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神秘身份》 作者:异青人 ============   内容提要:   昏迷少女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鲜血染红了裙摆,胸口处插着一把致命匕首。即将到来的死亡,让少女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弥留之际,她开始试着回忆生前种种,然而回忆逐渐迷失了方向,少女开始以不同的角色参演不同的人生。   作者简介:   异青人:原名关连海,男,黑龙江省山河镇人,85后悬疑新锐,第四届腾讯原创大赛悬疑区三等奖获得者,作品多以悬疑惊悚为主,文笔多样,构思巧妙,结局往往出人意料,给读者留下深入心灵的恐惧。自2007年入行至今,字数累积已过百万,其《血色鬼婴》移动阅读点击量突破千万,被多家媒体转载,2010年出版首部个人长篇作品《诡案》,2013年以童话为背景的都市悬疑题材小说《谋杀安徒生》远销海外,2015年《诡案》独家授权芭乐互动(北京)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拍摄网络剧,该剧将作为见诡系列第二季。   出版长篇:《诡案》《陌生人》《妹妹背着洋娃娃》《谋杀安徒生》。   序 浮生一日一场梦   《神秘身份》主要讲述的是一个女孩濒临死亡之际记忆变得混乱,意识被囚困在了没有天地、没有景物、没有人、没有时间的空间里,于是她试图梳理仅存在脑海里的记忆,寻找到自己是谁?经历过什么?为何会被杀害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她先是扮演了被誉为灵魂歌者的慕小蓉,紧接着又扮演了被慕小蓉冤枉导致母亲自杀,自己毁容的叶子欣,最后扮演的是从小试图得到母爱却始终未能如愿的精神病人马文文。   三个人物,三种截然不同的人生,看尽了人世繁华。在这个看似错综复杂的故事里,存在着某些偶然,某些亦真亦幻的东西,最后刨除故事本身,作者又用寥寥几笔讲述了和故事相辅相成的另外一个似真似假的经历,让我们无法搞清楚究竟哪些是真实存在的,哪些又是由作者编造出来的。   也许都是真实,也许通篇都不过是作者的梦境。我想我们没必要去纠结这些,人生亦如此,浮生一日一场梦,只要我们能够在读的过程中,有过感悟,有过唏嘘,能够让我们更加珍惜此时此刻的生活,能够更加感恩此时此刻陪伴在身边的人,就足够了。我无意揣测作者的所知所想,但也许,这些正是作者想要通过本书所表达给我们的。   王蕾   2015.4.11   前言 这个世界的漏洞   我几乎每晚做梦,梦里千奇百怪,有时我会成为拿着手术刀的医生,有时会成为把尸体藏在衣柜里的杀人者,有时在亡命天涯,有时在飞天遁地。   那些梦境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幻!   不知道有多少人玩过网络游戏,一款游戏是由许多设计者设计出来的,工程非常巨大、复杂,但不得不说的是,即使设计的再精密的游戏都会出现漏洞,但很多人玩了几年也不会发现,只有很少的人在机缘巧合下才会发现其中的漏洞,并利用漏洞去达到某种目的,比如刷钱、刷装备、刷等级……   这个世界也是有漏洞的,所以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热衷于寻找这个世界里的漏洞,虽然从未成功过,但我坚信这一理论,直到后来我渐渐发现,其实“梦”就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漏洞,我们通过梦境可以穿梭回过去,经历那些我们很多年前经历过的事,也可以穿梭去未来,看看我们以后过着怎样的生活。这件事太棒了,世界上有十三亿人,每个人晚上都会做梦,但只有我发现了这个秘密,想想都让人激动不已。发现这个秘密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要学会控制梦境,这样才能自由地到达我想要去的任何地方。常听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通常每晚睡觉前我都会想一件事,一件印象深刻的事,尝试着把这件事带入梦里,经过反反复复的实验,终于,我成功了。   我的儿时住在农村,学校是一排平房,房子后面被铁栅栏围着,栅栏外面是垃圾堆,再远的地方是大片的苞米地。有天下课,铁栅栏外面围了好多学生,我好奇,走过去看,看见了一个被遗弃的婴儿,婴儿身上裹着棉被,但还是冻得瑟瑟发抖。我们一群小孩看着婴儿,有的人上去踢两脚,更有淘气的掀开裹在婴儿身上的棉被,指着婴儿说:“看,是个女孩。”——我用这段经历写了那本《猫婴杀人事件》。   通过不断地尝试,我通过梦境回到了那天下课,看见了被一群小孩围着的婴儿。梦里有个举动,我把婴儿抱了起来跑回家,母亲看见我怀里的婴儿急忙冲了奶粉来喂,然后婴儿大口大口地吸吮着奶瓶,两个小眼睛来回打转。我通过梦境回到了特定的时刻,拯救了一个险些死去的婴儿,接下来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当我醒来,现实中,我多了个妹妹。   我竟然通过梦境改变了现实,这让我欣喜若狂,于是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跑去告诉母亲这件事。然而让人大失所望的是,母亲并不承认这件事的发生,还满脸疑惑地看着我,就像是在看一个精神病人。   那阵子父母以为我写小说压力大,经常对我进行疏导,到后期甚至请专门的心理医生来家里。他们认为我疯了,所有人都认为我疯了,认为我是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小说写疯的,写的分不清真实世界和幻觉了。只有我知道,我在干一件特别神奇的事儿,一件特别不可思议的事儿,所以我更加疯狂地进行着梦境实验,只是有些成功了,有些失败了,都是不痛不痒的改变。   后来,家人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没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强制把我送进了哈尔滨华慈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在这里,我认识了那个女孩;在这里,我发现除了梦境以外,这个世界上的另外一个漏洞。接下来,我愿意把关于这个女孩,关于漏洞的故事讲给你听,我亲爱的读者。   准备好了么?那么,故事开始!   引子   城市被描成了黑色,看不见天,摸不着地。   少女身体蜷缩在半空,像躲在子宫里等待分娩的胎儿,经过漫长的孕育期,终于一缕阳光划破天际,温暖着身躯,巨大的推力将她推向产道……   数万年的苦苦煎熬,生与死的再次轮回,缓缓睁开双眼,没能如愿以偿看见赋予它生命的女人,模糊中她看见一张双人床,床上铺着粉红色的床单,有个半米多高的毛绒熊瘫软地坐在床边,瞪着圆咕隆咚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视线逐渐变得清晰,眼前是间卧室,卧室里摆设简洁,床、电脑桌,角落放着个小鱼缸,鱼缸里有两条金黄色的鱼在来回游走。她没躺在温暖的大床上,而是斜靠在门边,地板冰凉,仿佛置身于冷库,连续打了几个寒战,试图起身,然而稍微挪动一下身体,疼痛感便从胸口传遍每个神经细胞。   她低吟一声,顺势抬手捂向胸口,先是碰触到了某种不属于身体的坚硬物体,紧接着看见了那把插在胸口的匕首。   鲜血映红了T恤,晨霞染红了闺房,窗户敞开着,清风徐徐,吹乱了少女浓厚乌黑的长发。她手握刀把,恐惧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高低起伏,每次完成呼气吸气,刺痛感就如电流般传遍全身。   空气中蔓延着浓重的腥味儿,不断刺激着嗅觉,她的瞳孔逐渐放大,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是要死了吗?内心反问自己,随后她咬紧牙关,爬到床边,用尽全力掀开被褥,打算找出手机拨打120,可翻来覆去却没看到手机的踪影。   身体越来越虚弱,血液顺着胸口不断往外涌,似乎要被抽干了,意识开始无法集中。她放弃了继续寻找手机,拖着身子挪到门边,打算移出房间去外面求救。短短的五六米距离,不足十步,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异常艰难,用了大概十分钟爬到门前,伸手拉下门把手,却发现那扇门怎么推也推不动。   汗水浸湿了鬓发,少女的脸变得惨白,持续的疼痛让她的神经变得迟钝,她拼命使出最后的力气用拳头敲打着房门,用头撞着房门,大声呼喊着“救命”。那已经是她所有的力气了,可喊出的声音就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时间无情地流逝,没过多久她连抬手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身体瘫软地倚靠着,头歪在房门上,视线里,客厅变得扭曲,沙发、电视、立柜、冰箱,都拥有了生命,手舞足蹈地扭动着身躯,仿佛是在为她送别。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缓缓闭上双眼,她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刺痛感不见了,再次被黑暗包围,记忆变得混乱,许多画面零零散散地在脑海里闪过,虚虚实实,她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自己在短暂生命里都曾经历过什么,甚至记不得自己是谁,叫什么了,这感觉比即将到来的死亡更加可怕,她用仅存的意识拼命回想,最终在记忆深处想起了一个人名——慕小蓉。   1、车祸   她叫慕小蓉,是个将死之人!   整个故事要从那场意外说起——大概两个月前,慕小蓉作为演唱嘉宾受邀出席陵镇百乐商场举办的主题晚会。陵镇离谷溪市大概60公里,结束时夜已至深,开车回家路上,她曾撞死过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意外,短短的十几秒钟,刺耳的刹车声震彻山谷,当那辆凯美瑞彻底停下来时,人已经被卷入车底。   有那么一瞬间,慕小蓉大脑是空白的,紧接着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似的回过神,急忙下车俯身检查,被撞的那个人手脚扭成了奇怪的姿势,血流成河,顺着车底流出来。   雨不知是什么时候下的,起初是绵绵细雨,很快就演变成了倾盆大雨,四周景象迷离惝恍,慕小蓉费了好大力气将人从车底拉出来,发现被撞的是个中年男子,胡子拉碴,头发油腻而凌乱,满身酒气,是个醉汉。醉汉没死,两个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嘴巴一开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但雨水淹没了他的话语,慕小蓉见状,将醉汉塞进车后座,再次回到驾驶位将车启动。车在雨幕里开了大概十几分钟,慕小蓉忽然想起了什么,紧急踩下刹车,回头看了眼醉汉。醉汉也盯着她,黑眼珠子偶尔会转到其他地方,好像是用这种方式在说“我还活着,救救我”。   慕小蓉将车熄火,从烟盒里抽出一根Black Devil点燃,青烟袅袅,浓郁的香味在车厢内久久不散。雨点噼里啪啦地击打着车窗,天边偶尔划过一道闪电,将整个夜空照亮。整整几个月,谷溪市滴水未落,温度节节攀升,即使夜晚最低温度也达到了30℃,怕是这场雨要下很久。   雨声、雷声、呼吸声、风吹杂草发出的唰唰声,以及醉汉从嗓子深处发出的断断续续的低吼声,慕小蓉听着这些诡异的音符,用了一根烟的时间,回想了自己的那些年……2003年,她参加谷溪市举办的选秀“唱出你的歌”获得季军,之后与华龙唱片签下十年合约正式出道成为歌手,曾被权威媒体赞誉为80年代最具传奇性的灵魂歌者,因而备受瞩目。相对于出道时的风光,接下来的七八年里,虽出过两张专辑,参加过很多中小型商演,可人气却急剧下滑,局面变得很尴尬。对于慕小蓉来说,真正的转折点是在2012年,当时合约即将到期,公司将大部分精力放在培养新人上,似乎也没有要跟她继续续签的意思,就在这时,富商之子雷洛投拍了部描述80年代的青春电影,钦点慕小蓉来唱主题曲《懵懵懂懂》,这首歌让慕小蓉重新回归观众视野,同年便斩获了最佳新人奖,拥有了大批粉丝,重新受到公司重视,趁热打铁筹备单曲、专辑,开始跟合作商洽谈演唱会事宜。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档子事儿。   今夜,慕小蓉也喝了些酒,属于醉驾,要是现在把醉汉送去医院,媒体会大肆报道,警方也会介入调查,没准还会被关进牢房,她不能坐牢,对,不能。   这条路上没有监控,从刚才出车祸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车辆路过,也就是说只要她想隐瞒,不会有任何人发现这件事。慕小蓉打定主意后,摇开车窗将烟蒂弹出去,再次回过头若有所思看向醉汉,紧接着下车,在雨幕里来到后备厢翻了翻,翻出一小截麻绳,拿着麻绳回到车里,又点燃根烟使劲儿吸了几口,接下来她把那截绳子套在醉汉的脖子上。醉汉似乎已经猜到慕小蓉要干嘛了,眼里写满了惊恐,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发生的一切,无力反抗。   “你不该走这条路的,对不起了,不过放心,我会去寻找你的家人,会照顾他们的生活。你有孩子吧?你走了后,你的孩子日后会上最好的大学,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我答应你,瞑目吧。”   醉汉缓缓闭上了双眼,眼角有泪水溢出,慕小蓉见状,两只手抓着绳子,深吸口气后绷紧手臂使劲儿朝相反方向勒,醉汉脖子上青筋暴露,胳膊止不住抖动,那张脸憋得通红,没过多挣扎,只是身子稍微抽出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慕小蓉伸手试探了一下,紧接着踉跄从车上下来,打开后车门,拽着醉汉的腿,把他从车里拽出来,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其扔进后备厢,随后开车掉头回到了先前撞人的地点,原本以为会留下血渍需要清除,但雨水洗刷了地面,早已看不见任何痕迹。看来老天都在帮她,慕小蓉想把车开远些把尸体扔了,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后来她想干脆开得再远些,她想把尸体扔在山上,山上应该没人会发现,但山离得很远。   车就这样在公路上一直开,一直开,直到天蒙蒙亮时,慕小蓉不得已只能拉着尸体回到了谷溪市。回到别墅已经凌晨六点多,全无睡意,她打开窗户,深吸几口潮湿的空气,让浑浊的大脑清醒过来,开始想着该如何处理尸体。   慕小蓉是公众人物,狗仔队形如鬼魅,经常会在她附近游荡,若是带个尸体到处跑很不方便,也很容易会被发现,所以要找个人来替她完成毁尸,这个人不需要有勇有谋,但要绝对忠心,确保不会出卖她。想来想去,慕小蓉觉得她的司机刘不德是个不错的人选。刘不德为人老实,从河南老家来到谷溪市打工,目前和妻子租房住,听说他的妻子怀了孕,应该很需要钱,毕竟光是靠开车挣不到什么钱。   窗外大雨滂沱,没有停的意思,慕小蓉来到书房给刘不德发了个短信之后静静等待,大概四十分钟后,刘不德来了。   “老板,怎么这么急着叫我?”   “有件事需要你去做。”慕小蓉说着将车钥匙扔在书桌上:“这辆车里有具尸体,你去把尸体处理掉,用什么方法都好。”   “尸……”刘不德没说出后面的字,视线看向钥匙,又看向慕小蓉,咧嘴傻笑两声,提高嗓音说:“老板,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你老婆快生了吧?以后孩子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攒够了?总不能让孩子刚下生就跟着你们过苦日子。”慕小蓉指了指车钥匙,语气坚定地说:“我是看你平时为人老实,又够忠心,信得过,所以才打算交给你处理,这件事做成了我会给你一笔钱,回老家做点儿小生意不是很好?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干,走出这间屋子后忘掉我刚才所说的话,继续当你的司机。”   “我干。”刘不德内心挣扎了几分钟后,抬头说道:“我不会辜负老板的信任。”   “有时候人生就是一场赌博,赌对了风光无限,赌错了身败名裂。这一局你的赌注是正确的。不过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的妻子,如果被人知道后果怎样,不用我多说吧?去吧,越快处理掉越好。”慕小蓉拿起钥匙塞到刘不德手里,随后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这具尸体可能来自陵镇,去查查,看有没有妻儿。”   刘不德走后,慕小蓉绷紧的神经算是稍微放松了下来,整夜未眠,原本有些困倦,但为了不让周遭的人发现异常,她依旧如平常那样,去公司开会、录歌、出席节目、参加商演、拍摄MV,忙碌的生活几乎让她忘记了那场车祸,那具死尸。   2、尸   那场雨如预期,连续下了两天两夜,谷溪市很多街道积水没过脚踝,上游更为严重,许多家电、死猪死鸡死鸭顺着谷海漂了下来,工作人员在清理海面垃圾时意外打捞上来几具腐尸,随后转交警方进行调查。   慕小蓉在录音室里听经纪人说起了这则新闻,当时经纪人还顺口问了句:“你那辆凯美瑞哪去了,最近怎么没看你开?”   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了,想着刘不德不会是把尸体扔在谷海了吧?强装镇定熬了几个小时,期间录歌跑调、走神、唱错词状况百出,终于熬到了晚上。回到别墅第一时间拿电话打给刘不德,对方却迟迟处于关机状态,连续拨打了数次,始终未能接通,最后心烦意乱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琢磨着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被警察抓了?没准此时刘不德正被关在审问室里,有两个身材魁梧的特警不断逼问着他,他已经濒临崩溃,惊恐地看着特警欲言又止几次,最终颤抖地说:“是慕小蓉让我去处理尸体的。”   接下来几日,慕小蓉连夜失眠,变得有些神经质,总感觉身边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仿佛是在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有些平日里讨厌她的人脸上挂着难以捉摸的笑容,仿佛在心里唾弃“看你还能风光多久,警察马上就会来抓你了”,听见街上有警车经过,她都会紧张得浑身发抖。   幸运的是,警察迟迟没来找她,两周后,刘不德出现了。   “还以为你被警察抓了,怎么电话老是关机?”   “我不会撒谎,一撒谎就结巴,怕有人打来察觉到什么,所以干脆关了机,这些日子我连家都很少回,吃喝拉撒都在车里解决。”   “事情办妥了?”   “原来处理尸体并不像影视剧那样简单,开始我想了好多方法,比如趁着夜深人静去荒郊野外抛尸,比如用硫酸把尸体烧掉,把骨头洒向谷海,比如切碎了尸体,煮熟了包成包子给野狗吃,但是仔细想想,第一个方法最简单,不过治标不治本,谁也不敢保证日后永远不会有人发现尸体,后两种方法操作起来又太困难,我不知道哪卖硫酸,更没有胆量把尸体切碎。有天我路过一家化工厂,琢磨这里面应该有卖硫酸的,于是去跟门卫打听,门卫听说我要买硫酸,以为是被老板拖欠了工资,想要……”   “过程可以不必说的那么详细,告诉我结果就好。”   “成了,郊区农村那边不流行火葬,家里死了人都会放在棺材里埋起来,我找了处坟地,趁着夜深人静挖开,启开棺木,把尸体扔在棺材里又重新埋好。那是座新坟,里面是具女尸,还没完全腐烂,他俩正好有个伴。”   “没想到你还挺聪明,能想到这个方法。对了,那具尸体的家人查到了吗?”   “查到了,这人叫马有才,就住在陵镇,据说妻子多年前跟人跑了,有个女儿在家,目前应该还不知道父亲去世了,陵镇当地警方正派人到处找呢。”   “你找机会多接近接近他女儿,看看有什么困难,稍后我会给你些钱,以好心人的名义帮我转交过去。还有,这辆凯美瑞帮我卖了吧,钱你自己留着。这件事就算翻篇了,就当从没发生过,把秘密烂在肚子里。”   原本以为压在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总算能过正常的日子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慕小蓉依旧每日噩梦连连,每次她都会在梦中回到那条公路,开着那辆凯美瑞,撞在那个胡子拉碴的醉汉身上,不同的是,醉汉有时会自己从车底爬出来抓住她的手说“还我命来”,有时会跟着她回到别墅,站在墙角面无表情,只有两个眼珠不停地打转,后来那具尸体似乎无法满足只在梦里出现,偷偷溜进了现实。   第一次发现这种情况,是在跟经纪人谈工作时,俩人面对面坐着,经纪人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未来几天的行程,慕小蓉走了神,当她回过神来,猛然发现经纪人僵直地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睛瞪得圆圆的,眼球在里面打转。   “你在干嘛?”   “学那个被你撞死的男人呀。”   慕小蓉吓得从椅子上站起,转身就朝外跑。当再次看见经纪人,询问起这件事时,经纪人就仿佛失忆了,矢口否认。同样的事情还发生过很多次,有一晚她去参加电视台举办的歌友会,站在舞台上唱那首成名曲《懵懵懂懂》时,起初台下粉丝疯狂地呐喊,情绪高涨,歌曲唱到副歌部分时,忽然音乐停了,台下的呐喊声也停了,现场数千人,全都直溜溜地站着,紧接着大屏幕切换到了他们每张脸,他们面无表情,眼睛眨也不眨,有规律地滚来滚去。   十几秒后,歌曲再次响起,一切恢复正常,台下满是嘘声,慕小蓉硬着头皮唱完了整首歌。次日,各报头条刊登了以“灵魂歌者花容失色,台上走神、跑调,疑毒瘾发作”为标题的大篇幅报道,经纪人因为这件事,断定慕小蓉精神出了状况,于是预约了心理医生进行辅导治疗,并推掉了大部分工作,让她安心静养。   那个心理医生叫木林生,相传是很多当红明星的心理咨询师,慕小蓉每周去见他两次,每次聊两个半小时。木林生给她开了些安眠药,用于调节睡眠。有了好的睡眠,慕小蓉的精神状态开始慢慢恢复,原本以为那件事终于过去了,生活将重新步入正轨,可就在这时,有份快递呈现在了她面前。   记载着死亡的快递,如噩梦般闯进她即将恢复平淡的生活,难道她的死亡跟那份快递有关?记忆忽然断档,再次恢复些意识,周围似乎很杂乱,凌乱的脚步声、某种仪器发出的嘀嘀声、有人在说话,但实在听不清,也许这些都是将死之人的幻觉。再次集中精力,潜进回忆中,她想起了那个送快递的男人。   男人大概有一米八,比慕小蓉整整高出两个头,戴着口罩墨镜,说起话来有很重的鼻音,声线很粗,似乎是故意将嗓音调低,是为了听起来更富有磁性?还是为了更好地把自己伪装起来?   “您的快递。”   是一份上面写着“飞速快递”的文件袋,签好单据后,男人转身离开。慕小蓉捏了捏文件袋,里面好像是块拇指般大小的石头,很硬。顺着封口处拆开,倒出里面的物体,并不是什么石头,而是镶嵌着很多蓝宝石的精美U盘,另外还有封信,将信纸打开,上面只写了两行字。   U盘里的内容你会感兴趣,期待回信!   E-mail:113703888@qq.com。   来到书房打开电脑,插入U盘,里面有个新建文件夹,点进去是个视频,名字为“还记得那个雨夜么”,那个雨夜,连续几个月的干旱,唯一的一场暴雨,慕小蓉开车撞死了那个醉汉……   光是标题就让慕小蓉感受到了深不见底的恐惧,颤抖着点开视频,拍摄的地方离那条公路很近,隔着雨幕隐约看见那辆停在道路中央的凯美瑞240V NAVI。这辆车是几年前买的,当时她还没住进别墅,而是住在市中心的房子里,那房子是拿了选秀季军后,某个声称是她粉丝的地产大亨送的。车在路边停了片刻,紧接着有个模糊的人影下来,俯身朝车底看去,又在车附近来回徘徊,紧接着人影蹲下身,伸手朝车底摸索,关键时刻,视频断了,最后出现了一行字幕:后面更精彩,回信喔!   慕小蓉愣愣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最后又将视频重新播放,反反复复,发现因为天黑,又下着雨,画面很不清晰,根本无法分辨视频中的那个人是谁,甚至无法分辨那段路到底是不是撞人时的那段路?当时根本就没有任何车辆经过,为什么会有人拍下视频?从拍摄的角度来看,对方应该是在公路下方的草丛里。有人造假?但仔细想想,既然拍摄者敢拿出来给她看,肯定不会是假的。   这段视频如果落在警方手里,后果不堪设想。慕小蓉纠结了许久,按照上面的E-mail发了几个字:你想怎样?   静静等待,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始终没有新邮件提醒,她将电脑关掉回到卧室,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凌乱,很多问题在脑海挥之不去。慕小蓉想起了心理医生开给她的安眠药,拿出半粒吃下,依旧无法入睡,又把剩下的半粒吃下,精神反倒变得亢奋,后来干脆拿出两粒服下。   心理医生木林生每周只给她三粒安眠药用来调节睡眠,一口气全部吞下,身体感觉有些缥缈,躺在床上闭上眼,像是坐在摩天轮里,整个空间缓缓上升,又缓缓下落,思绪越飘越远,紧跟着沉沉睡去。   邮件是四天后回复的,当时她飞去参加北京台的名人访谈节目,给新单曲《遗忘的时光》做宣传,将近三个小时的录制,结束后经纪人把手机递给她,表情严肃地询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接过手机,看向屏幕,是对方发来的邮件,最下面那行写着——放心,我求财而已,这段视频怎么也值百万吧?   显然经纪人已经看见了这段文字,慕小蓉收起手机并没马上做出解释,而是在飞回谷溪市的途中,才将编好的故事说给经纪人听:“前阵子我在酒吧认识个渣男,本来只是一起喝喝酒,他趁着我不注意时在酒里下了药,当晚我们上了床。还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他录下了视频。”   “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随便跟陌生人喝酒?早就警告过你注意些形象,别总去夜店。”经纪人指责了一番,随后又说:“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好就是因为这事儿?把他约出来,我出面跟他谈。”   “不用,我自己能解决。当时他不知道我是公众人物,估计是后来才知道的,所以翻出视频来要挟,无非是想敲诈一笔。”   慕小蓉没急着回复邮件,那个装着U盘的申通快递文件袋上只有个收件人地址,没有寄件人的,她抽时间去了趟本市的申通快递总部,询问后果然发现员工里并没有那个送快件的男人,难道那个男人就是视频拍摄者?   一米八的高个男人,起初慕小蓉并没太在意,如今回忆起来,虽然当时男人戴着口罩墨镜帽子,配套齐全,但眼神很像个人——刘不德。   3、神秘人   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大地,接近40℃的高温,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了。眼前是条繁华的商业街,街上人声鼎沸,慕小蓉像个贼似的东躲西藏穿梭在人群中,视线则目不转睛地盯着离她仅有百米远的刘不德。   汗水早已浸湿衣衫,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来,慕小蓉为了不让周围人认出自己,穿着很土的衣服,头发凌乱地散着,出门前她还特意将那张脸弄得很脏,整个妆容比街边要饭的稍强些,即使这样,还是有人认出了她。此时有个头发染成六种颜色的女孩拦下她,指着慕小蓉鼻子对旁边同伴兴奋的叫喊“小蓉,慕小蓉,她是那个歌星慕小蓉。”前方的刘不德似乎听见了这几声叫喊,停住脚步若有所思地回头张望,慕小蓉只能矢口否认,匆匆躲进了旁边的小胡同。   六种颜色少女两步一回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慕小蓉,低声跟旁边的同伴说着什么,等她们走远后,慕小蓉才重新走出胡同,已经看不见刘不德了,她加快脚步跑出商业街,刘不德才又回到视线中。   慕小蓉推掉了所有工作,跟经纪人说要去处理视频的事儿,其实她是来跟踪刘不德了。视频的拍摄者不是刘不德,刘不德是在慕小蓉让他处理尸体时才知道这件事,但送快递的人是他,虽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俩人身高、身形的确相似,所以刘不德很有可能参与进了这次敲诈活动,否则对方是怎么知道她住址的?一个人如果干了亏心事,是瞒不住的,早晚会露出破绽,为了不错过任何细节,慕小蓉在刘不德租住的房子对面租了间房,白天只要刘不德出门,她就跟着出来,晚上刘不德回去,她就透过望远镜观察,几日来的不眠不休终于有了收获……   今天刘不德穿着运动装,戴着墨镜口罩遮阳帽,装扮和那天给她送快递时一模一样,不可能是巧合,世界上不会有这种巧合。   离开商业街,刘不德又拐了几条街,临近中午时走进了一家餐馆,坐在靠窗的位置。慕小蓉躲在街道对面的广告牌后盯着,发现刘不德始终透过窗户东张西望,并没点餐,应该是在等什么人。   大概十几分钟后,他等的人来了。   是个女人,梳着马尾辫,跟刘不德装束相同,也穿着运动装戴着口罩墨镜遮阳帽,只是品牌样式不同,造型同样夸张,生怕别人不注意吗?不知俩人在聊什么,慕小蓉心中充满狐疑,在广告牌后犹豫良久,最后穿过街道,也走进了那家饭馆,坐在靠近刘不德的位置竖耳倾听。   刘不德:“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神秘女:“沉住气。”   刘不德:“都过去这么多天了,要不这样,你催催……”   神秘女:“这场赌局最后的赢家肯定是我们,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什么都别做,做的多错的多。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对了,你妻子怎么样了?”   刘不德:“产前忧郁症,已经快把我逼疯了。”   俩人的聊天很谨慎,并没有谈及视频,但所谓的赌局,是否就是指这件事?自从上次那封邮件后,慕小蓉始终没给出回复,很明显,参与者刘不德开始坐立不安了,这样说来神秘女就是视频拍摄者?   慕小蓉想得正入神,忽然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抬头看去,身后站着位戴眼镜的男孩,显得有些羞涩地询问:“请问,你……你是……慕……”   时间凝固几秒,紧接着慕小蓉扭头朝刘不德看去,发现刘不德和神秘女坐着的位置空了,只留下了半杯白开水。该死,刚才想得太入神了,竟没发现俩人是何时离开的,本还想摸清神秘女的底细。   傍晚,慕小蓉又收到了来自113703888@qq.com的神秘邮件,文字中带着威胁——考虑的时间够长了,两天时间,如果我收不到回复,视频就会传上网,或者卖给媒体?相信很多人抢着要。   看来神秘女听取了刘不德建议,发邮件来催她了。慕小蓉将手机放到一旁,起身在卧室里来回走动,想着该如何是好,最后来到窗边,透过高倍望远镜看向对楼。对楼某扇窗正对客厅的窗户亮着灯,刘不德坐在沙发上,左手拿着瓶啤酒,边喝边看着电视,他的妻子没在?   刘不德胆小如鼠,按说是没有胆量敢威胁她的,是被神秘女威胁,还是仅仅因为贪财脑袋一热?一百万并非小数目,不管怎样,这钱不能让对方那么容易拿到,最起码应该给刘不德个下马威,没准能从他口中套出什么……想着,慕小蓉转身拿起电话,一边透过高倍望远镜窥视刘不德,一边将号码拨了出去。望远镜里,刘不德放下酒瓶,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电话看了看,犹豫良久,最后接起。   “老……老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慕小蓉透过望远镜看见刘不德的妻子,身穿长裙,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走了出来,躺在刘不德腿上,伸手抚摸他的脸颊。   “你老婆穿得很性感呢。”   刘不德不顾躺在腿上的妻子,猛地站起身惊恐地朝窗外看去。   “老……板,您……我……我……”   “别紧张,我记着你曾跟我说过,只要说谎就会结巴,当时我信了。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天真了,万万没想到,你会连我也骗。”   刘不德说着来到窗边,打开窗户朝楼下看了看,紧接着将视线朝慕小蓉这栋楼看。   “我怎么会骗您呢?老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慕小蓉离开望远镜,将窗帘挡死,回到床边坐下。   “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别以为自己做的事没人知道,不过看在你曾经帮我处理尸体的份上,再给你个机会,告诉我,今天中午那个神秘女是谁?”   “您……老板……您……我没去啊……哪有什么神秘女?”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错与对仅仅一念之差。机会我已经给你了,看来你是打算选择另外那条路,既然这样就别怪我了。”   慕小蓉说完,直接将电话挂断,然后来到窗边透过望远镜看过去,刘不德走到沙发前跟妻子说了几句什么,紧接着在客厅里来来回回走动,大概过了五六分钟,才低头在手机上摆弄。   十几秒后,慕小蓉的电话响了。   “老板,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   “来别墅,当面跟我解释。”   电话挂断,慕小蓉急忙下楼,开车回到别墅,换掉白天跟踪时的装束静静等待,大概又过了四十分钟左右,刘不德来了,走进书房直接跪倒在地:“老板,其实我跟那个女人不熟,她当时找到我,只是让我帮忙送份快递,还答应会分些钱给我。是我糊涂,我不应该为了那点儿钱欺骗老板,害老板被人要挟。”   如此诚恳的态度倒是让慕小蓉有些不知所措了,她转身坐在书桌前,拿起根烟点燃,深吸几口后,若有所思地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可能因为紧张,刘不德已满头大汗:“我在网上贴了卖车的广告,几天后这个女人找到我,但她根本不是为了买车,而是想要说服我帮忙,她很可怜,欠了很多高利贷钱,已经走投无路了,所以打算冒险用视频狠狠敲诈一笔。开始我回绝了,后来她说,不需要我干别的,只需要把快递亲自交到老板手上就行,到时候三七分账,所以动了心……但事情过去这么久,老板也没回邮件,所以今天我约她出来,问问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老板,那几十万我不要了,以后也不会和她联系,我知道错了。”   一根烟尽,慕小蓉离开书桌递给刘不德纸巾:“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还有,你看过她手里的视频?”   刘不德接过纸巾,连说了几声谢谢,在额头上擦了擦:“那个女人介绍说叫刘娟,名字很可能是假的,看上去年龄大概三十岁左右,每次见她都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好像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我没看见过她的容貌,不过……不过有次她帽子掉了,我看见她额头上面有块疤。至于视频,她拿来给我看过,里面清晰记录下老板撞人的过程了。”   清晰?能有多清晰,那段视频里的人影就连慕小蓉都无法确认到底是不是她:“这个叫刘娟的女人也够狠的,开口就要价百万,你知道一百万都能干什么不?能请几个亡命徒,甚至能请到国内顶尖杀手,你们分分钟会毙命。”   刘不德双手支地,磕了几个响头:“老板,您饶了我吧。”   狠话说得差不多了,想必刘不德已经吓破了胆,慕小蓉走到他身边说:“想要你的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平安无事,去摸摸刘娟的底细,一个弱女子竟有胆量做这种事,怕是背景并不简单。”   “我一定照做,一定照做。”刘不德站起身,视线看向慕小蓉,紧接着脸上划过一丝惊讶,磕磕巴巴地说:“老板……您……您额头上那疤……”   4、真实的幻觉   她没经历过死亡,所以不知死后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是如传说那样成为孤魂野鬼游荡人间?还是会永远地化为乌有?或是会到另外的时空开始新的生活……   起初耳边还有仪器的嘀嘀声、有凌乱的脚步声、有窃窃私语声,而现在彻底安静了,这种安静让她不知是死是活,如果活着,为何她无法说话,无法睁开眼睛,身体没有任何的反应?如果死了,为何脑海里还储存着生前的种种记忆?   这世界总是有太多太多的谜团等待着我们解答,大到宇宙黑洞,小到额头上莫名其妙出现的疤痕——那道疤,从右眼眉延伸到额顶,像是被什么坚硬物划到所留下的痕迹,但伤口早已愈合。   怎么会忽然多了道疤?这几日她都在跟踪刘不德,连镜子都很少照,难道是在跟踪时无意间被划伤了?可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啊,而且伤口愈合的为什么如此快?不过庆幸的是,疤痕并不是十分明显,稍浓的妆能够将其遮盖。那晚刘不德走后,慕小蓉给那个叫刘娟的神秘女人回了邮件,写道:钱我会给,但百万现金不是小数目,需要些日子来凑齐,等准备好了会联系你。希望你暂时不要将视频公开,这样做对你没有丝毫好处,无非求财,何必搞得两败俱伤。   这次邮件回复得很快,短短十个字:给你两周时间,别耍花样。   视频录像这种东西,很容易复制,根本无法担保对方是否偷偷留下了副本,那岂不是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威胁?让刘不德去查那个神秘女的底细,主要是为了提防这样的事情发生,正所谓知己知彼。   最近不分黑白地盯着慕小蓉,几乎没睡过,此时舒舒服服躺在家里的床上,本以为很快会睡着,却依旧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异常。翻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个纸包打开,里面是上次去心理诊所时木林生给她的安眠药,没有药物配合,很难想象整个夜晚要如何熬过去。吞下一粒,拿起本书倚靠在床头翻看,直到药物在身体里溶解,药性刺激着某根神经,让大脑变得迟钝,才放下书躺在枕头上。   慕小蓉曾被灌醉过,就是这种感觉,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的景象变得飘忽不定。她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天旋地转,意识渐渐脱离现实,就快要睡去之际,耳边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反反复复地叫,那声音飘忽不定,是在做梦?似乎好像还并没睡着,尝试着睁开眼睛,却像是有人使劲儿拉着她的眼皮,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甚至手脚都无法动弹,遇到了梦魇?   成名之前,生活落魄,有次住在廉价旅馆内,躺在床上总感觉房间有人,想动,身体仿佛被鬼魂压着,挣扎了许久,最后抬起手掀开被子,又伸手打开房间的灯,整个过程异常吃力,灯亮了,她才忽悠地睁开双眼,额头早已满头大汗,但现实中,灯没亮,被子依旧盖在身上。   尝试了数次,与那股力量抗争,最终慕小蓉成功地睁开双眼,但药物麻痹她的大脑神经,眼前恍惚。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反反复复地喊着:“慕小蓉,慕小蓉……”   四周漆黑,视线环顾房间,寻找声音来源,最后定格在角落,那站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人影,声音是从人影的嗓子里发出来的,那人影似乎还在摆动手臂。慕小蓉想要伸手打开灯,这时整个房间失去了重心,开始无限下沉,体内的药物发挥到了极致,无法忍受的困意,她再次闭上了双眼。   次日醒来已接近中午,昨晚所看见的景象历历在目,第一时间朝角落看去,角落里空荡荡的,或许真是半睡半醒做了场噩梦,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猜测,因为有人动了床头抽屉。   慕小蓉儿时跟父母住,为了防止家人私自进屋翻看日记、信件,就会在抽屉上方不易察觉的地方贴个小纸条,这样每当有人动抽屉时,那个小纸条就会被夹在里面。这是长久以来培养成的习惯,只有她关抽屉时,才会撩开纸条,小小的举动已经成了不经意间的动作,可现在纸条却被夹在了缝隙里,这就证明昨晚昏昏沉沉时所看见的景象是真实的,的确有人潜进了房间反反复复喊她的名字,还翻了抽屉。检查后发现抽屉里的东西并没少,反而多了,多了条项链……   别墅区管理严格,外面有门卫和数十个保安轮流看守,如果没有业主特别要求,任何人都别想溜进来,所以能够自由出入别墅的人不多,经纪人以及助理,因为工作需要经常走动,已经跟门卫熟络,剩下的就是两个保姆了。这两个保姆都已年过半百,平日里打扫房间买菜做饭都是她们的工作,黑龙江省山河镇人。山河镇出了两个名人,一个是国际大腕李冰轩,一个是‘灵魂歌者’慕小蓉,她是高中后才搬来谷溪市的,所以对两个保姆倍感亲切。   从楼上下来时,两个保姆正忙活着做午餐,站在厨房门口,慕小蓉若有所思地问:“田婶,韩婶,你们昨晚谁来我房间了?”   田婶回头看了眼慕小蓉,回答道:“没有啊,昨晚刘司机走后,我和你韩婶就回房间休息去了。怎么,丢东西了?”   慕小蓉摇了摇头:“没丢东西,就是随便问问。”   两个保姆相互使了眼色,最后韩婶走过来,表情严肃地说:“小蓉,你是不是感觉房间里多了什么东西?”   慕小蓉想起那条项链,于是点了点头说:“是,多了些东西。”   得到肯定的韩婶先是回头对田婶说了句“都说了我没看错”紧接着又一脸神秘地对慕小蓉说:“你这别墅里不干净,要不要请个道士来看看?”   慕小蓉听后不自觉打了个机灵,她当然知道韩婶所说的意思,但还是开口确认了下:“不干净是指……”   韩婶把慕小蓉拉出厨房,俩人站在客厅,才讲述道:“昨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后半夜时就听见外面有声音,仔细听是脚步声,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心里琢磨可能是小偷,于是就披上衣服出来了,拐到楼梯这边,还真看见个影子正佝偻着腰下楼。当时我也没多想,就吼了一嗓子,紧接着那影子转身朝楼上跑,我紧跟着跑上去,看见影子钻进了书房。我看得清清楚楚,可来到书房后,却什么都没发现。你说除了鬼,谁能平白无故的消失?”   从那个雨夜慕小蓉开车撞死醉汉开始,霉运就伴其左右,坏事接踵而来,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受到了影响,没准真的是撞上脏东西了。   慕小蓉为了掩盖额头上的疤痕,妆化得很浓,来到心理诊所时,木林生几乎认不出了,惊讶地看着她说“才几天没见,你像变了个人”。接下来如往常那样面对面坐着,慕小蓉讲述了这几天所发生的事,包括额头上莫名其妙出现的疤痕和房间里多了的项链,以及半睡半醒间看见的那个人影:“木医生,之前你说我所见到的、所听见的全都是在承受巨大压力下产生的幻觉,如今项链和疤痕又该如何解释?它们都是真实存在的,跟我的幻想无关。”   木林生皱眉盯着慕小蓉良久,最后伸手关掉录音机,语气低沉地说:“我以前有个病人,你应该认识,叫崔格格,那个被冻死在冰箱里的歌手,起初她和你一样,也是经常看见根本不存在的景象,发展到最后已经开始梦游,虽然她的死亡众说纷纭,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时她精神已经出了很大问题。我接触过很多有心理问题的病人,发现真正可怕的不是病人看见了什么难以理解的景象,而是病人相信他们所看见的、所听见的……你现在已经到这个阶段了。”   慕小蓉从兜里拿出那个项链放在桌子上:“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对这些东西视而不见?还是说这条项链和额头上的疤痕都只是我的幻觉,我相信了我的幻觉,这些东西在你们面前根本不存在?”   木林生拿起项链,在慕小蓉眼前晃了晃:“我看见了这条项链,但看不见你额头上的疤痕。”   “那是因为我化了浓妆。”慕小蓉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幻觉,从包里拿出小镜子和卸妆纸巾在额头上反复擦,直到疤痕完全裸露出来,才看向木林生说:“这回你应该满意了吧?”   木林生手里捏着那个项链,面无表情盯着慕小蓉,隔了将近两分钟。也许不到两分钟,只是慕小蓉感觉那段时间很漫长。最后木林生放下项链,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认真地说:“我依然看不见疤痕……”   这句话让慕小蓉有些不知所措,她重新拿起镜子照了照,那道疤痕明明就在额头上,于是伸手指着疤痕所在的位置:“就在这儿呢,怎么可能看不见。”   木林生抢过慕小蓉手中的小镜子放在办公桌上,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走出房间去问问我的助理,或者去街上随便问路过的陌生人。如果你相信我,就坐在这里仔细听我说,从此刻开始不要去理会那些幻觉,越理会它,就会陷得越深。”   慕小蓉显得有些不安:“可是我要怎么分辨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   木林生将镜子和项链还给慕小蓉,拿起笔在手背上轻轻划了一道:“任何事都是有因有果的,现在你所看见的笔印,是因为我拿着笔在上面划了出来,所以它是真实的。如果我没有这个举动,手背上就永远不可能有这道印记,可如果没有以上动作它出现了,毫无理由,完全不符合任何逻辑,这就是幻觉。遇见这种情况,非要去搞清整件事,最后只能是迷失在幻觉里走不出来,严重者很有可能因此丧命。”   离开心理诊所,开车回别墅的路上,慕小蓉始终想着昨晚刘不德说的话,他当时满脸惊讶地说“老板……您……您额头上那疤……很像那个叫刘娟的女人……”,为什么刘不德能够看见她额头上的疤痕,木林生却看不见?还是说当时刘不德根本什么话都没说,就像先前经纪人根本没说那句“我在学被你撞死的那个男人呀”,完全是存在脑海里的幻觉?……路过商业街时正好看见一家LANCOME专卖店,慕小蓉停好车,走进去,在柜台前指着额头对店员询问:“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护肤品是可以修复额头上这块疤痕的?”   女店员在慕小蓉额头上看了看说道:“额头上曾经受过伤?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呢,修复的已经很好了,如果您觉得需要进一步修复,我们这里有款疤痕修复精油,效果还不错,不过依我看完全没这个必要,不如你试试别的护肤品,这款,这款不错,也有修复效果,而且能让肌肤变得更加嫩滑。”   慕小蓉在女店员推荐下买了些化妆品,出来后回到车上,再次拿出镜子在额头上看,那疤痕如此清晰,而且似乎扩大了,原本只有一个指头那么宽,现在已经扩大到了两根指头,伤口旁边的皮肤有些干裂,她伸手揪下来干裂掉的皮,竟能感受到一丝疼痛。如此真实的幻觉……   5、答题   慕小蓉拿着吉他躲在卧室里为新歌谱曲,暂时抛开喧嚣沉浸在音乐世界中。这首歌的名字叫《多年前的你》,是她为了祭奠逝去的青春,也是为了写给那个让她走上音乐道路的男孩。   那个男孩叫唐朝,比她大四岁,多年前某个午后,慕小蓉走在学校附近的小胡同,迎面来了两个壮汉挡住了她的去路。刚刚开始发育的花季少女吓坏了,连连后退,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唐朝出现了,他跳下自行车像漫画里的英雄挡在了慕小蓉身前。接下来的一幕,三个男生扭打起来,慕小蓉惊慌失措地跑出胡同喊来路人平息了这场战争,自此后唐朝就成了她的英雄。   当时唐朝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组建了youth乐队,靠在酒吧驻唱为生,那段时间慕小蓉经常半夜从家里逃出来跑去酒吧,躲在角落默默注视着台上有着一头长发桀骜不驯的吉他男孩高声唱着黄家驹的《光辉岁月》,那时起她就萌生了想要当歌手的想法,后来还特意买了把二手木吉他,每天粘着唐朝练习。处于青春期的慕小蓉在唐朝的陪伴下度过了最美好的时光,俩人都陶醉在这段懵懵懂懂的爱情里,然而好久不长,半年后,慕小蓉就在父母的强制下搬离了山河镇,在那个网络并不发达的年代,俩人从此失去了联系……   下午,她被经纪人拉起来去参加了由当地电视台发起的慈善活动,其中有个娱乐环节是猜谜,主持人给个站在台上的明星出一道题,前几位都是很正常的谜语,到了慕小蓉这儿,女主持似笑非笑地说:“你杀了个男人,把尸体抛尸荒野,多日后那个被杀死的男人又活了过来,并且出现在你的生活中。打一个字。”   慕小蓉感觉耳根发热,心跳明显加速,她紧紧握着麦克风,扫视台下一圈,最后咽下一口唾液轻轻说道:“鬼?”   女主持摇头,表情还是那种似笑非笑:“先前说好的,答错一次捐款十万喔。”   台下响起了热烈掌声。   慕小蓉侧身看向主持人,她不确定这次是否又是脑海里的幻觉?硬着头皮再次回答:“怕?如果杀死的人活过来出现在生活中,肯定会害怕。”   女主持人继续摇头:“又错了噢。”   慕小蓉想了想,最后说:“我投降,实在想不出来。”   女主持人哈哈大笑,紧接着拿起话筒说道:“慕小蓉今日捐款三十万,来,大家掌声热烈点儿。其实这个字很容易猜,是……扯,人都被杀死了怎么可能活过来,这件事本身有多扯呀。”   台上台下的嘉宾哄堂大笑,只有慕小蓉紧张得满头大汗,那张脸如死灰般难看。接下来的环节她不知如何完成的,结束后,经纪人拉着她来到房车里先是指责一番,随后说道:“小蓉,其实有些事情你比我更清楚,从选秀出来到现在,已经熬了十多年,终于算是有了些成绩,公司也开始重视你,但如果再这样搞下去,好不容易熬出来的成绩就会被你亲手毁掉,难道你还想再等七八年?到时就算再让你等到了机遇,都已经四十多岁人老珠黄了,想要出名难上加难。现在是你唯一能够翻身的机会,明年公司就会为你举办个人首场演唱会,这不一直以来是你的梦想吗?眼看马上就要实现了……”   名利容易蒙蔽一个人的双眼,当初慕小蓉勒死醉汉,为的就是不让这件事来影响她的前程,可万万没想到,最后毁了她的,正是那个错误的决定。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还是上天跟她开了个玩笑……如果当时她没停下车,而是直接送醉汉去了医院,如今的结果是否就会不同?   慕小蓉开始悔恨,开始在内心谴责,但人生不是戏剧,不能无休止地重来,所以只能承受,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都是她应有的报应。   经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叹口气说道:“一路走来我是看着你成长的,所以特别不希望你因为别的事耽搁了长久以来所坚持的梦想。小蓉,你要是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可以跟我说,我帮不到的还有公司。对了,上次视频的事解决了?”   慕小蓉透过车窗看向自己那张脸,那张脸上,除了额头上逐渐扩大的疤痕外,右脸脸颊上也多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看上去整张脸已经越来越不像她了:“快了,再给我些时间。我有预感,快结束了。”   慕小蓉参加完慈善活动,又去录音棚开始了新歌录制,忙碌到很晚才回到别墅。两个保姆给她准备了夜宵,吃完上楼路过书房时,又若有所思停下脚步,侧耳聆听,里面静悄悄的。她伸手,给自己鼓了鼓勇气推开房门,书房里很凌乱,书架上摆放着的书零散地掉落一地,几把立在角落的吉他也都平躺了下来,其中有一把甚至已经折断,房间里的小盆栽也都碎了,这哪里是驱鬼,简直是入室抢劫啊?心疼地拿起吉他,这把吉他可是黄家驹使用过并亲笔签名的,当年唐朝从粉丝手里淘来,简直视它如命,后来他把心爱的吉他送给了心爱的女人。   抱着吉他蹲在地上,想起那段懵懵懂懂的初恋,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半个小时后,慕小蓉找来盒子,亲手将往事送葬,紧接着来到书桌前坐下,平复了下心情,视线看向笔记本电脑,幸好这台电脑还完好无损,将其打开,本想浏览一下近日来的娱乐新闻,然而当屏幕缓缓进入到页面时,慕小蓉如电击般打了个机灵,紧接着惊叫了出来。   电脑背景桌面上原本应该是一幅美景,而如今却替换成了黑白色的人物肖像照,一张又一张,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桌面,那照片里的主角是个男人,只有上半身,穿着中山装,头发从中间分开擦得油光锃亮,男人在笑,那笑容异常诡异。这分明就是遗照,照片里的男人虽然年轻了许多,但慕小蓉还是认出来了,这正是那个被她撞死的醉汉。被埋葬在某座坟墓里的醉汉,终于还是爬了出来……   韩婶听见叫喊慌慌张张跑了过来,站在门口处询问:“小蓉,发生什么事了?”   慕小蓉忽然想起了木林生的话,眼前所看见的场景很可能又是幻觉,于是从椅子上站起身,将保姆拉过来指着电脑说:“屏幕,告诉我,电脑屏幕上有什么……”   韩婶眯着眼睛看了看,又弯腰凑近些,才慢吞吞地说:“小蓉,你怎么贴了张遗照在上面,多晦气。他是谁呀?”   慕小蓉没回答保姆的问题,而是合上笔记本,拿着跑下了楼,开车离开了别墅。   6、眼   那场闹剧因为助理的及时出现才宣告结束,事后慕小蓉再去分析整件事,发现自己当时太过于冲动了,完全失去了理智,那大师根本是她临时要求助理去找的,又怎么可能受人指使?   虽然还没搞清到底是谁动了电脑,并将桌面壁纸换成了那个醉汉的遗照,不过可以确认的是,有人闯进过她的书房,这个人肯定不会是两个保姆,因为保姆根本对电脑一窍不通,甚至连开机都不会。事实上知道慕小蓉曾开车撞人的,只有三个人,她,司机刘不德,还有那个隐藏在背后的神秘女人。   经过上次的事,相信刘不德已经没有胆量背叛她了,这样想来,换掉电脑壁纸的就只剩下隐藏在暗处的神秘女人了。那个神秘女人,不仅更改了桌面壁纸,还趁着慕小蓉熟睡时潜入卧房留下一串项链,她到底是怎么做到自由出入别墅而又不被发现的?别墅正门有监控,任何进来的人都逃不过那只天眼,慕小蓉声称有贼闯了进来,要求保安公司拿出最近几日来的监控,然而翻来覆去看了数遍,也没发现神秘女人的踪影,她总不能会隐身术,或是穿墙术吧?肯定漏掉了什么。   神秘女人既然敢接二连三地闯进别墅,肯定还会再来,慕小蓉找专人在客厅和二楼走廊安装了监控,现在别墅里多了这么多眼睛,即使神秘女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过别墅外的那双眼,也不可能躲过所有,只要她出现,总有一只眼会捕捉到。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然而慕小蓉并没有等到神秘女人的再次出现,而是等来了刘不德。书房已经被保姆收拾干净了,但镇压怨气的符咒还贴在各个角落,据说要七七四十九日才能摘下来。刘不德进屋后扫了一圈墙壁上的符咒说:“这世界上是有鬼神存在的,我也对此深信不疑,因为我母亲就是出马仙,每当请下仙来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白酒能连喝好几碗,说起话来一会儿嗓音粗,一会儿嗓音细。别人说我母亲那是骗人,可就算是骗人的话,总不会连自己儿子都骗吧?”   慕小蓉坐在椅子上,手里掐着香烟提醒:“说正事儿,你查到那个女人了?”   刘不德挠了挠头,朝前走两步,规规矩矩地站在书房中间说:“那天我找借口约刘娟出来,分手后就在背地里跟踪,发现她住在玉宛居B座2014室,房子是租来的,房东是个精瘦的中年妇女,说刘娟是今年5月份的时候搬过去的,我看了房屋租住合同,上面写着的名字是……古茵。她没工作,是无业游民,似乎没什么很要好的朋友,周围邻居对她也都不了解。”   慕小蓉吸了口烟,紧皱起眉头,轻声重复地喊了句那个神秘女人的名字“古茵”,这名字似乎有些熟,但却实在记不得在哪里听过。   刘不德继续讲述着:“这几天她除了跟我有过接触外,还跟一个叫李根的男人见过面。李根以前是混黑道的,后来因为打架时砍掉了对方的胳膊在牢里待了几年,上个月才被放出来,目前在迪厅里面给人看场子,俩人应该是最近才认识的。我特意去迪厅打探消息,李根的同事说,他前两天喝多的时候曾说最近在干一件大事,干成了就回老家开店,不在城里混了。李根说的所谓大事,很有可能指的是和古茵合谋威胁老板,至于他们之间具体是如何谈的就不得而知了。”   掐灭烟蒂,房间里弥漫着烟草的清香,慕小蓉站起身走到刘不德身边说:“这个叫古茵的女人没对你产生怀疑吧?”   刘不德摇了摇头说:“整个过程我处理得很小心,她应该不会察觉。”   慕小蓉拍了拍刘不德肩膀,在他耳边说:“很好,明天我会派人把这次的报酬打到你卡上。你回老家也好,继续留在这儿当司机也行……”   刘不德连道几声谢谢,转身刚要走,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我妻子说这边医疗条件比较好,想等孩子生下来再考虑回老家那边。老板,您接下来有啥打算?要不我去把她绑来,咱来个黑吃黑,逼她交出视频。”   慕小蓉摆了摆手,重新走到书桌前坐下:“让你查她不是为了黑吃黑,而是给以后买个保险。行了,你还是好好陪着老婆把孩子生下来,以后的事就不用操心了。如果有需要,我会再联系你。”   次日中午吃过午餐后,慕小蓉来到了玉宛居,当时正好B座有个送快递的小哥,她给了快递员些钱,让快递员随便找个借口去2014室送趟快件。   慕小蓉提前跑到楼上躲在楼梯间里向下观察,快递小哥按响门铃后,隔了几秒钟房门被打开了,那个叫古茵的女人站在门前,她没戴帽子墨镜,却依旧戴着口罩。慕小蓉看见了刘不德所说的那道疤痕,从眼眉延伸到额顶,有点像是烫伤留下的疤痕,最关键的是这道疤痕竟跟慕小蓉幻觉里自己额头上的那道疤痕有些相似,不,不是有些相似,简直一模一样。   “请问是王蕾家吗?我这里有份她的快件。”快递小哥询问。   “你送错了,这里没有这个人。”古茵说完后退两步使劲儿关上了房门。   门关上后,快递小哥朝楼上的慕小蓉打个手势,紧接着走进了电梯。慕小蓉站在楼梯台阶上,脑海里思绪凌乱,刚才听完古茵说话后,总觉得那声音很熟悉,似乎曾经某个时刻听见过,在哪里听见的?努力回忆,终于记起那晚吃了安眠药昏昏沉沉之际,躲在墙角喊她名字的女人,那个女人的声音和古茵如出一辙。   潜入她房间里留下一串项链,又把电脑壁纸改成遗照的就是古茵。慕小蓉在楼道里站了良久,最后拿出手机,链接上网络打开邮箱,给来自113703888@qq.com的E-mail发了一行字:钱准备好了,该如何交易?   下楼回到车里静静等待,始终没回复邮件,于是将车启动打算离开,正这时慕小蓉发现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古茵从玉宛居走了出来。慕小蓉急忙下车紧跟在古茵身后,拐了几条街,古茵停在了一家名为“新时尚”的迪厅门前,十分钟后,有个男人从迪厅里走了出来,男人的腿有些瘸,瘦瘦的,头发很短,个子看上去有一米七五左右。他就应该是刘不德口中说的那个叫李根的男人。   离得太远,无法听清他们的交谈,但古茵和李根的表情都很凝重,或许是在谈论如何交易?聊了二十几分钟,最后李根挥了挥手一瘸一拐地走进了迪厅,古茵独自在街上站了一会儿,最后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慕小蓉没在继续跟下去,她回到玉宛居取车,下午时吩咐助理去银行提取了一百万现金装在旅行袋里。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对方给出交易时间和地点,把交易顺利完成,这件事就算真真正正过去了,然而新邮件却迟迟没有发来,难道出了变故?慕小蓉心神不安地度过了二十几个小时,直到次日天快黑时,古茵才将邮件回复过来,写道:今晚十点,四六五医院正对面那栋老楼,左边数第二个门洞,三楼右门,钥匙在地毯下面,你进去后打开客厅的窗户,把旅行袋扔到楼下。存放完整视频的摄像机已经被我提前放在了房间里,客厅茶几上有部手机,确认收到钱后,我会往那个手机里发短信告诉你摄像机在什么位置。   离十点还有几个时辰,慕小蓉想了想回复道:我怎么知道你收了钱会不会给我摄像机,或者会不会自己也拷贝了一份。该如何信你?   邮件发出去后,将手机扔在床上,走到衣柜前翻了翻,最后找出一身黑色运动装换上在镜子前照了照。镜子里,她的那张脸变得陌生,右脸颊有个拳头般大小的疤痕,皮肤褶皱,看上去有些恐怖。   伸手摸了摸脸颊,又摸了摸额头,回忆起古茵的那道伤疤,微微皱起眉。以前她根本就没见过古茵,为什么幻觉里自己的脸上会浮现出跟古茵完全相同的疤痕?还是说她们在曾经的某个时刻见过面?耳边响起了木林生的话“不要去纠结那些莫名其妙的幻觉”。离开镜子回到床前拿起手机,上面又有了条新邮件提醒。   点开,邮件里写道:想必你早就摸清我的底细了,骗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虽贪钱,但更惜命……   7、死亡   回忆越走近死亡,意识就越无法集中,思绪变得混乱,最后大脑仿佛被关了机。少女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又将要去哪?黑暗中孤独地行走,路上没有人,没有景色,过了许久许久,这里的许久可能是现实中的一两秒?还是一两天?抑或是一两年?大脑再次被重启,往事如电影一幕幕呈现眼前,在众多影片中寻找,最终找到了关于那晚的记忆。点开,影片开始……   这场电影的女主角——慕小蓉。   交易时间约定在晚上十点钟,慕小蓉八点钟就已经来到四六五医院门前。对面,那栋老楼,月光下它就如风烛残年的老者孤零零地屹立在天与地间,墙体已经严重脱落,仿佛随时都会倒塌下来。   这栋楼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家还亮着灯,慕小蓉坐在车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视线左右环顾,九点半左右,她看见古茵拐了出来,还是那身装扮,墨镜、帽子、口罩,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女明星去跟情人私会呢。古茵在路边拦下辆出租车离开,似乎并没有打算亲自拿钱的意思,看来是安排了李根在某处等待?快到十点时,慕小蓉下车,在后座取下旅行袋背上,里面装满了现金,很沉,坠得肩膀隐隐作痛,好不容易绕过老楼,按照邮件上的指使走进第二个门洞上了三楼,右门,慕小蓉站在门前深吸口气,然后蹲下来掀开地毯拿出钥匙将房门打开。   门里黑漆漆的,她摸索着打开电灯,视线最先看向茶几,的确有部手机摆在上面。她径直走到窗边,打开靠左边的窗户伸头朝楼下看,楼下没人,也没有任何车辆。慕小蓉卸下旅行袋,放在窗台上静静等待着交易的人。时间分分秒秒度过,已经十点零十五分了,始终没人过来取钱,心想,难道就这样直接扔下去?又过了五分钟,十点二十时,慕小蓉干脆将旅行袋推了下去,三楼,虽然不高,但旅行袋落到地上还是发出一声闷响。伴随着旅行袋落地,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转身来到茶几前拿起手机点开,有条新短信,发件人是串陌生号码,短信内容只有两个字:卧室。   慕小蓉放下手机又走到窗边,伸头朝楼下看,那个装满现金的旅行袋消失了,四下张望看不见任何人。走向卧室推开房门,里面没开灯,客厅的光亮照射进去,隐约间,慕小蓉似乎看见有个人坐在电脑桌前,背对着她:“谁?”   后退几步绷紧神经,那人却纹丝不动,电脑桌上的电脑关着,看错了?重新鼓起勇气走进卧室,在墙上摸索着打开电灯,卧室瞬间亮了,慕小蓉看清了,电脑桌前的确坐着个人,短发,头稍稍向旁边歪斜。慕小蓉的心开始不安分地跳动,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心里想着赶快离开,可双腿却不听使唤地走向电脑桌,当她绕到椅子前,整个人像是被人施展了定身术,僵硬地愣在原地,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眼前,是具男尸,尸体的脸惨白,眼睛向上翻着,嘴巴大张,两排泛黄的牙齿裸在外面,表情狰狞,身上穿着的衬衫被流出来的鲜血染红。   婴儿啼哭声从窗外飘进来,不知是猫叫,还是婴儿在哭。慕小蓉盯着尸体在记忆里搜寻,最终记起,昨天,昨天下午她从玉宛居出来后跟踪古茵,当时古茵曾去见个男人,慕小蓉当时躲在暗处远远看去,男人的腿脚有些不好,但还活着,仅仅过了二十几个小时,如今却成了一具尸体——他叫李根。   李根为什么会死?他不是跟古茵合作来完成这次敲诈吗?慕小蓉猛然记起来交易前,大概九点半左右,古茵曾出现在楼下,当时虽然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但举止间并没有任何紧张,慕小蓉误以为她是提前过来放好摄像机的,难道是来杀李根的?因为分赃不均,还是另有原因?   众多问题一股脑涌上大脑,数十秒后,慕小蓉将视线从尸体移向床,床上有个纸箱子,绕过椅子走到床边打开箱子,箱子里装了很多东西,书籍、各种充电器、还有很多纸屑塞在里面,伸手在里面翻了翻,最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沾着鲜血的水果刀……杀李根的凶器?慕小蓉仔仔细细在箱子里翻了几遍,根本没有摄像机,此时她顾不得恐惧,又掀开被褥,在床上床下寻找半天,依旧没有发现摄像机的踪迹,这才不得不承认,她掉进了古茵精心设计好的陷阱里……   慕小蓉离开卧室,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最后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给发短信的号码拨了过去,嘟嘟响了几声后,有个清脆的女声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远方警车的鸣笛声响起,震彻夜空,难道是来这里的?不得已之下,慕小蓉只好暂时放弃继续寻找摄像机,放下手机关灯逃离凶案现场。   灯火闪烁的城,街道纵横交错,慕小蓉连续闯了几个红灯,转弯时差点跟迎面驶过来的汽车相撞,还好及时扭转方向擦身而过。这种事如果让媒体抓到,肯定又要大肆渲染引起社会舆论了。安全回到别墅,惊魂未定的她找出瓶红酒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酒精的麻痹让她稍微平静下来,这才魂不守舍地上床将身体缩成一团。   最漫长的夜,甚至比撞死醉汉的那夜还要漫长,脑海里反复回想整件事的经过,先是快递邮寄过来的U盘,随后是发现刘不德的背叛,紧接着是神秘女人古茵、古惑仔李根的相继现身,原本以为只是场交易,对方贪财,慕小蓉给了钱拿回记录着她犯罪记录的摄像机,整件事就过去了,而如今不仅没拿到摄像机,还搞出了人命!   很多事最怕的就是琢磨,琢磨得越深,暴露出来的疑点就会越多。李根的死,没准就是古茵计划里的一部分,现在她的计划成功了,不仅拿到了钱,还让慕小蓉成了替罪羊。没错,现在凶案现场里到处都是慕小蓉留下的指纹,比如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比如卧室的墙壁、电灯开关,还有那把古茵用来杀人的水果刀上,最关键的是,慕小蓉的兜里还放着那把可以打开凶案现场房门的钥匙,警方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她身上,到那时岂不百口莫辩。不行,得趁着警方还没有发现那具尸体前,把罪证处理掉。   慕小蓉这样想着拿起手机,翻到刘不德的号码,刚想拨过去让刘不德去凶案现场擦掉她留下的指纹,马上想起个细节——她去交易前明明看见古茵上了辆出租车离开,李根又死在了楼上,那是谁取走的旅行袋?是古茵还是有别的合作者?还是取走钱的这个人根本就是口口声声说不再背叛她的刘不德?以前的刘不德淳朴忠诚安分守己,而如今的刘不德,还信得过吗?看来只能她亲自去了。   清晨,雾霾吞噬了整座城,街道两旁的人从浓雾里走出来又隐匿在浓雾里,她小心翼翼开车来到四六五医院,虽只隔了条街,对面那栋老楼却若隐若现。从车上下来,快步穿过街道拐进小区,猛然发现有辆警车停在楼头,再往里走,又有两辆警车停在稍里的位置,直走到第二个楼栋时,看见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站在楼下,这才不得不接受现实。   经纪人早已在客厅等候多时,看见慕小蓉进来,急忙起身责备道:“你这一天去哪了都?为什么把手机也关掉?我还以为你被人绑架了呢,差点儿就报警。”   慕小蓉感觉无法再隐瞒下去了,她点燃根烟,坐在沙发上闻着香烟散发出来的清香,淡淡地说:“鸿姐,出事了……”紧接着将近日来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毫无保留的全说了出来。   经纪人听后脸色大变,起身在慕小蓉面前来回踱步,最后说道:“如果你早就把这件事告诉我,绝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小蓉,你把自己逼上了死路。”   8、调查   经纪人离开的那晚,慕小蓉独自喝了很多酒,最后她醉了,拎着红酒来到镜子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她头发蓬乱,双眼布满血丝,那张脸,那张被毁了容的脸,看上去十分恶心。   慕小蓉后退两步,抬起右手指着镜子,咧嘴傻笑两声问:“你是谁啊?”   听见了镜子外慕小蓉的问话,镜子里的慕小蓉也后退两步,抬起手指着镜子,咧嘴傻笑两声:“我是你啊。”   镜子外的慕小蓉身子来回摇晃,镜子里的慕小蓉来回摇晃。   镜子外的慕小蓉举起红酒喝了口,镜子里的慕小蓉手里没拎着红酒,就效仿镜子外的慕小蓉那样举起手,仰头抬起攥着的拳头在嘴边放了下,假装手里有瓶红酒。   镜子外的慕小蓉看见镜子里慕小蓉的举动,逗得她开心大笑:“你好傻。”   镜子里的慕笑容也被逗得开心大笑:“在学你啊。”   镜子外的慕小蓉忽然止住了笑,举起手里的红酒:“我现在就杀了你。”   镜子里的慕小蓉笑得更大声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就是你呀,要怎么杀?”   镜子外的慕小蓉将举起的红酒抛向镜子,镜子碎了,掉在地上变成了很多碎片,低头看去,每个碎片上都有一张脸,它们依旧咧嘴哈哈大笑着,然后异口同声地说:“看吧看吧,你杀不死我。”   虽然只是幻觉,但她已经无法做到像木林生所说的那样完全无视了,抬脚在碎片上使劲儿踩了踩,离开换衣间,在卧室里跌跌撞撞,最终倒在地板上。天与地开始急速旋转,有个声音飘进了她耳朵:“你的报应来了。”   慕小蓉翻个身,平躺在地板上,眼前的景象缥缈虚无,模糊中似乎有个人站在她身边,伸手触摸,却触摸不到。那个声音继续:“现在肯定比死还难受吧?生不如死?这个词我喜欢,我要的就是看着你生不如死。”   脑袋嗡嗡作响,将双眼紧闭,然后猛地睁开,有那么一瞬间,眼前变得清晰,她看见了站在身边说话那个女人的脸,那张脸额头上有疤,两个脸颊皮肤褶皱,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紫,紫里透着黑,和她幻觉里的那张脸一样,难看极了。   那张脸蠕动着嘴唇说:“接下来你会更难熬,警方会找到你,下半辈子你就在牢房里待着吧。放心,我会抽时间去看你……”   短暂的清晰后,天地再次急速旋转,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扭曲,那张脸被拉长,被捏扁,最后渐行渐远,慕小蓉见状直着站起身,左摇右晃地朝那张脸走去,边走边含糊不清地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没有人回答她,那张脸最终消失在房间的某个角落,慕小蓉脚下一软,坐在地上,嘴里反反复复地重复“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最后她累了,躺在地板上睡了过去。   影片结束,少女作为唯一的观众,似乎也有些累了,她让大脑稍稍休息,随后点开了下一段储存着记忆的影片——这段影片的开头,女主角慕小蓉再次来到了玉宛居,站在B座的2014房前。   慕小蓉没时间了,警方很快就会找上门,必须要在这之前找出真相,决不能白白背上两条人命。经纪人鸿姐说的对,现在最关键的不是那段记录着她撞人的视频,而是如何才能证明杀李根的另有其人。原本是想通过那几封和古茵间发的E-mail来证明,没有什么比那几封邮件更有说服力了,然而那几封邮件却平白无故地从邮箱里消失了,就仿佛这只是她的幻觉,从来就没有邮件这回事。   开始时,她想透过刘不德来了解更多关于交易的事,但刘不德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亲自登门拜访才知,刘不德早在几天前就退掉房子和妻子回老家了。刘不德走了,那么知道真相的就只有古茵了,所以无论如何,慕小蓉都要过来试试。   这将是她们之间的第一次会面,慕小蓉在门前平息了下心情,伸手按下了门铃。隔了半分钟,眼前那扇门开了,站在门前的不是古茵,而是个看上去还蛮英俊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慕小蓉,最后说道:“你……有事?”   慕小蓉朝屋里瞟了眼,询问道:“我是来找古茵的,她在家吗?”   中年男子晃了晃手说:“很不幸地告诉你,这里没有古茵,只有我。”   慕小蓉退后一步,又朝门牌上看了眼,上面的确写着2014,不可能错,难道古茵这个名字也是假的?于是换了种方式询问:“前两天有个戴着口罩,额头上有块疤的女人住在这里,她去哪儿了?”   中年男子坚决地说:“这里始终只有我一个人。”   慕小蓉有些急了:“不可能,我亲眼看见那个女人从这个房间里走出来的。这房子是你租的?房东是不是个瘦瘦的中年妇女?”   中年男子再次否决:“这房子是我买的,你说前两天,前两天我还在出差,房子空着,不可能有人住在这里。我看你是记错了,这附近的房子都差不多,A座,A座也有个2014,很多人都搞混了,你去那里看看吧。”说完,中年男子似乎不想和慕小蓉继续讨论下去了,后退半步将房门关上。   慕小蓉愣在门前,大脑飞速运转,难道这栋古茵租住的房子也是假的?是趁着中年男子出差之际,偷偷溜进来的。看来这个古茵比她预想的还要谨慎,慕小蓉的一举一动都被计算在内了。   离开玉宛居,慕小蓉坐在车上思考片刻,又去了那家名为“新时尚”的迪厅。迪厅基本都是夜间开门营业,白天工作人员都待在宿舍里睡觉,慕小蓉敲了半天闸门,才有个看上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将闸门拉开,睡眼蒙眬地埋怨着:“警官,你们这两天都跑了十几遍了,该说的我们也都已经说了,还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了。”   慕小蓉略有些歉意地解释:“不好意思,我不是警察。”   或许是阳光太刺眼了,小伙子揉了揉双眼,用一只手遮挡在眼睛上,这才张口结舌、表情夸张地说道:“你……你不是慕……慕小蓉吗……你……我……我……我是你的歌迷。”   慕小蓉尴尬地笑了笑:“我来是想问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个叫李根的保安?”   小伙子走出来,将闸门往下拉了拉,站在慕小蓉对面说:“有啊,你算问对人了,我和李根是死党,他的事儿我全知道。不过你来晚了,他死了……”   慕小蓉看见对面有家星巴克,便对小伙子说:“现在有时间吗?我请你喝咖啡,你和我说说李根的事。”   小伙子使劲儿点了点头,说了句“等等”钻进迪厅,再次出来时已经换了身干净的休闲装,头发也喷了啫喱水,看上去比先前精神了许多。俩人来到星巴克坐下,分别点了咖啡,慕小蓉询问道:“我听说李根坐过牢?”   “是啊,大概几个月前因为打架被关了,上个月才被放出来。”小伙子颇为兴奋,喝了口咖啡询问道:“偶像,你也认识李根?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那这个李根出来后都在干什么?”慕小蓉没回答小伙子的问题。   “以前他也在新时尚工作,出来后自然又回到这儿了,不过因为打架的事儿,他赔了对方不少钱,家底都被赔光了,所以是穷光蛋一个。不过最近他好像又发达了,我问过他在哪发的财,也给我介绍介绍。”小伙子仰头想了想,接着说:“不过这小子嘴很严,什么都不肯说,直到有次喝醉了,他才说最近要干票大的,干完就回老家,不在城里继续混了。”   小伙子说的和当初刘不德所说几乎相同,看来这件事刘不德并没有说谎。慕小蓉想了想,又问:“他所说的干票大的是指什么?”   “我了解李根,他自从出狱后就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进牢房了,所以杀人放火的事是不会干的。不过有件事……”小伙子犹豫了下,左顾右盼,压低声音说:“偶像,李根的死警察一天过来几遍,我怕惹祸上身,有件事就没跟他们说。其实李根死之前把所有钱都给了我,也不能说是给了我,是让我帮忙转交给他老家的父母,你猜有多少……二十万,整整二十万,他才被放出来几个月,我们每个月工资才五千,不吃不喝也要攒上两年以上。我当时怕是赃钱,就问李根,李根说这钱是他前女友给的。”   “他的前女友是什么人?”   “好像是个富婆吧,应该有些家底,不过后来家道中落了。不过富婆就算家道中落手里也应该有些存款,所以我就没怀疑。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他跟那个富婆分手时貌似做得挺绝情,指着那女的鼻子说,当初是因为钱才好的,根本没感情可谈。”小伙子说完叹口气,紧接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说道:“现在想想没准那钱真是赃钱,所以我没敢对警方交代,怕把自己也交代进去。其实很多事回过头来想,都挺反常,比如李根一直都跟我们住在新时尚,怎么就出去租了房子住?最后还死在出租屋里。还有,李根为啥提前把钱给我,让我转交?肯定是知道要出事了。要我分析,当时他虽说要干票大的,虽然不是杀人放火,但肯定也有危险性,他在赌,赌对了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回老家,但赌错了就会一命呜呼,所以提前给自己留了后路。”   “我最近在找一个人。李根认识的女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古茵的?”慕小蓉忽然想起古茵这个名字很可能是假的,于是又说:“或者是额头有疤的。”   “古茵……好像没有。”李根仔细回想,最后摇了摇头:“虽然我跟李根很铁,但他在外面交的女性朋友很少介绍我们认识,说是不想让那些女的接触到他的朋友圈,日后甩起来会很麻烦,他对那些女的也从来不说实话,估计有的还以为他是富二代呢。不过说到额头有疤的,前阵子有天我看见他跟一个女人逛街,那女的造型夸张,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好像看见那女人额头上有个疤,但没看清,不确定是不是。”   “对,就是她。”慕小蓉有些激动:“你对这个女人了解多少?”   “不了解,只见过那一次,后来新时尚里的兄弟还猜测,说大热的天把自己包裹起来肯定是怕被人看,那女的不是明星就是富婆,都说李根这小子命真好,刚出狱没多久就又钓上金龟婆了。后来有一次拿李根手机玩游戏时,在他手机里也见过这个女人的照片,也都是捂得严严实实,记着有几张相片的背景好像是在谷溪市陵园塔里,那个女人在烧纸,应该是有家人的骨灰盒寄存在那。”小伙子深吸口气,又说:“如果想找,去陵园应该能够找到,不过不知道名字怕是也很难,那里面可是存放着整个谷溪市的死人。偶像,其实我认识个黑道大哥,跟我关系不错。他很厉害,手下小弟好几千人呢,只要那人还在市里,不出十日就能找到,要不要让他帮帮忙?”   “也好,不过我不想跟黑道的人有任何瓜葛,千万不要提起我。”慕小蓉说完,起身走到吧台要来纸笔,在上面写下一串手机号码递给小伙子,说道:“有什么消息打这个电话。”   “放心吧偶像,这种事我懂。”小伙子接过纸条,折叠好放在钱包里,又疑惑地询问:“我能问个问题吗?为什么要找这个女人,她……”   “时间不早了,先聊到这儿吧。”慕小蓉没回答小伙子的问题,叫来服务员结账,紧接着说:“很感谢你能帮忙,不过今天的谈话不要对任何人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说完起身离开,刚走出星巴克没多远,小伙子追了出来高声喊道:“偶像,我……我叫任子枫,子时的子,枫叶的枫,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随时愿意为您效劳……”   慕小蓉跟小伙子分手后,直接去了陵园,在管理员电脑里找了所有姓古的人,有整整几页,挨个翻看,每个下面都有其家人的联系方式,找了好久,却始终没找到古茵的踪影,或许寄存在这里的骨灰,是古茵的母亲或者亲戚吧?这样要是找起来就如大海捞针了。从陵园返回别墅,天已经黑了,简单用过晚饭后,忽然想起最近几天都没有查看监控,于是来到书房点开查看,却发现监控也有被删掉的痕迹,比如她喝醉的那天,走廊监控九点到十一点间的录像不见了,但大厅的还在,看后没有任何异常。隐约还能回忆起喝醉那天看见的那张脸以及那段话,当时并不是幻觉,如今监控又被删掉,更证实了这点,不过奇怪的是,那个能够自由出入她家里的幽灵没有通过客厅是怎么上的二楼?难道爬窗户不成?   为此慕小蓉特意跑出别墅,来到能够通往二楼长廊的窗户前试了试,附近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大概有四人高,除非有根绳子从上面顺下来扯着绳子爬上去,但这对体力的要求很高,就算可以,又是怎么把绳子绑在上面的?如果能把绳子系在上面又为什么要爬……肯定有别的地方能够进入到别墅二楼,她围着别墅绕了几圈,却找不出任何能够上去的方法,难道那个叫古茵的女人真的有飞天遁地之术不成?   回到楼上卧室,打开换衣间,那里面的玻璃碎片已经被保姆收拾干净了,并且又换了面崭新的镜子,慕小蓉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期初她的幻觉里只有额头有块疤,后来右边脸颊上也有了,现在左边脸颊上皮肤也变得褶皱,就像是退了一层皮,如果不是幻觉的话,她走在大街上,保准不会有人认出来她就是近年来当红的歌星慕小蓉。她已经好久没看见过原本自己的那张脸了,甚至都忘了长什么样子,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外表光鲜亮丽,隐藏在内心的那张脸却丑陋无比。   隐藏在内心的那张丑陋无比的脸——选秀时的风光无限,长达八年的半红半紫,巨大的落差让慕小蓉偏激地认为,她的问题不是出在唱歌技巧上面,而是出在了太过于冰清玉洁。出道之初,公司曾很多次提出有人花钱让慕小蓉去陪,陪吃饭,陪聊天,陪睡觉,那些人有的是地产商,有的是导演,有的是知名音乐人,也有不少富二代,知名男演员也提出过类似要求,但全盘都被慕小蓉回绝掉了。她讨厌所谓的潜规则,觉得脏,也瞧不起那些靠出卖肉体上位的女星,一心想靠自己的努力向上攀爬。然而她的努力所换来的,是人气急剧下滑的残酷现实,最终她不得不妥协。那阵子经纪人听到风声,说富商之子雷洛投拍了部电视剧,于是故意找机会让慕小蓉接近雷洛,这次她没拒绝,那晚她主动投怀送抱,使尽浑身解数,终于换回了那部电影主题曲的演唱,打了场漂亮的翻身仗。   外人看到的,是慕小蓉长达八年的努力终于修成正果,只有圈内人对这种事心知肚明,只是谁都不去说破……   去年她曾受邀去当某选秀的评委,有个学员私下聊天时对她说,要靠自己的努力在乐坛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慕小蓉听后笑了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开始觉得这种想法太过于天真,太傻了。   她是丑陋的,这种丑陋被囚禁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管,如今有个叫古茵的女人闯进牢房撕破了伪装,那张真实的脸裸露了出来,让她看清了自己的丑陋。慕小蓉抬起手,对着镜子撕扯掉残留在伤口附近的干皮,每扯掉一块,疼痛感就传遍全身,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幻,仿佛人生。   9、偷窥   慕小蓉发现有人在偷窥她是从审问室回来的那天,那天刚吃过午餐,经纪人鸿姐打来电话,说警方要求她去协助调查一桩凶案。   “难道警方已经采取到指纹,开始怀疑我了?”   “应该不会,如果是有了确切的证据,就不是协助了,而是直接上门抓人了。不过你可千万别再耍小聪明了,警方不是傻子,到时查到你说谎就更洗不清了,这次去要是真的在怀疑你,就把整件事的原委如实说出来。”   “如今那几封能够证明我受人威胁的来往邮件被删了,放在书房抽屉里记录着前半段撞人视频的U盘和纸条也已经找不到,刘不德带着妻子离开了谷溪市,能够证明我曾受到威胁的所有证据都被销毁了。人证没有,物证没有,任我说?相信警方更相信手里掌握的确实证据,我的实话他们不会相信的。”   “说实话最起码会提醒警方往这方面调查,既然调查了就会有一线生机,整件事不可能没有任何漏洞,对方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肯定有能够证明你是被冤枉的。若是心存侥幸以为能够瞒天过海,那就必死无疑。开始选错了路是已经注定的,没办法回头,但不能一直错下去,难道明知前面是万丈深渊还要继续往前冲?回头吧,趁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那可是两条人命,你背不起。记住,别跟警察斗智,现在你的每步路都至关重要。好好想想吧,稍后我让助理陪你一起去警局。”   物欲横流的社会,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藏着个丑陋的自己,没谁愿意把这些丑陋与人分享,宁愿让它腐烂在心底,除非有人拿枪指着,因为在生命面前,任何尊严都是低贱的。现在就有把枪指着慕小蓉,那把枪的名字叫“法律”……   慕小蓉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她将自己囚禁在自己设置的陷阱里,怎么绕都绕不出去,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说:“说实话你的人生就毁了,警方不可能相信你,现在证据确凿,只会认为你在狡辩。”另外的声音说:“难道明知前面是万丈深渊你还要继续冲?说实话吧,警方能分辨出孰真孰假,杀了人会受到惩罚,同样没杀人,也冤枉你。”慕小蓉头痛欲裂,痛苦地抬起双手捂住脑袋,使劲儿摇头将两个声音驱赶出去。   半个多小时后,助理来了,慕小蓉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出公寓,上了车。警局门口来了很多记者,有数十名警察在维持秩序,场景不像是来受审,有种来商场参加开业剪彩的错觉。这些记者到底是从哪儿收到的消息?   几名警察过来保护慕小蓉下车,短短数百步的路程走得十分艰难,不断有记者举着话筒伸过来提各种问题,其中有个女记者直接冲了进来,把话筒支到慕小蓉的嘴巴上说:“网上有人发帖说你为了掩饰罪行曾杀过人,请问这件……”记者的问题还没说完,警方就将其拽走了。   走进大楼,来到审问室,助理被安排到旁边的屋子。审问室对面是块黑色的大玻璃,玻璃里映出慕小蓉那张丑陋的脸,让她整个人都不自在。十几分钟后,两名警察走进来,一男一女,进屋后面无表情地坐在对面,其中女警员介绍自己是重案组探员王葵。   “慕小姐,我们这次让你过来是了解一下前阵子发生的一桩凶杀案。”男警员没说半句话,只是低着头在文件夹里记录着什么,女警员王葵说出了这次请她来的目的:“本月五号,四六五医院对面机关小区里有名姓李的男子被发现在家中被人谋害。死者叫李根,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慕小蓉将头压得很低,生怕警察看见她那张丑陋的脸。   “我们有目击证人证实你在案发前曾在四六五医院附近出现过,而且案发现场也有你的指纹,这个你该怎么解释?”王葵直入主题。   “我是过来协助调查的,不是罪犯。”慕小蓉提醒道。   “如果当你是罪犯,此时你就不会坐在这里了。”王葵自始至终声音都是冷冷的:“说说,你去凶案现场干什么?”   “我……我……”慕小蓉紧紧攥着双拳,犹豫了良久,最后说:“有人拿一段视频威胁我,当晚我是过去交易。我去的时候李根已经死了。”   “什么样的视频?什么交易?”王葵似乎对慕小蓉所说的话并不感到惊讶,就像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把你所了解的事都说出来。”   “一……一段……一段我……一段半夜我开车出去跟某人约会的视频。那个人有家室,如果曝光的话,我们会受到影响。”慕小蓉忽然有了个想法,底气变得足了起来,稍稍抬起头看着王葵继续讲述:“后来有人威胁我,为避免被曝光我答应了对方的请求,交易时间就定在当晚十点,可我去时没找到视频,反而看见……看见李根死在了卧室里。警官,我也是受害者……”   “如果是受害者,就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话。”王葵提醒道:“只有说谎的人才会有这种表现。”   慕小蓉抬起头,掠过王葵看向那面镜子,再次看到了那张丑陋的脸,于是又低下头恳求:“警官,能不能……能不能把……把那扇窗户挡上……我……我……我不想看见自己那张脸。”   王葵露出疑惑的表情,扭头看了眼黑色窗户,对旁边的男警使了个眼色。男警起身离开,回来时找了块布用胶布贴在窗户上,又重新坐下拿起笔准备记录。王葵说:“这下满意了吧?可以说说那个跟你约会的男人是谁?还有,知道用视频要挟你的人是谁吗?”   “那个男人……是……”慕小蓉深吸口气,像是做了很大决定:“警官,这件事千万不要公开,他有他的生活,有他的老婆,我不想这件事影响到他的生活。那个男人……是,是我的司机刘不德。”   “你跟自己的司机约会?”王葵有些惊讶了。   “恩,我知道这件事说出来很不可思议,但跟他相处很舒服,他让我有安全感,不过我没奢求过什么。或许这不是爱,只是因为寂寞,或者只是单纯地想找个依靠。”慕小蓉盯着王葵的双眼,似乎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怀疑,于是又说:“现在刘不德和妻子回了老家,我给了他们一笔钱,如果不信,警方完全可以把他找回来,把他找回来,所有的事就都清楚了。”   “放心,这点不用你来提醒,我们会去查的。那个威胁你的人呢?”   “威胁我的人叫古茵,不过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是真是假,那个女人脸上有疤。原本她是和李根两个人设计敲诈我的,但不知为什么俩人内讧了,可能因为钱分的不平均吧?”慕小蓉说完摆了摆手,她在内心赞了下自己,竟能想到方法让警方去找刘不德,只要找到刘不德就能够证明她所说的话了,不过这也就说明她必须要承担撞死醉汉的一切后果了,总比背两条人命强吧。“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   出其意料的是,警方并没有为难慕小蓉,也没问任何苛刻的问题,就这样把她放了出来。记者依旧围堵在警局外,上车后助理说:“刚才我等你跟门卫聊天时,门卫说这些记者已经在这里守了几天几夜了,似乎早就知道了你要来。”   看来通风报信的很有可能是古茵了,她的目的不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慕小蓉的丑陋吗。经纪人鸿姐已经把所有的工作都推掉了,据说会赔不少违约金,这些都无所谓了。回到别墅,慕小蓉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几个小时前走出去时,还以为再也回不来了,不过奇怪的是,警方既然已经在凶案现场采集到了她的指纹,为什么还不抓人?肯定不是因为相信慕小蓉,警方是讲求证据的,那又是为什么呢?她始终琢磨不透,干脆不去想,今天心情忽然大好,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了,晚餐时还特意开了一瓶昂贵的红酒来庆祝。   伴随着醉意,困意也袭来,她已经多久没睡个好觉了?差不多有两个月了吧,自从撞了人就从没睡过安稳觉。躺在床上,卸下所有的疲惫,扫视房间一圈,刚要闭上眼,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走下床朝窗前走去,窗户上有根塑料杆子,那杆子上有很多小环,窗帘挂在环上,可以来回拉动。刚才无意间,慕小蓉看见那根杆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走近盯着看,杆子上好像有个小窟窿,里面像是有个被困住的萤火虫,在里面闪着微弱的光。拿来凳子,站上去,那个窟窿太小,用手指伸不进去,于是找来盘头用的发簪在里面抠了抠,于是一个黑色的小东西掉了下来。拿起来,慕小蓉放松下来的心情又再次紧张起来,这……这分明是无线针孔摄像机。   慕小蓉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这摄像头是什么时候被装上去的?是在她撞人前,还是撞人后?难道自己长久以来都被人监控着?她的所有秘密……无形的恐惧感压迫着她的神经,紧张地在整个房间里搜寻,结果找出四个分布在不同角落的摄像头。她每一天走进卧室就被四只眼睛盯着,这四只眼睛背后肯定还有双眼睛——古茵?她到底是什么人,真的是鬼魂吗?   次日醒来,慕小蓉不放心,让助理找来上次帮她安装摄像头的专业人士对整个别墅进行大规模的检测,出人意料的是,别墅共三层,从一楼大厅到三楼杂物间一共搜出了针孔摄像二十几个,就连保姆间都有两个。整个别墅都没了秘密,但奇怪的是,唯独书房没搜出任何监控设备。   临走时那几个专业人士说,像这种无线摄像可实现的距离很近,大概100~300米左右已经是极限了。如果距离仅有100~300米的话,那监视者岂不就在别墅附近?这座别墅后面有片树林,树林里有个假山,前面是游泳池花园,旁边离得最近的别墅也要超过五百米,况且实时监控的话需要电脑等设备,若是有人在别墅外设立监控点,即使她不发现,保安每天巡逻也不可能不被发现。除非……除非那个监控者是住在别墅里,回想前几次见古茵的经历,一次是吃了药昏昏沉沉,醒来后多了串项链,一次是喝了酒迷迷糊糊,醒来后邮件和电脑上的监控片段被删了,当时慕小蓉就好奇古茵为什么能够自由出入别墅而又不通过客厅?现在想想或许古茵根本就在别墅里。第一次看见古茵的晚上,保姆韩婶恰巧也看见了那个在房间里游荡的幽灵,最后幽灵消失在了书房,更为巧合的是,只有书房没有安装过摄像头。   古茵那些日子都躲在书房?想到这里,慕小蓉起身上楼走进书房,书房大概四十平方米,右边是她平日里创作的区域,里面放着架子鼓、吉他、电子琴、KTV等设备,左边区域则是个书架,书架上摆着很多书,上次那个大师来做法时将那些书弄乱散了一地,是两个保姆整理回去的。书架前是个书桌,桌子上有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些文具。一左一右,一静一动,截然不同的两个小天地,她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发现根本没有能够藏下人的地方,就算有也不可能不被发现。   难道这房间里还有什么暗格不成?如果有的话……慕小蓉将视线看向了书架,那个书架搬过来时就在,据经纪人说是用上等木料打造的,价值不菲。书架上摆放的那些书也是原先就在,很多是关于经济的,也有不少国内外文学经典,以前闲暇时她会找出一本放在卧室里,当作睡前读物。   慕小蓉站在书架前沉思片刻,便将上面所有的书都扔了下来,一格一格搜索,最后发现其中一格后面的挡板有缝隙,轻轻推了一下,竟真的推开了,手伸进去摸索,里面有个圆形的物体,掰了掰,掰不动,又左右晃了晃,也晃不动,再使劲按按,左侧书架咯噔响了声,紧接着弹出两排。慕小蓉若有所思地走过去,使劲拉开,是个门,门里乌漆墨黑。慕小蓉傻了眼,她在别墅里住了两年多,完全不知道这里还有个暗格。找来手电,朝里面照了照,里面很窄,有个朝下走的小楼梯,只能容纳下一个人,如果稍胖些恐怕就会被卡住。慕小蓉犹豫了大概半分钟,走进用书架伪装成的门里,沿着很窄的楼梯向下走,这里通向一楼?慕小蓉感觉应该走到一楼了,可楼梯还在往下延伸,手电照下去还剩大半截没走,难道是地下室?慕小蓉胆战心惊地走下楼梯站在平地上,发现面前是一条隧道,隧道很深很深,且弯弯曲曲,无法照到尽头。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差不多走了四十几步面前有个铁门,门上有拉环,手伸进去使劲儿将其拉开,里面的空间大了,而且很大,大概有两个书房那么大。走进铁门后,发现棚顶有灯,于是找到开关打开,整个空间亮了。   这里就如同监牢,有很多大的铁笼子,往里走,其中有几个铁笼子里挂着白色的人骨。慕小蓉打了个机灵,脑袋里蹦出“地狱”两个字,继续往里走,掠过那些铁笼眼前又出现了一扇门,打开,这房间相对小很多,里面摆着两个长沙发,沙发旁边还摆着些椅子,正前方是张办公桌,桌子上放着两台台式电脑。慕小蓉快步跑到电脑前晃了晃鼠标,关着机,手伸到机箱上摸了摸,凉的,这才将其开机,两台电脑同时启动,进入到电脑桌面,上面有监控图标,双击鼠标,进入监控页面,屏幕分成了很多小的画面。现在从别墅里摘下来的摄像头摆放在客厅电视旁边的柜子上,通过电脑里不同的画面,能够看见此时客厅里发生的情况。寻找以往的监控片段,只有近几天的,但里面凡是录下古茵的也全部被删除掉了。她离开电脑扫视房间,发现角落里有垃圾桶,垃圾桶里扔着碗面以及各种零食包装袋,沙发上还有个电暖壶,看来古茵真的是在这里监视她的。让人疑惑的是,慕小蓉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下室,古茵又是怎么知道的?   走出小房间,来到装满铁笼的大房间,她又发现了一扇门,确切地说不是门,只是个洞,只能通过一个人爬行的洞,手电朝里面照过去黑漆漆的,狠下心来顺着洞往里爬,那洞开始是平行的,后来有了斜坡,爬了大概十分钟左右,终于爬了出去。这个洞通往的是别墅后的假山。那个假山有个小山洞,大概就两米,慕小蓉知道这个山洞,她曾经特意进来看过,甚至看见了用来盖洞口的树枝杂草,当时还和身边的人说,这洞有点像古代猿人居住的地方,却万万没想到……   10、幻觉世界   《懵懵懂懂》这首歌再次让慕小蓉回归观众的视线后,慕小蓉住在市里那栋房子时,因为小区保安松懈,经常会有极端的歌迷溜进来围堵在门前。当时住在八楼,更有甚者会冒着生命危险顺管道爬上来,就是为了能够透过窗户见见自己的偶像。这给她的私生活带来了很大的不便,于是在经纪人鸿姐的建议下买了这栋别墅。   其实从挑选到后来购买,她只过来看过一次,觉得称心就让经纪人代劳办理了手续,所以别墅以前都住着什么人,慕小蓉完全不清楚,也从没问过。恐怕除了她,就连经纪人,或把房子介绍给经纪人的中介也未必知道暗门的事,可为什么古茵会知道?难道她以前就住在这栋房子里?慕小蓉给经纪人鸿姐打电话,让其帮忙查查以前是什么人住,为什么要把别墅卖掉。   整个下午都在焦急地等待,直到晚上经纪人才把电话打回来,说道:“小蓉,我查了,以前别墅的主人姓程,叫程震天,这个人生意很杂,黑道白道都很吃得开,后来是因为经济犯罪被查处。他出事后,房子就抵押给了银行。”   “那他有没有女儿?”慕小蓉急忙追问。   “有一儿一女,据说跟着母亲回了娘家那边。”经纪人答。   别墅以前的主人不姓古,古茵可能也不姓古,而是姓程?挂断电话,慕小蓉感觉头痛欲裂,在抽屉里翻了翻,把剩下的几片安眠药全部吞了下去,紧接着躺在床上任由大脑逐渐变得麻木,最后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现在别墅外有数十名记者白天晚上地盯着,就连保姆出去买菜都要被问东问西,各报纸也以网上那篇“灵魂歌者慕小蓉杀人始末”为噱头大肆宣传引起话题讨论,不少节目里甚至通过挖掘慕小蓉从出道到如今的点点滴滴来分析此事的真实性,经纪人及唱片公司的电话都被打爆。舆论把她推上了风口浪尖,微博里支持她的依旧支持她,反对她的依旧反对她,只是骂她的人与日俱增。   接下来的几天慕小蓉没敢出门,整日躲在房间里,偶尔会下地牢寻求清静。这种独处让她回忆起很多往事,也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其实她图什么?当初杀死被自己撞到的醉汉,是图个名、图个利,生怕这件事会毁了她的事业,后来宁愿花钱买那段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视频,不也是为了这些?可到头来呢,到头来恰恰是这些决定把她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此时慕小蓉的内心相对于车祸发生后的日子来说,反倒平静了许多,事情走到了这步,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做的了,如今只能期待警方尽快找到刘不德,还她一个公平公正的审判。   那些犯过的错,她愿意承担……   记忆被打断,囚困在黑暗世界中的少女忽然有了些异样,仿佛有双手,一双很粗糙的手,正在抚摸着她的脸颊,有些痒痒的,但手指尖传来的温度却让人很舒服。会是谁呢?多想睁开眼睛看看,看看湛蓝的天空,看看雨后的彩虹,看看城市间繁忙的景象,看看孩童们的追逐嬉戏,看看那双手的主人,长什么样?是胖还是瘦?是英俊还是丑陋?是自己熟悉的人吗?   人间。   她留恋人间,留恋五彩缤纷的世界,这里太黑了,没有任何别的颜色,陪伴着她的,只有回忆。还好有回忆,如果连回忆都没了,该如何熬过漫长的时光?   那双手温柔地抚摸着她,从脸颊到脖颈,从脖颈到耳垂,少女闭上双眼贪婪地享受着,多希望那双手就这样一直陪伴着她,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那双手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留下她独自承受孤独。   刚才回忆到哪了?噢,对了,她记得那个重要的日期——2014年9月28日。   这天是星期日,从早上起来后她就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果然,下午韩婶慌慌张张地跑进卧室,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不好了,楼下……楼下来了很多警察……”   当时她正在网上看近日来的娱乐新闻,听见这话急忙起身跟着保姆下楼。楼下大厅里站着七八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各个面无表情,领头的是女警王葵,见慕小蓉下楼来,她走上前,冷冰冰地说道:“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这张是拘捕令,现在要以涉嫌谋杀青年男子李根的罪名正式逮捕你。”   曾无数次幻想过这种场景的发生,以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的面对,心还是不可抑制地怦怦乱跳。怕是这次真回不来了,慕小蓉留恋地环视一圈客厅,凑到王葵耳边说道:“能不能单独聊聊?”   俩人上楼来到书房,打开暗门,在王葵惊诧的眼光中走了下去,穿过铁笼,最终站在了那个拥有两台电脑的小房间,慕小蓉说道:“楼上所有的房间都被安装了摄像头,这里,那个叫古茵的女人就是在这里监视我的。我没说谎,李根不是我杀的,刘不德可以为我证明,你们找到他了吗?”   “已经请求河南警方帮忙了,不过暂时没消息。”王葵说着走到电脑前,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旁边的垃圾桶说道:“其实上次你过来协助调查时,警方就已把你列为重点怀疑对象,杀人凶器和案发现场都采集到了你的指纹,还有李根的手机,技术部门破解了那部手机上的邮箱,在里面发现了你们之间的来往邮件。想必你肯定很纳闷,为什么最后就那么轻易地放你出去了?那是因为我的坚持,在我看来虽然表面证据都成立,但整个案件还存在疑点……比如你在案发前曾让助理去银行提取了百万现金,按说是打算进行交易的,为什么最后却演变成了凶杀案?再比如那个叫古茵的女人,她是谁?警方一直没找到能够证明这个人存在的任何线索。最关键的是,法医在对李根的尸体进行尸检时发现,他的体内含有大量迷幻药成分,当晚他是嗑了药的。假设发视频给你的是李根,敲诈你的是李根,那为什么他费尽心机计划了整件事,却又在交易如此重要的时刻嗑药?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举动。”   “既然有这么多疑点,为什么还来抓我?”慕小蓉情绪有些激动:“我所说的都是真话,除了……除了那段视频的内容。”事已至此,慕小蓉也不想隐瞒了,将原委说了出来:“整件事就是这样,上次之所以说谎,是因为我仍然存在着侥幸,一方面不敢主动承认,一方面又希望你们找到刘不德来作证,虽然知道刘不德被找到,就瞒不住了,但就是没有胆量亲自承认……”   “早就料到你说谎了,女明星跟司机……只有能在言情小说里看见的情节。”王葵一边说话一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在垃圾桶里翻看:“这次抓你是上级的意思,因为你是公众人物,整个社会都在关注此事,网上又不断曝光警方所掌握的最新证据,网友恶言诽谤警方无能,警察形象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诋毁,所以不得不抓你进来平息民愤。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方面,还有……记得上次在审问室时,你要求挡住那扇窗户吗?后来我找到了你的心理医生木林生,证实了一件事。”王葵说到这里站起身,走到慕小蓉身边:“现在让我猜测下,整件事是这样的——自从你出了那场车祸,精神状况开始出现问题,总是怕被人发现,所以臆想出了有人偷录下视频,并威胁你。那个叫古茵的女人根本不存在,刘不德因为妻子生育早就辞退了工作,你在自己监视自己,自己用手机给自己发邮件。至于李根,他租住的那个地方位置偏僻,正好适合你幻觉中的交易场所,巧的是当晚李根嗑了药神志不清,你先潜进房间将其杀害,放下手机将现场伪造好离开回到车里等待,等到十点又以另外的身份重新进入了案发现场……”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慕小蓉听了王葵的话后感觉脑袋就要胀开了,所有的回忆涌现,变得既真实又虚幻:“不可能,不可能……”   “幻觉里你那张脸额头上有疤,用视频威胁你的女人古茵额头上也有疤,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这么巧?还记得玉宛居B座2014室吗,当时你在楼下让快递上去敲门,我们找到了那个快递员,他说,你先进屋,敲门后把自己伪装成另外的样子开门,紧接着又跑到楼上盯着,搞得他一头雾水,认为遇到了神经病。”王葵深吸口气,伸手递给慕小蓉一张纸条:“在垃圾桶里找到的。”   慕小蓉接过纸条,发现这张纸条正是刘不德伪装成快递送来的那张纸条,跟纸条在一起的原本还应该有个U盘。纸条上写着——U盘里的内容你会感兴趣,期待回信!E-mail:113703888@qq.com。   “没错,就是这张纸条,当初我收到的就是这张纸条,后来它消失了,被那个叫古茵的女人拿走了扔在了这里。”慕小蓉身体瑟瑟发抖,眼睛瞪得很大,情绪比刚才更为激动地说:“是真的,这件事真的发生过……如果一切都只是幻觉,那……那尸体呢,我当初撞人的尸体在哪?那尸体是我的司机刘不德帮忙处理的……”   “你走出这间房就看见它了。”王葵声音沙哑地提醒。   慕小蓉将纸条攥在手里,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转身打开房门,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去。外面是地牢,摆放着很多铁笼,其中一个铁笼里面吊着人骨,此时几位穿着白大褂的法医正在铁笼里对那具骨头进行初步尸检。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不会是幻觉。”慕小蓉整个身体瘫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抓狂地喊着:“是个骗局,一切都是骗局。”   11、她不叫慕小蓉   两名警察搀扶着慕小蓉走出地牢,走出别墅,上了警车。车缓缓开出别墅,数十名记者围堵上来高喊着,现场秩序一度失控。慕小蓉脑袋嗡嗡作响,她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那张脸惨白惨白的,眼圈通红通红,身体剧烈颤抖,整个人看上去完完全全成了疯子。   慕小蓉被关在了临时牢房,王葵说没定罪前她会在这里度过,每天中午晚上都会有名老警员推着车来送饭,平时这里静悄悄的,仿佛整座牢房,就关着她一个囚犯。   难道整个谷溪市只有她一个人犯了罪?慕小蓉经常会想,眼前的景象才是幻觉,事实上她还待在别墅里,躺在卧室的床上,只是幻觉把别墅变成了牢房,把两个保姆变成了那个颤巍巍推车送饭的老警员。监狱里没有镜子,她已经好久没看见那张脸了,不知变成了什么样?有时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会打盆清水,看着水里映衬出的那张脸,那张脸在水面上浮动,虚虚幻幻,丑陋到了极点。   太阳照常升起,照常落下,偶尔能够听见监牢外有嬉笑声,打骂声,或是叫喊声,不知在干什么。警方迟迟没来给慕小蓉定罪,那个叫王葵的警员也没有来过,她就这样被遗弃了,仿佛成了不存在的人。   半个月后,有名狱警走了过来,说:“慕小蓉,有人想见你。”   会是谁呢?跟着狱警走出去,这是到这里后第一次走出牢房,她就像个初生的婴儿四处打量。狱警带她来到探监的小屋子,里面坐着位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有些眼熟,脑袋里回忆很久,最后说:“你……你是……”   “任子枫,我是任子枫呀,偶像。”任子枫傻傻笑着,起身扶慕小蓉坐在椅子上,紧接着说道:“想要见偶像真不容易,在外面的时候不容易,到里面还是不容易。”   “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我的会是你。”慕小蓉有些无奈。   “偶像,不管外人怎么说,我绝对相信李根不是你杀的。”任子枫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慕小蓉,说道:“我已经查到了,查到那个叫古茵的女人了。”   “真的?”慕小蓉眼前一亮。   “都说我认识的那个黑道大哥很厉害了,就没有能难倒他的事儿。”任子枫继续傻笑着,那笑容如此不真实,慕小蓉甚至怀疑眼前是不是又是自己的幻觉。他说:“那个女人根本不姓古,而是姓叶,叫叶子欣。我带了照片过来,你看是不是她。”   叶子欣——有些熟的名字,却记不起在哪里听过。接过相片,看见那个如幽灵般的女人,女人额头上的疤痕格外明显。慕小蓉激动地说:“对,就是她,就是她。”   “这张是毁容后的。”任子枫咧嘴笑着,那笑容有点儿夸张,两排泛黄的牙齿都露出来了:“我还有张她毁容前的,你再看看。”   “还有一张?”慕小蓉茫然地接过相片,这张相片里的女人,长得眉清目秀,那脸,那鼻子,那眼睛,那头发,那笑容,再熟悉不过的脸庞了。她抬起头看向任子枫说:“搞错了,这是我……”   任子枫还是保持着那样的笑容,拿出手机递给慕小蓉:“偶像,这上面的人才是你。”   手机屏幕上也有个女人,完全陌生的女人,画着浓浓的妆。这个人才是慕小蓉?难道她长久以来都在扮演慕小蓉的角色?那她是谁?叶子欣?叶子欣又是谁?脑袋瞬间炸开了锅,顿时感觉天昏地暗,整个人一晕,从椅子上掉下来。门外狱警见此情景冲进来,搀扶起慕小蓉。恍惚间,看向任子枫,这个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脸上依旧挂着那种古怪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狱警扶着慕小蓉,将其送回牢房,她蜷缩在冰凉的床上,视线盯着暗灰色的墙壁,现实变得虚幻,虚幻变得真实,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存在的,哪些是幻想出来的。   她缓缓闭上双眼,头痛欲裂,原本储存在脑海里的那些虚虚实实的记忆正在被替换掉,新的记忆在滋生,就仿佛电脑被人格式化了,抑或重新装了系统,里面所有内容被重新改写,她的人生似乎又有了另外的版本。   在这个版本里,她不再是受万人崇拜的偶像明星慕小蓉,而是……   12、梦   一个扭曲的梦。   梦里的世界迷离惝恍,她变成了慕小蓉,成了受万人追捧的明星。梦的尽头,在那间牢房里,慕小蓉疯了,而她醒了……   吵醒她的,是敲门声,很有规律的敲门声——咚咚,咚咚咚。   睁眼,简陋的房间,她倚靠在床上,角落柜子上摆放着台破旧的电视机,电视机开着,里面正重播谷溪市电视台举办的公益慈善活动,主持人拿着麦克风,脸上似笑非笑地给旁边站着的女明星出了道题:“假如你杀了个男人,把尸体抛尸荒野,多日后那个被杀死的男人又活了过来,并且出现在你的生活中,打一个字。”   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她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床上下来,几步走到门前,拧开房门。门外站着个小伙子,看上去二十岁左右。任子枫?不,是梦中的任子枫,现实中他穿着白衣服,衣服左边胸口的位置写着“福顺快餐”的字样。   小伙子看见她,先是愣了几秒,紧接着抬手将拎着的塑料袋递到她面前说:“您的外卖,清汤,炒饭,一瓶水。共二十元。谢谢。”   她付过账,转身回到房间,将外卖放在床头柜上,来到门边。门边挂着个小镜子,镜子被毛巾挡着,她若有所思地拿开毛巾,镜子里的她映了出来,很长的头发,扎着马尾辫,刘海挡在额前,抬手拨开刘海,那道疤露了出来。   她叫叶子欣,梦里那个毁了容的女人!   大脑短暂失忆,才记起,两个小时前她曾跟着刘不德来到这里,这是间名为“新梦缘”的旅馆,旅馆旁边有家“福顺快餐”,上楼时她记下了电话,睡着前给餐厅打了电话订了外卖。现在几点了?重新用毛巾盖上镜子,回到床边坐下,拿起电话看了眼,9:00整。现实中才睡了十几分钟,梦中却度过了两个月之久。   吃过晚餐,顺着窗户望去,窗外下着蒙蒙细雨,雨点儿噼里啪啦地击打着窗户。梦中,慕小蓉就是在这样的天气下撞死了那个醉汉。梦外,她稍微休息片刻,戴上口罩整理了一下刘海,深吸几口气后走出房间。房间外是条走廊,走廊里灯光有些昏暗,她双手插兜,大概走了五步来到隔壁,抬手犹豫了下,最终敲响了房门。很快屋里传来刘不德粗哑的声音“来了”,接着门被打开。   “先生,需要暖床吗?”   “不需要。”   “很便宜的,五十包夜。”   眼前的刘不德犹豫了一下,她见状主动走进屋子。这屋的格局跟她住的那间差不多,坐在床边,她说:“能关灯吗?我第一次。”   今夜,月亮含羞躲在了乌云后,霓虹灯顺着窗户照进来,隐隐约约有些亮光。她摘掉口罩,脱下衣服,刘不德如饿极了的狼,扑上来疯狂亲吻,两双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一阵喘息声过后,俩人平躺在床上。   刘不德问:“你叫什么?”   她答:“刘娟。”梦里的她曾用过这个名字。   刘不德问:“你是本地的?真没想到这么偏僻的镇子还有性工作者。”   她答:“我不是妓女。”   刘不德继续问:“那你是什么?”   她朝刘不德耳边凑了凑说:“不知道你信不信鬼神?”   黑夜里,刘不德点燃根烟:“我母亲就是出马仙,经常帮着村里人看病,每次把仙请下来就像变了个人,大口大口地喝酒,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正所谓知己知彼才可百战百胜,两天前,她找机会接近了刘不德的妻子雅琳琳,当时雅琳琳在酒吧里喝了很多酒,已经醉了,她过去搭讪,很轻易地就套出了刘不德的死穴。以前,刘不德根本不相信鬼神怪谈,对母亲的装神弄鬼十分反感,甚至有很多次当着外人的面指责母亲是骗子,因此,母子间的关系很不好。刘不德毕业后就很少回家了,那时是在跑长途运输,有一次正要运整车的服装去上海,出发前母亲忽然出现把他从车上拉了下来,又哭又闹说什么都不让他走,无奈只能让公司临时调动,用别的司机来替班。没几天,就得知那辆运输车突然失控冲下了天桥,车上的两个司机和押运人员全死了,事后他跑去问母亲,母亲说“是仙,仙托梦说要出事。”这件事让刘不德有了敬畏心,跟母亲的关系也有所缓和,但远远没达到深信不疑的地步。直到五年前刘不德结婚当晚,宴席散去,母亲对他说:“两周前仙又托梦给我了,说我在人间的修行够了。我请求再等等,等你结完婚,现在是时候该离开了。”母亲向来体格硬朗无病无灾,刘不德便没将这话当回事,急着跑进洞房跟妻子缠绵,次日清晨母亲便死了,死的很安详,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就像是睡着了,只是这一睡就没再起来。打那天起刘不德变得越来越迷信,算卦的说他有大凶之兆,他就相信自己有大凶之兆,算卦的说应该用钱免灾,他就真的拿出家底来破灾,算卦的说他应该在三十五岁的时候再要孩子,他就真的等到了三十五岁。   她说:“那就是信喽?其实我有神灵护体,也算是半仙。”   刘不德继续抽着烟说:“那你这属于兼职卖肉?嫌给人算卦赚的少?”   她摇了摇头,坐起身在黑暗中摸索到衣服穿上:“我遇见你,是有仙灵指引的。”   刘不德傻笑两声,笑得有些勉强:“指引你来干吗?”   她又摸索到裤子,起身提上,紧接着戴上口罩整理了下刘海,背对着刘不德坐在床角,声音压低了些问道:“你是开着楼下那辆凯美瑞来的,那车后备厢里有具尸体。对吧?”   刘不德扔掉烟头,坐起身紧张地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没回答刘不德的问话,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说:“那辆凯美瑞不是你的,人也不是你撞的。这两样都属于一个女人。”   刘不德在黑暗中安静了数十秒,最后哽咽地说:“神……神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慢悠悠地站起身说:“是那具尸体告诉我的。”紧接着又慢悠悠走到门前,打开了电灯。房间瞬间亮了,刘不德光着膀子坐在床上,脸上满是惊讶,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了。她走到墙角,直挺挺地站着,慢吞吞地说:“那具尸体刚才就站在这儿,是他亲口讲给我的。我知道为什么今晚要来这里了,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神灵,是那具尸体,他有话要说,需要一个传话的。”   刘不德干巴巴地眨了两下眼睛,最后问:“你能看见鬼?”   她僵硬地点了点头,慢悠悠地走回床边坐下,对刘不德说:“它是枉死的,怨气很大,希望我们能够为它报仇,让那个女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它还说了,事成之后你有一百万的报酬。你的职业是司机?司机想要赚一百万要几辈子?”   刘不德紧张得流汗了,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低头沉思片刻,最后说:“我去过死者家,他家里很穷,哪儿……哪儿来的一百万?”   她抬手摸着刘不德的脸颊,咧嘴若有所思笑了两声说:“死者没有,雇你的女人有啊,筹码现在在我们手里,还怕她不给钱?其实我也只不过传个话而已,如果你不干,我现在就去告诉她……”说完她站起身,刚要离开,刘不德叫住她说:“我……我再想想……这事儿……这事儿如果……如果被她发现……我……我死定了。”   四处看看,电视柜旁边有纸笔,她拿起来在上面写了个号码,递给刘不德说“想通了给我电话。”说完走出了房间。她踩着高跟鞋,故意踩得很响,下了楼,见没动静,又轻手轻脚地返上来回了隔壁的房间。   喧闹的夜,雨幕下,街道上,有一男一女,不知起了什么冲突,正扯着嗓子争吵。远些,刘不德开的那辆凯美瑞停在街边儿。一辆警车慢悠悠地停在了凯美瑞身后,巡逻警察走下来,来到吵架男女跟前说着什么,很快吵架男女离开了,警察转身朝警车那边走,走到凯美瑞跟前时停下了脚步,透过车窗朝里面看了看,接着上了警车。警车缓缓开走……   想必刘不德看见这样的场景已经吓得心脏都跳出来了吧?果然,警察走了没多久,刘不德就跑出旅馆,开着凯美瑞离开了。连续几日,刘不德都睡在车里,今天可能是累了,冒险来到镇上开了家旅馆,可还是没能睡上个安稳觉。见刘不德将车开走,叶子欣躺在床上,使劲儿伸了个懒腰。   她也累坏了,最近不眠不夜,一直在找机会接近刘不德,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刘不德是她整个计划的第一步,没有刘不德的帮助,整个计划只能是空想。刚才看刘不德的反应,这事儿估计已经八九不离十了。现在的刘不德需要时间,等想明白了,就会主动来联系她。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电视里的慈善晚宴已经接近了尾声,叶子欣躺在床上回想起先前那个梦,梦里有些情节已经完全忘了,有些则模模糊糊,唯一记得的是,梦里的慕小蓉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13、世俗   少女有些茫然,有些恐慌,她已经迷失在了记忆深处,搞不清到底哪些经历是梦中的情景,哪些经历是现实中真实发生过的,甚至开始怀疑,现实中的她仍躺在温暖的大床上沉睡,而醒来后却发现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生命危在旦夕的是梦中的她,她在做梦,她梦见自己快要死了,梦见自己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空间里,梦见自己在这个空间里回忆生前发生的种种,这样说来叶子欣也不过是个梦中的人物?   她有些不想去回忆了,可那些存在脑海里的记忆却不安分地活跃起来,不由控制地呈现在眼前——在叶子欣的这场梦里,慕小蓉不再是受万人追捧的明星。十几年前,她参加过选秀,并被报纸媒体誉为‘灵魂歌者’,但后来的发展却一年不如一年。眼看青春流逝,歌坛重新洗牌,一群九0,00后迅速蹿红上位,虽有不甘,但也意识到属于她的年代已经成了过去,所以趁着容颜未老,凭借还算不错的姿色顺利勾搭到了大她三十岁的地产商程震天,成功退出乐坛做起了专职富太太。   半年前,她老公突发心脏病离开人世,慕小蓉继承了亿万资产。   叶子欣曾想,大家都是女人,都有着还算不错的姿色,为何老天如此眷顾慕小蓉?为何她们有着相同的梦想、相同的境遇,却有着天壤之隔的人生。是的,叶子欣羡慕这个女人,羡慕这个女人拥有的一切……   如果说,慕小蓉的人生是场美丽而奢华的梦,叶子欣的人生,便如《卖火柴的小女孩》所描述的那样,当三根火柴熄灭,发现所有的憧憬都不是真实的,最终在圣诞之夜悲惨地死去。   叶子欣满怀希望地擦亮第一根火柴,是在高中毕业后,她如愿以偿地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大学,终于可以离开小镇,到更广阔的天空追寻那个长久以来被埋葬在心底的梦想。她的梦想,是当歌手,让她有这个想法的,是那个比她大四岁的男孩——唐朝。   在那个扭曲的梦里,正处于青春期的慕小蓉遇见了酷酷的唐朝,俩人度过了最美好的时光。然而现实中,慕小蓉根本不认识唐朝,真正跟唐朝相识,相恋,相爱的,是叶子欣,她也不是被父母强制搬离了山河镇,而是为了上大学。记得临走前的那晚,唐朝将黄家驹签名的木吉他递给她,眼神里闪烁着泪光说:“接下来的路,我无法亲自陪着你走下去,就让它代替我吧,拿着它去完成我们共同的梦想,我早就说,你不属于这个小镇,将来你会有更广阔的舞台。”   她倚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看着满天星辰,淡淡地说:“等我回来。”   长久以来最渴望离开小镇的是唐朝,他说,镇里的人不懂音乐,只有去了大城市才能找到欣赏的人,才能有机遇,才能出人头地。可掌管着人类命运的天神,似乎嫉妒他的才华,并不想让他得以施展,于是制造了一起意外。那场意外让他的母亲瘫痪在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即便是这样,天神还是担心他有天会离开,于是又赶走了他的父亲,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在某个清晨抛妻弃子拿走了家里所有积蓄。   次日叶子欣坐上了开往谷溪市的火车。从小镇来到都市,进入了人才济济的艺术学院,很快就有了在学校庆新生晚会上演唱的机会,能在数万人面前唱歌是想也未曾想到过的,她把这个喜讯第一时间告诉了唐朝,晚会上她抱着那把木吉他走上舞台,自弹自唱了叶蓓的《白衣飘飘的年代》。   当秋风停在了你的发梢,在红红的夕阳肩上;你注视着树叶清晰的脉搏,她翩翩地应声而落;你沉默倾听着那一声驼铃,像一封古老的信;你转过了身深锁上了门,再无人相问;那夜夜不停有婴儿啼哭,为未知的前生模样……   歌曲结束,她放下吉他优雅弯腰对着台下的观众鞠躬,静静等待着,静静倾听着,本以为能赢得满堂喝彩,可随之到来的是嘘声、口哨声、哄笑声。她站在台上茫然,不知所措,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后来是晚会主持人搀扶着她走下舞台。叶子欣没能得到更多的认可,反而成了开学季被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大家开始背地里议论她,议论她的歌声,议论她寒酸的穿着,议论她贫寒的家境。   在真真假假的议论声中,第一根火柴灭了,当彻底清醒过来,她才发现,自己所谓的才华,不过是在唐朝面前而已,也只有唐朝会在她唱歌时听得如痴如醉,并在听后将她搂在怀里,窃窃私语地说:“你是我见过最会唱歌的女孩了。”   叶子欣出生在普普通通的工薪家庭,起初父母都在服装厂打工,生活还算富足,后来为了供养女儿上大学,俩人除了白天正常工作外,晚上就到夜市摆地摊,冬天烤地瓜,夏天烤玉米。就在大学二年级时,叶子欣的父亲脑出血去世,没多久母亲便辞去服装厂的工作和同乡来到谷溪市,一方面照看女儿,一方面找了份保姆的工作。   母亲姓韩,那个同乡姓田,都在程震天的别墅里。那时的程震天还没认识慕小蓉,叶子欣的第二根火柴就是在那时擦亮的,艺术学院短暂的生活让她变了,变得世俗,变得需要靠名牌提包、漂亮的衣服来提升自己的魅力,她开始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开始怕被人说自己是小城镇出来的土妹。她开始撒谎骗母亲的钱,后来母亲实在没钱了,她就开始偷。别墅里有很多值得偷的东西,那些看似普通的物件拿出去都能卖上几百几千。渐渐地,学院里开始流传她在外面当小姐或傍上大款等说法。为了击碎这些流言蜚语,她趁着程震天不在家,租来相机在别墅里拍了好多相片发到空间里,相册的名字写上“我的新家”,当有人问:“哇,你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豪华?”她会轻描淡写地说:“我妈改嫁了,嫁给个地产商。”为了让这个谎言逼真,她还特意让母亲安排她和程震天合影,然后把合影放在钱包里,挂在寝室的床头。   这个谎言让她赢得了很多羡慕的目光,大家都把她当成了富家女,很愿意跟她做朋友。就这样她成了艺术学院的风云人物,当她再次在迎新生晚会上唱起《白衣飘飘的年代时》时,倒彩变成了呐喊,口哨变成了漫天舞动的荧光棒,天差地别的待遇,让她陶醉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无法自拔。四年后,她毕业前,程震天高调迎娶了慕小蓉,她仿佛从美丽高贵的天鹅再次被打成了丑小鸭,周遭人都把她当成骗子。第二根火柴熄灭了。   毕业后叶子欣去参加过谷溪市举办的歌唱大赛,海选便被刷了下来,那段日子她和母亲还有田婶挤在保姆房里,慕小蓉看见这样的情况特意安排出个小房间单独让叶子欣住。俩人虽然相差七八岁,因为都喜欢音乐,所以几乎没有什么隔阂,经常坐在一起聊天,谈人生。或许是从那时起,叶子欣就在内心深处羡慕起这个女人,嫉妒起这个女人。叶子欣会有意无意地模仿慕小蓉的言行举止,偶尔会趁着没人在家时,偷偷溜进主卧室,走进衣帽间,换上慕小蓉的衣服,想象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够成为慕小蓉。   还记得那是个晴朗的午后,叶子欣坐在别墅外的花园里,慕小蓉走过来,亲切地对她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以前的唱片公司最近有计划培养新人,我推荐了你,过阵子我介绍负责艺人部的经理跟你见个面。”   叶子欣的第三根火柴就这样被慕小蓉擦亮了,接下来的一周她都彻夜难眠,每每想起站在华丽的舞台上,穿着美丽的衣服,被万人簇拥的景象就兴奋不已,然而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慕小蓉却没了音讯。有几次她主动询问慕小蓉,慕小蓉都安慰说别急。   长期养成的偷盗毛病,却从来没被发现过,让叶子欣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有天母亲生了病,让她去楼上打扫,走进主人卧时,她看见床头柜子上放着一串很漂亮的项链。于是动了邪念,站在床边纠结许久,最后心里安慰自己,慕小蓉应该有很多这种项链,丢一串不会被发现的吧?   她把项链放在了兜里,直到晚上才敢拿出来,在昏暗的灯光下将项链戴到脖子上,站在镜子前欣赏,却不料母亲忽然打开房门看见了这一幕。在母亲的质问下,叶子欣不得不说出实情,母亲听后瞬间落泪,哽咽着说:“女儿,我们虽然穷,可穷的有骨气,你这样做简直丢了叶家的脸,这让我以后怎么待在这里,怎么面对程先生程太太。去,快去把这项链还回去……”   叶子欣也哭了,她说:“妈,这项链不值钱的,程太太不会在意这点儿小事,现在要是还回去就真成贼了。”   “傻女儿,不还回去才是贼。”母亲擦掉眼泪,上前抢过项链,转身朝门外走,边走边说:“现在还来得及,你不去就让我去。程太太知书达理,会原谅我们的,会原谅我们的。”   漫长的半个钟头,叶子欣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母亲再次打开门进来时,若有所思地说:“我没说项链是你偷的。程太太很大度,说不再计较这件事了。女儿,别人的东西咱不能拿。”   那晚,母女俩抱头痛哭,相互聊了很多心事;也是那晚,叶子欣认清了自己,她一直都是丑小鸭,即使披上天鹅的外衣,也不过是被遮盖起来的丑小鸭而已;同是那晚,她信誓旦旦地对母亲发誓,以后要脚踏实地,总有一天能够蜕变成真正的天鹅。   很多事情能够猜到开头,却永远也猜不透结尾,叶子欣本以为那晚是她的重生,却未曾想那晚过后,几名警察闯进别墅带走了母亲。   那是场精心设计的布局,所有的事实都仿佛一夜间扭曲,慕小蓉不再是那个宽容大度的程太太,她声称母亲还回去的项链是假的,田婶甚至亲眼看见早在几天前,母亲拿着项链神神秘秘离开过别墅,随后警方在调查中找到了买家,莫名出现的买家说花了三十万从母亲手里买来了那串项链。一串项链三十万?紧接着母亲的存折里,就多了那三十万来路不明的钱财……   第三根火柴熄灭了。   叶子欣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整个世界就陌生了,她跑去恳求慕小蓉,恳求慕小蓉放过母亲,慕小蓉却轻蔑地笑着说道:“你们这些穷人想法真是可笑,你母亲犯了法,犯了法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否则要法律干吗?要执法者干吗?”   她跑去质问田婶为什么要撒谎,田婶低着头沉默,什么话都不说,直到叶子欣起身离开时,田婶才从兜里拿出几百块钱,若有所思地说:“用这些钱买张车票回家吧,老家最起码有个住处,我有个亲戚是开饭店的,你可以去他那找些活干。”   母亲被抓走的那天,叶子欣就从别墅搬了出来流浪街头,靠着弹唱赚些生活费,有时实在没赚到钱,就找个僻静的小胡同抱着吉他睡。那段日子并没有多难熬,她每天都在想着如何帮助母亲,直到一周后,母亲因为偷盗被正式判了五年有期徒刑。被定罪的第二周,她就收到了母亲自杀的消息。长久以来勤勤恳恳,从未遭受如此打击的母亲,选择了在牢房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叶子欣在田婶的帮助下,将尸体拉去了殡仪馆火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烈日当头的午后,她捧着母亲的骨灰盒,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视线略过每个人的脸,忽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和自己没了任何关系。   她想到了死亡,想到了死后的世界,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萌生了想要结束生命的念头,这个念头就如同种子,种在了她的脑海里,很快就在阳光的滋养下生根发芽。夕阳西下,不知不觉已经沿着那条马路走过谷丰桥,走过了大半个城市。累,突然间很累很累,身体没了力气,叶子欣放下骨灰盒靠在街边的路灯杆坐下。远方,有辆车驶来,整条街就一辆车,车主却不间断地按着喇叭,就仿佛是在提醒犹豫的叶子欣:“我过来了喽,快冲过来呀,放心好啦,不会感觉到疼的。”   叶子欣低头看了眼骨灰盒,紧接着站起身来,那时她的大脑没有任何杂念,一心想着,等那辆车靠近,她就冲过去,这样所有的痛苦才能结束。那辆车越来越近,直到离她仅有三五米距离时,她毫不犹豫地冲向车前,耳边响起车胎摩擦柏油路的声音,她感觉身体飞了起来,没有痛楚,仅仅几秒,甚至还没等到身体落地,思绪就开始变得模糊,然后,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14、尸言尸语   有台老式收音机放在地板上,收音机里正播放着一首老歌,曲调沉重,让人心情瞬间陷入低谷。房间靠窗户的位置,放着个竹藤摇椅,椅子前后摆动,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藤椅上坐着位穿着旗袍的中年妇女,她头发高高盘起,插着根绿玉蝴蝶簪,身上则穿着黑色绣有白色碎花的旗袍。   妇女一只手搭在藤椅上,一只手在腿上有节奏地拍打,用不符合女性的嗓音跟着收音机里传出的曲调哼唱着——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路漫漫,雾蒙蒙,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   许多年前,叶子欣还很小,她的母亲每每晚饭过后就会像现在这样坐在藤椅上听着收音机。耳边回荡的这首《驼铃》,是母亲钟爱的歌曲之一。   房间里灯光昏暗,地上尘土飞扬,叶子欣站在门前,看着熟悉的房间,听着那首略显古怪的歌,心脏开始不安分地跳动。她迈着步子走进房间,视线看向了角落摆放的衣柜,衣柜上面有个大镜子,镜子里的叶子欣小小的身材,有点婴儿肥,头上扎着两个麻花辫,身上穿着校服。   重新开始的人生?她快步绕过藤椅,正面看向旗袍妇女。妇女闭着双眼,那张久违的脸上打了厚厚的粉底,嘴唇也涂上了胭脂。叶子欣兴奋地扑进母亲的怀里,带着哭腔喊道:“妈妈。”   母亲身体动了动,声音平淡地说:“你不该来这里,你不能来这里,快离开,快……”说着,母亲推开叶子欣。   叶子欣跌坐在地上,脸已经哭花了,固执地说:“不,让我留在这里陪着你。”   藤椅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收音机里的老歌还在继续。母亲缓缓站起身,走到叶子欣身边,伸出手掌狠狠打在了她脸上,语气变得愤怒:“你要替我报仇啊,为什么不去替我报仇,走,留在你该留的世界,要让慕小蓉生不如死。”   叶子欣捂着隐隐作痛的脸颊,委屈极了,母亲却不顾她的委屈,抓住她的小手,拉扯着她走到门前,将她扔出了房间。房间外,是无底深渊,她不断地下坠,不断地下坠,过了许久,忽然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睁开眼,熟悉的房间变得陌生,手机在耳边连续不断地响着。若有所思拿起手机,上面显示个号码,接起,还没等叶子欣说话,对方便说:“是……是刘娟吗?我是刘不德,还记得吗?就是上次……”   叶子欣从床上坐起来,打断了刘不德的话:“我记着。怎么样,决定好了?”   电话里的刘不德上气不接下气:“还……还没。我……我答……答应你……不是……是……是答应那具尸体的请求,你……你能……能帮我……处理掉……尸体吗?”   叶子欣暗自窃喜,刘不德答应,就证明可以实施下面的计划了。她故作镇定地咳嗽两声,说:“当然可以,不过在把尸体处理掉之前,我们需要拍摄一个视频。”   刘不德疑惑:“拍什么视频?”   叶子欣耐心地解释:“当然是日后用来威胁慕小蓉的视频了。你在哪儿?我去找你。见面再说,下面的计划我还需要跟那具尸体沟通沟通。”   刘不德停顿了几秒,说:“陵镇西边儿有条小路,一直走会看见个村子。我在村子里呢,这里不容易碰上警察……”   挂断电话后,叶子欣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地下了楼,开着租来的银色捷达去了刘不德说的那个村落。为了防止尸体被人发现,刘不德特意租了个独门独户的房子,有个大大的院子,车就停在简陋的棚子里,虽然戴着口罩,但也难以掩盖尸体腐烂散发出来的恶臭。她刚走进院子,刘不德就急忙从屋里跑出来,一边拉着她往屋里走,一边低声讲述着:“你可算是来了,刚才邻居过来问,说是不是什么东西坏掉了,还好我聪明,早就买了几斤猪肉放烂了扔在车厢里,才没被怀疑。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你快点儿问问……问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叶子欣注意到,大门和屋门的门槛前都撒着石灰,门上挂着串起来的大蒜,屋里炕头摆着一尊菩萨,墙上更是贴着大张佛祖画像,就连刘不德手腕上也多了串佛珠,看来他真是被上次叶子欣的故事吓坏了。进屋后,坐在那尊菩萨像旁边,叶子欣没说一句话,只是视线愣愣看着房角,刘不德被这个举动吓得直冒冷汗,连大气都不敢喘,大概过了三分钟,叶子欣才深吸口气扭过头对刘不德说:“他告诉了我出车祸的地点,今晚,今晚我们开着凯美瑞拉他回到谷溪市,去发生车祸的那段公路拍摄视频。你要做的就是把视频交给慕小蓉,确定她会看。”   “他……他……”刘不德把手腕上的佛珠捏在手里,身体微微颤抖着问:“他……在这儿?”   “你放的那些石灰,大蒜,还有这尊菩萨,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叶子欣随手拿起那尊菩萨凑到刘不德跟前说:“你和这具尸体有前世夙愿,今世若是不帮他,这辈子他都会缠着你不放。”   “帮,我帮。”刘不德是农民出身,体格健壮,此时却像个惊弓之鸟,紧靠着墙壁表情僵硬,看上去有些可笑:“可是要怎么处理尸体?”   “你想我们怎么处理你的尸体?”叶子欣再次将视线看向角落,自言自语,又装作聆听的样子,实则心里在想,刚才她进村子时,在路边看见的几座坟包,于是隔了几秒后,轻轻点了点头说:“今晚拍完视频后,你还回到这里,村子外不远处有坟包,找个挖开,把他埋在里面就可以,但是记住,坟主不要是男的,不要是结过婚的。男男合葬煞气太重了,会影响以后的生活,结过婚的,另一半死后会合葬,到时挖开棺木尸骨就会暴露。所以最好是女性,年轻病逝的,也算凑成一桩阴婚。”   “这样一来尸体就永远不会被人发现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刘不德抬手拍了下脑袋,紧接着问:“那……那现在我们回谷溪市?”   “不急,等天黑。”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就那样并排坐在土炕上,彼此间没了言语。几个时辰后,天由明亮变成灰暗,太阳缓缓落下,月亮缓缓升起,白与黑的轮回,房间里没有开灯,直到黑暗彻底将两人掩埋掉,叶子欣才慢吞吞地说:“可以走了。”   刘不德开着那辆凯美瑞,叶子欣则开着银色捷达,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村庄,慢吞吞地在土路上爬行……   在那场梦里,慕小蓉是在下高速路时撞死的醉汉,而现实中,事发地点在谷溪市崇明路上一条不算宽阔的小胡同里。当时叶子欣并不在现场,她是听田婶说的。从两个多月前开始,田婶就已经开始在暗地里监视慕小蓉了,她是叶子欣在别墅里的内应。半年前,慕小蓉给了田婶一笔钱,让她冤枉母亲,为了那笔钱,田婶撒谎了。没多久母亲在牢房里自杀,田婶才意识到严重性,开始自责,当叶子欣再次找到她时,田婶说,她并不知道慕小蓉为什么要费尽周折陷害母亲,只是听说母亲那晚拿着项链上楼道歉回来后,一直心神不宁,整夜都没怎么睡。   用了两个小时返回谷溪市,找到那条胡同,先伪造好案发现场,然后把那具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放在车底。紧接着叶子欣让刘不德拿着手机站在胡同口的位置,设计好偷拍角度,自己则回到车上摘掉口罩换了身衣服。田婶记忆里当晚慕小蓉就是穿着这身衣服开车出去的——准备就绪后,叶子欣装成慕小蓉,慌慌张张地下车检查,慌慌张张地从车底拉出尸体,又慌慌张张地四下张望,最后慌慌张张地单独将尸体塞进后备厢,然后开车离开胡同。   拍完后,她像是导演,走到刘不德身边拿过手机反复看了几遍,觉得效果并不理想,于是又摆好现场重新来过,就这样来来回回试了五六次,最终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刘不德站在旁边指着手机说:“这东西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慕小蓉会给钱吗?”   叶子欣关掉视频,将手机踹回兜里说:“如果拍得太清晰一下就能分辨出真假了,要的就是这种模糊的效果,接下来我们要看谁的心理承受能力强了。放心好了,慕小蓉没有勇气赌这局,看到视频后肯定会付款的。”   午夜十二点,整个城市静悄悄的,把拍摄现场重新收拾好,叶子欣说:“时间不早了,你抓紧回去处理尸体吧,我去弄视频,分头行动。”   刘不德将凯美瑞开出胡同,此时崇明路上有辆警车慢悠悠地开着,两辆车隔了大概二十几米。叶子欣忐忑不安,为刘不德惊出一身冷汗,如果此时尸体被警方发现,那精心设计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下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幸运的是,警车和凯美瑞离开崇明路后分道扬镳。叶子欣长舒口气,擦掉额头上滚落下来的汗珠,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开着捷达车驶出崇明路。夜还是那个夜,城市还是那个城市,叶子欣开着车在城市间穿梭,最后停在了玉宛居。她住在玉宛居,玉宛居离谷溪市别墅区很近,大概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当初选择这里主要就是为了方便整个“计划”的实施。   停好车走进B座,坐电梯来到20层,打开2014室。客厅里开着电视,有个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坐在沙发上手里拎着啤酒瓶,身子左右摇晃,眼神迷离,似乎已经喝多了,见叶子欣走进来,女孩挥了挥手,含糊不清地喊着:“美女,你可算回来啦,快,快过来陪我喝酒。”   女孩叫孔乐乐,自称是孔子后裔,目前在‘新时尚’迪厅里当DJ。这间房子是俩人一起合租的。叶子欣没理会孔乐乐的邀请,径直朝自己的卧室走去,身后的孔乐乐扯着嗓子喊:“我失恋了,那个没心肝的,竟然就这么把我甩了。老娘从十七岁就不顾家里人反对跟他私奔来到谷溪市闯荡,日子苦的时候,老娘从没抱怨,一心陪在他身边,安慰他鼓励他照顾他,那几年我连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每天打两份工,就为了攒钱给他创业。现在他梦寐以求的店开起来了,事业有了起色,一句话说分手就分手。说什么性格不合,狗屁,全是狗屁,合不来早干什么去了,七年啊,整整七年,到头来我换来了什么?”   叶子欣将房门锁上,打开电脑戴上耳机,随便找了几首歌,用歌声掩盖客厅里孔乐乐的吼叫,随后用数据线将手机与电脑链接,对先前拍摄好的视频进行剪接。花了几个时辰,终于弄好,又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确定没有任何破绽,才伸了个懒腰摘掉耳机。此时天已经透亮,耳边静悄悄的,走出卧室,孔乐乐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地上横横竖竖地倒着六七个啤酒瓶。   在衣架上拿来大衣盖在孔乐乐身上,简单收拾了残局,叶子欣下楼,开车沿着玉宛居前那条宽阔的公路开了五六分钟,最后将车停在了菜市场前静静等待。还不到六点,菜市场前已是热闹非凡,叫卖的小贩一个比一个嗓门高,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田婶拎着满筐的蔬菜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看见田婶,叶子欣从车上下来,接过竹筐,低着头跟在田婶身后朝别墅区走去。   进入别墅区时,门口有两个保安站岗,其中有个小伙子,看见田婶毕恭毕敬地行礼,亲切地打着招呼:“大娘,老家来的亲戚还没走?”   田婶笑了笑,说道:“正经还得待些日子呢。”   一路上没有任何交流,直走进慕小蓉居住的别墅,叶子欣才将竹筐重新交给田婶,快步绕到楼后,钻进树林,躲在假山的山洞,掀开盖在洞口上的树枝,如打洞的老鼠,娴熟地俯身爬进去。   这条隧道大概四十几米,尽头是间地牢,地牢能够直通进别墅。叶子欣发现地牢是在三年前,那时母亲还活着,慕小蓉还没嫁给程震天,她还没毁容……那次她偷偷潜进书房,本是打算找些值钱的东西拿走,却误打误撞开启了通往地下的暗门,怀着好奇心,沿着阶梯走下来,当时地牢里关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裸着上半身,脸被打得肿起老高。听见脚步声,中年男子扯着嗓子喊:“程震天,你有本事,敢跟老子玩阴的,可老子也不是吃素的,除非杀了我,否则这个仇我早晚会报。”叶子欣被吓坏了,只是瞄了眼,紧接着掉头跑出了地牢。   外界有很多关于程震天的传言,其中有个传言,说程震天年轻时混过黑帮,因为有过人的胆识,手段极其毒辣,很快便闯出了名堂,很多人只要听见他的名字就已经闻风丧胆,后来程震天当了龙头老大。也许是刀光剑影的日子过够了,几年后他金盆洗手,摇身变成了穿西装扎领带的地产商人,并且收起凶煞气,奔走世界各地,高调做起了慈善,成功将自己洗白,只是依旧有报道猜测,程震天虽然表面上跟黑帮彻底脱离了关系,暗地里却依旧操控着整个黑帮社团。   接下来的几天,叶子欣脑袋里经常浮现出黑帮电影镜头,她开始担心自己偷偷进入地牢的事会被发现,担心自己也会被关在铁笼里遭受鞭打。那段时间已经有报道称慕小蓉和程震天恋爱的消息,或许是因为爱情,让程震天没时间理会这些琐事,才救了叶子欣一命吧。   不管怎样,她还活着,如行尸走肉般活着……爬过暗道,来到摆放着五六个大铁笼的房间,叶子欣没开灯,而是打开手电,径直走进了小房间。打开灯,里面摆设很简单,有两个沙发,正中间是个电脑桌,桌子上有两台电脑。当叶子欣决定复仇,就曾在田婶的帮助下来这里查看过,原本的想法是,通过地牢潜进别墅,找寻合适的机会进行报复,当时她没想过地牢里会有电脑,而且可以全程监控整个别墅,甚至包括主人房。   叶子欣不知道程震天为什么会监控自己的家人,不过转念想想,正所谓人老精鬼老灵,拥有亿万资产的程震天六十大寿迎来第二春,迎娶了比自己小近三十岁的慕小蓉,又怎会不知这个精明的女人在打什么主意,所以需要时刻提防着。恐怕慕小蓉怎么也猜不到,从嫁进程家起,她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天眼记录了下来,她肯定也不会知道,别墅地下会有座坟墓……   这算是个意外惊喜吧,程震天给叶子欣的意外惊喜。叶子欣在监控录像里查到母亲上楼还项链那晚发生的事。那晚慕小蓉在打电话,打了很久的电话,但视频没有声音,不知是打给谁的,也不知具体在聊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电话很重要。难道母亲是因为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慕小蓉才会颠倒黑白执意让母亲坐牢?   叶子欣查看了最近这段时间的监控录像,最近,慕小蓉在家里的时间多数是待在卧室里,偶尔在楼下客厅喝喝红酒,练练瑜伽,或是请三两好友过来开派对。杀了人后竟生活得如此惬意,貌似一点儿也不担心那具尸体,就真的不怕警方会找上门来?   慕小蓉生活得越惬意,叶子欣的仇恨就越大,她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在小房间里走来走去,琢磨着想个什么办法出出气。后来她想到了那个梦,那个在旅馆里做的梦,于是回到电脑前,从兜里拿出U盘,U盘里有那具死尸的照片,是她用手机拍摄的。将相片简单处理后调出实时监控,见慕小蓉此时正在卧室里躺着看书,便起身走出小房间,拿着手电略过铁笼,沿着楼梯走上去,打开暗门。暗门外是书房,书房电脑桌上摆放着一台笔记本,她打开笔记本,熟练地将处理好的相片设成桌面壁纸,心里想着,当慕小蓉打开电脑看见这具死尸的表情时,不免会有些小兴奋。   叶子欣弄好后心情大悦,转身刚想离开,这时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她瞬间慌了神,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直到脚步声离书房这边越来越近,她才急忙蹲下身藏在了电脑桌后屏住呼吸。果然没过几秒钟,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15、这是个看脸的时代   那辆卡车冲了过来,仅仅几秒,叶子欣被撞飞出十几米,紧接着思绪变得模糊,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最后彻底陷在了黑暗中。   死亡!   如果真的不会苏醒就好了,不会苏醒便没有了尘世间的苦难,然而两周后,她还是醒了,醒来时整个脑袋被缠上了纱布,腿、胳膊、脖子打着厚重的石膏。当时她已经从谷溪市转院回了西京,西京离山河镇137.6公里,坐火车大概四个小时,那阵子每天下午唐朝都会坐车从山河镇赶过来,整个晚上都陪在叶子欣床边,直到天亮再赶最早班火车回到山河镇照顾母亲。   叶子欣问唐朝:“我是不是残废了?”   多年不见,眼前的唐朝苍老了许多,原本引以为傲的长发也剪了,下巴处有一层薄薄的胡须。他笑眯眯地说:“只是有些骨头错位,医生说顶多半年就能完全恢复。”   叶子欣又问:“那我是不是毁容了?”   唐朝当时在剥橘子,整个人定格了几秒,最后将橘子放在旁边,俯下身在叶子欣的脑门上亲了口。事实上他只亲到了缠在上面的纱布,然后用双手轻轻托着她的脸颊,认真地说:“我看看。”唐朝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半天,柔声地说:“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叶子欣的眼角溢出了泪水:“唐朝,你还会娶我吧?”   唐朝用粗糙的拇指小心翼翼地擦掉她的泪珠,使劲儿点了点头:“当然会了,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来。”   叶子欣已经隐隐察觉到她的那张脸出了问题,但万万没想到会如此严重。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她腿上的石膏拆了,能够在唐朝的搀扶下挪着走动,后来脖子、胳膊上的石膏也拆了,医生要求她每天进行两个小时的康复训练。头上的白纱布迟迟没有拆掉,除了眼睛,别的地方全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每次换药,医生都会提前给她发两颗小药丸,然后由唐朝盯着她吃下去,吃了药丸很快会陷入睡眠中,等醒来时头上的纱布已经换了新的,有股很浓很浓的药水味,难闻极了。   大概过了三个月,纱布终于拆了,唐朝站在病床旁边,手里拿着镜子,把镜子递给叶子欣时,他表情严肃地说:“其实无论你的这张脸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娶你的。以后我们会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叶子欣迫不及待地抢过镜子,接近半年时间第一次看见自己那张脸,那张脸,鼻子塌掉了,脸颊两边颧骨往下到脖颈的皮肤全部溃烂,额头上也有个很长的疤痕。她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钟,最后抓狂地把镜子摔在地上,失声痛哭,嘴里反复说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对我如此残忍。”   唐朝见状死死搂住她,不断安慰:“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没事的……”唐朝怕叶子欣想不开,于是花钱雇了个保姆去照看母亲,自己则留在医院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叶子欣身边,然而这并没有让叶子欣好过些,每次走在病房外的走廊,每次在康复中心接受训练,每次去饭堂吃饭,她都成了最惹人注目的那个。   命运是如此捉弄人。   从小到大,叶子欣都渴望着能够引起周遭人的注意,却未曾想过会以这种方式。来自外界或恐惧,或惊讶,或嘲讽的眼光让她开始有意逃避,逃避除了唐朝以外的任何人。   她的人生毁了。出院后叶子欣把自己囚禁在老房子里,许是从那时开始,心里就埋下了颗仇恨的种子,种子渐渐生根发芽,她开始有了仇恨,开始认为所有这一切都是拜慕小蓉所赐,她开始憎恨慕小蓉,无比憎恨,每当想到从今以后暗无天日的生活,就越加憎恨,恨得咬牙切齿,恨得在枕头上贴着慕小蓉的名字用菜刀疯狂地砍,但这样做依旧无法解恨,怎样才能解恨呢?她萌生了报仇的想法,最初只是个天马行空的构思,根本不知该如何实施,也没有勇气去实施。   唐朝每天都会按时过来送吃的,然后俩人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会儿天,整整两个月从未间断,可忽然有一天,已经过了时间,唐朝还没有来。叶子欣开始坐立难安了,心里想着原因,起初她在给唐朝找借口,也许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吧?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开始心灰意冷,觉得唐朝不会再出现了,谁愿意对着如此丑陋的脸过一辈子呢?毕竟唐朝也是个正常人……   虽这样想,却不愿承认,直到天彻底黑下来,叶子欣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地出了门。这还是从医院出来后第一次出门,北方的寒冬,冷风刺骨,街道上堆满了积雪,叶子欣艰难地走着,半个小时后终于站在了唐朝家门前,她试着敲了敲门,没反应,又试着敲了敲,依旧没反应,刚要转身离开,这时隔壁邻居家的房门打开了,询问下才得知,唐朝早就把这里的房子卖了,现在不知搬到了何处。   山河镇是个不大不小的镇,镇里共有几十万户人家,想要找个人也并非易事。那晚叶子欣回到家后辗转反侧,她希望自己是错的,希望唐朝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然而接下来的几日唐朝犹如人间蒸发,始终没有出现。叶子欣绝望了,她身无分文,家里能吃的东西都吃了,最后不得已只能把房子抵押出去,她用抵押来的钱回到了谷溪市,租了个房子,开始计划着如何报复慕小蓉。   首先,她要接近慕小蓉,而且不能明着接近,需要一座桥梁,田婶就是她和慕小蓉之间的桥梁,但如何说服田婶来帮自己呢?叶子欣想了很多方法,最后发现都没有用上,当田婶见到她这张毁了容的脸时,先是跪倒在地连连道歉,紧接着便答应了叶子欣的所有请求。她开始以田婶远方亲戚的名义出入别墅,耐心等待着,等待着一个让慕小蓉无法翻身的机会,终于,她等到了。   那天叶子欣在地牢里监控着慕小蓉,慕小蓉起初在卧室里,后来去了客厅,没多久刘不德来了,俩人先后进了书房。整个别墅只有书房没有监控,叶子欣很好奇俩人在聊些什么,于是顺着楼梯走上去,耳朵贴在暗门上偷听,因为隔着一堵墙,听得不是很清晰,但隐隐约约,她好像听见了“尸体”两个字,什么尸体?哪儿来的尸体?叶子欣提前从地道钻出来,到别墅外临时租的捷达车里静静等待,没多久刘不德出来了,开着那辆凯美瑞,那辆凯美瑞是跟慕小蓉一起嫁过来的……   叶子欣开着捷达跟在凯美瑞后面尾随,开出别墅后,刘不德又转了两条街,最后将凯美瑞停在了路边。叶子欣掠过凯美瑞,又朝前开了段距离,最后拐进一条胡同里,这才从车上下来,躲在暗处偷偷观察。刘不德在车里坐了十几分钟,紧接着从车上下来绕到车后打开后备厢。   后备厢弹起来时,里面有只手跟着弹了起来,那是一只血淋淋的手,在月光下特别扎眼。刘不德吓坏了,急忙后退两步,盯着那只手看了将近半分钟,最后慌张地将那只手塞进去吃力地关上后备厢,前后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这才擦掉冷汗,开车离开。尸体,真的有尸体,躲在胡同里的叶子欣看见那只血淋淋的手时没有任何恐惧,反而无比兴奋。   唐朝的离开,让叶子欣再次想到了自杀,那晚,她站在阳台上,遥望不远处的文化广场,广场里有很多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在跳舞,耳边飘荡着那首最近很火很火的歌——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节奏欢快的音乐,满面春风的大爷大妈,仿佛所有的人都活得无忧无虑,除了叶子欣。这样的场景让她想到了慕小蓉,如果就这样死了岂不便宜了这个女人?打消了自杀的念头,从阳台上下来,来到镜子前,摘掉口罩,盯着镜子里那张如噩梦般的脸,叶子欣狠狠攥紧拳头发誓,要活下去,要为母亲报仇,要为自己报仇,要让那个毁了她这张脸的女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幸得老天照顾,现在机会来了……   16、完美的计划   书房的门被打开了。叶子欣躲在电脑桌后面屏住呼吸,心开始砰砰乱跳,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从没过得如此慢,仿佛过了整个世纪,最后脚步退了出去将门关上,与此同时书房外响起了慕小蓉的声音:“田婶,书房是不是进老鼠了,最近怎么老是能听见些声音。”   汗水浸湿了头发,叶子欣抬起胳膊擦掉额头上的汗,等慕小蓉走远,才站起身,然而刚想打开暗门回到地牢里,书房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和刚才的不同,很轻很轻。叶子欣急忙躲在书桌后,脚步走到书房门前停了,过了将近半分钟后,那扇门才轻轻被推开,与此同时田婶轻声细语地喊道:“子欣,你在这里?”舒了口气,叶子欣从电脑桌后站起身,田婶见状轻手轻脚地关上书房的门,面露惊恐地走向叶子欣责备道:“你不要命啦,这要是被发现别说报仇了,连你都得被关进大牢里。”   “现在不是没事?”叶子欣故作镇定,摘掉口罩深呼吸几口,再次将口罩戴上,对田婶说:“你赶紧出去吧,有时间弄一两只老鼠放在书房,省得慕小蓉起疑心。”   “你自己小心点儿,千万别出啥事。”田婶叮嘱了一番,转身离开了。见田婶离开,叶子欣走到书柜前拧开暗门走了进去,关门时,她并没将那扇暗门关严,而是留了很小一条不易被察觉的缝隙。回到地下,在电脑上处理好视频,又拿着笔在准备好的纸条上写好字放在信箱里,顺着地道爬到假山,将信封放在洞口边儿上用石头压上,紧接着给刘不德打了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刘不德才接起来,慌慌张张地说:“我一直在等你电话呢,尸体按照你说的埋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叶子欣顺着洞口朝外看了看,见附近没有保安巡逻,于是说道:“今晚过来,视频我已经准备好了。别墅后面有座假山,假山有个小洞,洞旁边有个拳头大的石头,石头下面压着信封和U盘,你交给慕小蓉,任务就算结束了。”   刘不德“哦哦”答应了下来,紧接着又问:“我得怎么说啊?”   叶子欣想了想:“就说是个神秘人交给你的。”   挂断电话后,叶子欣又按照原路爬回到地下,来到小房间,透过视频监视着慕小蓉。午饭过后,慕小蓉精心打扮一番出了门,直到晚上7点多才回来,回来时有些醉意,似乎喝了不少酒,走起路来东摇西晃,她在楼下客厅沙发上坐了将近半个钟头,中途听了几通电话,快8点时才起身,上楼进了书房。   叶子欣见慕小蓉进了书房,急忙起身,路过地牢,蹑手蹑脚地走上台阶,躲在暗门后透过缝隙朝外看。外面,慕小蓉坐在电脑桌前,打开笔记本,笔记本缓缓开机,几秒后顺利进入桌面,桌面上,一堆图标后面,是那具腐烂的尸体,尸体瞪着双眼死死盯着屏幕外的慕小蓉,慕小蓉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而是停顿了十几秒钟,才忽然站起身,大叫着伸手将电脑拨到地上。咣啷一声,笔记本灭了,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田婶打开房门,询问道:“怎么了小蓉,发生什么事了?”   慕小蓉站在暗门前,缓和了良久才说出话来:“今天谁进书房了?”   田婶磕磕巴巴地回答道:“没,没人,没人来过啊。”   慕小蓉看向躺在地上的笔记本,连连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有人来了书房,否则电脑桌面怎么无缘无故换成了……”下面的话,慕小蓉硬生生憋了回去,并没说出口。   “换成了什么?”田婶满脸不解地问。   “算了,没你事儿了出去吧。”慕小蓉说完,还没等田婶转身,紧接着又说:“对了,一会儿刘不德过来,你直接领他来书房。”   看着慕小蓉被恶作剧吓得失魂落魄的样子,躲在暗门后的叶子欣差点儿笑出了声,心里暗暗叫爽。田婶离开后,慕小蓉仿佛被人施展了定身术,站在原地许久没动,过了十几分钟,才走到摔在地上的笔记本旁,用脚踢了踢,就像笔记本里封印着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怪物,随后弯腰捡起,放在电脑桌上重新开机。那具尸体再次出现在屏幕上,尸体瞪着双眼盯着慕小蓉。八点半左右,刘不德来了,在田婶的带领下走进了书房。   “尸体解决了?”慕小蓉没看刘不德,视线一直盯着电脑屏幕。   “解,解决了,我把它……”刘不德刚想描述整件事的经过。   “我不需要知道过程。”慕小蓉挥了挥手,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将放在脚下的袋子拎起来扔给刘不德:“这些是你的报酬。还有,想办法销毁掉那辆凯美瑞。”   “恩,我想办法。”刘不德拿起袋子,打开看了眼,然后将其抱在怀里,站在原地也不离开,也不说话,似乎是在捉摸该如何开口。   “你可以走了。”慕小蓉提醒。   “哦,好……好的。”刘不德抱着袋子转身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脸上的表情极为纠结,下了好大勇气,才开口说道:“老……老板……我……我有样东西……要……要给你。是……神秘人给我的。”   慕小蓉看向刘不德,没说话。刘不德紧张地从屁兜里拿出信封,走上前将信封放在桌子上,后退两步低头抱着袋子,胳膊有些发抖。慕小蓉若有所思地拿过信封拆开,把里面的纸条和U盘倒出来。   那张纸条上写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叶子欣绞尽脑汁想了好久,觉得这句话用在这里最恰当不过。慕小蓉看完纸条,拿起U盘插在电脑上,找到视频播放,整段视频一分半钟,漫长的一分半,看完慕小蓉使劲儿扣上电脑说道:“刘不德,我待你不薄。视频如果是你拍摄的想要余外敲诈点儿钱,现在马上告诉我,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机会只有一次,你应该知道背叛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刘不德吓得怀里的袋子掉在了地上,他急忙捡起来重新抱在怀里,声音抖动地说:“就……就算……就算给我……给我十个胆……我……我也不敢……不敢背叛老板。这……这信封真……真是个……是个叫刘娟的神秘女人……给……给我的,让我转交……转交给老板您。”   慕小蓉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刘不德跟前,低沉地问:“那女人长什么样。”   叶子欣躲在门后为刘不德捏了把汗,默默祷告着千万不要出错。刘不德头压得更低了,抱着袋子的手臂抖得更加厉害:“我……我没……没看见……她……她戴着帽子口罩……她只说……只说自己叫刘娟……然后就……就把信封塞给了我。老……老板,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没骗你。”   慕小蓉靠近刘不德,贴近他耳朵说:“说谎的人通常都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把头抬起来,看着我再说一次,那个叫刘娟的是何时何地把信封交给你的,她怎么知道你为我工作?又怎么确信你会把信封转交给我?你和她之间还有没有其他交易存在?U盘里的视频你看过没有?”   刘不德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慕小蓉,显然被一连串的问题问蒙了,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我,我在旅馆,她……她来找我,是在……是在陵镇……不对不对……是在……是在谷丰桥下面……她……她约我过去……我开始不知道是谁就过去了……然后……然后……然后她……”   “没经历过死亡的人,永远都不知道死亡会是什么滋味。”慕小蓉没等刘不德说完便打断他,后退几步再次坐在电脑前,慢悠悠地说:“人们为了利益可以拼得死去活来,甚至觉得生命也可以拿来成为赌注,可真正面临死亡时,又愿意亲手把拼来的利益拱手相让,宁愿苟且地活着。你现在手里抱着十万,告诉我,活着什么感觉?”   “感……感觉有点儿沉……”刘不德战战兢兢地说。   “你可以走了。”慕小蓉靠在椅子上,头仰起看向天花板,语气平淡地说“我相信你刚才的话,也相信你没有胆量骗我,不过这是一步死棋。告诉那个叫刘娟的女人,妄想用这段没头没尾的视频敲诈我,太天真了。”   刘不德抱着袋子匆匆忙忙地转身离开了,书房里只剩下慕小蓉,她又插上U盘反反复复看了几遍那个视频,然后坐在椅子前沉思半晌,最后才将U盘连同纸条放进抽屉,更改掉桌面壁纸,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出书房。   叶子欣高估了自己,高估了刘不德,轻视了敌人,她以为慕小蓉看完视频里的内容会恐惧,会担忧,会紧张得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会彻夜失眠。然而慕小蓉却仿佛没发生任何事,就连最初看见屏幕里跳出那具尸体受到的惊吓也完全消失了,回到卧室后躺在床上悠闲地看起了书。   等了很久,策划了很久,大费周章搞了很久,最后竟没起到任何作用。回到地下,叶子欣想着慕小蓉刚才自信满满的神态,还有那些警告性的话语,越想越气,越想越恨,在小房间里徘徊许久,直到接近午夜,叶子欣做了个决定,拿出手机给慕小蓉发了条短信,内容为——视频在我手里,游戏规则由我定,这步棋在你眼里是死棋,在我看来却是一步好棋,所以我要继续玩下去,看你敢不敢赌了。   监控里,慕小蓉拿起手机看了看,很快回复——没想到刘不德这么快就把我的话传达给你了。你就是刘娟?有没有想过,就算那段视频是真的,就算你把它交给了警方,我也完全可以找个人来顶罪,可你不同,如果输了,丢掉的可是命。   叶子欣盯着短信看了看,紧接着回复——我的命早就丢了。你看的那段视频不过是三分之一,后面的才真正精彩,找人顶罪怕是困难,除非先安排去韩国整个容才成。两周,两周准备一百万,否则视频就会落在警方手里。还有,时间不早了,看多了书伤眼睛……   监控视频里的慕小蓉看见这条短信后,将手机放下,面无表情地四下打量,最后站起身走到窗户前朝外张望。此时外面黑漆漆的,她盯着看了会儿,然后再次回到床上拿起手机。几分钟后叶子欣收到了短信,上面只简单写了几个字——谢谢提醒,看来你已胸有成竹能拿到钱,那这盘棋只能继续走下去了。good luck。   叶子欣收起手机,通过视频监视着慕小蓉,接下来的时间,慕小蓉依旧在看那本书,看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然后关灯睡了,看样子完全没有把刚才的短信和那段视频当回事。慕小蓉睡后,叶子欣伸了个懒腰,把房间里的椅子排成排躺在上面,心里琢磨着接下来的计划,渐渐地也睡了过去。次日醒来,天未亮,叶子欣顺着暗道爬出地牢,田婶已经在树林里等候,俩人眼神交流了下,紧接着绕过别墅,一前一后走了出去。保安还是昨天那个保安,看见田婶后还是像昨天那样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亲切地问候道:“大娘,又带着亲戚去早市买菜?”   田婶停下脚步,回头若有所思看了眼叶子欣,紧接着对保安说:“老家有急事,送她去车站。以后就没人陪我买菜喽。”   有些意外是始料未及的,叶子欣完全没料到田婶会这样说,脑袋嗡的乱作一团。在保安的注视下走出别墅,直走到保安看不见的地方,叶子欣语气生硬地埋怨:“田婶,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   田婶面露愁容,轻声叹了口气:“太危险了,你昨天的举动太危险了,这样下去不仅仇没报成,你也会丧命的。我不能让你出事。”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叶子欣没有办法再进入别墅了,这就意味着她无法继续监视慕小蓉,无法了解慕小蓉的一举一动,难道接下来的日子就只能干等着,等着慕小蓉送钱来?“你彻底扰乱了我的计划。”   一段漫长的路,快到菜市场时,田婶似乎做好了什么打算,转身面色凝重地说:“告诉我书房暗门开关在哪儿,由我来监视慕小蓉。田婶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母亲,所以危险的事儿由我来干,丢就丢我的命。”   17、心理游戏   画面里的叶子欣和田婶开始抖动,紧接着天和地也抖动了起来,最后变成了无数个黑白相加的雪花。记忆没了,少女的意识再次回到了没有任何景象的空间里,她感觉身体一阵酥麻,就像是躺在按摩椅上,腰椎脖颈的位置顶着硬邦邦的小球,小球抖动的频率飞快,事实上还是蛮舒服的。   少女试着用手摸了摸,什么都没有摸到,她的身体依旧飘在半空,感觉不到天和地的存在,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但那种酥麻感却又如此真实,这是来自现实世界里她身体的感觉?难道现实里她正躺在按摩椅上,或者是躺在会抖动的床上?震动持续了很久,没人知道很久是多久,少女也无法用时间来准确地说明,因为这个空间里没有时间,除了记忆和她对于来自现实世界的感知外,所有的一切都是处于静止的。   有双温暖的手握住了少女的手,熟悉的感觉,先前这双手抚摸过她的脸庞。   他又来了吗?还是说他一直都在身边陪着她?那双手把她握得很紧,想必他的情绪现在有些激动,抑或是有些悲伤,难道是在为她担心?少女能够感觉到,她想对他说“不要担心,这里虽然很黑,但还好有你和那些记忆陪伴着,并不会十分寂寞。”   那双手似乎听见了这句话,渐渐放松了下来,少女感觉很神奇,她在那双手的陪伴下重新打开了视频——视频里的叶子欣侧身躺在出租屋的床上,视线看着手机,手机安静地躺在枕头旁。她在等待一条短信……   自从无法自由进入别墅后,叶子欣每天都会来菜市场跟田婶见上一面,田婶会把慕小蓉在家里的一举一动告诉她。从田婶的讲述里发现,慕小蓉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受到打扰,生活如常。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了约定好的日子,叶子欣给慕小蓉发了条短信:钱准备好了没?   当天下午,慕小蓉回了短信:你不叫刘娟。   叶子欣盯着短信愣了良久,心里琢磨来琢磨去,最后回:那你说我是谁?   天渐渐黑了下来,叶子欣在房间里焦急等待着,直到十一点多,慕小蓉的短信才回过来。内容是:我早晚会知道。   她恨慕小蓉这种自信,紧紧捏着手机想了一会儿,回道:我没耐性陪你玩了,三天,最后三天。这周四下午六点前准备好钱联系我,迟半分钟,我就会把视频发到公安局以及谷溪市各大媒体。记住,最后三天。   按照现在这种情况,即使三天之后再等上三天,慕小蓉也未必会掉进她设下的陷阱里,所以叶子欣不能再继续这样等下去了,得想个法子,什么办法管用呢?刘不德相信鬼神之说,所以讲些玄玄乎乎的故事能够唬住他,可慕小蓉把自己掩饰得很好,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弱点。   整个晚上叶子欣都在电脑前求助百度,搜索着各式各样能够瓦解掉慕小蓉心理防线的方法,但大多数方法不可行,也不现实,可行的方法又太烦琐,时间周期太长,最后心烦意乱地关掉电脑躺在床上。此时天已经亮了,她昏睡了几个时辰,再次醒来时已经下午,从房间里走出来,同居室友孔乐乐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头发披散着,闭着眼,像是在打坐。叶子欣忽然想到这个女孩平时古灵精怪的没准会有好的方法,于是走过去坐在孔乐乐身边问:“乐乐,你说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一个人瞬间崩溃?”   孔乐乐缓缓睁开眼,扭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叶子欣:“你为什么整天都戴着口罩?”   叶子欣警惕地将身子向后靠了靠,伸手把口罩往上拉了拉,正想着该如何回答,孔乐乐又说:“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你的秘密是脸,我的秘密是过去的经历,小时候,小时候为了能够引人注意,我不断地撒谎,不断地跟人说我能够看见别人看不见事情,后来……算了,不提这件事了,回到你刚才的问题上,我在‘新时尚’迪厅工作时见过很多人崩溃,其实想让人崩溃太容易了,嗑上几片迷幻药就OK,那东西可以让人看见内心最渴望的,同时也可以让人看见内心最恐惧的。”   慕小蓉每天早中晚都会在田婶的提醒下吃药,那些药据说是抗衰老调节内分泌的,如果把那些药换成迷幻药……叶子欣觉得这个方法是可行的。当天晚上,在孔乐乐的带领下,她来到了“新时尚”迪厅,开了个包房,在里面待了大概两个时辰,有个小伙子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叶子欣身边说:“孔乐乐介绍来的,我手里有货。”说完,小伙子从衣服兜里拿出个小塑料袋,袋子里面装着二十几粒乳白色椭圆形的药丸,又接着介绍:“行价一粒二百,看在你是孔乐乐的朋友,收你一百五。这可是好东西,整个谷溪市只有我手里有,吃完之后保你上天堂。”   叶子欣接过药丸捏了捏,是硬的,皱着眉头想了想说:“这东西一次吃几粒?”   小伙子笑了笑:“一次半粒一粒都可以,两粒的话怕是会出事,我见人吃过三粒,吃完后没多久开始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样子可怕极了。”   叶子欣犹豫了下,以前她曾代替母亲给慕小蓉送过药,那些药的形状有的是三角形的,有的是方形的,如果把椭圆形掺进去很容易会被发现的:“这东西,假如碾碎了放在牛奶或是水里,会有味道吗?”   小伙子脸上挂着笑容,眼睛眨了眨,上下打量了一下叶子欣,最后说:“你不是自己用?要是拿着它杀人,我可不敢卖给你,日后被查出来会坐牢的。”   叶子欣摇了摇头:“放心好了,不会有人出事。”   小伙子收敛了些笑容,皱起眉头想了想,最后说:“通常我是卖给熟客,既然你是孔乐乐的朋友,我就信你了。”说着,他从小口袋里拿出一粒放在叶子欣手上:“你闻闻,药丸是无色无味儿的,掺在哪里吃都不会有任何感觉,不过一次性放太多,药性大,吃的人肯定会察觉,所以我建议一粒分三四次,不会影响生活,长期下来保准会上瘾,肯定折磨的人死去活来。”   叶子欣按照原价买了十粒,小伙子临走时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和姓名,说下次要货可以不用通过孔乐乐。音乐声震耳欲聋,孔乐乐站在台上一边调试着机器一边摇晃身体大声吼叫着:“下面这首歌,送给我的好朋友。改编自赵传的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今夜,让我们不嗨死不休。”   孔乐乐说着抬起手指向了叶子欣所在的包房,与此同时前奏响起,叶子欣见状急忙将帽檐向下压了压,在男男女女的呐喊声中走出包房离开了“新时尚”,逃回家中。她气喘吁吁地躲进房间,坐在电脑前拿出用纸包着的迷幻药,视线却瞟见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熟悉是因为这个名字曾经在那个变成慕小蓉的梦里出现过,陌生是因为现实生活中他们互不相识,这个名字叫——李根。   现实与梦境的重叠,如果说那个梦是因为叶子欣内心的渴望而生,那梦里为何会出现现实中未曾见过、未曾听过的名字?更为巧合的是,梦中的李根在“新时尚”工作,现实中的李根又是在“新时尚”卖了她迷幻药。难道那个梦并不是梦,而是对于未来的预知?若真是这样,最后的胜利必然是她。   次日早上,叶子欣将十粒药交给田婶,千叮咛万嘱咐,一粒分早中晚三次服用,她同时给了田婶一部手机,以便随时联系。田婶不知道那药是干什么的,也没有问多余的话。中午时,刘不德打来电话,约叶子欣去谷学府路上的快餐厅见面,叶子欣过去时,刘不德穿着一身运动装戴着口罩墨镜遮阳帽,坐在靠窗边的位置。   叶子欣刚坐下,刘不德四下看了看问道:“那件事怎么样了?”   “进行得很顺利,很快就能拿到钱了。”叶子欣回答。   “很快是多快?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儿,最近几天好像有人在跟踪我,无论我去哪儿都有双眼睛在盯着,前天,就前天,我陪着妻子去医院检查,出来时从楼上掉下来一个啤酒瓶,离我们就两三米的距离,蹦起来的碎片划伤了我的脸,我妻子吓得这两天魂不守舍。这是警告,慕小蓉在警告我呢。”刘不德说完又慌张地四下看了看:“这次来我连续拐了几条街,换了两辆出租车,估计甩掉那个跟踪我的人了,不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次是一个啤酒瓶,下次没准就是一整箱,我得马上离开,和妻子回河南老家。”   “再等三天,三天后你就能拿到钱了。”叶子欣说完移到刘不德身边的座位,紧接着整个人愣住了,隔了大概十几秒没有说任何话。   刘不德看到叶子欣的表情,轻轻将椅子朝外挪了挪,一脸惊恐地看向自己旁边的座位。又过了大概二十秒钟,刘不德才颤颤巍巍地问:“它……还在?”   “恩,它让你别急,它会保佑你和妻子平安无事的。到时你收了钱,他报了仇便不会缠着你了。”叶子欣拿起水杯,转头看了眼,发现餐厅里有不少人,最后又将水杯放了下来:“你回去搞辆车,明天下午等我电话,带我进慕小蓉别墅里。”说完叶子欣起身,刚要离开,有位戴着眼镜的男孩,显得有些羞涩地,走到离她和刘不德不远的座位前。   那个餐桌上坐着一个同样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戴眼镜的男孩走到女人身边,清了清嗓子说:“请问,你……你是……慕……”话还没等说完,女人摇了摇头,随后站起身,从叶子欣身边走过,出了餐厅。   叶子欣愣愣地站在原地,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貌似许久许久以前经历过,似曾相识的一幕场景。那场梦,那场梦里她变成了慕小蓉跟踪刘不德来到一家餐厅,没多久也有个戴眼镜羞涩的男孩说“请问,你……你是……慕……”仿佛走进了梦里,所有的事情变得不太真实了,眼前的景象也有些虚幻,她甚至开始怀疑,怀疑那场梦正在逐渐吞噬掉现实,抑或是她从一场梦跳到了另外一场梦?   “你怎么了?”刘不德拍了下叶子欣的肩膀说道。   跳出思绪,叶子欣缓缓抬起手指向那个已经走远的女人问:“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慕小蓉?”   “老板?”刘不德变得紧张起来,走出餐厅张望,对随后走出来的叶子欣说:“不像,老板的个子没那么高。”   到底梦是一场扭曲的现实,还是现实是一场扭曲的梦?回到家,叶子欣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将手机放在旁边静静等待,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她睡了又醒,天从亮着变得黑了,九点多时,田婶发来了短信,内容为:事情办妥了,白天时慕小蓉没啥事,刚才本来也好好的,不过忽然像是变了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又哭又笑的,是不是疯了?   不是疯了,是药起了作用。叶子欣回复道。一粒小小药片的威力竟如此大,叶子欣真后悔没今天去别墅见证这一刻,看着慕小蓉丑态百出的样子,肯定能让她得到极大的满足感。现在计划已经进行了大半,接下来该怎么办?叶子欣回想着那个梦,梦里慕小蓉的交易地点在四六五医院,事实上早在半个多月前,在还没有说服刘不德时她就已经开始寻找交易地点了,四六五医院是她选的众多地点之一,既然梦是这样指引的,干脆就定那吧。天亮后,她开车在四六五医院附近逛了逛,最后找到了一个租房小广告,见了房东,看了房子便直接租了下来。跟梦里不同的是,这栋房子并不是在四六五医院对面,而是在四六五医院往前一百米的一栋老楼里。梦与现实的偏差……   下午四点左右,叶子欣在四六五医院附近找了家饭店填饱肚子,天黑前给刘不德打了电话。按照原定计划,刘不德租了辆白色捷达,叶子欣上车朝别墅开去,快开到别墅时,她从车上下来蜷缩着身子躲进了后备厢。半个小时后车停了,刘不德将后备厢打开便直接去了别墅。叶子欣又等待了几分钟才从后备厢里爬出来,蹑手蹑脚地来到假山,顺着暗道爬进了地牢,来到小房间,打开电脑监控。   监控里,慕小蓉在客厅坐着,对面站着刘不德,俩人不知在谈论什么,过了十分钟,刘不德转身走出了别墅。慕小蓉继续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本杂志在看,难道今天田婶还没有给慕小蓉喂药?叶子欣坐在电脑前等待着,又过了很久,依旧没看见田婶出现,这才感觉有些不正常,急忙通过监控在别墅里搜寻,然而整个别墅里都没有发现田婶的身影,田婶去哪儿了?这个时间她能去哪儿?   叶子欣越来越感觉不对劲儿,于是调出了一整天别墅里的监控录像来看,却发现整整一天监控里都没出现过田婶,难道昨晚出了什么事?叶子欣又把昨晚的监控调出来看,昨天,田婶整天都在,视频里记录了田婶躲在厨房将药片碾碎放在食物里的整个过程,晚上时,慕小蓉也像现在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起初表情正常,但渐渐地开始傻笑,开始对着空气指手画脚,像个精神病人一样学着各种动物的姿势,最后蹲在沙发上疑神疑鬼的四处看。这个过程,田婶躲在不远处的房间里偷看,直到九点多田婶回了保姆房,拿出手机在上面不熟练地按了四五分钟,随后便躺在了床上。视频静止了,再次调到客厅,慕小蓉也静止了,躺在沙发上动也不动,整个画面静止到半夜1点多,慕小蓉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18、疯狂的夜晚   慕小蓉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走到镜子前愣愣站了很久,最后扭了扭头朝厨房走去,她在厨房的案板上拿起了一把刀用舌头舔了舔,紧接着走出厨房去了保姆房,保姆房里田婶在睡觉。慕小蓉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走进来,站在田婶旁边,举起刀并掀开了盖在田婶身上的被褥。   因为没有开灯,视频里的画面有些暗,不过能够看出来,田婶醒了,先是动了动身子,随后坐起身看着慕小蓉,慕小蓉毫不犹豫地用手里拿着的那把刀插在了田婶裸露出来的大腿上。田婶的嘴巴张得很大,应该是在尖叫吧?慕小蓉将刀拔出来,凑到了田婶耳边,背对着摄像头。视频像一出哑剧,不过从田婶的反应中能够猜测个大概,慕小蓉应该是问了些问题,田婶似乎也回答了些问题,隔了大概一分钟,慕小蓉似乎并不满意田婶的回答,再次将刀举起,插在了田婶另一条腿上。田婶开始反抗了,她推开慕小蓉,从床上滚下来,朝保姆房外爬行,鲜血喷溅在了慕小蓉脸上,那张脸看上去异常恐怖。田婶还没爬到门前,身后的慕小蓉再次举起刀插在了田婶的胳膊上,然后嘴角继续蠕动,问着问题,田婶的表情狰狞,最后慕小蓉气急败坏地把刀插在了田婶颈椎的位置,田婶的身体开始抽搐并来回滚动,直到整个身体拉直僵住。视频里慕小蓉扔掉刀,伸手擦掉喷溅在脸上的鲜血,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又低头看了看田婶,紧接着拉起田婶的胳膊,一步一步挪出保姆房,上了楼,进了书房。画面终止!   像是看一场惊心动魄的恐怖电影,叶子欣自始至终连口大气都不敢喘,画面停止后她依旧盯着视频,双眼瞪得很大,握着鼠标的手在瑟瑟发抖。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她猛地喘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在小房间里来来回回走动。   难道慕小蓉察觉到了田婶有问题?可既然察觉到了为什么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是昨晚?药物的作用让她失去了理智?抑或者是……她真的疯了?自从叶子欣萌生了复仇的想法后,设想过很多中途出现过的意外,包括仇还未报成她便丢了性命,可怎么想都没想过,这件事会害死田婶。昨晚慕小蓉才残忍地杀害了田婶,今天却能悠闲自得地坐在沙发上看杂志,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叶子欣回想起视频里的场景,画面最后终止在书房,难道慕小蓉把田婶的尸体藏在了书房?这样想着,重新回到电脑前打开实时监控,监控里原本待在沙发上的慕小蓉不见了,急忙搜寻,最后发现慕小蓉已经回了卧室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叶子欣见状起身走出小房间,手里拿着手电朝通往楼上书房的楼梯走去,然而还没等走几步,她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地将手电照向了地牢里的铁笼,靠近楼梯口的铁笼里囚禁着一具女尸,女尸的那双眼睛瞪着,面部表情狰狞,身体被大片鲜血染红。   田婶,是田婶,叶子欣跑进铁笼,趴在尸体上失声痛哭了出来,嘴里反反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情绪的失控让她失忆了,早已忘记自己是在地牢里,发出的任何声音都有可能让此时待在卧室里的慕小蓉察觉。叶子欣哭了五分钟,直到耳边响起一声沉闷的响声,才把她从失控的情绪中拉了回来,急忙关掉手电筒屏住呼吸。沉闷声过后,是脚步声,犹犹豫豫的脚步声,每下一个台阶都会停顿一小会儿。有人来了,慕小蓉来了,她真笨,既然田婶的尸体被放在了铁笼里,就证明慕小蓉已经发现了地牢的事。叶子欣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退出铁笼,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走到小房间里,小心翼翼地合上门,关上小房间里的灯,关掉电脑,让自己处在完全的黑暗中,大概过了两三分钟,慕小蓉走了下来,用手电四处照了照,最后站在铁笼前,用手电筒照着田婶的尸体,轻声说:“是你在哭?”   叶子欣小心翼翼地将小房间的门打开条缝,偷偷看着外面发生的事,心里则在捉摸,既然慕小蓉已经发现了地牢,可为什么不删除电脑里的监控呢?难道说她只发现了地牢,并没有发现这个小房间?   “不是,不是你,死人怎么会哭。”慕小蓉说着将手电筒从田婶的尸体上转移到别的铁笼,慢慢移动着步伐说:“既然死人不会哭,那谁会为了死人哭呢?是你吧,刘娟?不,应该叫你叶子欣,那个一直做着明星梦的女孩,我记得,我记得,韩婶的女儿对吧?你是想为母亲报仇?所谓的视频只不过是个幌子吧?”慕小蓉每个角落每个角落地搜寻,边搜寻边自言自语地说着:“知道我为什么会冤枉你母亲吗?因为她听见了不该听见的,而你,不仅听见了不该听的,还看见了不该看见的。如果真的是你,现在出来为你母亲报仇呀,怎么,没勇气?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了,因为过了今晚,我会去找你……”   地牢里只有两个人,叶子欣是有胜算的,现在就出去,出去杀了慕小蓉为母亲报仇,一切就都结束了。不,你以为慕小蓉会毫无准备地面对即将来临的危险?看看她,看看她的右手为什么一直都背在后面?肯定是拿着什么武器,冲出去必死无疑,她就是在拿话引诱你呢。两个声音在脑海里对峙,叶子欣紧紧攥着双拳,努力控制着将要爆发的情绪,这时慕小蓉忽然将手电朝小房间这边照来,叶子欣急忙缩回身子退后几步,摸索着躲在了沙发后面,心里默念着“千万不要过来,千万不要发现这间房子。该死,还没把那段记录着慕小蓉杀人的视频录下来!”   脚步声朝这边逼近,慕小蓉依旧在自言自语地说着:“我发现你了,你躲在那扇门后面吧。这里竟然还有扇门,程震天真是疯子,竟然建造了这样一个地牢出来。要不是看见田婶最近经常从书房里走出来,怎么也不会猜到这别墅竟然别有洞天,你是怎么发现那道暗门的?是我嫁过来前,还是我嫁过来后?”   慕小蓉似乎很确认有人躲在地牢,不断自言自语说着。叶子欣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开始在大脑里搜索该如何是好,是等那扇门打开后直接冲过去打倒慕小蓉,还是继续躲起来?应该躲在哪呢?小房间里就这么大点地方,除了沙发椅子和电脑桌外边没有别的可以藏身的地方了,电脑桌又是通的,躲在下面很容易就会被发现。沙发……只剩下沙发了,不能再继续犹豫下去了,叶子欣轻轻吸口气,佝偻着腰,轻轻抬起沙发挪动出空挡,紧接着爬到沙发和墙壁中间的空当里躺了下去。   “看来你没有勇气出来,那我就进来了。”慕小蓉轻轻推开房门,手电的光亮直接照在了电脑桌前,然后加快步伐走过去将电脑打开,自言自语地说:“怪不得那天晚上你知道我在看书,当时你就在这里吧?程震天真是老奸巨猾,竟然把自己家监控了起来,这就难怪他知道雷洛的事了。看来有必要明天请些人来把这些摄像头全部都拆掉。”   汗水已经浸湿了衣衫,叶子欣尽量使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慕小蓉在电脑前坐了会儿,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十几分钟后,她站起身,紧接着耳边连续响起了几声枪响,震耳欲聋,叶子欣吓得手抖了下,撞在了沙发上,不过还好枪声够大,掩盖掉了这些杂音。枪响结束后,慕小蓉用疑惑的语气自言自语说了句:“许是听错了?”说完后离开小房间,叶子欣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响起了沉闷的关暗门的声音,这才从沙发后面爬出来。刚才那几枪,打在了电脑屏幕上,打在了机箱上,还有一发子弹打在了沙发上,幸好没穿透,否则就打中了叶子欣。   坐在电脑前试着按了按,无法开机,机箱没了任何反应,白白到手的杀人证据就这样没了?叶子欣有些不死心,但她对电脑并不太懂,琢磨没准是屏幕坏了,应该把机箱拿走,可抱着机箱通过那条暗道太困难了,最后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今夜没了监控,彻底与别墅里断了联系,此时此刻的慕小蓉在做什么?是在为自己的胜利庆祝,还是在嘲笑一直没敢站到她面前的叶子欣?叶子欣开始后悔,后悔没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冲出去,刚才她的确怕了,胆怯了,她曾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恐惧了,一个内心填满仇恨的人是不会有恐惧的,可她错了,慕小蓉走进来时,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重复着那段视频,视频里那张沾满鲜血的脸让她无比恐惧,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放弃报仇了。但那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当想起自己的脸,想到那些嘲笑,想到她花掉的所有积蓄,是的,她要报仇,但也许不是真的想报仇,报仇只是支撑她活着的动力而已,是让她生活的没那么无聊的工具。不管内心的真实想法到底是怎样,总之今晚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了,她本想趁着慕小蓉药性发作时,像梦里情节那样制造些恶作剧来攻破慕小蓉最后的心理防线,显然,现实中的剧情并没有按照梦里的剧情来发展,现在慕小蓉知道了地牢,知道了她是谁,知道了她并不是想单纯地敲诈,慕小蓉什么都知道了,还会上钩吗?看来要换个计划,换个让慕小蓉无法拒绝的计划。   叶子欣躺在沙发上,田婶躺在房间外的牢笼里,两个命运悲惨的女人,一个活着如死尸,一个死了却不肯闭眼留恋地看着人间。时间对于死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对于活人来说,它太慢了,尤其是今晚特别慢,每分每秒都像度过整个世纪,叶子欣翻来覆去煎熬着,好不容易度过了十几个时辰,次日中午,按照和刘不德约定好的时间,她爬出暗道,来到停车场,看见了那辆租来的捷达车,上前打开后备厢躲了进去。   在里面大概待了二十几分钟,刘不德走了过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锁上后备厢,上车离开了别墅。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停了下来,刘不德下车打开后备厢,叶子欣跳出来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刘不德上车后拿出一个汉堡包说:“给你的。”   整个晚上加上整个上午没有吃东西,叶子欣的确饿了,接过汉堡包摘掉了口罩。这是她第三次在刘不德面前摘掉口罩,第一次是在旅店里,当时房间是黑的,第二次是在崇明路上那条不算宽阔的胡同里拍车祸视频,当时刘不德离得很远,只有这次是白天,他们离的还如此近。刘不德没敢睁眼看她,而是透过内后视镜死死盯着,这种眼神对于叶子欣来说已经习惯了,她的这张脸总是能引起关注。   “小心开车。”叶子欣咽下汉堡说道:“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你……你的……”刘不德似乎想要问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问:“你的脸……”   “出了场车祸,醒来就变成这样了。”叶子欣轻描淡写的回答,然后拿出手机,对刘不德说:“慕小蓉都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昨天我把卖掉凯美瑞的钱送过去,她也没接,说让我留着。刚才我是去告别,我……我买了两天后的车票,到时不管能不能拿到那笔钱我都要离开了。”刘不德说完又透过内后视镜看向叶子欣。   叶子欣已经吃完了汉堡重新戴上了口罩,她用手机给慕小蓉发了条短信,是她想了整个晚上的短信,成败就看这条短信了,内容为——估计你早就鉴定过了,发给你的那段视频是假的,这步棋你走对了,不过我又有了新的棋子,昨晚你真应该再找找,没准我那一刻就成了枪下亡魂,不过现在你没机会了。下周二晚上九点,拿一百万现金去四六五医院前一百米的那栋老楼,楼下有家佛店,绕到后面第三个门洞上四楼,钥匙我会放在脚垫下。记住,只准你自己去,如果我发现有人耍花样,这段你杀害田婶的录像就会马上被送去公安局。顺便说下,这件事跟刘不德没关系,放他回老家,他要是出事,录像同样会被送到警方手里。   “现在他……他在这儿没?你跟他说说,让它别在跟着我了。”刘不德说完情绪变得有些激动:“我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只想妻儿平安。”   “放心走吧。不会有人跟着你了。”叶子欣将视线看向窗外,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田婶死时的视频,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慕小蓉知道你住哪儿吧?为了保险起见,我看今天你和妻子就搬出来随便找个旅馆对付两晚吧。”   “你的意思是老板会害我?”   “那个女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能够做出来。”   19、复仇前夕   最后那条短信,慕小蓉始终没回,叶子欣无法进入别墅,无法靠监控继续监视,只能每天躲在别墅附近的路上等待,整整两天慕小蓉没出过门,也没人来找过她,不知躲在家里做什么?   第四天,叶子欣去了四六五医院租下来的老楼,为即将到来的交易做准备。这栋房子是标准的两室一厅,里面只有些简单的家具,她订购了一罐煤气放在厨房,把煤气链接一个软管,软管放在了旁边装碗筷的小柜子上,那是根很细的软管,如果拧松阀门,煤气会以很慢的速度放出来。可要如何等交易结束引爆煤气呢?叶子欣把一个里面什么都没有的U盘放在了卧室书桌上,然后买了个山寨手机放在客厅茶几上,紧接着按照在网上查的拆开卧室的电灯开关,将后面的两条线挨在一起,让电线串路来引出火花。叶子欣的整个计划是这样的——交易完成后首先给这个山寨手机发短信,引诱慕小蓉去卧室拿里面什么都没装的U盘,当时是晚上九点多,慕小蓉来到卧室肯定会伸手开灯,电路串联就会产生出火花引爆煤气发生大爆炸。   叶子欣不知道这个爆炸的威力有多大,但她清楚,即使炸不死慕小蓉,也会毁了她那张漂亮的脸蛋。   一切和梦里相同,一切又和梦里不同!结局怎样无人知晓——第五天,唐朝来了!叶子欣根本没想过唐朝会来谷溪市找她,那天她去四六五医院租来的老楼做最后的确认,回来时开门进屋,唐朝和孔乐乐俩人就坐在沙发上。   多日不见,唐朝更瘦了,瘦得有些吓人,像是得了什么疾病。   见叶子欣回来,孔乐乐站起身自觉的退回了房间。俩人默默无语相互对视,隔了将近半分钟,唐朝站起身,走到叶子欣跟前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叶子欣想起了唐朝的不辞而别,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看向别处,冷冰冰地说:“既然逃走了,干什么还来找我?”   “我……”唐朝似乎想解释什么,但又欲言又止沉默良久,用沙哑的嗓音说:“我母亲去世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个男人心灰意冷了,无论唐朝说出什么样的理由,都不值得被原谅,但这简单几个字却让叶子欣整个身子颤抖了一下:“什……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去你家,回来时发现母亲昏迷不醒,我带她去医院,当晚就转去了西京,坚持了两周,最后还是离开了。”唐朝说这话时,眼含泪光:“所以那阵子我是在照看母亲,谁知道办理好母亲的后事再去找你,你却走了。”   “可你为什么要卖掉房子?”   “其实房子是在你出车祸后卖的,那阵子一天住院费就要几千,我的积蓄花光了,没办法就只能卖掉房子来凑医药费”唐朝伸手擦掉眼泪,无奈地说:“是我不对,这件事一直没跟你提,我是怕我说出来,你的心理会内疚。”   “我以为……”叶子欣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抽泣地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全世界都抛弃我了。”   唐朝上前将叶子欣搂在怀里,急忙安慰:“我错了,全是我的错,我发誓,以后无论去哪儿都要告诉你。你让我找的好苦,这半个月拿着你相片几乎走遍了所有大街小巷,还好就在我要放弃时见到了孔乐乐。”   一对苦命鸳鸯在客厅里抱头痛哭,情绪逐渐冷静下来后,唐朝说:“跟我回去吧,今天就走,回去过我们的生活。”   听见这话,叶子欣推开唐朝,低头跑回了卧室。唐朝紧跟着来到卧室,坐在叶子欣身边默默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一个答案,叶子欣知道,自己可以对全世界都撒谎,但唯独不能对唐朝撒谎,沉默了良久,她说:“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再等两天,我来谷溪市是来找那个毁了我一生的女人报仇的,我要让她得到应有的报应,现在计划马上就成功了。下周,下周我跟你回去好不好?”   “你要报仇?”唐朝被这件事震惊到了,整个人倒吸一口气,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最后激动地说:“这是犯法,被抓到会坐牢的。我承认我错了,是我让你觉得一无所有,是我让你动了报仇的念头,可现在不同了,现在你还有我,我们还要生儿育女,还要过下半生。你报了仇,未来就毁了。”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收不了手了。”叶子欣乱了,眼前这个男人让她动摇了,一直以来的信念变得脆弱不堪:“这个计划很完美,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的,相信我。我们的未来不会毁。”   “没有计划是完美的。”唐朝蹲下身,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水:“听话,跟我回去吧。回到山河镇,那里有我们的回忆,有我们的家。”   唐朝说对了,没有计划是完美的,这个计划里,叶子欣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她在四六五医院租的房子,那房子登记的是她自己的身份证,如果煤气爆炸了,如果慕小蓉死了或被炸伤,警方很快就能找到她。还好唐朝说服了她……   人生仿佛一场梦,有时是好梦,有时是噩梦,有时由好梦转变成噩梦,有时由噩梦转变成了好梦。叶子欣感觉自从母亲被冤枉在牢里自杀后,她就做了场梦,这场梦里唐朝让她彻底心灰意冷,又是唐朝让她对未来燃起了希望。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为了他(她)放弃掉原本坚守的堡垒。次日,她退掉了那个为了报仇租下来的老楼,和唐朝两人坐上了通往山河镇的列车,一种生活的结束,另一种生活的开始。   唐朝在山河镇租了个房子,为了迎接叶子欣,他把小屋收拾得一尘不染,摆了很多花篮在地上,就像走进了童话世界。当天晚上,唐朝拿起了许久没弹的吉他,俩人坐在花丛中,轻轻弹唱起了黄家驹的那首《真的爱你》。   熟悉的旋律,熟悉的人,叶子欣仿佛又回到了中学时代,她每天趁着母亲睡着偷偷溜出去,去唐朝所在的酒吧听着他的歌,看着他在舞台上的样子。回忆那么远,回忆那么近——如果这就是结局该多好。   20、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唐朝策划了一场简单婚礼,婚礼上没有来宾,没有亲朋好友,他们就那样穿过满地的花篮,在阳光下彼此交换了戒指,诉说着对于未来的期许。   仇恨被融化,接下来的日子,叶子欣的眼里只剩下了唐朝,开始试着不去在意外人的眼光,沉溺在美好的生活里。婚后唐朝白天会去快递公司送邮件,晚上则拿着吉他去镇里的酒吧卖唱,他说:“我们早晚会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叶子欣成了贤妻,每天跟柴米油盐打着交道,偶尔她也会走到镜子前,看着那张如魔鬼的脸发呆,回想着那段炼狱般的生活,回想起那个诬陷母亲导致她毁容的女人,但内心早已没有恨意,有时候甚至想要感谢,感谢曾经遭受的痛苦,如果母亲没死,如果她没毁容,是否还会回到山河镇?是否还会嫁给唐朝?怕是她还待在谷溪市追寻着不切实际的明星梦呢。   如果这就是结局该多好啊!少女像是看了场关于爱情的电影,深深融入叶子欣和唐朝的爱情里,感动得一塌糊涂,甚至眼角开始有些湿润,泪水滑落,掠过脸颊到达耳垂,整个过程痒痒的,她试着抬手擦掉眼泪,却忽然想起,在这个黑漆漆的空间里,她什么都做不了,双手双脚是不存在的,存在这里的只有感知和回忆,感知让少女能够清楚地了解到现实中她的身体正在经历怎样的事,比如先前的那双抚摸她的手,比如躺在按摩椅上有频率地抖动,而回忆,让她没那么孤单。   回忆里她做了一场梦,梦里成了慕小蓉,梦醒她又变成了叶子欣,叶子欣的爱恨情仇,会是她的爱恨情仇吗?叶子欣的唐朝,会是她的唐朝吗?   那双手在她最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用拇指擦掉了徘徊在眼角的泪珠,与此同时有个模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个声音似乎很兴奋,是个男人,他说:“你听见了,我就知道你能够听见。”   事实上这是少女第一次听见那双手的主人说话,很沙哑,很好听的声音,和影片里唐朝的声音有些相像。是唐朝吗?她试着把这句话传到现实生活中那双手的主人耳朵里,但失败了。眼前的影片跳动了几下,仿佛是在提醒唯一的观众下面的影片开始了,要集中精力喔!   影片开始的字幕上写着——半个月后的某一天。   唐朝吃完晚饭拿着吉他出了门,叶子欣收拾好屋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里面有则娱乐新闻,下面的标题写着“亿万富婆辞别歌坛二十年后重新复出追寻音乐梦”,里面的主持人说:“当年靠选秀出身的灵魂歌者慕小蓉近日签约华龙演绎,成为旗下签约歌手,并将联合富商之子雷洛推出首支单曲《懵懵懂懂》。此消息被挖出后慕小蓉颇富有传奇性的人生也成为人们谈论的焦点……”   雷洛,很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叶子欣坐在沙发上努力回想,忽然电视灭了,随后灯也灭了,房间陷入漆黑中。她起身走到电灯开关前试了两下,依旧没亮,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该死,又跳闸了。”说完,她摸索着回到卧室寻找手电,还没等找到,便听见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她直起身朝门边挪了挪,视线看向客厅,客厅里站着个黑乎乎的影子,不太确定的轻声询问:“唐朝?”   那个黑乎乎的影子没说话,朝卧室这边走了两步,紧接着停下脚步轻轻咳嗽了两声,礼貌地询问道:“叶子欣?”——不是唐朝,叶子欣警惕地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用一只手在床头柜上继续摸索着手电说:“你,你是谁?”   “别紧张,我只是来……”黑乎乎的影子说到这里,又重新迈动步伐走进卧室,紧接着关上门,压低声音说:“我只是来杀你的。”   叶子欣没找到手电,不过找到了闹表,她将闹表抓在手里,死死盯着黑影。黑影说完那句话后没动,隔了大概三四秒,才将手伸进大衣里要掏什么,叶子欣见状大叫一声,将手里的闹表扔过去,紧接着冲过去撞倒黑影,打开卧室的门跑了出去。   她想跑到楼道里求救,然而在路过客厅时绊倒了,狠狠地摔倒在地,还没等起身,有双手堵住了她的嘴,紧接着便感觉脊背一阵刺痛。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忽然闪出了慕小蓉杀害田婶那晚的视频录像,想起了田婶狰狞的表情,想必她此时也是那种表情吧?叶子欣拼命扭动着脖子,想看看黑影是谁,然而那只手的力气很大,紧紧捂着她的嘴,紧紧板着她的头。   那把刀从叶子欣的脊背抽了出去,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后那个黑乎乎的影子又说话了,他不紧不慢地说:“你肯定想知道我是谁吧?”   叶子欣挣扎着,但显然挣扎毫无用处,只能让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由于乱动,脖颈上的那把刀已经划伤了她,血顺着滴落到地板上。   黑影用腿压在她的背上,让她不能继续乱动,然后说道:“我们不认识,也无仇无怨,不过一个多月前,有人给了我五十万,让我杀个人。你心里应该有数,想要杀你的是谁……”   一个多月前,叶子欣还在谷溪市,还在为复仇做准备。慕小蓉要杀她?为什么?她已经不再报仇,不去追究任何事,只想平平凡凡的过日子,为什么那个狠心的女人还不放过她?叶子欣想求饶,却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出来。   黑影并没给叶子欣任何说话的机会,也根本没想让叶子欣说话,他继续自言自语地说:“其实半个多月前我就已经查出了你的住处,本来是打算交易前夕动手的,但你忽然退掉房子离开了谷溪市,我很好奇,所以跟着你来到了山河镇,看见了你和那个男人的生活。说实话,我很羡慕你们,也很同情你们,所以这单买卖我本来想放弃,可对方势力太大了,如果不杀你,就会有人来杀我。”   叶子欣不再挣扎了,也没力气挣扎了,她感觉意识有些模糊,耳边嗡嗡作响,甚至有些听不清那个黑影说的话了。   黑影将压在她身上的腿拿下来,使劲儿把叶子欣翻过来,然后慢慢地凑近,在她耳边轻声地说:“记住我的脸,如果有下辈子,来报仇吧……”   叶子欣使劲儿瞪着眼睛,试图看清黑暗中的那张脸,但汗水浸湿了头发挡在眼睛前,再加上意识变得模糊,根本无法看清。黑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停顿了几秒,最后深吸口气直起身子,缓缓举起那把刀,平淡地说了句“对不起”,紧接着那把刀迅速落下,插进了她的脖颈。   只是瞬间,叶子欣无法呼吸了,感觉身体在剧烈抽搐,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捂着她嘴的那双手离开了,黑影渐渐退向黑暗中,她盯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渐渐闭上了双眼。耳边有声音在响,开始只是嗡嗡声,没多久演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哄闹声,隔着眼皮,她能够感觉到有黄黄绿绿的灯光在眼前闪动,似乎还能听见歌声,如鬼哭狼嚎般难听的歌声,是出现幻觉了吗?   她用尽最后力气,猛地睁开双眼。   ……   21、对话   脑袋嗡嗡作响,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哄闹声,隔着眼皮,能够感觉到有五颜六色的灯光在闪,似乎还有歌声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如鬼哭狼嚎般的歌声。   是幻觉?   不知过去了多久,难听的歌声停了,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她感觉自己睡着了,睡梦中隐隐约约听见有两个人在说话,一男一女,男人声音浑厚,他说:“前几天接你电话时在忙呢,到底怎么回事?”   女人的声音很懒散,慢悠悠地回答:“那晚你离开后,我刚回到车上就有个醉汉挡在了凯美瑞前面,指着我骂,骂我是小骚货,骂我是潘金莲那婊子,骂我联合西门庆杀了亲夫。知道他喝多了,本想不去理会开车离开,可随后他就说,刚才的谈话他都听见了,还声称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怎么杀死自己丈夫的。我只能杀了他,这件事除了我和你之外,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对话停止了几秒钟,最后男人说:“怪就怪他太倒霉了。尸体怎么处理的?”   女人轻轻咳嗽了两声说:“还记得给我开车的司机吧,我把尸体交给他去处理了。”   男人的语气似乎不太信任:“是那个叫刘不德的司机?靠得住吗。”   女人回答得很坚定:“这个人很老实,绝对不会出卖我。条件已经谈好了,我会给一笔钱,假如处理尸体的过程中被警方发现的话,这个黑锅由他来扛,到时候我会专门请人来照顾他家人。”   音乐声,忽然响起了很大的音乐声,掩盖掉了一男一女接下来的对话。她想醒过来,想睁开眼,睁开眼看看说话的两个人是谁?可失败了,眼皮重如千斤,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无法睁开,直到有人拍着她肩膀反复喊她的名字“文文,马文文,赶快醒醒”——猛地睁开眼。   眼前呼唤她名字的是个男孩,男孩瘦瘦的,耳朵上扎着耳钉,短短的头发上有一撮红毛,身上穿的衣服很宽松:“我怎么了?”脑袋晕晕的,天和地似乎都在晃动,就仿佛是在地震,晃得胃里很难受,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男孩点了根烟,向后退了两步蹲靠在墙上,使劲儿吸了口,略带嘲讽地说:“还称自己喝不醉呢,这才三瓶就断片了?还跑别的包房洗手间里来睡觉。真是服了。”   她听得有点儿糊涂,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是躺在洗手间马桶旁边儿了,门外面闪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很晃眼。扶着墙壁站起身,晃悠悠地走到洗脸池前,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洗了几把脸。被凉水这么一击,所有的记忆都出现……这里是家叫作“新时尚”的歌厅,头上染撮红毛的男孩是她的男友叫李根,稍早前李根带着她过来介绍给兄弟认识,他们订了个包厢边唱歌边喝酒。李根的那些兄弟一杯一杯地敬她,她一杯一杯地喝,后来感觉胃难受极了,于是冲出了包厢,不知怎么着就躺在这儿了。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半个钟头了,见你还没回来,我几乎要把新时尚的包厢翻了个遍。”   她忽然想起了迷迷糊糊中听见的对话,于是摇摇晃晃地走出洗手间。洗手间外面是个大包厢,昏暗的房间里闪着五颜六色的灯光,茶几上放着几个水果盘和一瓶红酒,正前方的屏幕开着,里面在放一首很嗨的DJ曲,声音调得很大。她走上前,熟练地关掉音乐,转身对李根说:“刚才这屋的客人呢?”   “没看见有客人。”李根也从洗手间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红酒看了眼,自言自语地说:“我去,这么名贵的酒启开也没喝多少,真浪费。看来便宜我了,尝尝,尝尝。”   “先前昏昏迷迷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说话,是一男一女。”   “你溜进来没被发现就算是走运了,还偷听人家谈话?”李根给自己倒了整整一大杯,然后毫不犹豫地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最后龇了龇牙感慨:“这玩意跟十几块钱一瓶的差不多,也没好喝到哪儿去。”   “老公。”她坐在李根身边,侧头躺在李根的肩膀上撒娇恳求道:“你不是说跟这里的服务员很熟嘛,去帮我打听下,看看刚才这屋的客人是谁?”   “想要钓个有钱凯子?”李根摘了一粒葡萄丢进嘴里,然后站起身,边朝包厢外走边说:“一瓶酒好几千,肯定是凯子,你要是钓上了可别忘了我,弄个几百万花花,让咱也尝尝当有钱人的滋味。”   李根走出去后,马文文靠在沙发上,回想刚才那一男一女的对话,大部分对话已经记不清了,其实她对他们间的谈论内容并不感兴趣,让她感兴趣的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叫刘不德的男人。   不久前的某个黄昏,她坐在自家客厅里看电视,忽然有个男人按响了门铃,穿过院子顺着门洞看出去,是个很壮的男人,男人的头发有些凌乱,脸庞有些憔悴,眼神有些缥缈,行为有些古怪。   见门洞被打开,随后露出一只眼睛,先是东张西望,然后对着门洞里的马文文说:“这……这是马有才家?”   马文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疑惑地看着站在门外的男人反问道:“你是谁?”   男人凑近门洞,轻声细语地回答,仿佛是怕被人听见:“我……我是……是……是马有才的朋友。我叫……刘……刘不德。”   马文文被这个古怪的名字逗乐了,呵呵笑了两声,略带调侃地说:“你骗谁啊,哪儿有人叫这么古怪的名字。还留不得,干脆叫活不长好了,你妈妈是不是生下你时就想把你送人啊。”   刘不德的表情有些尴尬,吞吞吐吐地解释:“不……不是……不是那个留不得。是刘备的刘,不要的不,品德的德,意思是……是……不要丢掉品德。刘不德。你……你是,马有才的妻子?”   “亏你还自称是我爸朋友。”马文文打开插着的大门,边往屋走边说:“他妻子我母亲都跑了好几年了,难道马有才没告诉你?”   “那你是他女儿?”刘不德跟着进屋,坐在客厅里的椅子上,打量着眼前这个正处于花季,身材饱满的妙龄少女,感慨道:“马有才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女儿。”   “大叔你还蛮会说话的。”马文文手里拿着遥控器,换了个台,看着刘不德说:“你是来找我爸的?他都好几天没回来了,说不准是喝多了猝死在哪个胡同了。”   听到“猝死”,刘不德更加紧张了:“找……找你也行。”他在大衣兜里翻了翻,翻出个信封,随后将信封递给马文文继续说:“这里面有……有一万块钱……是……是前两年管你爸借的,现在还他。”   马文文接过信封,打开数了数,又塞进信封压在屁股下面说:“大叔,那我就收下了。你放心,等他回来我会帮你转交给他的。刘不德,我记得你名字。”   天彻底黑下来后,刘不德离开了,至于信封里的钱,次日她便去店里定了那辆李根一直以来钟爱着的摩托车。马文文并没把这个人,或者这件事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刚才从那一男一女的嘴里重新听见这个名字,怕是早就忘到脑后了。   李根走进包厢,重新坐在马文文身边,拿起那瓶昂贵的红酒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说道:“我问了服务员,还真是凯子,大凯子。猜怎么着,女的是当地大富豪程震天的妻子,那男的来头也不小,是地产商雷老虎的独子,叫什么来着,对了,雷洛。听说这俩人是常客,隔三岔五就会过来。”   马文文听了李根的介绍,脸上露出了微笑,若有所思地说:“原来是给富婆当司机,老公,这下我们发了。”   李根听得有些茫然:“何解?”   马文文抢过李根手里的红酒,放在茶几上:“先别喝了,听我说。如果刚才在包厢里的女的真的是大富豪程震天的女人,那前几天给我送钱的就是她的司机。主子是富婆,司机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   李根仰头靠在沙发上跷起二郎腿说:“还以为是什么发财的机会呢。主子的钱也不是他的钱,就算他真有钱,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除非你去钓他,到时候他的钱才能成为你的钱,你的钱才能成为我的钱。”   “也未必非得钓。”马文文拿起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点燃,把刚才昏昏沉沉听来的对话重复了一遍,最后淡淡地说:“那个刘不德,虽然只是见了一面,但能看出来,傻帽一个,肯定很好骗。这样,上次我留了他电话,明天找个时间把他约过来,到时你也来,就开门见山拿这件事威胁,不信他不上套,到时怎么也能弄个十万八万的花花。觉得怎么样?”   李根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听你的。”   新时尚歌厅在谷溪市,谷溪市离陵镇不算远也不算近,出了市区骑摩托车要将近四十分钟。马文文住在陵镇,两个多月前她在陵镇新开的超级商场里当化妆品导购,那已经是她最近两年换过的第N份工作了。直到四周前,她经同事介绍认识了李根,李根也住在陵镇,没有正当职业,经常和几个哥们蹲在陵镇一中外面讹诈小学生的钱,收入颇丰,日子过得衣食无忧。   马文文和李根原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巧的是,马文文长久以来一直想从自己的世界里逃出来,想去体验另外一种不同的生活,所以李根成了她的引路人。后来她辞掉了工作,进入到了李根的生活里,李根整日都喝得醉气熏天,走在街上见谁不顺眼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偶尔也会被别人打得鼻青脸肿,这样的生活让马文文感觉很刺激,是她二十年里从来未曾体验过的,于是她着迷了。事实上,马文文根本搞不清,她是着迷于现在这种随心所欲的生活,还是着迷于李根这个人。   摩托车在高速路上风驰电掣,马文文紧紧搂着李根的腰,路边的景象一闪而过,引擎发出的轰鸣声刺激着耳膜。今夜月光很圆,星星铺满整个星空,远方黑黝黝的山坳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趴在天与地间庞大的野兽。可能是因为酒精的麻痹,让李根毫无节制地加速,加速,再加速,原本需要四十分钟的路程仅仅用了二十分钟便到达了,从车上下来,马文文整个身子都在抖,心怦怦乱跳,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脸色异常苍白。   李根看着她哈哈大笑,说:“瞧你吓得。”   22、谎言   时间逼近午夜,小镇静悄悄的。   李根走后,马文文锁好门,穿过院子跑进房间直接上二楼,推开了父亲的卧室。书桌上摆放着一瓶没有喝完的白酒瓶,角落竖着个落满灰尘的牌匾,牌匾上写着“东北土菜馆”。   已经两周了,好像自从李根闯进她的生活,父亲就离开了她的生活。自从母亲逃跑后,父亲便开始嗜酒如命,从早到晚酒瓶不离手,每次喝到酩酊大醉都会东倒西歪地走出家门在街头流浪,除非酒彻底醒过来才会拖着脏兮兮的身子回到家中。所以起初马文文并没有太过于在意这件事,以为还是和平时那样,等父亲酒醒了,自然而然就会回来。然而直到四天后,内心才隐隐不安了起来,在李根的陪同下报了警,也在陵镇大街小巷贴出了寻人启事。   在她的记忆中,父亲最长的一次宿醉是三天,在外面整整醉了三天,回来的时候已经跟街头的流浪汉没有任何分别了。这次和以往不同,最近几日每次回到家中推开父亲的卧室,就会越来越不安。她失魂落魄地走进卧室,站在窗前,透过窗户看向自家的小院子,那院子里曾经摆放着三十几盆花卉,每到夏天,花就开了,五颜六色的很漂亮,而且散发着浓浓的香气。如今花枯了,只剩下花盆堆放在院角。   她不由想起童年时的点滴——从小马文文就住在陵镇,她的父亲十几年前在镇里最繁华的街道上经营了一家东北土菜馆,菜馆生意火爆,所以每天太阳还没升起来,父母就要起床,直忙到大半夜才回来,因为没时间照看女儿,于是经过商量请了个小保姆来专门照顾马文文的生活。那时马文文才五六岁,不懂得为什么同在屋檐下却几乎和父母见不到面?谎言的种子就是从那时候埋下的,因为她发现,只有在自己生病的时候,母亲才会专门留在家里陪伴她,父亲才会早早关掉店门回来,所以渴望着父母陪伴的马文文开始学会了装病,装头痛,装胃痛,装牙痛,装眼睛痛,装鼻子痛。这方法只奏效了半年,后来母亲发现了她的谎言,不过没多久,聪明的马文文又想到了另外的谎言,一个连医生都无法拆穿的谎言。   还记得那天是周六,父母如往常一样早早就去店里忙活了,小保姆在厨房给她弄早餐。还在睡梦中的马文文忽然醒了,从床上下来蹲在房间的角落里扯着嗓子痛哭。闻声而来的小保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抱起她,可她什么都不听,就是哭,哭到嗓子沙哑,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小保姆怕事情严重,打给了母亲。母亲抱着她去了镇医院,里面的医生检查来检查去并没有检查出什么,后来父亲请来了白头发老人,老人在她的卧室里转来转去,最后说:“撞了不干净东西了,晚上烧几张纸叫叫,叫叫就好了。”   马文文听不懂老人说的话,事实上她是做了个梦,梦里的景象很可怕,她被吓到了,所以才止不住地哭。难道所谓不干净的东西指的就是梦?后来的日子,只要是想让父母陪了,她就哭,哭到母亲从餐馆回来,她就委屈地说:“我做梦了,我撞了不干净的东西,晚上给我叫叫吧。”   大概上四年级时,有一天她忽然懂了,所谓不干净的东西,并不是指梦,而是指的“鬼”,鬼是何物?是人死后的魂。了解到这些后,为了能够让父母更关心她,能多陪陪她,于是马文文开始把谎言系统化。她家的院子里以前养了只大黄狗,那狗后来吃了耗子药死了,所以连续几个晚上她都偷偷把闹铃定在晚上十一点左右,起床后就抓狂似的朝父母的卧室跑去,钻进父母的被窝。   睡梦中被吵醒的母亲抚摸着她的头发问:“怎么了,又做梦了?”   马文文将整个头埋在母亲的怀里,战战兢兢地说:“没有,我听见院子里那只大黄狗在叫,叫的好可怕。”   母亲用双手堵住了她的耳朵,困倦地说:“用手堵上,堵上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现在想来,也许是谎话说得太多了,那些小伎俩早已被拆穿。但儿时的马文文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自己连续几天都用同样的理由跑去父母房间,为的是能够得到父母更多的关心和爱,然而结果却是父母对她漠不关心的态度。她有点儿伤心,有点儿纠结,纠结父母是不是不喜欢她了。为此她开始变本加厉地编造谎言,比如,父母每天晚上从餐馆忙完回来大约十一点,她会十点半左右走出屋子,坐在院子里那些花盆中间发呆,听见父母的脚步声,便开始演戏。   她想象着那只大黄狗就趴在脚下,会伸手抚摸着它的毛发,自言自语地说:“你为什么每天晚上都会叫呢?是有什么伤心的事吗……”   大门被打开,父母走进来,她也不理会,自顾自地抚摸着它说:“下次不要叫啦,如果无聊可以进屋找我玩,我有好多玩具呢。”   偷偷用余光看着愣在门前被骗的父母,马文文更加认真地演着:“你不敢吗?那我带你进去吧,走,我们回屋。”说着,她站起身,一只手抬在半空假装牵着那只大黄狗,楚楚可怜地看向父母:“爸爸妈妈,我能带它进屋玩吗?”   她不仅是在父母面前演戏,也会在同学老师面前演戏。有一次正在上课,老师在讲台上面念古诗“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坐在前排的马文文听着听着忽然站起身,朝教室后面走去,老师发现后不管怎么叫她都不理会,径直走到最后一排的墙角,她慢悠悠地伸出手,对着空气认真地问:“你为什么老是蹲在这里啊?”   整个教室变得肃静,讲台上的老师也看傻了眼。马文文却意犹未尽,接着说:“来,把手给我。这里没有多余的座位给你坐了,我们坐在一张椅子上吧。”——这场戏不仅让她在班级,也在整个学校出了名。   开始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都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说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鬼的。马文文为了证实自己不是在演戏,从那后的每节课她都坐一半椅子空出一半,课间的时候还会窃窃私语几句。日子久了,流言蜚语便传了出来,有人扒出陵镇建校初的新闻,那新闻上说有个小男孩因为站在窗台上玩耍脚滑坠下了楼当场死亡,大家开始议论马文文看见的肯定就是这个死去的小男孩。这件事越传越广,甚至传到了家长的耳朵里,很多同学的父母为自家的孩子办理了转学,后来校长干脆从谷溪市请来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在班级里做了场法事,随后各地报纸刊登了名为“陵镇中学花重金请大师设坛捉鬼,到底是谁在挑战社会底线”的报道。   这件事闹大了,校长憋着气无处可撒,就干脆撒在了马文文父母身上。那天母亲被校长请去,回来的路上半句话都没说,直到午饭时才终于爆发出来,指着马文文的鼻子大吼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不听话呢,我和你爸赚钱供你读书,每天低声下气累死累活的容易嘛。给我记住了马文文,以后不准在装神弄鬼,如果老师在对我反映这种情况,非打死你不可。”   面对母亲的怒吼,马文文感觉很委屈,眼泪在眼角徘徊,强忍着没流下来,仰头倔强地对母亲说:“我没装神弄鬼,是真的有……”最后一个字还没等说出来,坐在对面的父亲起身甩了她个耳光。   很响,震得脑袋嗡嗡作响,顿时脸颊火辣辣的疼。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捂着脸,止不住地抽泣。那年她上六年级。那顿午饭结束后,长久以来困扰着她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父母真的不爱她了。   马文文怕被父母打死,很怕很怕,同时又陷入了没人疼爱的悲伤中无法自拔,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变得孤僻,变得性格古怪,把自己囚禁在想象的情节中受尽了摧残。那段日子里父母依旧每天早出晚归忙着生意,并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又或许是察觉到了,只是装作没发现不去理会而已。   父母越是这样,她的内心越是悲凉,后来悲凉的情绪逐渐转变成了怨恨,怨恨埋在心底越积越多。那年马文文上初一,根本不知该如何调节自己,于是变得越来越极端。小保姆在院子里用铁网围了个空地,里面养了五只母鸡,本来是留着下蛋的,每次实在无法忍受,她会抓来一只大母鸡,用菜刀砍断它的脖子,看着它到处乱撞,看着它在泥土里挣扎,看着它浑身脏兮兮地抽搐,看着它死亡,整个过程让她很爽,让她能够暂时发泄掉长久积压在内心的那股怨恨。父母知道这件事,那天晚上马文文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半夜十二点多时,她听见楼下有动静,于是走出房间站在楼梯口朝下看,她看见父母和小保姆面对面坐在椅子上。   小保姆说:“文文今天把最后一只鸡给杀了,我看你们是不是带她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这孩子会不会精神有些不正常……”   父亲叼着烟沉默不语,母亲看了眼父亲对小保姆说:“她爱怎么闹腾就让她闹,你也别管,就当没看见。文文这孩子从小就是这脾气,以前装病,后来还装神弄鬼的,等她觉得这样做根本改变不了什么的时候,自然而然也就不会去做了。”   这次是父母错了,马文文根本无法控制内心的怨恨,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举止,她成了傀儡,就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侵占了她的大脑,大脑控制着身体,身体成了行尸走肉。家里的鸡没了,她就杀猫。从学校回来的路上偶尔会碰到流浪猫,很小很小的猫,她会把猫抱回家,不给它吃食,或者用绳子勒着它的脖子,不让它死,只是看它濒临死亡时挣扎的整个过程。   终于有天闹出了事!   23、愉快的敲诈   马文文想好理由后,给刘不德打了电话,电话里声称家里的电视机忽然坏了,父亲又没在家,希望他能过来帮忙修理修理,刘不德满口答应了下来。李根来时,俩人商量着该如何干成这件事,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结果,最后李根没了耐性,叼着烟骂道:“他娘的,别整那些拐弯抹角的了,没用。一会儿他来了交给我,我来说,就直接说。”   下午刘不德拎着一兜水果来了,马文文招呼他进屋。放下水果,刘不德来到电视机前开始检查,不到三分钟就找到问题了:“你这个插排坏了,有别的插排没,去给我找一个,换上马上就能看了。”   马文文连连点头说“有有有,我去找。”说着跑上楼,站在楼梯口的位置偷偷观察。两分钟后,躲在厨房的李根走了出来。刘不德不认识李根,一时不知如何打招呼,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李根对他的笑置之不理,大步流星地走到凳子前坐下点燃根烟,跷起二郎腿,上下打量着刘不德,也不说话。   也许是气氛太过于尴尬了,最后还是刘不德先开了口,他吞吞吐吐地问:“你……你是……文文的朋友?”   李根吸口烟,吐了个烟圈,表情凶狠地说:“停,废话咱就不多说了。十万,十万你觉得合理不?”   马文文看着李根谈判的架势有些想笑,强忍住了。   刘不德明显云里雾里,面露茫然地问:“什……什么……十万?”   李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说因为什么事呢,对方当然不清楚了,于是一本正经甩了句带着湖南味儿的英语,说道:“sorry, sorry啊哥们,是我不对,我还从没敲诈过这么多钱呢,有……有点儿小紧张。重新开始,重新开始。”   马文文被李根逗得差点儿笑出声来,刘不德则傻傻地愣在原地。   李根抽了几口烟,换了个姿势,组织了下语言,重新说道:“是这么个意思,我知道个秘密,你的秘密。最近是不是在处理一具尸体?”   刘不德那张脸由茫然转变成了惊恐,急忙朝楼梯这边看了眼,做出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说:“你……你……想怎么……怎么样?”   李根见刘不德是这种反应,琢磨这件事八九不离十了,把烟蒂弹到院子里,站起身走到刘不德身边说:“看来是真的了?擦,哥们,你胆子也真够大的,敢扛着尸体满街跑,那尸体在哪儿呢?给我见识见识。”   刘不德还没从惊恐中缓和过来,磕磕巴巴地回答:“已……已经……埋了。”   李根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又抽出根烟叼在嘴里说:“真可惜,无法一睹那具尸体的风采了。行了,那就不说废话了,虽然尸体埋了,但这件事不小心让我知道了,怎么着也得给点儿封口费吧?你肯定也不想我到处乱说。”   刘不德神情凝重,皱着眉头想了想,再次朝楼道这边看来,见马文文没下来,声音压得更低些说:“十万太多了,我不过是个司机,哪儿来那么多钱。”   李根在客厅里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最后一拍手说:“五万,不能再低了,这又不是做生意,还可以讨价还价。不能连五万都拿不出来吧?”   刘不德急忙答应:“五……五万可以,五万可以。你告诉我联系方式,改天我给你送过去……你得答应我这件事不能和任何人说,特别是……特别是马文文。”   李根见刘不德答应了下来,上前拍着他肩膀担保:“在江湖上混最重要的就是讲信誉,不过你也别改天了,多麻烦啊。现在走,银行就在对面那条街呢,咱现场交易,交易完了互不拖欠,怎么样?”   刘不德犹豫了几秒,最后点头说:“成。”   李根拉着刘不德朝外走,边走边对楼上的马文文喊:“文文,我跟刘哥去办点儿事儿,一会儿就回来。顺便买些小菜,晚上我们喝点儿,必须得喝点儿。”   看着俩人离开,马文文在楼上找了个插排拿下来,坐在客厅里等着李根回来。五万,轻轻松松地就拿到五万,在刘不德来之前,她脑袋里幻想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比如刘不德拒绝,李根动粗等等,却未曾想就这么和和气气地谈成了,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马文文琢磨等会儿李根回来,他们应该骑摩托去谷溪市的大饭店里庆祝庆祝,然而这个愿望很快就被打破了。   半个小时后,李根手里拎着酒和小菜回来了,身后跟着刘不德,进屋后死活都不让刘不德离开,必须要喝顿酒。这举动让马文文张口结舌,她原本以为李根走时说的话只是随便说的,哪有敲诈完人家还坐在一起喝酒的啊?但李根已经开口了,马文文只能不情不愿地去厨房做菜。四点整,菜上桌了,三人围着桌子坐在楼下客厅,李根就仿佛是见到了知己,一次一次的举杯,刘不德无法拒绝,就一口一口地喝,菜还没怎么动,俩人已经都喝高了。   李根眯着眼睛,醉醺醺地说:“哥们,跟我讲讲你是怎么处理那具尸体的。”   刘不德斜靠在椅子上,摆了摆手:“不能讲,这事儿不能说。”   李根干脆起身,绕到刘不德旁边坐下,搂着他肩膀拉长音说:“咱……哥俩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是怕我说出去,你不信我?跟你说,我李根最看重的就是信誉。”   刘不德傻笑两声,开始含糊不清地讲着:“为了这件事我费尽脑筋了,我想丢在荒野,但就那么丢出去,肯定会被人发现。你想啊,万一要是有人发现那不就惨了。来,走一个。”   李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频频点头赞同:“对,丢在野外肯定会被发现。你看那些电视剧里,尸体被丢在野外都是被爬山的人发现的。”   刘不德打了个饱嗝,手一挥,骂骂咧咧地说:“现在的电视剧都他妈忽悠人的,我开始的时候看了不少电视里处理尸体的方法,都扯淡,全都扯淡,说什么把尸体切碎了,煮熟了包成包子喂狗,哪儿敢啊,哥们你敢吗,你敢把尸体剁碎了吗?正常人都不敢。还有什么,什么用硫酸把尸体烧掉骨头扔海里。去哪儿搞硫酸?前几天我路过个化工厂,琢磨化工厂里应该有硫酸吧,就跑去跟门卫打听。”   李根听得入迷:“结果咋样了?”   刘不德眼神迷离地看了眼马文文,紧接着把嘴凑到李根耳朵边笑着说:“那门卫问我,是不是被第三者插足了,我摇了摇头,说不是。然后他又问,是不是被老板拖欠工资了,我又摇了摇头。门卫紧接着又问,不会是想报复社会吧?报复社会,我差点儿就说出要毁尸灭迹,不过忍住了,问他如果是第一种情况卖不卖我。那门卫让我等一下,紧接着在门卫室里翻了翻,翻出了个写着硫酸两个大字的瓶子,让我回去装点儿水,跟谁有仇吓唬吓唬就行了。这不扯淡吗。”   李根哈哈大笑地提起杯喝了口,使劲儿拍着刘不德肩膀说:“哥们,我同情你,看来硫酸融尸这法子也只能否掉了。后来怎么弄的?”   刘不德有些收不住了,脸上始终挂着傻笑说:“后来我认识个女人,她教了我个法子。管用,真管用。陵镇往前开有个村子,我把那尸体埋在了别人家的坟包里,这下不可能有人发现了,谁没事儿去挖坟。”   李根竖起大拇指:“牛,这招真牛。教你那女的是个厉害角色啊。”   刘不德给自己倒上酒咕咚咕咚喝完,扫视一圈房间说:“那女的厉害着呢,是个半仙,那双眼睛能看见鬼。鬼,鬼你知道是什么吧?她说那具尸体死后有未了的心愿,鬼魂整天就跟着我,没准现在就在这附近呢。”   李根打了个机灵,左右看了看,最后将视线落在马文文身上,抬手指了指表情严肃地说:“我看见了,是不是站在她后面那只。”   刘不德顺着李根指的方向朝马文文看去,腾的一下站起身,脸色变得惨白。这个举动吓了马文文一跳,见刘不德这样的表情,就像她的身后真站着一只鬼,于是缓缓地转过头去看了眼。身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李根看见俩人惊恐的表情,哈哈大笑,伴随着笑声,刘不德跌跌撞撞地离开座位朝后退去,没退两步就跌倒在地上,他开始朝门外爬,一边爬着一边说:“喝多了喝多了,不能再喝了,说错了说错了,不能再说了。”刘不德爬到门口扶着墙壁站起身,东倒西歪地穿过院子开门走了出去。   李根看着刘不德的背影,依旧哈哈大笑着说:“这哥们真逗。”   马文文起身追到大门口,看着刘不德东倒西歪地拐向另外那条街,这才回到屋里,也没理会正在独饮的李根,径直跑上楼把自己关在卧室。   事实上从刘不德开始讲述怎么处理那具尸体开始,马文文整个人就陷入一种不安的情绪中,她不知为何会这样,但就是不安,并且越来越不安,甚至开始心慌,就像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能有什么事情发生呢?她想到了父亲,至今下落不明的父亲,难道是父亲出了什么事?马文文使劲甩了甩头发,趴在床上用被子捂住头,让自己别去这样想,但根本控制不住,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父亲真的死在了某条街道上,或某条胡同里,他的尸体又会是谁处理呢?   24、那段难熬的时光   终于有天,马文文闹出了事!   还能够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年是初二,班里来了个很讨厌的小男孩经常欺负她。开始马文文选择了忍气吞声,不去理会,直到有一次,小男孩趁着她不在翻出了她放在书包里的卫生巾。   她回到课堂,看见小男孩正站在椅子上,手里挥舞着卫生巾,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声吆喝着:“大家快来看呀,快来看,马文文这么大了还垫尿布呢。”   班里的男同学哄堂大笑,班里的女同学有的在跟着笑,有的则低头假装在看书。这一幕让马文文脸顿时涨红,脑袋嗡的一下变成空白,呼吸越来越急促,如果当时有个老鼠洞能够足够大,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小男孩看见她站在门口,从椅子上跳下来,来到马文文身边咧嘴笑着说:“想要回你的尿布吗?”   马文文根本没听清小男孩在说什么,她的耳朵仿佛失聪了。   小男孩抬起手里拿着的卫生巾在马文文眼前摆了摆,把头凑过来说:“在我脸上亲一口,亲一口就把尿布还给你。”   马文文僵硬地扭头看了一眼课堂里起哄的男生,情绪瞬间爆发了出来,抓起放在旁边课桌上的钢笔,直接插在了小男孩的眼睛上。接下来的场景,小男孩大叫着捂着眼睛,教室里的其他同学,有的面无表情愣在那,有的撕心裂肺地惊叫,有的直接冲出教室在楼道里喊着老师。马文文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后来,马文文被学校开除了,小男孩瞎了只眼,两方家长协商了大半个月,最后父亲不得已抵押出了东北土菜馆来赔偿。   突然间一家人都闲了下来,父母不用再早出晚归了,于是辞掉小保姆,整日待在家里。本来这正是马文文长久以来渴望的场景,她曾经编造一个又一个谎言,想出各种古怪的理由来,无非就是想让父母留在家里多陪陪她,如今,这个愿望终于成真了,可却再也找不回当初那种渴望了,找不回跟父母腻在一起的乐趣了。   她把自己囚禁在卧室,自己不出去,也不允许父母走进来,到了饭点儿母亲会按时把饭菜放在门口。那段时间,父母争吵多了起来,经常能够听见楼下俩人大声争论着,争论的内容多数为了钱,少数为了她。   半年后的某个清晨,父亲踹开了她的房门,随后有几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冲进来,把睡梦中惊醒的马文文捆绑起来,扛进了一辆白色的车。那辆车慢悠悠地开着,几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坐在她旁边,父亲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她向那几个穿大褂的男人求救,他们就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无动于衷。她向父亲求救,父亲回头看了她一眼,嘴唇上下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2009年5月28日,她被送进了谷溪市第八人民医院,经过两周的检查后被转移到西京华慈医院,这间医院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华慈精神病院”。   叶子欣在那个破旧的小旅馆里做了场梦,梦里变成了慕小蓉。从噩梦中逃出来,叶子欣的仇恨最终被唐朝所融化,回到山河镇开始了新的生活,可就在少女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时,有个杀手闯进房间杀了叶子欣。濒临死亡的叶子欣缓缓闭上眼,当用尽力气再次睁开眼睛时,叶子欣变成了喝醉酒趴在包厢洗手间里睡着了的马文文。   回忆是不可控制的。开始时,她以为是自己在回忆,是自己在控制着回忆的走向,后来她隐隐察觉到,那些回忆根本不是她在控制,她也根本无法自主选择去回忆哪段内容,忽略哪段内容。   有股无形的力量在牵着她的鼻子走,她仿佛是一盘空白的卡带,回忆是跟卡带紧紧链接起来的,有人在卡带里录一句话,她就回忆一句话;有人在卡带里讲述一段场景,她就回忆一段场景。她试着挣脱那股禁锢着她回忆的力量,然而每次挣脱出来,面对眼前的空无一物,面对四周深不可测的黑暗,陷入的则是更大的恐慌当中。那双手好久没碰触她了,那个声音自从上次短暂出现过后也再也没有出现过,难道陪伴在她身边的“唐朝”终于要丢下她不管了吗?不,也许他只是去了趟洗手间而已,毕竟人有三急嘛,现实中他可能花了三五分钟跑去洗手间解手,但在这个空间里,她要等上几个寒暑。   少女这样安慰着自己,然后期待着,期待着那双手,那个声音的再次出现,然而她等来的却是那股无情的力量再次将她拉进了回忆里——马文文的故事依旧在继续!   华慈医院有栋楼在西北角,共三层,最顶层住着病情严重、极具危险性的人;中间这层住着的是有攻击性、有轻微暴力倾向的;底层分两个区域,一个区域是休闲娱乐区域和食堂,另外的区域里住着相对正常的患者。上两层是单间,大多数时间患者是被锁在房间里面的,只有最底层的病房是合住,每个屋子里大概能住三四个人,白天他们也可以在大厅里自由活动。   刚送过去时,马文文被判定重度抑郁症患者,有暴力倾向,被关在了二楼靠右边的房间里。那个房间没有窗户,事实上二楼的所有房间都没有窗户,窗户用泡沫挡住了,连地板和墙壁都包裹着泡沫,走在上面软软的,是防止病人自杀吧。门旁边堆放着一些报纸、杂志,是供病人无聊时消遣用的,她注意过,那些报纸杂志大都是2005年以前的,好久没更换过了。她的专属医生是个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护士都叫他周医生,周医生每周二和周四都会来找她谈心,但大多数时间马文文都是蜷缩在角落里。每月的15号和27号是探视时间,开始的时候母亲每隔一个月来一次,每次过来相互说不上几句话。马文文最后一次看见母亲,是在入院后的第二年,母亲坐在她对面,沉默了良久,最后说:“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以后可能不会来看你了。不过放心好了,我预存了医院的费用,应该够了。”   马文文头低着,始终没有抬起来,也没表现出任何惊讶,就仿佛这件事一直是在她的预料之内。母亲那次走后,从此她的生命里就没有了关于母亲的任何消息。她在二楼住了两年多,在周医生的帮助下病情终于有了好转,才从二楼搬到一楼,和两个女生住在一间病房里,那两个女生年龄都不大,一个30岁,结过婚,有过孩子,原本生活得很幸福,然而就在去年,她的孩子放学路上被人拐跑了,自此便患上了抑郁症。另外那个女孩24岁,体重186斤,肥胖让她受尽了嘲讽……在她们这间病房的隔壁住着位二十六七岁的作家,郁郁不得志的悬疑小说作家。作家出生在农村,从小学习成绩不好,加上父母常常吵架让他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古怪。作家的经历跟马文文的经历有些相像,于是俩人那段时间成了朋友。   2013年6月,马文文出院了。母亲预留下来的住院费还剩下一些,她拿着那些钱回了陵镇。整整四年时光,再次回来,原本生活会有好的开始,然而当她推开门,走进院子,看见脏兮兮的父亲像疯子一样盘腿坐在客厅中间的地板上对着她傻笑,周围横七竖八地堆放着无数个酒瓶子时,已经预感到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比之前更加糟糕的人生。   母亲走的这两年,父亲每天都烂醉如泥,积蓄花光了就去借,借不来了就去赊,赊不来了就偷,偷不到了就抢,里里外外欠下了将近五万元的外债。马文文回家的第二天,就有债主闻讯找上门来,她把母亲预存在医院剩下来的钱全部还了出去,之后只能去找工作。   家还是那个家,却没了记忆中的欢声笑语,忽然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她身上,压得她无法呼吸。难道这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不,她要逃出去,从这种生活里逃出去,不能就这样被囚禁一辈子。   后来,她遇见了李根。   25、瘾   那晚李根喝多了酒从马文文家离开,走了没多远便遇见个同样喝醉酒的小青年,俩人相互看了眼,一个说“瞅个屁”,一个说“你欠揍是不是”,于是俩人大打出手,李根把那个小青年的腿给打折了,小青年躺在地上哇哇大叫,李根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中蒙头大睡,睡到后半夜忽然惊醒,想起了打架的事儿,连夜开摩托车逃到了谷溪市。   次日中午,有六七个小青年踹开了马文文家的大门,当时她正在睡觉,被吵醒急忙下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其中有个小青年指着她大声吼了句:“这小婊子就是李根女友,给我打……”   好在那几个小青年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下手并没那么重,只是给了警告。马文文搞清楚状况后试图联系李根,可却怎么都联系不上,直到两天后,李根主动打过来电话,约她去新时尚。马文文坐车过去时,李根已经和几个哥们喝得有些多了,她凑到旁边,在李根旁边小声说:“前两天被你打伤的那人说,让你拿两万块钱过去,否则以后在陵镇见你一次打一次。”   李根一只手搂起马文文,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个小瓶子说:“放心,那件事已经搞定了,给你个好东西,以后发家致富就靠它了。”   马文文疑惑地问:“什么好东西?”   小瓶子里装着很多小药片,李根拿出一粒递给她介绍道:“这东西能让人嗨翻天。我把敲诈来的五万块全买了这些。”   马文文听见这话有些不敢相信,语无伦次地说:“你……五万……”   李根拿起酒杯递给马文文,不紧不慢地说:“你紧张什么,这东西很赚钱的,用不了半个月就能翻几倍赚回来。不信你问我哥们,他半个月赚了二十万。”   坐在李根旁边的胖子凑过来附和着说:“弄好了一个月赚个百十来万不成问题。”   有时候生活是需要冒险的,马文文没再说什么,一口喝掉酒杯里的酒,起身走到旁边随便点了首王心凌《第一次爱的人》。让人眩晕的灯光,大到可以震破耳膜的音乐声,她陶醉在其中。然而歌刚唱到一半,马文文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儿,那种感觉像是喝多了,周身都在旋转,转得她头晕目眩差点儿跌倒。她努力控制着身体,让自己别跌倒,视线看向正前方的电视屏幕,屏幕里播放着MV, MV里的人也是歪歪扭扭的。她从进屋开始就喝了一杯啤酒,不可能多啊?忽然想起刚才李根介绍的药片,若有所思地转身看向李根,李根和他的哥们眼神里写满了兴奋,焦点集中在她身上。   马文文努力控制着平衡,一步一顿地走到李根面前质问:“酒……酒里掺了药片?”   李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似乎并没觉得这件事有多严重:“总是要找人试试这药片有多大威力,怎么样?说说什么感觉……”   马文文怎么也不会想到李根会拿自己试药,转身想要离开包厢来表达自己的不满,然而此时思绪变得很乱,身体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了,音乐的刺激让她不自觉地跟着左右摇摆,起初还有晕厥的感觉,后来完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兴奋,异常兴奋,体内似乎蕴藏着巨大的能量需要发泄出来,否则身体便会被憋爆炸。她就那样跳着,疯狂地甩着头发,拼命扭动着腰肢。李根带头站起身,几个人将她围在里面,尽情嗨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记忆断了档,她只记得释放完隐藏在身体里的能量后整个人虚脱般躺在了沙发上。再次睁开眼,发现眼前是雪白的颜色,整个房间里无论是床、墙壁、天花板、地板都是白的,刺眼的白色,马文文太熟悉这里了,她曾经在这个房间里度过了两年的时光——精神病院二楼,为什么又会来到这儿?恐惧感侵占了大脑,她不假思索地站起身,几步跑到窗户边儿,疯狂地撕扯着挡在窗户前的泡沫吼道:“为什么又要关我,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然后身后的门开了,吱嘎一声,她回头,看见了那个头发花白的周医生。周医生走进来,坐在床铺旁边的泡沫椅子上。马文文跑过去跪倒在周医生跟前,抽泣着询问:“我不是已经好了吗?我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为什么你们又要把我抓回来?”   周医生低着头,手里拿着厚厚的档案,轻声细语地说:“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所有经历的事都是你脑袋里的想象而已。”   马文文听到这里堵住耳朵,使劲儿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这一切不是真的。”   周医生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耳朵上拿开,依旧低声细语地说:“是真的,都是真的。你最初来时是在一楼,那时你说自己叫慕小蓉,是个歌手,我们去调查这个歌手根本是不存在的。后来你被安排在二楼时说自己叫叶子欣,是被慕小蓉害得毁了容的女人。来到三楼,你说自己是马文文。再这样下去,你会永远迷失在自己的想象里。记住,不要相信你认为的现实……”   马文文紧闭上双眼,大吼着:“你在撒谎,为什么要撒谎。”   周医生没回答她,过了十几秒,耳边静悄悄的,她缓缓睁开眼,发现坐在面前的周医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的母亲,母亲整张脸拉的很凶,见她把眼睛睁开,语气生硬地说:“我警告过你,以后不准在装神弄鬼,否则非打死你不可。”说完,母亲伸出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咧嘴笑着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呼吸,呼吸变得不顺畅了,她挣扎着,双手在脖子上使劲儿地抠,试图抠掉嵌在上面的手,然而却无济于事,就在意识变得模糊时,天和地互换了位置,原本的地变成了天,原本的天变成了地。她悬浮在天上,看见自己被李根和他的哥们包围着,她的头发是散着的,眼神迷离。忽然,悬浮在半空中的身体开始急速下沉,有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拉进躺在沙发上的马文文的身体里。她睁开双眼,身体挺直,整个人变得硬邦邦的,隔了几秒才使劲儿喘口气从沙发上滚落下来。   包厢里静悄悄的,音乐已经停止了,玻璃桌上摆着二十几个空酒瓶。她脑袋隐隐作痛,身体像是刚做完体力运动似的软绵绵地使不出任何力气,李根和他的哥们没在包厢里,不知去了哪?马文文缓了好久,才勉强坐回到沙发上,到处翻了翻,翻出手机找到李根的号码拨打过去,然而嘟嘟响了几声后被挂断了。马文文疲惫地躺在沙发上,泪水顺着眼角止不住流了出来。   此时她倒希望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幻觉,她依旧躺在精神病院的病床上。马文文绝望地哭了很久,直到服务员走进来说“时间到了”,才失魂落魄地走出包厢,路过楼下吧台时,忽然想起李根在这里混得很熟,几乎每个人都认识,于是跑过去问吧台里面的女孩:“李根呢,李根哪去了?”   吧台里的女孩看着她,轻声回答:“走了,都走了好一阵了。”   马文文激动地询问:“他去哪儿了,告诉我他去哪了。”   吧台里的女孩摇了摇头说:“这我上哪儿知道去。”   李根拿她试药,李根把她一个人丢在包厢里走了。李根不是人。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她抽泣着离开“新时尚”,如孤魂野鬼游荡在午夜的城市间,她看见三五成群的年轻男女说说笑笑地走过,她看见一对儿情侣羞涩地手拉着手,脸上洋溢着幸福,她看见一个醉汉,一个像极了父亲的醉汉醉倒在路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道路两旁起初是高楼大厦,后来变成了荒山野岭,她就沿着那条路走着,麻木地走着,走了很久很久,走出了谷溪市,走上了高速路,走过了一个村庄。天起初是乌漆墨黑的,后来渐渐亮了些,再后来太阳缓缓升起,越升越高。   次日下午,她走着回了陵镇,回到家中,走进卫生间将自己的身体使劲儿刷洗了几遍,上楼趴在父亲的床上继续哭,最后泪哭干了,嗓子哭哑了,便睡着了。   接下来的两天她仿佛丢了魂,饿了就去冰箱里找吃的,吃完了就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看累了继续睡,睡醒了继续哭。第三天,马文文没时间哭了,她生病了,身体里像是有很多虫子在来回蠕动,开始还能忍住,慢慢地体内的虫子越来越多,越来越痒,到了晚上时,那些虫子开始撕扯她的肉,她拼命地在墙上蹭,在地上打滚,用双手捶打着胸口,就在完全失去理智前,猛然想起在新时尚时李根曾递给她一粒药片,放哪儿了?她像个疯子似的在卧室里翻来覆去,最后在衣兜里翻出了药片,急忙塞进嘴里吞下。无法言喻的感觉,那些在体内来回蠕动的虫子仿佛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天地开始旋转,眼前的房间被撤换掉,换成了白色。   头发花白的周医生又出现了,他依旧坐在泡沫凳子上,面无表情地说:“欢迎回来。这次幻觉里你又经历了怎样的事?”   马文文坐起身,看了看自己身体,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最后嗓音沙哑地说:“我染上了毒瘾,快要死掉了,慌忙下找到了一粒药片。”   周医生不紧不慢地说:“现在你说哪里才是真实的世界?”   马文文不假思索回答:“这里,这里是真实的。”   周医生听见这样的回答咧开嘴,露出两排泛黄的牙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这里也不是真实的,真实的世界在那里……”他慢悠悠地抬起手指向放在门旁的一堆报纸。   马文文发现报纸上面摆放着一本书,她站起身,刚要走过去,天地再次扭曲。她又回到了幻觉里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她躺在地上,外面天已经大亮,有个声音从楼下传来,传进了她的耳朵,是女人的声音“请问屋里有人吗?”   她起身,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走下楼,看见大厅里站着个女人,奇奇怪怪的女人,大热的天儿,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那双眼睛。   那是深邃的目光!   26、真假世界   仿佛有根很细很细的针扎在了心口,很痛,这种感觉是先前从没有过的。回忆慕小蓉,回忆叶子欣,少女更像是个观众,她曾感动得流泪,但仅仅只是单纯的感动,被故事里的人和事所感动。此时为何会心痛呢?是被马文文的经历所感染了吗?不,不是的,这是她的经历,马文文经历过的正是她经历过的,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所以才会感同身受。她的名字叫马文文,这次不会错了。   少女对此深信不疑!   回到幻觉世界里的马文文从楼上走下来,看见了那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得女人,女人的那双眼睛很深邃。   她礼貌地问:“你是?”   女人的声音很好听,想必那张脸也很漂亮吧:“我叫叶子欣,你不认识我,不过我认识你。有件事我思考了很久,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是关于你的父亲。”   马文文听见是关于父亲的,有些激动:“你找到我父亲了?”   叫叶子欣的女人轻轻摇了摇头,沉默片刻,最后深吸口气说:“他……他死了,怕是以后你也没机会在见到父亲了。”   马文文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又不确定地问:“你刚才说……说……谁……谁死了?”   叫叶子欣的女人轻声地回答:“你父亲,他已经死了。大概一个月前,你父亲被慕小蓉开车撞死在了谷溪市,还记得那个来找过你的刘不德吧?现在刘不德已经回河南老家了,尸体被他埋在了离陵镇不远的村庄外。抱歉,我不知道具体位置。”   刘不德说的那具尸体,是她父亲?那,那撞死父亲的,不就是富商程震天的妻子,程震天的妻子叫慕小蓉,脑海里回想起她在洗手间半睡半醒间听见的对话,难道说那个醉汉指的就是父亲,是父亲喝醉了酒躺在胡同里听见了慕小蓉和雷洛合伙害死丈夫的对话?先前马文文还联合李根去敲诈刘不德,现在想来是多富有戏剧性的场景,难怪刘不德轻而易举地就给了钱。   马文文使劲儿摇了摇头:“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叫叶子欣的女人转过身,背对着马文文看向小院子说:“我的母亲曾经在程震天的别墅里当保姆,后来那个女人冤枉我母亲,害她入狱并导致自杀,也间接害我毁了容。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脑海里只有仇恨,我想报仇,不过有个男人,他叫唐朝,改变了我。”叫叶子欣的女人停顿了几秒,继续说:“现在我要跟着他回家乡,开始新的生活了。前阵子跟踪刘不德时知道了你住在这里,所以在临走前,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这件事,并不是希望你报仇,你也报不了仇,相信我,千万别去惹那个女人。”   马文文站在原地,她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或是什么动作来表达此时内心的悲伤。眼前忽然浮现了很多画面,都是关于父亲的,从精神病院回来后,原本她多多少少还是对父亲存在怨恨,不过有几次,父亲喝多了跪倒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反反复复地说“我不是个好丈夫,不是个好父亲,但对于你母亲,我没有亏欠,也没有对不起她,是她对不起我。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叫叶子欣的女人走了。   瘫软地跌坐在地上,眼泪在眼圈打转,过了很久,她抬手擦掉泪水,嘴里说着:“这是假的,这个世界里发生的所有事都是假的,对,都是假的。”然后站起身,跑上楼蒙上被子睡觉,也许一觉醒来,她就会回到现实世界里去,回到白色的房间里。但她失败了,再次睁开眼,她依旧在幻觉的世界里。药片,难道只有吃了药片才能回去?马文文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来到谷溪市,守在新时尚歌厅门外,等了两天一夜,李根出现了。她看见李根走进新时尚,自己也跟了进去,找到了李根所在的包厢打开,李根正搂着个穿短裙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女人。   马文文走上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说:“我……我有事找你……”   李根见状,先是惊讶,紧接着起身拉着马文文来到洗手间,关上门,气急败坏地说:“你不会是想缠着我吧?别傻了,我们只是玩玩。”   马文文小声提醒自己“这都不是真的”,然后抬头,盯着李根的眼睛说:“给我几粒药片。”   李根干巴巴眨了两下眼:“你要药片干吗?不……不会是上瘾了吧?”   马文文点了点头。   李根咧嘴哼笑了一声,从兜里拿出小瓶子,倒出些药片说:“敲诈刘不德的主意是你出的,这些就当是分你的,省着点吃,这些没了我可不会白给了。很贵的。”   马文文接过药片数了数,十粒,应该够了,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好。李根拉着她走出卫生间,将她送出包厢。马文文搭最后一趟客车回了陵镇,当晚就吃了一粒。然而这次她却没回到白色的房间里,而是来到了院子里,院子里摆放着二十几个花盆,花盆里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她躺在花丛中间,刚要起身,忽然有人摸了摸她的头发,转头看去,发现小时候的自己正看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   很快大门被推开了,父母走进来惊讶地看着年幼的她。   年幼的她一边抚摸着母亲的头发一边对父母说:“我能带这只狗进屋吗?”   第二天醒来,她又吃了一粒。这次她站在了教室里,同学们都在认真地听讲,老师站在讲台上认真地念着“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紧接着她又看见了幼年的自己,幼年的自己站起身,离开座位走到她身边,慢悠悠地伸出手,对她说:“你为什么老是蹲在这里啊?”   第三天醒来,她吃了第三粒。这次还是在教室里,她看见幼小的自己走出教室,紧接着有个小男孩左顾右盼地走到她的座位前,打开她的书包,在里面翻了翻,最后拿出藏在最里面的卫生巾跳到桌子上吆喝着:“大家快来看呀,快来看,马文文这么大了还垫尿布呢。”   有个胖嘟嘟的小男孩跑过来,哈哈大笑着对站在桌子上的小男孩说:“李根,你真丢人,连这都不认识,还尿布呢,这叫卫生巾,用来擦屁股的。”   第四天醒来,她吃了第四粒。这次她来到了新时尚。李根正和自己在商场里卖化妆品的同事坐在一起,同事拿出手机问李根:“这女的怎么样,漂亮不?”   李根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说:“长的还成,看着有点眼熟。改天约来认识认识。”   她的同事说:“估计这女的你搞不定,人家正经得很。”   李根骂骂咧咧地说:“就没有我李根搞不定的女人,这种货色不超半个月就能拿下,毫无压力。要打赌不?”   第五天醒来,她吃了第五粒。她回到了前几天,李根和刘不德已经喝醉了,刘不德在谈论如何处理那具尸体,后来李根说:“我看见了,是不是站在她后面那个。”坐在椅子上的马文文回过头,顺着李根指的方向看去,看见父亲就站在角落,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瞪着血红的双眼,嘴角在上下移动。父亲说:“女儿,爸爸回来了,回来看看你。”   第六天,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马文文在过去的回忆中穿梭,将经历过的事又反复经历了一遍,却始终没能回到白色的房间里,没能回到现实世界去。她的身体开始吃不消,瘦成了皮包骨,那张脸变得惨白惨白,毫无血色。   从床上下来,双腿勉强支撑着身体,吃力地迈着步子,一步一停地来到书桌前坐下,在抽屉里翻了翻,翻出了一支圆珠笔,一本破旧的信纸。她闭上眼睛酝酿了许久,然后拿起圆珠笔,在信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经历,用掉了大概七八张信纸,最后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叠起来塞进信封里,在信封上写下地址后下楼,塞进离家仅有十几米的那个邮筒里。回来后在冰箱里找了些吃的填饱肚子,紧接着在厨房里寻找到一把水果刀,拎着来到楼上的卧室,锁上门,在衣柜里翻出一套漂亮的裙子换上,随后躺回到床上,拿起第十粒药片放进嘴里,掺和着口水硬生生吞下。   最后一粒药片,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这粒药片上,这次一定成功,即使不成功也不会回来这个幻觉里的世界了。静静等待,药片在身体里慢慢融化,天花板开始旋转,周身的景色正在被替换,见状,马文文举起紧握在手里的水果刀,毫不犹豫的插在胸口上。感觉不到疼痛,半点疼痛都感觉不到,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又由模糊变得清晰,她回到了白色的房间。   她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胸口,没有任何伤。回来了,终于回来了,马文文兴奋地站起身,视线看向门旁边的那堆报纸,报纸上摆放着一本书。周医生曾说“这里也不是真实的,真实的世界在那里……”几步跑过去拿起,那本书的名字叫作《神秘身份》,若有所思地翻开。   马文文成了读者,认真地读着,然而越读越不对劲儿,越读越发现自己所经历的人生,无论是在幻觉世界里的,还是在现实世界里的,全都是这本书里所描写的内容,包括她此时正站在白色房间里看书的情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她不叫马文文?这个人物只不过是书中的其中一个角色?那她是谁?哪里才是她的现实世界?   有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现在你说,哪儿才是真实的?”   回头,周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就坐在泡沫椅子上,他的头发花白,咧嘴笑着,两排泛黄的牙齿裸露出来。那笑容看上去异常恐怖。   她低头看了看书。书里写着,她低头看了看书。她抬头看了看周医生,周医生仿佛定格了,依旧保持着那种恐怖的笑容,紧接着白色的房间开始变黑,首先是墙壁黑了,紧接着天花板黑了,地也黑了,周医生被掩埋在了黑暗中,她也被掩埋在了黑暗中,最后整座城市都被描成了黑色,看不见天,摸不着地。   影片结束了,伴随着她的回忆到了尽头,仿佛被遗弃在了这个没有天,没有地,没有时间,没有任何景物,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声音的空间里。她是谁?她以为自己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可现在却又再次陷入茫然。她死了吗?也许是已经死了吧,这个空间就是人死后囚禁灵魂的地方?那双温柔的手没有再出现。   少女身体蜷缩在半空,像躲在子宫里等待分娩的胎儿,经过漫长的孕育期,终于一缕阳光划破天际,温暖着身躯,巨大的推力将她推向产道……   数万年的苦苦煎熬,生与死的再次轮回,缓缓睁开双眼,没能如愿以偿看见赋予它生命的女人,模糊中她看见一张双人床,床上铺着粉红色的床单,有个半米多高的毛绒熊瘫软地坐在床边,瞪着圆咕隆咚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视线逐渐变得清晰,眼前是间卧室,卧室里摆设简洁,床、电脑桌,角落放着个小鱼缸,鱼缸里有两条金黄色的鱼在来回游动。她没躺在温暖的大床上,而是斜靠在门边,地板冰凉,仿佛置身于冷库。她连续打了几个寒战,试图起身,然而稍微挪动下身体,疼痛感便从胸口传遍每个神经细胞。   低吟一声,顺势抬手捂向胸口,先是碰触到了某种不属于身体的坚硬物体,紧接着她看见了那把插在胸口的匕首。   番外篇   1   我是作家。   七八年前,当我决定辞去快递公司的工作,打算凭借一腔热血闯文坛时,曾在一家名为半生缘的网吧里给自己取了个笔名。叫“异青人”。   所有的悲剧就是从那时起萌芽——我开始尝试着把存在脑海里的故事用文字的形式表达出来,并发表在博客上,从最初的几页到后来几十页、几百页。那段时间我幻想着会有大批读者喜欢我的文字,我的故事,我甚至窥视到了未来。未来,我会拥有大批粉丝,会走遍所有大城市举行新书签售,会去大学的课堂里讲演。   我把自己想象成了韩寒,想象成了郭敬明,想象成了蔡骏,然而现实里,我的未来是这样的:几年里我没靠写作赚来一分钱,我的故事丢在网络上,没有一个人看,没有一条评论,因为没有工作,所以没有固定收入,要靠家里的救济才能活下来。我成了外人眼里的啃老族,邻居们像看怪物看待我,亲戚朋友苦口婆心劝我放弃,劝我出去找份工作,找份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   很多人看到这里会觉得这是个励志的故事,最后因为我的坚持不懈终于在文坛崭露头角,终于让那些瞧不上我的人对我刮目相看,终于出了书,而且卖得不错。抱歉,我没能做到这些。   面对种种质疑,我选择了逃避,选择把自己囚禁在房间里,不与外界有任何接触,整日对着文档疯狂码字。我着了魔,渐渐地我开始无法分辨真实和幻觉,常常把真实的生活和故事里塑造的某个虚拟人物混淆,性格变得越来越孤僻。家人察觉到了我的异样,经过多次协商无果后,强制把我送进了西京华慈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我在那里遇见了马文文。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医院组织的座谈会上,当时大概有十几个患者,大家围成圈坐着,每个人都要说段关于自己的人生经历。轮到马文文时,她娇羞地低着头,想了良久,才语气平淡地说:“我做过很多恐怖的事……”   座谈会结束,我拦下马文文,搭讪道:“我是作家。你的经历很特别。”   自此后她便开始管我叫“作家”了,原本以为在精神病院的生活会很难熬,但却恰恰相反,因为有马文文,那段时间我很快乐,我们经常会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聊天,不过多数都是她在聊,她不厌其烦地讲述着自己的经历,我则成了听众,一言不发默默倾听,其实很多时候我也没有认真听,而是被她的容貌深深吸引。   我迷上了这个女孩,她让我有了恋爱的感觉,可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我还没有机会表达爱意,她便出院了。   她离开后,起初我们还会有书信来往,每个月两封,信里她诉说着生活的无奈,诉说着对于未来的恐慌。四个月后,我的情况转好,不需要继续住院了,于是在医生的建议下从西京回了家乡山河镇。父母把我安排在当地的一家超市里当保安,那之后我就没在收到过马文文的来信了。   我几乎要忘记这个女孩了,然而就在一年后,她又来了封信。那天中午休息时,我接到了华慈精神病院的电话,对方声称有封我的信寄到了他们那,已经帮我转寄了过来。次日信便到了我手里,整整七页纸,里面非常详细地述了马文文出院后的生活,我像是在读一则恐怖小说读完了信,倒吸口凉气。   马文文的最后一封信,结尾写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这样一封信,也不知道我们的相识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仅仅是我的幻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走了,离开这个世界回到白色的房间里去。希望在那里还能够见到你。   2   收到信的那晚辗转反侧,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马文文的容貌,直熬到天亮,我买了车票坐上开往陵镇的长途客车。   陵镇不是个虚构的镇,它是真实存在的。   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马文文家,然而却大门紧锁,后来通过邻居才了解到,马文文几天前在家中自杀,如今已被送去了谷溪市中心医院救治。因为没了去市里的客车,我在陵镇住了一晚。   第二天大清早,我来到谷溪市中心医院,见到了昏迷中的马文文,当时她的那张脸颧骨凸出双眼凹陷,瘦得已经变了模样,跟我认识的马文文简直判若两人。有位头发花白,自称姓周的医生介绍说:“她被送过来时失血过多,现在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很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了。不过这件事也不是绝对的,你陪在她身边多说说话,还是有千分之一的希望能够把她拉回来。”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觉得有必要做些事,想来想去最后在楼下超市里买来本子和圆珠笔,开始写我最擅长的小说,一部以马文文的人生为背景的小说。那段时间我住在离医院很近的小旅馆里,每天晚上都会写几页,白天时拿去读给马文文听,就这样坚持了一段时间,终于见了成效。   经常躺在病床上会导致血液循环不畅通,肌肉也容易萎缩,所以我除了写稿念稿外,时不时还会替马文文按摩,偶尔会抱她去按摩椅上。有次她躺在按摩椅上,眼皮跳动了几下,紧接着眼珠开始转动,来来回回转动,看见这样的状况我激动坏了,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肯松开。我把这种情况讲给医生,医生说我的努力有了成果,马文文有很大机会醒来,这让我更有了动力,开始卖力地写稿,卖力地读给她听。当时我并没有察觉到,现实正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最开始让我隐隐察觉不对劲儿,是在“第二条线索”快写完的时候,我把兜里的钱全部垫付了医药费,却不够,还差很多。医生正联合警方试图联系到马文文的母亲,过了快半个月也没有任何消息。   那天正一筹莫展,在城市间闲逛,偶然间看见了马文文信中多次提到过的新时尚歌厅,忽然想起了信中提到的李根,想起了李根做的那些缺德事,顿时感觉怒火难压,琢磨揍一顿这个叫李根的为马文文出口气也好。这样想着,我走进歌厅,找到吧台,问里面的女收银员:“我是李根的朋友,最近他有来吗?”   女收银员摇了摇头说:“没听过这人,你去问问值班经理吧。”   奇怪的是,马文文最后那封信上说,李根经常会来到新时尚,和很多店员都熟络,可我问了值班经理,又挨个问了服务员,所有人都表示没听过这个名字。原本心里莫名其妙出现的怒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疑惑,难道谷溪市还有另外的歌厅,名字也叫新时尚?出来后有些不死心,于是随便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对司机说:“去新时尚歌厅。”司机伸头朝窗外看了眼,表情有点儿茫然。我解释道:“不是这个新时尚,是去另外那个新时尚。”司机却说:“整个谷溪市就这一家叫新时尚。”   我灰溜溜地下车,回到小旅馆越来越觉得不太对劲儿,再拿出马文文的最后一封信来看,心里有了个猜测,会不会马文文写这封信时并不是清醒的状态?毕竟当时已经连续吃了几天药片,就算正常人也会变得不正常,所以信里的内容是虚构出来的,根本没什么李根,她的父亲也没有死亡……   3   小旅馆楼下有家网吧,我找了台机器坐下,在百度上搜了搜。首先我搜了关键词“新时尚”,最后发现,谷溪市除了有个新时尚歌厅外,还有个新时尚迪厅,位置有些偏僻,怪不得那个司机不知道这地儿……   紧接着我又搜了信里提到过的那个撞死马文文父亲的女人,那个女人叫慕小蓉,是大富豪程震天的妻子。这个世界上叫慕小蓉的人有几千,但只有一个是歌手,很容易就找到了。网上关于她的消息很多,最热门的是一篇标题为“‘灵魂歌者’慕小蓉因疯成魔”的报道,是前阵子发生的事儿,点开链接,内容大概说的是,慕小蓉日前被警方逮捕,疑似与多宗命案有关,随后被转送精神病院,外界猜测她因为无法承受突然爆红所带来的压力导致精神错乱。   最后我又搜了大富豪程震天,关于他的新闻大多是旧新闻了,进入网上查看,上面写着程震天几年前因为经济犯罪被查处被判终身监禁。   慕小蓉不是程震天的妻子,程震天早就进了监狱。慕小蓉如今被关进了精神病院。一切和马文文写得最后一封信完全不同,除了两个名字是相同的外,但恐怖的是,现实里慕小蓉和程震天的经历,却和我写的“第一条线索”完全相同。   说实话,在写这个故事之前,我并没有特意去搜索资料来看,所以除了人物是那封信中提到过的,他们的人生经历都是我虚构出来的,诡异的是,故事写完后竟和他们真实的人生完全吻合。忽然感觉胸口有些闷,急忙站起身冲出网吧,来到外面使劲儿呼吸几口新鲜口气后,回到了小旅馆。   这件事只是让我觉得这本小说如有神助,并没有过多去思考这中间有着怎样的联系。接下来的日子,我依旧陪伴在马文文身边,开始边写边念“第二条线索”,当我读到结尾,猛然发现马文文的眼角有泪水滑落,我帮着她擦掉眼泪,开心地说:“我知道,我就知道你能够听见。”   那天晚上我心情出奇的好,在医院附近找了家东北土菜馆,点了两样小菜要了几瓶酒,正喝着,挂在菜馆墙上的电视里播了一则娱乐新闻,女主持口齿清晰地说“当年靠选秀出身的灵魂歌者慕小蓉近日签约华龙演绎,成为旗下签约歌手,并将联合富商之子雷洛推出首支单曲《懵懵懂懂》。此消息被挖出后慕小蓉颇富有传奇性的人生也成为人们谈论的焦点……”   这……这不是我上午念给马文文的内容吗?手一抖,筷子掉到了地上,坐在旁边的客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我没理会,感觉大脑乱哄哄的。按说慕小蓉已经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怎么又会有她的新闻?   土菜馆的吧台上摆着个电脑,我起身走过去,征求同意后急忙打开百度,在上面搜了搜,却怎么找都找不到标题为“‘灵魂歌者’慕小蓉因疯成魔”的文章了,而程震天的百度百科里,他也不是因为经济犯罪被查处,而是在家里心脏病复发离世,上面还写着,程震天妻子慕小蓉继承了他大部分财产,一跃跻身亿万女富豪行列。现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改变,变成了我“第二条线索”里虚构出来的样子。   我“第二条线索”里写叶子欣看完这则娱乐新闻后,就会被慕小蓉派去的杀手杀死。叶子欣会死吗?她和唐朝的爱情会终结吗?这件事无从知晓。从土菜馆离开,走在午夜的街道上,我把最近发生的所有事仔仔细细想了遍,最后有了个既大胆,又让人兴奋的猜测,这个猜测是——成为植物人的马文文拥有了某种能力,可以通过我对于人物的重新塑造穿越回过去,改变过去的人或事,让现实变成我小说中所描述的样子。   天啊,这明明就是科幻小说里才有的情节,虽然目前这只是个猜测,但想要证明这个猜测是否正确再简单不过了。   回到小旅馆后开始写“第三条线索”,直到天大亮后终于完成了,丝毫感觉不到疲倦,我连脸都懒得洗,兴致勃勃地拿着手稿跑去了医院。来到病床前坐下,看着马文文那张如死灰般的脸,深吸几口气,开始照着念,一口气就把整个“第三条线索”念完了。中午,我在超市里买了个面包,吃完后直接打车去了新时尚歌厅。   我站在门前徘徊,心情紧张得不得了,连续抽了几根烟,才鼓了鼓勇气走进去。来到吧台,里面站着的还是上次那个女收银员,我咳嗽两声,尽量控制着心跳询问道:“我是李根的朋友,最近他有来吗?”   这句话问完后,我死死盯着女收银员的表情,她沉思了几秒,那几秒对于我来说太长了,像是过了几个世纪。终于她开口说话了,她说:“最近好像真没看见他过来,听说好像是被抓了。”   同一个女收银员,完全不同的两种回答。   我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问:“为什么会被抓?”   女收银员摇了摇头,随后若有所思地说:“具体什么情况不清楚,不过我听别人说,他偷偷卖给客户迷幻药被警方抓个正着,搜出大半瓶来。估计是够判个几年了。”   4   回来的路上,我开始琢磨,既然马文文可以通过我对人物的重新构造来改变现实中人物的命运,那是不是也可以用相同的方法去改变马文文,让她最终能够活而不选择自杀。所以我决定给这个小说加上“番外篇”,就是现在你们所看见的文字。   我在马文文身边用了大概几个时辰写完,然后趴在她的耳边轻声念道——我念完这个“番外篇”后,坐最后一班车去了陵镇,打算帮马文文拿些换洗的内衣裤来,她已经半个多月都没换过了,肯定很难受。   下车后,我直接去了马文文家。   上次来时大门锁着,本是想着跳进去撬开窗户,但奇怪的是,这次门没锁。难道她母亲回来了?我先礼貌地敲了敲门,见没反应,就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刚进门是个小院子,院子里摆放着很多花盆,能有二十几盆,盆里的花儿已经开了,五颜六色的,香气扑鼻,像是来到了幻境。   我朝前走了几步,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又看向花丛,头皮一炸,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现在是十二月份,放在外面的花儿怎么可能开得如此旺盛呢?会不会是假的?我弯腰,刚想去碰触离自己最近的那盆花的花瓣,还没等碰到,有个声音惊叫喊道:“阿姨,有人来偷花儿。”   抬头看去,有个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正站在门边,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我不知所措,急忙收回手询问:“我不是来偷花的,这里……这里是马文文的家吧?我是来取些……替她取些衣服。”   小女孩眨了几下眼睛,刚想开口说什么,这时有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拿着扫把跑了出来,凶神恶煞般冲过来挥舞着手中的扫把。我连连后退,直到退出大门外,女人熟练地关上门锁上,站在院子里吼道:“胆子真肥,大白天家里还有人呢都敢来偷花儿,信不信我报警。”我开口解释,却发现院子里没了声音,看来女人已经回屋了。我茫然地站在街道上左右看了看,心里琢磨,没找错啊?   正要离开,门上的门洞打开了,有一只眼睛露了出来,紧接着小女孩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小女孩说:“我就是马文文。你快点儿走吧,阿姨要报警了。”   “你……”想问的话还没等问出口,那只眼睛就不见了,紧接着门洞也被关上。她说什么?她说她是马文文?马文文不是躺在医院里吗?我上前抬起手想敲门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这时不远处响起了警笛声,我只能先行离开。   小镇并不大,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回想刚才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突然间我发现其实刚才那个小女孩并不是很小,看上去也该有十几岁,倒是和在精神病医院里见到的马文文有几分相似,俩人都有点儿婴儿肥,眼睛都是大大的,左边的脸颊上都有个小小的酒窝。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了,使劲儿摇了摇头,随便找了家饭店进去点碗面来吃。此时天已经有些黑了,我狼吞虎咽地吃完面起身去柜台结账,柜台里站着老板,老板头发花白,身上竟穿着医生的白大褂。   这人怎么有些眼熟?我想了想,终于忍不住地问:“你……你不是中心医院的周医生吗?”   问出这句话,我顿时感觉周身凉飕飕的,还没等老板回答,便转身跑出了饭店。饭店外面是条街,街上有很多行人,他们相互擦肩而过,匆匆忙忙地走着,这些人都穿着白大褂,有的还戴着白帽子。   饭店里的老板跑出来大喊:“抓住他。”   紧接着那些穿白大褂的人一窝蜂地涌过来,我顾不得那么多,拼命地逃跑,在楼宇间来回穿梭,打算找到客车回谷溪市,却怎么也找不到客运站了。最后跑得筋疲力尽,我停在了一栋楼前,仰头望去,那栋楼上写着——西京华慈医院。   我不是在陵镇吗,怎么回到西京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抱住我,将我捆绑起来,然后那个饭店的周医生走过来,慢悠悠地说:“有什么需要我来解答的?”   我东张西望,气喘吁吁地问:“你们为什么又要抓我回来。”   周医生拧着眉毛思考片刻,认真地回答:“你是个作家,有严重的妄想症,一年前被母亲送来这里接受治疗。无论刚才你经历过什么,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那些都是你的妄想。你从来没离开过医院。”   前面的医院大楼上有个液晶屏幕,屏幕上面闪烁着一个日期:2012年5月2日。我看着那个日期,先是惊讶,随后低下头脸上划过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接下来的日子我改了性子,积极配合治疗,半个月后,周医生给我做了各项测试,发现病情有很大好转,便把我从二楼安排到了一楼。换到一楼的当天下午,医生组织了场座谈会,把二十几个病患凑到大厅围成圈坐着,每个人都要说上一段自己的经历。   我根本没注意听别人在说什么,注意力始终在斜对面的女孩身上。轮到女孩讲了,她低头沉默良久,最后鼓起勇气开口说道:“我做过很多恐怖的事儿……”   座谈会结束后,我拦住女孩,对她说:“我是作家。这一次我要让故事变得不同。”   5   念完稿子后,我看了眼时间,站起身走出病房。   城市间灯红酒绿,高楼林立,我打了辆出租车,赶去客运站,正好有辆车停在路边,售票员把头伸出车窗外对着我摆手:“是去陵镇不,快上车,快,最后一趟,马上就开了。”   一切会如最后设定的那样发展吗?   闭上眼,深吸口气。   在售票员的催促下,登上了开往陵镇的最后一班客车。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