,身子后翻一头栽进了大鹏湾,随即海面上一溜儿白线远遁而去。 有良默默的眺望着,直到踪迹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月光下的海面潮声依旧,吞噬着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哈哈哈,果然好身手,难怪号称’天下第一大盗‘,此言确实不虚。”身后突然传来桀桀笑声。 有良转身望去,海堤上站立着一男一女两个老道士。 有良走近前去,仔细的打量着他俩,年纪约莫都有六七十岁。老道长白须长髯,瘦长清癯,面色红润,衣袂飘逸。老道姑则面色苍白,怀抱拂尘,凤眼吊眉,神情冷峻。 “二位道长是谁?”有良淡淡问道。 “贫道博罗东樵山冲虚古观东樵真人。”老道士微微一笑。 “贫道南海西樵山云泉仙馆西樵真人。”老道姑面无表情。 “你们想怎么样?”有良瞪着一只的独眼恶狠狠盯着两人,看来今晚一场恶战是免不了了,为庸儿,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无非是请你将道家的东西物归原主而已。”东樵真人呵呵说道。 “没错,’不义之财,取之有道‘。”老道姑神情漠然的附和着。 “什么东西?”有良眼睛一翻。 “当然是张道陵的《敦煌夜魇图》了。”东樵真人嘿嘿两声。 “你认识张道陵么?”有良冷冷问。 “祖师乃是两千年前的人了,如何认得?”东樵真人鼻子哼了声。 “那你俩算是什么’原主‘?不过是趁火打劫罢了。”有良怒道。 “按照马克思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观点,宗教就是人民的鸦片,受苦的时候抽上一口,暂时忘却,过后依旧继续受苦。现在的佛寺道观一切向’钱‘看,唯利是图,简直一片乌烟瘴气。”月光下,邢书记与可儿原来也没睡,衣衫不整,头发上还沾着沙粒,卿卿我我,手牵着手的走过来怒斥道。 “相公,你说的真好,”可儿赞道,“就如同方才我们在沙滩上,枕着海浪行的那番巫山云雨,好有情趣啊。” 老道长与老道姑闻言面面相觑,脸上流露出羞怯之色。 “相公,这两位道士道姑也是情侣么?”可儿天真的问道。 “出家人是不可以谈恋爱的。”邢书记正色道。 “私下里偷偷摸摸也不行么?” “嗯,没人发现就好。” “陡,你是什么人,竟敢取笑于贫道?”东樵真人面红耳赤的呵斥着。 “我是县委邢书记。”邢书记发际散乱,伸手轻轻挥去沾着的几粒海砂,站在月光下傲然答道。 东西二樵两位真人闻言都暗自吃了一惊,心想政府官员怎么也牵扯进来了?如此一来,恐怕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师兄,一个县委书记深更半夜的同年轻女人在海边私会,肯定是在乱搞男女关系,绝非善良之辈。”老道姑悄声说道。 可儿“咯咯”的笑了起来:“老道姑好不知羞耻,我俩乃是夫妻,《大清律例》并无限制夫妇不能在户外行房,你怎能如此污蔑良家妇女耶?” “可儿,’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这种情况在宗教界很普遍。”邢书记柔声说道。 “住嘴!你们这两个黄口小儿,竟于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出家人的面说出如此龌龊的言语,简直是淫荡至极。”老道姑一甩佛尘,恼羞成怒道。 可儿笑靥如花:“相公,这哪里是光天化日?明明是夜深人静嘛,老道姑肯定是老糊涂了。” “气死贫道了。”老道姑怒不可遏,手持佛尘纵身跃起兜头便朝可儿扫去。 可儿见状吓得躲在了邢书记的身后,不敢再吱声了。 邢书记则挺身而出,高声喝道:“本书记在此,不得无理!” 东樵真人凌空一把抱住了老道姑的大腿,赶紧压低声音说道:“师妹,咱是出家人,最好别去惹政府官员。” 老道姑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目光恶狠狠的瞪着可儿,须臾,蓦地醒悟过来,眉毛上扬轻声叱责道:“师兄,你的手在干嘛?” 东樵真人忙缩回手,面红耳赤的嗫嚅着:“师妹,师兄不小心而已......” 邢书记咳嗽两声,随即昂起头来朗声说道:“两位道长不必掩饰了,你们逃不过本书记唯物辩证法的锐利目光,师兄妹相称也好,男女有别也罢,敬而远之等等这些都是表象,也就是假象。如果用辩证法透过现象看本质,你俩心中都在偷偷的爱慕着对方,无非是受到封建礼教的束缚而不敢说出口而已。如今改革开放了,传统的封建习俗早就应该摒弃,勇敢的、大声的说出来又有什么要紧呢?你们也都看见了,本书记是一名老党员,尚且敢爱敢恨,爱憎分明。和可儿在一起,就敢上神女峰揽月,也敢下大鹏湾捉鳖。为什么有如此豪迈之情怀呢?因为我们都是无产阶级兄弟姐妹,就应该相互关怀、体贴,甚至同床共寐也不是什么坏事情,能够进一步的加深革命友谊嘛。” “相公,你说的太好了。”可儿激动的望着他。 两位真人面面相觑,随即又都扭过一边。 “呕......”关键时刻,耳鼓内传出了彭姑的声音,“夫君,你简直太恶心了。”最近她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一觉就是好些天。 “呵呵,这有什么恶心和不好意思的,本书记身为一名党员干部做事光明磊落,当然也包括行房。”邢书记坦然道。 “哼,”彭姑也不甘示弱,竭力反驳说,“老娘就是方才在海边被你俩行房给恶心醒的。” “我就喜欢同可儿行房,你又能怎么着?”邢书记大声说着。 可儿脸颊绯红,火辣辣的目光望着邢书记小声嗫嚅着:“相公,这么快你又要来啦......这里人多眼杂的,怪不好意思。”说罢大方的除去上衣,露出里面的蕾丝花边乳罩。 “师兄,贫道受不了了......”西樵真人一跺脚,转身就跑,身形晃动两下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师妹,等等贫道。”东樵真人拔腿就追,瞬间也没了踪影。 邢书记面向有良,颇为得意的说:“毛主席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怎么样?本书记活学活用,立竿见影。” “相公,好象是孙子说的吧。”可儿疑惑着。 “可儿,孙子只有加上马克思的辩证法以后,才会有如此威力。”邢书记柔声解释说道。 有良望着邢书记与可儿这俩活宝,心里着实好笑,原来心理战术也如此有效,两个老道士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给气跑了。 “时间已经不早,大家回去休息吧。”他说,今晚说不定还会有什么人来袭,邢书记虽然嘴巴很能说,但遇上江湖上的狠茬儿就危险了,毕竟像东西二樵两位真人这般古板迂腐的人并不多。 就在这时,他们借住的老房子里突然闪现出五色光晕,有良大吃一惊,二丫此刻已经睡熟,不可能在练功啊。紧接着又出现了一道更加亮丽的七色魇芒,不好...... 有良脑袋“嗡”的一下,撒腿就跑,一头冲进了那栋破旧的民宅大门。 院子里,四五个西装笔挺的黑衣男子正将怀抱庸儿的二丫紧逼在庭院角落里,毒师、老白以及党大师都已经倒在了地上,党大师那件崭新的唐装上满是呕出的粉红色血沫。 此刻的二丫已是披头散发,双眼赤红,嘴角边滴着一丝鲜血,困兽犹斗般的发出低吼,守护着孩子以及脚后面的背囊。怀中的庸儿已经醒了,两只小眼睛愤怒的死死盯着为首的一个黑衣老者。 “老夫见你修炼到五色幼魇不易,况且还有个小娃娃,因此未曾下重手。但若仍是执迷不悟,不肯交出张道陵的画轴,可就休怪我岭南猿公无情绝杀了。”月光下,黑衣老者面目狰狞可怖,脸上生满了疣状凸起的肉瘤。 “噗噗噗”有良迈进门槛的一刹那,已经张嘴一连串射出了十余根噬磕针,闪电般的击向了那个凶恶老者的头颅。 蓦地,岭南猿公周身闪现出耀眼的七色魇芒,“哔哔啵啵”一阵静电声过后,将噬磕针气化解。但是仍有几缕噬磕针尾气划过其面颊,迸裂了几个肉瘤,溅出混有血丝的白浆黏液,缓缓流淌在了脸上。 “噬磕针!”岭南猿公愕然惊呼了一声。 “阿弥陀佛,此人便是’天下第一大盗‘释了去。”黑衣人身后转出一秃顶老和尚,正是无欲老僧。 第133章 岭南猿公 “无欲老僧,”有良冷笑道,“当初一念之仁未曾把你扔进画中,算是俺瞎了眼。” 无欲老和尚嘿嘿两声:“释了去,张道陵的宝物岂能私自据为己有,你本应该料到江湖之上理应会有此番劫难,阿弥陀佛。” “有良哥......”二丫口中又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晃了两下,看来受伤不轻。 有良冲上前去,轻轻扶住了她,口中低声说道:“二丫,今夜遇上了强敌,其凶险甚于西山之巅,你我夫妇即便拼了性命也要保全住庸儿。”说罢,用力一推,将她送出圈外。 两名黑衣男子迅速拦截,有良“噗噗”两道梦遗指瞬间射出,用足了十成功力,刹那间洞穿了两人的太阳穴,登时倒地毙命。 岭南猿公大怒,伸出长长的舌头一卷,将脸上的黏液舔入口中,随即挥动手臂,一道七色魇晕倏地凌空袭来,令人眼睛一花。 有良赶紧立掌推出,连绵不绝的极寒老阴之气迎头撞上魇芒,庭院内瞬间白雾缭绕,发出了一片“咝咝”水汽之声,将众人笼罩在了其中。 梦遗掌虽然神奇,尤其是在有良这种具有浑厚老阴之气的体质,效力更是独步武林。但今夜遇到的却是一只成年七色大魇,而且此人远超当时刚刚破关而出的黄老魇,连噬磕针都没能伤得了他,可见其功力之强。当然方才情急之下乱射一通,并未按照“鬼门十三针”的顺序偷袭,眼下已经被大魇识破,恐怕再也难有胜算了。 庭院内白雾弥漫,无欲老僧见有机可乘,迅即身子倒地悄无声息的滚向了背囊并伸手抓去,他早就瞄好了,动作准确无误。 有良此刻竭近全力催动体内老阴之气与七色魇晕抗衡,根本无暇分心,那白色的雾气越来越浓,几近不见人影。 雾霭中,一只大手迅速的解开背囊系带,然后伸了进去...... “咔嘣”声响,躲在里面的媚娘前爪如利刃切在了无欲老僧的手指上,竟然瞬间迸出了火花。原来老和尚为防不测使出了大力金刚指,他浸淫此功已有数十年,五根指头练得硬如钢铁,就连媚娘的利爪也无法切断。 哼,果然有埋伏,老和尚心中暗道,随即变指为抓,揪住了媚娘的后脖颈用力往后一甩,竟然将其抛上了屋顶。然后悄悄的拽出背囊内的画轴,将自己怀里的假画轴与其调换塞了进去。 “好小子,体内老阴之气竟然如此浑厚,老夫平生仅见,”岭南猿公呵呵大笑道,“此战痛快,再接老夫的’魇轮‘试试。” 他双手环抱,将七色魇芒团成环状,然后高速旋转着奔向了有良,把空中的白雾搅动得形成了气旋“呜呜”作响。 有良见状大惊,这七色魇轮劈开了浓郁的老阴之气,径直朝着面门而来。他不敢硬抗,急忙闪身躲避,不料那魇轮竟然也随之改变了方向,死死的咬住了自己。 就在这危急关头,已经退出圈外的二丫怀抱庸儿又转身扑了进来,一道五色光晕斜刺里冲出,顶住了七色魇轮。但她毕竟还是只幼魇,功力远不及岭南猿公,七色魇轮一点点的压将下来,“哇”的一口,她再次喷出了鲜血。 “保住庸儿......”有良此刻阴眼圆睁,面目扭曲,毛发俱立,奋力将二丫了推出丈外,自己挺身挡住了飞速旋转的魇轮。 “噗”的一声闷响,魇轮撞在了他的胸口,随即七色魇芒暴涨,空气中弥散着焦糊的气息。 无欲老僧盗画得手,趁着无人注意悄悄的溜出了庭院,来到了老宅外,摸着怀中的画轴仰天冷笑几声,然后消失在了黑暗中。 然而,他并未注意到,媚娘早已经悄无声息的跟在了后面。 庭院内,空气中弥散着浓烈的血腥味儿。 “有良哥!”二丫一声惊呼,庸儿“哇”的大声哭了起来。 有良此刻感觉到胸前火辣辣的一阵刻骨钻心痛楚,鼻子里嗅到自己皮肉焦糊的气息。岭南猿公的魇轮爆裂后从前胸骨直透钻入有良的后背,炙热的魇芒本可以烧焦他的内脏器官,但却意想不到的瞬间激发了后胸椎内的那条隐秘断脉。 人体除了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之外,还有一根“断脉”,位于前胸剑突下与之相对应的后背胸椎内,粗细只有一毫米多点,长也不过七十毫米。此“断脉”形状如一条细细的管子,内里是一腔死血,早在母体精血结合成胎后就已存在。每个人都不例外,甚至连牛马驴和猪狗羊等哺乳动物的体内,也都同样的存在这一腔断脉死血。 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死血”也在增加,到了一甲子(60岁)就停止了。但凡中西药的药力都无法到达断脉,即便是内家高手的真气也完全循环不到这里,千百年来多少武林豪杰尝试着想要打开这条断脉,但都无功而返,且大都走火入魔落下了终身残疾。 二战期间,侵华战争中的日本731部队为了找到任督二脉间的这条暗脉,解剖了成千的活体也没能找到,盖因此脉为先天元气凝成,一旦手术破体,元气一散该暗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史书曾记载,北宋时期,印度所罗门王教的静树大师曾经打开并修炼过断脉,一直活到了明初逾三百岁。晚年登上珠穆朗玛峰坐禅后再也没有下山,至今在印度、锡金、尼泊尔和不丹等国都知道静树大师这么一位奇人。本世纪以来,有不少西方探险者攀登珠穆朗玛峰就是为了寻找峰顶上面的静树大师骨骸。 “哇......”有良口中蓦地喷出一道血雾,鲜红之中竟然混杂着一丝丝的黄色雾气。 他不知道,当年一代易学宗师郭璞在修炼“中阴吸尸大法”的时候,有意的加入了五黄煞气作为护体煞气,因为吸食尸体时会一并吸入各种有害的尸气,有此黄煞护住经脉便不会有事。自古以来,风水术最忌的就是“五黄煞气”了,因其是“形气声光风”诸煞中的煞中之煞,又名“正关煞”五行属土,为土煞之极。 当年黄建国有五黄煞气护体,老翠花上其身被一下震落差点魂飞魄散,可见这煞气之烈。 有良是一代大阴人黄建国死后半个尸身传功而得的“中阴吸尸大法”,尽管五黄煞气也随之入体,但始终深深的隐匿沉睡于奇经八脉之中,未曾有机会得以激发释放出来。 岭南猿公乃是成年七色大魇,其魇芒何等厉害,钻入有良体内理应是九死一生。怎曾想有良当年在塔巴林寺与梦遗大师比拼内力时,阴错阳差的打通了断脉,一则他自己并不知道,二是其从不练功,更不晓得如何利用断脉的力量来提高修为。“中阴吸尸大法”被称之为“中原第一邪术”,是一门偷懒的武学,根本无需自己刻苦练功,只需多吸食别人的真气便能增加功力,所以从未见到有良起五更睡半夜的勤学苦练。 白色的雾霭渐渐散尽,有良的衣服已然烧焦成了灰烬,他赤裸着上身,人已近似于疯狂。 此刻,在清凉的月光下,右手上臂外侧别阳穴上的那枚魇使令散发着白森森的冷光...... “咦......”岭南猿公嘴里发出惊愕之声,“你这小子竟然是白光魇使令?” “这与你何干?”有良强忍着胸前的灼痛哼了声。 “没错,这与你这只老猴子何干呢?”屋顶上蓦地传来干涩沙哑的话音。 月光下,一个穿着藏青色西装、戴着黑框眼镜和淡绿色护士口罩的男人站立在那儿,目光冷峻的注视着他。 “你是谁?八成又是一个趁火打劫的家伙吧。”岭南猿公嘿嘿冷笑道。 几名黑衣人上前粗暴的翻开背囊,抽出画轴恭敬的交予岭南猿公。 “哈哈......”岭南猿公仰天长笑,“张道陵的《敦煌夜魇图》终于到了老夫手里。” 有良咬紧牙关上前欲夺回,无奈身子一软几乎站立不稳,二丫赶紧一把将其搀扶住了。 “趁火打劫?”屋顶之人淡淡说道,“老夫不过是前往大亚湾途经此地,见这儿有五色与七色魇芒显现,因此才停车前来瞧上一眼。” “哦,你竟然能认得魇芒,好似也非寻常之江湖中人,不过何必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岭南猿公冷笑道,随即手持画轴身子腾空而起,稳稳的落在了房顶上,与那人相互对峙而立。 此刻,有良已然认出,屋顶之人俨然就是在京城恭王府见到的,也就是那位魇使令的“主人”,他那沙哑的发音与常人迥异。 主人淡淡说道:“想见老夫真容,你还不够资格。” 岭南猿公脸色一拉:“既然想找死,那就不客气了。”说罢手臂一挥,刹那间一束七色魇芒倏地直奔对方脸面而去。 主人喉头沙哑的“哼”了声,蓦地出手,右掌中骤然一道白色魇芒如电闪“啪”的击中七色魇芒,半空里如同高压电线短路般迸射出耀眼的火花,令众人眼睛不敢直视。 那束七色魇芒被击得粉碎,如烟花般的四分五裂,纷纷扬扬的从半空里飘撒下来。 主人左手凌空一抓,径直将岭南猿公手中画轴攫取在了自己的手里,其速度快如电光石火,众人根本还未看清。 “你是......”岭南猿公此刻才明白对方原来是旷世不遇的白光大魇,不由得从头凉到脚,吓出了一身冷汗。 紧接着,主人把手一挥,两道白色闪电瞬间射出,岭南猿公还未及发出魇芒抵御,便闷哼一声,一个倒栽葱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月光下,但见其眼耳口鼻已然渗出鲜血,脸上凸起的肉瘤统统爆裂,面上糊满了混合着粉红色血丝的白浆。 “快走......”岭南猿公口中急道,黑衣人迅速架起他一溜烟儿的夺门而逃,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有良,张道陵的画轴已经不适合放在你的手里,老夫代为保管了,你好自为之吧。”主人嘴里淡淡说道,随即身形一晃倏地不见了,其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有良与二丫相互搀扶着走出庭院,站在门口远远望去,半山腰的公路上有一溜儿汽车灯光朝南急驶而去,前面还有警车鸣笛开道。 “主人到底是谁?”二丫口中喃喃说道。 有良苦笑一下,摇了摇头,没有吱声。 第134章 子夜偷袭 此刻,地上的毒师、老白以及党大师都已经挣扎着坐起了身,方才庭院内的那场激烈搏杀,吓得门外的可儿躲在邢书记怀里瑟瑟发抖,直到现在两人方战战兢兢的走进院子里。 “了去大师,你不要紧吧?”毒师抬头喘息着说。 有良点点头,忍痛询问道:“俺在海堤上看到了魇芒才赶紧跑回来的,不过还是晚了一步,你们和二丫都是怎么伤到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诉说着,有良终于听明白了。 原来他们睡至夜半时分,毒师先起来撒尿,走出房门后便看见月光下的庭院中赫然站着几个黑衣人和一个老和尚。 “你们是谁?”毒师本是帮派中人,深谙江湖规矩,但凡夜半突然有客造访必是来者不善,因此警觉的问道。 为首老者阴鸷的目光盯着他,口中缓缓说道:“交出张道陵的画轴,饶尔等不死。”此人语气干脆没有废话,而且不怒自威,好像是很有权势。 “呵,好大的口气,”毒师自然不买账,“你们是江湖上何帮何派?竟敢到老子14K的地盘上撒野。” 老者身后的黑衣人都笑了,鄙夷的说着:“14K算个鸟。” 毒师大怒,厉声呵斥着:“你们真是狗胆包天,胆敢......” 就在这时,党大师和老白也闻声匆匆走出了房门:“毒师,怎么回事儿?”他俩一眼瞥见了那个老和尚,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竟然是无欲老僧...... 毒师一指庭院里的黑衣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几个家伙,竟敢来此地撒野,分明是找打。” 黑衣老者哼了声,说道:“老夫先给点教训你们,否则也太狂妄了,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说罢轻轻一甩袖子,一道七色魇晕自袖口里飞出如同彩虹一般,十分美丽。 毒师等人还未弄明白怎么回事儿,但觉那艳丽而柔和的彩虹迎面钻入鼻孔内,令人昏昏入睡,手脚慵懒的不想动弹。随即觉得体内炙热无比,口鼻里俱自缓缓溢出血沫,三个人的身子晃了晃便都软绵绵的倒下了。 “哼,老夫不过是叫你们吃点苦头而已,现在能说出画轴在哪儿了吧?”黑衣老者冷笑道。 毒师等人此刻才意识到,此人武功已臻登峰造极,若想杀死他们三个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正惶恐之间,忽见一道五色光晕从二楼房门口凌空劈下,直奔无欲老僧。 “咦,竟然还有五色幼魇在场......”黑衣老者愕然道,随即挥动手臂,筑起一道七色魇芒,将五色光晕阻挡在了外面。 二丫挎着背囊,怀里抱着孩子出现在了廊前,她听到庭院里的嘈杂声音,而且有良也不再屋里,便知道有强敌来袭,于是抱起庸儿,带着背囊冲出了房门。 她瞧见月光下的那个老和尚正是无欲老僧,顿时满腔怒气,于是直接痛下杀手。 “猿公,画轴就在那背囊里......”无欲老和尚轻声对老者说道。 “哈哈哈,正主终于现身了,”黑衣老者呵呵笑道,“想不到你这个女娃娃竟然也是老夫同道......” 黑衣老者显露出了七色魇芒,令二丫大吃一惊,此人与黄老魇相似,自己绝非敌手,可是有良怎么不见了呢?难道他已经...... “女娃娃,赶紧交出画轴,老夫念及同道,自会网开一面饶了你们母子。”黑衣老者嘿嘿两声。 “休想。”二丫纵身跃下二楼,背倚庭院角落,心想有良若是已经惨遭不测,自己也绝不独活。如果有良没事儿,自己便要坚持等到他回来,两人合力再次以噬磕针破敌,即便杀不死大魇,也未必就会落败。 此刻,庸儿睁开了眼睛,嘴里“咿呀咿呀”的学语,二丫心中忽地一软,泪水自眼角悄悄渗出。为了孩子,她决定拼死突出重围,于是二话不说,手臂挥出,一道五色魇芒径直袭向黑衣老者面门,同时身子拔地跃起直冲屋顶...... 黑衣老者见状勃然大怒,凸起的肉瘤浮出脸皮,面目狰狞可怖,双掌齐齐推出,瞬间射出两道七色魇芒。一道凌空直奔二丫头顶上方封住其退路,一道则阴险的直击她怀中婴儿逼其自救。 二丫无奈只得身子一沉,硬生生的下坠落地,逃跑看来是不成了。 黑衣老者紧接着痛下杀手,似乎不仅意欲夺画,而且想要一并斩草除根。刹那间,一连数道魇芒闪电般的接连袭来,二丫周身五色护体魇芒瞬间暴涨,随着“哔哔啵啵”一阵眼花缭乱的彩色光晕四射,如同电焊时的火花,目力无法直视。 “哇”的一声,二丫口吐鲜血,发辫松脱,背囊掉落于地,已然受到了重创。与此同时,亦激发出了体内的魇性,双目赤红,如同一只困兽般作殊死抵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良恰好冲进了庭院...... “二丫,难为你了。”有良听完叙述,右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肩头,望着庸儿乌黑的大眼睛,心中泛起一股热流。 “唉,多亏有贵人相助,否则今晚真的是一败涂地,可是张道陵的宝图还是被人家拿走了。”毒师在一旁懊恼不已。 有良淡淡一笑,心想画轴不过是身外之物,只要二丫和庸儿没事儿就好。“这两具尸首怎么办?让人发现就麻烦了。”他说。 毒师晃晃悠悠的起身回房,打电话到14K深圳分舵,叫人连夜赶来处理尸首。 “你俩怎么样?”有良问老白和党大师。 “好像内脏没事儿。”两人此刻也已渐渐恢复了元气,看来岭南猿公并未打算结果他们,真的只是教训一把而已。 “媚娘呢?”有良望着打开的背囊,疑惑的说道。 众人摇摇头,谁都没有注意到这只老母猫跑哪儿去了。 “有良哥,你方才去哪儿了?”二丫此刻惊魂甫定的喘息着问道。 “在海堤上,也遇到了两拨夺画的江湖人士。”有良轻描淡写的答道,他不想再增加二丫的烦恼。 毒师从房间里出来,说:“放心吧,已经通知了帮里的弟兄连夜赶来收尸,天亮后会人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 有良点点头,开口说:“如今大家都已带伤,香港怕是去不成了,盐田村也不能待,得找一处僻静之所疗伤。” “了去大师,14K在深圳有几处秘密据点,那里绝对保证安全,天亮前就可以出发。”毒师思索道。 “也好,可是媚娘不知跑哪儿去了,不能丢下牠。”有良望着空瘪的背囊,心中有些疑惑不解。 “是啊,媚娘绝不会平白无故不见的,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儿。”二丫也如是说。 毒师开口道:“这样吧,要是天亮前牠还未回来,留下一个帮众兄弟守在这儿,一直等到媚娘后再送到秘密据点与大家会合。” “就这样吧。”有良点点头。 “了去大师,今天打退岭南猿公的那位’贵人‘究竟是谁,不知可否见告?”毒师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那人不但知道了去大师的俗家姓名,而且还拿走了画轴,所以得要问问清楚才好。 有良苦笑一下:“俺也只同他见过一面,具体身份一无所知。” 毒师“唔”的一声,沉吟着:“听此人说是在去大亚湾途经此地的......” “大亚湾是什么地方?”有良问。 “大亚湾核电站,那儿本是大鹏半岛一处荒凉的海湾,87年开始兴建中国第一座核电站,不过那儿戒备森严,’贵人‘深夜去那儿干什么呢?”毒师自言自语道。 党大师突然说:“听闻前不久大亚湾核电站出了事故,会不会与这事儿有关?” “嗯,很有可能,”毒师点点头,“听说是核岛出了问题,法国工程技术人员前来验收时,无意之中皮鞋刮碰到了核岛地脚螺栓,不料所有的螺栓竟然都是活动的,根本就忘了拧紧。法国人吓坏了,如果就这样运行,将会酿成严重的核泄露事故,届时恐怕香港和深圳就完了。” “后来呢?”有良好奇的问道。 “法国人要求必须全部重新来过,这样工期将会推迟一年,中方损失每天将达到二百万美元。” “中方施工怎么能如此草率呢?”有良忿忿道。 “据说是有一位京城权贵夫人插手安排了自己的包工队伍,所以才造成了这起严重事故。”毒师摇摇头,叹息道。 怪不得主人急急忙忙赶去了大亚湾核电站呢,一天损失两百万美元,一年就是七亿多美金,这么大的事儿,放谁都得着急,有良心中暗道。 黎明前,有三辆汽车驶到了老宅门前。 几名帮中弟兄将两具黑衣人的尸首套上黑色塑料袋塞进了一辆面包车内,有良一行则登上了另外两辆车,悄悄的驶离了盐田村。 天亮了,媚娘依旧没有回来。 第135章 追画 无欲老僧调包成功,怀里揣着画轴趁着混乱之际悄悄溜出了老宅,径直往沙头角方向而去。由于夜晚行走公路会遭到边防武警的盘查,因此他径直穿过盐田坳茂密的杂树林攀山而行。 月色迷离,老和尚摸索着行走了两个多时辰,黎明时分来到了梧桐山的半山腰,此刻感觉到又累又渴,于是撩起僧袍掬起山泉水来喝,然后独自坐在一个山洞前歇息。 梧桐山黑暗的树丛中,媚娘悄悄的伏在地上,目不转睛的监视着。牠心里明白,这个老和尚武功极高,自己的利爪都奈何不了此人,所以决不能暴露自己,只能等待合适的时机下手偷取画轴。 无欲老僧休息了一会儿,抬头望望月光,然后从怀中取出画轴,轻轻展开铺在了草地上。 他面带微笑欣赏着《敦煌夜魇图》,里面浩瀚的戈壁滩依旧有很多怪虫游弋在黄沙丘上,半空里也有团黑雾在移动,那是细如菜子般的羌虫在飞翔。月光里,敦煌古城的城门口有几个人或站或立,倚着城墙仰脸眺望星空,神情愁苦,其中就有仙圣子道长以及师侄儿玄机子和玄真子。 无欲老僧伸出手指头碰了碰仙圣子,但其并没有任何反应。 “喂,仙圣子,能听到老衲的说话么?”他把脸贴近画面轻声叫道,但画中之人依旧恍若不闻。 “唉,张道陵设置的空界实在太神奇了,不过也真是奇怪,这个释了去怎么就能够随意的进出呢?”无欲老僧喃喃自语道。 突然他警觉了起来,竖耳聆听,除了山泉淙淙流水和林间枯叶飘落的声音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无欲老僧赶紧卷起画轴。 月光下,两个不足一米高的赤裸小侏儒架着一瘦高老者来到了跟前,显得十分的诡异。 “老和尚,”老者有气无力的说道,“你是何人,来老夫山魔洞作甚?” 无欲老僧目光仔细的打量着三人,微笑道:“若是老衲没猜错,施主可是梧桐山翁?” “老夫正是。”老者点点头。 “老衲昆明西山太华寺无欲。” 梧桐山翁吃了一惊,面色愠怒,口中忿忿道:“张天师的《敦煌夜魇图》重现江湖可是你传播的?” “不错,乃老衲亲眼所见。”无欲老僧答道。 梧桐山翁怒道:“可你只讲是一伙窃盗所为,并没说明’天下第一大盗‘竟然是位旷世高手,以便有所警惕和准备。” “阿弥陀佛,山翁吃亏了?”无欲老僧冷冷道。 “何止是吃亏,老夫不但数百年修行尽毁,连命都差点丢了。”梧桐山翁有些气急败坏了。 “哼,山翁,行走江湖谁能保证不湿鞋呢?下次小心也就是了。”无欲老僧轻描淡写的说道。 月光下,梧桐山翁的目光落在了无欲老僧的手上,不禁面现疑惑:“老和尚,你手里的画轴莫不就是张天师的那幅《敦煌夜魇图》吧?” “不是。”无欲老僧否认得十分干脆。 梧桐山翁狡黠的眨了眨眼,口中缓缓说道:“既然不是,可否借老夫一观?” 这个老山翁倒是狡猾的很,不过听其气息好似已经真气耗尽,那两个小侏儒并无内功,此三人眼下绝非自己的对手,因此不足为俱。无欲老僧环视左右,见山林隐秘,并无他人,心下已然萌生杀意。 “善哉善哉,也罢,就与你一观好了。”无欲老僧呵呵笑道。 梧桐山翁来到近前,接过了老和尚手中的画轴。就在这一瞬间的空档,无欲老僧突然发难,右手五指如铁“噗”的闪电般插入了梧桐山翁的胸膛,随即一抓一转,将其心脏血淋淋的掏了出来...... “阿弥陀佛。”老和尚慈祥的口诵佛号,左手接住了画轴,心中暗道,这老东西竟然真气全无,真是奇怪了。 梧桐山翁瞪着惶惑的眼神儿,望着老和尚手掌中“嘭嘭”跳动着的心脏,仿佛不敢相信似的缓缓倒下了。 无欲老僧深得佛门精髓,“老僧坐禅,谋定而后动”,此次击杀可谓是石破天惊,一个修炼数百年的青魔竟然被其轻易得手,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此刻,两个小侏儒大骇,嘴唇对着无欲老僧接连发出一阵阵如海潮般的次声波...... 无欲老僧手臂一扬,那颗血淋淋的心脏被抛到了树丛中,差点砸中隐蔽着的媚娘。媚娘的鼻子凑上去嗅嗅,感到腹中饥肠辘辘,追踪了小半夜确实已经饿了,于是偷偷地啃食起来。 次声波穿透无欲老僧的胸膛,引起了五脏六腑的共振,顿时感到心慌意乱,随即脑中一窒,好似思维都慢了下来。 不好,老和尚心中一惊,急忙就地盘腿闭目打坐,口中诵念起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炉香乍爇,法界蒙熏,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结祥云,诚意方殷诸佛现全身。南无香云盖菩萨摩诃萨......” 佛门正宗的梵音自老和尚的口中发出,撞击着迎面而来的次声波,就如同海边的防波堤抵御着涌来的海浪。 梵音频率越来越快,最后已然分辨不出音阶,老和尚的脑后隐约现出淡淡的常寂光晕。 小侏儒的次声波被佛门梵音压制住了,两人面面相觑,同时发出“吱”的一声唿哨,从左右分别扑了上来。 无欲老和尚恍若不见,依旧闭着双眼诵念佛经,就在俩侏儒贴近身前之际,老和尚的周身蓦地现出无数条手臂,正是其浸淫了一生的佛门绝学“千手观音”。 但见无欲老僧左右各有七八条手臂瞬间攫住了两个小侏儒,随即“喀嚓嚓”一阵乱响,紧接着血肉横飞,“千手观音”竟然将小侏儒的肉身撕碎了...... “哈哈哈......”无欲老僧发出一连串的桀桀怪笑,腾身而起,鄙夷的说道,“原来是两条大鹏湾里的海豚。” 媚娘此刻刚刚吃完那颗青魔的心脏,眼睛里瞥见这血腥的一幕,不禁心中骇然,这老和尚哪里还是佛门高僧,简直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也就在此时,媚娘感觉到体内气血异常的汹涌,真气澎湃乱撞,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现象。 “什么人?”无欲老僧突然大喝一声。 媚娘吓了一哆嗦,躲在树丛里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无欲老贼,总算是找到你了。”随着冷峻的话音响起,黎明的晨光下,山道上赫然站立着三四个穿着清一色蓝色土布夹袄、头上盘髻扎红头绳相貌丑陋的中年妇女,为首的是一个狰狞的老太婆。 “阿弥陀佛,原来是苗疆凤凰莫蛊婆,失敬失敬。”无欲老僧口中含笑说道。 “无欲老贼,你以为能逃得掉么?即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赶紧交出’祖婆婆‘。”莫蛊婆阴冷的目光注视着他,口中厉声说道。 “什么’祖婆婆‘?老衲没见这里有其他人啊。”无欲老僧嘿嘿干笑两声。 “哼,你也算是个出家人,怎么行事如此卑鄙无耻?你那只怪虫究竟是什么来路,竟敢挟持苗疆祖婆婆?”莫蛊婆痛斥道。 无欲老僧把脑袋一扬:“老衲的乃是西山太华寺镇寺之宝’阿修罗佛虫‘,你们的不过是只普通的蛊虫而已,怎可相提并论?” “胡说,’祖婆婆‘乃是三百年前的圣虫,世代相传至今,苗疆的’百蛊之王‘,岂容你这般诋毁。”莫蛊婆怒道。 无欲老僧心下暗自欣喜,果然不出所料,这两只虫都是三百年前之物,尘世间罕见,中原绝无仅有。 “莫蛊婆,”无欲老僧口气和缓下来,“俗话说’宁拆十座桥,不毁一桩婚‘,阿修罗虫与’祖婆婆‘都是三百年前的圣虫,它俩原本就是一对配偶,经受了这么多年的离别,如今好不容易才团聚,你难道就忍心拆散它们吗?” “胡说!”莫蛊婆不屑的笑了起来,“你那只翅膀焦糊的破虫丑陋不堪,还居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巴结’祖婆婆‘,简直是痴心妄想。” 无欲老僧闻言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容可掬的坦然说道:“莫蛊婆,你若是不信,老衲可以让你们见识一下它们久别重逢后相亲相爱的样子。”说罢,自怀中取出那只紫檀木匣,揭开了封印,然后轻轻的抽出匣盖。 此刻黎明的晨曦中,众人的目光齐聚于木匣内,但见阿修罗虫与祖婆婆紧紧的相拥抱在一起,睡得正香...... 巫婆们吃惊的望着,眼神儿里流露出一种无名的困惑。 “师父,它俩好像真的挺要好呢。”一名巫婆脱口而出。 “胡说,祖婆婆一定是被其胁持才假意顺从,而后伺机逃出魔掌。”莫蛊婆训斥道。 无欲老僧嘿嘿笑了:“善哉善哉,莫蛊婆,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难道不知什么叫做’异性相吸‘么?自然界万物都是遵循这一天道,人亦是如此,何况虫儿?据说苗疆的女人素来敢爱敢恨,性情刚烈,难道你们这一生当中就没有经历过男女肉体情爱么?” “当然没有。”莫蛊婆面色微红,口中断言说道,不过语气中似乎有中莫名的哀怨。 无欲老僧心中暗笑,面前这几个女巫可能是苗疆相貌最为丑陋的女人了,尤以莫蛊婆为甚,男人们肯定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她们很难理解异性。 “那么,你呢,有没有过情爱?”一名女巫大胆的望着他。 众女巫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无欲老僧的身上。 第136章 媚功破佛法 无欲老僧哈哈一笑:“老僧法名’无欲‘,自幼皈依佛门,长伴青灯古佛一世,五蕴皆空,岂有他念?” 莫蛊婆乃是苗疆第一草蛊婆,向来做事心狠手辣,尤恨薄情忘义之徒。但凡有苗女被情人抛弃者哭哭啼啼找上门来求蛊,无不慷慨允之,常常折磨得那男人痛不欲生。 此刻,她目光冷酷的瞅着老和尚,心中已然有了个阴损的主意。 “无欲老僧,你果真能够做到’五蕴皆空‘么?”她鄙夷的问道。 “那是自然。”老和尚回答。 满口胡言,就凭他据’祖婆婆‘为己有的行为,便是寡廉鲜耻之人,莫蛊婆心中暗道。 “真能坐怀不乱?”她再问。 “能。”老和尚脖子一挺,断然道。 “好,那老婆子就要试试你的佛门禅定是真是假了。”莫蛊婆说罢一摆手,吩咐手下的女巫统统除去身上的衣服。 “师父......”女巫们疑惑的望着莫蛊婆。 “此地乃荒僻山间,并无他人,你们就试探一下老和尚的定力便是。”莫蛊婆偷偷使了个眼色。 女巫们纷纷脱去衣裤,一丝不挂的站在老和尚的面前,一个个丰乳肥臀,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就是相貌实在太丑陋了。 无欲老僧多年来修行的佛门禅定令其早已不近女色,但见他嘿嘿冷笑两声席地而坐,面色坦然,一脸的庄严宝相,眼里视异性于无物。 苗女不同于内地时髦女子,她们都习惯穿着宽松肥大的的内衣,此刻手拎着土布裤衩在无欲老僧面前妖媚的抖三抖,嫣然一笑。 老和尚仍旧目不斜视,尽管鼻中嗅到一股强烈的异味儿,但其始终保持着“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之定力。只是他并未留意到,女巫们在展示内裤的同时,抖落下数只肉色的虱子掉在了其秃顶之上。 小虱子们尖利的口器悄无声息的无痛刺入老和尚光秃秃的头皮,释放出苗疆最可怕的阴虱蛊毒,随着血液慢慢的向颅脑中侵入...... 但无欲老僧毕竟是西南有名的高僧,体内金刚护体阳气已然将阴虱蛊毒阻挡在了大脑皮层之外,令其无法影响到脑神经。 莫蛊婆见女巫们的阴虱蛊毒伤及不到老和尚,不由得恼怒不已,于是自己也脱得赤条条的一丝不挂走到其面前,但见其双乳下垂如丝瓜,腹部数层赘肉不停的在颤动。莫蛊婆一抖内裤,落下一只如指甲般大小的阴虱王,那家伙高高举起口器“噗”的一声狠狠刺入无欲老僧的头皮,好在第一波阴虱们的蛊毒中含有麻醉成份,因此老和尚并无察觉。 “喵呜......呜呜呜,喵呜......”山林间蓦地回荡响起哀怨的声音,缠绵悱恻,如泣如诉。其音时高时低,幽幽然似闺中怨妇,靡靡乎如欲女焚身,简直荡气回肠,那是媚娘发出的叫春长调。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庄严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在半空里回荡,梵音袅袅,无欲老僧拼力在抵抗着阴虱蛊毒和叫春长调的双重攻击,额头上慢慢的沁出了汗珠。 媚娘原本是来自秦岭山中一只刁钻古怪的邪恶灵猫,与孙遗风一起为虎作伥,甚至还协助其杀害了未渡法师。但自从跟随了有良和二丫之后,性情便潜移默化的得到了正面引导与升华,慢慢具有了人性善良的一面与正义感。牠不但多次救了有良和二丫,而且亦能够区分善与恶,甚至可以奋不顾身,即便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辞。 此刻牠躲在树丛中,瞧见了女巫们与无欲老僧斗法的一幕,于是暗地里助莫蛊婆一臂之力,以便混乱中偷取画轴。 牠继续张开血盆大口,时而高声嗥叫,时而低浅呻吟,抑扬顿挫,秋波荡漾,其音噬人骨髓,女巫们发髻散乱,面色涨红,抓乳揉臀,竭尽疯狂。 无欲老僧脸色渐渐变为了猪肝色,阴虱王注入的诡异蛊毒与护体金刚阳气本来对峙僵持着不分高下,但突如其来的媚娘“叫春长调”却直透耳鼓,扰乱了他的禅定而导致神迷意乱,阴虱蛊毒趁虚而入,侵蚀其脑神经,令其渐渐的迷失了本性。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无欲老僧嘴里的经文渐渐的含糊不清,连词儿都改了,“色,色不是空,空就要色,受想行识,五蕴不空,五蕴皆色,色就色,阿弥......波罗陀佛......” 莫蛊婆嘴角边挂着冷笑,目光瞥了一眼树丛,心道若不是这只叫春的母猫协助,自己对这老和尚还真没辙儿呢,春光乍泄,面子算是丢人到家了。 随着蛊毒侵入大脑,无欲老僧的神智渐渐不清,禅定彻底瓦解了。 “师父,老和尚硬了。”有位女巫伸手往无欲老僧胯中一探,惊喜的高声叫道。 莫蛊婆微笑着点点头,命令道:“去,破了他的童身。” 众女巫在媚娘的“叫春”声中本就已欲火焚身,听到师父这么一说立刻蜂拥而上,将这位持戒修行了一辈子的得道高僧压在了身底下,僧袍、紫檀木匣以及内衣内裤随即被甩了出来。 莫蛊婆伸手接住木匣,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千里追踪老和尚,从湘西一直到岭南大海边,现在不但寻回了“祖婆婆”,而且还带回来了一个雄虫,以后兴许还可以传宗接代了。 “嗷......”在众女巫的身下,无欲老僧发出了惨绝人寰的痛苦叫声...... 时机终于成熟了,媚娘悄悄的匍匐前进,朝着滚落在无欲老僧身旁的画轴爬去。 此刻女巫们正“嘿咻”乱成一团,无欲老僧的哀嚎声逐渐停歇,转而发出愉悦的呻吟...... 莫蛊婆微笑着注视这一幕,觉得很是解气,佛门禅定说得神乎其神,其实面对苗疆女巫来说,就是一层窗户纸而已。 如今阴虱蛊毒已经侵入老和尚的大脑,任你武功再强若无解蛊之法,也就武功尽失,每日里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哼,无欲老僧,既然胆敢盗抢“祖婆婆”,这就是你罪有应得的下场。 莫蛊婆揭开手中紫檀木匣上的封印,轻轻抽开匣盖,两只圣虫仍在酣睡之中。她微微一笑,口中念动巫咒...... 祖婆婆随即醒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温柔的推醒身边的阿修罗虫,拍打着双翼展翅腾空而起,在莫蛊婆的头顶上欢快的盘旋起来。 这时,阿修罗虫也迫不及待的飞升至半空,紧紧追随在祖婆婆的身后,时而故意用肩头轻轻撞一下它的屁股,时而摆动触须进行挑逗,这两只虫子果然充满了爱意。 莫蛊婆长叹一声,目光瞥了眼无欲老僧,此刻他与众女巫们肢体缠绕在一起,庄严诵经声早已变成淫荡“嘿咻”之音,翻云覆雨,大汗淋漓,神智恍惚,尽享鱼水之欢,一代高僧竟然堕落如斯。 就在这时,她听到轻微的“簌簌”声,随即扭头一看,发现了一只黑色的老母猫正在从地上抓起一卷画轴...... 莫蛊婆微微一笑,这应该就是那只叫春的母猫了,今天多亏其相助,这才破了老和尚的禅定。若是一开始便与之交手的话,苗疆蛊婆肯定不是无欲老僧的对手,从看其击杀岭南猿公和那两个小侏儒的骇人功力,就已经令人不寒而栗。 画轴......莫蛊婆猛然间一激灵儿,随即腾空而起,赤裸裸的落在了媚娘跟前。 祖婆婆和阿修罗虫随即俯冲下来,在媚娘的头顶上空盘旋着。 媚娘一看心里凉了半截,明白盗画已经失败了,单凭这两只怪虫自己就对付不了。记得在沅陵那家小客栈里,自己躲在背囊中透过上面的空隙已经见识过那只“祖婆婆”的厉害,万一从空中撒下一泼毒尿,自己还不得皮开肉绽啊。即便是偷画成功,也绝逃不过阿修罗虫和祖婆婆的空中追捕,所以不能蛮干,需要的是智慧。 “喵呜......”媚娘双爪高举着画轴,恭恭敬敬的呈现给了莫蛊婆。 莫蛊婆惊奇的望着牠,接过画轴,心想这只老母猫倒是很通人性的嘛。她解开系带展开了画轴,几个醒目的大字映入了眼帘...... “《敦煌夜魇图》!”莫蛊婆不由得惊呼起来。 原来张道陵的画轴竟然在老和尚的手里,哈哈,江湖人士都被其蒙骗了,不过现在神不知鬼不觉的落在了我老婆子的手中,再加上得到阿修罗虫,这趟真的没有白来。 “嗯,你这只猫咪如此通人情真是难得,就随老婆子一道回家吧,总胜过在此深山老林里缺吃少伴儿的,”莫蛊婆慈祥的对其说道,“等到了那儿,就拿出你方才’叫春‘的本事,苗疆的公猫还不由着你随便挑,哈哈哈......” “喵呜......”媚娘点头表示十分的愿意。 第137章 盘古峰 许久,“嘿咻”声终于渐渐止歇,女巫们神态满足的站起身来,穿上衣裤,束髻扎上红头绳,脸上洋溢着莫名的笑意。 地上躺着赤条条的老和尚,消瘦的身体上满是齿痕以及抓挠的血道道,胯间睾丸肿大呈紫黑色,似有淤血,人则已经昏厥过去了。 “杀了他。”莫蛊婆系着蓝衣夹袄上的蒜瓣纽扣,嘴里冷酷的吩咐着,同时招呼祖婆婆和阿修罗虫飞入紫檀木匣,关匣盖并贴好封印。 “师父,”女巫们面色娇羞的竭力表示反对,纷纷为老和尚求情,“留着他吧,老和尚的童子阳刚之身极为了得,实乃世间罕见尤物,我们还想要......” 莫蛊婆阴鸷的目光盯着她们,许久,才缓缓沉吟着说道:“也罢,这无欲老僧已经中了阴虱蛊毒,功力尽失与常人无异。你们若是愿意,老和尚就交给你们了。”说罢,怀中揣着紫檀木匣和画轴,弯腰伸手抄起了媚娘率先下山。 女巫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七手八脚替无欲老僧套上僧袍,然后轮流背负于身后,跟随着莫蛊婆欢快的走下了梧桐山。 山风吹拂,和煦的阳光照在梧桐山翁的满是血污的尸体上,不久后,他便慢慢的现出了原形,竟然是一只白须白眉的耆年老猴子。 湘西苗疆腹地有座人烟罕至的盘古峰,四周绝壁千仞,其间为茂密的原始森林。 清晨,翠峰浮沉于云海之间,时隐时现,犹如“蓬莱仙岛”。相传古时候,盘古峰顶有沉香木,洞庭君山寺方丈和尚闻讯后,千里迢迢寻访至此峰之下,因峰高入云,且无路可攀援,只得空叹道:“此乃盘古峰也”,故而得名。 山道上走来一行人,莫蛊婆带着手下女巫押着无欲老僧,自岭南风尘仆仆的赶到了苗疆。 因张道陵的《敦煌夜魇图》重现江湖一事闹得纷纷扬扬,无欲老僧也为众多武林人士所知晓,若是被人发现他与莫蛊婆在一起,势必会引起诸多麻烦。所以一路之上她们昼伏夜行,尽量避开江湖耳目,十余天后,总算是安全的回到了老巢盘古峰。 无欲老僧如今武功尽失,由两名女巫架着攀上陡峭的石阶,媚娘则一路蹦蹦跳跳的跑在了头里,莫蛊婆画轴始终不离身,因此一直没有机会下手。 她们沿着“之”字形的石阶,穿过密林,攀上天梯,走进山中间的一条隧道。隧道的尽头,转过石咀过天桥,两个多时辰后,才最终到达峰顶。 盘古峰顶是一片约有四十余亩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峰峦雾霭缭绕,古树云平,奇干怪枝,藤萝翳漫,给人一种阴森森的诡异感觉。 林中有木屋数间,这里便是苗疆草蛊婆的老巢。 “终于到家了。”莫蛊婆一声唿哨,木屋中跑出来两名看家的女巫。 “师父,您回来啦。”俩女巫恭恭敬敬的鞠躬施礼。 “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事儿么?”莫蛊婆问。 “德夯村的一个姑娘前来求蛊,她外出打工时被一个京城的富商儿子所欺骗,堕胎两次,最后将其抛弃。”女巫回禀道。 “岂有此理!”莫蛊婆怒道。 “她守在峰顶不肯回家,非要等师父您回来。” “嗯,过一会儿领她来见我。”莫蛊婆鼻子哼了声。 “是。”女巫应道。 森林中散落着几间小木屋,中间最大的那间便是莫蛊婆的住所,屋内陈设简陋,四周满是坛坛罐罐,里面几乎盛有苗疆所有种类的蛊虫。 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将紫檀木匣取出,然后揭开封印抽开匣盖,口诵巫咒将祖婆婆和阿修罗虫唤醒,微笑着目送两只虫子欢快的飞入原始森林之中。 峰顶这片森林面积虽然不很大,但却生长了各种珍稀树木,如蚊母树、红柄木犀、石斑木、椤木石楠、黄连木以及珙桐等。 媚娘伏在门槛旁,眼睛看着莫蛊婆将怀中的画轴取出,然后放入一只半人多高的景泰蓝大瓷瓶内,上面扣上一只大木塞。 女巫们将无欲老僧带进来了,老和尚一脸的倦怠,长眉打卷,双眸浑浊,早已没有了原先清澈的眼神儿和庄严宝相。 “还记得你是谁么?”莫蛊婆嘲弄的说道。 “老衲西山太华寺无欲。”老和尚稍显迟疑,然后回答说。 莫蛊婆点点头:“记性还不错,你现在还是童子之身么?” 无欲老僧怒道:“要童子之身作甚?空即是色,无欲即有欲,波罗弥陀佛。” 莫蛊婆哈哈大笑,面孔更加的狰狞可怖:“说得好,’无欲即有欲‘,世间往往越是冠冕堂皇的东西就越是丑陋不堪。有些人嘴上说的好听,可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儿,所以表面上衣冠楚楚者背地里大都是男盗女娼。就像那个京城富商之子,平时肯定装得像社会名流,骨子里却是猪狗不如,老婆子今日非要替苗家女人出口恶气,叫那个负心汉生不如死。”说罢摆摆手,叫手下将那苗女带进来。 一个身材单薄,但相貌姣好的小姑娘满眼泪痕的走进来,见到莫蛊婆便要盈盈跪下。 “不必了,”莫蛊婆手一挥,和蔼的说道,“就坐在椅子上吧,你叫什么名字?” “幽兰。倪昔格尔。”女孩儿小心翼翼的答道。 “嗯,汉语名字就是陆幽兰了,”莫蛊婆微微一笑,“’山谷幽兰‘之意,好名字。” 随即,陆幽兰哭哭啼啼的讲述了自己不幸的遭遇。 “那个负心汉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莫蛊婆拍案而起,气得面色煞白,苗家人即便是负心,可要是一旦有了孩子,大都能够回心转意。可汉人就不一样了,竟然还有如此狼心狗肺的畜生,这种人若是不严惩的话,岂有天理。 “他叫王朢,听人家都喊他’王少‘,家里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人还在京城。”陆幽兰呜咽着说道。 “陆幽兰,老婆子可以帮你,你想要这个家伙怎么样?”莫蛊婆问她。 “幽兰想求一种能让他回心转意的蛊。”陆幽兰含泪说,模样楚楚可怜。 “呸!”莫蛊婆闻言怒道,“这种男人还要他作甚?还是弄死算了。” “不,望婆婆可怜,赐给一种蛊虫,让他吃了以后能重新记得幽兰。”陆幽兰恳求道。 “唉,真是痴情女人啊......”莫蛊婆不由得长叹一声,“好吧,老婆子就给你一只蛊虫,并不需要其吃到肚子里,你偷偷放在他的头发上就行了。” “可他是秃顶。”陆幽兰为难的说道。 “那就放在他睡觉的枕头上。” “他不会死吧?”陆幽兰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不会。”莫蛊婆心中哼道,只不过生不如死而已。 “多谢婆婆,多谢婆婆。”陆幽兰连声道谢。 “来呀,”莫蛊婆招招手,吩咐女巫说,“给她一只阴虱蛊虫。” 那名女巫嘿嘿一乐,转身出门回到自己房内解开腰带,伸手入裆从内裤角落里摸出一只肥胖的阴虱,然后装入一小竹筒内密封好。 “师父,阴虱蛊虫准备好了。”女巫双手托着竹筒走进来。 “幽兰,此蛊虫无需喂养,只需放在他睡觉的枕头上就可以,记住了么?”莫蛊婆叮嘱说。 “记住了。”陆幽兰答道,然后捧着小竹筒欣喜的离开了。 众女巫目光都瞥向了无欲老僧,那个京城的“王少”中蛊后也会像老和尚一样,最后成为了浑浑噩噩的傻蛋。 “波罗弥陀佛,你们看老衲干嘛?”无欲老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一红,赶紧用双手护住裆部,扭头就向外面跑去。 众女巫嘻嘻笑着追出了门,不久后,森林里便传出了老和尚的哀嚎声。 莫蛊婆微笑着出了房门,信步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此刻房间内无人,媚娘悄悄的站起身来到大瓷瓶前,看来盗画的机会还是蛮多的,可是要怎么才能够带下山呢?媚娘可真的是犯愁了。 这只景泰蓝的青花大瓷瓶紧靠着墙壁,旁边有个破旧的木柜,媚娘身子一纵便上到了柜顶。然后伸出一只前爪轻轻的掀开瓶口大木塞,往里面瞧去...... 画轴就倚在瓶壁上,触手可得,两条碧绿色的小青蛇正盘踞在轴头上,瞪着两只赤红的眼睛警惕的盯着牠。 媚娘吓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画轴居然有剧毒的蛇蛊看守,若是不小心给咬了一口可就麻烦了。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脚步声,牠赶紧将木塞扣好,然后跳下木柜重新伏在门槛上,闭着眼睛假装打盹儿。 “喂,小猫咪,跟我到灶间去吃点东西。”一名女巫走过来友善的说道。 媚娘睁开眼睛,弓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跟随着女巫朝最边上的一栋小木屋里走去。 女巫惊讶的望着牠,这老猫真是乖巧,似乎能听懂人话。 灶间里,女巫盛了碗米饭,然后浇上点菜汤放到了角落里让媚娘吃。 望着粗茶淡饭,媚娘一点胃口也没有,于是一扭头出去了。 不久后,媚娘嘴里叼着两只肥大的野兔回来了,傲慢的往地上一丢,令灶间的那个女巫愕然不已。 第138章 阴虱蛊虫 陆幽兰怀里揣着小竹筒离开了盘古峰,有了苗疆第一草蛊婆的蛊虫,那个男人就能够回心转意了。 两年前,她十五岁念完初中后,便跟随着村里的亲戚走出大山到京城里面打工。山外的世界令她大开眼界,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首都,当时京城里正在修三环,沿着道路两旁新开发了一些高层商住楼盘。她在一家有名的房地产公司里当售楼小姐,由于幽兰长相清纯,身上透出一种湘西大山中的自然气息,与京城里的那些汉人女子截然不同,很快便引起了这家公司老总儿子的注意。 此人三十出头,名叫王朢,尚未成家。生得高大威猛,相貌还算过得去,喜欢刮光头,与一些权贵子女经常流连于风月场所,人称“王少”。当他偶然发现了陆幽兰,顿感眼睛一亮,这姑娘生就异族容貌,不施粉黛,天然无雕饰,并带有一股大山里的野性。这位纨绔子弟玩腻了京城浓妆艳抹的矫情女人,迫不急待的想要尝尝鲜儿,于是施展手腕开始狂热追求幽兰。 苗家女陆幽兰刚从大山里走出,便碰上了这位风月场老手,天真纯情的她以为王少真的爱上了自己,哪知人家只是逢场作戏而已。苗女不像汉人那样扭捏作态,勇于付出,在王少的花言巧语欺骗下失身于他。当陆幽兰两次堕胎后,王少终于厌倦了,便无情的一脚踢开了她,并狠心将其从房地产公司开除,让她自生自灭。 苗女天生充满着野性,敢爱敢恨,幽兰心有不甘,于是千里迢迢返回苗疆求蛊,但仍希望给王少最后一次机会,这也许是少女的初恋始终难以忘却与割舍吧。 陆幽兰一路下来盘古峰,回到了德夯苗寨。 德夯,苗语意为“美丽的峡谷”,地处武陵大峡谷深处。这里山势跌宕,绝壁高耸,峰林叠嶂,随处可见断崖、瀑布以及茂密的原始森林。 陆幽兰沿九龙溪而行,走过岸边筒车、水碾、古渡,前面出现了一座座苗家吊脚楼,她的家就在石拱桥旁。 苗寨民风古老淳朴,邻居中有位名叫阿雄的年轻小伙子,自幼一直暗恋着幽兰,默默的等待着其长大。两年前,阿雄正欲提亲之时,姑娘却去了京城打工,他本想也陪同一起前去的,可无奈当时母亲卧病在床,因而未能成行。前不久,阿雄得知幽兰在京城的遭遇后十分的同情,主动提亲却被婉拒。 陆幽兰回到家中即刻打点行装,准备启程。阿雄知道后这次无论如何也要陪同前往,他不放心幽兰独自进京,生怕她再次受到伤害。 次日,两人离开了德夯苗寨,一路跋山涉水直奔京城而去。 京城里车水马龙,街上衣着时髦的红男绿女如过江之鲫,熙熙攘攘,地上尘土、纸屑以及垃圾遍地,看得阿雄直乍舌。身处湘西绿水青山之中,他根本想不到首都会这么又脏又乱,此刻,鼻子里嗅到的全都是汽车尾气,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幽兰,京城里有啥好的,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阿雄劝说着。 幽兰目光坚定的说道:“阿雄哥,这次下蛊若是失败,我就同你回武陵山中,一辈子再也不出来了。” 唉,这又是何苦呢?阿雄心疼的望着她,幽兰比原来明显的憔悴多了。 黄昏时分,什刹海一带的老京城胡同里,两人坐在一株枝叶繁盛的国槐树下,目光监视着对面的大四合院。这座老宅门廊气派,两只青石雄狮端坐台阶的两侧,空洞茫然的凝视着前方。 “这就是王朢的家,他老爹花了好多钱买下的,里面房子好多,还有果树花草和养了几条大狼狗呢。”幽兰悄声说着。 “哼,有钱的阔人家有什么了不起,他们的心肠更坏。”阿雄忿忿不平的嘀咕着。 这时,一辆乳白色的宝马轿车驶来停在了门口,一个光头青年男子手揽着一位时髦的外国洋妞下了车,看上去两人亲昵无间。 “王朢......”身后突然传来呼唤的声音,幽兰和阿雄就站不远处。 “幽兰?”王少皱了皱眉头,冷冰冰的回了句,“你来干什么?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我知道......”幽兰低着头轻声说道,“我只是想回湘西之前再见一下你。” “喏,现在见过了,你可以走了。”王少的语气异常的冷淡,仿佛面前的幽兰就是个陌路之人。 “亲爱的,这女人是谁呀?”那个外国洋妞用生硬的普通话问道。 “哦,公司以前的一个打工妹,已经辞退了。”王少嘿嘿说着,边在洋妞肥硕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引得她“咯咯”笑了起来。 “你太不像话了,幽兰不过就是想见你一下而已,怎么连家门都不让进?”阿雄是在看不过眼儿去,于是呛声道。 “你又是谁?”王少诧异的打量着阿雄,嘴里哼了声,“幽兰,叫得好亲切啊。” “他叫阿雄,是山里的亲戚,准备一道送我回老家的。”幽兰赶紧解释说。 “陆幽兰,你究竟想干嘛?”王少不耐烦的低声呵斥着。 “只想同你好好谈一谈。”幽兰长叹一声。 “没什么好谈的,滚吧。”王少搂着洋妞转身走上台阶。 苗家人本就是火爆脾气,见王少对幽兰如此恶言相向,阿雄忍不住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涨红着脸气愤的说道:“你害得幽兰还少么?如今她只想跟你单独谈谈,你竟然让她’滚‘?” “松手......”王少大声的吼了起来,四合院里随即冲出两名护院保镖,上前用力的拧住阿雄的臂膀。 “既然这样,我阿雄就把你对幽兰所做的坏事当着左邻右舍说一说,怎么样?”阿雄挣扎着说。 “做了什么坏事儿啊,说来听听......”胡同对面的四合院门廊下,站着一个容貌极美的少女,怀里抱着一头黑毛八眉小猪崽儿,笑吟吟的说道。 “这是个人面兽心的坏蛋,他......”阿雄奋力挣脱护院保镖的束缚,高声叫着。 “统统带进去。”王少匆匆吩咐道,携洋妞跨过门槛,四合院的大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站在对面的少女感到寡然无趣儿,于是低头对怀中的小猪崽儿说:“师父,我最瞧不起这些富二代了,仗着有钱整天喝酒玩女人,一点正经事儿都不干。” 费叔鼻子哼了一声,颇为不屑:“小建,师父当年钱比他们还多,但心中却有着宏图大志,而这帮’土包子开花红烂漫‘,简直就是一群蠢猪。” “师父,你怎么连猪也骂?”小建诧异道。 “气的,”费叔白了她一眼:“少管闲事儿,抓紧练功要紧。” “是,师父。”小建抱着费叔转身回屋去了。 陆幽兰和阿雄被带进了王家大宅。 客厅里,墙壁上挂着几幅名家的山水画,正中间是一副对联,字迹遒劲有力。 上联:“向阳花花开朝日,越开越盛。” 下联:“共产党党指大路,越指越宽。” 横批:“和谐盛世。” 王少使了个眼色,两名彪悍的保镖将阿雄拽进了厢房内。 “王朢......”陆幽兰赶紧询问道,“你要把他带哪儿去?” “幽兰,你不是要谈谈么?这事儿有外人在场总是不太方便吧?你先到卧室里等着,我一会儿就来。”王少口气似乎和缓下来。 幽兰点点头,瞥了一眼那个洋妞,独自来到了王朢的卧室。屋内装璜设施极尽豪华奢侈,那张两米宽的席梦思大床据说就花了几十万元呢。 幽兰伸手按了按柔软的床垫,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默默的取出怀中的小木筒,拔出木塞,将那只小小的阴虱蛊虫倒在了枕头上。 蛊虫呈略显发白的肉色,但见其迅速的隐身至枕头的缝隙之中不见了,幽兰重又收好竹筒,坐在椅子上等候着王少。 厢房内,阿雄双手反剪被按在椅子上,两名护院保镖身材健硕,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你对幽兰的事儿知道多少?”王少点起一根软中华,冲着阿雄喷出一口浓烟。 “你干的所有丑事都知道。”阿雄忿忿道。 “哦,你的嘴巴好像很不老实嘛,给我好好的教训教训他。”王少吩咐说。 两名保镖随即出手,“嘭嘭”两下击在了阿雄的软肋上,疼得他闷哼一声,额头沁出了黄豆般的冷汗。 苗家男人性情向来勇猛彪悍,阿雄虽然不识武功,但却天生就不服软,他忍着剧痛一头撞向了面前的王少...... 王少未及防备,被其撞了个仰八叉,后脑勺磕碰在了墙壁上,疼得眼前直冒金星。他自幼颐指气使惯了,哪能受得了这个,于是不由得勃然大怒,口中狂叫道:“给我往死里打!” 主人发号施令了,两名保镖各显神通,痛下死手,打得阿雄遍体鳞伤。 客厅内,洋妞看了会儿墙上的山水画,觉得索然无味儿,于是溜溜达达的来到了王朢的卧室。 “哇,好大的床啊。”她惊喜的往席梦思上一躺,身子弹起老高。 也就在这时,那只阴虱蛊虫猛然从枕头上跃起,尖利的口器瞬间刺入了洋妞的头皮...... 第139章 二上盘古峰 洋妞喉咙里怪异的“咕噜”一声,随即眼皮儿一翻,神色迷离,开始兀自除去身上的衣裤,直至脱得一丝不挂。 陆幽兰吃惊的望着她,这洋女人长腿大胯,皮肤粗糙,身上生有一层柔软的金色汗毛。胸前的双乳大如海碗,两只手竟然在自顾自不停的揉捏,嘴里还哼哼唧唧的。 她怎么了?幽兰吓得朝门口一步步的退去。 阴虱蛊虫产自女巫们的私处,是苗疆最为淫荡的一种蛊虫,其释放的蛊毒堪比噬命的春药。无论男女一旦蛊毒进入血液,便会迷失自我,导致精神变态。 “哈哈哈......”身后蓦地传来王少猥琐的笑声,他进屋后仔细打量着已近似疯狂的洋妞身体,目光中满是淫邪之色,嘴角亮晶晶的滴着粘涎。 “你那个老乡已经走了,你也赶紧滚吧,别耽误我的好事儿。”王少说着用力将幽兰推出,然后迫不及待的开始解衣宽带,也脱得赤条条。 陆幽兰含着眼泪默默的转身离去,今天她算是真正看到了王朢的本来面目,可惜过去自己瞎了眼,竟然还对其抱有着一丝希望。尘世之中,只有善良淳朴的阿雄才是真心的对她好,京城这里不是自己的归宿,还是回到大山里去吧,那儿才是幽兰的家。 她含着屈辱的泪水走出了四合院,蓦地瞧见门外石狮下面躺着一个人,面目变形肿胀,衣服上满是血污,竟然是阿雄。 身后,那两扇沉重的大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阿雄,你这是怎么了?”幽兰俯下身惊恐的问道。 “是,是他们打......的。”阿雄艰难的吐出一口血水,里面还有两颗破碎的牙齿。 幽兰眼圈一热,泪水扑簌簌的滚落脸颊,她呜咽着说道:“阿雄哥,是幽兰害了你......” “京城里坏人太多,我们还是回......家吧。”阿雄口中呻吟着,声音十分微弱。 陆幽兰点点头,用力的搀扶起阿雄,步履蹒跚的渐渐远去。 数日后,他俩终于回到了苗疆,但阿雄却一头扎在了床板上,连日高烧不退,已经是奄奄一息。 苗寨的乡亲们赶紧将阿雄背去了县医院,这才发现其断了几条肋骨并扎穿了一只右肾,他硬是咬牙坚持着把幽兰送到了家,而自己却不行了。医院紧急开刀动手术,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十余天后才终于脱离了危险期,可是那只坏死的肾脏却只有摘除了。 乡亲们询问幽兰,在京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她一句话都不讲,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就在阿雄脱离危险期的当天,幽兰悄悄的独自离开了医院,跟任何人都没有打招呼。 她再次攀上了云雾缭绕的盘古峰。 陆幽兰一踏进小木屋就禁不住的失声痛哭起来。 莫蛊婆惊讶的看着她,问道:“幽兰,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陆幽兰呜咽着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述说了一遍。 “洋女人......”莫蛊婆略一思索,心下已然明了,阴虱蛊虫找错人了,这种虫蛊的毒素是一次性的,不巧那个洋女人做了替罪羊。 京城的这个负心人实在是太可恶了,出手如此狠辣,竟然将阿雄打残,哼,简直不把我苗疆放在眼里。 “幽兰,你这次来到盘古峰要怎样?”莫蛊婆盯着她。 “幽兰想要婆婆帮阿雄讨回公道。” 莫蛊婆点点头,缓缓说道:“如今,你还对那个姓王的汉人抱有幻想么?” “以前是幽兰瞎了眼......”陆幽兰流淌下悔恨的泪水。 “唉,也难怪你涉世未深就去到了京城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阿雄那孩子对你才是真情,莫要辜负了他。”莫蛊婆叹息道。 幽兰点点头,阿雄为自己舍身犯险,身落残疾,又岂能辜负于他。 莫蛊婆问明了京城王朢的住址以及本人相貌等情况后,对其说道:“幽兰,你回去好好照顾阿雄吧,这事老婆子自会为你讨回公道。” “多谢婆婆。”幽兰走了。 望着她远去的凄凉孤单身影,莫蛊婆深深的长叹一声:“京城乃是藏龙卧虎之地,尸妖魔怪甚多,看来也只有老婆子亲自走一趟了。” “师父,您一定要为陆幽兰而亲自犯险么......”众女巫纷纷议论说。 莫蛊婆一摆手:“你们不必多讲了,师父独自前去即可,人多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师父,那怎么也得带上两个人好侍奉您。” “无须,老婆子带上这只老猫就可以了。”莫蛊婆慈祥的目光落在了媚娘的身上,牠虽然只是岭南梧桐山中的野猫,但却是聪明伶俐和乖巧,比那些女巫们还讨人喜欢。尤其是牠那叫春的声音,简直就是魔力十足,若是遇上强敌,也多少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喵呜......”媚娘一听要远去京城,紧忙晃动着硕大的脑袋,赶紧表示拒绝。莫蛊婆离开盘古峰,这正方便自己盗画,若是跟随她一同离开,岂不白瞎了一次大好的机会? 莫蛊婆一见乐了,这猫果然通人性,似乎能听懂自己的话,因此越发的舍不得。 “就这样定了。”莫蛊婆说罢一摆手。 次日清晨,莫蛊婆背着竹篓,化装成一位普通农妇的模样独自下了山。竹篓里除了些换洗的衣裳以及水和干粮外,就是生了一肚子气的媚娘。 媚娘闷闷不乐的伏在竹篓里,忽然灵机一动,此番进京虽然失去了一次盗画良机,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自己昨日听到那个京城王少的家就在什刹海,应该距离憨叔家不太远,完全可以找机会去他家一趟,然后通过电话与有良取得联系,设法让他明白自己就在苗疆盘古峰,那幅画轴也在那里。 至于有良的大哥大电话号码,自己倒是记住了:10086...... 想到这里,媚娘的心情大为好转,禁不住高兴的“喵呜”了两声。 这几日,来自蒙古高原的沙尘暴袭击了京城,满目扬尘蔽空,漫天的黄雾,能见度极低,人们带着口罩自身边匆匆而过,仿佛是世界末日来临一般。 莫蛊婆望着天地之间一片混沌,自己从来都未曾见过这种情景,心中不由得大为惊诧。这是妖霾啊,她提醒着自己要格外的警惕,京城实在不宜久留。 什刹海的胡同里也笼罩在黄色的雾霾之中,她背着竹篓坐在一座大四合院门前的石狮下,根据门牌号,确认这就是京城王少的家。 莫蛊婆见左右无人,便将竹篓里面的媚娘放了出来,然后郑重其事的说道:“老猫,你能听懂老婆子的话么?” 媚娘点点头。 “那你就溜进去找找那个王少,看看其在不在家,想办法偷一件他的内裤出来。”莫蛊婆吩咐说。 “喵呜。”媚娘应道,然后伸了伸懒腰,“嗖”的窜上了石阶,悄无声息的溜进了大门。 这是一座偌大的三进四合院,入内后首先是一座垂花门,院子稍窄,种有几株果树。媚娘看见有两名护院保镖正坐在垂花门下抽烟聊天,并没有注意到牠,于是俯下身子沿墙脚溜入了二进院。 这个院落则很宽敞,由厢房、正方和游廊组成,在正房的东侧耳房有一道月亮门,可以直接通向后院。按照北方民俗,一般老人住北房(上房),中间为大客厅(中堂),长子住东厢房,次子住西厢房,女儿住后院,互不影响。 “汪汪汪......”突然传来几声狗吠,吓了媚娘一跳,定睛望去,西厢房墙下拴着几条凶恶的大狼狗,正冲着媚娘张牙舞爪的恐唬着。 媚娘径直凑过去,阴沉的目光盯着牠们,嘴里“嘶嘶”两声,狼狗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王少的卧室在东厢房,屋门紧锁但窗户开了一条缝隙,媚娘伸爪扒开窗扇,随即纵身跃了进去。 那几条狼狗面面相觑,都没敢吱声。 走进卧室,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墙上一幅大照片,上面是个光头青年男子,脸上流露着自负的神情,颇有玩世不恭的神态。下面则是一张席梦思大床,上面还散乱扔着女人的胸罩以及男人的三角裤头等物。 媚娘跳上大床,先掀开枕头往下面屙了泡屎,撒了点尿,然后重新盖好,颇为满意的瞧了瞧。随即叼起那个满是怪味儿的三角裤反身跳出了窗户,悄悄的溜出了四合院。 “做得好。”莫蛊婆见之大为称赞,这老猫可比那些女巫们能干得多,带牠来是对了。 “走开,哪儿来的要饭婆。”门廊内走出那两名护院保镖高声的喝斥着。 莫蛊婆仿佛没听见似的,依旧默默的坐在青石石狮下。 “老太婆,这不是你待的地方,赶紧走开。”一名护院直接下了石阶走过来轰赶她。 莫蛊婆猛然转过脸来,狰狞的面容吓了那人一跳,天啊,世间竟有这么丑陋的女人。 第140章 王府家宴 “这地方是你家的么,老婆子累了在这儿坐会儿怎么了?”莫蛊婆不屑的说道,心想这小子可能就是打残阿雄的人。 就在这时,几辆高级轿车鱼贯驶来,停在了四合院的门口。车门打开,下来男女七八个人,但见他们西装革履,大腹便便,满头白发,谈笑风生的走上了石阶。 “喂,这老太婆是怎么回事儿?”一个光头男子扭过身子质问那名护院保镖。 “喵呜。”媚娘低声叫了一声,他就是东厢房卧室墙壁上照片之人。 莫蛊婆目光锁定这个光头男子,此人与幽兰描述的王少相貌特征完全相符。 “是个乞丐。”保镖鄙夷的答道。 “把她赶走,今天来家中做客的都是首规委的要员,给我小心的守着大门。”光头男子说完匆匆跟上去了。 “走就走,这院子臭哄哄的,谁愿意呆在这儿。”莫蛊婆起身离开,走到了不远处的那株国槐树下。 此时已近黄昏,雾霾中更显天色黯淡,胡同里几乎没有什么行人经过。 莫蛊婆兀自冷笑两声,从怀里掏出紫檀木匣,轻轻揭开封印抽出匣盖,并口念动咒语...... 由于京城乃藏龙卧虎之地,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尸妖魔怪,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莫蛊婆还是带来了祖婆婆和阿修罗虫以防万一。 两只怪虫伸了个懒腰抬起头来,迷惑不解的望着黄霾昏暗的天空,目光转回头望向了莫蛊婆。 “你们记住这个气味儿,”莫蛊婆拎着那条偷来的三角裤凑到木匣跟前,让祖婆婆它俩嗅了嗅,然后伸手入裆,摸索着抓出一只阴虱王托于掌心,口中叮嘱说道,“把这只蛊虫丢到那人的头顶上。” 祖婆婆被那条散发着怪味儿的三角裤头熏得直打喷嚏,恶心不已,随后探出前足攫住阴虱王腾身飞起,直奔四合院而去,阿修罗虫则不离不舍的紧紧跟在了后面。 会客大厅,也就是中堂内,王府的家宴已经开始。今天王董事长特意从钓鱼台国宾馆请来了几名特级厨师上灶,按国宴的标准宴请这几位京城房地产审批的实权人物。 大圆桌上铺着白色亚麻桌布,冷盘已经上来了,有四品小菜、圣诞冷头盘、三花争艳、春色满园、竹报平安以及迎春冷头等,其造型与色彩美不胜收,令人食指大动。 在京城搞房地产开发,通过首都规划委员会(简称首规委)审查这一关是极为重要的,建筑设计方案必须由其拍板,否则什么也做不成。 首规委审批官员都是国内建筑方面的顶尖专家,而且大都出自于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学究气极浓,所以做事也十分的刻板,因循守旧,固步自封,但是能请到这些人来家里赴宴还是费了番周折的。 王董事长首先端起酒杯,口中呵呵说道:“王某本想在钓鱼台宴请各位,但恐怕影响不好,因此从国宾馆请来了几位特级厨师,在家中吃个便饭,大家随意,不要客气。” “王董,”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开口了,“你报来的方案设计已经看过了,虽然设计很现代前卫,但不符合京城古典特色,你知道’希同顶‘么?” “希同顶?”王董事长疑惑的望着他。 “京城市委陈希同书记有要求,凡是新建的高层楼宇无论如何现代前卫,都必须加上一个中式的琉璃瓦屋顶,业内人士称之为’希同顶‘。”老教授解释说。 “呵呵,”一个戴眼镜的老年妇女说话十分的矜持得体,“说白了,就是一位西服革履的绅士头戴带着一顶旧时的瓜皮帽。” 几名首规委的老专家目光相对,会意的一笑,气氛立马活跃了起来。 “是是,保持京城的古典风貌很重要,很重要。”王董事长嘿嘿两声,心下却嘀咕着,那要多花一大笔钱呢。 那位老年妇女接着说道:“1953年,梁思成反对京城对古建筑进行大规模的拆除,提倡以传统形式保护四朝古都,结果受到了严厉的批判。毛主席曾经豪迈的预言说,’将来站在天安门城楼上望过去,要看到城里处处都是烟囱。‘梁思成去世不过短短二十年,东方最负盛名的古都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堆建筑垃圾,真的是令人心痛啊。” “建筑是一门伟大的科学,如果政治人物插手其中是搞不好的,若按照梁先生的规划,今天的京城完全可以媲美巴黎,成为东方世界的建筑圣殿。”一老教授感慨万端,竟然落下几滴泪来。 “苏联斯摩棱斯克的城墙只有七公里,被称为’俄罗斯的颈环‘,二战中受到了损坏,苏联人民百般爱护将其修复。而京城城墙周长24公里,历经七个世纪的风雨,堪称’中国的颈环‘乃至’世界的颈环‘。它是我们的国宝,也是世界人类的宝贵文物遗迹......”白发老教授揩去眼角的泪水,继续说着,“砸东便门的那天,梁思成跪地不起,抚墙痛哭。在拆历代帝王庙的牌楼时,他一连悲伤的恸哭达数日之久。” 座下一片唏嘘哀叹之声。 王少一看众人谈话有些离题了,于是端起酒杯岔开了话题,卖弄的说道:“各位叔叔阿姨,过去的事儿确实令人伤感,但是想那么多反而老得快。记得是哪位国家领导人曾经说过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所以大家多多饮酒和吃菜,谈些风月不是更好吗?” 在座的专家们面面相觑,那明明是李白的诗,何时变成了“国家领导人”的? “小朢朢,莫要胡说,那是宋朝大诗人杜甫的名句。”王董事长眉头皱起,轻声斥责道。 专家们再次面面相觑,有点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两只怪虫飞进了中堂,在众人头顶上盘旋了两圈后,便准确锁定了秃脑瓜顶的王少。 祖婆婆翅膀一斜,自空中俯冲而下,投下了阴虱王后急速爬升。半空中的阴虱王伸出尖利的口器,胀红着脸朝着王少刮得锃亮的脑皮狠狠的刺下...... 坐在王少身旁的那位戴眼镜老年妇女手拿着筷子闪电般的伸缩一下,夹住了下坠的阴虱王,随即在桌上的酱油碟里蘸了蘸送入口中,“嘎嘣”一声响将其咬死吞落肚中,咂了咂嘴巴似乎很是享受。 而这一举动,在座的其他人谁都没有注意到。 莫蛊婆站立在国槐树下,此刻天色已黑,祖婆婆和阿修罗虫还没有出来,京城里尸妖魔怪甚多,今天黄色的妖霾笼罩京城就不是个好兆头。 “老猫,你再进去瞧瞧祖婆婆怎么了。”莫蛊婆吩咐媚娘。 媚娘点点头,横穿胡同上了台阶,门口的护院保镖瞥了眼,见是一只野猫也就没太在意。什刹海一带的胡同里经常有成群的野猫出没,到处翻垃圾箱和捕捉老鼠,老百姓早已司空见惯。 媚娘穿过垂花门走进了庭院,那几只狼狗见又是那只猫妖,于是都蜷缩在了墙角不敢吭气儿。 媚娘溜进了中堂,悄无声息的窜上了窗台,然后定睛四下里细瞧。 中堂内灯火辉煌,酒宴正酣。 半空里,祖婆婆和阿修罗虫正在盘旋着,方才空投下去的阴虱王竟然被那个老女人夹住给吃了,令它俩愕然不已,此举显然已经激怒了祖婆婆。 它气呼呼的冲着那个戴眼镜的老女人埋头俯冲而下,半空里尾巴一翘“噗”的喷出一股毒尿,呈雾状罩向了她的头部,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浓郁的香菜味儿...... 那女人嘴角冷笑着端起酒杯向上举过头顶,杯口上方蓦地产生一股旋转着的空气涡流,如同龙卷风一般将那些雾状的毒尿通通吸进了玻璃杯中。 媚娘看在眼里不由得大吃一惊,在沅陵小客栈,祖婆婆喷洒毒尿时,有良是用梦遗掌极寒的老阴之气将尿雾凝结成细微的冰雹霰粒,然后再以掌力吹开的。而这个老女人竟然以内力吸毒尿入杯,与“中阴吸尸大法”似有异曲同工之妙,此人的功力实在诡异至极。 阿修罗虫一见祖婆婆攻击失利,于是斜刺里俯冲下来抵近对老女人瞬间发射了数道电弧。 “哔哔啵啵”静电声响起,老女人头上的发髻突然散开,长长的白色发丝蓦地直立起来,如同一只发怒的刺猬。无数根发丝的末端竟如触手般的灵活摆动,其中数百根发梢刹那间攫住了正欲爬升的阿修罗虫,并将其层层缠绕绑缚起来。 祖婆婆大惊,奋不顾身的再次俯冲而下...... “喵呜呜......喵喵呜呜呜......”媚娘一看不好,站在窗台上咧开大嘴发出了“叫春长调”。 霎时中堂厅内回响起荡气回肠的幽幽哀怨之音,入耳缠绵悱恻,直噬人心,闻之如泣如诉,催人泪下。其音时高时低,抑扬顿挫,时而如新婚罗帐内初交时之窃窃私语,时而又似征夫返乡后的热情如火,真的是令人难以自禁。 媚娘自己也有些纳闷,感觉到这次的“叫春长调”威力大大超过以往,而且中气异常的充盈,嚎出去的音阶极具穿透力。 在座的所有人先是一愣,随即竖耳聆听,旋即神智恍惚的为之疯狂起来。有的老专家回想起家中妻子年老色衰,禁不住的暗自神伤,长吁短叹,潸然泪下。有的则窃喜与年轻女子有一腿,宾馆钟点房内激情四射,仿佛重新回到了“金枪不倒”的青壮年时代。还有的更是将手伸进裤裆里一阵胡乱捣鼓,嘴里吭吭唧唧的呻吟不已。 媚娘的“叫春长调”径直透出王府,在夜空中传到了胡同对面的院子里。 正在卧室床上打坐的费叔蓦地睁开了眼睛...... 第141章 恶有恶报 王府内的餐桌旁,王董事长瞪着一双金鱼眼,火辣辣、直勾勾的目光盯着首规委的实权人物,那位戴眼镜的老女人...... 此刻,他已经是面色通红,口中喘息如牛,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朝着对方的前胸摸去。 老女人的长发困住了阿修罗虫,正欲探出双筷夹住吃掉,不料王董事长的“咸猪手”竟然趁虚而入,几乎拿捏住自己的双乳,不由得勃然大怒。 “王董,请您放尊重些!”她大声的呵斥着,同时身子后闪却未曾想直接撞进了王少的怀里。 王少到底是青年才俊,不似这些年长之人诸多顾忌,就势紧紧的抱住了她。 老女人大惊,急忙扭头望去,王少淫邪的大脸近在咫尺,目光迷离,肥厚的双唇黏唧唧的已然按在了她的嘴上......与此同时,王董事长也已死死的揪住其双乳,父子俩上下其手,动作娴熟,配合到位。 由于突如其来的惊吓,老女人直立的长发瞬间散落下来,阿修罗虫趁机腾空而起,脱离了发丝的束缚,飞升至半空与祖婆婆会合在一起,然后双双遁去,离开了王府。 “噗噗”两声,老女人的两根筷子分别插入了王董事长父子俩的下体,随着凄厉的哀嚎声,椅子翻倒两人摔在了地上。 此刻,“叫春长调”戛然而止,媚娘见已经解围,于是“嗖”的窜出中堂夺门而去。 院里的狼狗们面面相觑,仍旧是默不作声。 夜色昏暗,胡同内的灯光在雾霾中如同烛光一般影影绰绰,国槐树下的莫蛊婆终于见到了两只惊魂未定的圣虫回来,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掌心中,祖婆婆急速的拍打着双翅,示意方才遇到了强敌。 莫蛊婆心中一凉,王府内竟然还隐藏着顶尖高手,连祖婆婆都吓得惊魂未定,幽兰的这个仇怕是难报了。 方才她听到了“叫春长调”,知道老猫也出手了,但其不过是只能迷惑扰乱他人心智而已,毕竟一只野猫,若是真正与敌搏斗则指望不上牠。 胡同口两头的青石板路上,黑压压的涌来大批野公猫,老中青都有,聚集在王府门前的台阶下,仰着脸眼巴巴的盯着大门口...... 就在这时,媚娘风也似的冲出王府大门飞身跃过公猫们的头顶,来到了国槐树下。那些公猫们随即转身围了过来,相互推搡着想要挤到头里,还不时的爆发出“嘶嘶”的恐唬声。 “老猫,你也看见王府里面的高手了么?”莫蛊婆赶紧询问道。 “喵呜。”媚娘点点头,那个戴眼镜的女人十分的厉害,头发都能立起来抓住阿修罗虫,而且还大啖阴虱王,简直太邪门了。 莫蛊婆此刻已是犹豫不定,自己即便是闯入王府,对付王少以及护院保镖倒是轻松,但那位神秘的高手可就无甚把握了。怎么办呢?自已已经答应了陆幽兰,苗家人一诺千金,说话是要算数的。 正当其踌躇之际,远处传来了警笛声,一辆警车身后跟着两辆救护车驶进了胡同,径直停在了王府的门前。 两名警员匆匆跳下车跑进门内,四名医护人员抬着两副担架紧随其后。 莫蛊婆疑惑的目光望着王府,里面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呢?她决定暂时不要贸然行动,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家四合院的门廊阴影里,小建怀抱着费叔正悄悄的注视着她。 王府内,众人纷纷清醒过来,惊讶的望着倒在地上哀嚎声不断的王董事长父子,以及一旁怒气冲冲、披头散发的戴眼镜老女人。 “柳老,出了什么事儿?”专家们七嘴八舌的询问着。 老女人余气未消,恨恨说道:“这对禽兽父子竟然胆敢猥亵我!” 众人的目光望下去,瞧见两人的下体各自插着一只筷子,还在微微的颤动着。 一位老专家打量着伤者,疑惑的问:“柳老,这是您插上去的?” “没错,给他们点教训,知道以后如何尊重妇女。”柳老扶正了眼镜。 “筷子上沾有大量的唾液和细菌,还是赶紧把它拔下来吧。”有人担心的说着。 “不可,”老专家当即予以制止,低头细看之后沉吟道,“此筷插入王董父子的阴囊,这可是极其敏感的部位,交感神经异常的丰富,必须由泌尿科的医生在无菌的环境下来进行取筷作业。” “筷子上还残留有菜汤呢。”有人颇为担心。 “不要紧,无非是些植物油以及ABCDEK族维生素,外加盐、味精以及胡椒粉、十三香......”清华的老专家一板一眼的说着。 不多时,夜空中由远及近传来了警笛声响,过后两名警察匆匆的闯入中堂,开口就喝问道:“刚才是谁报的警?” 门外闪出几名钓鱼台国宾馆的白帽厨师,战战兢兢的回答说:“是我们报的警。” 为首的年长警察指着地上的王董事长父子,厉声质问:“这是谁干的?”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瞄向了柳老。 “你就是凶手?”那警察怀疑的目光瞅着这位文质彬彬、学究模样的老年妇女。 “他们竟敢当众猥亵妇女,不过是给点教训罢了。”柳老再次扶正眼镜,满不在乎的说道。 “铐起来。”那警察听完摇了摇头,吩咐身后的年轻警员。 柳老被戴上了手铐,但其一脸无所畏惧的坦然表情,令两名警员也很诧异。 身后的120医务人员赶到了,他们非常专业的撂下担架,打开急救箱,然后开始检查王董事长和王少的伤势。 “咔嚓咔嚓”两把剪刀熟练的剪开父子俩的裤裆,惊讶的发现,那两根筷子竟然分别刺穿二人的一对睾丸,就像串糖葫芦似的,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到。 “可惜了......”那位救护人员叹息道。 “可惜什么?有没有生命危险?”身后的警员询问着。 “可惜了一对好蛋蛋,救护员指着王少的胯下说,“这么大的睾丸实属罕见,成熟男性的每只约重16~67克,可此人的起码要三两左右,两只恐怕半斤都挡不住。虽然散发出来的味道有些腥臭,但此人的性功能应当极强。可惜现在竹筷将其穿透,精索动脉已经切断,睾丸也严重破裂,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摘除了。” “同志,这需要三甲医院的泌尿科医生检查后才能确定的呀。”老专家在一旁严肃的指出。 “唉,我就是积水潭医院的泌尿科主任,今晚替一个朋友来顶班。”那人嘿嘿说道。 王府大门口,四名医护人员抬着两副沉甸甸的担架出来,上面躺着两个人,身后警员押着一戴眼镜的白发老女人,双手戴着手铐。 莫蛊婆站在国槐树下,眼瞅着医护人员将担架塞进了救护车,听见其对身后的护院保镖说了句:“伤者家属可以自行前往积水潭医院急诊室。”然后驾车匆匆驶离。 警车鸣笛载着被拘捕的老女人也随即离开了。 此刻,首规委的专家们惊魂未定的拥下了台阶,身后还有那几名白色衣帽的厨师,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王董事长父子这下惨了,恐怕是要绝后了。”有人感慨的说道。 “唉,柳老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想不到性情竟会如此的刚烈......”老专家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口中叹息不已。 所有的人陆续都走了,没有谁注意到胡同内的老国槐树下站立着的莫蛊婆以及黑暗中的那一大群野猫。 “我们也去那个积水潭医院瞧瞧。”莫蛊婆沉吟着,然后抓起媚娘放进了身后的背篓里。 “喵呜......”这一举动引起了众公猫们的不满和愤怒,并纷纷吼了起来,更有几只健硕的公猫冲着莫蛊婆发出“嘶嘶”的威胁恐唬声。 望着莫蛊婆远去的背影,门廊下的阴影里,费叔压低声音吩咐道:“小建,我们悄悄的跟上去。” “师父,为什么?”小建诧异的望着牠。 “背篓里的那只老母猫名叫媚娘,师父在临潼西山之巅见过的。”费叔说。 “那又怎样?” “牠是有良和二丫的宠物。” “有良?”小建心中为之一动,打上次分手后,自己沉浸于“尸蛊术”的修行,但心底里却始终有一块属于他的角落,那种甜丝丝的感觉时不时的会产生莫名的躁动。这种感情尽管隐藏得很深很深,可是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便会悄悄的浮现出来,那种难以言状的思恋令自己既愉悦又痛苦,听人说这就是爱情。 “你等等。”小建把费叔往地上一丢,转身跑回了卧室,匆匆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取出自己的银行卡和攒下的一些现金,统统往背囊里一塞。背上背囊后悄悄溜进厕所,一把抓出点点缠在了腰间,一声不吭的跑出了家门。 夜里,沙尘暴依然还在肆虐着京城,看不到星辰,空气更是格外的混浊。 小建肩挎背囊,脸上戴着一副大口罩,怀抱费叔沿小路直奔积水潭医院而去。 这小丫头,心里还是对有良念念不忘,不过也好,自己将来倒是能够利用她的这一弱点,费叔依偎在小建温暖的怀里想着...... 前面就已经看见了积水潭医院楼顶黯淡的霓虹灯,莫蛊婆的身影出现在急诊室的门外,小建悄悄的凑了过去。 “小心,媚娘是只猫妖,机灵的很。”费叔小声的叮嘱着。 急诊室的走廊里坐满了挂吊瓶的哮喘病人,每当沙尘暴雾霾天气来临,这一类的病人尤其多。 莫蛊婆平生第一次来到大医院,感觉到有点手足无措,于是坐在了候诊椅上,背篓也撂在了一旁。 这时候,外面匆匆跑进来两个年轻汉子,正是王府的护院保镖,莫蛊婆的注意力随即被吸引了过去。 媚娘轻轻爬出了背篓,沿着墙角偷偷的来到一间医生值班室门前,见里面无人便悄无声息的溜了进去。 “跟上牠。”费叔吩咐道。 小建若无其事的溜达着走了过去,从门上的窗户向内一望,顿时不由得大为疑惑。 媚娘爬在办公桌上,正在聚精会神的阅读报纸...... 第142章 追踪苗疆 媚娘灵活的翻动着报纸,时而探出利爪撕下一小块,须臾,牠将扯下来的几小块纸片攥在了爪心里,然后纵身跳下桌子,悄悄的溜出了房门。 小建退后两步,装作是路过的病人,目光盯着媚娘匆匆出医院大门,径直往什刹海的胡同里跑去。 “奇怪,牠要干嘛?”小建自语道。 “跟上牠!”费叔吩咐着。 媚娘沿着胡同一路拐来拐去,最后停在了憨叔家的四合院门前,此刻夜已深,两扇厚重的木门紧闭着。 小建抱着猪崽儿紧赶慢赶总算是没被甩下,躲在了墙角处偷偷的盯着,柔软的胸脯喘息起伏,费叔感觉到十分的受用。 媚娘身子一挫“嗖”的窜上了屋脊,然后纵身跳进了院子里。 小建愕然吃了一惊,这猫妖太厉害了,这么高的房子都能跃得上去,自己算是没辙了。她略一思索,从腰间解下点点,手指着憨叔家,口中念了句巫咒:“呜嗨嘶密哒。”经过这一阶段的暗中修行,她已经能和尸虫意念沟通了,点点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思。 这条一米多长的大蛔虫“沙沙沙”游动着直奔憨叔家,从围墙的雨水口麻利的钻了进去。 费叔在小建的怀中寻思着,这丫头聪明伶俐,极具慧根,真是块修行的好材料,将来假以时日,必定在江湖上有一番大的作为。 四合院内漆黑一片,正房内传出憨叔雷鸣般的鼾声,间或还放出一两个响屁,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喵呜......”媚娘紧握前爪用力的擂门,同时嘴里发出低鸣。 屋里亮灯了,不多时,憨叔披着外衣拉开了房门。 “咦,媚娘......有良回来了?”憨叔吃惊的望着牠。 媚娘进屋跳上了桌子,将左前爪攥着的纸片摊在了桌面平铺开来,然后精心挑选摆排成一行。 憨叔则在旁边诧异的瞧着牠,那是从报纸上撕扯下来的一些大大小小的标题字。 “喵呜。”媚娘终于编排好了一行字,示意给憨叔看。 “画......老和尚......湘西......苗......疆......盘古......峰。”憨叔嘴里念叨着,媚娘一个劲儿的点头。 “这是啥意思啊?”憨叔疑惑的目光,不解的问道。 媚娘抓起电话听筒,按动“10086......”,铃声响过,听筒里传来有良的话音。 “喵呜......”媚娘高兴的叫了起来,将听筒交给憨叔,前爪指着那一行纸片。 憨叔终于明白过来,于是揿下了免提键,口中大声念了一遍纸片上的字, “憨叔,媚娘和你在一起?”有良惊讶道。 “是啊,牠半夜回来的,弄些纸片让我念给你听。”憨叔呵呵的笑着。 有良沉默了片刻:“俺明白了,无欲老和尚盗走了画轴,现在躲在湘西苗疆的盘古峰。这两天俺还一直纳闷呢,主人打来电话说拿走的是一幅假画......” “喵呜......”媚娘见有良听懂了,十分的开心。 “媚娘,干得好,”有良夸赞道,“俺这就去找无欲老僧,你就在京城等俺回来吧。” 媚娘嘴里“呜噜噜”的一阵低鸣,感觉到很是得意。 “咔嗒”一声,有良那边挂断了电话。 “媚娘,饿了吧,憨叔去冰箱给你找条鱼来吃。”憨叔笑眯眯的说。 “喵呜。”媚娘摇摇头,跳下桌子一溜烟儿似的走了。 憨叔追出房门,见媚娘纵身跃上屋顶不见了踪影。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回屋关灯继续睡觉,但他却没有留意到,桌上的那行纸片已经不见了...... 小建抱着费叔静静的守候在墙角黑暗处,不多时便瞥见媚娘从屋顶一跃而下,循着来路沿小胡同折返回去了。 紧接着,点点从围墙的洞口爬出来,口中还衔着几张纸片。 “盘古......峰,疆苗......西湘......老和尚......画......”小建翻动着那些皱皱巴巴的纸片,嘴里疑惑不解的念叨着。 “画,指的一定就是那幅《敦煌夜魇图》了,”费叔沉吟着说道,“媚娘并没有和有良二丫在一起,而是跟着这个苗疆装束的老太婆,其中必有缘故。以师父看来,画轴显然已经脱离了有良之手,现在湘西苗疆一处名叫’盘古峰‘的地方,具体的嘛,可能就在一位老和尚的手里。” 小建闻言焦急道:“师父,那可怎么办?尸虫可都在画里呢。” “当然是上盘古峰夺画了。”费叔冷笑道。 “盘古峰在哪儿都不知道......”小建面现为难之色。 “跟着那个苗疆来的老太婆,应该就能找到盘古峰。”费叔的语气很是肯定。 小建弯腰抓起点点缠在腰间,抱着费叔返回到了积水潭医院。 走廊内,莫蛊婆低头发现老猫不见了,心想牠也可能是出去找吃的东西,山林野猫毕竟一向散漫惯了,因此也就并未在意。 她悄悄的跟着那俩护院保镖来到了走廊端头的手术室门外,坐在病人中悄悄的监视着。 手术室门上面的灯熄了,一名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问道:“病人家属在哪儿?” 两名护院保镖紧忙上前询问王董事长父子的情况。 “手术进行的十分顺利,这两人的睾丸都已经全部摘除了。”医生抹去额头上的汗珠,轻松的回答道。 “摘除......”俩保镖面面相觑,心里想,这不就太监了么? 莫蛊婆在一旁听见,心中顿感释然,这个纨绔子弟终于尝到了自己所种下的恶果,陆幽兰的仇报了。 她站起身来,背上竹篓走出了积水潭医院,一眼瞥见老猫正从胡同口朝着这边奔来,身后还跟着几只脏兮兮的野公猫。 “老猫,我们要回苗疆了。”莫蛊婆弯腰抄起媚娘丢进身后的背篓中,那几只公猫勃然大怒,竟然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来抢夺,被老太婆“砰砰砰”几脚给踢飞了。 医院门口的大树下,小建身背背囊,怀里抱着费叔正默默的注视这一切。 是夜,京城火车站。 小建和费叔悄悄的尾随着莫蛊婆登上了驶往湖南长沙的列车。 盘古峰顶,白云出岫,翠峦如掩半遮面。几只秃鹫自天际处盘旋而下,落在了一株高大的青冈树上,阴鸷的目光盯着林中的一小块空地。 柔软的落叶之上,赤裸裸的躺着个气息奄奄的消瘦老和尚,胯间的阴毛已经被拔光,耻骨皮肤留下了斑斑血迹,他便是无欲老僧。 莫蛊婆走后的数天内,无欲老和尚被女巫们百般蹂躏,数十年的童阳已然被榨取殆尽。每当其交媾后不举,女巫们便狠心的拽下其一绺阴毛,随即男根勃起再行房事,一日数十次昼夜不停,纵使老和尚修行再高也吃不消了。 他使劲儿的睁开了眼睛,茫然的望着树杈上蹲着的那几只饥饿的秃鹫,此刻心中一片宁静...... 佛陀当年割肉饲鹰,自己如今似乎也要步佛祖之后尘了。随着童阳的一次次丧失,他的阴虱蛊毒也在一点点的消褪,神智渐渐的清醒起来,但真气却始终难以凝聚,武功看来是废了。世人津津乐道什么“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自己终于尝试过了,纯粹是胡说八道,想想那几个丑陋不堪的女巫,简直就要吐...... 就算是老衲有缘渡了她们几个吧,无欲老僧心中自我安慰着。 “簌簌”声响,有人踏着林中小道的枯叶朝这儿走来。 无欲老僧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噩梦又要开始了。 那人走到跟前停下了脚步,诧异的说道:“咦,你是无欲老僧?” 老和尚转过脑袋,仔细瞧了一会儿才终于看清了来人,口中顿时惊讶不已:“释了去......” 有良愕然的瞅着这位曾经掀起江湖腥风血雨的始作俑者,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么一副皮囊? “你这是怎么了?”有良疑惑的望着他。 “救救老衲......”无欲老僧有气无力的乞求道。 有良没吭声,仍旧不解的盯着老和尚已然脱相的身子。 “阿弥陀佛,老衲渡了那些女巫。”无欲老僧挣扎着想要做起来,但是没有成功。 “张道陵的画轴呢?”有良问。 “被莫蛊婆拿走了。” “莫蛊婆人在哪儿?” “真的不知道,”无欲老僧喘息着说,“如今老衲阳气尽失,人之将死,已经没有必要再打诳语了。” 就在这时,随着脚步声响起,有人厉声喝问道:“什么人,竟然胆敢偷上盘古峰?” 有良回头望去,几名穿着蓝色布袄,头上盘髻扎红头绳的中年女巫正站在不远处警惕的盯着他,在沅陵的小客栈里曾经见过面的。 “你们把无欲老和尚怎么了?”有良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练就金刚不坏之身的佛门高僧竟然抵挡不住这几个丑陋女人的诱惑,非但破身,而且连童阳都被榨取干净。 女巫们闻言都嘻嘻的笑了起来,为首的女巫满面春风的说道:“老和尚一辈子苦守青灯古佛,如今一朝享尽齐人之福,心里乐都还来不及呢。” “老和尚已经油尽灯枯,这位小哥却倒是年轻力壮的......”厨房里的一个女巫未曾见过有良,因而大胆的嘻嘻说道。 第143章 大战盘古峰 有良接到媚娘来自京城的报信儿电话后,得知无欲老僧盗画后隐匿在了苗疆盘古峰,于是便已明白此事与沅陵见过的苗疆莫蛊婆有关。 前不久,众人在盐田渔村为岭南猿公所伤之后,意想不到的是自己的身体好的极快。而尽管热心的司马大佬自香港派来了专业医师来照顾,可是二丫以及党大师、老白和毒师等人的身体仍恢复得较慢。 这正是岭南猿公的七色魇轮刺入体内,从而激发了休眠的断脉所致,因此才能够得以迅速的痊愈。断脉之苏醒,将对其身体产生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只是他现在还蒙在鼓里。 于是,有良只得独自一人前往苗疆夺取画轴,以自己现在的武功,无欲老僧即便是和莫蛊婆两人联手也无惧。只是其不曾料到,这位自称“佛门高僧”的无欲老和尚竟然被巫女们搞成了这番模样,不但武功尽失,而且还奄奄一息。 而他并不知道,老和尚是中阴虱蛊毒后丧失了功力和神智迷乱才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释了去,小心......老衲便是中了蛊毒才迷失心智的......”无欲老僧有气无力的提醒他。 那两名留守盘古峰的女巫笑容可掬的伸手入裆,各自摸出一只阴虱蛊虫盈盈的走上前来,为首的女巫见识过有良的厉害,于是赶紧出言制止:“万万不可!” 两女巫没有理睬其警告,双手展开旋转起身子,跳起了妩媚淫邪的“草蛊舞”,并且一步步的逼近那青年男子。 有良受到无欲老僧的提醒,睁开了阴眼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他目前还不想先出手。 两只细小的肉色阴虱蛊虫自女巫掌心里飞出,朝着有良的头顶忽忽悠悠的随风飘来,其身影与蓝天白云融为一体,普通人的肉眼根本无法分辨。 阴眼中,那两只蛊虫探出口器径直朝着自己飞来,有良轻轻的推出了一记梦遗掌。一股极寒的老阴之气瞬间冻毙了阴虱蛊虫,硬邦邦的尸首从半空里直接坠下,“啪嗒”一声落在了尘埃之中。 两名女巫面面相觑,手足无措,已然惊得说不出话了。 “莫蛊婆在哪儿?”有良冷冷的问道。 为首的女巫上前一步,态度较前明显恭敬多了:“你找师父有何事?” “莫蛊婆拿走了俺的东西,自然是来索回的。”有良哼了声。 “什么东西?” “见了莫蛊婆自然就知道了。”有良不愿与她们多费口舌。 “师父出门了,并不在家。” “去哪儿了?”有良心中狐疑,口中询问道。 “京城,有个苗疆女孩儿在那儿被负心汉欺负了,师父她老人家报仇去了。”为首的女巫实言相告,并无隐瞒。 有良略一沉思,遂问道:“你们可曾见到过一只黑色肥胖的老母猫。” “是有一只,在岭南梧桐山上遇到的,后来跟着我们回到了苗疆,这次师父进京也把它带去了。”女巫解释说。 这样一切就都清楚了,有良心里寻思着,媚娘追踪着盗走画轴的无欲老僧一直来到苗疆,然后又跟着莫蛊婆去了京城。在那儿,牠设法打电话给自己,让憨叔报了信儿,这个聪明的媚娘,但牠又不会讲话,如何能让憨叔明白的呢? “无欲老僧,”有良回过头来问,“你可知道莫蛊婆把画轴藏在什么地方了么?” “老衲的确不知。”老和尚无奈的摇了下头。 “那你们呢?”有良回转身,独眼目光恶狠狠的逼视着众女巫。 为首的女巫苦笑着:“师父之物,我们是从来不敢过问的。” “那俺可就要自己搜了。”有良冷笑道。 “若是师父回来,知道在盘古峰上众姐妹没有出手阻止你,这顿责罚将会是生不如死。所以,我们几个明知不敌,也只能全力拼得一死,否则无法向她老人家交代。”那女巫长叹一声,眼眶内似有泪光闪动。 众女巫个个神情悲壮,纷纷解开红头绳,将头发披散。每人各自从腰间取下一只竹筒,有大有小,粗细长短不一,然后将有良围在了中间。 有良摇了摇头,心想这些女人又是何苦呢,看来莫蛊婆对女巫们也是心狠手辣,不然也不会以死拒之。她们虽然将无欲老僧折磨得不似人样,但那也是老和尚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此刻,女巫们已经开启竹筒,从里面爬出来的有紫色大蜈蚣,翠绿的小青蛇,花斑人脸蛛,雪白晶莹的千足虫以及一只古怪的小虾蟆,都是每人自己饲养的蛊虫。 有良知道,培养和训练一只心意相通的蛊虫极不容易,草蛊婆往往视其如生命般宝贵。 “如此,得罪了。”有良不等其放出蛊虫就先下手了,“嗤嗤嗤”一连串的梦遗指射出,击中了女巫们臀部的环跳穴。极寒冷的老阴之气侵入她们的骨盆,瞬间封闭了足少阳胆经,导致坐骨神经麻痹,双腿一软,“噗通噗通”全部坐倒在地。 紧接着,右掌推出,一股更为寒冷的老阴之气横扫过去,空气中一片白霜,那些苗疆蛊虫不曾遇见过如此寒冷的气候,纷纷又缩回到了竹筒里,不敢再露头。 “如此,莫蛊婆便不会追究你们了。”有良淡淡说道。 “谁说的?老婆子断不能容忍人家欺负到家门口......”林子里蓦地响起冷酷的话音。 有良急视之,林间小路上站着个面目丑陋狰狞的老太婆,身背竹篓,两只裤脚已被露水打湿,正是苗疆赫赫有名的莫蛊婆。 “莫蛊婆,你回来的正好,俺的那幅画轴可以交出来了。”有良冷冷说道。 莫蛊婆也不搭话,兀自从怀中掏出紫檀木匣,揭封印抽匣盖,口中念念有词,两只怪虫腾空而起。她知道今天遇上了强敌,众女巫尚未交手便已败下阵来,根本不堪一击,自己唯有先将祖婆婆和阿修罗虫放出来,竭尽全力一搏。 “佛虫阿修罗......”无欲老僧眼眶一热,眼角挂着泪珠,口中喃喃说道。 “看来老蛊婆是不想交还画轴了?”有良独眼目光恶狠狠的逼视着她。 “画轴取自老和尚之手,而他如今已经成为了老婆子徒弟的男人,你又有何理由来强要别人家的东西?”莫蛊婆嘿嘿道。 “画轴是无欲老僧从俺这儿偷走的,俺来索要有何不妥?”有良鼻子哼了声。 “呵呵,这画轴难道不也是你这个’天下第一大盗‘偷来的么?”莫蛊婆一边说着心中盘算,此人武功甚强,不能够硬拼,唯有出奇谋方能制胜。 她卸下身后的背篓,低头亲切的呼唤着:“老猫,老猫,赶紧’叫春‘。”这个年轻人血气方刚,一定忍受不住那怪异的声音,到时候也给其种上阴虱蛊毒,就万事大吉了。 “喵呜。”媚娘从背篓里一跃而出。 “媚娘。”有良微笑的望着牠。 “喵呜呜呜......”媚娘激动的一下窜到有良脚下,双眼含泪,硕大的脸庞轻轻摩挲着他的脚踝。 “老猫,你怎么......”莫蛊婆愕然的看着老猫,口中惊讶道。 “老蛊婆,媚娘是俺的人。”有良嘿嘿一笑。 莫蛊婆忿忿的一跺脚,此刻才明白,那夜在岭南梧桐山上,所谓的“老猫献画”原来是想盗取画轴啊,一路到苗疆也专是为此而来。 “原来牠是盗画来了......”莫蛊婆长叹一声,自己毕生与各种虫子和小动物打交道,最后竟然会被一只老猫所欺骗。 “哈哈哈,老夫猜测的果然没错,真的画轴已被老和尚掉了包......”就在这时,森林里回响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笑声,其音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是谁?”莫蛊婆壮着胆子高声喝问。 随着飒飒衣袂风声响起,众人面前蓦地站立着几名黑衣人,为首的黑衣老者面目比莫蛊婆还要狰狞可怖,脸上生满了疣状凸起的肉瘤。 “岭南猿公!”有良心里“咯噔”一下,这下有大麻烦了。 岭南猿公看上去神采奕奕,精神矍铄,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在盐田渔村,他不是已经被主人重创了么,想不到其恢复得竟然这么快,有良心里寻思着。 七色大魇阴鸷的目光扫视了一周,口中呵呵笑道:“无欲老和尚,看似你已经童阳尽失,马上就要精尽人亡了嘛,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 无欲老僧苍白的脸颊微微一红,喘息着说道:“猿公,你又如何得知老衲调包画轴的?” “说来话长,也是真他娘的倒霉,老夫在盐田渔村遇上了个克星,无奈便只有放弃夺画了。可万万未曾想在梧桐山翁家的洞门口看见了他的尸首,这是你干的吧?”岭南猿公望着老和尚。 “没......没有。”无欲老僧否认道。 “哼,大力金刚指挖出人家的心脏,这功力可不是一般江湖高手能随便做到的,”岭南猿公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竹筒,“老夫在山翁尸体旁拾到此物,嗅得出来这里面曾经装有苗疆的蛊虫,当今江湖之上也就只有苗疆盘古峰莫蛊婆为最,而且你俩勾结在一起,有什么图谋明眼人一看便知。” “大力金刚指乃佛门正宗武学,会此功夫的大有人在,你便如何肯定就是老衲?”无欲老僧依旧还是不肯承认。 “哼,老和尚遗留下来的衣物算不算是证据呢?”岭南猿公冷笑道。 无欲老僧曾随身携带有一个小包袱,里面是换洗的一件僧袍和内衣裤,女巫们兴奋之余忘了将其带上,不经意的丢弃在了梧桐山中。 如此一来,无欲老僧自是哑口无言。 “你到底是什么人,私自闯上盘古峰到底要作甚?”莫蛊婆平素一直呆在苗疆,很少走下盘古峰,对中原江湖所知甚少,因此也从未听说过什么“岭南猿公”。 “哈哈哈,当然是拿图来了。丑老太婆,见到老夫驾到,还不赶快拱手送出张道陵的画轴,难道还要等着灭了你这盘古峰老巢么?”岭南猿公盛气凌人的说道。 莫蛊婆瞧其蛮横的模样,心中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再也忍不住了,于是口中念动巫咒,请祖婆婆即刻开始发动攻击。 第144章 断脉 此刻,盘旋在空中的祖婆婆得到指令后,随即一个俯冲下来,对着黑衣老者喷出一团剧毒的尿液,呈雾状兜头洒下。 岭南猿公根本瞧不起这只小小的放屁虫,待到毒液即将落到头顶之际,发丝间蓦地升腾起一片护体七色光晕。听得“哔哔啵啵”一阵静电声响起,毒雾顷刻之间便化作了一股青烟随风飘散。 “哼,雕虫小技。”岭南猿公嘴里不屑的说道。 就在这时,阿修罗虫扇动着双翅,半空里“嗡嗡”声由小及大,隐约如同雷音寺众僧诵经之声:“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 岭南猿公仰脸眯着眼睛惊奇的望着天空,阿修罗虫隐身在金色的刺眼阳光里径直扑下来,闪电般的朝着他发射了数道电弧。 有良趁机悄悄的张开嘴巴,无声无息的发射出一枚噬磕针...... 在盐田渔村的那个夜晚,有良为救二丫心切,情急之下一进门便朝着岭南猿公的脑袋上接连吐出十余枚噬磕针,结果竟然大都被其护体魇芒所拦截,只有少数几枚划破了大魇脸上的肉瘤。此举虽然救下了二丫,但也同时被岭南猿公所识破,知道了有良身怀孙思邈的“噬磕针”绝技,日后再要偷袭怕是难了。 这个岭南猿公的魇性比刚刚破关而出的黄老魇还要高,以有良现有的功力面对面的打斗很难取胜,因此还得要靠偷袭才行。 岭南猿公自从上次以七色魇轮重创了有良,知道即便其身怀噬磕针绝技,也很难攻破自己的护体魇芒,因此这次也并未放在心上。他自忖此番前来,画轴志在必得,盘古峰上在场的所有人都会一一灭口,这样便无人知晓画轴落在了自己的手里。 但见他双手上扬,一道巨大的七彩光钵腾空而起,将阿修罗虫和祖婆婆一同兜住,随即翻扣下来罩在了地上,而那几道微弱的电弧也淹没在了耀眼的光晕之中,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也就与此同时,岭南猿公感觉到上嘴唇一麻,鬼宫穴上已然中了一枚噬磕针,这正是“鬼门十三针”的第一针。 不好,他猛然一个激灵儿,身子转向了有良。此刻两只怪虫已经入瓮,一个苗疆草蛊婆根本不足为惧,必须先下手除掉这个“天下第一大盗”释了去。 有良这次噬磕针侥幸射中大魇的“鬼宫穴”,而未被其护体魇芒挡住,一是因为岭南猿公其实伤势尚未痊愈,功力只恢复了六七成,不过外人难以察觉。二是自从数日前断脉开启,无形之中陡增噬磕针的威力之故,只是他本人并不知晓。 “好小子,竟然偷袭老夫。”岭南猿公面色顿时变得狰狞可怖,脸上的肉瘤胀大呈紫红色,仿佛就要爆裂开来。 有良的阴眼中,可以清晰的瞧见岭南猿公的上唇人中(鬼宫穴)处有一个细如针眼的小孔,偷袭成功了。奇怪的是,这次噬磕针竟然穿透了七色大魇的护体魇芒,与盐田渔村的那晚截然不同。 骤然间,岭南猿公双手环抱向外推出,一只七彩缤纷的魇轮急速旋转着扑来。 咦,魇轮好像没有上次的大和绚丽,有良心里寻思着。 断脉位于前胸剑突下半寸鸠尾穴和与之相对应的后背之间,内含先天胎血,依靠自身的内力绝难开启,所以古往今来也只有印度的静树大师打开过。可惜的是,静树大师随后便登上喜马拉雅山雪峰坐禅再也未曾下来过,他的断脉开启之法就此昙花一现,永久的失传了。 日军731部队曾进行过上千次活体解剖,却始终没有找到传说中的断脉,盖因胸腔一旦打开,断脉随即气化,与体内先天元气一同泄出体外之故。 古往今来,所有的医学典籍中都鲜有提及此脉,因而武林中也很少有人知晓,至于其有什么特殊的功能,就更是不明了了。 有良在塔巴林寺误打误撞开启了断脉,但由于其不识内功修炼之法,断脉随即进入了休眠状态,直至前不久在盐田渔村为岭南猿公的魇轮所刺激而苏醒。 此刻眼瞅着魇轮飞来,有良深知其厉害不敢硬接,只得闪身避开,那魇轮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媚娘见有良左支右绌,危机重重,于是悄无声息的绕到岭南猿公的身后,偷偷伸出如利刃般的长指甲,去割他的后脚筋。 几个黑衣人已经发现这只老野猫举止古怪,但开始并未加以理会,蓦地看见媚娘指甲如刃偷袭主人脚踝时才恍然大悟,不过已经迟了。 媚娘的指甲瞬间划破了岭南猿公的裤脚,“啪”的一道七色魇芒蓦地暴涨,媚娘一个倒翻被弹飞至半空里。几个黑衣人不约而同的纵身而起,每人凌空揪住了媚娘的一条腿,最后一名黑衣人则拽住了一根尾巴,正欲将其五马分尸...... 有良阴眼骤然瞥见,一时间顾不得自己的安危,右手五指一弹,“嗤嗤嗤”数道梦遗指闪电般射出。五名黑衣人在空中躲闪不及,各自的一条手臂被击中,极寒的老阴之气瞬间侵入经络,一个个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牙关打战,“噗通噗通”的跌落下来。 而就在此刻,七彩魇轮“嘭”的撞在了有良的胸口...... 有良心中暗道:“不好”,但觉眼前七彩缤纷如礼花弹般炸裂,衣服的碎片冒着火星与青烟纷纷扬扬的四散开来。奇怪的是,魇轮并未如上次那样钻入体内,而是被一股巨大的能量反弹了回去,高速倒转着撞向了岭南猿公。 刹那间,岭南猿公吃惊的望着魇轮竟然回头朝自己袭来,顿时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尽管这一变故突如其来,但岭南猿公毕竟是一只七色大魇,瞬间便做出了反应,双手探出硬生生的接住了飞速旋转的魇轮。 就在这时,有良的第二枚噬磕针到了...... 岭南猿公的拇指末端桡侧的鬼信穴轻微的一麻,但其捧着巨大惯性的魇轮令其倒退了好几步,因此并未感觉到手指上有什么异常。 “释了去,你这是什么怪异功夫?”岭南猿公收回魇轮,诧异的问道。 有良瞅瞅自己胸前,衣服凌乱不堪,但皮肉竟然几乎无损,呼吸以及真气也未曾紊乱,真是怪哉。 “喵呜......”媚娘狼狈的走了回来,牠知道以自己的那点微末道行,只能是给有良帮倒忙。 “祖婆婆,祖婆婆......”莫蛊婆眼睁睁的看着七彩光罩内如没头苍蝇乱撞似的两只圣虫,却不知如何才能搭救它们。 “放过祖婆婆,给你画轴就是了。”她带着哭腔告饶着说道。 孙思邈的噬磕针的神奇之处在于,只要循“鬼门十三针”的顺序下针,每刺中一针,魇的功力便会少掉十三分之一。而这个过程,大魇本身却不会觉察到,等到最后明白过来也无力反抗了。天下万物,相生相克,一代药王孙思邈便是遵循此天道而创“噬磕针”,真乃是旷世奇才。 此刻的岭南猿公见莫蛊婆肯交出画轴,于是点点头,开口说道:“只要交出画轴,老夫便饶了这两只放屁虫,暂不烧死它们,但这个’天下第一大盗‘却是放不得的。” “此人与盘古峰无关。”莫蛊婆首先将自己撇干净再说。 “那就靠边站着去,别碍老夫事儿。”岭南猿公一摆手叱退老蛊婆。 盘古峰上,就只剩下有良一个人与这只七色大魇对决了。 有良此刻摸摸前胸,心中也是纳闷不已,那个七彩魇轮怎么撞击后突然反转回去了呢...... 他并不知道,断脉开启后相当于自己有了一层先天护体元气,就类似魇的护体魇芒,所不同的是魇芒化解袭体之物,当小建与费叔登上盘古峰的时候,树林中,有良正在与岭南猿公殊死相搏。 一道色彩绚丽的魇轮此刻撞击在有良的前胸,如礼花弹般爆发出耀眼的火芒,衣服的碎片冒着青烟四分五裂,令人目眩。 “啊......”小建躲在树后失声惊呼。 “嘘......”费叔的愕然一点不亚于她,在这荒凉的盘古峰顶上竟然出现了一只七色大魇,令牠心惊肉跳,“小建千万别做声,若是被大魇所察觉,咱俩就没命了。” “可是我要去救有良哥。”小建急道。 “你救不了他的......”费叔警告说,同时目光紧紧的盯着林中的空地,莫蛊婆、蓝袄女巫、黑衣人以及地上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秃头老者,看来这场肉搏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那怎么办呢?”小建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趁着没人注意到我们,赶紧去找画轴,裸人花汁是治伤的圣药,或许可以救得了有良。”费叔悄声说。 “这峰顶这么大,到哪儿去找画呢?”小建发愁道。 费叔略一沉思:“赶紧放出点点,它或许就近能够感应到那些尸虫在哪儿。” 小建闻言点点头,从腰间拽出点点,轻声说了句:“呜嗨斯密哒。”催动意念命其去寻找它的同类。 大蛔虫眨眨眼,在草地上伸了个懒腰,然后如蛇形般朝着小木屋匆匆而去,小建抱着费叔猫着腰尾随在了后面。 点点在草地上游动着,径直爬进了莫蛊婆的木屋内。 小建蹑手蹑脚的进了房间,屋内并没有人,唯见到处都堆放摆设着一些坛坛罐罐,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郁的中草药味儿。 “千万别碰那些东西,里面可能盛的是剧毒蛊虫。”费叔提醒说道。 点点抬起半截身子,小小的圆脑袋慢慢转动着,最后锁定了墙角边的那只青花大瓷瓶。 它迅速的爬上了瓷瓶的顶部,回过头来望着小建,示意她画轴就藏在这里面。 小建走上前去伸手就要拔出木塞,被费叔喝止住了:“小心!莫蛊婆是苗疆有名的草蛊婆,瓷瓶内可能会暗藏着蛊虫,可千万别着了她的道儿。” 小建想了想,从身后背囊内取出一件衣服裹在了手上,这样那些小虫儿就咬不着她了。 轻轻的揭开木塞,果然看见画轴就立在里面,“真的在这儿。”小建惊喜的说道。 就在这时,一条碧绿的小青蛇猛然从瓷瓶内窜出,朝着小建的手臂噬去...... 蓦地白光闪动,点点横空将其拦截住,一口咬在了小青蛇的七寸上。尸虫的动作极其敏捷,远远超过了尘世间的蛊虫,其圆形细齿的口器瞬间将手指头般粗的小青蛇噬为两段。此刻,另一条小青蛇闪电般的射出,张开尖利的毒牙咬向点点的尾部。但见白森森的冷光扫过,“啪”的一声脆响,点点有力的尾巴将小青蛇抽上了半空,“嘭”撞击在墙壁上,登时脑破浆流死翘翘了。 随后勇敢的蛔虫钻进了瓷瓶里,再无发现有其他的蛊虫,于是探出小脑袋冲着小建点点头。 小建兴奋的伸手取出画轴,随即收入背囊之中,盗画成功了。 “快去看看有良哥怎样了。”她收好点点,抱着费叔不由分说的快步走出了小木屋。 树林里,有良已经被困在七色魇钵之中,蓝袄女巫们正在剥光黑衣人的衣服,随即褪下自身的宽脚裤和大裤衩,将阴虱蛊虫抖落在他们的头上,然后骑了上去。 小建羞得面色绯红,急忙背过身去不敢再瞧。 费叔则探出脑袋,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的瞅着蓝袄女们嘿咻,心里痒痒的,哼,若是当年的猪坚强在此,那可有你们好受的。想着,想着,其胯下的猪鞭渐渐的翘了起来。 “你干嘛呢?”小建感觉到了怀中异常,不解的问道。 费叔尴尬的说道:“现在好啦,你有良哥刚刚破了光罩,这小子还真行,想不到竟然能够打败七色大魇。” 小建惊喜的回过头来,果然望见黑衣老者萎顿于地,有良哥正在教训他,“师父,那我们赶紧过去吧。”她急切的说道。 “小建,”费叔紧忙制止,“你若是现在露面,画轴必然会被有良收走,并且一定要赶你回家上学。告诉师父,是愿意继续修行’尸蛊术‘呢,还是想回家念书做个好学生?” “当然是修行’尸蛊术‘啦,这可比上学念书有意思多了。”小建摸了摸腰间的点点,想当然的回答。 “那好,师父要带你去到一个安全舒适的地方,咱俩尽快的将’尸蛊术‘修炼成,好控制画中的那些尸虫如何?”费叔循循善诱的说着。 “这......”小建目光凝视着远处林中的有良,许久,终于默默的点了点头,“好吧,就听师父的,可是我们去哪儿修行呢。” “趁着别人还未发现我们,现在就赶紧溜下山,途中,师父再详细的说给你听。”费叔催促着。 小建恋恋不舍的最后望了有良一眼,然后一跺脚,抱着费叔悄悄的溜下了盘古峰。 下山的途中,费叔对其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小建,还记得你当年第一次见到有良哥的情形吗?”费叔问。 “当然记得。” “知道那是在哪里么?” 小建点点头:“外公和妈妈带我去的,深圳大鹏湾海边漂亮的大白房子,落日的景色很美。” 费叔微微一笑:“那栋房子名叫’白宫‘,是师父以前的居所,我们就躲藏在那儿修行。房子大且隐秘,而且还有各种各样的海鲜可以吃,你觉得怎么样?” “可是那里的警卫已经不认识你了呀。”小建望着费叔的猪身子,无奈的说道。 “没关系,只要打个电话去’白宫‘,告诉管家好好接待你和一头宠物猪就行了。记得么?上次给有良的七亿元巨款,还不是一个电话就搞定了么?”费叔呵呵笑着。 “好吧。”小建幽幽说道,但忍不住又回头朝盘古峰上望去。此刻,峰峦已经为雾霭所遮蔽,云山雾罩,什么也看不见了。 费叔心中盘算着,自盘古峰下来,大路直通湘西州府吉首。有良等人下山必定也是走这一条路,习武之人脚程快,弄不好便会遇上。 “小建,把火车上买的那本分省交通图册拿来看看。”费叔吩咐说。 小建自背囊里取出地图册,费叔将其翻到湖南省那一页,看着说道:“我们就在山脚下转往南行,走小路此去湘西凤凰古城大约三十多公里,然后再乘长途汽车前往广东。” 小建与费叔很幸运,走不多远便搭上了一辆农用车,热心的司机见一个汉族小姑娘独行,便载着她一直送到了凤凰县。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走进了凤凰古城。 湘西凤凰古城名“镇竿”,历史上称“五溪苗蛮之地”,因古城背倚青山如凤展翅而得名。当年作家沈从文先生对凤凰古城曾有过这样一段描述:“若从一百年前某种较旧一点的地图上寻找,当可有黔北、川东、湘西一处极偏僻的角隅上,发现一个名为’镇竿‘的小点。那里同别的小点一样,事实上应该有一座城市,在那城市里,安顿下三五千人口。”尽管古城规模不大,但在过去却很有名,有着“北平遥,南凤凰”之称。 此刻正值掌灯时分,小建抱着费叔走过沱江上的窄木桥,从斑驳破旧的清代北城门入内,沿着青石板路前行。沱江边上层层叠叠的土家吊脚楼下,开着一些小客栈以及酒馆,空气中嗅得到熏制腊肉诱人的烟香味儿。 “我饿了。”小建感到饥肠辘辘,咽了咽口水。 “好吧,先吃点东西,然后找家客栈住一晚。”费叔说道。 小建走进了一家名为“沱江腊肉馆”的小饭店,靠窗坐下,将费叔撂在身旁的椅子上。然后点了份凤凰腊肉和一钵苗家菜豆腐,费叔不吃猪肉,便叫了一盘血粑鸭,都是本地的特色菜。 小建正吃着,冷不丁扭头望了一眼,发现有不少人站在窗外,正惊奇的看着费叔津津有味的在桌上啃食着血粑鸭,也有两个地痞模样的年轻人淫邪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自己。 “莫要理睬他们。”费叔小声嘀咕着,嘴巴里仍旧大肆咀嚼着,口涎流淌了一桌子。 小建匆匆吃完结账,然后抱着肚子圆滚滚的费叔走出了饭馆。那些看热闹的人在背后议论纷纷,指责一头小猪竟然吃血粑鸭,实在是太奢侈了。 沿着青石板小巷前行,费叔突然压低声音说道:“有两个地痞流氓尾随在咱们身后,肯定是在打你的主意,赶紧朝人多的地方走。” 小建回头望去,果然在其身后不远处跟着两个年轻人,就是在“沱江腊肉馆”窗外盯着自己看的那俩家伙。 她微微一笑,抱着费叔直奔前面偏僻的山脚走去,那里树林繁茂幽静,人迹稀少。 “你要干什么?”费叔紧张起来,口中严厉警告道,“小建,你一点武功都没有......” 听涛山下的树林边,小建放下费叔,然后转过身来默默的盯着那两个走近的男人。清凉的月光透过林木间的空隙洒在小建白皙的脸上,如同一尊绝美的大理石雕像,冷艳而高傲。 两个地痞相互对视了一眼,露出了淫邪的笑容,各自搓了搓手掌,一步步的走上前来。 “你们要干什么?”小建冷冷说道。 两人闻言嘿嘿乐了,摆了个下流的手势:“干什么?小姑娘,这么晚你引我们到偏僻的听涛山下杜母园来,不就是想要干那个么......” “呼噜噜......”费叔喉咙里一阵低吼,发出了警告。 小建心中也有些紧张,这是自己第一次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出手铲除奸恶之徒,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拽了好几下,才从腰间抽出了大蛔虫点点。而断脉则是加倍的反击。 也别想那么多了,“鬼门十三针”的第三针是鬼垒穴,位于大拇脚趾末节的内侧,为足太阴脾经的井穴。岭南猿公穿着一双厚实的大码黑色牛皮鞋,肉眼看不到穴位,只能估摸着大致的位置来发射噬磕针。 “喂,释了去,老夫问你话呢,”岭南猿公怒道,“你方才到底用的是何种功夫,竟然能抵御得住魇轮?” “梦遗神功。”有良顺嘴胡诌。 “梦遗神功?”岭南猿公狐疑的目光,“那你上次怎么没用此功呢?” “’梦遗‘当然是要做梦的时候才能想到的,昨晚恰恰梦到,刚好又没忘......”有良说话之间嘴唇翕动,悄悄的射出一枚噬磕针,眼瞅着穿透了对方的黑色牛皮鞋,辨明位置就是“鬼垒穴”。 这下子,岭南猿公似乎有了点感觉,低头望了一眼鞋尖,然后对着有良叫喊了起来:“’梦遗‘?简直是一派胡言!” 他认定这小子是在耍弄自己,于是二话不说,双手一扬,七色魇晕形成一个空心大钵朝着有良迎头兜下,他想故计重施,像罩那两只放屁虫似的将有良扣在里面。 就在其抬起双臂之时,有良趁机连续吐出几枚噬磕针,循序依次分别刺入岭南猿公的掌后鬼心、足外侧的鬼路、颈后鬼枕、耳垂下的鬼床以及下巴颏鬼市诸穴。 这已经是第八针了,再有五针就可以消灭这只七色大魇了,想到这里,有良心中不禁一阵激动。 也正因为其专注于辨穴吐针,因而耽搁了避过魇晕大钵的最佳时机,结果有良被结结实实的扣在了罩子里。 “哈哈哈......”岭南猿公终于松了口气,开怀大笑道,“释了去,任凭你再有什么’梦遗神功‘,你也难逃这浑天七色魇钵,最后烤成了鱼干给老夫下酒如何?” 有良伸手推了推,那七色魇钵透明的薄壁丝毫不受力,随之而变形。他射出两道梦遗指试试能否穿透,但随着“哔啵”两声,静电闪烁,魇钵丝毫无损。 岭南猿公嘿嘿两声,全力催动魇气,钵内的温度随即骤然升高...... 第146章 凤凰古城 当小建与费叔登上盘古峰的时候,树林中,有良正在与岭南猿公殊死相搏。 一道色彩绚丽的魇轮此刻撞击在有良的前胸,如礼花弹般爆发出耀眼的火芒,衣服的碎片冒着青烟四分五裂,令人目眩。 “啊......”小建躲在树后失声惊呼。 “嘘......”费叔的愕然一点不亚于她,在这荒凉的盘古峰顶上竟然出现了一只七色大魇,令牠心惊肉跳,“小建千万别做声,若是被大魇所察觉,咱俩就没命了。” “可是我要去救有良哥。”小建急道。 “你救不了他的......”费叔警告说,同时目光紧紧的盯着林中的空地,莫蛊婆、蓝袄女巫、黑衣人以及地上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秃头老者,看来这场肉搏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那怎么办呢?”小建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趁着没人注意到我们,赶紧去找画轴,裸人花汁是治伤的圣药,或许可以救得了有良。”费叔悄声说。 “这峰顶这么大,到哪儿去找画呢?”小建发愁道。 费叔略一沉思:“赶紧放出点点,它或许就近能够感应到那些尸虫在哪儿。” 小建闻言点点头,从腰间拽出点点,轻声说了句:“呜嗨斯密哒。”催动意念命其去寻找它的同类。 大蛔虫眨眨眼,在草地上伸了个懒腰,然后如蛇形般朝着小木屋匆匆而去,小建抱着费叔猫着腰尾随在了后面。 点点在草地上游动着,径直爬进了莫蛊婆的木屋内。 小建蹑手蹑脚的进了房间,屋内并没有人,唯见到处都堆放摆设着一些坛坛罐罐,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郁的中草药味儿。 “千万别碰那些东西,里面可能盛的是剧毒蛊虫。”费叔提醒说道。 点点抬起半截身子,小小的圆脑袋慢慢转动着,最后锁定了墙角边的那只青花大瓷瓶。 它迅速的爬上了瓷瓶的顶部,回过头来望着小建,示意她画轴就藏在这里面。 小建走上前去伸手就要拔出木塞,被费叔喝止住了:“小心!莫蛊婆是苗疆有名的草蛊婆,瓷瓶内可能会暗藏着蛊虫,可千万别着了她的道儿。” 小建想了想,从身后背囊内取出一件衣服裹在了手上,这样那些小虫儿就咬不着她了。 轻轻的揭开木塞,果然看见画轴就立在里面,“真的在这儿。”小建惊喜的说道。 就在这时,一条碧绿的小青蛇猛然从瓷瓶内窜出,朝着小建的手臂噬去...... 蓦地白光闪动,点点横空将其拦截住,一口咬在了小青蛇的七寸上。尸虫的动作极其敏捷,远远超过了尘世间的蛊虫,其圆形细齿的口器瞬间将手指头般粗的小青蛇噬为两段。此刻,另一条小青蛇闪电般的射出,张开尖利的毒牙咬向点点的尾部。但见白森森的冷光扫过,“啪”的一声脆响,点点有力的尾巴将小青蛇抽上了半空,“嘭”撞击在墙壁上,登时脑破浆流死翘翘了。 随后勇敢的蛔虫钻进了瓷瓶里,再无发现有其他的蛊虫,于是探出小脑袋冲着小建点点头。 小建兴奋的伸手取出画轴,随即收入背囊之中,盗画成功了。 “快去看看有良哥怎样了。”她收好点点,抱着费叔不由分说的快步走出了小木屋。 树林里,有良已经被困在七色魇钵之中,蓝袄女巫们正在剥光黑衣人的衣服,随即褪下自身的宽脚裤和大裤衩,将阴虱蛊虫抖落在他们的头上,然后骑了上去。 小建羞得面色绯红,急忙背过身去不敢再瞧。 费叔则探出脑袋,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的瞅着蓝袄女们嘿咻,心里痒痒的,哼,若是当年的猪坚强在此,那可有你们好受的。想着,想着,其胯下的猪鞭渐渐的翘了起来。 “你干嘛呢?”小建感觉到了怀中异常,不解的问道。 费叔尴尬的说道:“现在好啦,你有良哥刚刚破了光罩,这小子还真行,想不到竟然能够打败七色大魇。” 小建惊喜的回过头来,果然望见黑衣老者萎顿于地,有良哥正在教训他,“师父,那我们赶紧过去吧。”她急切的说道。 “小建,”费叔紧忙制止,“你若是现在露面,画轴必然会被有良收走,并且一定要赶你回家上学。告诉师父,是愿意继续修行’尸蛊术‘呢,还是想回家念书做个好学生?” “当然是修行’尸蛊术‘啦,这可比上学念书有意思多了。”小建摸了摸腰间的点点,想当然的回答。 “那好,师父要带你去到一个安全舒适的地方,咱俩尽快的将’尸蛊术‘修炼成,好控制画中的那些尸虫如何?”费叔循循善诱的说着。 “这......”小建目光凝视着远处林中的有良,许久,终于默默的点了点头,“好吧,就听师父的,可是我们去哪儿修行呢。” “趁着别人还未发现我们,现在就赶紧溜下山,途中,师父再详细的说给你听。”费叔催促着。 小建恋恋不舍的最后望了有良一眼,然后一跺脚,抱着费叔悄悄的溜下了盘古峰。 下山的途中,费叔对其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小建,还记得你当年第一次见到有良哥的情形吗?”费叔问。 “当然记得。” “知道那是在哪里么?” 小建点点头:“外公和妈妈带我去的,深圳大鹏湾海边漂亮的大白房子,落日的景色很美。” 费叔微微一笑:“那栋房子名叫’白宫‘,是师父以前的居所,我们就躲藏在那儿修行。房子大且隐秘,而且还有各种各样的海鲜可以吃,你觉得怎么样?” “可是那里的警卫已经不认识你了呀。”小建望着费叔的猪身子,无奈的说道。 “没关系,只要打个电话去’白宫‘,告诉管家好好接待你和一头宠物猪就行了。记得么?上次给有良的七亿元巨款,还不是一个电话就搞定了么?”费叔呵呵笑着。 “好吧。”小建幽幽说道,但忍不住又回头朝盘古峰上望去。此刻,峰峦已经为雾霭所遮蔽,云山雾罩,什么也看不见了。 费叔心中盘算着,自盘古峰下来,大路直通湘西州府吉首。有良等人下山必定也是走这一条路,习武之人脚程快,弄不好便会遇上。 “小建,把火车上买的那本分省交通图册拿来看看。”费叔吩咐说。 小建自背囊里取出地图册,费叔将其翻到湖南省那一页,看着说道:“我们就在山脚下转往南行,走小路此去湘西凤凰古城大约三十多公里,然后再乘长途汽车前往广东。” 小建与费叔很幸运,走不多远便搭上了一辆农用车,热心的司机见一个汉族小姑娘独行,便载着她一直送到了凤凰县。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走进了凤凰古城。 湘西凤凰古城名“镇竿”,历史上称“五溪苗蛮之地”,因古城背倚青山如凤展翅而得名。当年作家沈从文先生对凤凰古城曾有过这样一段描述:“若从一百年前某种较旧一点的地图上寻找,当可有黔北、川东、湘西一处极偏僻的角隅上,发现一个名为’镇竿‘的小点。那里同别的小点一样,事实上应该有一座城市,在那城市里,安顿下三五千人口。”尽管古城规模不大,但在过去却很有名,有着“北平遥,南凤凰”之称。 此刻正值掌灯时分,小建抱着费叔走过沱江上的窄木桥,从斑驳破旧的清代北城门入内,沿着青石板路前行。沱江边上层层叠叠的土家吊脚楼下,开着一些小客栈以及酒馆,空气中嗅得到熏制腊肉诱人的烟香味儿。 “我饿了。”小建感到饥肠辘辘,咽了咽口水。 “好吧,先吃点东西,然后找家客栈住一晚。”费叔说道。 小建走进了一家名为“沱江腊肉馆”的小饭店,靠窗坐下,将费叔撂在身旁的椅子上。然后点了份凤凰腊肉和一钵苗家菜豆腐,费叔不吃猪肉,便叫了一盘血粑鸭,都是本地的特色菜。 小建正吃着,冷不丁扭头望了一眼,发现有不少人站在窗外,正惊奇的看着费叔津津有味的在桌上啃食着血粑鸭,也有两个地痞模样的年轻人淫邪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自己。 “莫要理睬他们。”费叔小声嘀咕着,嘴巴里仍旧大肆咀嚼着,口涎流淌了一桌子。 小建匆匆吃完结账,然后抱着肚子圆滚滚的费叔走出了饭馆。那些看热闹的人在背后议论纷纷,指责一头小猪竟然吃血粑鸭,实在是太奢侈了。 沿着青石板小巷前行,费叔突然压低声音说道:“有两个地痞流氓尾随在咱们身后,肯定是在打你的主意,赶紧朝人多的地方走。” 小建回头望去,果然在其身后不远处跟着两个年轻人,就是在“沱江腊肉馆”窗外盯着自己看的那俩家伙。 她微微一笑,抱着费叔直奔前面偏僻的山脚走去,那里树林繁茂幽静,人迹稀少。 “你要干什么?”费叔紧张起来,口中严厉警告道,“小建,你一点武功都没有......” 听涛山下的树林边,小建放下费叔,然后转过身来默默的盯着那两个走近的男人。清凉的月光透过林木间的空隙洒在小建白皙的脸上,如同一尊绝美的大理石雕像,冷艳而高傲。 两个地痞相互对视了一眼,露出了淫邪的笑容,各自搓了搓手掌,一步步的走上前来。 “你们要干什么?”小建冷冷说道。 两人闻言嘿嘿乐了,摆了个下流的手势:“干什么?小姑娘,这么晚你引我们到偏僻的听涛山下杜母园来,不就是想要干那个么......” “呼噜噜......”费叔喉咙里一阵低吼,发出了警告。 小建心中也有些紧张,这是自己第一次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出手铲除奸恶之徒,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拽了好几下,才从腰间抽出了大蛔虫点点。 第147章 拾荒老汉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小建想起外公书房墙上挂着的那幅李白的《侠客行》,不由得口中吟诵起来,立马仿佛充满了一身的江湖豪气。 两名地痞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嘴里说道:“咱们才是’干完提裤拂衣去‘呢。” “你们俩个亮兵刃吧。”小建的语气微微发颤,金庸小说里的侠客都是这么开场白的。 “什么?”两地痞怔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双手解开裤腰带,从内掏出硬邦邦的硕大阳具。 “你们干什么!”小建脸一红,勃然大怒。 “这就是我们的’兵刃‘呀,怎么,害怕了吧?”两人嘻嘻淫笑着一同移步上前。 “呜嗨斯密哒。”小建暴喝一声,月光下,但见手中白森森的冷光一闪,大蛔虫点点“嗖”的窜了出去。紧接着听到“哎呀,啊啊......”的连声惨呼,点点的圆形利齿口器刹那间便咬去了两个地痞的龟头,鲜血足足喷射出了三尺多远。 这两人忍着剧痛,哀嚎着一瘸一拐的跑了,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月光下,小建冷酷的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这是自己在江湖上第一次独自击败敌手,而且还是在神秘的湘西苗疆。 “师父,原来仗剑江湖,行侠天下是这么好玩儿......”她洋洋得意的说着。 费叔在一旁直摇头,这丫头根本不识谋略为何物,做事任性和异想天开,京城里面的官员子女大都如此。不过其虽然不计后果,但出手却是极为迅速和果断狠辣,这一点倒是可取的。 “小建,你重伤了这两名地痞,我们可能在古城内呆不下去了,需要连夜离开此地。”费叔沉吟说。 “师父,怕什么嘛,他们是流氓地痞,而我们只是受害者,万一有啥事儿摆不平,我就打个电话给外公好了。”小建撅起嘴巴嘟囔道。 费叔心里直叹气,首长如今早已不再台上,正所谓’凤凰落配不如鸡‘,可怜这丫头还时时想着往日的特权,真是不知所谓。 “师父,咱们拿到画以后还没来得及打开瞧呢,不知那些尸虫怎样了。”小建说着从背囊里取出画轴,兀自解开了系带平放在地上,将《敦煌夜魇图》轻轻的展开。 费叔心中也想检查一下,于是便凑到跟前细瞧。 月光下,浩瀚的戈壁滩黄沙漫漫,古城蹲伏在朦胧的黑暗中,莫高窟影影绰绰,并未见到有任何尸虫在活动。 “咦,尸虫呢?”小建诧异道,“难道它们都去睡觉了么?” 费叔的目光紧紧的盯在了古城门楼下的阴影里,那里有几个人正倚在夯土城墙下,仰脸眺望着夜空。除了葛老魇以外,其他的人并不认识,看装束好像是道士。 “师父,他们是谁,怎么会在画里头呢?”小建指着三个道士疑惑的问。 费叔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被有良新近关进去的?” “师父,你说过有办法进去的,那我们就赶紧去看看吧,万一这几个道士偷喝了咱们的裸人花汁就坏事儿了。”小建急道。 嗯,这丫头说的不错,裸人花汁可就那么几瓶子,珍贵至极,不瞧瞧始终放心不下,费叔心里思忖道。 月光下的《敦煌夜魇图》显得神秘而诡异,大蛔虫点点伸出头来在画上嗅啊嗅的,神情显得很是激动。 “师父,这次多亏了点点,否则还真没处去寻画轴呢。”小建夸赞着,一面轻轻的摩挲着它那黏嗒嗒滑腻腻的身体。 “嗯,但凡低等生物感知同类的能力都很强,这也是亿万年进化而来的。张道陵的这个虚空当初是单为人而设置,并没有考虑到像尸虫这类生物,所以无数只尸虫聚集在画轴内,其气场也是相当强大的并能够透出虚空。点点近距离感应到不足为奇,但也只是在一定的范围内才行,若是超出几公里之外,估计也就无能为力了。”费叔解释说。 “师父,有良哥可以随意进出虚空,那你又是用什么法子来入画呢?”小建以前每当问及此事,费叔总是加以搪塞,不愿吐露实情。 “嗯,这么讲吧,”费叔感觉到再隐瞒下去了会引起小建的猜忌,于是便实话实说了,“张道陵的虚空与大洛莫的结界都是人为设置的,与自然界生成的虚空有所不同。你有良哥进出是凭借着’噬磕针气‘刺破虚空和结界,同样道理,大洛莫的结界密匙也应该能够进出虚空。” “哦。” 说罢,费叔张开嘴巴,露出了那颗镶嵌的狗牙,接着说道:“这颗大洛莫的牙齿就是进出结界的密匙,现在你守好在这里,师父试着跳进画中去,记得千万不要卷起画轴,那样师父就出不来了,明白吗?” “知道啦,”小建颇不以为然的说着,“这里如此僻静,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没啥好担心的。” 费叔点点头:“但愿师父的推测没错,结界密匙可以开启虚空。”说罢四条小腿儿使劲儿一蹬,弹起了两尺多高,然后一头朝画里扎去...... “嘭”的一声响,费叔的脑袋撞在了地上,顿时眼冒金星,额头上肿起了个大包。 “师父,你咋没进去呀?”小建望着牠,不解的问道。 费叔伸出前爪揉着额头,苦苦思索着,怎么回事儿呢?理论上是不应该有问题的呀。 “师父,你应该张开猪嘴,把那颗大牙露出来才行。”小建“咯咯”的笑着。 没错,再试一次,费叔四条腿用力的再次跳起,头朝下呲着那颗狗牙撞向了画面。 但见其猪头缓缓的陷进了画面中,随后是身子,就如同被慢慢的吸入泥泞的沼泽中一般...... 小建惊喜的望着缓缓沉入画里的费叔,突然间灵机一动,迅速的伸出一只手拽住了猪尾巴,另一只手抓住了点点,跟随着一同陷入《敦煌夜宴图》中去了...... 月色清凉,山风习习,远处走来一位拾荒的瘸腿老汉。 此人患有严重的青光眼,迷迷瞪瞪的瞅见地上的画轴,自言自语道:“这好像是一幅画嘛,不知是谁丢弃在这儿的,当废纸也可以卖钱。”说着弯下腰来,卷起画轴丢进了身后背着的垃圾篓里,一拐一拐的走远了。 拾荒老汉姓冉,是世居凤凰古城的土家族人,街坊邻居们都戏称其为“冉破烂”。他独身一人蜗居在沱江北岸老营哨街的一间破木屋内,以拾荒为生勉强度日,生活过得十分艰辛。 冉老汉背着破竹篓回到了自己的木屋,点起了一盏小油灯,将篓中之物倒在地上,然后开始凑在灯光下分拣拾到的垃圾。 有空酒瓶、饮料罐、废纸壳以及铁丝塑料等等,他拿起那卷画轴想了想,随手丢进墙角的破箱子里,反正眼睛也看不清楚,以后再说吧。 收拾干净以后,冉老汉扒拉两口剩饭就熄灯睡觉了,随即发出了鼾声。 他根本想不到,自己捡来的这幅画轴正是无数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至宝,两千年前东汉张道陵的遗画。此刻,冉老汉还并不知道,这幅画轴带给他的是祸还是福,或许将会由此而改变其一生的命运。 盘古峰上,岭南猿公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件黑衣人的毛料上衣,恭敬的递给了赤膊着上身的有良,然后也没有理睬他的那些手下,拱手告辞后独自走下了山巅。 此刻蓝袄女巫们与黑衣人嘿咻的正起劲儿,还不时的传来“啪啪”声。 有良套上黑色上衣,冷峻的目光望向了莫蛊婆。 莫蛊婆这时已经将惊魂未定的祖婆婆和阿修罗虫收进了紫檀木匣,随后对有良说道:“老婆子带你去取画轴。” 有良抄起媚娘,冷冷的一句话也没说,跟在了莫蛊婆的身后朝着远处的林边小木屋走去。 来到那间满是坛坛罐罐的木屋内,鼻子里闻到一股刺鼻的草药味儿。 “喵呜......”媚娘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青花大瓷瓶的木塞已经掉在一旁,地上和墙角分别躺着两条小青蛇的尸首,有良见状立刻预感到出事儿了。 莫蛊婆一个健步冲到瓷瓶前望进去,顿时面色煞白,呆若木鸡般的站立在那儿,那幅张道陵的画轴已经不见了...... “怎么回事儿?”有良冷冰冰的看着她。 “画,画轴被盗了......”莫蛊婆的话语已经是结结巴巴的了。 “盘古峰上还有其他人来过么?”有良淡淡的问道。 莫蛊婆摇摇头:“没有外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良心中寻思着,会是什么人呢?趁着树林中打斗的空档盗走了画轴。 “藏匿画轴的地方还有何人知道?”有良眉头蹙起问她。 “无人知晓,而且还有两条蛇蛊在暗中守护着。”莫蛊婆无奈的说道。 有良从地上捡起那条小青蛇的尸首,看似是被某种动物咬断了七寸,而另一条则是被大力掼到墙壁上摔碎了脑壳。他沉思半晌,不过想来想去还是不得其解。 看莫蛊婆失魂落魄的样子,倒不像是在隐瞒什么,如此说来,这位盗画之人机谋之深,时机拿捏之准都是相当厉害的。 树林中的空地上,蓝袄女巫们已经嘿咻完了,个个脸上都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就像是刚刚吃过了一顿可口的大餐。 有良和莫蛊婆返回林中,那些黑衣人赤裸着坐在地上,神情迷离,目光呆滞,阴虱蛊毒正在持续发作中。 莫蛊婆询问了女巫们,都不曾发现有其他的陌生人上来过盘古峰。 “释了去大师,”无欲老僧躺在地上,望见两手空空的有良,口有气无力的问,“画轴没有拿到么?” 有良鼻子“哼”了声:“画轴被人抢先一步偷走了,老和尚,这可都是拜你所赐啊。” “盗画之人应该走不远,此刻下山去追兴许还能来得及。”无语老和尚喘息着说道。 老和尚现在的凄惨样子便是其作恶的下场,有良心里想着,遂转身默默的带着媚娘离开了盘古峰,一路匆匆朝山下追去。 女巫们则抱起黑衣人返回了小木屋,唯独扔下了无欲老僧躺在那儿无人搭理,任由其自生自灭。 第148章 离家出走 京城,国家宗教局文司长的办公室。 文司长端坐在写字台后面,目光望着一身西装革履的虚风道长和身穿蜀锦道袍的郑伟利处长,颇为不满的说道:“这么说,张道陵的珍贵遗画没有追回来喽,此事儿叫我如何向局党组汇报嘛。” “文司长,贫道与郑处长一路追踪到了湘西沅陵,想不到江湖中人也闻风赶来,结果引起了当地警方的注意,将所有人一并抓捕,等我们赶到时已经迟了。”虚风道长说道。 “没错,”鹤鸣山道观挂职锻炼的郑伟利处长在一旁证实说,“这帮江湖人士被沅陵县警方一网打尽,虚风道长还专门前往沅陵县公安局交涉了。” “嗯,警方怎么说?”文司长啜了口茶,问道。 “此事并非想象的这么简单,那个所谓的盗窃集团的头目释了去原来是公安部的一名卧底,涉及到一起正在经营的重大案件。公安部刑侦局的张局长特意电告沅陵县局,命令他们把所有拘捕的嫌疑人统统的连夜释放了。”虚风道长汇报说,把相应责任一股脑儿的推得干干净净。 “哦,那么张道陵的那幅画呢?”文司长追问着。 “沅陵警方曾经搜查过这帮疑犯,并未找到任何的字画,所以张道陵的《敦煌夜魇图》是否真的存在也要画个问号,毕竟只是道听途说来的,其真实性很是值得怀疑。”虚风道长答道。 “昆明西山太华寺无欲大师是一位有道的高僧,他的话应该不会有假。”郑伟利处长在极力的为自己辩护着。 “那么这位西山太华寺的无欲大师现在何处?”文司长皱了皱眉头。 “贫道始终未曾见到此人。”虚风道长摇了摇头。 “文司长,”郑伟利赶紧说,“是他亲自来到鹤鸣山道观告知此事的。” “郑处长,你以前可曾认识这位老僧?”虚风道长扭过头来,提出了疑问。 “这个嘛......不认识。”郑处长支吾道。 “那又如何确定此人就是太华寺无欲大师本人呢?”虚风道长淡淡的一笑。 “是啊,”文司长嘲弄的目光望向了郑处长,“万一是假冒的呢,反正鹤鸣山道观之中又无人认得他。” 郑伟利面色显得有些尴尬,嘴里嗫嚅着说道:“可是这老和尚根本没有道理专门跑上山来编瞎话啊。” “郑处长,社会是复杂的,什么样的人没有?或许是个精神病也说不定呢。”文司长不无揶揄的说道,望着这位局长的公子耷拉着脑袋,已然没有了往常的傲气劲儿,自己的心里感到很是解气。 离开了宗教局,虚风道长回到了白云观,有执事道人前来禀告说,有人已经在会客室里等了他好久。 虚风道长走进会客室,那人站起身来,竟然是首长。但见其明显的两只眼袋黯淡浮肿,精神显得格外萎靡。 “首长,您怎么来了?”虚风道长感到很是惊讶,赶紧上前寒暄。 “小建离家出走了。”首长难过的说道。 虚风道长默默的听完首长的讲述。 “你是说沙尘暴到来的那天傍晚发现小建不见的?”他问。 “是的,小建带走了自己的银行卡、零钱以及一些换洗的衣服。对了,还有那头宠物小猪。”首长补充道。 “宠物猪?”虚风道长疑惑的望着他。 “嗯,孩子很喜欢那头黑毛小猪崽儿,连睡觉都在一张床上。”首长苦笑道。 “报警了么?”虚风问。 首长摇摇头:“我不想惊动警方,所以在一直等你回来。” “首长,你猜想她会去哪里呢?比如,亲戚、朋友、同学或是其他什么地方。” “我猜她是去寻找有良了。”首长突然说。 虚风闻言吃了一惊,张了张嘴,但没有说什么。 “这孩子格外崇拜有良,不光是其医好了小建病的缘故,前不久还亲自带她去了豫西大峡谷,亲手找到孩子生父的遗骸送去江西婺源安葬。唉......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盲目崇拜偶像的时候。”首长很无奈的说道。 虚风闻言默默的思索着,这丫头生就一副美人坯子,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很不安全,况且有良早已经离开了沅陵南下香港,她怎么可能找的着呢。 “道长,你我是老交情了,想求你这位’五行追踪客‘亲自出马,暗中帮忙找回小建,此事不想声张,无论如何拜托了。”首长眼眶微红,不无动情的说道。 虚风道长点点头:“好吧,贫道自幼就看着这孩子长大,定然会竭尽全力去寻找的。另外,她在离家出走之前,身边可有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首长想了想,红着脸迟疑着说道:“离家的那天傍晚,胡同对面的那家’王府‘刚好发生了一起离奇的刑事案件......”他大致述说了王董事长父子二人的遭遇。 “你是说父子两人都被人用筷子戳烂了蛋蛋......”虚风道长闻言不禁愕然。 “是的,据说凶手是一个姓柳的老年妇女,先任职于首规委,她于事发现场被逮了个正着。” 此事儿实在过于蹊跷,虚风道长心下寻思着,而且与小建离家出走的时间相吻合,这就不能不查一查了。以自己多年的经验,但凡查案,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儿,只要其中的某一点相交,那就有可疑,就必须搞清楚之间的联系才行。 “首长,这样吧,贫道先要查看一下小建的房间,不知方便吗?”虚风问道。 “当然,她的房间一直都未曾动过,东东想要屋子尽量保持孩子离开时的样子。我的车就在外面,一道走吧。”首长满口应允道。 虚风道长乘上轿车,很快便来到了什刹海首长家。 刚一走进四合院,就听到了屋里东东沙哑的呜咽声,孩子的突然离家出走,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数日来,整个人急得都快要疯掉了。 走进小建的房间,虚风道长鼻子翕动两下,他嗅到了一丝淡淡的猪臊味儿。 他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可以看出孩子当时走的十分匆忙,按理说离家出走应该事先经过周密计划好的,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的情况,才会临时起意在沙尘暴的恶劣天气里出行。 难道与胡同对门那户人家发生的离奇案子有关?虚风道长决定去“王府”里去探个究竟。 “我是公安部刑侦局的徐风。”虚风道长手持工作证晃了两晃。 王府的两名护院保镖神情萎顿的请虚风道长入内,王董事长父子俩遭此横祸,这份高薪的工作还不知道能否继续做下去了。 虚风道长详细的询问了那天傍晚所发生的事情,两名保镖均据实回答。 “嗯,”虚风听罢沉思了片刻,接着问道,“案发的前后,王府内外可有出现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不寻常?”一名保镖想了想,回忆道,“那天正好沙尘暴来了,大门外面倒是有一个少数民族装扮的老太婆挺可疑的。” “有什么可疑之处?”虚风问。 “这老太婆长得实在是太丑了,简直吓人......”那保镖说了当时的情形。 “看得出是哪个民族的么?” 保镖摇了摇头。 “描述一下她的装束。” “蓝色夹袄,肥大的宽脚裤,头上梳着发髻,挺大的年纪了还扎红头绳......”保镖嘿嘿的笑起来了。 “嗯,此人以前出现过么?”虚风沉思道。 “没有,她是黄昏的时候来的。对了,王董事长出事后被120救护车送去了积水潭医院,之后我还在急诊室的走廊里看见了她呢。”保镖似乎刚刚想起来。 从装束上来看是来自苗疆的,不过那儿距京城千里之遥,这老太婆与王府会有什么关联呢?虚风道长似乎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江湖气息。 “除此而外,还有什么其他不寻常的事么?”他继续询问着。 保镖迟疑着:“还有件蹊跷的事儿......” “是什么?” “女佣在整理王少的房间时,发现了枕头下面有......”保镖支吾着说,“有一坨屎。” “屎?”虚风道长惊讶道。 “女佣说是猫屙的粑粑,非常的臊臭。”保镖又想要笑出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王府里养猫么?”虚风也觉得好笑。 “没有。” 虚风道长沉吟道:“母猫一般只有在发情期才有可能到处留下尿液来吸引公猫......” “对了,当晚案发的时候,我们在大门口守卫,听到了王府内有母猫在叫春。这声音与一般的猫不同,不但嗓门极为响亮,而且那音调太他妈的古怪了,直叫得人热血沸腾,搅得脑袋里一片乱......”那保镖颜面通红,不好意思的说道。 难道是媚娘?虚风道长突然一激灵儿,媚娘——有良——小建出走,若是这样,整个案子就连接起来了。不过,媚娘是和有良二丫在一起,他们已经自沅陵去香港了呀,难不成又转回到京城来了? 虚风道长离开了王府,独自一人沿着什刹海胡同寻找憨叔家,有良说过,他在京城就落脚在那儿。 到底是“五行追踪客”,虚风道长没费多大劲儿便很快的找到了憨叔家的四合院。 “虚风道长......”正在院里晾衣服的憨叔认出他,不禁惊讶道,自从在昌瑞山千年古墓之中见过一面之后,已经差不多快两年了。 第149章 濒死的老和尚 “你说什么?”虚风道长听完憨叔的叙述,心下里暗自吃惊。 “没错,媚娘拼写的纸片是’画,老和尚,湘西,苗疆,和盘古峰。‘”憨叔呵呵笑着回忆说,“只是早上起来,那些碎纸片怎么都找不见,也不晓得掉到哪儿去了。” 嗯,此事已经基本明了,媚娘就在京城,虽然还不知道因何与有良分手,但牠连夜跑来憨叔家打电话给有良报信儿,说明事情之紧急。纸片上面的“画”字,指的应该就是江湖上正在追寻的《敦煌夜魇图》了,“老和尚”大概就是那位西山太华寺的无欲大师,此次江湖上掀起的波澜就是他干的。至于湘西苗疆盘古峰,据说是草蛊婆的老巢,王府面前那位苗人装束的老太婆八成就是盘古峰上下来的。 张道陵的画在盘古峰无欲老和尚的手里,这就是媚娘想要传递的信息,而小建一定是得知了这一消息后,才匆匆忙忙赶去苗疆寻找有良了,虚风道长心中盘算着。 “憨叔,你知道有良的电话号码么?”他问。 “10086......” 虚风道长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这个大哥大号码。 铃声响过数遍之后,听筒里传来了熟悉的女人话音。 “是二丫么?贫道虚风。”虚风道长微笑着。 “原来是虚风道长啊,我还以为是有良哥呢......”二丫惊讶道。 “有良没跟你在一起吗?”虚风问。 “没有,他去湘西苗疆盘古峰了。”二丫回答说。 “是去找那幅张道陵的《敦煌夜魇图》么?” “是的,道长,您是怎么知道的?”二丫诧异道。 虚风呵呵一乐:“贫道此刻正在憨叔家呢,是媚娘传递的信息吧?牠怎么独自回到了京城?” “媚娘本来随我们一同来到深圳,后来独自追踪画轴去了。我们接到憨叔的电话后,有良哥就匆匆忙忙的一个人去盘古峰找无欲老和尚,其他人就留在深圳等他回来,已经有好几天了,还没有任何的消息。” 虚风道长接着寒暄了两句,然后撂下了电话。 离开憨叔家以后,他直接回到了白云观,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装。 当晚,虚风道长便拎着小皮箱登上了前往湖南方向的列车。 两日后,他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苗疆,随后一路打探着来到了盘古峰山脚下。 此峰四周绝壁千仞,是一座人烟罕至、古老而原始的独秀峰。远远望去,但见翠峰浮沉于云海之间,缥缈如蓬莱仙境一般。苗疆的草蛊婆真会找地方,虚风道长一面登山,心中不禁赞叹道。 攀上山顶后,面前竟是一片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荫深而凉爽,空气新鲜。几间小木屋矗立在林边,房前还开了一小片菜园子,好一幅恬静的田园风光。 小木屋前,有两名蓝袄女巫坐在小木凳上摘菜,见到有陌生人近前,忙站起身问:“你是什么人,来盘古峰何事?” 虚风道长站住了,谨慎的说道:“我是公安部刑侦局的徐风。”这里是草蛊婆的老巢,要处处提防蛊虫,千万不可大意。 “公安部?”女巫疑问道,“是警察么?” 虚风微微一笑:“当然是。” 其中一名女巫匆匆耳语道:“我赶紧去禀告师父。”然后跑进中间那栋大点的木屋里面去了。 女巫们面上流露出来的一丝惊慌之色,没能够逃过虚风道长锐利的目光。 中间的小木屋内一下子涌出了好几名穿蓝袄扎红头绳的女巫,个个长相丑陋,为首的则是一个面目狰狞可怖、满脸褶皱的老妇。 这人大概就是王府门前的那个长相吓人的老太婆了,虚风道长心下暗道。 “你是什么人,来到盘古峰所为何事?”老太婆恶狠狠的目光盯着虚风。 “我是从京城公安部来的,”虚风道长微微一笑,晃了下手中的红皮封面的工作证,口中问道,“前面的这位可是苗疆莫蛊婆?” “我就是,你有何公干?”莫蛊婆疑惑的眼神儿望着他。 “嗯,”虚风先试探着问道,“先不久,莫蛊婆是否到过京城?” 莫蛊婆闻言一愣,心想这一路上都是很小心的,怎么这么快就被警方的人知道了。 虚风察言观色,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冷冷的说道:“京城乃是国家领导人居住、工作与生活的地方,治安容不得半点疏忽。莫蛊婆,数日前的那起什刹海王府的案子是你做的吧?” 莫蛊婆面色倏的一变,淡淡的回了句:“老婆子只是在王府门前呆了会儿,并没有干啥违法的事儿。” “你去那儿做什么?”虚风盯住不放。 “这个嘛......”莫蛊婆犹豫了下,然后缓缓说道,“跟你讲也不打紧,王府的恶少欺负了咱们苗家姑娘,老婆子找到京城去也不过就是想要教训他一顿,结果却被人先下手了,王家父子的事儿与老婆子无涉。” “有目击证人看见你在积水潭医院的急诊室里......”虚风道长欲言又止,故意留下半句不说。 “老婆子只是去证实一下王少的伤势而已。”莫蛊婆解释道。 “那只叫春的母猫呢?”虚风蓦地话锋一转。 “老猫并非是老婆子的。”莫蛊婆脱口而出。 “是谁的?”虚风紧追不舍。 莫蛊婆自知失言,但又不好改口,于是只能回答说:“是一位朋友的。” “释了去还是有良?”虚风言语犀利,直接破的。 “啊......”莫蛊婆瞠目结舌,“你都......知道啦。” 虚风道长心中好笑,这老太婆看似可怖,其实并无多少心机城府。她也不想想,京城探员只身来到苗疆盘古峰查案,竟无当地警方的陪同,这种做法岂不是很反常么。 “我也认为王家父子的案子与你并无瓜葛,但是因为警方办案流程的关系,因此需要你亲自前往京城去作证,至于多长时间嘛,不好说。当然喽,如果你能......”虚风决定唬一下她。 “如果怎么样?”莫蛊婆当然不愿意千里迢迢跑趟京城了,于是赶紧问道。 “告诉我,释了去和那只老母猫在哪儿?”虚风的口气一下子变得严厉了。 “这......他们已经走了。”莫蛊婆无奈的说道。 “张道陵的画轴呢?”虚风面无表情。 “被人偷走了。” “被谁?”虚风步步紧逼。 “不知道......”莫蛊婆完全懵了。 “无欲老和尚呢?”虚风给予最后一击。 “在树林里躺着呢......”莫蛊婆身子晃了晃,被女巫们扶住了。 虚风道长转身朝屋后的那片原始森林中走去。 女巫们嗅嗅,鼻子里惊喜的吸入了一股莫名的淡淡香气,直透肺腑,她们还从来未曾闻到过如此令人兴奋愉悦的味道。这个男人虽然长着一颗如螳螂般的小扁脑袋,但其体香却是如此的诱人。 她们拥趸着莫蛊婆也跟着来到了林中的那块空地上。 在一堆枯叶的上面,躺着个全身赤裸、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光头枯瘦老者,胯间光秃秃的,已新近生长出稀疏的数根茸毛。听到脚步声临近,无欲老和尚双眼艰难的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你就是昆明西山太华寺的无欲大师么?”虚风道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开口试探着问。 “老衲......惭愧......”无欲老僧的嘴唇有气无力的嗫嚅着。 “你这究竟是怎么了?”虚风惊讶道。 “无欲变......有欲,老衲不过是因果报应而已,阿弥陀佛......”老和尚孱弱的声音几近不闻。 虚风道长蹲下身子,伸手将无欲老僧扶坐起来,然后出掌在其后背的肺俞穴输入了些许真气。他明白这老和尚已是灯尽油干,回天乏术了,但还有好些话要从其口中得知。 “张道陵的《敦煌夜魇图》是你盗走的?”虚风抓紧时间发问。 “是,是老衲给调了包。”无欲老僧终于透过一口气来。 “画轴现在何处?”虚风继续询问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知被何人盗去了......” “释了去呢?” “去追盗画之人了......”老和尚的气息越来越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双唇微微翕动着,勉强听得出来是说,“葬老衲......盘古峰,无颜回滇......” 虚风道长一看无欲老僧阳气耗尽,肺俞穴已经不起作用了,赶紧双掌按在他的足太阳膀胱经之左右肾俞穴上,催动全真教的先天罡气注入其双肾之中...... 山风习习,寒凉透体,虚风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老和尚此刻已然气绝,唯有胯下男根在瑟瑟凉风中渐渐的竖起...... 身后上风口站着莫蛊婆及女巫们,默默的望着这一切。 有两名女巫悄悄的伸手入裆,摸出两只阴虱蛊虫偷偷朝着虚风道长弹去,随风晃晃悠悠的飘向了他的头顶...... 阴虱蛊虫张开尖利的口器照着道长的头皮刺去,忽然嗅到其身上散发出来的古龙香水味儿,两只阴虱蛊虫顿时四肢抽搐从空中直挺挺的摔落下来,掉在了草丛里。 地面上,一群正在觅食的棕色林蚁见到后大喜,一拥而上的擒住了那两只蛊虫,然后兴高采烈的扛着返回了蚁巢。 虚风道长站起身来,冷峻的目光扫视着众女巫们,口中冷冷的说道:“无欲老和尚死于元阳耗尽,他毕竟也是西南有道高僧,你们究竟是如何逼迫其就犯的?” “男女性爱,当然是你情我愿啦。”有女巫不以为然的说。 “老和尚空守禅房几十年,见到我们如花似玉的容貌岂能不动心?”女巫手拢着发梢,兀自在沾沾自喜,口中不服气儿的答道。 虚风道长心中寻思着,就凭她们几个丑陋的皮囊外相,老和尚岂能不恶心...... 第150章 凤凰县医院 莫蛊婆口中训斥着女巫:“不得胡说!”她瞅见了那两只阴虱蛊虫还未近得了身,便被此人瞬间击落,手法之快简直匪夷所思,因此决不能轻举妄动。 虚风道长自忖是为寻人而来,无欲老僧与女巫们之间的瓜葛与自己何干? “老和尚因你们而死,他留下遗言就地埋葬在这盘古峰上,就顺从其愿,如何?”他淡淡说道。 “快去拿锄头和铁锨来。”莫蛊婆赶紧吩咐道。 女巫们取来铁锄开始挖坑,将无欲老僧的尸体草草安葬了,并堆起了圆形的坟丘。 唉,一代有道高僧却因一私贪念,最终悄无声息的默默埋土他乡,虚风不禁长叹一声。 “莫蛊婆,你可以不用去京城作证了,但需要回答我最后的问题。”虚风说道。 “请说。”莫蛊婆点点头。 “这些天来,可否见到一个十五六岁、长相俊美的汉人小姑娘上山,她身边还带着一头黑色的小猪崽儿?”虚风问。 莫蛊婆摇摇头:“不曾见到,但凡有女人上山都是来求蛊的。”众女巫也跟着一起摇头。 “画轴被人盗走的时候,你们和释了去都在哪里?”虚风接着问道。 “所有人都在林子里。”莫蛊婆回答,她没有讲黑衣人的事情,免得节外生枝,而且那几个一丝不挂的男人正在小木屋里头光着屁股睡觉呢。 “那么,告辞了。”虚风道长说罢转身竟自下山去了。 “此人就是长的太丑,头小,但身上的味道还是挺好闻的......”身后传来女巫们的议论声。 虚风道长下得盘古峰,在山脚下止住了脚步,前面岔路口的一株茂密的参天榕树下,有几个附近山寨里的村民在歇息,一面抽着水烟聊天。 直接北行是前往湘西首府吉首,南下的岔道则是往凤凰古城的方向,虚风心里盘算着自己应该走哪条路。盗画之人是趁着盘古峰上的人都集聚在树林之时下的手,之后肯定会迅速的逃离现场,有良则随后追踪而去。走大路奔吉首方向需要经过德夯苗寨,自己就是从那儿过来的,寨子里人多眼杂,难免不暴露行踪。若是自己的话,肯定是要挑选人烟稀少的小路南下逃遁,更何况山路崎岖,便于隐身。 就在这时,村民们的交谈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两个年轻人的龟头都被咬掉了,裤子上全都是血,真是可怜啊。”有个村民啧啧说道。 “是什么东西咬的?”有人惊奇的问。 “听护士们议论说,可能是一条大白蛇......” 虚风道长闻言心中一动,京城王董事长父子同时毁了蛋蛋,这儿两个年轻人又被咬掉了龟头,看似相距千里风马牛不相及,但毕竟这种情况极为罕见,保不准其中会有某种联系呢。 “老乡,您方才说有人被白蛇咬掉了龟头,世间真有如此怪事儿么?”虚风上前打探问道。 “当然了,”那村民信誓旦旦的回答说,“我是去凤凰县医院探视病人的时候亲耳听护士说的,那还能有假?” “凤凰古城的医院么?”虚风问。 “没错,就是古城的县人民医院。” 虚风点点头,不管怎样,先南下往凤凰古城走一趟好了。 黄昏时分,虚风道长来到了凤凰古城。 是夜,县人民医院住院部的走廊里空荡荡的,他见墙上挂着医生的白大褂,便随手拽了件套在身上,然后悄悄的溜进了那两个地痞的病房。 “医生?”其中一人惊醒了。 虚风道长咳嗽了两声,口中说道:“嗯,夜间查房,现在感觉怎么样?” “开始疼,现在一直都是麻的。”那地痞回答。 “炎症嘛很难消除,你再说说当时的情况吧,也好对症治疗。”虚风平静的说着。 “那人肯定就是个草蛊婆,手里握着一条大白蛇,我俩正在听涛山下的树林里小便,一下子就被咬了......”这两名地痞始终没有透露事情的起因是由于强奸未遂,生怕警方介入而脱不了干系。 “你肯定是草蛊婆?”虚风疑问道。 “肯定是草蛊婆,她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猪崽儿呢。” “小猪崽儿?”虚风闻言精神为之一振。 “没错,黑毛的,真是太邪门了。”地痞语气极为肯定。 虚风道长犀利的目光盯着他,口中缓缓说道:“你说的那个草蛊婆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吧?” 那地痞闻言就是一愣,其慌乱的神色早已被虚风看在了眼里。 “医生,您是怎么知道的?”那地痞咽了口吐沫,喃喃自语着,“那小丫头长得简直就像是天女下凡......” 这两个家伙一定是垂涎小建的美貌妄想劫色,却不料被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用什么方法伤到了下体,虚风心中寻思着。 他口中淡淡一笑,问道:“这个小草蛊婆后来去哪儿了?” “我俩疼得转身就往医院里跑,哪儿还顾得上那些。”地痞似乎显得很委屈。 “你们是在听涛山下的树林里遇见她的?”虚风核实道。 “是的。” 虚风转身离去,小建既然在凤凰古城出现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医生,我俩的鸡巴以后还能用么?”身后传来那人祈望的话音。 虚风嘿嘿冷笑一声:“做梦去吧。” 月色迷离,古城里的人们已经安睡,街道上空无一人,四下里静悄悄的。 虚风道长来到听涛山下的树林边,这是一处十分僻静的所在,小建夜里独自一人跑来这里做什么呢?他还真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夜色清凉,虚风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去县公安局,还是要依靠警方的力量来寻找小建曾经的落脚点。那夜,她不可能孤身露宿街头,尤其是在伤了那两个地痞流氓之后。古城的旅店和客栈里,应该会留下其住宿的线索。 县公安局的值班人员打着哈欠,愣眉愣眼的瞅着这位长着个小扁脑袋的陌生男人。 “我是公安部刑侦局的徐风。”虚风道长递过工作证。 “哦,”那位警员随即精神起来,低头查验了一下之后,口中忙说,“请......请问您有什么事儿?” “今晚是哪位局长值班?”虚风问道。 “沈副局长。”警员回答。 “带我去见他。”虚风以严肃的口气吩咐说。 二楼局长室,胖胖的沈副局长睡眼惺忪的检视了虚风道长的工作证,客气的问他有什么事儿。 “京城一位领导的外孙女独自离家出走,前几日曾在凤凰古城出现过,请县局派出警力调查所有的旅馆和客栈,查找此人。”虚风讲话简明扼要。 “呵呵,现在的年轻人也太任性了,一不高兴就离家出走,这种事情真是司空见惯,等天亮以后派两个人去查查吧。”沈副局长似乎并不太在意。 “今晚应该即刻派人去查,如果她还在古城,明早就离开了呢?此事宜早不宜迟。”虚风催促说道。 “警员们都已经下班回家休息了......”沈副局长显得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虚风微微一笑:“要不要公安部刑侦局的张局长直接给您打电话呢?” “这个嘛......”沈副局长未置可否。 虚风知道自己虽然有公安部的证件,但县局并未接到有关的协查通报,因此很难去动员警力连夜进行排查。 他抓起内线电话直接拨打公安部总机,请接线员要通刑侦局张局长家,并说明是徐风找他。 “虚风?这么晚了,有急事儿么?”铃声响过几遍之后,传来张局长惊讶的声音。 “首长的外孙女小建突然离家出走,前几日在湘西凤凰县古城内遇袭,我现已经抵达凤凰县局,正在请求当地警方协助。”虚风故意加重语气说“遇袭”,让人感觉其紧迫性。 “哦,小建伤到了么?”张局长果然也紧张起来了。 “目前还不清楚,需要动员县局警力尽快的找到她。”虚风回答。 “嗯,请县局的领导听电话。”张局长随即说道。 虚风将电话递给沈副局长:“是公安部刑侦局的张局长。” “首长好,我是凤凰县局的沈太福副局长。”沈副局长第一次直接与京城高官通话,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沈副局长,此案事关重大,凤凰县局务必全力配合部里的徐风同志,明白吗?”电话听筒里的声音异常严肃。 “是,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切听从徐风同志的指挥与安排。”沈副局长全身立正姿势,朗声答道。 “嗯,找到孩子以后,立即向我报告。”张局长挂断了电话。 “是。”沈副局长缓缓撂下话筒,揩去了额头上的汗珠,对着虚风尴尬的笑了笑。 虚风表示十分的同情:“基层的干警们也实在不容易啊。” 此刻,沈副局长的态度已然变得热情而积极,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斗志:“徐风同志,这个女孩儿身上都有什么特征?” “特征十分明显,就是长得非常漂亮。”虚风回答。 “漂亮?”沈副局长仿佛有些不信,“比起刘晓庆和倪萍来怎么样?”他脱口说出了心目中的偶像。 “天地之差,难以相提并论。”虚风嘿嘿笑道。 “啧啧啧,”沈副局长怀疑的摇摇头,嘴里嘀咕着,“比她俩还美,这怎么可能......” 凌晨时分,县局动员了全部警力,连夜清查所有的旅馆、客栈以及公共场所,虚风则坐在县局值班室里等候消息。 第151章 夜闯恭王府 天亮时分,消息终于传回来了,凤凰古城所有的旅馆和客栈都没有发现小建的踪影,警员查过登记簿,亦无其名字。只有在一家名为“沱江腊肉馆”的小饭店似乎曾经出现过类似之人,虚风道长闻讯后即刻与沈副局长赶到了那家餐馆。 “没错,我记得很清楚,”饭店老板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说道,“那女孩约莫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非常好看,还随身带着一头黑色的小猪崽儿。就餐时,窗外有好多人都在看小猪吃血粑鸭,说这丫头好有钱,实在是有些太过奢侈。” “后来呢?”虚风问道。 “那女孩儿啥也没说,吃完饭结账就走了。”老板回答说。 “知道她要去哪儿吗?”沈副局长问。 老板摇了摇头:“那就不知道了。” 线索又断了,虚风心里想,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小建找到了有良,这样孩子就安全了。 回到局里,虚风支开旁人,把自己独自关在房间里,然后抓起电话,再次拨通了有良的那部大哥大。 “虚风道长,有良已经回来了,您等着......”话筒里传来二丫愉悦的声音。 “道长,你好,有事儿么?”有良疑惑的语气,虚风道长一大清早就打电话来可有些不寻常。 “有良,小建和你在一起么?”虚风匆匆问。 “没有啊,她不是在京城么?”有良诧异道。 “她离家出走了,据首长说可能是要去找你,前几日,她曾在湘西凤凰古城出现过,然后就不知所踪了。” “湘西......”有良明显的吃了一惊,几天前,他正在苗疆盘古峰。 虚风沉吟道:“有良,你可知小建学了什么武功么?” “她不会武功。”有良肯定道。 “这就奇怪了,有两个地痞流氓想要欺负她,结果反而被小建弄成重伤,现在还住在医院里。既然她不会武功,这就说明那天晚上另有其人在暗中相助......”虚风心中寻思着,案发时,那两个地痞流氓并未看见有旁人在场,而且还说小建手里握着一条白蛇,也许这只是他们受伤之后所产生的思维幻觉。 “费叔没和小建在一起么?”有良不经意的问道。 “你说什么!费叔......”虚风闻言大吃了一惊,“他不是在临潼西山之巅被你废了么?” “没错,小建的那头黑毛宠物猪就是费叔。”有良说道。 虚风怔怔的握着话筒,半晌没说出话来,原来费叔被打回了原形,竟然与小建走到了一起,甚至还同床共寐......首长不知道是否清楚此事儿,看来这背后还有不少的故事。 “有良,这事儿似乎有点蹊跷了,”虚风沉吟着,“费叔原来是一头紫魔,哪怕还保留着一丁点功力,对付那两个地痞流氓也绰绰有余。从其下手的部位以及其狠辣程度,很有可能就是费叔所为,若真是如此,小建的安全倒是无虞,但费叔的企图则足以令人担忧。此事需要从长计议,贫道会尽快返回京城与首长碰面。” “道长现在何处?” “湘西凤凰古城。” “嗯......”有良想了下,说道,“俺也即刻回京,小建毕竟是师父黄建国的女儿,如今有难理应相帮。至于费叔之事,说来话长,容俺到京后再详细的说给道长听。” “那好,贫道马上就走,你到京城后直接来白云观会合。”虚风撂下了电话,走出了房门。 “沈副局长,我需要即刻返京,请县局的同志们再辛苦一下,扩大调查范围,务必寻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不可能凭空就这样消失的。”虚风吩咐说道。 两日后,有良独自一人风尘仆仆的赶到了白云观,京城内危机四伏,其他人留在了深圳毒师安排的隐秘之所,他可不愿意二丫和孩子犯险。 有良向执事道人说明来意,随即被带到了虚风道长的房里。 “贫道一直在等你。”虚风道长端坐在蒲团上,请有良坐在对面。 有良喝了口茶,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开口,费叔的事儿一直瞒着道长,主要是因为有言在先,白白拿了人家七亿元,总得为其保守秘密。 “贫道想听听有关费叔的事儿。”虚风平静的说道。 “道长,之前俺从未提过费叔,是因为曾经答应过他保守这个秘密。”有良坦然的目光望着虚风道长。 “那你就还是不愿讲了。”虚风兀自叹息了一声。 “不,”有良说道,“那是以前,现在他既然带着小建离家出走,承诺便自然解除,俺决不能让师父的女儿受到任何伤害。” 虚风默默的望着他。 “数月前,俺在川南僰王山飞雾洞大洛莫的结界里见到了费叔,这还是自临潼西山之巅那场血战之后的第一次见面,随后便将其收入了《敦煌夜魇图》中。下山后,在僰王山镇吃早餐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前来寻俺的小建,之后一同南下广东。在深圳沙头角,费叔给了俺七亿元重修佛崖寺的善款......”有良大致讲述着。 “七亿元!”虚风愕然道。 “是的,同时俺答应保守其身份的秘密,小建也就是这个时候与其相识的,返京时非要抱回家当宠物猪来养。”有良继续说着。 “费叔已被打回猪的原形,又如何能够给钱你呢?”虚风疑问道。 “他虽然已是猪身,但却保留了原来人类的语言能力,而且口音未变,是通过电话指示汇的款。”有良解释说。 “这么说,费叔的思维还如同原来的一点都没变。” “是的,俺寻思着,费叔如今只不过是一头小猪崽儿,而且就剩余十来年的寿命而已,最后还是得进屠宰场,因此也就没太在意这事儿。”有良言语坦诚。 虚风沉默了半晌,然后沉吟道:“费叔原来是一头紫魔,素来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甚至连楚大师都栽在了他的手下。此番小建的离家出走,表面上看似乎是想要去找你,但细细寻思起来,恐怕还是他在背后捣的鬼。此次返京,就是想与首长面谈,费叔就是那头宠物猪,这事儿电话里很难说的清楚,小建毕竟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若是被人知道与一头猪妖同床共寐,恐怕将对其日后的人生产生极为不利的影响。” “这事儿也怪俺考虑的不周。”有良嘴里承认道,不过心下却想,那丫头一向娇宠任性惯了,谁又能说服得了呢。 “听说你在盘古峰一路下山去追盗画之人,可有什么收获?”虚风问道。 有良叹息道:“还是晚了,一直追到吉首也未见有什么可疑之人,无奈只有返回了深圳。” “那就是追错了方向。”虚风若有所思。 “道长的意思是......” “盗画之人去了凤凰古城。” 有良愣愣的瞅着虚风,迟疑的问着:“道长,您好像知道何人盗画?” 虚风点点头:“若贫道猜得不错,盗画之人就是小建和费叔。” “小建?”有良吃惊道,“这怎么可能?她若是上了盘古峰应该要露面的呀,不会偷偷摸摸的拿了画轴就跑了。” 虚风平静的说道:“那就要看费叔的了,以贫道之见,她已经被那头猪给控制了。” 有良还是不敢相信,费叔已经是一头普通的小猪,能够舒服的度过所剩余的十来年就不错了,为什么还要控制小建,他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有良,”虚风看出他似有不信,于是分析说道,“小建和费叔的突然离家出走,起因是得知画轴被无欲老和尚带上了盘古峰,不过却没有在那儿露面与你相会,反而出现在了盘古峰之南的凤凰古城。这从行走的路线和情理上完全说不通,更为关键的是画轴被盗的时间与之相吻合,这就不能不让人怀疑是其所为了。” 有良觉得虚风道长说的也不无道理。 “可小建盗走画轴的目的究竟为何呢......”有良仍有不解。 “目前还不清楚,但这’暗渡陈仓‘的手法倒很是符合费叔老谋深算的脾性,小建不过是任其摆布的一具玩偶而已。”虚风说道。 “道长,您准备将这事儿原原本本的告诉首长么?”有良问。 虚风谨慎的摇了摇头:“原本是打算说的,但现在感觉此事暂不宜声张,贫道还是先返回凤凰古城找回小建,然后再私下里暗中除掉费叔以绝后患比较好。” “此事儿俺有些不便于出手......”有良支支吾吾的说着,心下则想,拿了人家费叔那么多钱,再干掉他总是有失江湖道义。 “嗯,此事贫道自会处理,你就不必参与了。”虚风似乎看出了有良的顾虑,于是呵呵一笑。 “道长何时出发?”有良问。 “即刻。”虚风道长站起身来,往小皮箱内又装进去了一瓶古龙水,然后拎着与有良一同走出了白云观,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机场。 有良则独自返回到了憨叔家,他此番进京其实早已经打算好了,决定要夜闯恭王府盗取鬼壶。 在盐田渔村的那天夜里,白光老魇的突然出现令有良深深的震撼,并感觉到了一丝恐惧。老戏文里常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老魇目前只是以交还鬼壶为诱饵利用自己,一旦翻脸,很有可能会加以灭口。从其一招秒杀岭南猿公的武功来看,自己即便和二丫联手也不是对手。为了她和孩子的安全,必须尽早的隐匿起来,而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蓝月亮谷了。 因此,必须拿到鬼壶,这样才好意思留在谷中。 老魇已南下大鹏湾,在电话里曾说要逗留一段日子,趁其不在京城的时候下手盗壶,则相对容易得多。 是夜,月色清朗,大街上空旷无人。 大约子时左右,有良只身来到了恭王府外,然后飞跃过高高的围墙,径直至大戏楼前。 第152章 古槐树 此刻,月清风凉,斑驳的青砖缝隙中偶尔传来几声蟋蟀的鸣叫,更显得王府古老而静谧。 有良纵身跃上光线昏暗的戏台,老魇当时就是坐在这张年代久远的太师椅上。他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暗设了什么机关,他的老巢究竟藏匿在恭王府的什么地方呢? 转身望去,偌大的恭王府屋脊鳞次栉比,沉浸在清冷的月色里,万籁俱寂。 老魇既然在大戏楼现身,那么老巢应该距这儿不会太远,还是先以此处为圆心,然后围绕其在周边进行寻找。有良想到这儿,纵身跳下戏台,睁开阴眼开始一点点的寻觅着异常之处。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搜遍了四周的府邸,可仍旧是一无所获,大魇藏身之所太隐秘了,甚至都怀疑他的老巢是否在这恭王府中。 有良坐在后花园的亭子里稍事休息,目光不经意间望去,那株高大苍虬的老槐树引起了他的注意。此树足有七八丈高,树干两三人环抱,阴眼中隐约见到树冠上有微弱的冷光如鬼火般的闪动了数下,完全被月光覆盖着,若是普通人则根本就瞧不见。 那是什么?有良定睛想要看清楚时,那微弱的诡异冷光又不见了,他于是站起身来走近前去细瞧。 这株老树看样子起码已经有几百年了,地面粗壮的老根凸起着向四面八方蜿蜒而去,树皮粗糙斑驳,朝北的一面长满了青苔,大概是地处荷花塘边湿气大的缘故。 有良慢慢的转到了树后,盯着粗壮的树干仔细检查着,在距地面两丈多高的地方,他终于发现了一处与周边树皮异样的地方。大约有两三尺方圆,像是个树洞,但蒙有一层树皮状薄膜一样的东西,若不是依赖阴眼,则绝对发现不了。 有良心中一阵窃喜,老魇巢穴的入口终于找着了。 他右掌向下喷出一股老阴之气,身子缓缓升起到洞口处,可惜只有一只手,唯以断臂来试探着轻触一下,感觉仍是如树皮一样的实物。 老魇的巢穴自然造得隐秘之极,常人即便是近在咫尺也断然发现不了,比如园林工人修剪大树的枝杈或是防虫撒药等,要摸着无异样才行。 自己凭借着噬磕针气连张道陵设置的虚空和大洛莫的结界都可以进出自如,白光大魇的障眼法应该阻挡不住的。 想到此,有良真气提起,一头就朝着树洞的位置扎去...... “噗”的一下,他感觉到眼前冷光一闪,随即身子便急速的下坠。他紧忙右掌向下喷射出老阴之气,这才缓缓的降落在了地底下,原来老槐树的树干中空,一直通到地下的洞穴之内。 四周并非漆黑一片,有微弱的白色冷光从远处传来。 有良睁开阴眼,蹑手蹑脚的朝着亮光处前行,空气温暖而潮湿,带有一丝苔藓味儿。 穿过简陋的土甬道,前面一下子豁然开朗,竟然出现了十余间规模的小型地下宫殿。雕梁画栋,窗扉门楣,古色古香,油漆彩画一点也不逊于地面上的恭王府建筑。室内都是明清的紫檀家具,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有良呆愣住了,想不到老魇的巢穴竟会如此的奢华,只是并无佣人丫鬟,死气沉沉,一片静寂。 在尽头的一间屋内透出诡异的冷光,有良探头往里面望去,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一座白森森的冷光魇钵罩在雕花大床上,里面一个异常绝美的妇人正闭着眼睛盘腿打坐,从门口虽然只能见到其一面的侧脸,但其冷艳之俊美却是有良平生仅见。 听到脚步声,那美妇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目光中满是哀怨与凄凉,令人顿生幽幽怜惜之感。 “你是谁?”那妇人愕然的望着他,其音古朴清雅,入耳十分受用。 “你又是谁?”有良反问道,老魇竟然在这地下老巢内还囚禁了一个女人,这令其大感意外。 “妾身邢沅。”美妇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有良突然想起无灯教授曾经提到过的一个人,僰王山飞雾洞的秋波老妪,曾经与他一同进京向“主人”讨要鬼壶,后来则不知所踪。 “你是秋波老妪?”有良脱口而出。 “你是怎么知道的?”那妇人惊讶不已。 “是无灯教授说的。”有良坦言告知。 “唉,”那妇人幽叹道,“不错,妾身正是秋波老妪,僰王山飞雾洞中苦苦隐修百年,没料到还是上了男人的当,被大魇囚禁于此,生不如死。” “秋波前辈,俺知道你和无灯教授在僰王山隐修的事儿,乃是为了破解大洛莫的机关,但却不知究竟所为何故?”有良问。 “年轻人,这与你何干?”秋波老妪诧异的看着他。 有良沉默片刻,说道:“前不久,俺曾经进去过大洛莫的结界机关。” “什么!”秋波老妪闻言惊愕得浑身几乎战栗起来,忙不迭的连连问道,“你是怎么找到密匙的?机关究竟设置在何处?” “大落寞的结界机关就在天生桥下,俺也无需什么密匙便可自由进出。”有良实话实说。 “快告诉老妪,机关内到底有些什么?”秋波老妪急切的问道。 “那里其实不过就是一条山谷而已,除了有些尸虫之外,也并无什么特别。”有良满不在意的回答说。 “可有见到’裸人花‘?”秋波老妪殷切的眼神儿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就是长得像没穿衣服小人似的花吧,有不少呢。”有良微笑着。 秋波老妪怅然若失的呆愣在那儿,泪水缓缓流下她那美丽的脸颊,口中喃喃说道:“师父说得没错,真的有裸人花......可惜老妪与之近在咫尺逾百年,却始终无法得到,实乃造化弄人啊......” 有良奇怪的望着她,不解的问:“前辈,您要那花做什么?” 秋波老妪眼神中充满了幽怨,默默的说道:“你看见老妪的另半张脸就知道了。”说罢,慢慢的转过身来。 白森森的冷光下,竟然是一个虬须络腮,粗皮糙肉,满脸疣赘,眼窝干瘪深陷的老瞎子...... 尽管有良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见惯了各种离奇古怪的事儿,但秋波老妪脸上的这种强烈反差仍然令其震惊不已。 “这半张脸是很久以前练功走火入魔所致,师父说只有裸人花汁方可医治,所以老妪便隐匿在了僰王山中,日夜苦修想要破解大洛莫的机关,可惜百多年来依旧一无所获。”秋波老妪幽幽说道,声音中满是幽怨与哀凉。 “那前辈因何被大魇囚禁于此?”有良伸手摸了摸白色的魇钵,似乎比岭南猿公的七色魇钵要厚实的多。 “唉,只怪老妪轻信了大魇的话,说是要用鬼壶中的远古祝由术来移除半边丑脸,结果一入此处便被囚禁于魇钵之中。老妪虽然也同天下所有女人一样的怜惜容貌,但绝不会拿自己的身体来换取,”秋波老妪幽幽说道,“天下男人唯有江东冒辟疆和平西王才是圆圆的真爱。” 秋波老妪的一番话,令有良深为感动,老戏文里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但凡只为自己所钟爱之人妆扮,就像二丫一样,这样的女子都是令人钦佩和尊敬的。 有良决心将秋波老妪救出,他走近前揣摩着这座冷光魇钵。“主人”如今远在数千里之外,其设下的魇钵却依旧能够禁制住武功不弱的秋波老妪,看来白光大魇的功力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岭南猿公和黄老魇。 “年轻人,你叫什么?”秋波老妪看出有良是想要帮助自己,于是问道。 “俺叫有良。” “大魇的魇钵是一种极为诡异的禁制,老妪想了多日都无破解之法,这是’死禁‘。你的好意心领了,还是速速离去吧。”秋波老妪长叹一声道。 难道只有白光大魇死了才能自然消解么?有良想起黄老魇困住茅山二宝和峨嵋老尼以及岭南猿公的魇钵,除此之外就别无他法? “前辈,俺还是想要试一试。”有良坚决的说道。 他先冲着魇钵射出两道梦遗指,两股极寒的老阴之气击在钵壁之上只留下了两块白色的霜痕,随即便消散了。 有良一看不成,随即转换身子找好角度,张开嘴巴一连串射出多枚噬磕针。针气轻而易举的径直穿透了钵壁,但白森森的魇芒随即便弥合上了,就好像是从未发生过似的。 连孙思邈的噬磕针都不行,有良额头上开始冒汗了。 如今只有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他伸出了右掌按在魇钵上,随即发动了“中阴吸尸大法”。哪知冷光钵壁竟如同柔软的透明塑料一般,根本吸不进劳宫穴里面去。 秋波老妪在魇钵内望着有良摇摇头,嘴里苦笑道:“算了,大魇不死,’死禁‘是无论如何都破解不了的。” 自己的几样奇门武学都在白光大魇的魇钵前碰了壁,看来也许自己是真的破解不了,有良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对了,鬼壶......他突然想到了鬼壶。 风后的小小骷髅头内蕴含着来自远古强大的祝由能量,寒生与沈才华不就是用其一下子就吸进去了十万秦兵魂魄么?这东西一定能够破解白光大魇的魇钵。 想到此,他急忙问秋波老妪:“前辈,您可知道大魇把鬼壶放在哪儿了?” “他从来都是带在身上的呀......”秋波老妪回答道。 第153章 破禁 有良一听傻了眼,原来“主人”一直都鬼壶不离身的,也难怪,如拳头般大小的骷髅头携带很方便,放在身上也是最安全的。 由此可见,说是要归还鬼壶,纯粹是在蒙骗自己,就像秋波老妪上当一样,亏自己当时还相信了他。 有良望着魇钵内无助的秋波老妪,心中很是难过,自叹身怀好几门绝技,竟然连一座魇钵都攻不破。 “不必难过,”秋波老妪劝他道,“此人乃是千年不遇的旷世大魇,其功力已经登峰造极。有良,老妪瞧你也有一只阴眼,看来曾经有过奇遇。” 有良点点头,此刻想起了师父柳十三,虽然以前曾怨恨过他,但在临潼西山之巅其临死之际,自己已经谅解了他。 “是的,不然的话,俺还找不到古槐树上的入口呢。”有良承认说。 “和老妪的这只阴眼相同,只不过它是走火入魔后带来的,虽然难看,但却很实用。”秋波老妪自嘲道。 有良抬头环视着房间,疑惑不解的问:“这地下的房屋看似很久以前就有的,进出的通道可能不止古槐树一处吧?” 秋波老妪点点头:“据说这还是乾隆年间大学士和珅私下建造的,大魇有时候就从另外的暗道中进出。” 有良此刻围着魇钵细瞧,蹲下身子用手指贴着澄江金砖的地面抠了抠,凝神聚集真气于臂一掌击下,“哗啦”一声将青砖拍碎,然后扒拉出碎片,想要从地底下掏洞拽出秋波老妪。 哪知白森森的魇钵竟然如影随形即刻填补了下面的空隙,一丝余地都不留,看来不管挖多深的沟都没用。 “除非是打一条地下隧道进入钵体内才行......”有良自言自语道,可是这里一是没有锄镐等挖掘工具,再者自己只有一条独臂也根本无法干活。 “有良,你的好心老妪深为感激,但’死禁‘是破解不了的,所以还是赶紧走吧。”秋波老妪劝慰道。 有良扶着钵壁,这鬼东西就像是能够变形的柔软塑料,记得冬日里塑料脸盆格外的发脆,甚至掉在地上都会自行裂开,自己何不制造出一个极寒冷的环境,试试魇钵是否也具有同样的物理特性呢? “前辈,请您盖好被子。”他认真的说道。 秋波老妪看出这个残眼断臂的年轻人身怀异术,可能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于是依言将床上的苏绣锦缎棉被围在了身上。 有良此刻手臂一扬,掌心劳宫穴向魇钵上喷出极寒冷的老阴之气,屋内的气温陡然下降。他源源不断的释放着体内阴气,魇钵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白霜,已经瞧不见里面的秋波老妪了。 “好冷啊......”他自己都已经是牙齿“咯咯”打战,喷嚏连连,甚至鼻涕都冻出来了。 但有良依旧继续朝魇钵喷射着老阴之气,此刻的温度估计已经下降到了零下七八十度了,再坚持下去恐怕自己也会冻伤。 就在这时,如同白雪覆盖着的魇钵终于发出了“吱嘎嘎”的裂纹声。 “嘭”的一声脆响,秋波老妪在魇钵内一掌将钵壁击碎,裹着被子一跃而出,鼻孔下面也有两条如冰凌般的淡青色鼻涕...... 秋波老妪肩头一晃,震飞了身上裹着的苏绣棉被,站立在有良面前嫣然一笑。但见其兰花素手轻拈掐断了鼻涕冰凌,厌恶的甩在了地上,然后微微一笑,拽着有良的手冲出了房间。此刻整个地下宫殿内白雾萦绕,霜重寒气逼人,仿佛如同冰窖一般。 有良也终于松了口气,接连打了数个喷嚏,白光老魇的“死禁”终于被自己破解,一时感觉到好有成就感。 “那老魇不知何时回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秋波老妪心有余悸的说道。 “嗯,我们还是从原路退出好了,其他的暗道兴许设有什么机关。”有良谨慎的说着,江湖上行走日久,经验自然也就老道多了。 “有良,老妪多谢援手,但不知可否......”秋波老妪欲言又止,眼神儿中充满着苍凉幽怨与无尽的渴望。 有良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大大方方的说道:“前辈放心,俺回深圳的途中,可以顺便带你去大洛莫的结界里去采裸人花。” “老妪真是感恩不尽......”秋波老妪闻言感动至极,遂弯腰盈盈施礼,眼中噙满了热泪。 “我们走吧。”有良说罢带着她沿着进来的原路小心翼翼的退出,最后跃出了古槐树洞。 此刻,北斗西斜,星辰寥寥,已是黎明时分,两人趁着朦胧的夜色悄悄的离开了恭王府。 在地安门西大街上有一家夜间营业的药店,有良让秋波老妪等在店外,自己入内买了一大卷绷带。 “前辈,此去川南路途遥远,您得遮住那半张脸才行。”有良说。 秋波老妪点点头,遂扯开绷带将整个脸都缠了起来,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只眼睛和鼻子嘴巴,就如同是个烧伤病人般,然后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而去。 太阳升起的时候,两人已经登上了前往成都方向的列车。 两日后,他们终于马不停歇的赶到了川南僰王山。 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上攀行,秋波老妪的心情格外舒畅。隐匿在上落水近百年,自己苦苦隐修想要破解大洛莫的密匙而不可得,而如今就要进入机关结界之中,找到传说中的裸人花来恢复容貌,那自是愉悦不已。 终于来到了飞雾洞前,山旁苦竹依旧翠绿如初,溪水潺潺叮咚似旧,无灯教授早已是人去洞空,真的有恍若隔世之感。 两人缓缓走上了天生桥,有良指着黑黢黢深邃的下面说道:“大洛莫就把结界设在了桥下的半空里。” “果真奇思妙想啊,”秋波老妪不禁感叹道,“谁能料到机关会设在这半空之中,即便有人不慎坠下,无密匙也是枉然。” “前辈,俺这就带你下去了。”有良说罢伸手揽住秋波老妪的纤纤细腰,纵身潇洒的跃下了天生桥...... 秋波老妪感到身子一阵酥软,听得耳边风声飒飒掠过,心中欣喜不已。忽觉眼前蓦地一黑,随即周身传来一阵彻骨的疼痛,两人重重地摔在了桥下深涧的大青石上...... 有良此番跳下天生桥,一来有了上次的先例,知道自己凭借着噬磕针气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虚空结界。二者,唯一的那只独臂搂着秋波老妪的腰,也无法释放梦遗掌,因此便毫无顾忌的跃了下去。 岂知大洛莫当年设置机关时便预留了自毁程序,随着记载着《尸蛊术》的那面石壁坍塌,结界自毁便已启动了,过一段时间后就会自动消失。有良上次闯进来的时候,正处于逐渐消弭的阶段,若是晚些日子再来,结界将不复存在。 有良跃下天生桥后,由于其体重超过了女人,因此便坠在了下面,后背先摔在了大青石上,随后秋波老妪的身子重重地落下...... 两人尽管各自都身怀绝世武功,若是稍加提防,便不会摔得如此厉害,但是他们没有,完全的疏忽了。 当有良后背接触大青石的一瞬间,断脉立即做出了反应,自行调动真气护体。“哗啦”一声,坚硬的大青石碎裂了,而他只是割破了些许皮肉,并无大碍。 秋波老妪则结结实实的砸在了有良的身上,然后反弹起来再次落下,趴在了他的怀里。 有良先是背部一阵疼痛,随即感到怀中温软如玉,鼻子嗅气如兰,蓦地睁开眼睛,秋波老妪络腮胡子瞎眼的半张脸正紧贴着自己,肌肤相接...... “前辈,对不起。”有良赶紧说道。 “没关系......”秋波老妪的瞎眼对着有良的残眼,娇羞喘息,红着脸说着,但身体却只是动了动,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有良毕竟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正所谓异性相吸,天地造化,任你是一代豪杰亦或枭雄概莫能免,此刻他的下面已然有了反应,开始了膨胀。 “前辈,对不起......”有良长嘘了一口气,轻轻说道,“俺,俺已经有了二丫......” 秋波老妪嫣然一笑:“是老妪僭越了,惭愧。”说罢慢慢的站起身来,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有良鼓起的裤裆。 两人都是旷世高手,从十余丈高的天生桥坠下,竟然都无大碍,所幸不是大头冲下脑袋碰地,否则非死即是重伤。 有良坐起身来,呆呆的愣在那里,不清楚自己这次怎么进不去大洛莫的结界了。 秋波老妪见其失魂落魄的样子,于是安慰说:“有良,老妪的脸已经这样子两百多年了,其实都已习惯,是否取得到裸人花都无所谓,请不必挂在心上。” “俺上次真的是进去了......”有良分辩着,噬磕针气明明能够刺破结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老妪摔在了你身上,不知可有受伤?”秋波老妪关切的问道。 有良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没有什么不适之处,口中仍旧是疑惑不解的说:“难道大洛莫的结界也同自然界的虚空一样,可以漂移的么?” “应该不会,但凡人所制造出来的虚空结界都是预先设置好的,除非......”秋波老妪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有良问。 “预设了机关自毁装置,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销毁结界,用以防范将来之不测。”秋波老妪沉思着说道。 “既然如此,前辈,请跟俺去湘西凤凰古城吧。”有良说。 “去苗疆做什么?”秋波老妪诧异道。 “去寻找一幅画轴,那里面也有裸人花。”有良坚决的说道。 第154章 冉破烂 凤凰古城,沱江北岸老营哨街的一间残破的木屋内。 清晨的阳光透过墙壁上的窟窿射进来,照在冉老汉满是皱纹的脸上,将其从睡梦中刺醒。他眯着眼睛,眼前一片金光,耳边依稀听得到飞机俯冲时的轰鸣以及炸弹的爆裂声,梦中,他又再次回到了当年血战腾冲时的场景中。 1944年5月至9月,中国远征军 第二十集团军以6个师的兵力强渡怒江,向驻腾冲日军发起了极为惨烈的攻城战役。总共历时127天,以牺牲国军将士近2万人的代价,全歼日守军6000余人,收复了腾冲城。 冉老汉当年是陆军第54军198师士兵,攻城战役中被炸弹的闪光刺伤了双眼,出现了严重的“飞蚊症”,最终导致青光眼。由于双眼半盲,他便退伍留在了腾冲,与当地的一名女孩儿成了家。自从第一个孩子出生时夭折以后,妻子便再也无法生育了,于是两人相依为命,想着就这样度过后半生算了。然而事与愿违,五十年代初期的镇反运动中,因其曾为国军的身份而受到冲击,妻子一病不起,不久便死了,而他则被强制遣返回到了湖南湘西老家,一生鳏居以拾荒为生,艰辛度日。 “唉,要到亡妻四十年忌日了......”冉老汉从木板床上颤颤巍巍的爬起了身,嘴里叨咕着。湘西距腾冲路途遥远,自己的眼睛又半盲,所以自从被强制遣返回乡已经快四十年了,却始终未能去她的坟前祭奠,这事儿令其遗憾终生。 如今自己已是风烛残年,来日无多,因此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返回滇西见亡妻最后一面,即便是客死他乡也认了。 冉老汉胡乱的吃了点冰冷的剩饭,便开始收拾行装。 凤凰古城是个小地方,捡破烂拾荒本就不易,再加上自己目力有所不及,因此只能勉强糊口,一点积蓄都没有。这样孑然一身倒也好,了无牵挂,冉老汉心里这样说着。 他从破木箱子的最底下翻出一个小布包,那是其珍藏多年的一枚腾冲战役纪念勋章,几十年来一直小心翼翼的保管着,没被政府收走。冉老汉将其带在身上,这是他唯一值得纪念的东西了,他始终弄不明白,自己当年一直是在打日本人,从未对中国人开过一枪,为何解放后还要屡次遭受批斗与不公平的待遇。 他的手无意中触碰到了画轴,这才想起来是昨天夜里在听涛山下的树林旁拾到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换点钱,于是便顺手扔进了蛇皮袋里。随后又找出几件破旧的衣服和缺了口的搪瓷碗和小勺等塞了进去,最后望了一眼自己多年来暂以栖身四面漏风的破木屋,拎着蛇皮编织袋踏上了前往云南滇西的漫长旅途。 四十年前,冉老汉被遣返押解回到湘西,那时云贵高原下来的道路还很不畅通,如今则大不一样,公路铁路都很是便捷。但冉老汉手头拮据根本没钱乘车,所以也只能徒步西行,途中偶尔也会遇上好心的司机载上一程。 这一日黄昏时分,他背着蛇皮袋疲惫的走在川湘国道上,天色阴沉,淅淅沥沥的下起了毛毛细雨,路上已无行人,偶尔有车辆在身边疾驶而过。 前面来到了一个小镇,公路边上有食摊在售卖热气腾腾的鲜肉馄饨,有辆出租车停在了路边,乘客与司机都坐在木凳上吃饭。 阵阵香气随风飘来,冉老汉浑身打湿了又冷又饿,饥肠辘辘的站在食摊前,手里数着几枚硬币,迟疑着下不了决心是否买上一碗热馄饨。 摊前坐着个瞎了一只眼的独臂残疾年轻人,身旁则是一个面部缠着绷带的女人,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和半拉嘴巴,在默默的喝着馄饨汤。此二人正是有良和秋波老妪,自僰王山下来后找了辆跑长途的出租车,一路前往湘西凤凰古城,在此处打尖吃晚饭。 “这位老伯饿了吧?”有良瞥见冉老汉窘迫的样子,于是招呼摊主给他也盛上两碗馄饨,并代付了饭钱。 “不,不......”冉老汉连忙摆手,但目光却停留在了那冒着热气的馄饨上。 “老乡,钱已经付过,您就别客气了,赶紧趁热吃吧。”摊主拽过一条板凳,让冉老汉坐下。 冉老汉道谢后,随即狼吞虎咽的吞食了起来,烫得嘴里一个劲儿的“咝咝”吹气。 “老伯从哪儿来啊?”有良不在意的问着。 “湘西凤凰。”冉老汉边吃边说着。 “凤凰古城?” “是的。” 有良呵呵笑道:“我们正要去凤凰古城,老伯若是回去的话,正好可以捎上您。” “不,我要去滇西腾冲。”冉老汉长叹一声。 “滇西?那可很远啊。”有良望着他一身褴褛的样子,诧异的说道。 “亡妻四十年忌日,再远也要去。”冉老汉眼眶湿润,憔悴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苍凉与温存。 有良望着老人,不免有些疑惑的问道:“老伯的亡妻怎么会在那么远的地方呢?” 冉老汉禁不住的落下了两滴老泪,长吁短叹的讲述了心酸的往事...... 秋波老妪听到冉老汉与亡妻分别四十年的悲伤爱情故事,联想到自己与平西王生离死别三百余年,触景生情,也禁不住的暗自垂泪。 “老伯,滇西路途遥远,您这样徒步前往得多久才能见到亡妻啊?这些钱您拿着,还是搭长途客车去吧。”有良从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数也没数就递了过去。 “这怎么行?’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够拿的。”冉老汉坚决推辞。 有良苦笑着说道:“您是中国远征军人,虽然国家遗忘了你们,可腾冲的百姓还一定会记得,俺也是......” 有良和秋波老妪站起身来,准备启程连夜直奔湘西凤凰古城。 “恩人啊......”冉老汉多少年来受尽了世人的白眼与鄙视,热泪竟自夺眶而出。尤其是年轻人所言“腾冲的百姓还一定会记得......”的那句话,更是令其感动莫名,不由得兀自呜咽起来。 等他突然明白过来的时候,出租车已经起步了。 “恩人,我叫冉破烂,”冉老汉从凳子上站起身拎着蛇皮袋追了过去,口中忙不迭的叫喊着,“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出租车渐渐驶远了,最终消失在了初秋的濛濛细雨中。 “唉,我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冉老汉摇头叹息着,那幅捡来的画轴送给他也多少还了个人情,真是笨死了。 小食摊的摊主也长叹了一声:“有钱人也不都是坏的。” 冉老汉坐在凳子上,目光瞅着桌上的那沓钞票,自己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他颤颤巍巍的将其捧在手里,心中感慨良久。 “老乡,把钱收好了,差不多有一万块呢,”摊主善意的提醒他说,“今晚七点多就有过路西行往云贵方向去的班车,你就直接上车买票好了。” 冉老汉搭上了夜班长途客车,直奔云南而去。 数日后,他终于赶到了滇西重镇腾冲。 长途客车连日来的颠簸,尤其是翻越海拔近四千米的高黎贡山,令冉老汉十分的疲惫,脑袋里昏昏沉沉。 下车伊始,举目望去,现在的腾冲早已不是当年的残破模样了,他懵懵懂懂的站在马路边,迷茫的不知该往哪儿走。 “阿叔,您迷路了?”一名年轻的交通警察走了过来。 “变了,和四十年前不一样了。”冉老汉嘴里叨咕着。 “您这要去哪儿?”那警察和蔼的问道。 冉老汉眯着一对青光眼仔细的打量着那名交警的装束,口中疑惑的问着:“你是宪兵么?我是中国远征军第54军198师少尉排长......” 交警闻言笑了,热情的说道:“原来是国军老前辈啊,听老人讲起过,你们198师打腾冲时伤亡最多,阿叔家住在哪儿?我送您回去。” 当年中国远征军浴血奋战,以牺牲近两万人的代价从日军手中收复腾冲,当地百姓感恩戴德,以至于私下里都尊称“国军”。至今,前往腾冲的内地游客,仍可听到此类称呼,这在大陆已是绝无仅有。 “马站。”冉老汉嘴里喃喃说道。 马站,是茶马古道马帮歇脚的站口,是滇西境内的最后一站。该地境内孕育有第四纪新生代火山群,黑空山、大空山和小空山三座火山呈鼎足之势。这里森林茂密,珍稀树木繁多,五百多年的古鹅毛树,六百多年的红豆杉树王,都是世所罕见的。 年轻的交通警察拦住了一辆前往马站的农用车,扶着冉老汉坐好,并叮嘱交待司机说,这是一位远征军的老兵,请其务必安全的送到马站。 望着远去的冉老汉苍老背影,年轻的交警充满了敬意,中国远征军在腾冲百姓的心中,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忘。 第155章 悼亡妻 出腾冲城北行五十余里便是马站了,这儿是县境海拔最高的地区,四周数百里的范围内有火山锥九十多座。随着时光的流逝,300多年前最后一次火山喷发流淌出的熔岩,如今已经为茂密的森林所覆盖。火山口、火山湖、柱状节理、火山岩洞......在深蓝色的天空映衬下,蔚为壮观。开春时节,白色的杜鹃灿烂如雪,如今已入秋,云雾出岫似玉带环绕着大小空山,恍若仙境一般。 冉老汉默默的望着绿茵茵的火山锥,思绪回到了当年新婚燕尔之时......她叫纷儿,小他很多,单纯而善良,可惜好人不长命,二十多岁年纪轻轻的就病死了。安葬完妻子之后,湖南方面就来人将其押解回了老家,那时湘西正在剿匪,乡间很乱,冉老汉身为国军少尉排长自然免不了受到管制。后来的历次运动都受到波及,自己身份不好,加之双目半盲,因此也就没有再婚,以捡破烂拾荒为生。 “好一个腾岳州,十山九无头......”司机双手握着方向盘,嘴里哼起了当地的民谣小调,显得很是悠闲自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冉老汉则口中嗫嚅着那首苏东坡的悼亡诗,感觉心里堵的很是难受,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喂,老兵,马站到了。”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 冉老汉道谢后,在街上买了些香烛烧纸,然后拎着蛇皮袋独自朝着大空山走去,纷儿就埋在那儿的密林之中。 尽管四十年过去了,树高了,林密了,但山川依旧。冉老汉凭借着过去的记忆,一步步的朝着山上攀去。 夕阳西下,夜幕渐渐的降临了,天地间朦胧一片。 随着越来越接近亡妻的荒冢,冉老汉的心跳开始加速,最后终于来到了一株巨大的古鹅毛树下,当年就是自己亲手将纷儿葬在这里的。 还未走到长满野草的荒坟丘前,冉老汉已经实在抑制不住,竟自咧开了大嘴呜呜的哭了起来...... “纷儿,四十年了,我来看你了......”林中的虫鸣声在这一刻都止住了,归巢的鸟雀也不再喧嚣,除了风吹树叶的飒飒响动外,就是冉老汉撕心裂肺的恸哭声。 他扑在坟丘上,呜咽了很久很久,最后颤抖着双手取出香烛点燃插在地上,然后开始焚烧纸钱。 月亮升起来了,透过鹅毛树枝桠照射在冉老汉的身上,他睡着了...... 梦中,纷儿坐在窗前正在梳妆,回头对着他嫣然一笑,幽幽说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才来看我?” “纷儿,四十年了,我每晚都在梦中与你相聚......” “月亮圆了又缺了,纷儿一直都在等你......” 一阵阴风拂过,几滴冰凉的露水珠落在了冉老汉的脸上,他猛然的惊醒了。 一缕清凉的月光斜照在坟头上,耳边依稀听到脚步声,一个身着对襟白褂子的白发苍苍老太婆,拄着一根树杖来到了近前。 “你是谁?”冉老汉揉了揉眼睛,望着这个深夜出现在荒冢边的诡异老太婆,好像是在做梦一般。 “唉,世间事,情最难久,多情人必至寡情,”老太婆口中叹道,“人生苦短,世事无常,见人不见心,见心不见人啊......”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冉老汉年轻时任国军少尉,也曾是读书之人,但仍不明白老太婆话里的意思。 “至亲至爱也敌不过生死的摧残,多情之人一旦尝到命运之苦果,也必定变得寡情了。”老太婆犀利的目光直射冉老汉,仿佛直接看透到心底里。 “冉某绝非寡情之人,纷儿虽已故,可四十年里,夜夜都能与其梦中相会,此生已是无憾......”冉老汉幽幽说道。 “你就是纷儿的丈夫冉合?”老太婆问道。 “是。” “四十年里,因何一次都没来坟前祭奠?”老太婆的话语冷冰冰的。 冉老汉心中那几十年的锥心之痛,并不想对陌生人倾诉,于是默默说道:“冉合将于亡妻坟前盖一茅庐,相伴余生。” 老太婆惊讶的目光望着他:“形骸非亲,大地亦幻,果真发此大愿么?” “天明之后,冉某便开始结庐。”冉老汉面色凝重,语气决绝。 老太婆闻言沉思良久,口中缓缓说道:“情语云,’当为情死,不当为情怨。关乎情者,原可死而不可怨者也。虽然既云情矣,此身已为情有,又何忍死耶?然不死终不透彻耳。君平之柳,崔护之花,汉宫之流叶,蜀女之飘梧,令后世有情之人咨嗟想慕,托之语言,寄之歌咏。而奴无昆仑,客无黄衫,知己无押衙,同志无虞侯,则虽盟在海棠,终是陌路萧郎耳。‘” “阿婆,你究竟是何人?”冉老汉惊诧的望着她。 老太婆淡淡说道:“古树姥姥。” “姥姥?”冉老汉疑惑不解的重复着。 “老婆子已经六百岁了,唤作’姥姥‘有何不可?”老太婆嗔道。 冉老汉吃惊的望着她,六百岁,这怎么可能? “纷儿一直都这么称呼着,你也如此这般叫吧。”老太婆的语气和缓下来,微微一笑。 “什么!你是说’纷儿‘?”冉老汉愕然道。 “哈哈哈......”古树姥姥蓦地发出一阵桀桀长笑,许久才骤然止歇,幽幽说道,“当年纷儿既然阴错阳差葬在了姥姥的脚下,这苦命的孩子便是命不当绝。四十年里,她一直对你念念不忘,知道丈夫遣送回了原籍,便想要去湘西千里寻夫。姥姥说若是有情之人自会来坟前拜祭,若是寡情之人又何必前去自讨没趣呢?可怜的纷儿在这大空山上已经默默的等候了你四十年...... 冉老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热泪夺眶而出,口中喃喃的自语着:“纷儿,我的纷儿,你在哪里......” 古树姥姥手中的树杖往地上一砸,荒冢坟丘中突然从土里伸出好多条如手腕般粗细的根须,蜿蜒着爬到了冉老汉的身上缠绕起来,然后将其连同那只蛇皮袋子一同拖进了坟墓之中...... 凤凰古城,靠近沱江边的一家小客栈二楼。 傍晚时分,有良和秋波老妪在房间内私下里与虚风道长碰面。 “这位是......”虚风迈步入门,目光望见秋波老妪脸上缠满绷带,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半拉嘴巴,眼神儿里流露出了一丝惊讶。 “这是僰王山飞雾洞中隐修多年的秋波前辈,她的脸因为练功时走火入魔而毁坏了。”有良解释说,但并未提及恭王府救人一事。 “嗯,你怎么也来凤凰古城了?”虚风感到有些诧异,在京时有良原本说是要回避的。 “《敦煌夜魇图》中有裸人花,据说可以医治好前辈的脸。”有良继续解释着。 虚风点点头,随即苦笑了下,将这两天调查的情况大致做一介绍:“古城内外的旅馆、客栈、公共场所以及汽车站都未曾发现小建的踪迹,曾经有人看见她傍晚时分离开’沱江腊肉馆‘后,便直接朝听涛山方向去了,也就是在那儿遇到了两名歹徒袭击,结果那两人反而被她所伤。自此,她和费叔就人间蒸发了,再也找不到目击者,山上以及沿江两岸都已经搜遍了,并没发现她的尸体。” 是啊,小建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又能去哪儿呢?有良也自是百思不解。 “有良,”虚风这时郑重其事的分析说道,“那末,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小建和费叔进去了张道陵的画轴里。” 有良闻言一愣,沉思了下,然后站起身来,“道长请等等,俺要马上问邢书记一件事儿。”他说着便“咚咚咚”的跑下楼梯来到服务台前,抓起电话拨通了自己留在深圳的那部大哥大。 “二丫,赶紧叫邢书记来听电话。”他匆匆忙忙的说着。 “我是县委邢书记。”不多时,听筒里传来了邢书记高昂、自信与饱满的声音,明知道是接有良的电话,但习惯性用语还是改变不掉。 “邢书记,你们进入大洛莫的机关应该不是偶然的,你可否知道密匙是什么?”有良直截了当的询问道。 他当初一直以为邢书记、可儿和费叔坠下天生桥,是无意之中闯入了大落寞的结界,就像自己与耶老跳下梅里雪山的悬崖,进入到蓝月亮谷虚空里一样。虚风道长方才提出的疑问,一下令有良茅塞顿开,突然想到了邢书记的身上可能藏有开启机关的密匙。 “密匙就是一枚大洛莫的牙齿,不过当时掉下天生桥的时候,还并不知道。”邢书记坦然的说道。 有良蓦地想起来了,在大洛莫结界中第一眼见到费叔,便瞧见他脖子下面挂着一枚牙齿。记得当时自己还以为那只是装饰品而已,就像电影里北美印第安人那样喜欢用牙齿串项链,哪知道这竟然就是开启大洛莫机关的密匙。 有良心情沉重的撂下了电话,回到了楼上房间内,默默的对虚风说:“道长,费叔有开启大洛莫机关的密匙,或许那密匙也......” “没错,同样是人工设置的虚空,那密匙也应当能够开启张道陵的《敦煌夜魇图》......”虚风道长猛然间站了起来。 第156章 滇西之行 县局的警员们立刻闻风而动,连夜排查小建失踪那夜有谁经过听涛山下的树林。清晨时分,线索反馈回来,经过筛选与问询,最后确定了一个名叫冉合,绰号“冉破烂”的拾荒老汉,有人见到他在案发时间前后曾途径那条僻静的小路。 当警员们赶到沱江北岸老营哨街的那间残破木屋时,拾荒用的背篓等工具依然还撂在地上,但人却不知去哪儿了。 虚风道长吩咐沈副局长继续查找此人,自己则来到了小客栈,将这一情况告知给了有良。 “很有可能小建与费叔一同进入到了’敦煌夜魇图‘中,恰巧此刻这位名叫’冉合‘的拾荒老汉经过这里,并顺手拿走了画轴。”虚风分析说。 “嗯,画轴一旦卷起来,费叔即便有密匙也出不来了,”有良点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难道会是那个’冉破烂‘么?” “’冉破烂‘?你是怎么知道的?”虚风惊讶的望着他。 有良见状也是一愣,口中疑惑的问:“真的是’冉破烂‘?” “此人名叫冉合,其他的拾荒者都称呼其为’冉破烂‘。”虚风郑重的说道。 “在来凤凰古城的途中,俺曾经遇见过一位当年的远征军老兵,临走在出租车里听到此人在车子后面喊着他的名字,好像就叫做’冉破烂‘。道长,这个冉合大概有多大岁数了?长得什么样?”有良急忙问道。 虚风根据警员的描述大致说了下,并着重提及这位拾荒老人双目患有严重的青光眼,已经处于半盲的状态。 “没错,就是他!道长,俺知道这个人去哪儿了。”有良于是讲述了自己与那位拾荒老人在小镇相遇的经过。 “滇西腾冲?亡妻四十年忌日......”虚风沉吟着问道,“他携带的物品当中可有见到画轴?” 有良回忆着:“冉老汉衣着褴褛,随身只携带了一个蛇皮口袋,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画轴。” “那他有没有提到过亡妻葬于腾冲何处呢?”虚风问。 有良摇了摇头,冉老汉并未说过。 “好,贫道知道了,立刻安排人去查。”虚风道长匆匆告辞离去,径直来到了县局,请沈副局长即刻调档查清冉合的所有信息。 中午时分,警员们终于在档案室封存的旧敌伪档案中查到了冉合,发现此人竟然是原国民党军队里的一位少尉排长,一九五一年的冬天由云南腾冲遣返回到湘西凤凰县。 虚风道长随即请沈副局长安排一辆警车,在小客栈里载上有良和秋波老妪,一同匆匆赶往云南腾冲。 在途经那座小镇的时候,有良下车找到了那个卖馄饨的食摊摊主,得知冉老汉当晚搭上了西行前去云贵的夜行班车,于是众人马不停蹄的继续赶路。 第三日清晨,警车翻越了高黎贡山,终于千里迢迢的来到了滇西重镇腾冲。 腾冲县公安局接待了虚风道长和同行的凤凰县局的一位警官,详细的听取了公安部刑侦局徐风同志的案情介绍,有良和秋波老妪形象不佳,因此就留在了车里。 “这么说,这位名叫冉合的原远征军少尉只是牵扯进了一宗普通少女失踪案里,其本人并非是嫌犯喽。”腾冲县局的一位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显得很不以为然。 虚风道长并未将实情和盘托出,这种人类可以进入画里的事儿谁都不会相信,反而会遭到耻笑,因此说只是希望县局协查此人。 “冉合四十年前就已经离开腾冲,而且一直与这儿再无往来,县城每天游客流量不小,我们也只能抽出俩警员去旅馆客栈查查住宿登记簿了。”那位副局长抓起桌上的电话。 “不必了,”虚风道长看出对方在敷衍,于是直接说道:“请县局查一下四十年前的户籍档案,找到冉合当时的居住地址以及家庭人员的登记状况就行。” “这个嘛,”副局长似乎感到有些为难,“腾冲是49年底解放的,1950年成立县人民政府,当时隶属于保山专区。都已经四十多年了,那些老的户籍资料还不知在不在了......” “务必请你们全力查找一下,公安部刑侦局张局长对此案非常的重视,要不要请他给您打个电话?”虚风道长故计重施。 “呵呵,这点小事儿就不用惊动部里领导了,请跟我到户卡室来吧。”副局长一下子变得热情了许多,亲自带着虚风来到了户卡室。随即吩咐户籍员查阅过去的老档案,看看能否找到“冉合”这个名字,此姓氏在腾冲十分的罕见。 虚风道长就站立在户卡室的窗口外,默默的盯着他们。 不多时,副局长笑呵呵的走了出来,手背揩去额头上的汗珠,释怀的说道:“徐风同志,很幸运啊,终于查到四十年前马站有个名叫冉合的人,妻子已故,名叫纷儿,没有子女,该户口已于一九五一年十二月注销了。” “马站是在什么地方?”虚风随即问。 “马站乡是1984年改制中成立的新乡,就在市区的北部,离这儿大约20多公里。全乡总共有八个村委会,123个村民小组,乡政府驻地就在马站街。” “冉合原来住在哪个村?”虚风接着问道。 “这上面没有记载,当时刚刚解放不久,户口登记制度也还很不完善,现在能找到这点记录就已经很不错了。”副局长松了口气,解释说道。 “请您给马站乡的乡长书记打个电话,说我们即刻过去。”虚风道长吩咐说。 “我们县局派个人一同去吧?”副局长热情的建议道。 “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找得到。”虚风道长立刻加以拒绝,此事儿必须私下里进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也好。”副局长身为老公安,知道此案部里都直接出面了,则必定事出有因,自己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警车驶出腾冲城,一直向北而去。 公路两侧都是成片的香椿树以及红花油茶,郁郁葱葱,远处瞧得见高高矮矮的无头圆锥形火山,植被茂盛,景色壮美秀丽。 “好个腾岳州,十山九无头......”秋波老妪嘴里哼着记忆中当地古老的歌谣,目光远眺,若有所思。 “你以前来过这里?”虚风道长问道。 “唉,好多年了,当时还是随平西王视察这里......”秋波老妪口中喃喃自语着。 “平西王?”虚风道长诧异的瞥了她一眼。 有良压低声音说道:“秋波前辈就是当年的陈......” “嗯,知道了。”虚风道长赶紧止住了话题,车上还有来自凤凰县局的警官,有些话还要尽量的回避才是。 警车驶入了马站街,径直停在了乡政府的门前,依旧是虚风道长与凤凰县局的警官入内,有良和秋波老妪留在车上。 “县局已经来过电话了,要我们好好的接待你们,瞧,茶水都泡上了。”马站乡的莫乡长热情的上前握住了凤凰县局警官的手。 那位警官面色略显尴尬,口中忙介绍虚风说道:“这位就是来自京城的公安部徐风同志。” “噢......”莫乡长笑呵呵的重新握住虚风的手,“欢迎啊,欢迎。”说着鼻子嗅嗅,闻到了古龙水淡雅的香味儿,心里想首都来的就是不一样,连身上都香喷喷的。 虚风道长说明了来意,请乡政府予以协助。 “这位冉合原来是位远征军老兵啊......”莫乡长不无敬意的说着,“现仍在世的也大都负过伤,他们是真正的民族英雄,决不可能做出什么违法的事儿。” “我们只是想要找到此人,向他了解点情况而已。”虚风解释着。 “哎呀,冉合既然离开本乡已有四十多年,那可不好找啊,您看我那时还没出生呢,呵呵。”莫乡长啜了口茶说道。 “他的亡妻名叫纷儿,应该就是马站乡的本地人,希望能够尽快的找到其亲属。”虚风望着他。 “马站乡是1984年由固东的三联、保家、兴龙与云华公社的8个大队组建的,下辖8个行政村,123个村民小组,而且都分散在方圆百里的山间,下去走访调查摸底恐怕也得十天半个月。”莫乡长为难的说道。 乡政府外面,有良下车活动下筋骨,然后信步朝着相邻的店铺走去。 “老乡,镇上可有卖烧纸香烛的地方。”他询问着店主。 “镇上只有一家棺材铺在卖,喏,前面不远那家就是。”店家指路告诉有良。 “谢谢。”有良前行半条街,走进了这家棺材铺,店内堂间摆放着两口崭新的棺木,散发着一股油漆味儿。 “老板,前几日可有一个眼睛不太好的老头来买过香烛纸钱等祭祀用品。”有良大致描述了冉老汉的容貌。 “没错,前几天的傍晚,是有这么个外乡人来买过,看衣着像个流浪汉,但一出手就是一百块钱,所以记得很清楚。”那老板回忆说。 “知道他去哪儿了么?”有良接着问道。 “那就不清楚了,”老板想了想,“对了,他曾经打听过去大空山的路。” “大空山?” “是啊,就在那边......”热情的老板走出店铺,指着西面的一座高高的火山说道。 第157章 荒冢 有良匆匆走进乡政府,对着虚风道长使了个眼色,两人遂来到了门外。 “什么事儿?”虚风问道。 “找到冉合要去的地方了......”有良将棺材铺老板的话复述了一遍。 “大空山?”虚风沉吟着,目光凝视着西边远处的那座圆锥形的火山,“好,我们这就去。” 虚风道长匆匆回到屋内,请乡政府招待好凤凰县局的警官和司机,说自己要出去一趟,随即转身出门带着有良和秋波老妪徒步直奔大空山而去。 三人都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没用多久便已来到了大空山脚下。 虚风眯起眼睛观察了下,然后吩咐说道:“此山虽然方圆不大,但植被茂密,不知冉合亡妻的坟墓究竟葬于何处。但依据风水习俗,墓葬大都面南,但也有根据死者四柱的不同而选择东向或是西向。现在我们三个人分头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去寻找,四十年前的墓葬多少都会有些沉降,若是一直无人祭扫的话,肯定坟丘长满了野草。记住,主要是看坟前有无近日祭奠过的痕迹,比如烧过的纸灰、未燃尽的香烛等等。” 三人随即开始分头行动,有良负责搜索南向的密林。 一个多时辰后,他终于搜索到了那株参天古鹅毛树下,发现了纷儿的那座满是蓬蒿的荒冢。 墓前依稀可见一堆燃尽的纸灰,地上还插着剩余的香烛根部,看样子也就是几日前刚刚祭奠过的,只是荒冢并没有墓碑,不知道墓主人是否就是冉老汉的亡妻。 时间不长,虚风道长与秋波老妪也都赶过来了,大空山的东西两面并无墓葬,因此古鹅毛树下的这座孤零零的荒冢极有可能就是纷儿的。 虚风仔细的检查了地上遗留之物,然后点头说道:“从祭扫的时间以及地上纸灰与香烛的数量上来看,大约也就是一百块钱左右之物,因此可以基本确定这就是冉合亡妻之墓。” “冉老汉四十年来第一次为亡妻扫墓,千里迢迢的不会烧点纸就走,俺看他对纷儿思念至深,一定还会再来的,起码圆坟除去野草添点新土还是需要的吧。”有良说。 “嗯,”虚风也表示赞同,“冉合目前不会马上就离开的,现在需要尽快找到其落脚点,以贫道估计应该就在马站这儿附近,我们马上回去到乡里的小旅馆和客栈找找看。” 三人随即返回到了马站乡,由莫乡长带着虚风和那位警官彻查了一遍,街上的小旅馆与客栈里并没有发现冉合的踪迹。 难道冉合在马站还有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虚风心中寻思着。 当晚,莫乡长代表乡政府招待虚风以及凤凰县局的警官与司机吃饭,而有良和秋波老妪则住进了一家小旅馆,然后两人自己找了家小饭店独自用晚餐。 “有良,那座荒冢大有古怪。”吃饭时,秋波老妪悄声说道。 有良闻言一愣,忙问:“前辈,有什么古怪?” 秋波老妪说:“老妪当年在平西王府的时候,曾向王爷的一位幕僚学习堪舆之术,此人在西南一带的名气很大,是清朝初年的风水地理大师。今日见大空山那株老树下的坟冢,若是从风水格局上考究,则称之为’玄武无头‘,是一处病穴。” “病穴?”有良闻言不解道,“’玄武无头‘又是啥?” “好个腾岳州,十山九无头......”秋波老妪哼了两句,然后解释说道,“火山顶平而有凹,面南择穴为’玄武无头‘,面西则是’青龙无首‘,向东叫做’白虎无冠‘,都是大凶。” “朝北呢?”有良好奇的问。 “自古无人向北择穴,主要是阴气太重对后人不利。”秋波老妪淡淡一笑。 “哦,怪不得整个大空山只找到这一处墓葬呢,原来是’病穴‘,”有良仍有所不解,“可冉老汉为何要将亡妻的坟葬在不吉利的墓穴里呢?”有良还是不解。 “大概是因为无后的关系吧?”秋波老妪思忖道,“’玄武无头‘虽然于后代危害较大,但其气场却有助于未亡人,看来这位冉合的后半生是决意不娶了。” “是啊,他的孩子早夭,妻子死后独自鳏居,本人成份不好再加上双眼半盲,恐怕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嫁给这样的人。”有良叹息道。 “’成份‘为何物?”秋波老妪不明白。 “冉合是国民党军队的士兵,属于国家镇压和管制的对象,所以称作’成份‘不好。”有良解释说。 “冉合是中国远征军,抵御东瀛倭患难道不对么?为什么朝廷还要这样对待他呢?”秋波老妪更加糊涂了。 “算了,这事儿俺也分不清楚,”有良岔过话题,接着问道,“前辈,您说那座荒冢大有古怪,只是因为葬在了病穴之中么?” “当然不是,那墓穴之中根本就没有人,是座空穴。”秋波老妪答道。 有良闻言不禁愕然,颇为疑惑的说:“也许墓中只剩下骨头了。” “不,什么都没有,是空的,”秋波老妪语气十分的肯定,“若是有遗骸的话,老妪绝对能感应到。” 那就奇怪了,冉老汉说过是亲手将亡妻下葬的,难道他在说谎么?有良感觉到此事有点蹊跷,于是说道:“前辈,您的怀疑是否要和虚风道长讲一下?” “不,先不要说,今夜我们俩私下里偷偷去掘墓一探究竟。”秋波老妪沉吟说道。 “也好,省得惊动乡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有良点点头。 是夜,有良悄悄的拎着旅馆院子里的一把铁锄,然后和秋波老妪偷偷的跃出院墙,直奔大空山而去。 月色清凉,山间空濛,偶尔听见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枭啼。 约莫子时,两人已经来到了大空山脚下的那株参天古鹅毛树下。 淡淡的月光洒在那座长满蓬蒿的荒冢上,四下里寂静一片,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湿重的苔藓味儿,偶尔凉飕飕的阴风拂过脖颈,令人感觉阴森而诡异。 “动手挖了。”秋波老妪说着抓过来铁锄就开始刨坟,有良只有独臂也帮不上什么忙,因此只能在一旁看着。 四下里静悄悄的,连山中的枭啼也止歇了,唯有铁锄落地的唰唰掘土声...... 秋波老妪乃是江湖绝顶高手,内力充沛,没过多久便将整个荒冢都掘开了。 月光下,可见墓穴内有几块散乱的棺材木板,除此之外空空荡荡,根本就没有尸骨...... “果真的是空穴,”有良探头望去,惊讶的说道,“木板还在,但一根骨头都没有,难道当年葬下去的是具空棺么?” 秋波老妪扯下脸上的绷带,睁开了阴眼细瞧,口中喃喃说道:“你看穴坑下面已经盘满了粗大的树根,阴气颇重,并无一丝尸气,’玄武无头‘果然邪门的很呢。” 有良也睁开自己的阴眼,墓穴的底部有着数十条粗细不一的树根,盘根错节,都是从土里伸出来的。他抬头向四周望去,大概就是旁边的那株参天古鹅毛树的根须,看那老树斑驳沧桑的样子,起码已经有好几百年树龄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十年,但这处墓穴并不潮湿,因此不可能朽烂到一块骨骸也剩不下,老妪断言,纷儿肯定没有葬在这里。”秋波老妪肯定的说道。 “照这么说,应是冉老汉说谎了,可是也没这必要啊?俺与他只是途中偶遇,萍水相逢一场,他又何必欺骗我们呢?”有良疑惑的叫了起来。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纷儿的尸体被盗走了......”身后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有良回头一看,竟然是虚风道长,不知他何时尾随而来,自己一点都未曾发觉,“五行追踪客”果然名不虚传。 “道长,您怎么来了?”有良显得有些尴尬。 虚风微微一笑:“呵呵,贫道准备夜探大空山,结果你们却先来了。” 他的目光瞥向了秋波老妪,见其一半脸貌若天仙,而另一半却猥琐丑陋至极,心中不由得为之惋惜不已。 “妾身邢沅见过道长。”秋波老妪盈盈道了个万福。 “无量天尊,贫道有礼了。”虚风也不敢怠慢,急忙还礼,原来这女人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平西王妃,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名妓陈圆圆。 “道长,”有良这时候说道,“您的意思是当年冉老汉确实已经将亡妻纷儿葬下了,但后来尸首却被他人盗走了?” 虚风颌首点了点头:“嗯,目前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冉合千里迢迢的赶来扫墓,若是早就知道纷儿不在里面,这只是一座空坟,他又何苦对着空冢焚烧香烛呢?” “是啊,冉老汉不但身体老迈,眼睛看不清,而且几乎身无分文,从千里之外的湘西赶来这里,绝不会是只为看一座空坟。”有良叹息着说道。 “先把土填上吧,”虚风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冉合目前隐身何处不明,看来也只有守株待兔了。你们继续留守在马站,贫道明早就返回县局,调动警力来全面排查。” 荒冢回填好后,三个人走出了树林,然后径直返回马站乡。 当他们走远以后,林中传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158章 蛊人 接下来日子里,腾冲县局根据部里张局长的指示,出动了大批警力在全县的范围内逐一进行排查,但是冉合这位中国远征军老兵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似的,音讯全无。 “此人隐藏得太深了,或是因为某种原因已经离开了腾冲,贫道马上赶回湘西去再部署,防止冉合返回到凤凰古城。”虚风道长无奈的说道,随即与凤凰县局的警官乘警车匆匆离开了腾冲。 有良则决定暂时留守马站,他在镇子里租了一个院落,正好守在通往大空山的路口处,从阁楼上就可以监视来往的行人。秋波老妪安排住在隐秘的后院房间里,平时一概不露面,以免引起镇里人的注意。 他在镇上给二丫打了电话,吩咐让在深圳养伤的所有人都赶往滇西。 几日后,二丫带着庸儿,邢书记可儿夫妇,老白以及党大师等人风尘仆仆的赶到了马站,毒师则留在了深圳。 自此,众人轮流日夜监视着前往大空山的小路,媚娘则自报奋勇的蹲守在大空山纷儿的坟冢前,画轴从牠的手中失去,总感觉到自责不已。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冉老汉却始终再也没有出现。 入夜,阴云密布,京城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恭王府的那株老槐树下,隐约的见到人影一闪,转瞬之间又不见了。 主人走进了地下宫殿,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他仔细瞧了瞧雕花木床下面破裂的地面,脸上划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有良这臭小子,竟然趁老夫不在家,拐跑了陈圆圆......”他喃喃自语道,“不过也算是能耐不小,能够破解白光魇钵,尘世间恐怕是无出其右。哼,等他在滇西找回张道陵的画轴后,再与其一起算算总账。” 自从在这小子的别阳穴种下了魇使令,他的行踪就一直被自己所监控,否则哪能正好在盐田渔村相遇?魇使令既是魇道中身份的象徵,其实暗中还起到了标记的作用,这些当然对其不能明说,否则二丫尽管是五色幼魇,但也还是能够加以替换掉的。 主人默默的从怀中掏出了那枚拳头大的风后骷髅头,心想此物既然已到了老夫的这里,任何人都甭想再打它的主意。几千年来,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旷世奇宝,就这样轻松的落入自己之手,简直就是白捡的。 此物来自尘世间唯一的虚空,据说首长当年曾费尽心力都找不到传说中的蓝月亮谷,而自己则不费吹灰之力,只需要有良这家伙再次入谷,其方位座标便暴露了。 想到这里,主人哈哈大笑,踌躇满志的顺着走廊前行,手臂一扬,随着白光闪烁,墙壁上骤然开启了一道暗门。 一股阴湿发霉的气味儿飘出,他迈步走了进去,随即身后的暗门便自行关闭了。 白光老魇施展轻功,沿着废弃了二十多年的地下人防设施漆黑的甬道,疾奔了大约小半炷香的时间。最终来到了一处隐秘的暗门出口,他依旧以魇芒开启,随后走上一条狭窄的楼梯,进入了一座黑黢黢的宏大宫殿。 这里正是紫禁城乾清宫,老魇身形诡异的晃动一下,便已端坐在了龙椅之上。 “主公,您此番出门,一路辛苦了。”阿呵垂手站立在阶下,恭敬的说道。 “嗯,本尊离开的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事情发生?”老魇的声音已不再是沙哑干涩,吐字柔和而亲切。 “回禀主公,那位蠕头蛮邢书记与可儿随跟着有良夫妇离开京城以后,就杳无音讯了,而彭姑的生物信号也越来越微弱,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至于大洛莫机关的密匙,阿呵以为邢书记恐怕不会老老实实的交出来的。”阿呵谨慎的说着。 “知道了,他们眼下正在滇西,张道陵的画轴在南海大鹏湾被人掉了包,有良二丫等人还在寻找之中。你感应不到彭姑的信号是因为距离太远,放心,一切都在本尊的掌控之中。大洛莫的那颗狗牙,这只蠕头蛮书记早晚会乖乖交出来的。”老魇语气和蔼的说着,声音摄人心魄,令人有昏昏欲睡之感。 “是,主公,”阿呵应道,随后接着禀告说,“在您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什刹海憨叔家附近的胡同里出现了一宗怪事儿。” “说。”老魇哼道。 “京城内一家有名的房地产公司董事长父子被人同时用筷子扎穿了睾丸,两人算是彻底的废了。” “哦,还有这等子事儿......”老魇闻言呵呵一乐,“是什么人干的?” “据说是首规委一名姓柳的女专家,由于董事长父子于大庭广众之下对其猥亵,迫于无奈才自卫反抗的,不过此人出手极为果断利落和准确狠辣,阿呵以为这是个难得的人才。” “嗯,确实不错,既然是公众场合下遭受性侵扰,此女的相貌一定也是不错的喽。”老魇舔了下嘴唇。 “阿呵特意对此事进行了一番调查,结果发现这个姓柳的女人是个年逾花甲的老太婆。” “哈哈哈......”老魇闻言顿时开怀大笑起来,“竟然是个老女人,那董事长父子两个难道都疯了么?” 阿呵接着说道:“此事确实蹊跷,于是阿呵便进行了更深一步的了解。老女人名叫’柳小曼‘,为南洋归国华侨,清华大学建筑系毕业,身材苗条,容貌普通,终生未嫁,迄今仍是孤身一人。” “是党员么?” “是,”阿呵点点头,接着说道,“柳小曼被公安机关认定为’故意伤害‘,现仍在拘留所内关押着。” “岂有此理,”老魇忿忿说道,“现在的政法系统很成问题,前年那场动乱中,甚至连警察都上街游行了。柳小曼乃一女流,一辈子守身如玉很不容易,若不是被逼急了又怎会下此狠手?去,把她弄出来,此人以后留着有用。” “主公英明。”阿呵赶紧应道。 “还有什么事儿需要禀告本尊的么?”老魇问。 “主公,最近有坊间传闻,有人深夜曾看见鬼魂在恭王府内出没。”阿呵说道。 “哦,详细道来。”老魇似乎很感兴趣。 “据说,鬼魂飞跃恭王府高墙如履平地,甚至还拦停了出租车扬长而去,以阿呵之见,应该是江湖中的高手所为。” “嗯,知道了,此事无需理睬。”老魇鼻子里哼了声,心想这帮属下也太不小心,看来以后需要改变联络方式了。 “阿呵,葛老魇还没有查到下落么?”他问。 “回禀主公,此事阿呵也是困惑不解,甚至一点都感应不到他的存在,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屏蔽住了。” “哼,本尊早已猜到了,除了虚空结界之外,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想必是在张道陵的那幅《敦煌夜魇图》画轴里面。” “主公,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把我们的人拘禁在画轴之中?”阿呵怒道。 “呵呵,肯定是有良那个臭小子,现在就等他寻找到了画轴以后,本尊再出手。”老魇嘿嘿笑道。 “在画轴里就完全感知不到了么?”阿呵还是有些不解。 “张天师设置的虚空匪夷所思,并非常人所能窥探的,可越是这般神秘,本尊就越是手痒,此等宝物岂能落入他人之手?”老魇说着情不自禁的搓起了两只手掌。 “主公,宋老拐这只蠕头蛮该如何处理?羌婆子对其旧情难忘,但日子一久秘密知道多了恐怕不妥,是否请主公给他种上标记?”阿呵小心翼翼的请示。 老魇摇摇头,不屑的说道:“蠕头蛮这种远古生物都不可靠,尤其是那个邢书记,受党的培养教育多年,虽然口头上马列主义理论讲得头头是道,但为了女人却可以什么都不顾,完全丧失了一个党员的党性。此人先暂且留着,等本尊拿到张道陵的画轴和蓝月亮谷虚空的秘密之后,再将他们一干人统统处理掉。” “主公英明。”阿呵恭维奉承着。 “好了,既然没有其他事儿,本尊要去休息了。”老魇说罢身影一闪便消失了,只留下了空空荡荡的御座。 第159章 尾声 中秋之夜,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湘西苗疆盘古峰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 “喀嚓”一声巨响,闪电击中了山顶一株巨大的古树,将其拦腰折断。 子时,林中空地上的坟丘突然间裂开了一道缝隙,有只枯槁的手缓缓伸了出来...... 电光亮如白昼,一个浑身赤裸的秃顶男人从里面慢慢的爬了出来,站立在倾盆暴雨之中,脑袋仰望着夜空,口中发出了一阵瘆人的桀桀笑声:“哈哈哈,七七四十九日,老衲的金刚不坏之身复活了......” 无欲老僧张开双臂,任凭如注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许久,许久,他蓦地转过身来,大踏步的朝着林边的小木屋走去。 “嘭”的一脚踹开了门,女巫们与黑衣人赤身露体的从木板床上抬起头来,惊愕的望着他...... 无欲老僧更不搭话,双臂突然幻做百余条邪恶的小手,如婴儿般白白胖胖,且生有尖利的指甲。随着“噗噗噗”声响起,一时间惨叫连连,血肉横飞,那些粉嫩的小手竟然瞬间将床上之人全都撕碎了,鲜血、脑浆以及肠肚流了一地。 无欲老僧转身去到另几间小木屋,将屋内之人统统杀死,最后一脚踢开了莫蛊婆的房门。 “无欲老和尚!”莫蛊婆赤裸着双乳坐起身来,惊恐的目光望着他,口中愕然道,“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哈哈哈,老衲浸淫了数十年的佛门’逆转阴阳大法‘终于派上了用场。”无欲老僧说罢,无数条胖胖的小手闪电般的伸出,在哀嚎声中撕烂了老蛊婆的肉身...... 老和尚随手抓起枕边的紫檀木匣,狂笑声中转身走出了小木屋。 他傲然站立在山顶,雨水冲涮掉了浑身的血污,随后大踏步的走下了盘古峰。 江湖中罕见的尸变——诈尸出世了。 (本文完 2016-07-04 ) (诸位看官:尺子越战旧疾复发,暂且休养一段时间后,续写青5《虫师》。) ☆*——*——*——*——*——*——*——*——*——*——*——*——*—— 书香门第【嗜睡咩咩】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