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神秘的哭声 作者:姜永育 内容推荐   新婚之夜,新房内传出神秘女子哭声。哭声未解,惊恐再现,哭屋墙壁内惊现女尸。   一个鱼龙混杂的市郊村落,一幢阴森恐怖的出租小楼,一群寄居城市的打工人员……刑警老毕和助手小陈走进其中,他们殚精竭虑,苦寻真凶。   房东、闺蜜、前夫……谁是作案凶手?神秘脚印、沙哑男声、鬼祟黑影……蛛丝马迹的线索带出困惑重重!追凶路上,隐藏十五年之久的案件浮出水面,一个为艺术流浪的歌手惨死异乡。一时间,风声鹤唳,令人谈之色变。   历经重重险阻,老毕终将凶手捉拿归案,而神秘哭声的面纱也将随之徐徐揭开…… 引 子   “有一部韩国恐怖电影名叫《鬼铃》,你看过没?”刚一见面,老毕便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看过,那是十年前的老电影了。”我心里有些疑惑,不知老毕今天葫芦里卖的啥药。   “这部电影的内容你还记得吗?”他点燃一支烟,美美地吸了一口,两只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我不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老头,心想这次好不容易把他约出来,难道他是想探讨恐怖电影不成?   “你不用担心,这次我肯定会给你讲一个更加离奇的案子,让你顺利完成采访任务。”老毕似乎知道我的心思,他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说,“下面,咱们接着说《鬼铃》,这部电影我有些淡忘了,请你把内容简单叙述一下行吗?”   “《鬼铃》讲的可是鬼故事哦。”我提醒他,“你是大名鼎鼎的刑侦专家,不应该研究鬼神之类的事情,我觉得你还是赶紧讲案子比较好!”   说到这里,你可能已经知道老毕的身份了吧?没错,老毕的大名叫毕麦斯,他可以说是中国福尔摩斯式的传奇人物。五十多岁的老毕黑瘦、矮小,貌不惊人,但破案思路独特,分析方法异乎寻常,再难的案子在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据说,老毕已经破获了大小案件上百起,光我们《法制时空报》就刊发过他破获的三十多起案件。我也因为经常采访老毕,与他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   “不用着急嘛。”老毕弹了弹烟灰,“其实研究鬼神也是一门学问,咱们东方人敬畏神鬼,所以罪犯往往利用这种心理,将一些犯罪活动伪装成鬼神所为,引起人们在思想上、行为上的恐慌和混乱。因此,要破获案件,抓住凶手,有时也需要研究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这样才可能破解罪犯心理,从而去除犯罪活动的表面伪装。”   “好吧。”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简单说说《鬼铃》的内容:一个女人将老公的情人杀死后,将尸体掩藏在墙壁夹缝之中。几个月过去,尸体非但没有腐烂,死者的头发反而沿着墙缝不断疯长。后来,一个女记者住进这间房屋,她无意中发现了墙壁里的秘密。最后,就在这个女人即将杀害记者时,尸体突然复活,一步一步走向仇人……”   “OK!”老毕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你觉得这部电影的故事曲折离奇吗?”   引子0000“还不错吧,它是我看过的恐怖电影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一部。”   “嗯,今天我要给你讲述的这个案子,可以说与《鬼铃》有相似之处,不过,它的曲折和离奇程度却远非《鬼铃》所能比。”老毕吸了一口烟说,“特别是案子里出现的那个神秘女子的哭声,在案子没有侦破之前,谁都无法知晓它的真相。”   “女子哭声?”   “是的,这个哭声神秘而又诡异,它先后出现过几次,一度让警方绞尽脑汁,但任凭我们费尽心机,都无法查出它的根源。”老毕说,“在调查哭声的过程中,我们无意间在墙壁夹缝里发现了一具裸体女尸,这具尸体与《鬼铃》中的女尸一样,死亡已有四个月但基本保存完好。”   “这太离奇了吧?”我说,“这个案子听起来简直像鬼故事一样。”   “任何鬼神的东西,其实都是人在幕后操纵。案情揭晓,迷雾扫除之后,你会觉得一切真相原来并不复杂。”   “嗯,这个案子太有特点了,毕老,你快给讲讲吧!”我迫不及待地拿出采访本,连声催促。   “好!上次你采写的那部破案纪实小说《墙上美人脸》挺不错,希望你这次继续保持呀。”老毕吸了口烟,不慌不忙地讲了起来。 第一章 午夜哭声   哭声悲切,令人惊悚,那个神秘女子仿佛就在面前……然而,就在电灯亮起的一瞬间,女子的哭声再次神秘消失了……冷汗浸透了王大海的衣衫,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和恐惧感笼罩了他的身心。这天晚上,他们在床上坐了整整一个晚上。然而,奇怪的是,神秘哭声再也没有出现。   一   这是初春的一个夜晚,天空漆黑,夜色如墨,整座城市笼罩在残冬的孤寂和初春的料峭中。不过,在市郊的一幢小楼里,却弥漫着温馨和喜庆的氛围:小楼二楼的一家住户,正在举办简朴而热闹的婚礼。   新郎新娘在一群年轻人的哄闹声中,不停地表演着各种滑稽有趣的节目。   “王大海,快亲新娘一下!”一个矮胖的年轻人起哄,“整了一个晚上,也没看到你小子和新娘亲热,你想耍我们呀?”   “是呀,快亲!”两个小伙搡着新郎王大海,向新娘李小曼身上推去。   李小曼有些羞涩,她红着脸,局促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亲就亲,让你们羡慕嫉妒恨去吧!”王大海在李小曼嘴上匆匆啄了一下,故意发出很响的啵啵声。   “偷工减料,重来!”大家不依不饶。   晚上十点左右,贺喜的人们陆续散去。前来参加婚礼的,大多是新郎新娘的同事。春宵一刻值千金,大家都懂得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再加上第二天还要上班,所以大家闹腾一阵后都自觉告辞了。   当新房里安静下来后,王大海不禁热血沸腾,心潮澎湃:为了这个新婚之夜,他已经盼望了很久很久。   王大海和李小曼是同一个公司的员工。一年前,雄心勃勃的王大海开始狂追李小曼,在他锲而不舍、孜孜不倦的追求下,李小曼终于缴械成了他的女朋友。不过,李小曼矜持、传统,在两人风花雪月、卿卿我我的恋爱过程中,任凭王大海费尽心思,花言巧语,使出无数招数,但李小曼始终坚守着最后一道防线。   “走吧,咱们去宾馆开房。”热恋期间,王大海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等结了婚,有了房子,我会把一切交给你的。”每一次,李小曼都是这样回答。   每每这时,王大海就会叹息一声,心里涌起一种想骂人想打人想大吼几声的冲动,不过,看到李小曼很无辜很无助很清纯的小鹿般的模样,王大海的那些冲动便统统烟消云散了。   总体来说,王大海是个勤劳质朴的好青年,他没有泄气,而是把李小曼的拒绝当成积极向上的动力。为了新婚之夜的早日到来,王大海像上足了发条的机器,拼命工作,努力攒钱,终于在一年之后,他们在城郊租下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拿到房门钥匙的当天,李小曼不再拒绝了,她高高兴兴地和王大海一起,到民政局领取了结婚证书,并邀请了十多个同事和好友前来参加婚礼。   然而,王大海没有想到的是,这天晚上,一个神秘女子的哭声搅乱了他和李小曼的新婚之夜,并令他们感到惊恐万分。   哭声首先来自卫生间。当时王大海勤劳的双手正在李小曼身上游走,在他的积极探索下,李小曼呼吸急促,脸色绯红,看上去更加美丽动人。不过,就在王大海想进一步动作时,李小曼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怎么啦?”王大海抬起头,大惑不解地问。   “好像有人在哭。”李小曼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说,“没错,是一个女人。”   王大海也听清楚了,哭声凄惨悲戚,时断时续,在寂静的午夜中听起来令人十分惊心。   “哭声好像就在卫生间里。”李小曼又说话了,因为害怕,她脸上的红晕迅速消退,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王大海的激情也如退潮的海水一落千丈,他从李小曼身上滑落下来,披上衣服,一步一步向卫生间走去。李小曼跟在他身后,步步惊心。   哭声果然是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的。听声音,里面似乎有一个悲痛欲绝的女人,虽然隔着一扇玻璃门,但她的忧伤透过哭声,真真切切地传递出来,充溢在这套六十多平方米的房屋内。   深更半夜,谁会在里面?李小曼清楚地记得,前来祝贺的朋友和同事在十点左右便都告辞走了,卫生间里根本不可能有人!   难道是鬼?想到这里,她感到一股寒气从脊背升起,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为了壮胆,她悄悄打开了客厅的大灯。   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几乎在同一时间,卫生间里的哭声突然停止了,周围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前后不过半分钟时间,一切显得如此诡异和不可思议!   “我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王大海壮着胆,轻轻推开卫生间的门,并顺手摁亮了里面的灯。   惨白的灯光下,卫生间里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卫生间里怎么可能有人?”王大海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地说,“可能是从外面传进来的哭声,走吧,咱们赶紧去睡!”   李小曼不放心,她让王大海陪着,仔细检查了卫生间的每一个角落,确信里面没人后,这才回到了卧室。   躺到床上,王大海的手又不安分起来。在他的带动下,李小曼内心深处的激情又一次如潮升潮涨。   “呜呜……”就在两人即将迷失自我的时候,那个神秘的哭声再次出现了。这一次,女子的哭声更加响亮,她似乎就在与卧室一墙之隔的客厅里哭泣。   “她,她离我们更近了……”李小曼害怕至极,她紧紧抱着王大海,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王大海的内心也涌起了一阵强烈的恐惧,不过,他明白在这种时刻自己不能退缩,他要安慰和保护心爱的女人!   “别怕,有我哩。”王大海轻轻推开妻子,打开卧室门,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客厅。   哭声悲切,令人惊悚,那个神秘女子仿佛就在面前!王大海哆嗦着摸到电灯开关,然而,就在电灯亮起的一瞬间,女子的哭声再次神秘消失了。   客厅里没有一个人影!   “你究竟是人还是鬼!”冷汗浸透了王大海的衣衫,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和恐惧感笼罩了他的身心。他赶紧回到卧室,将门严严实实地关了起来。   这天晚上,王大海和李小曼打开卧室里的灯,他们在床上坐了整整一个晚上。然而,奇怪的是,神秘哭声再也没有出现。   二   上午八时,老毕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市公安局门口。只要不外出办案,这位重案组负责人每天都会提前半小时到达办公室,精神抖擞地开始一天的工作。   办公楼异常安静,除了业务值班部门需要二十四小时值班外,其他人员上班相对准时。此时,离上班时间还有半小时,楼道里静悄悄的。   老毕的办公室在二楼最左边,他刚刚踏上二楼的走廊,习惯性地往楼道里扫视了一下,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这小子,刚下去没几天,便偷偷溜回来了。”老毕微微一笑,大声喊道,“小陈,一大清早,你跑到市局来干吗?”   随着喊声,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从老毕办公室伸出头来,他揉了揉眼睛,嘟囔着说:“喊什么呢?人家刚睡着就被你吵醒了。”   眼前这个个子高高、长相帅气的年轻人,就是老毕的徒弟兼助手陈冉。小陈一直跟着老毕在重案组工作。几个月前,市局选派一批年轻人到基层锻炼,局党组征得老毕同意,将小陈下派到西郊派出所当了副所长,挂职锻炼时间为半年。   “好家伙,你不在所里上班,到处瞎跑?”老毕摸出一支烟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说,“你昨晚值夜班了?”   “是啊,困死了。”小陈伸了下懒腰,有些疑惑地说,“毕老,我今早来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你怎么知道我进了你办公室?”   “你跟了我几年,你身上的气味我还不熟悉?刚才一上楼,我就嗅到你气味了。再说,这楼道里的大脚印,除了你还会有谁?”老毕不满地指了指小陈的脚,“你是从所里直接过来的吧?你看你的鞋,把这么干净的楼道都踩脏了。”   “没办法,我们所附近正在搞拆迁,街道脏兮兮的,我自从下去工作后,鞋就没干净过。”小陈不好意思地把鞋上的灰土蹭了蹭,说,“没错,我今天是从所里直接跑步过来的。”   “嗯。”老毕点了点头,“我猜你今天跑步来的目的主要有三个:一是锻炼身体,二是看望一下我这个老家伙,三嘛,肯定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   “那我也就不隐瞒你了。”小陈说,“今天上午七点左右,市局110指挥中心转给我们派出所一个报警电话,说西郊的一幢出租楼里有人报警,报警人是一对新婚夫妻,他们语气惊恐,声称昨晚新房内出现诡异哭声,扰得他们一夜不敢睡觉。”   “是吗?”老毕眼里亮光一闪。   “我们赵所长认为这个报警电话有些莫名其妙,很可能是一些无聊的人报的假案,他的意思是可以不予理会,但我觉得这个报警者不像撒谎,神秘哭声有可能隐藏着深层的含义,所以坚持要来市局找你,我知道,你对这个哭声一定很感兴趣。”   “你与报警人联系过了吗?”   “联系过,但手机关机,一直没有打通。”小陈说,“我给机主发了一条短信,让他有情况及时与我联系。”   “手机关机,一般有两种情况,其一就是你们赵所长所说的,这是一个假案,报案之后,报警者因为害怕而不敢开机;其二,报警者的手机没电了,因为新房内真的出现神秘哭声,那他们除了报警,肯定还会给亲朋好友打电话述说,从而导致手机电量耗尽而自动关机。”老毕说,“走吧,咱们去鉴别一下这个电话的真伪。”   两人来到办公楼后面的110指挥中心。值班员小张一见到他们,立即起身,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毕老!”   “光招呼毕老,陈哥就不招呼了吗?”小陈装出一副委屈样,叹息一声说,“人走茶凉,寒心啦!”   “刚才我们已经通过电话,还用得着再客套吗?”小张咯咯一笑,“陈所长大驾光临,还把毕老也请出山,是冲着那个报警电话来的吧?”   “没错,那个电话录音了吗?”小陈说,“快给我们放一下。”   小张摁动录音开关,报警者和110接线员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报警者:“你那里是公安局吧?我们要报案!”   接线员:“这里是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有事请讲。”   报警者:“昨晚是我和爱人新婚的大喜日子,没想到半夜里,新房内出现了一个女子的哭声,就像鬼哭一样,好恐怖啊!”   接线员:“你们希望警察去调查吗?”   报警者:“是呀,你们快点来吧,这里的地址是西郊光明村街20号附2号。”   接线员:“请问一下,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报案呢?”   报警者:“开始我们光顾着害怕了,忘了报案……”   接线员:“喂,喂,怎么不说话,还在吗?”   录音到此结束,很显然,是报警者挂断了电话。   00“正像你分析的那样,报警者的电话突然中断,很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小陈看了老毕一眼说,“他留下了明确的联系地址,应该不会是报假案吧?”   “这个可难说了。”小张插话说,“过去我们也接到过不少报假案的电话,编得跟真的一样,地址什么的也留下了,结果出勤的警察赶去后,才发现上当受骗了。为这,有些同志还专门跑到指挥中心来找我们算账,要求我们请客赔偿精神损失哩。说实话,我们比窦娥还冤。”   “这个接线员已经下班了吧?”老毕轻声问道。   “是的,她上午七点半交接完工作后,已经回去休息了。”小张回答。   “根据你的经验,你觉得这个报警者会不会是报假案?”   “这个我也不好说,现在有些报假案的家伙,表演的水平真不一般,假假真真,真真假假,让我们很头疼。”小张摇了摇头。   正说着,小陈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兴奋地叫了起来:“毕老,他终于来电话了!”   三   半小时之后,老毕和小陈便赶到了西郊光明村街。   由于历史原因和发展的速度不一致,这座城市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住的群体都不尽相同。近年来,市政府加大了对城市西面的开发力度,许多农民搬迁,农村在逐步消失,而西郊的光明村,可以说是这座城市最后的村落了。   “随着城市发展,这一片已经被规划入城区版图。”小陈指着眼前的村子说,“听说前几年有房地产商要来这里搞开发,村子里的农民大多都搬迁了,地也征了,但后来不知为何又搁置了下来,于是那些搬迁的农民又纷纷回来,把自家的楼房租给了外来的打工人员,闲置的地也被他们种上了蔬菜和庄稼。”   “这个地方,你经常来吗?”老毕望了望四周说。   “来过几次,这里居住的多是外来人员,治安情况相对复杂,可以说是我们西郊派出所的重点整治对象,我到所里工作后,曾经到这个村处理过两次打架事件。”   村里的街道较为狭窄,很多地方,街面只能容许一辆小汽车通过。路的两旁,是一幢幢小楼房,这些楼房大多修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岁月晕染和风雨侵袭下,楼房颜色灰暗,墙壁脱落,给人一种沧桑和破败之感。   整个村子很安静,街道两旁的住户大多房门紧闭,街道上,除了一两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外,只有几只鸡在漫步,偶尔,一只狗从旁边跑过,便会让它们惊慌和鸣叫。   从一个窄窄的小巷进去,走不到几步,眼前是一大片菜地。菜地旁边,矗立着一幢小楼房。这幢楼房虽然也只有两层,但比周围的房屋都显得气派宽敞。   楼房前面,是一个面积不大的院子。一些说不出名字的花草在院里茁壮成长,其中一些开出了红白相间的花儿,给周围破败的环境增添了些许生气;靠楼房一侧的角落里,一棵碗口粗的香樟树拔地而起,繁茂的枝叶使整个院落显得有些阴森。   王大海和李小曼租住的是二楼左侧的套房。房间的门开着,王大海呆呆地坐在门口的小凳上。昨晚一夜未睡,他显得神情憔悴,疲惫不堪。   听到有人上楼,王大海赶紧站了起来,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个陌生人,迟疑地说:“你们是警察吧?”   老毕点了点头:“我们是接到报案后专门赶过来的,你就是王大海?”   “哎呀,你们终于来了!”王大海显得颇为激动,“你们不知道,我和妻子好不容易租了房结婚,哪知道第一天晚上就遇到了这种情况,我可真是倒霉透顶了。”   “屋里真的有哭声?”小陈问。   “千真万确!那个哭声明明就在屋内,可昨晚我找了半天,都没发现有人。”王大海沮丧地说,“我盼结婚盼了整整一年,可一切幸福都让那个哭声给毁了。”   “我们先进屋看看再说好吗?”老毕安慰他,“你放心吧,我们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屋内依然保持着新房的布局,客厅里斜拉着两条丝线编织的彩带,彩带上缀满无数可爱的小红灯笼,客厅、卧室、杂物间的墙上贴着大红“囍”字,整套房间显得温馨而喜庆。   老毕和小陈先走进卫生间。卫生间的面积大约有五平方米,地面铺着乳白色的地砖,由于年代久远,地砖的颜色有些发黄,个别地砖甚至已经破裂,露出了灰黑色的水泥地。与地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四周的墙壁,墙壁显然刚刷过不久,看上去显得比较白净。   老毕摸了摸墙壁,他的手上立时沾上了细小的白色粉末。   “墙壁是我两天前才粉刷的,用的是涂料。”王大海解释。   老毕点了点头,他逐一检查过抽水马桶,浴缸和洗手池,而后站起身,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   “毕老,我觉得这个卫生间没有什么异常。”小陈也仔细检查了一遍。   “嗯,看看其他地方。”老毕带头走出了卫生间。   客厅、卧室、杂物间……每一个地方都被他们检查了一遍,然而一无所获,他们在屋内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你确定那个哭声是来自卫生间吗?”小陈问王大海。   “是的,先是在卫生间里,大约过了十分钟后,又在客厅里响起了。”王大海说,“哭声每次持续的时间都不长,但听起来很恐怖。”   “昨晚之前,你和妻子听到过哭声吗?”小陈又问。   “没有,我们是三天前才租下的房子,拿到钥匙后,我们把房间打扫干净,又把墙壁简单粉刷了一遍,昨天才搬进来的。”   “这就是说,原来房间里有没有哭声,你们根本不知道?”   “是的,要是早知道这房间不干净,我们才不会租哩。”王大海摇了摇头。   老毕没有说话,他走到客厅窗前,探头向外看了看,嘴角立时浮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毕老,你怀疑哭声来自外面?”小陈也探头向外看了看,他不由得惊叫起来,“香樟树!”   是的,院子里那棵香樟树的枝丫在向上伸展的过程中,与楼房靠得很近,它粗壮的树干离王大海租屋的客厅窗户不到一米。如果有人半夜沿着树干爬上来,应该能轻易地接近客厅窗户。   “哭声不可能来自外面。”王大海摇摇头说,“我和小曼听得很清楚,那个声音先是从卫生间传来,后来是从客厅传来。如果她是从树上爬过来的,哭声就不可能在卫生间出现。”   “现在先别说这个,我们只想问问你:昨晚客厅的窗户是开着的吗?”小陈看着王大海。   “这个,我不记得了。”王大海挠了挠头皮,“有可能是当时哪个同事开了窗,后来我们忘了关吧。”   小陈还想说什么,老毕挥了挥手,阻止他继续问下去。   “小陈,你从卫生间悄悄跑到客厅,然后再从这扇窗户跳到树上,大约需要多少时间?”老毕问道。   “五秒钟之内应该没问题吧。”小陈用眼睛丈量了一下距离,满有信心地说。   “嗯,考虑到那是个女子,而且十分悲伤,就给她八秒的时间吧。”老毕说,“假定那是个身手敏捷的女子,下面,咱们来模拟一下昨晚的情景,看理论上她是否有入室哭泣、然后再跳树逃逸的可能。”   四   刑侦学上,有一种技术叫情景模拟,即警方通过模拟当时的情景,让犯罪现场重现,侦查人员通过观察和分析,从中发现嫌疑人犯罪的相关线索。   在老毕的导演下,王大海和小陈很快模拟起昨晚神秘哭声出现的那一幕情景来。   “呜呜……”小陈模拟的神秘女子哭声在卫生间里一响起,王大海便打开卧室门走了出来,小陈迅速关上卫生间的门,从客厅窗户跳了出去,并准确无误地抱住了香樟树干。   整个过程,小陈用了不到五秒钟,他的确逃过了王大海的眼睛,不过,在小陈逃跑的同时,他先后弄出了两种声音——   卫生间门关上的声音和扑到树上时树叶抖动的声音!无论小陈怎么努力,在有限的时间内,这两种声音都无法消除。   “昨天晚上,我和小曼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听到过这两种声音。”王大海说,“我觉得她不可能是从外面进来的。”   “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老毕点了点头,“你们当时出来的时候,把卧室门关上了吗?”   “没有,卧室门是开着的。”   “那就是说,卧室里面的灯光映射出来,客厅里应该也有朦胧的光晕,当你妻子去摸索电灯开关的时候,你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卫生间方向,当时你有没有发现黑影逃逸?”   “没有,绝对没有!”王大海肯定地说。   “嗯,这就是说,我们的情景模拟失败了,嫌疑人不可能从外面进来。”老毕的目光再次瞄向室内。   不过,他和小陈再一次检查了卫生间和客厅的各个旮旯,还是一无所获。   “你联系房东了吗?”小陈问王大海。   “今天一早就联系了,不过房东说要中午才能过来。”王大海回答。   “看来也只有等房东来了,我们才能作进一步调查。”老毕说,“现在我们先到外面走一走,中午再过来看看。”   临出门时,老毕随口问了一句:“你妻子李小曼去了哪里?”   “她今天一早就到好姐妹那里去了。”王大海垂头丧气地说,“她把自己的衣服都带走了,说是不敢再住这个鬼屋,要我找到别的出租屋后,她才会搬回来和我一起住。”   王大海的脸上写满了沮丧和失望,让人不禁对这个可怜的新婚男人充满了同情。   老毕和小陈下楼来到院子里,他们重新打量了一下这幢陈旧的小楼。根据小楼的建筑格局,可以判断楼上楼下一共有六套房,其中王大海他们住的套房面积稍大;从窗口晾晒的衣物来看,楼下的三套房都有住户,而楼上的三套房中,只有左右两侧有住户,中间一套房似乎无人居住。   他们准备找邻居了解一下情况,然而周围的住户门扉紧闭,都没人在家。小楼及周围的环境十分安静,除了小鸟偶尔的鸣叫外,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听不到一点人声。   “这里实在太安静了。”老毕吸了口烟说,“现在能找到这么安静的地方,可以说很难很难了。”   “现在的安静只是暂时的。”小陈说,“住在这里的人们都是早出晚归,如果你晚上再到这里来看看,就知道这里有多么热闹了。”   两人走出小院,沿着一条半米来宽的小路往前走。近处是一块块菜地,碧绿的菜畦散发着泥土和粪水混合的味道;远处,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田野,显得缥缈而神秘。   “如果王大海所说的神秘哭声真的来自室内,你认为会是什么原因?”老毕一边走,一边随意地问道。   “排除迷信的说法,我认为只有一种可能。”小陈说,“国内外的媒体都曾经报道过一种神秘现象,当地的老百姓把这种现象视为鬼神作怪,后来经过科学家探索和分析,认为这种现象其实并不神秘。”   “你指的是大地录音回放现象?”   “是的,在国内外的一些古战场,当天气发生变化时,人们有时会听到喊杀声和马嘶声,这其中最典型的是土耳其西南部一个叫‘鬼谷’的地方。鬼谷是一个山谷,平时那里十分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但当天气突变、电闪雷鸣的时候,鬼谷里有时便会传出战马嘶叫及战士喊杀、刀枪碰击的声音,仿佛里面正在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传说有人曾壮着胆子,走进谷里去察看,结果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后来,科学家经过实地考察,终于揭开了这个秘密。原来鬼谷地下是一个巨大的磁铁矿,它相当于一个大型录音机,数百年前,鬼谷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争,磁铁矿将当时的声音全部‘录’了下来,当天气条件适合的时候,这个大型录音机便开始‘回放’那些声音了。”   “嗯,这种现象虽然发生的概率很低,但却是客观存在的。”老毕吸了口烟说,“当然,这种现象的发生,必须符合三个基本条件:第一,要有录音器材,也就是你上面所说的磁铁类的物质;第二,要有声音源,结合这个案子来看,也就是屋里曾经有女人哭泣过;第三,要有一定的气象条件,这是最关键的一个因素,据科学考察,一般情况下,只有温度、湿度、风向、风速等气象条件与录音当天完全一致时,才有可能出现录音回放现象。”   “你的意思是说,王大海屋里的哭声不可能是录音回放?”   “一般房屋内不可能出现这种现象。”老毕摇摇头说,“不过,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虽然我们在屋内没有发现明显的磁铁类物质,但不能排除其他地方隐藏着。最好的验证方法,是今晚去实地考察一番,如果在气象条件与昨晚不同的情况下,那个哭声再次出现,那就彻底说明这个哭声是另外一回事了。”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来到了一片菜地边。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正在摘菜,看到老毕和小陈,她吃惊地抬起头来。   “你是这个村里的吧?”老毕上前问。   “是呀。”老妇警觉地说,“是不是我们这里出了什么事?”   “没有,不过昨晚那幢小楼出现了怪异的事情。”小陈指了指后面说,“楼里的一间房屋内,传出了一个女子的哭声。”   “女子的哭声?”老妇愣了一下,脸色一下变得有些苍白,她接着说了一句让老毕他们大吃一惊的话——   “我早就知道,那幢楼迟早会出怪事!”   五   中午时分,李小曼回到了出租屋。与丈夫王大海一样,这个一夜无眠的新娘憔悴不堪,脸上早已没有了昨天迷人的笑容和妩媚的风采。   今天上午七点多,李小曼不顾王大海的阻拦,匆匆收拾起自己的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视为鬼屋的新房。七点三十分,她敲响了闺密朱玉雅的房门。   “怎么回事?王大海欺负你了?”朱玉雅站在门口,满脸惊讶地问。   “没有,他对我很好。”李小曼显得十分疲惫。   “那是怎么回事?新娘子一大清早就到处乱跑,这很不正常哟。”   “我也不想乱跑,但我们的屋里有鬼,我不敢在那里住了。”   “有鬼?昨晚不是挺好的吗?”朱玉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天晚上,她也参加了李小曼的婚礼,并一直闹腾到十点左右才离开。   “你们走了之后没多久,卫生间和客厅就传出了一个女子的哭声,我和王大海找了半天,都没发现有人。”李小曼把行李箱往前提了提说,“我现在是无家可归了,你让我先进屋再说吧。”   “他还没起床。”朱玉雅回头向屋里看了一下,脸上露出了难堪的神色。   “你们同居了?”李小曼很惊讶,“你认识他还不到三个月时间哩!”   “是的,不过他答应下半年和我结婚。”朱玉雅的脸上,掩饰不住地流露出了幸福又羞涩的表情。   “那我提前祝你们幸福美满!”李小曼摇了摇头,她告别了朱玉雅,拖着行李箱,继续朝另一个要好的同事租住的房屋走去。   十多分钟后,头脑昏昏沉沉的李小曼来到了这个同事的房门前,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个同事已经出门上班去了。李小曼呆呆地在她的房门前站了许久,不争气的眼泪一点一点地流了出来。   来来往往的人们奇怪地看着这个流泪的女子,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憔悴无助的女子,是一个结婚仅一天的新娘。   快中午的时候,李小曼终于找到一个老乡,把行李寄放在了她那里。因为始终放心不下,于是她又匆匆忙忙赶回了出租屋。   屋子里,王大海正与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吵得不可开交。   这个男人正是房东马跃山,他长得矮胖黑粗,因为在兄弟三人中排行老三,所以人送外号马老三。上午,接到王大海的电话后,马老三很不情愿地从城市另一端的家里赶了过来。   “怎么会有哭声?”马老三摇晃着硕大的脑袋,不相信地说,“这个村子里,还从来没出过这样的怪事哩。”   “你不信拉倒,反正这房我们不敢再住了,你把租金退给我吧。”想起昨晚的事,王大海心里就来气。   “该不会是你们不想住了,故意编造出来的理由吧?”马老三说,“我这房子前后住过不少人,都没听说过有什么怪事,偏偏你们来住了一晚上就听到哭声,这也太离奇了吧?”   “你怎么能这样说?”王大海隐忍了一晚的愤怒终于像火山岩浆找到了喷发的出口,他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嚷起来,“你退不退租金?你如果不退,我立马把房间砸个稀巴烂!”   “你敢!”马老三横眉瞪眼,“在光明村的地盘上,还轮不着你小子撒野!”   “我们都被折腾成这样了,有啥不敢!”从没打过架的王大海,顺手操起了地上的小板凳。   马老三也毫不示弱,他抄起了身边的家伙——一把拖把,同时嘴里不干不净地问候了一下王大海的母亲。   就在两人即将展开一场恶斗的时候,李小曼匆匆赶到了,她的一声尖叫,让两个斗牛般红了眼的男人停了下来。   “如果你不相信,今晚可以到房间来住一晚试试看。”李小曼说,“新婚第一天就弄成这样,难道是我们愿意的吗?”   “不管咋说,你们的租金不可能全部退还。”马老三迟疑了一下说,“要是你们出去乱说,我这房以后还怎么租给别人?”   “你租不租给别人,关我们屁事!”王大海用手指着马老三,“你到底退不退租金?”   “我就是不退,你能怎样?”马老三耍起了无赖。   眼看两人的争执又要升级,这时老毕和小陈走进了房间。经过一番劝说,马老三终于答应全部退还王大海和李小曼提前预付的半年租金。   “老马,我们还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老毕看着局促不安的马老三说,“希望你积极配合我们!”   十分钟后,马老三打开了二楼居中的那套住房,并领着老毕和小陈走了进去。   这套住房面积不大,一室一厅,只有四十多平方米。房间没有装修,墙面灰黑,地板凹凸不平。屋里摆放着一些简陋的家具,上面积满灰尘,一股浓重的霉臭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这套房子很久没有住人了吧?你一直没有出租?”老毕问道。   “我不想害人,所以宁愿空着,也不肯租给别人住。”马老三说。   “你不想害人?那你刚才怎么宁愿打架也不肯退还别人的租金呢?”小陈说,“你要说实话,为什么没有把这房租出去?”   “我说的是实话,我这人虽然爱财,但也明白财要取之有道,该我得的,我一定不会放弃;不该我得的,打死我都不会要。”马老三表情挺委屈。   “好,我们相信你。”老毕说,“十年前,你老婆就在这个房间里自杀的吧?”   “是的。”马老三的表情有些沉重,“我们当时只是吵了几句,没想到她就寻了短见……唉,都怪我不好。”   “她当时是采用什么方式自杀的?”   “上吊……”马老三不想再说下去了,这个十分钟前还和王大海吵架的男人表现得很难过,让人不禁有些同情。   沉默了一会儿,马老三埋头走出了房间,老毕和小陈只好跟着走了出来。   三人来到外面的村道上,这时那个摘菜的老妇已经不见了,大片的菜地里空无一人。   “你刚才说不想害人,没有把那套房租出去,这是什么意思?”老毕再次问道。   “我们农村有个说法,凶死过人的房间不吉利,如果不请巫婆驱鬼,住进去的人会倒霉。”马老三说,“所以这么多年,那套房一直空着。”   “你没请巫婆驱过鬼吗?”小陈插了一句,话一出口,他便后悔自己说得太唐突了。   “没有,我不觉得她是鬼。”马老三没有介意,他摇摇头说,“那套房我会一直为她留着,不会出租的。”   “那套房过去出现过异常的声音吗?”   “没有,这个我可以保证,不但那套房没有,我家所有的房都没有出现过。”马老三语气肯定地说。   “是吗?”老毕吸了一口烟,说,“那今天晚上你和我们一起,到王大海他们住过的屋里去感受一下如何?”   马老三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眼里很快闪过一丝慌乱。 第二章 鬼怪传说   小陈想喊,但喊不出声;想跑,两条腿不听使唤。他用力挣扎了一下,身体却没有半点动弹。   女人慢慢向小陈靠近,在距离他仅半米远的地方,她突然停住脚步,双手掩面,悲伤地哭了起来。   “呜呜……”女人的哭声在静寂的夜色中蔓延,听起来惊恐万分。   一   老毕和小陈走进西郊派出所时,所里的几个警察刚吃过午饭,正在门口的一张长凳上集体晒太阳。   “毕老,你今天大驾光临,真是难得啊!”赵所长笑容满面地起身招呼,“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带你到外面酒楼去吃大餐。”   赵所长大名叫赵登武,过去曾在市局和老毕一起共过事。因他处事吝啬小气,同事们给他取了个外号:赵小吝。三年前,他调到西郊派出所当了所长。   “算了吧,这顿饭留着,下次来一起吃。”老毕微微一笑,“你让人给我们弄两个盒饭来就行了。”   “那怎么行?”赵所长一脸严肃地说,“如果让你吃盒饭,传到市局党组那里,我这个所长还干不干?”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赵所长是什么样的人?”老毕眯缝着眼睛说,“你今天就不要猪鼻子插葱——装象了,赶紧去弄盒饭吧。”   吃过午饭,老毕和赵所长、小陈一起,简要商量了一下工作。   “那个哭声真的出现过?”赵所长很吃惊。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天晚上,我和小陈准备去现场探探。”老毕说,“如果哭声真的存在,这其中很可能隐藏着一桩大阴谋——不少大的案件,都是隐藏在一些奇异的现象背后。”   “感谢你亲自出马,否则到时真有大案子,我赵登武可吃不了兜着走。”赵所长诚恳地说,“也要感谢你的徒弟小陈来西郊当我的副手,有他在,我可省了不少心哩。”   “小陈是棵好苗子,来基层锻炼也是好事,不过,你可不要把自己身上的油滑和吝啬传给年轻人,否则我绝不饶你。”老毕故意绷着脸说。   “知道知道,我倒是想传,可惜没人愿意学。”赵所长点头如捣蒜。   傍晚时分,老毕和小陈再次来到了光明村。与上午相比,晖中的村落显得生机勃勃:金黄色的阳光涂抹在小楼的房顶上,使得那些灰黑的小楼也变得生动起来;街道上人来车往,喧闹不休,鸡和狗们也兴奋地奔跑着,偶尔发出几声欢叫;每家的房门都开着,炒菜的声音和诱人的香味混杂在一起,直往人耳朵和鼻孔里钻,令人食欲大振,垂涎欲滴。   不过,在这种喧闹欢腾的背景里,也有一丝惊恐和不安:小楼出租屋半夜出现哭声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鸟儿,扑棱几下,便迅速在小楼周围的住户中传播开来——街道上,不时有人聚在一起,悄悄议论着哭声的事情。   老毕和小陈没有直接进村,他们在远离小楼的菜地边溜达,目光却密切关注着村子里的动静。   六点半左右,王大海和李小曼出现了,他们将出租屋内所有属于他们的东西收拾干净,装在几个蛇皮口袋里搬出了小楼。   他们一下楼,立马受到了不亚于总统的热切关注,一群邻居将他们围了起来,大家七嘴八舌,试图从他们嘴里打探到更多的细节。   “你们真的听到一个女人半夜在哭?”一个瘦男人瞪大了眼睛。由于瘦,他巴掌般大的脸上两只眼睛显得很大很空洞。   “废话,如果不是听到女人哭,人家新婚夫妇怎么会舍得搬走?”一个胖得几乎没有脖子和腰的女人打断了瘦男人的话。这人是瘦男人的老婆,拥有绝对体重优势的她在家里说一不二,骂老公可以说是她的家常便饭。   “是啊,这哭声无论出现在谁家屋里,都会把人吓坏。”邻居们同情地看着王大海和李小曼,“你们准备搬到哪里去住?”   “今天晚上我去老乡那里挤一挤,他呢,只能暂时住在公司的集体宿舍里了。”李小曼轻声回答。   王大海脸色灰白,他看了看自己的新婚妻子,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真是造孽啊,才结婚一天就要分开。”瘦男人一脸同情,嘴巴咂得啧啧响,仿佛和新婚妻子分开的人不是王大海,而是他自己。   “你把自己管好就行了。”瘦男人再次遭到了老婆的斥骂,“咸吃萝卜淡操心,关你屁事!”   瘦男人并不生气,他看了看老婆,嘿嘿笑着,知趣地退到人群后面去了。   王大海和李小曼在楼下等了一会儿,终于,一辆面包车匆匆开进了院子,邻居们帮助他们把东西放上车后,面包车转过屁股,载着王大海、李小曼以及他们的一大堆东西从巷口消失了。   邻居们仍然不肯散去,这些平时不相往来的人们终于有了共同的话题,大家聚集在小楼前的院子里,尽管劳作了一天,但此刻他们显得精神焕发,毫无倦意。   “今晚那个女人还会在屋里哭吗?”瘦男人望了望二楼那扇黑乎乎的窗户说,“你们觉得那个女人是人还是鬼?”   “废话,如果是人,怎么会只听到哭声见不到人呢?”胖女人再一次不屑地打断了丈夫的话。   “是啊,听说昨晚那个哭声响了两次,但奇怪的是,两次都没见到人影。”一个中年妇女说,“如果真是这样,那肯定是鬼在作祟。”   “这幢楼里死过人吗?”瘦男人提出疑问。尽管频频遭受老婆打击,但他无时无刻都想显示自己的存在。   胖女人没有再打击丈夫,因为她也急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算你说对了。”中年妇女说,“前不久我听村里一个老人讲过,十年前这楼里死过一个女人,是上吊死的,当时她的舌头伸出来有半尺长,很吓人,她的男人当场就吓得瘫在了地上。”   “这个女人死了这么久,现在才出来吓人,好像有点不可思议吧?”有个年轻人说。   “可能是生前她的婚姻不幸福,死后变成鬼了,看到别人结婚,觉得伤心才哭了起来。”中年妇女说,“我觉得她并不想吓人,只不过是想发泄一下自己的伤感罢了。”   “不管如何,以后咱们这里不得清静喽。”有人幽幽地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像瘟病一般蔓延开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了一种寒意,大家很快散开,各自向居住的屋子走去。   不一会儿,院子便恢复了空旷和宁静,只有那些红白相间的花儿,在夜色中随风飘摇,而香樟树的叶子在夜风中摆动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夜慢慢深了,夜色像墨汁一般,慢慢染着周围的一切,当小楼及周围住户的灯光全部熄灭之后,小院便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世界。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开始行动吧。”远处菜地里,老毕摁灭了手中的烟头,他和小陈慢慢向小楼方向走去。   在他们后面不远处,一个黑影迅速闪了一下,幽灵般不见了。   二   小楼静得可怕,有周围的黑暗簇拥着,似乎每一处都潜藏着狰狞恐怖的厉鬼。面对无边无际的黑暗,小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天那个摘菜老妇讲的往事——   马老三的老婆上吊死后,小楼里经常发生闹鬼的事情。有一次,有个邻居晚上去找马老三借东西,走到二楼,突然看到马老三的老婆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正好拿着那件东西。这个邻居吓得“妈呀”一声,掉头就跑。还有一次,有个邻居在马老三家的院子里乘凉,他不经意地向二楼看去,突然发现二楼的一个窗口吊着马老三老婆的尸体,他吓得大叫一声,可仔细再看,那个窗口上却什么都没有。   马老三老婆死后不到一年,马老三不知从哪里领回来一个女人。他对村里的人说,这个女人是他花了五千元钱明媒正娶的老婆。女人倒是个好女人,苗苗条条,白白净净,而且挺勤快。每天,女人很早就起床做饭,并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马老三好不得意,他从一个死了老婆的鳏夫,一下变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活神仙,每天的日子优哉游哉,这让村子里的男人们好不羡慕。可惜好景不长,大约一个月后的一天早上,女人早起后听到二楼有响动,以为家里进了贼,于是壮着胆子走到楼上,她推开门一看,当即吓晕了过去。女人醒过来后便疯了,看见每个人,她都大喊“有鬼”,即使是马老三,她也觉得是鬼。女人疯疯癫癫闹腾几天后,突然消失了。问马老三是怎么回事,他说女人回娘家去了。问女人娘家在哪,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村里人猜测,那个女人可能自己跑到外面,找不到回来的路,死在外面了。   后来,马老三又先后领回来两个女人,但两个女人都没和他过上多长时间,一个女人生病死了,另一个女人跟别的男人跑了。马老三的三个女人都没能守住,村里人开始觉得是他那吊死的老婆在作怪。马老三心里也有点害怕,他悄悄去找了巫师。巫师告诉他,正是他那吊死的老婆阴魂不散,逼走了几个女人,这辈子他不可能再有女人了,否则他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马老三不敢夜里来小楼,我想他心里肯定有鬼。”黑暗中,老毕轻声说了一句。   “估计是这样吧。”小陈赶紧收回思绪,跟着老毕向二楼走去。   尽管两人十分小心,但楼道上还是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这声音在静寂的夜色中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似乎敲击在小陈的心坎上。他总是感觉身后有东西跟着,一想到那个吐着长长舌头的吊死女人,他就觉得惊悚万分。   黑暗中,老毕碰到了门锁。王大海和李小曼走后,将钥匙留在了门闩上。老毕转动钥匙,轻轻推开房门。门开到一半时,门扇突然发出了吱呀一声响动,把后面的小陈吓了一跳。   两人进到屋内,小陈摸索着要去寻找客厅吊灯的开关。老毕制止了小陈的行为,他指了指卫生间,示意到里面去蹲守。   走进卫生间,一股浓烈的尿臊味立时扑鼻而来——这很可能是王大海走之前,故意将一泡臊尿撒在了地上。   小陈捏着鼻子,走到卫生间的小窗户前看了看。隔着一扇小小的玻璃窗,外面的夜色和屋里的夜色同样漆黑。一阵尖厉的呼啸声响过,有凛冽的冷风从窗棂间钻进来,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两人在卫生间里蹲守了快一个小时,那个神秘的哭声并没有出现。这时老毕的烟瘾上来了,他摸出一支烟点上,很快,卫生间里的尿臊味便被浓浓的烟草味取代了。   “毕老,这里面空间太小,烟味散不出去,我受不了了。”小陈忍不住抗议,“你能不能到外面去吸?”   “其实,烟味比尿臊味清新多了……好吧,我这就出去吸。”老毕有些无奈地说,“你如果实在受不了,也到客厅里去放放风吧。”   两人走出卫生间,关上玻璃门,在客厅的窗户前站了下来。   “今晚哭声可能不会出现了吧?”小陈说,“这都快零点了。”   “再等等吧。”老毕说,“这个时间往往最为关键。”   站在窗前,小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楼下看去。楼下的小院里,同样盛满了死寂般的黑暗,只有风掠过树梢的声音,偶尔会打破一下这无边的沉寂。远处,野狗的叫声融进荒野,在夜色中断断续续响起,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夜凉如水。在客厅待了一会儿后,初春的寒气一阵阵漫进屋来,两人都感到了一种透彻心肺的凉意。不得已,他们只得走进了王大海和李小曼曾经的卧室。   那张大床还在,床上铺的旧棉絮也没有取走,小陈一进屋,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睡了上去。太困了,昨晚值了夜班还没缓过劲来,今晚又要继续和诱人的睡眠搏斗……小陈感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思维越来越混沌。   迷迷糊糊之中,小陈发现身边的老毕不见了,他起身正要去找老毕,卧室门突然被无声推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走了进来。   “你是谁?”小陈一下警觉起来。   女人没有说话,她把遮住面孔的长发掀开,顿时,小陈的面前出现了一张无比恐怖的脸:两只眼睛向上吊着,几乎挤到了眉毛上面,眼珠白多黑少,两个珍珠大的瞳孔不停闪烁;鼻梁歪斜,两只鼻孔深不可测;最恐怖的是嘴,从那张红得滴血的嘴里,伸出了半尺来长的舌头。   小陈想喊,但喊不出声;想跑,两条腿不听使唤。他用力挣扎了一下,身体却没有半点动弹。   女人慢慢向小陈靠近,在距离他仅半米远的地方,她突然停住脚步,双手掩面,悲伤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女人的哭声在静寂的夜色中蔓延,听起来惊恐万分。   小陈感到自己的呼吸快要停止了,就在这时,他的身体被人猛拉了一下,老毕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快,那个哭声出现了!”   小陈睁开眼睛,面前的女人一下子消逝得无影无踪,不过,呜呜呜呜的哭声却真真实实,让他一下弄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老毕已经像猎豹一般蹿了出去。小陈一个激灵,赶紧从床上下来,但他刚走到卧室门口,哭声便戛然而止了。   院子里,一只受惊吓的猫大叫一声,向远处的黑暗狂奔而去。   三   第二天早晨六时许,老毕和小陈从王大海夫妇住过的出租屋里出来,由于一夜未眠,他们的脸色看上去有些疲惫。   村子里,已经有很多人起床了。小楼的六套房间,有四套房内亮起了灯。底楼最右边的房间内,胖女人骂丈夫的声音穿过窗户,像破锣一样敲击着老毕他们的耳膜——   胖女人:“死猴子,还不起床?等会儿老娘打烂你屁股!”   瘦男人:“再睡一会儿嘛,天都没亮。”   胖女人:“等天亮?到时摊位被人占了,你喝西北风去!”   瘦男人:“天天都没睡够,咋长肉嘛,你老是埋怨人家太瘦……”   胖女人:“你就是天生的穷骨头,老娘天天把你当猪一样喂起来,你也长不了二两肉。”   瘦男人没有说话了,胖女人犹自絮絮叨叨,她把瘦男人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房间里才逐渐安静了下来。   “听说这两口子在菜市场摆摊。过去,那女的曾经当过屠户,卖过一段时间的猪肉,后来和瘦男人结婚,才改成了卖蔬菜。”小陈说。   “其余亮灯的三户呢?”老毕问。   “和那两口子的情况差不多,也是外来的务工人员,具体从事的职业不是太清楚。咱们最好问问房东马老三。”   “嗯。”老毕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的目光在一楼最左边那套房的门口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西郊派出所里,赵所长和一个值夜班的民警正在等候老毕他们。   “真是辛苦你们了。”赵所长迫不及待地说,“怎么样,昨晚有收获吗?”   “嗯,我看可以立案侦查了,等会儿我向市局领导汇报一下情况。”老毕说,“作为辖区内的基层单位,你们所一定要大力支持重案组的工作。”   “没问题,我们所肯定会大力支持,需要什么你尽管吩咐就是。”赵所长拍着胸脯说。   “其他的暂时用不着,我只希望你把小陈的工作重新调整一下,让他这段时间全力协助我破案。”   “小陈本来就是你的手下,你说咋办就咋办。”赵所长说,“干脆你把我也带上吧,我也想亲身感受一下破案的乐趣哩。”   “你以为是去吃大餐呀,人越多越好?”老毕严肃地说,“赵所长,你还是把自己的摊子守好吧,否则我告你一状,说你破坏我们重案组的工作,到时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好好好好,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赵所长说,“我这就给你们准备早饭去。”   吃过早饭,老毕和小陈马上坐下来讨论案情。   “哭声已经被证实,下一步,就是调查声音的来源了。”老毕点燃一支烟,重重地吸了一口说,“根据我的听觉判断,哭声的确如王大海所说的那样,不是来自外面,而是来自出租屋内部。”   “这个声音,不是咱们上次讨论过的大地录音回放现象吧?”小陈说。   “我认为这个完全可以排除。”老毕说,“刚才我已经打电话到市气象局查询了一下,前天晚上和昨晚虽然都没有下雨,但昨晚的气温比前晚有显著下降,风向和风速也有所改变,其中平均风速是前晚的两倍多——在气象条件不同的情况下,即使在出租楼这样小局部地方存在录音回放现象,也不可能连续两晚出现哭声。而且,我觉得这个哭声有些诡异。”   “有什么诡异之处?”小陈不好意思地说,“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听得不是很清楚。”   “你前晚值了夜班,也不能怪你。不过,你要吸取这次的教训,以后一定要集中注意力。”老毕说着,从身上摸出一支录音笔说,“你现在好好听听这个声音吧。”   小陈摁开录音回放开关,里面立时传出了呜呜呜呜的女子哭声,哭声时断时续,分贝有高有低,整个时间持续不到四秒钟。   “嗯,听着确实有一些诡异。这个哭声虽然听起来悲切,但好像有些干巴,就像光哭没有眼泪的那种。”小陈认真听了几遍说,“在一些农村地区,有一种专门替人哭丧的人,我感觉这个哭声就像那些哭丧者的表演。”   “哭丧者虽然是假哭,但也要哭出眼泪才能过关,有些哭丧者甚至能达到催人泪下的效果。”老毕说,“好了,咱们不探讨这个问题,还是来说说声源吧。从听到哭声到冲进卫生间,我用了大约五秒钟,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没能听清哭声来源的准确位置,不过,我敢肯定,它确实就在卫生间里。”   “可是出租屋里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啊,”小陈打了个哈欠说,“这哭声真是令人奇怪,它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呢?”   “王大海和李小曼听到的哭声有两次,分别来自卫生间和客厅,昨晚咱们听到的哭声只有一次,它来自卫生间。这就说明,卫生间是哭声最有可能的来源。”老毕说。   “可咱们仔细检查过卫生间,里面确实没发现什么呀!”   “表面看没什么痕迹,不过,我认为有一个地方值得怀疑。”   “什么地方?”   “下水道!”老毕说,“下水道是连接一楼和二楼之间的通道,如果一楼有什么动静,有可能会顺着下水道传到二楼上来。”   “嗯,有道理。”小陈兴奋地说,“那咱们现在就去检查一下一楼的住户,说不定会发现哭声来源哩。”   “还是先了解一下一楼的住户情况再说吧。”老毕弹了弹烟灰,说,“如果哭声真的是来自一楼,咱们现在去就是打草惊蛇。还有,我觉得应该先把房东马老三心里的鬼捉出来。”   一个小时后,老毕和小陈驱车来到了东城马老三家里。马老三没想到两名警察会找上门来,他手忙脚乱地端茶让座,神色惴惴不安。   “昨晚让你一起去小楼守候,你怎么没去?”小陈问道。   “昨天我本来要过去的,结果家里临时来了一个亲戚,忙不过来,所以就没过去。”马老三满是歉意地说,“你们在那里守了一夜?”   “嗯。”老毕点了点头,“我们昨晚还算没有白守,你的那套房里,确实如王大海他们所说,有一个神秘的女子在哭。”   “怎么可能?”马老三如遭雷击,他喃喃地说,“她不可能回来,不可能回来的……”   四   “你说的这个‘她’,是指那个失踪的女人吧?”老毕眼光如刀,马老三一下觉得芒刺在背。   “你最好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小陈也在一旁说。   马老三低头不语,脸颊肌肉微微跳动,他的内心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半晌,他咬了咬牙,抬起头说:“好吧,我交代,不过,我不是故意杀她的,是她先要杀我。”   “嗯,如果是过失杀人或防卫过当,法院在量刑时会酌情考虑。”老毕吸了口烟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给我们讲讲吧。”   “那我统统告诉你们吧,反正我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无儿无女,身边也没什么亲人,这件事一直藏在心里也怪难受的。”马老三神情黯然地说,“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不是我那个上吊死了的老婆,而是那个外乡的女人。那真是一个好女人呀,人长得标致,又勤快善良,如果不是后来她疯了,我现在的日子不会这么糟糕……”   马老三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他慢慢地讲起了那件尘封了多年的往事。   我那死鬼老婆上吊见阎王去了后,我一直想再讨一个老婆。可是周围村子里的女人都不肯嫁给我,一则是我的长相不好,好多女人看不上我;二则是我爹在世的时候,得罪过不少人;当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有人说我家的风水不好,说我命太硬,外人进了我家门,来一个死一个。一晃几年过去了,我还是光棍一条。有一天,我到省城办事,在旅馆住宿的时候遇到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主动与我搭讪,问我有没有老婆。我说没有。他又问我想不想找老婆。我说咋不想哩,做梦都希望天上掉老婆下来。他显得很高兴,说自己有个妹子,三十岁了还没嫁人,想找个年纪相当的后生。我说,那你看我合适吗?他说,太合适了,不过他老家很穷,希望我拿五千元作彩礼钱。那个年代,五千元可不是小数目,这笔钱相当于我全部的家当了。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约定了交钱的日子后,我便赶紧回到家中筹钱。隐隐约约,我知道那人可能是个人贩子,但转念一想,除了拿钱买老婆,我还有什么辙呢?   就这样,我花五千元钱,从那个男人手中买回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老家在邻省的大山上,据她自己讲,她十六岁便被父母逼着嫁给了山下的一户人家,十八岁便生下了第一个女儿。女儿生下后,她的男人和公婆便一直没给过她好脸色。二十岁时她又生产了,这次生的仍是女儿。这下,男人和公婆彻底失望了。因为当时最多只能生两个孩子,她生了两个女儿便意味着男人家要绝后了。女人在婆家过了几年猪狗不如的日子,有一次她去镇上赶集,遇到一个能说会道的老太婆,没想到这个老太婆是个人贩子。从此之后,她便走上了频繁被卖的悲惨道路。此后,她又先后给买过她的男人生育过三个女儿,但每个女儿都没长到一岁,她又被卖给了另一个男人。   女人的悲惨遭遇,让我感慨很深,我虽然人长得难看,但我的心不坏,我发誓一定要对她好,和她一起过完下辈子。女人和我在一起后,她也觉得生活有了依靠,对我也很好。每天早上,她天不亮就起床给我煮饭,我让她多睡会儿,她说多年在外已经习惯了。中午和晚上,我从城里蹬三轮回来,她早就把简单可口的饭菜准备好了。吃了饭,她连碗都不让我刷。我的衣服脏了,也是她一个人洗。村里的人都说,我是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一些娶不到老婆的光棍汉对我更是又羡又妒。那段时间,我也觉得日子过得太幸福了。   可惜好景不长,好日子刚刚开头,我的女人便疯了。有一天中午我从城里蹬车回来,她不但没有做饭,反而倒在地上滚来滚去,嘴里不停地大叫“有鬼,有鬼啊”。我上前抱住她,她看了我一眼,像不认识似的,一边大声叫“有鬼”,一边用手狠狠抓我、打我。我流着眼泪,把她绑在三轮车上,拉到医院去治病。医生说,她可能是因为惊吓过度导致的神经错乱,这种病不太好治,而且病人伴有狂暴行为,要谨防她伤人。我默默地把她又拉回了家里。   从此之后,我的日子便变得暗无天日了。我不但不能出去挣钱,而且还得天天守着一个精神病人。她时刻都想搞破坏,经常是一边大喊“有鬼”,一边打砸家里的东西,稍不留神,我也会被她打得伤痕累累。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几天,我便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深深的厌恶。我不知道我的出路在何方,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能持续多久。有一阵,我曾想把她弄到外地扔了,但又实在狠不下心。   有一天晚上,我把她绑到床上后,自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半夜时分,我在一阵剧痛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我惊恐地看到:她拿着菜刀,正在疯狂地砍我的大腿。我的一条腿已经皮肉外翻,鲜血淋漓。我头脑一阵发热,冲动使我完全丧失了理智。我爬起来,上前夺过她手中的菜刀,照着她的头一阵猛砍……等我冷静下来时,她已经咽气了。   这个苦命的外乡女人就这样被我杀了。如果不是她发疯,我们的日子该是多么美好!杀人之后,我也想过投案自首,但最后还是求生的欲望占了上风。趁着夜深人静,我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大坑,偷偷把她埋了,为掩人耳目,我还在埋她的地方种了一棵香樟树……   马老三讲完,屋子里一时静得出奇。   “因为香樟树长到了二楼的窗口,所以你一听说房里有哭声,一下子就想起了她,是这样吗?”小陈问道。   “不是这个原因。”马老三摇了摇头。   “那还有什么原因?”小陈一下吃惊了。   五   “因为王大海夫妇和我们听到哭声的那个屋子,就是当初你杀她的地方,对吧?”老毕吐了个烟圈说,“其实,你昨晚不敢和我们一起去那个房里守候,我便猜你心中一定有鬼,这个哭声或许与你有关,或许会勾起你心中的某种伤痛,或许会让你感到恐怖害怕,所以你先答应我们,后来又失约了。从内心来说,你很害怕这个哭声真的出现,这也不难解释你为何听到王大海夫妇的话后,会有气急败坏的表现。”   “是的,王大海夫妇住过的那间大卧室,就是当初我们的卧房,当时我就是在那里和她厮打,并把她拖到卫生间里杀死的。”马老三说,“这个哭声应该就是她的鬼魂吧,我知道她早晚会来索命,我确实对不起她……”   “老马,你真的相信鬼魂吗?”老毕问。   “年轻时我不相信,后来出现了一连串怪事后,我终于信了。”马老三说,“我觉得最先作怪的,肯定是我那个上吊的老婆,一定是她的鬼魂先出现,吓疯了我后来的外乡女人。我把外乡女人杀后,心中一直有一种预感,我觉得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找我算账。所以前几年我们村准备拆迁征地的时候,我把房子选在了最远的东城,我想离她越远越好。”   “这么说,你相信那个哭声是你外乡妻子发出的?”老毕向小陈点了点头,“把录音放一放,让他听听那个声音。”   小陈把录音笔打开,将音量调到最大,那个呜呜呜呜的哭声顿时充溢在整个房间内。   “这个声音好像就是她!”马老三只听了一下,脸上立刻显得惊恐万分。   “她都死了几年了,还怎么可能发出声音呢?”小陈觉得很好笑,“人死如灯灭,她可能早就变成一堆白骨了。”   “那这个声音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哭声?”马老三指着录音笔,脸上再次现出惊恐的神色,“这个哭声和她的声音很相像,我觉得就是她的鬼魂在作祟。”   “老马,你就别信那些东西了。”老毕严肃地说,“关于你几年前杀死外乡妻子的事,我们会另设案处理,相信法院会给你一个公正的判决。我们这次来找你,主要就是请你协助调查这个哭声的原因。”   “好好,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会全部告诉你们。”马老三连连点头。   “我们想了解一下一楼最左边住户的情况,你有没有这家住户的详细资料。”   “一楼最左边住户?那应该是101号房,这套房里住的是一个名叫李落泪的男人。”马老三似乎松了口气,他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边翻边说,“这个男的长得不错,听说是在夜总会唱歌的。”   “李落泪?好奇怪的名字!”小陈说,“他是什么时候租的房?”   “一个月前。”马老三找到一张身份证复印件说,“这是他租房时交给我的。”   复印件上的大头像有些模糊,不过仍能看出这是一个面目英俊的男人。身份证上的编号显示,他出生于1980年3月8日。   “李落泪平时都是一个人居住吗?”老毕弹了弹烟灰问。   “这个我不太清楚,因为我平时很少到光明村去。”马老三说,“不过租房的时候,他确实是一个人……”   调查快结束时,老毕给市局打了一个电话,很快,一辆警车呼啸而至,将马老三带走了,因为他涉嫌杀害自己的外乡妻子。   老毕和小陈在马老三的屋里搜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马老三的家很简陋,但屋里打扫得比较干净。经过询问周围的邻居,证实马老三平时靠蹬三轮车和出租房屋生活,由于他在光明村的楼房较大,一年的租金比较可观,所以马老三的生活过得不赖,每天晚上,他都要弄几个下酒菜、买一瓶二锅头犒劳自己,逢年过节,他还要到省城及周边热闹的地方去旅游哩。   有位邻居也反映了一个现象:有次他看到马老三带着一个打扮得很妖娆的小姐回家,那个小姐第二天早上才离开。此外,也有人看到马老三带过小姐回家。   “这个马老三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害死几个老婆,还忘不了被窝里的那档子事。”小陈说。   “人都有生理需求,这个可以理解,不过,他不该以这种方式满足需求。”老毕说,“走吧,先去查查那个李落泪的情况再说。”   从马老三家出来,两人先回了一趟市局,通过全国公安系统联网查询,证实李落泪为外地人,曾因在家乡的歌厅打架伤人被判刑入狱八年。   “这个李落泪有前科,看来他有重大嫌疑!”小陈兴奋地说,“我觉得哭声很可能与他有关。”   “说说你的看法哩。”老毕轻轻吐了口烟,青色的烟雾在房间里弥散开来。   “之所以说他与哭声有关,理由有两点,首先,他所居住的租屋与传出哭声的租屋是楼上楼下,正如你所分析的那样,哭声很可能是通过下水道传到楼上去的;其次,哭声出现的时间,与李落泪租房的时间相一致:他一个月前来到这里,结果楼上很快就传出了哭声。从这两个方面来说,哭声与李落泪的关系极大。”   “嗯,接着说下去。”老毕点了点头。   “从哭声是年轻女子发出这一点来看,李落泪的屋内很可能囚禁有一个女子。因为夜总会一般都是晚上上班,白天在李落泪的看管下,女子不敢发出声音,只有在夜深人静李落泪上班去了后,她才敢偶尔哭泣几声。”   “这种分析也不无道理,”老毕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几圈说,“不过,要藏匿一个大活人可不那么容易——好了,咱们现在就去拜访一下李落泪吧。”   下午三点左右,他们把马老三带上,一起来到了那幢出租楼前。   马老三上前敲了敲一楼101房的门。过了许久,屋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长发披肩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三章 墙内裸尸   死者长发披散,奇怪的是,她两眼大睁,那双漆黑的眼睛像两口无底深渊,令人不寒而栗;更奇怪的是,死者全身一丝不挂,雪白的胴体上除了一些腐败绿斑外,基本保持完好,看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一   十年前深冬的一个夜晚,寒风呼啸,雪花飘飘,但在一个偏僻小县城的一家歌厅里,却气氛热烈,几十对男女随着缠绵的音乐翩翩起舞,把隆冬的严寒和寂寞挡在了屋子外面。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舞台上,一个留着长发的男青年动情地演唱着《橄榄树》,他深邃的目光穿越眼前的红男绿女,穿过茫茫时间和空间,径直去到了遥远的撒哈拉。在那片广袤无垠的大沙漠里,青年看到自己蓬头垢面,背着一个空空如也的行囊,一边行走一边歌唱。   一曲歌罢,掌声如潮。有人高声叫道:“李落泪,再来一首!”   舞台上的李落泪微微鞠了一躬,他自信满满地微笑着,深邃的双眼看上去格外迷人,完全像一个标准的偶像派歌星。是的,在这座只有几万人的小县城里,歌厅驻唱歌手李落泪可以说是一个家喻户晓的明星。为了唱歌,他十八岁那年放弃高考,并与父亲决裂,不管不顾地走上了追求梦想的坎坷道路。他为自己设计了一条通往艺术殿堂的康庄大道:先在县城的歌厅驻唱,积累舞台经验后,再向更高的层面发展,终极目标,是成为全国乃至全世界的歌唱明星。   为了使自己的名字与艺术更加接近,他把父亲给他取的、使用了十八年的名字“李学军”弃用了,改成了响当当的名字——李落泪,并到派出所更换了身份证。   此刻,李落泪正在台上激情演绎,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将会彻底改变他的人生。   歌舞到了中场,舞厅的气氛更加热烈。这时,一个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的女孩捧着一束玫瑰花走到台上。众目睽睽之下,她先是主动拥抱了李落泪,接着将花献给了他。   这个女孩名叫若水,也是小县城家喻户晓的一个明星级人物,当然,她的知名度来源于她的美貌。因为美,所以她平时显得高傲冷漠,尽管追求者甚众,但她一个也没看上眼。   她看上眼的,是一无所有但英俊帅气的未来歌星李落泪。   若水当众向李落泪示爱,惹恼了现场的一个混混。这个混混一直对若水垂涎三尺,但慑于若水的哥哥在公安局当警察而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眼看自己暗恋的对象已心有所属,混混万念俱灰,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了李落泪身上。   美人示爱,李落泪心花怒放,飘飘欲仙。唱完自己的保留歌曲后,他走到若水面前,主动邀请她跳舞。这一对金童玉女款步轻移,深情对视,沉浸在初涉爱河的喜悦和迷乱中。   混混就在这时候走上前,对准李落泪的后脑给了一拳,所幸李落泪个子很高,这一拳只击中了他的后颈。从疼痛中清醒过来后,李落泪毫不客气,这个曾经的校篮球队前锋把混混揍得哇哇直叫。吃了大亏的混混气急败坏,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不过。还未等他把刀刺过来,李落泪早已一脚踢了过去,刀锋偏转方向,反刺在了混混自己的腰上……   因为打架斗殴致人重伤,李落泪最终获刑八年。   小城歌手李落泪泪飞如雨,他告别小城歌坛告别美女若水,入狱了。   不过,八年的牢狱生活,非但没有磨去李落泪与生俱来的艺术细胞,反而让他的明星梦变得更加狂热。他将这段坐牢的经历,看作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的一个小考验,当成是艺术之神向他招手之前的一段小插曲。   出狱之后,两手空空的李落泪去找了若水。若水早已嫁人,而且已经是一个五岁男孩的妈妈了。极具讽刺意味、让李落泪几度想落泪的是,若水的老公竟然就是当初和他打架的那个混混。当然,当初的混混如今已经是小城颇有知名度的大款了。   “这个世界变得太快,让我竟然不知自己是谁……”李落泪落着泪,唱着自编的歌词,挥手作别小城,踏上了漫漫流浪之旅。   一个月前,这位天涯歌手流浪来到本市,他很快便在一家夜总会找到了驻唱歌手的工作,并根据马老三张贴在电线杆上的租房广告,租到了一套六十多平方米的便宜租屋——之所以租这么宽的房屋,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需要足够的空间发挥艺术想象。   这天下午,李落泪的房门被人敲响了,他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前去开门。   房门打开,出现在老毕和小陈他们面前披头散发的这个人正是李落泪。   “有什么事吗?”李落泪揉了揉眼睛,当他看到房东马老三身后的两名警察时,大脑顿时嗡的一声,脸上的神情掩饰不住地慌乱起来。   “这两位警察同志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你给他们说一说吧。”马老三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悄悄退到了一旁。   “你知道楼上出现哭声的事吗?”小陈走上前,直截了当地说,“你住在楼下,这两天有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什么哭声?”李落泪迷惑不解,他是真的不知道。   “这两天晚上,楼上都传出了一个神秘的女子哭声,并且主要是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的,所以,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老毕解释。   “我没有听到什么哭声,而且我也对这个声音不感冒。”李落泪习惯地甩了甩长长的头发,“我都是晚上上班,白天休息,至于楼上有什么声音,我根本不可能听到。”   “你一般什么时候去上班?”老毕问道。   “我上班时间是晚上八点,但我每天傍晚六点就从这里出发了,到城里吃过饭后,一直要到第二天早晨六点才回来。”李落泪掩着嘴说,“警察同志,我实在太困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还想再去睡睡觉。”   “我们能到你屋里看看吗?”老毕的目光向屋里扫了一下,一件搭在凳子上的红色外衣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屋里没什么……”李落泪脸色一变,他回身想关上房门,然而小陈眼疾手快,脚早已跨了进去。   “你们知法犯法,私闯民宅,我要控告你们!”李落泪大声疾呼,不过他的抗议苍白无力,他干脆双手抱头,缓缓地蹲下了身子。   二   小陈进屋后直奔里间,在卧室的床上,他发现了一个拥着被子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子。女子浑身一丝不挂。   在旁边的床头柜上,赫然放着三张百元大钞。   “赶快把衣服穿上,待会儿出来接受调查!”小陈收起三张钞票,把床边上的衣服扔给女子,关上门走了出来。   “那个女的是谁?”老毕和颜悦色地问蹲在地上的李落泪。   “她,她是我的女朋友。”李落泪抬起头,表情无辜地看着两位警察,“你们不能剥夺公民正常的恋爱权利吧?”   “你们是恋爱?”小陈冷笑一声,“她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她叫刘若水。”李落泪想了想,认真地说,“真的,我叫她若水,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她。”   “你说的不算,等会儿我们看了她的身份证再来和你对质。”   女子磨蹭半天,终于穿好衣服走了出来。正如小陈所料,她身份证上的名字与李落泪所说的大相径庭——她名叫何玉珠,而不是李落泪一厢情愿思念的那个刘若水。   “警察同志,我交代,我老实交代。”女子知道抵赖不过,率先竖了白旗。与警察打过多次交道的她深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于是主动将李落泪彻彻底底地出卖了。   今天早上七点多,女子“下班”后到发廊附近的一家面店吃早餐,在等待三鲜面的时候,一个长发披肩、风度不凡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个男人就是李落泪。   “三两大肉面,多放点辣椒油。”李落泪打着呵欠说。   出于职业习惯,女子多看了李落泪两眼,她发现这个男人虽然装扮奇特,但长相还蛮帅气。   昨晚的生意不太好,整整一个晚上,女子仅接了两单生意,这让她不禁打起了眼前这个男人的主意。凭直觉,她认为这个男人是单身,而且是精力旺盛、很久没有接触过女人的那种单身。   李落泪也注意到了女子若有若无的关注,当两人的目光触到一起时,他身体深处的魔鬼突然蠢蠢欲动。   “帅哥,一大清早就吃三两面,你胃口真好!”女子似乎读懂了李落泪目光的含义,她干脆走到他那一张桌前坐了下来。   两人吃完面走出面店,女子已经对李落泪依依不舍了。而李落泪在几番试探之后,也终于弄清了女子的身份。   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接触过女人了,李落泪摸了摸口袋里的几张钞票,狠了狠心,领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两人从上午一直缠绵到下午,女子几次想走,但都没有走成。这个男人在床上一直叫她“若水”,她不知道若水是谁,但从内心里,她分明感受到了他的万般柔情和无限怜爱。   因为这份柔情和怜爱,她本不想收他钱的,但李落泪坚持要给,就在他把三张钞票塞给她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了,他们都没想到,警察会在这时突然出现……   女子交代完毕,李落泪沮丧地低下了头,这是他第一次嫖娼,没想到第一次就栽了个大跟斗。   “你真的是第一次来这里吗?”老毕问那个女子。   “真的,这个地方我从没来过。”女子回答。   老毕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屋里的其他地方。   “毕老,这事怎么处理?”小陈问道。   “这事就交给你们所的其他同志来处理吧,咱们还是干自己的正事。”老毕吸了口烟说,“我建议以教育为主,不要乱罚款。”   很快,派出所的两个值班民警赶来,带走了何玉珠和李落泪。   “现在咱们仔细检查一下李落泪的房间。”老毕说着走进了卫生间。   这个卫生间和楼上的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之处,是楼上的墙壁刚刷过不久,看上去雪白干净,而楼下的则灰暗陈旧,给人一种破败龌龊之感。   两人检查了半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们又做了一个实验:通过下水管道向上传递声音,结果发现效果并不明显,从下面传递到二楼卫生间的声音很微弱,在上面的卧室里根本不可能听到。   “看来哭声来自一楼的判断是错误的。”小陈说,“这事应该与李落泪毫不相干。”   老毕没有说话,从卫生间出来后,他又逐一查看了卧室、客厅以及厨房,当他走进小卧室时,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得愉悦生动起来。   小卧室里放着一张单人床,床上空空荡荡,没有垫子和被子。在靠近内墙一侧的墙壁处,放着一个黑色的大提箱,很显然,这个箱子就是李落泪浪迹天涯的全部家当。   不过,老毕对这个大箱子没有丝毫兴趣,他让小陈把箱子搬开,自己则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起箱子后面的墙壁来。   “楼上楼下对应的房间格局和面积都是一致的吗?”老毕一边检查,一边问旁边的马老三。   “是呀,对应房间的大小都是一样的。”马老三说,“不过,因为楼上光线好,所以上面的租金要高一些。”   “是吗?”老毕站起身,他再次打量了一下房间,语气肯定地说,“我可以保证,楼下这个房间的面积,比楼上那个至少要大一平方米以上。”   “啊?”小陈和马老三都显得有些惊讶。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马老三脸色苍白,不停地摇头,“我以前一直住在这里,对每个房间都很熟悉,再说,楼上的房间是在楼下的基础上砌成的,不可能出现楼上楼下不一致的情况。”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还是测量一下面积再说吧。”老毕不为所动,坚持要对楼上楼下进行测量。   测量的结果果然不出老毕所料:楼上的小卧室比楼下的面积小了近一平方米。   “秘密就在这里。”老毕神色严峻,他敲了敲一堵墙壁说,“这堵墙壁比下面房间的厚了许多,我想,肯定是有人故意这样干的。”   “不可能!他为什么要把墙砌厚呢?”马老三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   “为了在里面掩藏东西呀!”小陈恍然大悟,“这堵墙的里面一定是空的,咱们应该找人来,赶紧把墙拆开看看。”   闻听此言,马老三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三   下午五点多,小陈带着一个小工,匆匆走进了出租楼。   “你能把这堵墙拆开吗?”小陈说,“要尽量小心,不能破坏墙里的东西。”   “这墙里面有东西?”小工用榔头敲了敲,墙壁发出咚咚回响,他恍然大悟,“这堵墙原来是空的啊!”   “嗯,墙拆开后,不管看到什么东西,你出去后都不要乱说好吗?”老毕递了一支烟给小工,“来吧,先抽支烟提提神。”   “你这个烟没劲,我还是抽自个儿的吧。”小工拿出自己的烟点上,抽了几口,开始拆面前的墙壁。   小工先从墙壁上部动手,榔头敲击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让人心头无端涌起阵阵烦躁和不安。   墙壁很快被敲开了一个缺口,果然不出老毕所料,墙壁的中间是空的,两堵墙之间有一道半米左右的夹缝。   小工把砖头一块一块小心拆开,然后再慢慢放到地板上。干着干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屋里怎么有一股臭气?”   老毕和小陈也闻到了臭气,根据臭气的特征,两人判定这是尸体腐败散发的气味。   难道墙里埋着死尸?老毕和小陈不顾房间里灰尘弥漫,两人来到小工旁边,四只眼睛紧紧盯着那个越来越大的缺口。   墙壁拆到一半时,小工觉得下面的墙壁夹缝中似乎藏有东西,他伸手摸了摸,手触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   “这里面好像有个口袋。”小工回头对两名警察说。   老毕扔掉了烟蒂,向小工点了点头:“你轻一点,把它弄出来吧。”   小工放下榔头,双手抓住口袋,用力从夹缝中将它提了出来,等房间里的灰尘散尽后,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袋口。   突然,小工停止了动作,他瞪大眼睛,脸上的表情惊恐万分——   一个长头发的人头从袋口中露了出来!   “妈呀!”这名小工愣怔片刻后,扔下榔头,连工钱也没要,一溜烟跑了。   小陈嘴唇微张,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老毕表情冷峻,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副手套戴上,轻轻走上前去,将蛇皮口袋小心打开,一具尸体完整呈现出来。   这是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死者长发披散,奇怪的是,她两眼大睁,那双漆黑的眼睛像两口无底深渊,令人不寒而栗;更奇怪的是,死者全身一丝不挂,雪白的胴体上除了一些腐败绿斑外,基本保持完好,看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赶快通知法医来尸检!”老毕说完,将袋子的口重新封了起来。   房东马老三瘫在地上,两眼惊恐而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尸体情况,死者死亡的时间并不长,”老毕摸出一支烟点上,沉思着说,“尸体表面仅出现个别腐败绿斑,说明死亡时间没超过五天。”   “五天?怎么可能?”马老三浑身颤抖,“五天前根本没人来这里住过。”   “小陈,你给他解释一下吧。”老毕挥了挥手,又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之中。   “腐败绿斑是尸体腐败的早期现象,它是腐败气体中的硫化氢与血红蛋白结合后,在皮肤上呈现的污绿色斑块。一般来说,陆地上的尸体在各个季节的早期腐败时间都不同:盛夏季节约在死后12小时以后出现绿斑,春秋季节约在死后24~48小时出现,冬天约在死后72~120小时出现。”小陈说,“现在虽然是初春,但气温与冬天相差无几,仍可归入冬天的范畴之内,所以我们判断尸体死亡时间在五天之内。”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敢肯定:这是王大海他们干的坏事。”马老三嘴唇哆嗦着,“难怪他们死活要搬走,原来心里有鬼!”   “是不是他们干的,我们自然会调查清楚。”小陈说,“不过,杀了人后急于搬走,并闹得到处沸沸扬扬,如果换成是你,你会不会这样干?”   马老三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老毕拧亮手电,在夹缝中细细搜寻,很快,他就有了新的收获:在夹缝中的地板上发现了一只干瘪的蛾子,而在离尸袋不远的夹缝角落里,他找到了一小撮灰白色的物质。   老毕小心地把那一小撮灰白色的东西收拢起来,拿到鼻前嗅了嗅。   “毕老,这好像是烟灰吧?”小陈问。   “嗯,根据我的嗅觉判断,这应该是云烟的烟灰。”   “这是否说明,嫌疑人在砌这道墙壁时,是一边干活一边抽烟,烟灰是偶尔掉进去的?”   “正是这样。”老毕从地上拿起一块砖头,指着上面干了的水泥说,“不过,这里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让我很困惑。”   “你是说水泥干巴的状况和尸体的腐败程度不相符?”小陈的思绪豁然开朗。   “是的,我觉得尸体放在这里的时间比理论上分析的要长得多,这是一种奇怪的现象。”老毕说,“小陈,咱们可能遇到了一个很有挑战性的案子。”   “是呀,这具尸体真让人费解。”小陈看了一眼旁边的尸袋说道。   “还有那个神秘的女子哭声,我到现在仍没理出一点头绪。”老毕摇了摇头,在房间里踱起步来,“哭声和尸体之间,看似无关,实则有关,你觉得它们有没有必然联系呢?”   “哭声是因,女尸是果,因为哭声出现,所以咱们来到这里发现了女尸,我觉得这之间肯定有一定联系。”小陈说。   “嗯,有道理。”老毕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法医和几个刑警匆匆赶到了。   当天,尸体被运回了市局尸检中心,经过解剖和检测,法医很快提供了尸检的相关情况:死者年龄在二十五岁到二十七岁之间,身高165厘米左右,颈部有明显勒痕,死亡时间大概在四个月前。   “她在四个月前就已经死亡了?”小陈不禁叫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老毕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捉摸。   四   墙内裸尸案像一场规模宏大的寒流,气势汹汹地袭击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寒流”所过之处,人们无不感到战栗和恐慌。   由于发现尸体的这天是3月12日,所以裸尸案被警方命名为“3?12”专案。   市局领导高度重视这一案子,局党组专门召开扩大会议,认真听取了老毕的案情报告。   “今年是我市创建文明标兵城市的开局之年,治安管理工作至关重要,市委、市政府领导一再要求我们加强安保工作。现在,这个案子已经引起了广大市民的热议和恐慌,我们一定要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不惜一切代价侦破此案,还城市一片晴空,还市民一份安宁。”局长王斌神情严峻,语气严肃地说。   “我建议从现在开始,成立‘3?12’专案组,组长由毕麦斯同志担任,专案组成员在全市警力范围内挑选。”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刘海军随即作出工作部署。   扩大会议结束后,“3?12”专案组的组建工作随即展开。老毕思考了一下,拨通了东城公安分局局长朱大安的电话。   “毕老,有何吩咐?”朱大安说,“你不会是要我参加专案组吧?如果要我参加,我二话不说,马上背着铺盖包去找你报到。”   “我哪敢劳你朱局长的大驾?”老毕说,“把你手下的江涛和小黎借来就行了,等抓到凶手,保证原人奉还。”   “我就知道你一直惦记着我这两员得力干将,好吧,我马上通知他们去专案组报到。”朱大安爽快答应了。   晚上,在老毕的主持下,专案组召开了第一次案情讨论会。   法医介绍了裸体女尸的相关情况后,专案组成员都感到不可思议。   “这个问题,之前我和毕老已经讨论过,我觉得在低温的环境条件下,尸体可以暂缓腐败,但四个月之后尸体还基本保持完好,这太不可思议了。”小陈率先发言。   “我同意陈冉的意见。”短发、大眼的女警小黎说,“尸体的腐败一般要经过腹部膨胀、腐败绿斑、口鼻流出血水、腐败血管网、腐败水泡、腐败巨人观、软组织液化等一系列过程,裸体女尸表面只出现个别绿斑现象,说明腐败还处于早期时段,死亡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几天。”   “影响尸体腐败的主要条件是温度、湿度和气流。一般情况下,25℃~35℃的环境,是尸体腐败发展的适合条件,在这种环境下尸体腐败最快。”江涛提醒说,“但有两种环境条件,尸体的腐败可以变慢甚至停止。”   “你说的这两种环境条件,是指0℃~1℃的低温和45℃~55℃的高温,”小黎说,“没错,这两种环境条件下腐败是可以变慢或停止,但咱们市的温度符合这两种情况吗?”   “今年冬天,全省都出现了较严重的冬干天气,而且气温明显比往年冬天偏低。”江涛说,“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尸体延缓腐败不是没有可能。”   “小黎,你赶紧给市气象局打个电话,请他们帮助提供近四个月来的降雨量、气温、湿度和风向风速。”老毕吸了一口烟说,“这个问题咱们暂且不争了,还是再听听法医的尸检分析吧。”   “我从死者的阴道里,还提取到了男人的精斑,初步可以判定,这些精斑在死者生前应该是以液态形式存在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形成了固态的斑点。”法医说。   “精斑的发现是否说明,死者生前曾遭受过性侵害?”小陈说,“我认为这极有可能是一起强奸杀人案,施暴者在实施强奸之后,担心受害人报警,于是残忍将其杀害,并埋尸墙内毁尸灭迹,企图逃避法律的惩罚。”   “有道理!死者颈部有勒痕,两眼大睁,说明她是被勒住颈部后窒息而亡,而且很可能是凶手在实施强奸过程中便将其杀害了。”江涛也表示同意。   老毕沉思不语,半晌他转头问法医:“除了颈部勒痕,死者身上还有哪些地方有伤?”   “从尸体组织来看,死者身上还有多处瘀青和抓痕,不过由于死亡时间太久,这些伤痕都不太明显了。”法医说。   “这说明死者生前遭受性侵害时,曾经进行过激烈反抗,这些痕迹,便是施暴者在死者反抗过程中制造的。”小陈说,“我认为,房东马老三有可能是这起凶案的制造者。”   “当然,目前情况下马老三难逃嫌疑,不过,瘀青痕迹可以理解为嫌疑人所为,但抓痕又作何解释呢?”老毕吸了一口烟说,“一个男人在和女人扭打时,一般不可能用手抓挠对方,除非是女人和女人打架,才有可能在死者身上留下抓痕。”   “你的意思是说,现场有一男一女两个凶手?”小陈和江涛都有些惊讶。   “嗯。”老毕点了点头,“我认为至少有一个女人在场。”   “那……”在场的警察都困惑不解了。   “毕老,你需要的气象数据我已经要回来了。”几分钟后,小黎拿着一份资料匆匆走进了会议室。   “这组气象数据对我们解释尸体为何没有严重腐败很重要。”老毕看过资料后说,“我认为江涛的分析有道理,大家看看气象资料就知道了,前四个月的平均气温不足6℃,而且湿度很小,风速相对较大,这种干燥的气候环境完全有可能延缓尸体腐败。”   “是的,从肌肉组织的状态来看的确如此。”法医补充道,“在温度较低,湿度一直维持很小的情况下,死者除了内脏腐烂变质外,其外部的肌肉组织会大部保持完好。”   “嗯,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尸体是置于密封的墙体之内。”老毕分析说,“尸体分解主要依靠细菌,当墙体内的氧气耗尽之后,墙内就成为一个类似真空的环境,这时细菌无法生存,尸体的分解便基本停止了,这就是为什么尸体四个月后仍保持基本完好的主要原因。”   “你分析得太好了!”法医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还对你现场采集的那只蛾子进行了检验,认定它死亡的时间在几个月以上,这同时也证明了死者的死亡时间相对较长。”   “现在尸检情况已经明了,下一步是弄清死者的身份,只有身份确定了,才能围绕死者生前的关系网进行摸排。”老毕最后进行了总结,并给每个专案组成员具体分配了任务。   案情讨论结束后,老毕和小陈一起,准备去连夜审问房东马老三。   不过,当他们推开看守室的门时,发现马老三坐在地上,他衣冠不整,嘿嘿傻笑,表情十分怪异。   老毕和小陈对望一眼,脸色不由得大变。   五   几经辗转,江涛和小黎终于联系上了王大海夫妇。   从小楼搬出去后,王大海夫妇四处打探,很快租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并把家安了进去。   听说曾经租住的屋里发现了裸体女尸,王大海和李小曼都十分震惊。   “我一直觉得那间屋不正常。”李小曼脸色苍白,“每次我一走进去,都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是吗?”小黎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一走进去,就感觉不舒服。”李小曼有些庆幸,“幸亏我们搬出来了,否则以后我妈来住,不知道有多恐怖。”   “那间小卧室,是给你妈妈准备的吗?”   “是的,我们之所以租了一个套二的房子,就是考虑以后她怀孕、生孩子后,她妈来照顾有地方住。”王大海说,“看来我们要感谢那个哭声,否则与死尸住在一起,那该多恐怖啊!”   “你们只在房间里住过一晚?”江涛问。   “准确地说,我们是在房间里坐了一个晚上。”王大海有些自嘲地说,“那可是我的新婚之夜啊,结果我被扰得灰头土脸,第二天还差点跟房东干了一架。”   “那套房的墙壁是你们自己粉刷的吧?在刷墙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现小卧室的那堵墙壁有异常?”   “是我们自己粉刷的,当时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江涛和小黎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所以然,两人只好回到市局,刚刚坐下,便接到了小陈发来的短信:“我们在马老三家里发现了情况……”   原来,昨晚老毕和小陈准备夜审马老三,不过他们走进看守室时发现马老三神志不清,鼻涕口水糊了一脸。   “兰兰,我对不起你,你不要吓我啊,我以后给你当牛作马……”他满口胡言乱语。   “马老三,兰兰是谁?”小陈严肃地说,“你不要装神弄鬼,妄图逃过法律制裁。”   “嘿嘿,兰兰就是我的乖乖,嘿嘿,我就是兰兰。”马老三嬉皮笑脸,鼻涕混着口水一齐流了下来。   “你这一套我们见多了,请你严肃点,积极配合我们调查!”小陈厉声说。   “算了,看他的样子,精神可能真的出了问题。”老毕摇了摇头,对看守室的警察说,“今晚要特别注意,防止他出现自残行为,明天一早,你们最好请个专家给他看看。”   “毕老,如果马老三真的疯掉,这条重要线索便中断了,下一步怎么办?”小陈问道。   “我认为女尸不会凭空掉下来,死者生前即使不是租房者,也应该与租房者有一定的关系。”老毕说,“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我相信案情总会水落石出。”   “租房的人,只有马老三才清楚,可是现在他已经疯掉了,要找到近几个月来的租房者估计困难很大。”   “上次咱们去找马老三了解李落泪的情况时,他不是拿出过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吗?我估计那里面记载的多是房客的情况,只要找到那个本子顺藤摸瓜,查出受害人的基本信息,这个案子便可以说破获了一半。”老毕胸有成竹地说。   但让老毕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他和小陈赶到马老三家里时,发现那个笔记本已经不翼而飞。   “是不是那天我们走了之后,马老三将笔记本转移了?”小陈翻遍了抽屉,但里面始终没有笔记本的影子。   “不可能,马老三那天当场就被带走了,他后来一直没回来过。”老毕的目光在屋里扫视了一下,“即使本子已经被转移,那也应该没出这间屋子。”   小陈正要继续寻找,老毕摆了摆手,指着有些凌乱的房间说:“上次咱们来找马老三的时候,他屋里是什么样?”   “屋里好像很干净、整洁,”小陈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不由得张大了嘴巴,“难道在咱们到来之前,已经有人进屋来翻查过?”   “不错,我想那个笔记本已经被他拿走了。”老毕重重摁灭烟头,“赶紧检查一下所有房间,看能否找到这个人的相关痕迹!”   马老三住的这幢小楼有两层,楼上楼下共四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翻动的痕迹,特别是房间里的桌子,几乎每张桌子的抽屉都被翻找过。   但令人奇怪的是,屋里除了马老三的脚印和指纹外,没有其他人留下的痕迹。   老毕眉头紧锁,他一边吸烟,一边独自向楼顶方向走去。   楼顶是一个小平台,走到二楼楼梯尽头,推开一个虚掩的小门,便来到了小平台上。站在平台上,可以看到周围的一切。   小平台周围的环境比较安静,这一带居住的人们,大多属于拆迁后的安置户,他们早出晚归,白天在城里做各种小生意,傍晚时分才回到家里。   老毕的目光在平台上细细搜寻,很快,他在平台一侧的边沿上发现了两个泥印,并在附近找到了一小块掉落的泥土。   顺着泥印,老毕向楼下看去,他的脸色一下变了。   “楼下的窗户没有撬动痕迹,看来不是从下面进来的。”小陈检查完下面的房屋,也来到了平台上,当他看到平台上的泥印时,也不禁张大了嘴巴。   老毕没有说话,他伸出手,向平台下面指了指。   平台下面是一个小土堆,在土堆上面,有一个新鲜的脚印。   “看到了吧,那个脚印正是他从平台上跳下时蹬出来的。”老毕说,“平台边有攀爬痕迹,还有掉落的泥土,说明他从楼下爬上来后,将鞋上的泥土蹭掉,然后进入下面的房间,拿到笔记本后再原路返回,并从二楼平台跳下。”   两人检查了一下攀爬痕迹和那个土堆上的脚印,然而情况并不乐观,特别是那个脚印显得很奇怪,不太像一般鞋子蹬出来的。   “这是一个有备而来的狡猾家伙。”小陈分析说,“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一定是手上戴着手套,脚上则穿着鞋套,所以房间里没有发现泥土和任何痕迹。”   老毕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恢复了平静,他看了看周围安静的环境说:“不过他虽然狡猾,但总算露出了一点狐狸尾巴。”   “这个偷笔记本的人一定有重大嫌疑。”小陈说,“下一步怎么办?”   “让另一个受害人重见天日。”老毕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第四章 夜探危机   正胡思乱想时,她忽然听到隔壁传来呼呼响的怪声,声音起起伏伏,很有节奏和规律,在沉寂的夜色中,这一怪声听起来是如此令人恐怖和惊心。根据音量判断,怪声应该来自那个发现女尸的小房间。仿佛平静的湖面刮起一阵旋风,小黎的神经又一次紧张起来。   一   下午,几个警察来到出租楼前,他们手里拿着铁锹、尖锄、斧头等工具,在院子里东看西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就是这棵树了,先把树砍倒,然后再挖,明白了吗?”一个中年警察比画着说。   “明白了。”一个娃娃脸的警察看着十多米高的树,吐了口唾沫说,“这家伙真有创意,竟然把人埋在下面。”   “这么粗的树,根不知道有多深,这得挖多久啊?”另一个警察愁眉苦脸,“我真想把马老三逮来打一顿。”   “你打不成了,听说他已经疯了,现在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娃娃脸警察说。   “我也想疯……”   “要疯,也得等到把东西挖出来再疯。”中年警察大声说,“赶紧干活吧,少给我扰乱人心!”   警察们抡起斧头,向那棵可怜的香樟树挥去,砍树声和砍树人嗨哟嗨哟的号子声混杂在一起,很快打破了小院的平静。   一只猫从楼顶探出头,向下看了一眼,吓得赶紧从另一边跑了。只有鸡和狗不怕,不知是谁家的五只老母鸡,在一只小黑狗的带领下来到院子里,它们歪着脑袋站成一排,好奇地打量着干活的警察。   十多分钟后,香樟树被砍倒了,警察们又挥起尖锄和铁锹,刨起树根来。   这天下午,小楼101号房的李落泪在派出所背书,102号房的中年妇女在裁缝铺专心致志地给人做衣服,103号房的瘦男人胖女人夫妇正在菜市场卖菜,唯一有人的是203号房。   203号房住的是一对年轻夫妇,男的在一个社区当保安,女的在一家超市当导购。因为男的要值夜班,经常昼伏夜出,所以夫妻俩很少同时在一张床上睡觉。今天下午,在男的强烈要求下,女的好不容易撒谎请了假,不料,夫妻俩刚刚上了床,楼下院子里便传来了砍树和挖树的声音。   “来了好多警察,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大事。”女的下床,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满脸惊恐地说。   “院子里是不是埋着什么东西?”男的也向外看了一眼。   “咱们赶紧搬走吧,你经常晚上不在家,我一个人怕得要命。”女的说,“我昨晚一夜都没睡着,一闭眼就想起那个墙里的女人。”   “你又没看到过那个女人,怕啥呢?”   “虽然没看到过,但那个房间离我们房间很近,何况中间这房也不干净,听说房东的前妻就吊死在里面。”女的坚决地说,“我再也不想住下去了,干脆,咱们现在就去找房子吧。”   “今天你好不容易请了假,咱们还是先亲热亲热再说。要找房,过两天你自己找去。”男的说着,一伸手又把女的抱住了。   “死鬼,现在我哪有心情?”女的使劲挣脱出来,厉声说,“你去不去找房?如果不去,我现在就和你离婚!”   “好嘛。”男的一百个不情愿地穿上了衣服。   两人走到楼下,挖树的警察看到他们,全都惊讶地停下了手中的活。   “你们……你们是住在这楼上的吗?”娃娃脸警察仿佛大白天见了鬼,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   “是啊,我们就住在这上面。”男的指了指那个挂着窗帘的房间。   “大白天的,你们怎么没上班呢?”娃娃脸警察又问。   “我是上夜班的,她在超市工作,今天有事请假。”男的不禁有些脸红,“你们在院子里挖什么呢?”   “我们挖马老三的老婆!”愁眉苦脸的警察累得浑身散了架,喃喃道。   “什么?他前妻不是吊死的吗?怎么又埋在树下?”这对夫妇大吃一惊。   “不要听他乱说,你们赶紧办自己的事去吧。”中年警察瞪了苦瓜脸同事一眼,低声吼了一句,“赶紧干活!”   夫妇俩看了看那粗大的树根,挥手赶开挡道的鸡狗,匆匆忙忙地走了。   几个警察又挖了一会儿,终于,有人从树根下刨出了一根擀面杖般长短精细的白骨。   “这应该是人的腿骨。”中年警察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说,“立即通知专案组,就说已经挖到尸骨了,让他们赶紧过来。”   半小时后,老毕带着小陈、小黎、江涛以及法医匆匆赶到了。   院子里的一张塑料布上,陈列着中年警察他们挖出的骸骨。骸骨按照人体骨骼结构摆放,在下午阳光的照射下,看上去令人触目惊心。   院子四周,已经围了不少人,虽然警察们在院子里拉起了警戒线,但围观的人跃跃欲试,总想越过那道警戒线,把骸骨看得更清楚些。   “听说这就是房东的前妻,被他杀死后埋在院子里,还在上面种了一棵树。”有人小声地作起了现场讲解。   “怪不得那棵树长得那么好,原来下面埋着死人尸体。”   “凶手就是那个经常来收房租的矮胖子吧?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是啊,那家伙太残忍了……”   整具尸骨还缺最重要的部位——头颅,两名警察小心翼翼地挖掘着,生怕一不小心将头颅挖坏了。   “毕老,同志们够给力吧,今天挖了一下午哩。”中年警察上前打招呼。   “嗯。”老毕点点头,“干得不错,咱们争取在六点以前结束,免得引起周围邻居更大的恐慌。”   几分钟之后,头颅被完整地挖了出来。多年前的那个异乡女人终于重见天日了,不过,当年在村人眼中标致美丽的她,如今变成了一堆令人恐怖的白骨。   杀害她的,竟是她想托付终身的那个男人!   随后挖出的,还有一团乱麻般的头发,头发在地下多年没有腐烂,这令围观的人们十分惊讶。   “瞧,头发还是黑的呢。”   “是呀,头发怎么会不腐烂?”   “莫不是尸体成精了,听说成精的尸妖,不管在地下埋多少年,它的头发都不会烂,而且会越来越黑。”   “成精的说法太玄了,我觉得是冤魂不散。”   正说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挤了进来,她看了一眼地上的骸骨,神情立刻变得诡异起来。   “这是一所凶宅,不能再住人了!”她对周围的人说,“再住下去,还会死更多人!”   二   法医对小楼院子里挖出的骸骨进行了检查,发现其头颅骨上确有被砍过的痕迹。   “这具骸骨,应该就是马老三所杀的外乡老婆的尸骨了,既然马老三之前已经认罪,主动招供,我认为这个案子可以了结了。”江涛说。   “是呀,咱们的工作重点是裸尸案,不应该在这个案子上耗费太多时间。”小黎说。   “我不这样认为,之前毕老说要把这个案子另案处理,现在实际上是和裸尸案合并在一起了。”小陈看了一眼老毕说,“我觉得你决定在这个关键时期挖出尸骨,肯定是有深刻含义的吧?”   “嗯,接着说下去。”老毕吸了口烟,对小陈点了点头。   “尸骨挖出后,我想至少起到了这样两个作用:第一,证明马老三交代的情况是真实的,他的确在约十年前杀死了自己的外乡老婆,案子了结后,对村民们的怀疑也算是一个交代;第二,马老三凶狠杀妻并埋尸的事实说明,这个男人心狠手辣,杀人毫不手软。这同时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个问题:他完全有可能杀害房客,并将死者埋在墙内。”   “有道理。”小黎和江涛都表示赞同。   “毕老,你觉得呢?”小陈问道。   “我们之前调查马老三时,他的种种反应的确令人怀疑,并且容易把我们引入破案的歧途,其实,他的那些反应是一个普通人所应有的正常表现,大家试想: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主要靠出租房屋过活,如果他的出租屋里出现恐怖的哭声或发生凶案,那谁还会租他的房子?所以,他在听到哭声和看到裸尸时的慌乱反应应该是正常的。”老毕慢悠悠地说,“我认为要验证马老三是否是凶手很简单,只需提取他的体液,和尸体阴道内的精斑对照一下就清楚了。”   “好,这事就交给我来办。”法医说。   “我觉得马老三即使不是凶手,那他也应该知晓受害人的一些情况,毕竟他是房东,谁租过他的房他心里有数。”小黎说。   “马老三已经疯了,就是知道情况也没用。”江涛提醒道。   “可惜我们上午赶过去的时候,那个神秘人已经把马老三的笔记本偷走了。”小陈说,“如果有了那个笔记本,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偷走笔记本,只是让咱们多走一下弯路而已,”老毕说,“他想捂住死者的身份不让警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想院内尸骨挖出后,裸尸案肯定会引起社会公众的更大关注,这应该能在一定程度上尽快帮助咱们找到死者的信息。”   “原来毕老的目的很简单哪。”小黎看了小陈一眼,感叹地说,“你天天跟着毕老,还是无法明了毕老的心思!”   “我哪里天天跟着他了?我都调离重案组,到基层锻炼几个月了。”小陈不满地说,“黎姑奶奶,你还是多到我们基层走动走动,了解一下民间疾苦吧。”   “好,姑奶奶我时刻准备着,哪天到你们西郊派出所去大吃一顿。”小黎一本正经地说。   “哈哈哈哈。”会议室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老毕也情不自禁地微微笑了一下。   “小楼接连发现两具尸体,估计楼里的住户最近都会搬走,我建议要赶在他们搬走之前,尽快再找他们调查调查,重点了解201号房过去都住过什么样的人。”小黎说。   “我觉得调查的范围还应扩大,周围的邻居也不能放过。”江涛也说,“今天在挖尸现场,我注意观察了一下,邻居们的反应十分强烈,也许现场就有了解情况的人。”   “嗯。”老毕点了点头,“今天那位老妇说了一句话,不知你们听到没有?”   “她说这是一所凶宅,不能再住人了,再住下去还会死人。”小陈说,“这个老妇多次向我和毕老讲过关于马老三和小楼的故事,马老三老婆被杀案之所以能破,与这个老妇有很大的关系。”   “不错,我对老妇所说的凶宅充满兴趣。这样吧,明天我和小陈去找老妇了解情况,江涛带一个组去小楼找住户调查。”老毕吸了口烟说,“今天的会到此为止吧,我建议咱们现在一起去看看马老三。”   “毕老,那我的任务呢?”眼看老毕要走,小黎急了,“明天你们都有事情干,可我的工作还没安排哩。”   “我想给你一个最艰巨的任务,但又担心你无法完成。”老毕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件工作主要考验人的胆识,胆小者绝对不能尝试。”   “说吧,只要江涛和小陈能干的事,我决不退缩。”小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小楼里的那个神秘女子哭声先后出现过三次,其中王大海夫妇听到过两次,我和小陈听见过一次。但自从裸尸被发现后,这两晚哭声都没有再出现,不知今晚情况如何。”老毕认真地说,“我准备派一位同志去那里蹲守,随时准备捕捉那个哭声。”   “啊?”小黎一下傻眼了,小陈和江涛他们则幸灾乐祸地挤了挤眼睛。   “当然,如果你害怕,我只好派其他同志去了。”老毕又补充了一句,“那个院子今天又挖出了尸骨,想起来确实有些瘆人。”   “不用派其他人了,我去!”小黎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目送小黎离去的身影,老毕暗暗点了点头。   看守室里,心理专家正在对马老三进行测试。   心理专家:“你叫什么名字?”   马老三抱着一个沙发垫,一边拍打一边说:“兰兰乖,兰兰睡觉觉。”   心理专家:“兰兰是你的孩子吗?”   马老三:“兰兰是你妈妈,我是你爸爸,我们是幸福的一家。”   心理专家瞪大眼睛,最后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看到这一幕,老毕没有走进屋,他问小陈:“兰兰应该是那个外乡女人的小名吧?”   “可能是吧。”小陈说,“明天咱们问问那个老妇就知道了。”   三   小黎怎么也没有想到,老毕会让她独自一人去那个发现裸体女尸的地方蹲守。   小黎小的时候,喜欢听爸爸讲故事。小黎爸爸喜欢看《聊斋志异》,他经常把书里的狐仙鬼怪故事讲给小黎听。   对那些故事,小黎又爱又怕,每次听完故事后她都不敢一个人睡觉,她每天傍晚早早跑到爸爸妈妈的大床上“占床位”。小黎爸爸每次都苦苦哀求,但小黎坚决不让步,每每此时,小黎妈妈便在一旁幸灾乐祸:“谁让你讲那些鬼故事哩,自作自受!”   小黎长大后,胆子大了不少,但那些鬼故事依然像烙印般深深印在她脑海里。高中毕业后,她阴差阳错地报考了警校,穿上警服英姿飒爽,有一种很酷的感觉,但也需要过人的胆量和勇气。有一次,学校组织她们去看枪毙犯人,七八个犯人跪成一排,随着枪声响起,犯人们一个个栽倒在地。晚上,教官命令她和另外六个学员去把尸体背回来。她们不敢违抗命令,硬着头皮去了白天枪毙犯人的地方,她刚伸手触及一具女尸,尸体突然翻身坐了起来,同时一双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吓得大叫一声,挣脱手腕,扔下尸体就跑……后来得知,那些尸体早已被偷梁换柱,那天晚上躺在地上的,原来就是她们的教官。   每每想起在警校时的那一幕情景,小黎都恨不得去跳河。警校毕业出来后,小黎当了一名户籍警察。不过,再一次阴差阳错的是,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被抽调参与了老毕的专案组,协助破获了一起匪夷所思的墙上美人脸案子,从此,每当有重要案件,老毕总会把她这个“黄毛丫毛”抽调到专案组来工作。   胆小的人偏偏要干胆大的事!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小黎便明白了老毕要她“单刀赴会”的用意:老毕这是在考验她哩,通过考验,下一步很可能就要把她调到市局重案组工作了。   想到这里,小黎一下释然了,心中的恐惧感也减轻了不少。不过,当她来到村子,走进那个被黑暗笼罩的小院时,心里的那面小鼓又不由自主地敲了起来。   小院里,那棵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已经不见了,白天挖尸的大坑也已埋了起来,那些红白相间的花儿不再盛开了,它们被白天看热闹的人们踩得面目全非、萎靡不振。整个小院显得开阔了很多,也空荡了很多。空气中,有一股浓郁的泥土腥味,里面似乎还混杂着尸骨的腐败气息。   小楼里一片漆黑,没有一户人家亮灯,不知是已经搬走,还是已经全部入睡。小黎一抬头,便看到了二楼那个发现尸体的房间的窗户。没有香樟树的遮挡,那个窗户比平日显得更加漆黑和宽大,窗户里似乎有一双眼睛,盯得她双腿发软,心里的小鼓敲得更急。   一路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小黎慢慢走到了二楼的门前。推开门,一股阴风迎面吹来,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赶紧摸索客厅的吊灯开关,吧嗒一声,灯亮了,房间里的一切不再陌生和黑暗,这也让她的心平静下来。不过,这种状况只持续了几秒,灯光突然快速闪动,之后灯熄灭了,黑暗重又层层围裹而来。   真是活见鬼了!她心里的那面小鼓变成了大鼓,敲击声几乎让她晕倒过去。慌乱之中,她闯进了一个房间,凭直觉摸到电灯开关后,雪白的灯光再次把她从黑暗中拯救了出来。   小黎稳了稳神,打量了一下这个不足八平方米的小房间。房间里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一些砖头,干了的水泥尘灰随处可见;房间的一面墙拆开了一半,露出了里面的灰色内墙;内外墙之间,有一道半米宽的夹缝,在灯光的映照下,下半部的夹缝看上去黑黝黝的,让人心里有些发憷。   看到那道夹缝,她一下反应过来:那不就是埋藏裸体女尸的地方吗?   小黎吓得差点惊叫起来,她感到全身的血液呼啦一下全冲到头顶上,心里的那面大鼓几乎被擂穿。有那么一刻,她想立即冲下楼,但头脑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你不能逃跑,不能辜负老毕的信任和期望。   小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慢慢退出那个房间,来到了那间尚贴着“囍”字的卧室。床和旧棉絮还在,小黎知道这个房间是最安全的,无论哭声还是女尸都与这个房间无关。她把棉絮稍稍整理了一下,决定今晚就在这里坚守下去了。   安顿下来后,小黎的胆子又恢复了几分,勇气也悄悄地回归了。她壮着胆子,先是走到小房间里将电灯关上,然后又到卫生间里,将一支录音笔放在了抽水马桶盖上。之后,她反锁上卧室门,躺到床上,静心听外面的动静。   风掠过树梢的尖啸声,野狗打架的撕咬声,老鼠跑过的脚步声……屋外黑夜里的任何一点声响,都毫无保留地进入了她的耳朵。不过,小黎最关切的还是隔壁屋里的声音,对那个诡异神秘的哭声,她既想听到,又害怕听到。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小黎在恍恍惚惚之中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她的神经一下又高度紧张起来,心里的那面大鼓重新敲响,睡意被驱赶得无影无踪。   声音缓慢,沉稳,不急不躁,但却坚定而义无反顾。小黎听到那个声音先是上楼,然后进屋,最后来到了她所在的这间卧室门口。   小黎感到自己的呼吸快要停止了,她双手抓住旧棉絮,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声音。   “咚咚。”门被碰了两下,随后声音沉默了几秒钟,来者离开卧室门,朝那个小房间移去,紧接着,小黎听到门响了一下,然后声音消失了,四周又重新归于寂静。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鬼还是人?小黎呼吸急促,脸色发白,她颤抖着双手,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老毕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四   第二天一早,老毕和小陈在距小楼不远的菜地里,再次遇到了那个摘菜的老妇。   “马老三那死胖子心狠手辣,当初那个外乡女人不见后,大家都觉得奇怪,但谁都没往坏的那方面想。”老妇看了看四周,有些愤怒地说,“没想到是他把人家杀了,这种人该千刀万剐。”   “那个外乡女人,是不是叫兰兰?”老毕蹲在地头,一边吸烟一边问。   “村里人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过,有人听到死胖子经常喊她兰兰。”老妇说,“这个女人对他多好啊,天天给他洗衣做饭,可人家一疯,他立马就下了毒手,真是猪狗不如。”   老妇一边摘菜一边咒骂,絮絮叨叨的骂声在菜田里回荡,像一阵闷雷长时间地在耳边滚动。   “还有,你们在墙里发现的那个女人,我觉得就是马老三害死的。”老妇看了看四周,放低声音说,“那死胖子是个灾星,哪个女人只要一靠近他,保准逃不脱死亡。”   “你怎么判定是他呢?”小陈好奇地问。   “死胖子这辈子害死的人有好几个了,那龟儿子命硬,好好的一家人都被他克死光了。”老妇人说,“他不光克死了自己家的人,还把人家租房的人也弄死了,我建议你们立即把他枪毙掉。”   “现在他已经疯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晓得叫兰兰。”小陈说。   “疯了也要枪毙,这种人留在世上,只会害人,不会对社会有益。”老妇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想知道,马老三是如何把一家人克死的?你能给我们讲讲吗?”老毕饶有兴趣地说。   “好吧,我给你们讲讲。”老妇说,“你们都看到他家的那幢小楼了吧?那幢楼可不是他一个人修起来的,那是他的死鬼老爹带着几个儿子修起来的。修那幢楼的时候,要占几户人家的菜地,可他们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硬用自己的烂地把菜地换了过来,我家的两分地,也被那伙强盗硬换了过去,为这我爹气得生病,半年后就去世了。”   说到这里,老妇的脸因气愤而涨得通红,她咬牙切齿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坏事做绝的人,早晚都会受到惩罚。楼房修起来后,那家人的好日子没过几年,他爹就生病死了,死胖子的两个哥哥也在一次车祸中见了阎王。死胖子结婚后,好好的一个媳妇,也莫名其妙地上吊死了——整个一大家子人,最后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   “你前两天给我们讲过,马老三后来还找过三个女人,这三个女人都没能跟他一起走到头。”   “是呀,他的外乡女人你们也看到了,那个可怜的女人被他杀死后,现在只剩下了一堆白骨,其余的两个女人,一个跟人跑了,一个生病死了——我现在怀疑,那个生病死了的女人,也有可能是被他害死的。”   “这马老三的往事,听起来也真够惨的。”小陈轻轻叹息了一声。   “惨?当初他们一家欺男霸女的时候,哪里会想到有今天?”老妇说,“不过话说回来,村里人私下议论时,都认为他们家那幢楼选的位置不好,是典型的凶宅。人住进去后,不是死就是亡。”   “凶宅?”   “对啊,你们可能不知道吧,那里以前是一片老坟地,整天阴森森的,吓人得很。”老妇人指着小楼方向说,“那些多是无主的老坟,其中有几座清朝以前的,坟头高翘翘的,上面还有牌坊。上世纪六十年代,当时的生产队为了扩大耕地面积,便把那一片坟地都整平了。死胖子的爹那时是生产队长,威风得很,领着一群壮劳力,不到两天工夫就把十几座坟全挖了。当时有些棺材还没完全腐烂,其中一具棺材是红色的,几个男人费了好大劲才把棺盖打开,你们猜里面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里面是一具女尸。听说当棺材盖打开后,风一吹,女尸身上的衣服像纸灰一样全被吹走了,女尸的身体一下完全暴露出来。她红光满面,不但没有腐烂,反而全身长满白毛,看上去十分吓人。老人们都说,这具尸体快成尸妖了,如果她的白毛长到脸上,就会跑出来到处害人。”   “这具尸体最后是如何处置的呢?”   “烧了。”老妇说,“在老人们的建议下,死胖子的爹带着人,把几大桶煤油浇到女尸和棺材上,一把火点燃了。那天的风很大,火也烧得很猛。当时我也在现场看,烧着烧着,尸体一下坐了起来,把我们吓得到处乱跑。”   “你的意思是说,马老三家的楼房,就修在了那一片坟地上?”老毕吸了口烟说,“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从古至今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每家的楼房,都有可能是修在坟地上,都有可能是凶宅了?”   “我只是给你们讲讲,信不信是你们的事。”老妇有些不高兴了。   “好了,关于马老三家房子的事,我们以后再听你讲,现在我们想向你打听一下,那个墙里发现的女人,你过去见过她吗?”老毕问。   “见过啊,那个女的长得不错,个子高挑,脸蛋俊俊的,有一次我在菜地里摘菜时,她从路边走过,我还专门打量过她。唉,这么好的女人,竟然被狠心杀了,那个挨千刀的死胖子!”   “你最早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五个月前吧,我想想,对了,好像就是五个月前的今天,我记得比较清楚,当时她穿着一件裙子,提着一个大包,被死胖子领到二楼上去了。”   “那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好像一个月后,就没看到过她了。”老妇人说,“我记得最后一次看到她时,她一边走,一边在哭。”   “你一共见过她几次?”   “总共就两次。”   “跟她在一起的还有别人?”   “没有了。”老妇人说,“你们不要问了,肯定是那个死胖子干的,你们直接把他拉去枪毙得了……”   五   在老毕和小陈走访老妇的同时,小黎和江涛他们也开始了对小楼住户的访问。   尽管昨晚几乎一夜没有睡觉,但小黎精神焕发,毫无倦意,她主动向老毕请缨,加入到江涛他们的队伍中开展工作。   昨晚,小黎在二楼201号房内,可以说经历了一场恐怖异常而又啼笑皆非的悲喜剧。   当那个声音进入小房间消失后,小黎颤抖着拨通了老毕的电话。   小黎:“毕老,房间内出现奇怪的声音。”   老毕:“什么声音?是不是哭声?”   小黎:“不是哭声,好像是人走动的脚步声。”   老毕:“那个声音还在吗?”   小黎:“声音进了小房间后便消失了,现在听不到了。”   老毕:“你现在在卧室里吧?安全吗?”   小黎:“我在卧室里,暂时安全。”   老毕:“好的,你就在里面不要出来,我们马上赶到。”   挂断电话,小黎仿佛虚脱一般,她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老毕从家里赶到这里,即使路上不堵车,至少也得半小时以上。她不知道这半小时内,房间里还会发生什么怪事。   正胡思乱想时,她忽然听到隔壁传来呼呼响的怪声,声音起起伏伏,很有节奏和规律,在沉寂的夜色中,这一怪声听起来是如此令人恐怖和惊心。   根据音量判断,怪声应该来自那个发现女尸的小房间。仿佛平静的湖面刮起一阵旋风,小黎的神经又一次紧张起来。   小黎再次摸出手机,最后时刻忍了一下,没有再拨老毕的电话。   呼呼,怪声仍在持续,在小黎听来,这个声音比哭声更加可怕,尽管她并没有听到过哭声。   怪声会是什么呢?难道真有传说中的鬼魂吗?如果是鬼魂,它会不会是女尸的鬼魂呢?   正当小黎惊恐万分时,楼梯上又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难道老毕已经赶到了?小黎心里一动,但随即又自我否定:老毕不可能这么快!   声音有些杂乱,不像是一个人发出的。很快,声音进了客厅,并径直朝卧室走来。   妈呀!小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心脏怦怦直跳,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是我们。”门外传来一个极细微的声音,但小黎听得很清楚,是老毕的声音!   门开了,老毕和小陈轻轻闪了进来。小黎想哭,但老毕做了个镇静的手势,他指了指怪声传来的方向,带头朝小房间走去。   离小房间越近,怪声越大。小黎糊涂了:怪声听上去怎么像打呼噜呢?谁会在小房间内睡觉呢?   就在此时,老毕已经进了房间,他摸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明亮的灯光一下洒满了房间,小黎看到在布满泥灰的地板上,蜷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   这个人抱着脑袋睡得正香,地动山摇般的呼噜声正是从他的口鼻里发出来的。   经过连夜讯问,他们得知这个人原来是一个经常在村子里流浪的叫花子。   这天晚上,天气寒冷,外面的气温下降了好几度,叫花子在街上冻得睡不着。辗转反侧之中,他想起白天到小楼前的院子里看警察挖尸骨时,听人说楼上的房间里也发现过尸体,没人敢到那里面去。于是他摸索着走到这里,走上小楼进入房间。因为客厅也比较冷,所以他先是推了推卧室的门,没有推开,于是又走到小房间里去了。一躺到地上,叫花子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得知事情的真相后,小黎又好气又好笑。   “不错,你能在房间里坚持到我们到来,胆子也算蛮大了。”老毕及时表扬了她。   “是啊,既不怕鬼,也不怕叫花子,黎姑奶奶真够大胆的。”小陈也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不知道人家受了多少惊吓,”小黎恨恨地说,“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万一遇到坏人咋办?毕老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你不要埋怨毕老啊,”小陈说,“你在房间里倒挺暖和,我们在外面给你站岗放哨,耳朵都差点冻掉了。”   “原来你们一直在外面,怪不得接到电话后来得这么快!”小黎转怒为喜,“毕老,以后你就是叫我下地狱我也不怕了,反正我知道你在暗中保护我……”   听说了小黎昨晚的经历后,江涛和其他几个警察都忍俊不禁,有个小美女警察更是笑得肚子都疼了。   “黎姐,下次我申请和你一起蹲守,咱俩可以做个伴。”她说。   “谁要你去做伴了?”江涛吓唬她,“你别高兴得太早,说不定下次毕老就派你去单独执行任务了。”   小美女警察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乱说话了。   小黎和江涛他们挨个对小楼的住户进行了走访,然而走访的情况并不乐观:203号房的夫妻已经搬走了,江涛打电话过去,男主人正在休息,他不太高兴,以几句“不知道”“不清楚”“没听说过”敷衍了询问;101号房的李落泪还在派出所,他坚持要当面反映情况,并要求派出所放他回来再说;102号房的中年妇女正在请人搬家,她告诉警察,她到这里居住的时间不到两个月,而且每天都早睡早起,白天基本不在家,因此对201号房究竟住过哪些人并不知情。   103号房的瘦男人和胖女人正在村子里打听其他出租屋的情况,小黎和江涛找到他们时,他们已经和另一个房东谈妥了价格。   “我们已经受够了,准备下午就搬家。”瘦男人得意扬扬地说,“我们找的这个房子,比马老三那边的还便宜。”   “便宜几块钱也好意思说?瞧你那点出息!”胖女人正眼都不看丈夫一下,“要是挣个十万八万的,我看你的尾巴还不翘上天?”   瘦男人嘿嘿地笑,似乎每次被骂都是一种乐趣。   听了小黎和江涛的来意后,胖女人认真想了一下说:“那个死了的女子我有一点印象,有一次她到我家里借过刷子。”   “是呀是呀,我也见过。”瘦男人看了一眼胖女人,小心翼翼地说,“她个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 第五章 尸情乱象   专题会结束后,老毕刚走出会议室,便接到了江涛打来的电话。“毕老,信息处理中心接到一个声音沙哑的男人打来的电话,他提供了受害人的相关信息,据我们初步查证,这些信息可能是有用的。”江涛的语气显得很兴奋。“好,我们马上赶到!”老毕将烟头一扔,大步向楼下走去。   一   法医的鉴定报告很快出来了:经过DNA比照,从马老三身上提取的体液,与死者阴道内的精斑并不相符。   这就是说,马老三强奸并杀人埋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基本可以排除马老三的杀人嫌疑,不过,我想他对死者生前的情况应该比较了解。”小陈说,“我和毕老在调查一位摘菜的老妇时,她反映了一个情况,这老妇曾经两次看到过死者,其中有一次看到死者跟随马老三走进了院子,这应该是死者初到村子租房时的情景,后来,她和马老三之间究竟有无纠葛咱们不得而知,但死者失踪马老三肯定是知道的,一个大活人从他的房子里消失了,他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马老三知道死者失踪,但并不一定知道她被害。”江涛说,“据我们了解,马老三除了每个月的月末到出租房找房客收取租金外,平时很少到小楼去。房客失踪,在马老三看来,他首先会想到她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或者有急事回老家去了。所以,我认为马老三对死者生前的情况并不了解多少,在未发现尸体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她已经被害。”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小陈反驳说,“因为在王大海夫妇听到哭声报案时,马老三的表现便有些异常,我和毕老到现场调查时,他的某些表现更是十分可疑,所以我怀疑他那时便已经知道死者已遇害。”   “你的意思是说,马老三即使不是凶手,但也应该是帮凶或知情者?”江涛摇了摇头,“这种情况不太可能。”   “小陈的推测很有意思。”老毕吸了口烟,微微一笑说,“咱们的案情讨论会,目的就是吸纳众议,统一思想。每个人都可以说出自己的推测和判断,然后大家一起来分析,这样才能扫清雾障,循着正确的方向去追凶缉犯。”   老毕说到这里,看着沉默不语的小黎说:“黎姑奶奶,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听听。”   老毕的一句玩笑话,把大家都逗乐了,小黎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本来我想等会儿再说的,不过既然毕老发话了,那我就赶紧说了吧。”小黎说,“我认为死者被害,很可能是与情感纠葛有关。因为我们在询问103号房的住户时,那家胖胖的女主人讲了一件事情:四个多月前的一天晚上,大概八点多钟吧,女主人和丈夫正在家里吃晚饭,这时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女主人端着饭碗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有些腼腆的年轻女子。女子说自己住在楼上,衣服脏了要洗,但没有刷子,问女主人家有没有刷子。女主人放下饭碗,找到刷子递给她。大概十多分钟后,女子便把刷子还回来了。女主人站在门口,和她说了几句客套话,因为见自己的丈夫老盯着人家看,女主人十分冒火。送走女子后,她还把丈夫狠狠骂了一顿。”   “四个多月前?这就是说,她到胖女人家借刷子的这天,距离她被害的时间很接近了。”小陈说,“可是借刷子与感情纠葛有何关系呢?”   “这家的男主人讲了一个细节,他说当时他之所以盯着那个女的看,是因为他发现那个女的眼睛有些红肿,好像刚刚哭过。”小黎说,“再结合她借刷子洗衣服这事,我认为她可能是遇到了情感上的问题。”   “难道女人遇到情感问题,都要洗衣服吗?”江涛也觉得不可思议。   “其他女人如何我不知道,反正我与男朋友吵架后,一般会做两件事:一是拼命逛街花钱购物,二是狂洗衣服,把脏的和不脏的衣服统统洗掉,洗着洗着,自己的怒气和怨气就烟消云散了。”小黎说。   “洗衣服比逛街好,既享受了劳动成果,又避免了经济损失。”小陈啧啧称赞,“什么时候你把这经验传授给我女朋友?”   “想得挺美。”小黎说,“我这经验只传男不传女。”   “哈哈哈哈。”警察们又是一阵乐。   “小黎发泄怨气和怒气的这两种方式,咱们可以称之为情绪嫁接或注意力转移。”老毕吸了一口烟,总结道,“小黎能感同身受,以自己的行为和心理活动来推测、分析受害人当时的精神状态,我觉得这点很不错,这也是咱们专案组坚持要吸纳女同志的目的。下面,我谈两点意见:第一,我赞同小黎的分析,即死者是因情感纠葛而被害。我和小陈在询问那位老妇时,她也讲过一个情节:她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时,看到死者似乎很伤心,这说明死者当时情绪波动很大。结合小黎的分析,我认为这个案子可以定性为情杀,熟人或亲近她的人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第二,现场的凶手或帮凶在两人以上,结合尸体上的抓痕来看,其中至少有一个女人,很可能是这个女人先与死者发生抓扯,而后凶手再实施犯罪。”   “我同意毕老的分析。”小陈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女尸阴道内提取到的精斑,我认为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死者自愿与凶手发生性关系,之后那个女人闯入,发生抓扯后,凶手选择了与那个女人一起杀害死者;第二种情况是死者被强奸,其中不排除奸尸的可能。”   “嗯,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老毕说,“下面,咱们来描绘一下凶手的主要特征。第一,凶手必须具备熟练的基建或装修技能,因为藏尸的那面墙砌得笔直,不注意根本看不出破绽,这说明凶手具备一定的基建或装修专业水准;第二,凶手要么凶恶残暴,要么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因为将尸体一点一点地砌进墙面,没有一定的胆量和心理承受能力不可能做到。这种人一般来说有三种:一是二十五周岁以下的年轻人,这类人血气方刚,争强好胜,最有可能干出极端的事情来;二是经历过凶杀或战斗场面的人,这种人见惯了生死,神经已经麻木,对尸体具有免疫功能;三是上了一定年龄的人,这种人对生死已经看得很淡,可以说具备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当然,还有一种变态或神经有问题的人也不能排除。”   “毕老的分析有道理。”大家表示同意。   “可是那个哭声又是怎么回事呢?”老毕问道。   会议室顿时一片肃静,谁都不肯轻易说话了。   二   傍晚时分,老毕和小陈又一次来到了村子里。   由于在马老三的出租屋和院子里接连发现了两具尸体,村里的住户都有些惶恐不安,他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谈论着与尸体有关的话题。   在街口的一家门前聚集着十多个人,他们的谈论更是热烈,高潮不断。   “那幢出租楼一直都不干净。”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女人端着饭碗,她一边往嘴里匆匆扒饭一边说,“半年前的一天傍晚,我到自家的菜地里去摘菜,回来时天有些黑了,路过那幢楼时,我无意间往院子里瞟了一下,这一眼差点把我吓死。”   “你看到什么了?”大家都睁大了眼睛。   “我看到那棵香樟树上——”中年女人的喉咙被饭噎住了,她摇着手,脸涨得通红,半天发不出声音。   “香樟树上有啥?”周围的人急不可待,恨不得一拳捣过去,帮她把喉咙里的饭捣出来。   “呃,呃。”中年女人好不容易把饭咽了下去,她喘着粗气说,“我看到香樟树上吊着一个女人。”   “是不是哦?”有人表示怀疑。   “骗你是罪娃子!”中年女人振振有词,“我当时吓了一大跳,心想这个女人是不是要寻死?我喊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准备把她救下来,哪知道跑到院子里,树上根本就没有人,我一下就明白是咋回事了。”   “你看到的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马老三的老婆。”有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说,“昨天警察在那棵树下挖出了一具骸骨,听说是马老三那个失踪了的外乡外婆。你想嘛,她埋在那棵树下,那棵树就是她的家,她在自家门口出现没啥奇怪的。”   “那墙缝里发现的那个女人又是咋回事呢?还有,听说几天前那个屋里出现了女子哭声,好骇人啊!”   “那个女人,很可能是被马老三女人的鬼魂害死的,马老三女人生前就住在那个屋子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至于那个哭声,当然是鬼哭啦,屋里屋外都有女鬼,而且她们都死得惨,怎么会不哭呢……”   人群一下安静下来,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   “这两天村子里到处都在讲鬼,闹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小陈说,“不少租房的人都在往外面搬家哩。”   “是啊,所以咱们要尽快破案,还大家一个安宁。”老毕感慨地说,“抓住凶手也许并不难,但要解开哭声之谜估计很难。不过,咱们只有一步一步来,先抓住凶手再说。”   两人来到马老三的那幢小楼前,发现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十分冷清。在小楼租房的三家住户都已经搬了出去,只有一楼的李落泪没有搬家。   那三家住户已经人去屋空,他们本就欠了近两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听说房东马老三疯了,于是欠的钱也不交了,直接把自己的东西搬走了。   望着几间空荡荡的屋子,小陈不禁摇头叹息:“他们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李落泪靠在屋门旁边,两眼冷漠地看着院子,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你不想搬走吗?”小陈问道。   “我现在身无分文,往哪儿搬?”李落泪耸了耸肩膀,“我身上仅有的一千大洋,都被赵所长搜走了,我现在还欠着你们派出所四千大洋哩。”   “你没交够罚款,怎么就跑出来了?”   “这不是因为二楼发现了女尸吗?”李落泪指指楼上说,“看来我还得感谢她呢,如果不是她及时出现,我现在还被关在派出所里背书。”   “李落泪,你嫖娼的行为本身就是错误的,派出所依据治安管理条例处罚你,有问题吗?”小陈严肃地说,“如果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马上让派出所把你重新关进去。”   “是、是,我错了,我悔过。”李落泪点头哈腰,脸上赶紧换上了灿烂的笑容。   “你的事情就不多说了,我们找你,主要是想了解一些情况。”老毕和颜悦色地说,“你在楼下住了一个多月了,难道一点都没有听到楼上传出的声响吗?”   “我平时都是白天休息,晚上上班,所以对晚上的情况不太了解,不过白天嘛——”李落泪的眼珠狡黠地转了转,“如果我给你们提供了情况,能不能把欠派出所的四千大洋一笔勾销?”   “李落泪,你搞错了没有,这完全是两码事,怎么能混为一谈?”小陈有些哭笑不得。   老毕说:“你必须如实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我们。”   李落泪不情愿地甩了甩披肩长发,讲起了一件往事。   大约二十多天前吧,那时我刚搬到这里居住没多久,有一天上午我正在屋里睡觉,楼上传来乒乒乓乓的敲打声,我被吵醒后十分恼火,于是直接跑到了二楼。   嘭嘭嘭嘭,我使劲敲门。   过了半天,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长着瘦条脸的年轻人警惕地看着我。   “我说小老弟,一大清早你敲什么呀?”我压抑着火气说,“我下班回来睡了没几分钟就被你敲醒了,你说你缺德不?”   “实在对不起。”瘦条脸一脸诚挚地说,“我屋里的马桶坏了,正在请人修理,估计还有半小时就能搞定,请你多担待。”   “那好吧。”人家说得在情在理,我有火也发不出,只好怏怏走下楼,蒙着被子继续睡,在敲打声中,竟也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这个瘦条脸的年轻人,你后来还看到过吗?”小陈问。   “没有,自那次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李落泪自作聪明地说,“会不会是他干的坏事呢?他搞姐弟恋,觉得不适合就把姐姐杀了,并把人家埋到了墙里面,然后自己一个人逃跑了。”   “你说的时间对不上。”老毕认真地告诉他,“你看到这个年轻人是二十多天前,但墙里发现的那具女尸是四个月前被害的。”   “噢。”李落泪有些失望地说,“我还以为帮你们锁定了凶手,看来那个瘦条脸大大的不是。”   “不过,你提供的这条信息也十分重要。”老毕诚挚地说,“谢谢你,李落泪!”   三   按照专案组的部署和要求,基层派出所加强了对城区及周边基建工地人员的监控和摸排。   这天晚上,西郊派出所的两名协警悄悄来到了市郊的一处建筑工地上。   工地规模很大,施工单位是一家房地产公司招标雇的建筑队。三年前,这家房地产公司进驻本市,以较低价格拿下了市郊外的大片土地。公司老总雄心勃勃,扬言要打造一个东方伊甸园,公司销售人员四处活动,在省城及周边城市做了大量宣传,并在省内外的媒体上以铺天盖地之势打了大幅广告。   短短三年时间,原本稻麦飘香的土地上便矗立起十多座三十多层高的大楼。那段时间,粗具雏形的东方伊甸园内紧张繁忙,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工地上始终机器轰鸣,热气蒸腾,一派兴旺发达的景象。公司老总每隔两天就要来工地巡视一番,每次他一到来,都会望着那些如雨后春笋般嗖嗖上蹿的高楼,脸上绽开菊花般的灿烂笑容。   可惜好景不长,近两年来随着楼市调控政策的出台,前来“东方伊甸园”看房、买房的顾客日益稀少,建筑工地兴旺发达的景象也不复存在,那种轰轰烈烈、挑灯夜战的场面也越来越少了。   “伊甸园的老板肯定也赚了不少钱吧?”年轻协警看着那些在黑夜中静静矗立的高楼说,“听说这里的楼房差不多都卖光了。”   “牛皮是吹的,火车是推的。他们内部放出的话你也信?”中年协警不屑地说,“如果这些楼房全都卖出去了,公司老总还会让工地停下来吗?”   “说得倒是,这一大片工地好像都没有开工了。”年轻协警看着远处黑乎乎的工地说,“不知道那些工人睡了没。”   “只要不开工,他们不可能睡那么早。”中年协警显得很有经验地说。   两个协警慢慢向工地摸去,近了,一幢尚未完工的大楼巨兽般耸立在他们面前,大楼四周插满了长长短短的钢管,看上去如刺猬一般;大楼旁边,一座高高的塔吊悬在半空,宛若巨人的长臂;整个工地上只有一盏白炽灯,由于照耀的空间有限,大部分地方都处于黑暗的包围之中。   工人们住的地方距工地不远,简易板搭建的二层板房与周围的高楼显得极不协调。近年来,这些进城务工的农民盖起了一幢幢高楼大厦,但他们却无法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每一幢高楼建成之日,便是他们黯然离开之时。   让两个协警意外的是,板房里的灯光大部分已经熄灭了,这就是说,大部分工人已经早早睡下了。只有底楼的一个房间还亮着灯,透过板房的缝隙,可以看到房里有两个人,一个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另一个是二十来岁的毛头小青年。   “旺叔,你名堂真多,这是从哪里搞到的毛片?”小青年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这个你就别管了。”中年人说,“你看了后心猿意马睡不着觉,可不要怪我哦。”   “哪个怪你?”小青年说,“要不要叫老高他们一起来看?”   “算了,又不是打牙祭。”中年人说,“他们可能早就睡了。”   “那咱们把灯关上吧。”小青年说着拉灭电灯,他打开面前的一台旧影碟机,把一张碟片放了进去。   很快,夸张的呻吟声充溢了整个房间。   “这两个家伙原来在看黄色录像!”年轻协警回头看了看中年协警,但中年协警摇了摇头。   “好戏还在后面哩。”中年协警轻声说,“走吧,先到那边抽支烟,看看再说。”   “他们看完录像,咱们还怎么抓人呀?”年轻协警一边吸烟,一边看着板房方向说。   “看了录像,我想他们肯定睡不着。”中年协警说,“你就等着看吧。”   果然不出中年协警所料,一个多小时后,两个工人从板房内走了出来,他们像做贼一般看了看周围,然后慢慢向工地外面走去。   两个协警随即起身,悄悄尾随着他们。   “我终于明白了。”年轻协警说,“这两个家伙肯定要去干坏事,也许,那个裸尸案就是他们一手制造的。”   “这个倒不一定,干坏事的人不止他们两个。”中年协警说,“咱们最好不要说话,否则会被他们发现。”   二十多分钟后,两个工人来到了城市边缘。这里虽然不如市中心繁华热闹,但也霓虹灯闪烁,街道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烤肉的焦煳味。   “两位帅哥,来点烧烤吧,正宗的新疆羊肉串!”一位小贩热情招呼他们。   “你好像是本地人吧?”中年工人说,“本地人卖新疆羊肉串,真是稀罕!”   “是呀,你这是纯粹的挂羊头卖狗肉。”青年工人也说。   “爱买不买,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小贩生气了,“我看你们也吃不起羊肉串。”   “吃不起咱就不吃,是吧?”青年工人做了个鬼脸,催促中年工人,“旺叔,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赶紧去办正事吧。”   “看你小子急得火烧屁股了。”中年工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口袋里有几个钱就烧包得不行了?”   “都怪你弄回去的录像,下次我坚决不看了。”青年工人呸了一声。   两人在街上转了一圈,最后来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小巷。小巷深处,有一家店面的门口悬挂着理发标志的霓虹灯。   两人掀开门帘走了进去。他们在破旧的长沙发上坐了没两分钟,里间屋里便走出了两个打扮妖冶的女子。   女子向他们招了招手,他们眼前一亮,赶紧跟着向里屋走去。   就在这时,两名协警也来到了发廊前,中年协警掏出手机,悄悄打了一个电话。   十多分钟后,一辆警车驶进了小巷,西郊派出所的赵所长和一名值班警察从车上下来,他们与协警里应外合,将从事不法行为的众人逮了个正着。   四   为了尽快弄清裸体女尸的身份,专案组向省厅和邻省公安部门发出了协助调查请求。同时,市公安局下发通知,要求全市各区、县公安局积极配合,开展大规模的排查行动。本市的早报、晚报等各种报纸,以及电视台、广播电台、网站等新闻媒体,都在醒目位置报道了这起罕见的裸尸案,并配发了尸体的面部照片。   尸体照片公布出来后,专案组负责接收处理信息的工作人员便应接不暇,忙得不可开交了。   电视台播出新闻的第二天,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慌慌张张跑到市公安局,说他的一个表姐半年前外出打工,至今没有回家,电话什么的都联系不上。   “你表姐长得和我们公布的女尸面容相像吗?”一名姓张的年轻警察问道。   “嗯,是有点像,我表姐也是眼睛大,脸型有点像鹅蛋。”男青年迟疑了一下说,“你们最好到她老家去调查一下。”   小张警察不敢怠慢,马上向专案组报告,征得老毕同意后,他立即与另一名同事开着警车,带上男青年向那个偏远的小县赶去。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死者并非这个男青年的表姐。   类似信息还有不少:有一个农村的男人向专案组报告,说他老婆外出打工一年未归,也没有跟家里联系,他怀疑那个女尸是他老婆。结果专案组的人赶去,正在找他询问情况时,他老婆回来了,一回来就要求和丈夫离婚。两口子吵吵闹闹,又摔东西又砸家具,专案组的人气得不行,但又不能看着不管,只好憋着气充当了一回和事佬。   那几天,全市各区、县农村可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凡是在外打工没音信的女性,其家里人都会向公安局报告。市公安局专案组和各区、县公安工作人员疲于奔命,天天上山下乡,闹得到处鸡飞狗跳,但却毫无成效。   这天上午,市局党组召开专题会议,专门听取“3?12”裸尸案及马老三的外乡女人被杀一案的情况报告。   “专案组在调查‘3?12’裸尸案的过程中,将一桩多年前的谋杀案成功告破,让一个埋入地下多年的外乡女人骸骨重见天日,这说明老毕带领的专案组工作卓有成效,是可以充分肯定和赞扬的。”王斌局长在听取了老毕的工作汇报后,首先肯定了专案组的工作,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我们的工作重心是‘3?12’裸尸案。同志们呀,我们的压力很大,昨天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都作了批示,要求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尽快侦破此案。全市公安部门要紧急行动,只争朝夕,振奋精神,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争取尽快破获‘3?12’大案。”   王局长说着,将一份由市委书记、市长和政法委书记批示的文件递给了老毕。老毕看了一眼,顺手递给了身边的小陈和小黎,示意他们带回去让专案组成员传阅。   几位副局长也先后作了讲话,他们围绕市领导的批示和局长的讲话,对专案组的工作进一步提出了明确要求。   专题会结束后,老毕刚走出会议室,便接到了江涛打来的电话。   “毕老,信息处理中心接到一个声音沙哑的男人打来的电话,他提供了受害人的相关信息,据我们初步查证,这些信息可能是有用的。”江涛的语气显得很兴奋。   “好,我们马上赶到!”老毕将烟头一扔,大步向楼下走去。   五   原来,就在局党组召开专题会议的时候,专案组设立的信息处理中心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   电话是一个声音有些沙哑的男人打来的。   江涛打开录音设备,声音沙哑的男人和专案组电话接线员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接线员:“您好!欢迎您致电公安热线。”   沙哑男人:“请问你们是公安局吗?”   接线员:“是的,这里是市公安局。”   沙哑男人:“我有情况向你们报告。”   接线员:“感谢您的支持,请讲!”   沙哑男人:“墙里发现的那具女尸,你们弄清楚她的身份了吗?”   接线员:“目前还没有。”   沙哑男人:“我知道她是谁。”   接线员:“请您告诉我们好吗?”   沙哑男人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她的名字叫杜芬芳,家住马山县云团镇云朵村三组。”   接线员:“其他情况呢?”   沙哑男人:“你们下来调查,不就全知道了吗?”   接线员:“我们肯定会去调查,不过请您先说得清楚一些……还有,如果方便,最好给我们留下您的名字和联系电话……”   随着咔嗒一声,沙哑男人挂断了电话,录音到此结束了。   “这个男人的声音好奇怪,感觉他是掐着嗓子在说话。”小黎说。   “这个沙哑的声音明显是装出来的,他原来的声音应该不是这样。”小陈分析。   “是的,我们也听出来了,所以一开始大家都怀疑他报的是虚假信息,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江涛说。   老毕又认真听了一遍电话录音,他点了点头:“这个男人提供的死者姓名和家庭住址,你们查过了吗?”   “查过了,我当时虽然怀疑,但还是试探着给马山县公安局打了个电话,县局分管刑侦工作的刘副局长马上与云团镇取得联系,据该镇云朵村一个姓周的村会计证实,他们村三组确实有一个叫杜芬芳的人,这个女的半年前外出打工,至今都没有回家。”   “这个杜芬芳不一定就是死者。”小陈表示怀疑,“自从死者信息公布以来,咱们已经收到了很多类似的信息,我觉得这个沙哑男人所说的不一定真实。”   “是呀,仅凭一个电话难免上当受骗。”小黎说,“我觉得咱们警察有时就像猴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   “黎姐,我以后一定会更加谨慎小心。”一旁的小张警察被触到痛处,脸上不由得红了一下。   “我说的是普遍现象,你可不要自己对号入座哦。”小黎意识到自己的话伤害了小张,赶紧拱了拱手表示道歉。   老毕拿起电话,拨通了马山县局副局长大刘的电话。   “毕老,今天一大清早,你猜我看到啥了?我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心想今天一定有贵人找我,没想到原来是您老人家!”大刘的大嗓门从话筒里传出来,在场的警察都听得很清楚。   “少耍贫嘴!你们县云团镇云朵村失踪的那位妇女,你帮着查清了没?”老毕不想与他过多寒暄。   “那个村离县城有几十公里山路,特别难走,我打电话到云团镇,镇里派出所的人找到了村里的一个会计,那家伙看了死者的照片后,非常肯定,说死者就是他们村三组失踪的杜芬芳。”大刘说,“毕老,你好久没下过基层了,我建议你亲自下来走一趟,我陪你去云团镇走一走,那个地方的农家土菜很不错哩。”   “大刘,你小子别光顾着吃,今年你们局的任务指标完不成,小心挨批。”老毕说,“我们再研究一下,如果真要去马山,我会事先跟你联系。”   放下电话,老毕点燃一支烟,慢悠悠地吸了起来。   “看来死者确实就是杜芬芳了。”小黎有些兴奋地说,“只要查明了死者身份,这个案子就等于破了一半。”   老毕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他皱着眉头说:“这个声音沙哑的男人与死者的关系应该不一般,咱们不能忽视他身上的疑点。”   “他身上有什么疑点?”在场的警察都很好奇。   “第一,这个男人把自己隐藏得很深,听他的声音你们都知道了,在整个过程中,他都是用的假嗓音,而且不肯留下姓名和联系电话——当然,举报者一般都不想暴露自己,但像他这样用假嗓音举报的人可以说微乎其微。第二,在说到死者姓名的时候,这个男人的声音明显颤抖了一下,这也说明他与死者的关系不一般,要么爱过,要么恨过,或者爱恨兼而有之。”   “会不会是他杀害了死者,现在又故意报案呢?”小黎说,“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觉得这家伙心里肯定有鬼,所以提到死者姓名时,才会出现声音颤抖的现象。”   “自己作案自己报案,除非这个人的心理极端不正常,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干。”江涛表示反对。   “我也同意江涛的意见,一般来说,凶手作案之后,都会极力掩藏犯罪现场,尽量不让警方掌握他的犯罪信息,所以,他即使打来电话,也可能是提供虚假信息。”小陈说。   “现在暂时不讨论这个问题。”老毕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刚才我梳理了一下,咱们目前需要弄清楚的问题有以下几个:第一,小楼房间里的哭声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整个案子的起因和关键,因为哭声咱们发现了墙内的女尸,但这两者之间的联系是什么?排除迷信的说法,一定要从中找到科学合理的解释。第二,是谁杀害了死者?现在列入怀疑对象的人有马老三、李落泪、瘦条脸房客、沙哑男人,以及在马老三屋外留下脚印的那个神秘人。目前马老三已经排除嫌疑,李落泪作案的可能性也很小,而瘦条脸房客、沙哑男人和那个神秘人最为可疑,这三个人都藏在暗处,他们是否为同一人,是不是杀害死者的杀手?这是接下来要调查的重点。”   “现在最要紧的工作,是先核实死者的身份吧?”小黎问道。   “没错,弄清死者身份,也许就能找到沙哑男人了。”老毕吐出一个烟圈说,“小陈、小黎,你们与我一起,现在就到马山县去走一趟。” 第六章 山村怨女   杜老头怒气冲冲走进里屋,拿出了一张金额两千元的汇款单,上面的日期显示,这钱是五天前汇出的,而汇款人的姓名一栏赫然写着“杜芬芳”三个字。难道杜芬芳没有死?或者,有人在假借她的名义汇钱?   一   马山县距市区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当平原风光褪尽,进入浅山地区后,公路开始变得蜿蜒和曲折起来。   汽车在公路上颠簸,车内的小黎却显得兴致勃勃,大概是长期在城里生活的缘故吧,她对车窗外的山区景色赞叹不已。   “空气真新鲜啊!”小黎感慨地说,“城里永远都享受不到这样的天然氧气。”   “案子破获后,干脆你申请调到马山来工作算了。”小陈一边开车一边说,“这样你就可以天天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你这孩子,尽给姑奶奶出馊主意。”小黎说,“我到马山来了,你未来的姑爷爷咋办?他不急疯才怪。”   “让他一起到马山来呀,到时你们夫唱妇随,过那种‘你挑水来我浇园’的日子,多美!”   “不行,这种好日子还是留给你们下一代吧。”   听着两个年轻人调侃,老毕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向口袋摸去,伸到中途又自觉地缩了回来。   “毕老,你想抽烟吗?我现在心情特好,就批准你抽一支吧。”小黎大大方方地说。   “你不怕晕车了?”老毕如遇大赦一般,赶紧摸出一支烟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   “黎姑奶奶吸了新鲜空气,对烟味也免疫了。”小陈说,“毕老,干脆给我也来一支吧,我开了半天车,身上感觉有点困乏。”   “讨厌,两杆烟枪,还让不让人活啊……”小黎惊呼。   不知不觉中,马山县城到了。   马山县是一个位于山区的农业县,全县人口不足二十万,而一半以上的人口都集中在县城。这个县有三大特点:一是雨多,年平均降雨量在1600毫米以上,一年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在下雨;二是鱼美,该县的马山河盛产一种丙穴鱼,这种鱼鳞甲极细,肉质鲜美,红烧和清蒸味道都很不错,如果配以当地出产的水磨豆腐,做成红烧鱼豆腐更令人叫绝;三是女秀,俗话说“深山出俊鸟”,大概是山清水秀的缘故吧,这里的女子都长得眉清目秀、身材窈窕,该县称得上是远近闻名的美女之乡。   有的时候,女人比男人更喜欢看美女,这话放在小黎身上再恰当不过了,一到县城,她的双眼便忙碌着搜索外面的行人。不过,汽车穿城而过,小黎在县城的大街上却没能看到几个美女,这未免让她有些失望。   “你可能觉得这里的美女名不副实吧?”小陈说,“据说这里的绝色美女都到外地去了,当地有一句顺口溜是这样说的:一等美女漂洋过海,二等美女北京上海,三等美女香遍市州,四等美女县城酒楼,五等美女家中留守。所以说,咱们现在看到的,都是留守在家中的五等美女了。”   “毕老,真是这样吗?”小黎转过头问老毕。   老毕吸了口烟,眯缝着眼睛说:“没错,马山县的女子全省都有名,这次我之所以兴师动众,带着你们一起下来,也是出于一种直觉判断吧。”   “你觉得死者极有可能是马山县的人?”   “启程之前,我和法医再一次勘验了尸体,发现死者的手掌上有几处不太引人注目的老茧,这说明死者曾经从事过体力劳动,很可能是到城里打工的农村妇女。而从死者的身材和相貌来看,她生前应该是一个长相秀美,身材窈窕的女子——这样的农村女子在别的地方也许不多见,但在马山县却很寻常。再有,那个沙哑男人的报案不像无中生有,他的语气表明与死者应该有一定的关系。综合以上两个因素,所以我决定了此次的马山之行。”   “有道理!照这样说,死者就是从马山出去的三等美女了?”小黎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她到市里打工不久便遇害,如果不死,假以时日,我想她一定会在市里过上好日子的。”   汽车开进县公安局,还未停稳,一个身材敦实、虎背熊腰的中年人便迎了上来。   这个中年人便是县公安局副局长大刘,当年他警校毕业,到市公安局实习时,老毕曾当过他三个月的带班师傅。   “我的贵人啊,你终于来了!”大刘紧紧握住老毕的手说,“要不是办案子,八抬大轿也请不来您老。”   “有那么严重吗?”老毕微微一笑,“你小子这张嘴,成天叽里呱啦,不知道捧杀了多少人。”   “我知道你有免疫力,再怎么捧也杀不了你。”大刘嬉皮笑脸了一会,很快言归正传,“局长老朱下午到县政府开会还没回来,临走时他特别关照,要我隆重接待你们。现在咱们是到会议室休息呢,还是马上到现场去看看?”   “不用休息了,赶紧去看看吧。”老毕吸了口烟说,“时间比较紧张,今晚咱们还要赶到云团镇去哩。”   大刘带着老毕他们,很快来到了县汽车站附近的一个公用电话亭。   “根据我们调查,沙哑男人就是在这里打的举报电话。”大刘指着一部公用电话说,“喏,就是这里,由于没有监控设备,那个男人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这里人来人往,他也忒大胆了吧?”小黎望着车站外来来往往的旅客说,“他为什么选择这里打电话呢?”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小陈说,“这种IC卡公用电话很普遍,他选择这里,恰恰最不引人注目。”   老毕没有说话,他径直走到电话亭旁边的一张告示前仔细看了起来。   这张告示,是马山县公安局应市局专案组要求张贴上去的,上面有遇害者的照片和尸体情况说明。   “我们分析认为,那个男人很可能是看到告示后,临时打的举报电话。”大刘说,“他当时从汽车站里出来,走到这里发现告示,犹豫一下后决定向专案组报告情况——根据电信部门的记录,他打电话的时间是下午一点一刻,这是车站旅客最少的时候。”   “嗯,看来我们之前的分析没有错,他所做的一切,都表明他在刻意隐藏自己。”老毕吸了口烟说,“不过,我们还是应该感谢他,至少他为警方提供了死者的基本信息。”   二   傍晚时分,汽车驶进了云团镇。顾名思义,云团镇是一个海拔较高、经常被云团包裹的小镇。镇上只有一条街,从街头走到街尾只需七八分钟时间。过去云团镇最洋气的房子是镇政府办公楼,居民的房屋基本都是木板房。近年来镇上居民外出打工,挣了钱后回来修起了漂亮的小洋楼,相比之下,镇政府的办公楼便显得陈旧老气了。   汽车直接开进镇政府的院子里。镇党委书记老郭和镇长李显都在办公室候着,老毕他们一下车,两人便从屋里跑出来,一边说着“久仰久仰”,一边和老毕热情握手。   “客套话咱就不多说了,毕老他们大老远来,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老郭,李镇长,赶紧安排晚饭吧。”大刘的大嗓门吼了起来,“说实话,我也早就饿了。”   “饭菜早就准备好了,马上开饭!”老郭和李显,以及镇派出所的所长老王一起,把老毕他们带到了食堂里。   镇政府的食堂虽然简陋,但胖子厨师的手艺却不赖。饭桌上摆着六个碗盘:一盘野蒜苗炒腊肉、一碟嫩藿麻煎鸡蛋、一份土鸡炖山药、一盆红烧鱼豆腐,还有两个碗里盛着说不出名字的肉菜。小黎觉得阵阵香气直扑鼻孔,诱惑得肚里的馋虫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   “这些都是山里出产的菜蔬,按照城里的说法就是原生态、无污染。毕老,小黎,小陈,你们都不要客气,大家赶紧吃吧。”老郭拿起筷子,热情地招呼。   几个人毫不客气,小黎更是大快朵颐,她觉得那盆用本地河鱼做的红烧鱼豆腐特别好吃。盆里剩下的最后一条鱼,也被她硬生生地从小陈的筷子下夺了过来。   “姑奶奶,你太过分了吧?”小陈一脸委屈,“虎口夺食,这样的事你也干得出来?”   “不能怨我啊,只能怨这鱼太好吃了。”小黎完全不顾淑女形象,吃得满嘴油光。   大家都高声笑了起来。   在镇上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他们在镇派出所所长老王的陪同下向云朵村进发。   云朵村比云团镇的海拔更高,村级公路像鸡肠子般在山间盘旋,人坐在车里,像坐花轿般颠来颠去。一段山路爬完,半山腰出现了一大块平平整整的坝子,青砖瓦房掩映在绿树林中,一垄垄茶树像一排排等待检阅的士兵挺立在田间地头。茶树丛中,已经有村民在采摘头道绿茶了。有人边采边唱,山歌在茶园中随风飘扬——   茶树飘香绕山坡呃   我背上背篼去采茶哩   妹妹采茶哥来挑   哥哥采茶妹来拣   ……   山歌悠悠,韵律和婉,茶乡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这山歌唱得不赖,现在很难听到这么质朴纯美的乡音了。”小陈向外面望了一眼,由衷地说。   “采茶时节对山歌,是这里男女青年定情的最佳方式。过去村里唱山歌的,多是年轻男女。几曲山歌唱罢,彼此钟情,托媒人一说合,龙凤姻缘便板上钉钉——没跑了。”老王介绍说。   “是呀,这个村的采茶女全县都有名。”大刘也说,“可能是气候和生态好的缘故吧,这里的女子个个俊俏,鹅蛋脸,大眼睛,身材高挑匀称,可惜现在村里很难看到年轻女子了。”   “都进城打工去了吗?”小黎问道。   “是呀,2000年以前,这个村还没人出去打工,2000年以后出去了一批,之后就像连锁反应一样,年轻男女呼啦呼啦全走光了。”老王说,“现在采茶干活的,多数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人了。”   老毕没有说话,他看着满山绿油油的茶树,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村会计周德阳早早便等候在村口。这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五官端正,肤色白皙,只是身体显得有些瘦弱。   “周会计,村支书和主任呢?”老王问道。   “他俩常年在外打工,现在村里的日常工作暂由我负责。”周德阳有些腼腆地说,“不知道你们这次下来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主要是了解一些个人情况。”老毕和周德阳握了握手,说,“你们村三组,有没有一个叫杜芬芳的人?”   “有啊,她半年前就打工去了。”周德阳说,“我们村里的年轻男女,基本都到城里打工去了,留下来的都是老弱病残。”   “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她家里只有父母亲了。她父亲六十多岁,原来当过村里的代课老师,这老头脾气古怪,不大容易接近;母亲也有六十岁了吧,家里的农活基本都是她在干。”   “杜芬芳没有结婚吗?”小黎奇怪地问。   “结过,不过两年前离婚了。”周德阳说,“听说那个男的做生意亏了本,杜芬芳的父亲大发雷霆,硬逼着女儿和他离婚,当时杜芬芳已经怀孕,在父亲的逼迫下打掉了孩子。那个男的一气之下,什么都没要就走了。”   “这老头当过老师,咋这么不讲道理呢?”大刘有些气愤。   “是呀,全村人都觉得他太过分了。大概是对父亲的做法不满吧,杜芬芳也在离婚后去了城里打工。”周德阳说,“莫非她在外面出了事?”   “我们在市郊出租房的夹墙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有人向警方反映她就是杜芬芳。”老毕直截了当地说,“我们这次来主要就是核实这件事。”   “她被人杀害了?”周德阳脸色苍白,“那具尸体真的是她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你现在就带我们去杜家吧。”大刘挥了挥手。   杜家在村子后面的一个土坡上,青砖瓦房,独门独户,院子四周种着一丛丛茂密的竹子。   一个高高瘦瘦的老头坐在院门口,正用竹条编织着篮子。他眼窝深陷,脖子上青筋毕露,双手上的青筯虬根盘结。这个老头便是杜芬芳的父亲杜成铭。   “我女儿怎么可能遇害?”听周德阳说明来意,他差点跳了起来。   “你别激动。”大刘说,“半年了,她一直没有回过家吗?”   “虽然没回过家,但她每隔两个月就要给我们寄钱回来。”杜老头说,“前几天,她还寄过一笔数额很大的钱呢。”   “是吗?”小陈和小黎他们回头看了看老毕,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失望。   “那张汇款单取了吗?能不能拿出来让我们看看。”老毕不动声色地说。   杜老头怒气冲冲走进里屋,拿出了一张金额两千元的汇款单,上面的日期显示,这钱是五天前汇出的,而汇款人的姓名一栏赫然写着“杜芬芳”三个字。   难道杜芬芳没有死?或者,有人在假借她的名义汇钱?   三   老毕接过汇款单仔细看了看,这是一张电子汇款单,上面所有的文字都由电脑打印而成,在汇款人留言一栏里,印着一行字:祝两位老人身体健康!   “杜芬芳一共给家里汇过多少钱?”老毕问道。   “加上这张汇款单,一共是四笔汇款,总金额是三千五百元。”杜老头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这就是说,过去的三笔汇款,每笔都是五百元?”老毕吸了口烟说,“这次她一下寄来了两千元,你有什么想法?”   “这能有什么想法?我和她妈当然是高兴了,我们都觉得她可能是在城里出息了,涨了工资,所以才一下寄了这么多钱回来。”杜老头的神色显得有些自豪。   “她经常打电话回家吗?”老毕转换了一个话题。   “她半年前刚到城里时,给我们打过一个电话。因为家里没装电话机,接电话要到村上去,很不方便,所以我告诉她,如果没啥急事就不要给家里打电话了。”   “那这半年来,你们主动给她打过电话吗?”   “没有,我们不知道她工作的地方电话是多少,再说了,家里也没啥急事。”杜老头说,“我也寻思着今年春茶采摘完后,到城里去看她一趟。”   老毕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杜家有些破败、陈旧的房屋,用眼睛向小陈微微示意了一下。小陈会意,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面容苍白,双目紧闭,嘴唇黑紫,看上去毫无生气——这张照片,正是经过电脑复容后的裸体女尸正面照。   “请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女儿?”小陈将照片递给了杜老头。   杜老头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脖子上的青筋凸显得越发可怕。   “根据尸检分析,她四个月前就被害了。”小陈说,“凶手把尸体藏在墙壁的夹缝中,直到前几天才被我们发现。”   “哈哈哈哈。”杜老头突然大笑起来,“四个月前被害,尸体怎么会保存得这么完好?我看你们是在骗人吧!再说了,我女儿芳芳经常寄钱回家,如果她被害了,这钱是谁寄的呢?”   正在这时,院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婆提着满满一篮刚采摘的鲜茶叶走了进来。   “家里来客人了?”看到院里的几个陌生人,她显得有些惊讶。   “他们硬说芳芳在城里出事了,真是可笑!”杜老头大声对老伴说,“你快来看看这是不是她,如果不是,早点打发他们走吧。”   杜老太婆接过照片,眯缝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她一下跌倒在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女儿啊,你咋死得这么惨——”   “你不要号丧好不好?”杜老头暴跳如雷,“芳芳经常寄钱回家,这又不是她,你吼个球!”   “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会搞错?芳芳她颈子这里有一块胎记!”杜老太婆指着照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更伤心了。   杜老头抓过照片看了一会儿,很快便像泄了气的皮球般,他垂下了干巴的脑袋,眼里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你们一定要帮杜家查出凶手,到时我老杜敲锣打鼓给你们送锦旗。”倔强了一辈子的杜老头仿佛一下衰老了十岁,可怜巴巴地说。   “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老毕说,“你们两位老人也要积极配合调查,这样才能早日抓到凶手。”   院子里的氛围十分悲切,小黎的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她走上前去,把杜老太婆从地上扶了起来。   “早知道是这样,我们说啥也不会放她出去打工!”杜老太婆哭得几乎昏厥,“都怪李亚萍那个狐狸精,如果不是她来撺掇,我家芳芳也不会到城里去。”   “李亚萍是谁?”在场的人都不禁一愣。   “李亚萍是和芳芳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杜老头叹了口气说,“芳芳到城里打工,很大程度上就是听了她的话。唉,真是冤孽啊……”   半年前的一天,一个打扮时尚、风姿绰约的女子走进了杜家的院子。女子皮肤白白的,一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酒窝,一看便是从城里来的人。   “姑娘,你找谁?”杜芬芳的母亲从屋里走出来问。   “大妈,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亚萍啊,我家是村东头二组的。”女子笑吟吟地说,“芳芳在家吗?”   “你就是萍萍?”杜母有些吃惊地说,“你进城去了几年,变化大得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杜芬芳闻声从自己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昔日一起长大的伙伴,她的脸上露出了既惊讶又羡慕的神情。   “亚萍,你到城里去了几年,变得越来越时尚漂亮了,真羡慕你!”她拉着李亚萍的手说,“走吧,到我屋里去聊。”   “芳芳,你如果到城里待上一年——不,只要待上一个月,我保证你比我更时尚漂亮,那时肯定会有一大群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哎呀,你瞎说什么呀!”杜芬芳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我说的是真话,你比我长得好看,身材也苗条,所欠缺的只是气质。”李亚萍真诚地说,“芳芳,我这次回老家,一方面是看望父母,另一方面也是想把你带出去。我听说你离婚了,是真的吗?”   “嗯。”杜芬芳重重地点了点头,神情一下黯然了。   “离婚了更好,否则一辈子待在农村有啥出息?”李亚萍说,“你长得这么漂亮,到城里随便嫁,运气好的话,还可能傍上大款哩。”   “亚萍,你再瞎说我不理你了。”   “我瞎说了吗?”李亚萍把杜芬芳拉到屋角的一面镜子前说,“你好好看看自己吧,你这样的相貌身材,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见了你,也会想入非非的。”   “那如果我进城打工,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吗?”杜芬芳有些动心了。   “当然能,不过刚去时,只能从一般工作做起。”李亚萍说,“我工作的酒楼马上就要增设茶坊了,现在人事部已经开始招聘服务员,你如果愿意,我回去就给他们打声招呼。”   杜芬芳没有说话,不过她使劲点了点头。   李亚萍走后,杜芬芳想了几天,终于鼓起勇气向父母说了进城打工的事。   “什么?你想丢下我们不管?”杜老头怒气冲冲地说,“我劝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哪会不管你们?我进城后挣了钱,每个月都会给你们寄钱回来。”杜芬芳说,“我不想一辈子待在农村里。”   “农村有什么不好?我和你妈已经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这里空气好,水质好,吃的东西也干净……”   但这一次,杜芬芳不再像过去那样温顺,杜老头的话还没说完,她便重重摔上门走了出去。   三天后,杜芬芳收拾起自己的换洗衣服,提着一个行李包走出了家门,母亲把她送到村口,再三嘱咐:“出门在外要小心,伤风感冒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   “妈,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看着一头银发的母亲,杜芬芳心乱如麻,她之所以一直没有进城打工,其实心里最放不下的便是母亲。母亲辛苦劳作了一辈子,自己走后,田地里的活便要全落到她身上了。   “芳芳,要记得给家里打电话。”母亲站在村口,挥着手大声说。   “妈,我挣了钱,一定把你接到城里去享福。”杜芬芳望着母亲的身影痛哭失声,她擦干眼泪,再次看了看生她养她的小山村,然后匆匆下山走了……   四   杜老头和老伴讲完杜芬芳进城的经过,又情不自禁地伤感起来。此时,一些得到消息的邻居也纷纷赶到杜家,劝慰起老两口来。   “杜芬芳离婚多长时间了?”老毕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问道。   “算起来有两年时间了。”杜老头狠狠拍了一下自己枯瘦的脑袋说,“都是我害了她啊,她小时候我一心想培养她上大学,后来梦想破灭后,又想给她找个好丈夫过日子,谁知那小子是个败家子,不得已,我硬逼着他们离了婚……”   杜老头断断续续的述说,勾勒出杜芬芳不幸的人生境遇。   杜芬芳自小便跟着母亲一起生活。因为父亲杜成铭当时还在部队当兵,母亲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拉扯着她。她六岁那年,杜成铭从部队退伍回来,担任了村小学的代课教师,她也结束了辛酸但却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走进了牢笼一般的校园。   在部队干了七年、满怀提干期望却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杜成铭,把自己人生的所有梦想都寄托在了杜芬芳身上,他希望她以后出人头地,考上大学,光宗耀祖,成为全镇乃至全县的风云人物。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杜成铭便亲自教她,那段时光对杜芬芳来说,不亚于地狱般的岁月:一个字写错或是一道题答不出,她就要挨打、罚跪;每次考试成绩没有进入全班前三名,除了打骂之外,还要被饿一天……小学六年,她不知受了多少惩罚,挨了多少打骂,以至于一看到父亲身影,一听到他的声音,她都会胆战心惊,浑身颤抖。不过,越是打骂,她的成绩越不理想。读初中后,虽脱离了父亲的监管,但她的成绩仍没有起色。三年的初中生活很快结束了,她没有考上高中,只得回到家里,帮母亲干起了农活。   杜成铭这时已经失去了代课教师的资格,随着村小学撤并合校,教师大量被裁减,不肯向人低头求情的他黯然回到了家里,不过,从没干过农活的他仍然不肯向土地低头,他整天闲在家里,除了编织竹具挣点零花钱外,什么农活都不干。眼看着女儿出落得越来越水灵漂亮,杜成铭的心里又燃起了一个新的希望。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批又一批的媒人上门提亲,杜成铭都拒绝了。他的理由是要找一个能撑起家、有一技之长的女婿。杜芬芳二十一岁那年夏天,远山有一户姓曹的人家来提亲,曹家是当地有名的富裕户,住的是大瓦房,家里养着五头牛、几十只羊,更重要的是,曹家的小儿子曹正明这几年出外找副业,学了一手泥水活,四邻八舍修房造屋,都要请曹正明去掌舵。   了解清楚曹家的实力后,杜成铭很快便同意了这门亲事,尽管杜芬芳并不愿意。事实上,杜芬芳心里早就有人了,只是一直不敢向父亲说明。杜芬芳期待着那个人勇敢地走进杜家求婚,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年后,曹正明正式入赘杜家,当了杜家的上门女婿。曹正明之所以愿意放弃家里的一切,主要原因是他确实爱上了杜芬芳,自从一年前在乡镇集市上与杜芬芳邂逅,他便念念不忘那个秀雅、高挑的美丽女子,于是打听清楚后,赶紧回家托媒人提亲。此外,常年在外做事、见多识广的曹正明心里还有一个大胆的打算:以后挣了钱,全家都搬到城里去住。   曹正明入赘时带来了不少的家产,这让杜成铭在村人面前挺直了脊背,并为此津津乐道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他的炫耀不久便被现实击得粉碎——两年后曹正明外出做生意遭遇骗子,不但亏了本,还欠下了几万元的债务。消息传来,杜成铭当时便傻眼了,随后不顾杜芬芳怀孕逼其离婚。   由于悲伤和气恼过度,杜芬芳肚里的胎儿发育受到了严重影响。   杜芬芳被迫做了流产手术。   一周后,曹正明处理完生意上的事,从外地回到了家中,当他得知杜芬芳已经打掉了孩子,二话没说,转身又走出了家门,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   很快,这对结婚仅两年的夫妻便办理了离婚手续。曹正明什么都没要,离婚后他径直去了城里,再也没回过云朵村。   而杜芬芳离婚后情绪一直不好,她经常偷偷抹泪,有时待在自己的屋里长时间不出来,有时到田里干活,干着干着便发呆……   五   “我之所以同意她去城里打工,主要是看她离婚后情绪反常,怕她闹出病来,所以才没有坚持。”杜老头痛悔地说,“早知道是这种结果,当时说啥我也不会放她走。”   “都怪你,如果你不逼着他们离婚,她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到城里去?你这个老不死的自私鬼!”杜老太婆有史以来,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骂起了丈夫。   杜老头默然无语,这个过去在家里说一不二的男人,破天荒地低下了脑袋。   “杜芬芳在家时,有没有和人发生过矛盾?”过了一会儿,老毕轻声问道。   “她性子好,人又和气,和四邻八舍的关系都很好,从没和哪个吵过架、拌过嘴。”杜老太婆哭着说,“平时在家时,她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和别人闹矛盾?”   “那她离婚后这一年时间里,村子里有没有人追求过她?”   “有两家来提过亲,不过我们都没有同意。”杜老太婆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站起身往外就走,不料因悲伤过度,差点摔了一跤。   “大妈,你要到哪里去?”小黎赶紧扶着她。   “我去找那个狗杂种,芳芳到城里打工,说起来他也脱不了干系。”杜老太婆看着一旁的杜老头,狠声说,“你还愣在那里干啥?走啊,一起找黄狗剩算账去!”   “黄狗剩是谁?”大刘问镇派出所所长老王。   “黄狗剩是邻村的一个老光棍,五十多岁的人了,讨不上媳妇,经常偷鸡摸狗,因为调戏妇女,来过我们派出所几次。”老王有些吃惊,“莫非他也骚扰过杜芬芳?”   “是呀,有一次芳芳去镇上赶集,回来有点晚了,半路上遇到那个狗杂种,他一路尾随到村口,趁天黑无人,一下抱住她。芳芳大声呼救,幸好当时附近地里还有两个人没收工,他们听到喊声从地里跑出来,那狗杂种才放手跑了。”杜老头说,“当时我听说后,提了把锄头要去找他拼命,芳芳和她妈死命把我拉住了。”   “你们认为杜芬芳到城里打工,也是为了躲避黄狗剩的纠缠?”大刘说,“自那次之后,黄狗剩还骚扰过她吗?”   “这倒没有,不过芳芳从那以后,变得更忧愁了。”杜老太婆咬着牙说,“如果不是那个狗杂种,芳芳也不会那么急着想到城里去了。”   “是呀,那个黄狗剩像只苍蝇一样,一天到晚到处乱转,只要是个女的,不管老的少的,他都要骚扰一番。”有个邻居说,“你们公安局最好把他关起来,否则这样下去,村子里的妇女都要遭殃。”   “那请周会计和大刘、老王去走一趟,如果情况调查属实,你们直接把黄狗剩控制起来。”老毕看了看时间说,“下午五点钟以前,大家还在这里会合吧。”   周德阳和大刘他们走后,老毕征得杜老头夫妇同意,走进了杜芬芳曾经的卧房。   杜家的房屋是老式的砖木结构瓦房,正中间是堂屋,以堂屋为界,分成左右两个主要起居室。杜芬芳的卧房位于堂屋的右侧。这是一间十多平方米的木板房,房中间一张双人床,床前一张书桌,屋角有一个镶着镜子的衣柜。整个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被子叠得有棱有角,桌椅一尘不染,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显得很温馨。   书桌上,摆放着几本过期的《知音》杂志,一张七寸大小、镶着镜框的女主人照片映入老毕的眼帘。照片上的杜芬芳身着白色素花长裙,扎着马尾辫,眉眼清秀,身材窈窕,有一种城市女孩无法比拟的质朴和纯美。   可惜物是人非,房间的主人早已香销玉殒了!   书桌的抽屉里,整齐地码放着几十本书,里面有初中语文课本,也有一些关于爱情的小说,其中一本琼瑶的小说书边角已经起毛,书里文字用红笔勾描了多次,可以想象:多少个春花秋月之夜,女主人是如何与孤独为友、与寂寞为伴度过那些漫漫长夜的。   一个乡村女子的精神生活是何等的贫瘠和匮乏!看着眼前的一切,三个警察的内心都不禁有些感伤。   小黎把那本琼瑶小说抽出来,随意翻了翻,突然从书里掉出一张照片来。   这是一张杜芬芳和一个男人的合影。男人用右手搂着杜芬芳,左手拉着她的右手,两人亲热地靠在一起,露出不太自然的微笑。照片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小字:二OO九年于县城公园留影。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她的前夫曹正明吧?”老毕问跟进房来的杜老太婆。   “嗯。”杜老太婆一边抹泪,一边伤感地点了点头。   从房里出来,征得老两口同意,老毕他们索要了杜芬芳的单人照及她与曹正明的合影。随后,三人又在村里调查了一番,看看时间不早了,他们决定再到杜家与大刘他们会合。   “毕老,咱们今晚就在村里住宿吗?”小陈问道。   “看来只能住村里了。”老毕吸了口烟,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今天晚上,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要出场哩。”   “重要人物?他是谁?”小陈和小黎一愣,异口同声地问。   “沙哑男人!”老毕一字一顿地说。 第七章 沙哑男人   “昨天,你去过县城吗?”老毕紧逼不放,让大刘他们有些惊讶。“没,没去过……”周德阳显得慌乱起来。“那这张车票是怎么回事?”老毕吐出一个烟圈,他像变戏法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车票。看到车票,周德阳顿时面如死灰,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一   黄狗剩住在云朵村五组,从杜成铭家到黄家不通公路,路上要翻过两座小山,步行需要一个小时左右。   村会计周德阳带着大刘和老王,三人走得气喘吁吁,累得腰酸腿疼。   “黄狗剩在村里无法无天,你们派出所处理了几次,他怎么还敢如此猖狂?”大刘挥汗如雨,不满地对老王说,“你们应该一次就把他弄疼,让他下次不敢再打女人的主意。”   “我们关也关过,教育也教育了,可他屡关屡犯,屡教不改,你说咋办?”老王说。   “他如果下次再犯,你就直接送到县局来吧,让我来收拾他!”大刘咬着牙说,“我就不信治不了村里这些流氓。”   “黄狗剩那点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直接把他送县公安局,那全镇不知道有多少个黄狗剩要交给你处理。”老王苦笑了一下说,“相比较而言,黄狗剩有贼心没有贼胆,还不是镇里的治安隐患重点对象哩。”   “难道你们云团镇还有胆子更大的家伙?”大刘有些惊讶,“我有一年没到你们镇来了,对下边的情况是两眼一抹黑,你给我仔细讲讲哩。”   老王说:“我上月才到云岭村处理了一起父子打架的事情,那父子俩像仇人似的,打得昏天黑地,儿子把父亲的手臂都打折了,还拿起菜刀,扬言要宰了父亲。父亲吓得四处躲藏,不敢回家。接到报案后,我专门到云岭村跑了一趟。我先找到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头,问了半天,他支支吾吾。我又找到他儿子调解,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开口就骂他父亲是老畜生,老不要脸。后来我终于弄清楚了,原来儿子进城打工去了几年,回来后发现自己的媳妇和父亲有染,追问之下,媳妇哭着告诉他,他不在家的一天晚上,公公偷偷摸摸爬到她的床上,她极力反抗,但最后还是被奸污了,从此以后,公公每隔十来天就要爬到她的床上去一次。儿子一听就火了,当即把老子痛打了一顿,并到厨房拿菜刀要砍要杀。像这样的案子,处理起来相当麻烦,而且父子之间结下仇怨,就好似埋了一颗炸弹,说不定哪天这颗炸弹就会爆炸,弄出人命关天的大案。”   “是呀,现在农村劳动力大量外出打工,农村确实存在很多问题。”周德阳深有感触地说,“我们村的一些组,现在谁家结个婚,或者死个老人,都请不到人帮忙。有些地方,小偷刚进村时还偷偷摸摸,后来干脆明火执仗动手抢劫。前几天,有一伙外地人佯装成装修工人,开着面包车到我们村来转悠,有些人家屋顶漏雨,请他们去帮助维修。这伙人进屋后,二话不说,立马控制住主人,翻箱倒柜,把屋里值钱的东西掳掠一空。等到地里干活的人赶到,他们早跑了。后来听说这伙人在别的地方落了马,我们心里才觉得安全了一些。”   “嗯,农村治安力量薄弱的问题,确实值得我们深思。”大刘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对老王说,“你们作为基层警力,既要最大限度地保障乡镇安全,又要顾及村组治安,也确实难为你们了。”   “是啊,基层警察的苦和累,别人是永远都体会不到的,不说别的,就看我们脸晒得像煤球,皮肤糙得像树皮,也就不难理解我们的辛苦了。”老王越说越激动。   三人紧走慢赶,终于在下午四点前到达了云朵村五组。黄狗剩住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子里,门前有一口很大的水塘,门后却是一片坟地,显得阴森森的。   大刘他们找到黄狗剩家时,发现铁将军把门,黄狗剩家别说人影,连鬼都没有一个。   “这老家伙怕是很久没回家了,”老王指着门口的一张蜘蛛网说,“看这情形,他可能离开有几个月了。”   大刘隔着一扇破窗向里面看了看,只见灶屋里冷冷清清,架在锅灶上的铁锅都已经生了锈,锅里似乎还有几颗细长的老鼠屎。   “走吧,去问问周围的邻居,务必要弄清黄狗剩的去向,好给老毕一个交代。”大刘用手在鼻前扇了扇,似乎想赶走黄家屋里飘出来的霉气。   离黄狗剩家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三四户人家聚成的院子。宽敞的院里,几个老太太一边晒太阳,一边在抹玉米粒。   “我们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了。”一个胖胖的老太太说,“他走了还清静,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安心。过去他在时,不管大人还是娃娃都提心吊胆。”   “是呀,那老不死的活着尽害人,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回来了。”另一个稍瘦的老太太既愤慨,又担忧,“现在村里很少有年轻女子了,我们担心他会对女娃娃下手。”   “你们知道他去了哪里吗?”老王问道。   “听说到城里打工去了。”瘦老太撇了撇嘴,“就他那副德行,到城里谁会雇他呀!”   “他大概走多久了?”   “可能有四个多月了吧。”瘦老太想了想,肯定地说,“对,就是去年的农历十月初十,他跑到我们院子里来,说是要去城里打工,从那以后就没见过他了。”   “他走了四个多月了?”大刘头脑里咯噔一下,他突然一拍巴掌,兴奋地说,“杜芬芳是四个月前被害的,凶手会不会就是他呢?”   二   傍晚,周德阳把几个警察带到了云朵村仅有的一家小饭店里。饭店老板曾经在县城开过餐馆,后来年龄大了,才回到老家开了这个小饭店。   “周会计,今天这顿饭就由我来请吧。”老毕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村经济不宽裕,你就不要勉为其难了。”   一根烟工夫,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汤锅便端到了众人面前,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片还冒着缕缕热气哩。同时,老板端上了一盘爆炒羊杂,一盘野韭菜炒羊肝羊肾,一碟花生米,一碟萝卜干。   “菜已经很丰盛了,这里暂时没事了,你先去忙自己的吧。”老毕向老板点了点头。   “好嘞!”老板掩上包间的门,乐呵呵地出去了。   劳累了一天,大家都饿了,大口吃着美味的涮羊肉,每个人脸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周会计,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你为啥不去呢?”看看吃喝得差不多了,老毕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问道。   “我身体不太好,从小没干过重活,担心出去吃不消。”周德阳用纸巾擦了擦嘴,目光看着地面,“再说,村支书和村主任经常不在,村里的事也总得有人顶着吧。”   “你身体有什么问题?”   “我有气管炎,一累嗓子就发哑,而且心慌。”周德阳摇摇头说,“我怕到城里后找不到工作。”   “你身体不好,在家里干过农活吗?”   “我家里农活主要是父母在干,我有时也会帮帮忙,但更多时间是处理村里的事务。”   “那你经常进城吗,比如到县城或者市里?”   “偶尔也会去,主要是去买书。”周德阳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昨天,你去过县城吗?”老毕紧逼不放,让大刘他们有些惊讶。   “没,没去过……”周德阳显得慌乱起来。   “那这张车票是怎么回事?”老毕吐出一个烟圈,他像变戏法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车票。   看到车票,周德阳顿时面如死灰,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你是从哪里弄到的车票?”大刘和老王都觉得不可思议。   “很简单,它是我在杜家的厕所里捡到的。”老毕说,“在这之前,周德阳去过一次厕所,这张车票,应该是他在掏手纸的时候不经意带出来的,由于厕所光线暗淡,他没有发现地上的车票,结果被我捡到了。”   “这张车票能证明什么呢?”大刘说,“难道周德阳有问题?”   “按照这张车票标示的时间,周德阳从县城返回云团镇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左右,这与他打电话举报的时间相差无几。另外,按照我之前的分析,那个打电话举报者应该来自当地,而且与死者有一定的关系。”老毕吸了口烟,眯缝着眼睛说,“其实,观察一个人的外在表现,就可窥见他的部分内心世界,特别是在经历重大事情的时候,他的外在表现尤为明显。一般来说,当事者最有可能表现为两个极端:要么惊慌,要么沉稳。今天周德阳的表现属于后者,这与正常人的反应不太相符。”   “嗯,有道理。”大刘频频点头。   “还有,今天见到周德阳的第一眼,我便注意到了两个细节:第一,他的眼圈有点发红,排除生病的因素外,表明他较短时间内情绪有过波动,眼圈红很可能是因悲伤流泪所致;第二,他在说话时,总有一个用手摸喉管的下意识动作,这个动作如果不是习惯使然,便是表明他的喉咙近期不太舒服。联想到举报者声音沙哑的事实,我想周德阳打电话时嗓音沙哑有几种可能:一是假装沙哑,二是由于感冒等原因导致嗓子失真,三是由于强烈刺激导致声音沙哑。”   “原来周德阳就是那个沙哑男人!”大刘和老王恍然大悟。   “没错,我就是那个给你们打电话的人。”周德阳咳嗽一阵后,终于喘过气来。   “你为什么不用实名举报呢?”大刘说,“向警方提供破案信息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你用不着遮遮掩掩呀!”   “因为照片上的死者和她本人不是很像,我不太拿得准,担心弄错了,所以不敢用实名举报。”周德阳喘着说。   “不对,你和死者之间应该有一定的感情纠葛,而不是单纯的熟人关系。”老毕看着周德阳说,“今天你情绪控制得比较好,整体表现还算平稳,但在杜家时,有一些细节还是暴露了你的内心:当我问杜芬芳离婚后有没有人追求时,你一下红了脸,而且表情很不自然;在听到杜芬芳被黄狗剩骚扰时,你内心深处的仇恨也在脸上表露了出来。这些细节表明,你和杜芬芳之间应该有故事。还有,下午我和小陈、小黎在村里走访时,打听到你和杜芬芳是初中时的同学,她离婚后,有人看到你曾经去地里找过她。”   老毕讲完,包间里一片沉寂,只听见羊肉汤锅咕嘟咕嘟翻滚的声音。   周德阳脸色苍白,半晌,他终于下了很大决心说:“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希望你们尽快抓到杀害她的凶手。”   三   是的,我和杜芬芳是初中时的同学。我从小是在镇上姑姑家长大的,小学六年也在镇中心小学度过。升上初中后,全镇七个村考上初中的新生都汇集到镇初中来。新学期开学那天,在众多的新同学中,一个穿水红色衣服的女生令我眼前一亮。她有着大大的眼睛,睫毛很长,嘴唇红艳艳的,笑起来十分甜美。那时我十四岁,正是朦朦胧胧多情怀春的时候,我对这个叫杜芬芳的漂亮女生一见钟情,产生了一种无法抑制的好感和爱慕。我热切希望老师在编排座位时,让我成为她的同桌。   大概是心诚则灵吧,一番紧张的期待后,我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当那个水红色的身影坐在我身边时,我感到脸热心跳,身体情不自禁地战栗起来。那时乡村的思想都十分保守,加上少男少女都处于敏感时期,男女同学之间的关系与冷战时期的苏联和美国差不多,谁要是斗胆打破男女界限,下课后的嘲讽准会塞满耳朵。因此,杜芬芳虽然和我同桌,但我们之间没说过几句话。每天上课,我眼睛的余光都会去捕捉她长长的睫毛,那些又黑又弯的睫毛随着主人眼睛的眨动,总是勾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度;她的脸庞光洁润滑,上面有一层粉红色的茸毛。很多时候,我看着那些弧线,那些细细的茸毛,思绪信马由缰,总是幻想自己是一个超世脱俗的大英雄,而她就是我梦寐以求、并对我忠贞不贰的佳人……有一次,大概是幻想得太投入了吧,我竟然没有听到老师的点名,正当老师准备向我们课桌走来时,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我一下,我马上醒悟过来,并准确回答了老师的提问。   这一次美人救英雄的壮举,让我心花怒放感激涕零。下课后,我轻轻对她说了声“谢谢”,她微微笑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很快便跑出教室和大家一起玩耍去了。   杜芬芳的成绩不是太好,各科成绩都居于全班的中下水平,她尤其头疼数学,特别是升上初二后,数学的几何证明题更是令她束手无策。而我从初一起,每次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我最擅长也最喜欢做的便是几何证明题。很多时候,看到她秀眉紧锁、一筹莫展的样子,我都感到心疼,都有一种想给她讲解的冲动,不过,看了看周围的同学,想到这样做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流言蜚语,我只好装作没有看见,自顾自复习英语去了。   初二的下学期,数学老师不知发了什么神经,他常常放学后坐在教室,即兴在黑板上出题,并规定没有做对者必须留下来补课。这对我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但对绝大多数同学来说,则不亚于世界末日来临。杜芬芳也未能幸免于难,她常常被迫留下来补课。有一天,数学老师又在黑板上出了三道几何证明题,我唰唰几下做完,侧头一看,发现她眉头紧皱,长长的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睑上,一副沉思焦虑状。我心里一动,把自己的作业本轻轻推了过去,不料她只看了一眼便把本子又推回来,红着脸轻声说了一句:“能给我讲一下吗?”我一阵激动,正要答应,然而环顾四周,发现已有“间谍”在做侧耳倾听状,便只好硬起心肠,说了句:“你自己做吧。”说完我起身把作业本交到了讲台上。走出教室时,我回头去看,发现杜芬芳咬着笔杆,两只大眼茫然地看着前方,一脸的失望与无奈。嘿!我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赶紧走出了教室,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懊悔和愧疚感。   初三开始,老师调整了座位,杜芬芳不再与我同桌了,我心中好像失去了什么,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上课呆呆地望着她坐的方向,无法集中心思学习,成绩也逐步下滑。老师着急了,找我谈了几次心,并到我家里进行了多次访问。在老师和父母的督促下,我下了很大决心,终于把心思收回来放到了学习上。初三的下半期,昏天黑地的题海大战把人搞得焦头烂额,我再没心思去多想别的,每天只是拼命复习、做题,目标只有一个:考上重点高中。   黑色的七月终于来临了,我们全班同学都被要求到县一中去参加升学考试。第一天考试结束后,我走出考场,在校门口遇到了杜芬芳,她似乎正在等其他的女同学。看到我,她情不自禁地红了脸,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赶紧瞟到了一边。   “杜芬芳,你考得怎么样?”我鼓起勇气问。   “不咋样。”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反问道,“你呢?”   “还行吧。”说到考试,我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自豪的神色。   “你以后考上好学校,不会把我忘了吧?”她说完这话,脸更红了。   “怎么可能呢?”我说,“咱俩同桌两年,同学三年,以后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忘了你……”   这时,陆续有同学从考场里走出来,我和杜芬芳不好再单独说话,只好匆匆分开了。   升学考试结束,从县城回来后,班里搞了一个毕业晚会,那天晚上我望眼欲穿,一直满怀期待,但始终没有见到那个水红色的美丽倩影。听一个女同学讲,因为杜芬芳没有考好,她父亲大发雷霆,骂得她哭了几天。   半个月后,升学考试成绩揭晓,录取通知书也随即发下来了,我虽然没有如愿考上第一志愿县一中,但还是顺利地被第二志愿县二中录取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我迟迟没有离开学校,我在校园里徘徊了一遍又一遍,一直等到天快黑了,都没看到杜芬芳来领取自己的成绩单。   四   虽然考上了重点高中,我却毫无喜悦和自豪感,我明白一旦离开云团镇,到县城读书,便很难再见到杜芬芳了。   那个夏天,我一直没有见到杜芬芳。八月底,在启程到县城就读的前一天,我专门回了趟云朵村,并悄悄走到了三组,走到了杜芬芳家的瓦屋前。院子里静悄悄的,院坝边上的晾衣竿上,晾晒着那件撩动我无数情思的水红色衣服。我一阵激动,正想走进院门时,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一闪,杜芬芳的父亲从屋里走了出来,那张铁青色的脸令人恐惧。我最后望了一眼那件水红色的衣服,灰溜溜地掉头走了。   县城是当时马山县最繁华的地方,也是农村人朝思暮想的所在,但我在县城读高中,却没有多少喜悦可言。看不到杜芬芳的身影,见不到那双水灵的眼睛,我觉得生活似乎缺少了什么。高一的第一学期结束后,我放假回到云团镇。在一次镇上赶集时,我和她终于相遇了。半年不见,她比原来长高了一些,身材也丰满了不少,尽管脸比原来黑了一点,但整个人显得朝气蓬勃。   “芳芳,你还好吗?”我走上前去,努力压抑着内心的喜悦和激动。   “我现在彻底是个农民了。”她躲闪着我的眼睛,自嘲地指着地上的一堆红苕,“我今天是来卖红苕的,你买吗?”   我愣愣地看着她,脸上的喜悦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心里的痛楚却很快弥漫了上来。   “你快走吧,这街上到处都是熟人。”她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过火了,脸上微微一红,压低声音说,“你现在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明白吗?”   明白,我当然明白!我像快要溺水的人一下抓住了救生圈。我用力点了点头,再次看了她一眼,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集市。   此后我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我发誓要考上大学,用大学录取通知书向她求婚。第一年高考,我以十分之差落榜了,可我并不甘心,补习了一年后再度向高考发起冲刺,然而命运是如此捉弄人,这次我不多不少只差了一分。   不过,这一分之差让我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看到了希望之所在。我雄心勃勃,意气风发,准备第二年再卷土重来。   就在我第二次高考失败的这一年,远山的那个男人托媒人到杜芬芳家提亲了。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我正在村后的小树林里看书,杜芬芳找到我,她眼睛红红的,神情显得有些悲伤。   “德阳,远山那个男人到我家提亲,我爸这次动心了。”她说,“你以后把我忘了吧。”   “怎么可能?”我感到天一下塌了,“不行,我也让我父母到你家去提亲,你绝不能嫁给那个男人。”   “我爸不会同意咱们的。”她哽咽着说,眼泪从又大又圆的眼睛里涌出来,“他是个死要面子的人,自从我没考上高中,他就整天寻思着要给我找有钱的男人,好撑起他的面子。”   我一下泄气了,这几年为了供我读书,我父母已经竭尽所能,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早被折腾光了。   “那如果我考上大学,他会同意咱们吗?”半晌,我有气无力地说,“我今年高考只差了一分,我保证明年一定能考上。”   “来不及了,你多保重吧……”杜芬芳不待我再说什么,抹着眼泪,从来时的路匆匆跑了。   “芳芳!”我扔下书本起身去追,不过刚追出两步,便颓丧地停下了脚步。   那段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我整天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感到自己的心在流血,从早上流到晚上,又从晚上流到早上。暑假结束,我重新提着书包走向县城时,心里早已没有了考大学的雄心壮志了。   在高三补习班上勉强又混了一年,这一年,我知道自己其实是在疗伤,我根本无心学习,心仿佛早就被人偷走了。高考的时间还没到来,我便选择了放弃,因为不可能再回到镇上姑姑家常住,我灰溜溜地回到了云朵村父母的身边。   杜芬芳这时已经结婚了,不过我的心里仍然装着她的影子,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两扇瀑布般的黑睫毛,总会在夜深人静时出现在我眼前。从学校回来后,我父母曾托人给我介绍了几个对象,我都没有同意。在潜意识里,我想找一个和杜芬芳一模一样的女人。我知道这太难太难了,但我宁愿不结婚,也不愿意降低择偶的标准。   回到村子后,我有几次在路上碰到过杜芬芳,当上村会计后,我也到她家里去过几次。她结婚后,出落得更加水灵漂亮了,身材也显得性感无比。每次见到她,我都有一种心怦怦狂跳的感觉。而她,似乎也明白我迟迟不结婚的原因。有一次,我们在路上相遇,她对我说:“德阳,你年龄已经不小了,赶紧找个人结婚吧。”我看着她的眼睛,说了一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一下红了脸,一边匆匆往前走,一边轻声说了一句:“你真傻!”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是幸福极了。   我回来后没两年,杜芬芳的老公便因做生意蚀了本,几乎把原来入赘时带来的家产赔光,她父亲十分生气,认定这个男人是败家子,于是逼着女儿和他离婚。那时杜芬芳已经怀孕,在父亲的逼迫下,被迫去做了人流手术。那个男人万分绝望,很快和杜芬芳办理了离婚手续,什么都没要便走了。   杜芬芳离婚后,我心中的希望重新燃烧起来。我爱她,不管她过去和谁结过婚,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可以和她永远相守!可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杜芬芳却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有一次她到田里割稻子,我悄悄跑去找她,对她说出了心中压抑已久的愿望。她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感情,不过,我对你的爱已经消失了。结婚、离婚之后,我懂得了什么叫生活,什么叫感情,我现在心中的男人是他,因为我爸的蛮横,我亏欠他实在太多了,早晚有一天,我还会去找他的。”   我当时听了这话,差点晕倒在田里……   五   第二天傍晚,老毕和大刘他们即将离开云朵村时,再一次去了杜老头家。   杜老头家出乎寻常的平静,夕阳的余晖洒在这个悲伤笼罩的小院,使得院里的一切都显得异常沉重。   杜老头和老伴从屋里出来,他们各自手里捧着厚厚一沓纸钱,步伐踉跄地走到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划燃火柴,很快,纸钱燃烧发出的亮光映红了整个院落。   老两口神情悲切,面庞憔悴,仅仅一天时间,他们的精神和气色都迅速衰落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们抓住凶手,还我女儿一个公道。”杜老头目光空洞,说话时嘴角微微颤抖。   “你们抓住那个天杀的杂种,我一定要去狠狠咬他几口。”杜老太说着又哭了起来,“芳芳呀,你咋死得那么惨哦——”   哭声在空落落的院子里回荡,让人感到既辛酸又无奈。   “你们老两口放心,抓住凶手,我们一定会及时通知你们。”老毕安慰了他们几句。   回到云朵村简陋陈旧的村干部办公室,几名警察与周德阳简单交代了几句,周德阳还想留大家吃饭,老毕摆了摆手,意味深长地说:“周会计啊,这个地方我们肯定还会再来,这顿饭先欠着吧,反正迟早是跑不脱的。”   周德阳愣了愣,脸色再次变得苍白起来。   老毕他们钻进车里,汽车很快扬起漫天灰尘向山下驶去。   “云朵村之行,总算弄清了死者的身份,毕老,下一步咱们的工作该如何进行?”小陈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们先说说各自的思路吧。”老毕搓了搓手,因为车内不能吸烟,他感到浑身有些不自在。   “跑了一趟云朵村,我觉得嫌疑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又增加了死者的前夫曹正明和闺密李亚萍,另外,黄狗剩和周德阳也很可疑。”小黎说。   “周德阳的嫌疑应该可以排除吧?”大刘说,“凭直觉,我觉得周德阳不像是杀人凶手,而且他对杜芬芳很有感情,不可能干出杀害心上人的举动。”   “这可难说了,相对于其他三人来说,我觉得周德阳的嫌疑更大。”小陈说,“首先,周德阳有明显的作案动机,俗话说爱之深,恨之切。他爱杜芬芳那么多年,在杜离婚后眼看有大好机会,但没想到却被拒绝,因此周有可能由爱转恨,从而干出杀人的举动。其次,周德阳有大量的作案时间,他虽然身在农村,但很少干农活,并且不受人控制,属于游手好闲之徒。再次,周德阳虽然看上去较文弱,但不排除他请人帮忙杀人的可能。”   “我觉得有道理。”小黎表示赞同,“人们常说书生意气,说明书生的性格都比较执着或坚定,书生一旦生气或者发怒,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从这个方面来说,周德阳具备作案的性格基础。再有,周德阳读过高中,在农村算是个高级知识分子,智商相对较高,这种人作案,往往会给警方制造很大的障碍。”   “我觉得黄狗剩才是最大的嫌疑人。”大刘说,“从我们调查的情况来分析,黄狗剩有以下几个疑点:第一,黄狗剩曾经骚扰过杜芬芳,除了杜家老两口说的那次骚扰事件外,其他村民还向我们反映,有一次杜芬芳到地里割猪草,黄狗剩企图上去实施强奸,结果杜芬芳早有准备,用刀背狠狠给了他一下,当场便把黄狗剩打得嗷嗷直叫,那老家伙的腿因此瘸了好长一段时间,因此,不排除黄狗剩报复杀人的可能。第二,黄狗剩外出打工的时间,和杜芬芳遇害的时间大致吻合。黄是去年的农历十月初十,也就是阳历的十一月中旬离开的,至今算起来已经快五个月了,而且现在下落不明。第三,据村民反映,黄狗剩也会泥水活,过去村里有人家修房造屋,黄狗剩也去帮忙砌过墙面。”   “刘局,你的分析有两个明显的漏洞:第一,黄狗剩既然打不过杜芬芳,他怎么又可能杀死杜芬芳呢?而且据毕老推测,凶杀现场至少有一个女人存在,黄狗剩这样的糟老头子,不可能有女人帮助他报复杀人。第二,埋尸的墙体砌得较为专业,黄狗剩这样的农村泥水匠,估计很难达到那种水平。”小陈反驳道。   “嘿嘿,我只是提出自己的看法,谁是真正的嫌疑犯,恐怕毕老已经装在心里了吧?”大刘转过头对老毕说,“毕老,快公布标准答案吧。”   “八字还没一撇,你就把我抬上天了。说真的,我和你们一样,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没一个准头。不过,既然刘大局长点名了,那我就谈点看法吧。”老毕微微一笑,“其实,在案子没有破获之前,任何嫌疑人都有作案可能,周德阳的嫌疑虽然较小,但仍不能忽视。市局专案组人手紧张,就请马山县局加强对他的监视,并帮助提取他的体液送市局检测。至于黄狗剩,他外出打工的时间确实值得怀疑,不过只要找到他,疑点就会消除,这点市、县局要共同联手,争取早日找到黄狗剩。下一步,我们专案组准备重点调查两个人,这就是曹正明和李亚萍,因为杜芬芳到城里打工,与这两个人关系密切,我认为从这两个人身上打开缺口是破案的关键……”   老毕说到这里,腰间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电话听了两句,眼睛立马瞪大了。   “毕老,有新情况?”小陈问道。   “江涛的电话,他说今早有人向专案组反映,昨天夜里,马老三的出租楼里传出女子的歌声。”   “女子的歌声?”大家一愣,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惊讶和疑惑。 第八章 夜半歌声   马老三的出租楼的院子里,出现了一个一明一灭的光点!光点像微型手电筒发出的亮光,它先是在院子里逡巡,之后慢慢向楼上移去,到达二楼位置时,光点闪烁了几下,之后,一个女子的歌声轻轻响起,石破天惊地在如墨的夜空中荡漾……歌声凄惨缠绵,如泣如诉,听上去有几分空灵的感觉,仿佛一个掉落红尘的天使,面对茫茫夜空诉说着心底的思念和悲伤。   一   瘦男人和胖女人夫妇搬出马老三的出租房后,并没有走远,他们的新家与那幢发现女尸的小楼相隔只有几十米。   不过,这几十米的距离足以在他们的心里筑起一道安全屏障。更难得的是,新租的房子比原来的便宜了十块钱。   “一个月便宜十元,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元,十年就是一千二百元。”瘦男人念叨着,“一千二百元钱,相当于我们半个多月卖菜的利润哩。”   “你这没出息的穷货,老娘嫁给你算是倒了八辈子霉。”胖女人气不打一处来,“你打算永远租别人的房子住?”   “那你说咋办?我们卖菜的一天能赚几个钱?”瘦男人嘟囔着说,“难不成还要在城里买房?”   “我们为啥不能买?我就不信这个邪!”胖女人瞪了男人一眼,“你给我听好了,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多批发一车菜,卖不完就别想回来吃饭睡觉。”   “多批发一车菜?”瘦男人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那得卖到啥时候啊?”   “你少拿眼睛瞪我,”胖女人说,“我都熬得下来,你一个大男人做不到?”   “我哪敢和你比啊,这个月我又瘦了两斤哩。”瘦男人感到有些委屈,“我天天吃不好,睡不好,都快成骨头架子了。”   “你本来就只有骨头,再瘦点也无所谓。”胖女人说,“我嫁给你七八年了,从没见你有过长胖的时候。”   尽管瘦男人牢骚满腹,但胖女人决定的事像圣旨般不可更改,而且她雷厉风行,说到做到,第二天凌晨四点多,胖女人便把丈夫从床上拖了起来。两口子吃过早饭,瘦男人打着呵欠,蹬着三轮车,载上胖女人,一刻不停地朝菜市场方向赶去。   到了菜市场,天还没亮,不过里面早已人声鼎沸了,菜贩子从全国各地收购的蔬菜已经运到了批发点。按照胖女人的“旨意”,瘦男人比往日多批发了一车菜。   望着自家菜摊上堆积如山的蔬菜,瘦男人皱着眉头,暗暗叹了一口长气,瘦脸耷拉得像根老苦瓜。   这一天,他们家的菜摊从早上一直摆到傍晚,又从傍晚摆到晚上,直到九点多,才把大部分蔬菜卖了出去,剩下的一小部分,瘦男人就着街边的路灯挑挑拣拣,整理干净,打算第二天继续出售。   “今天比往日多赚了三十元钱。”胖女人在路灯下数完一大堆散钞,满脸喜悦地向丈夫通报战果,“三十元可不是小数目,要是每天都能多挣几十元,这日子就会越来越顺溜了。”   胖女人的心情就像滚动的三轮车轱辘无比欢快,她甚至破天荒地哼起了小调:“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   瘦男人咧了咧嘴,尽管心里也很高兴,但此刻他却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模样,劳累、饥饿和疲倦像三座大山,压得他几乎快趴下了。   “不行了,我实在蹬不动了。”走到半路,瘦男人把身子伏在车把上,有气无力地说。   “瞧你那点出息!”胖女人挽起袖子说,“一边歇着去吧,让我来蹬!”   胖女人吃力地踩着三轮车的脚踏板,肥胖笨拙的身躯看上去像一头熊。她一边用力蹬车,一边打着如意算盘:等挣够了钱,在城里买个旧房,把两个孩子接到城里来生活。   他们回到光明村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此时的村子十分安静,住户们基本都睡下了,大片的房屋被黑暗包裹着,到处漆黑一片,街道上只有几盏破旧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晕。风依然有些刺骨,偶尔掀动树叶发出惊悚的哗哗声。   三轮车终于骑到了家门口,胖女人停下车,叫醒车里睡得正香的男人,在进屋的那一刻,她习惯性地朝对面的马老三楼房扫了一眼。对那个曾经住了一年多的地方,胖女人还是有些留恋不舍的,如果不是楼里发现了吓人的尸体,他们肯定还会一直住下去。胖女人很喜欢那种感觉,因为站在马老三家的院子里,一眼就能看到田里绿油油的菜苗。   瘦男人已经进屋了,胖女人还站在门口没动,她的嘴巴微微张着,两只眼睛瞪得溜圆,脸上的表情显得古怪而诧异。   “你看到啥了?”瘦男人的瞌睡一下消失了,他又从屋里走了出来。   “二楼那里好像有人。”胖女人指着不远处的楼房,手有些颤抖,“那里是发现死人的地方,这么晚了谁还在里面呢?”   瘦男人伸长脖子向那幢楼房看去,他看到二楼那里确实有个光点,那个光点像是手电发出的,在深黑的夜色里,像萤火虫般一闪一闪,看上去格外引人注目。   “咦,哪个吃了豹子胆,敢半夜三更到那里去?”瘦男人也诧异起来。   夫妻俩的心里都很紧张,但同时也有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劲,特别是瘦男人,他本来已经被“三座大山”压得奄奄一息了,但现在看到不远处的光点,他的精神一下又振奋了起来。   “过去瞧瞧如何?”瘦男人跃跃欲试。   “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胖女人心里十分害怕,不过为了掩饰这种害怕,她突然沉下脸,冷哼一声说,“快进屋吧,把精神头留着,明天多卖点菜!”   瘦男人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满腔的热情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耷拉着脑袋正要进屋时,忽然听到一阵女子歌声从对面那幢楼里飘了过来——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红尘里   美梦有几多方向   找痴痴梦幻中心爱   路随人茫茫   ……   歌声凄婉哀伤,如泣如诉,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黑夜里听来十分惊恐。瘦男人和胖女人都不禁愣住了,他们的脸色在瞬间由青变红,又由红变灰,最后变得像纸一样苍白。   就在两人愣怔的当儿,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啊的一声尖叫,恍惚之中,他们看到一个影子从黑暗中钻出来,拼命向街上狂奔而去。   瘦男人和胖女人吓得屁滚尿流,两人逃命似的跑进屋里,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二   第二天上午,江涛和赵所长来到村子里时,瘦男人和胖女人还沉浸在昨晚的惊恐中不能自拔。夫妻俩没有像往日那样早早出去卖菜,而是蜷缩在屋内,直到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了,才战战兢兢地打开了屋门。   “昨晚是你们报的警吧?”赵所长说,“到底是咋回事?”   “太恐怖了,我先是看到那边楼上有个光亮,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在唱歌。”瘦男人抢着说,“那绝对是一个女鬼,我听她唱的是张国荣的歌。”   “张国荣的哪一首歌?”江涛问。   “《倩女幽魂》!”瘦男人说,“我看过这部电影,也多次听过这首歌,有一段时间,我的手机铃声也设成了这个歌声,所以那个女鬼一唱,我马上就听出是什么歌了。”   “啰啰唆唆的,你有完没完!”胖女人不满地打断男人的话,转头对两名警察说,“昨晚的情况是这样的,我们卖菜回来,我习惯性地朝那边看了一眼,突然看到楼上有光,那个光不停闪动,不久就听到有人唱歌了……哎哟喂,深更半夜的,那歌声听上去吓死人了。”   胖女人两手捂着胸口,身上的肉不停颤动,看得出,这个在丈夫面前一直很强悍的女人确实被吓着了。   “更吓人的还在后面呢。”瘦男人忍不住插嘴说,“歌声一响,我们身后不知哪个地方冒出一个声音来,我好像还看到有个影子跑了过去,吓得我们赶紧钻进了屋里。”   “是呀,昨晚我一晚上都没睡着。”胖女人心有余悸地说,“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个亮光,耳边就会传来歌声——唉,这地方看来再也住不下去了。”   “你们看到的亮光大概持续了多长时间?”江涛问道。   “前后大概不到一分钟吧。”胖女人说,“好像我们进屋的时候,那个亮光就不见了。”   “那歌声呢?”   “歌声也没持续多久,我们进屋后没一会儿,歌声也停止了。”   难道歌声和亮光之间有必然联系?江涛和赵所长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脸上都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觉得那个黑影更可疑。”瘦男人再次插话说,“我怀疑那是一个鬼,它和唱歌的女鬼是一对夫妻,它们昨晚跑出来,主要目的就是想吓唬我们。”   “它们为啥要吓唬你们呢?”赵所长似笑非笑地看着瘦男人说,“难道你们两口子最近干了坏事不成?”   “天地良心啊,我们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吃饭,从不敢做坑蒙拐骗的事情。”胖女人狠狠瞪了丈夫一眼,“你们别听他胡说八道,昨晚要不是我们那么迟才从菜市场回来,也不可能见到那些不干净的鬼事情了。”   “你们昨晚为什么回来得那么迟?”   “昨天我们多批发了一车菜,一直卖到晚上九点左右,所以回来都快十一点钟了。”胖女人有些后悔昨天的行为,虽然昨天多挣了几十元钱,但今天看来是出不成工,剩下的菜卖不出去,损失就太大了。   “是呀,一个摊位卖那么多菜,确实太恼火了,昨天把我累得够呛……”瘦男人话没说完,一看胖女人板起来的脸,赶紧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   “昨晚从你们后面冒出声音和跑出去的影子,大概在什么位置?”江涛往后看了看。他和赵所长的身后,是一片砖和石棉瓦搭建的棚屋,因为乱建乱搭,看上去杂乱无章一片狼藉。   “我们也不是太清楚,好像就在那个地方吧。”胖女人想了想,指着十米开外的一座棚屋说,“我觉得黑影就是从那里钻出来的,声音也应该在那一带。”   “没错,就是在那里!”瘦男人看了一眼胖女人的脸色,语气坚定地说,“我敢保证,那个黑影就是从那里跑过去的。”   十米之外的那座棚屋,是一座简易厕所。这个地方原来是某个村民家的猪圈,后来村民搬走后,这里便成为附近房客们的公厕,有人用塑料布把棚屋一分为二,左边做了男厕所,右边做了女厕所。   江涛和赵所长走到棚屋前,立马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臭味,掀开左边男厕门上的帘子走进去,只见粪槽里肮脏不堪,临近的地上也都是肮脏的大便,人站在里面,简直无立足之地。   不知是谁的脚踩在了大便上,一道道“屎迹”从粪槽边一直延伸到了门口,使人有一种作呕的感觉。   “这里实在太脏了。”赵所长用手掩住鼻子,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昨晚好像有人拉过稀!”江涛查看了一下粪槽,又仔细检查了“屎迹”说,“他很可能是拉完肚子后慌不择路,踩在了自己的大便上,所以形成了这道痕迹。”   “莫非那两口子看到的黑影,就是这个拉稀的人?”赵所长顿时兴奋起来,似乎眼前的粪坑也不那么臭了,他也俯下身子,认真地检查了一下地上的物件。   “没错,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江涛认真地说,“昨晚这个人可能正蹲在这里大便,突然他透过布帘,无意中看到了对面马老三的出租楼房里的光点,心里一下恐惧起来,后来听到歌声后,再也无法忍受住恐惧,所以大叫一声,从厕所里冲了出去。”   “哈哈,你不愧是跟着老毕破过案的人,果然有几把刷子。”赵所长笑了两声,说,“可惜我老了,干不了几年就要退休,否则我也想拜老毕为师,好好跟他学几招。”   “姜还是老的辣,赵所长,你这老江湖就不要谦虚了。”江涛说,“咱们跟着‘屎迹’出去,看能不能发现这家伙逃跑的方向。”   两人退出男厕所,但外面的地上却没发现逃跑者的足迹。   “再到女厕看看哩。”赵所长推开女厕的门,只见女厕里打扫得较为干净,地上也没有什么秽物。   “女厕应该不会有问题,因为女的晚上一般不敢独自到这里方便。”江涛盯着不远处的马老三的出租楼说,“赵所长,咱们这就到那幢楼里去看看如何?”   “好!”两人迎着初升的阳光,向马老三的出租楼快步走去。   三   傍晚时分,老毕和小陈、小黎从马山县回到市里,来不及休息,便马上召开了专案组会议。   “今天上午和下午,我和赵所长先后两次到现场调查,根据那对卖菜夫妻的讲述,昨晚令他们感到恐惧的地方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马老三出租楼出现的亮光和歌声,这是最大的奇异之处,也是令他们感到深深困惑和极度恐惧的现象,因为那幢楼发现两具死尸后,即使白天也没人敢到那里去,更别说深更三夜跑到那幢楼里去唱歌了;二是当时在这对夫妻的身后,还出现了一个神秘的黑影,这个黑影当时尖叫一声,迅速向街道方向逃窜,把夫妻俩也吓了一大跳。”江涛简要介绍了情况。   “这个黑影和歌者之间,有没有必然联系呢?”小黎提出一个疑问。   “应该没有,歌者和黑影之间相隔有一定的距离,而且两者之间没有直接因果关系。”江涛摇了摇头。   “我同意江涛的分析,那个发出叫声的黑影应该和唱歌的女子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如果非要扯上关系的话,那也是吓人者和被吓者的关系。”小陈的话一出口,大家都不禁笑出声来。   “那你们调查的结论是什么呢?”老毕点上一支烟,眯缝着眼睛问江涛。   “我们在马老三的出租楼里,没发现什么可疑现象,因为那个发现裸尸的房间当时是锁着的,任何人也不可能进去。我和赵所长检查了一下锁头,锁没有撬动过的痕迹,因此可以认为,那个唱歌的女子当时是站在二楼201房和202房之间的走廊里,她手里很可能拿着一把小手电,在照射了一会儿后便开始唱歌。”江涛说,“至于这个女子是谁,她为何出现在那幢楼里,后来又去了哪里,谁也说不清楚,村里有几个老人则认为是鬼魂在作怪。”   “你们确定那个女子当时是站在走廊上的吗?”小陈插了一句。   “这只是我们的推测。”江涛摇了摇头说,“因为房门的锁并未打开,那个女子不可能进入房间,她只能在外面的走廊上。”   “可是最初房间里出现哭声的时候,也是什么痕迹都没有,”小黎接过话头说,“我们可不可以这样假设:这次的夜半歌声与最初的神秘哭声之间有必然的联系,歌声就是哭声的一种延续呢?”   “我认为这次的歌声与当初的哭声之间是有区别的。”小陈不同意小黎的说法,“这次出现歌声的同时,伴随有亮光的出现,亮光在不停闪烁,并且能让人分辨出手电筒的光来,这就说明歌声是有主人的,而最初的哭声出现得很突兀,让人根本摸不着头脑,并且无法确定声音来源,所以我说这两者之间有一定区别。”   “歌声持续的时间大概有多长?”老毕对小陈和小黎的争辩不置可否,他看了江涛一眼,继续问道。   “据卖菜夫妻估计,歌声和光亮出现的时间都不足一分钟,他们跑回屋内后,对面的歌声便停止,而那个光亮也很快消失了。”江涛说。   “嗯。”老毕点了点头,“卖菜夫妻看到的那个黑影,你们调查清楚他的身份了吗?”   “这个暂时还没有查清楚。”江涛不好意思地说,“由于村子里的住户大多都是打工者,白天基本没在家,所以我和赵所长商量了一下,决定由他晚上再带人过去摸排一下。”   “这么说,这个黑影已经有大致的轮廓了?”小黎说。   “是的,根据卖菜夫妻提供的情况,我们确定那个黑影当时是从现场附近的一个公厕里跑出来的,对公厕进行勘察的结果也表明,当时厕所里很可能有一个人正在拉肚子,看到亮光和听到歌声后,他也被吓坏了。尖叫声和迅速奔跑的身影,正是他被吓坏后的下意识表现。”江涛说,“我们分析这个人很可能就住在公厕附近,而且租住的房屋里应该没有卫生间。”   “不错,我同意你的这一分析!”老毕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说,“虽然我们还没到现场,但通过江涛刚才的叙述和分析,相信大家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现在最大的困惑是歌声的来源,这个声音与当初的哭声之间是否有必然联系?小黎刚才提出了这个疑问,小陈也陈述了自己的分析。没错,我认为这两者之间肯定有区别,不过区别的关键小陈并没有说清楚。”   “那区别的关键到底是什么呢?”小黎着急地问。   “区别的关键是: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老毕微微一笑说,“最初的哭声只有住在屋里的人才能听到,周围的邻居都没有任何反应,屋外的歌声却传出了较远的距离,我相信昨晚除了卖菜夫妻外,周围邻居中应该还会有人听到过这个歌声。”   老毕停顿了一下,吸了一口烟继续说:“这个歌声的出现,很可能是一个偶然性的事件,也许与咱们的案子关系不大,我认为解开歌声谜团应该比较容易。”   “毕老你心里已经有谱了?”大家都有些惊讶地问。   “现在还不敢这么说。”老毕微微摇头,“马老三的出租楼自出现哭声以来,连续发生了多起不可思议的事件,这次的夜半歌声,可能又会在周围群众中造成新的恐慌和不安——不管如何,咱们还是先把唱歌者揪出来,稳定周围群众的情绪再说。”   “毕老,这个歌声,会不会是嫌疑人搞的声东击西之计?目的是转移咱们的注意力,使咱们的破案方向走偏。”小陈提醒。   “我看他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引火烧身。”老毕说,“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马老三东城屋外看到的那个脚印吧?那次他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我想这次他不可能再这样莽撞了。”   “毕老,那下一步怎么办?”小黎问。   “趁热打铁,今晚就到马老三的出租楼去捉鬼。”老毕眯缝着眼睛说,“我想今天晚上,这个‘鬼’还会有更精彩的表演。”   四   马老三的出租楼夜半传出歌声的事件像一枚重磅炸弹,把整个光明村炸得满目疮痍,体无完肤。   经过瘦男人和胖女人浓墨重彩的描述和渲染,那个光亮和歌声比蒲松龄笔下的鬼怪故事还要神秘、恐怖。而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也趁机添油加醋,他们在村子里大肆传播,把经过自己想象和改编的情节描述得活灵活现,这让村子里的住户们更加情绪焦躁,惶恐不安。   “不得了了,这样下去,迟早还会出人命的呀!”   “是啊,这个地方看来不能再住下去了……”   晚上八点左右,老毕和小陈来到了村子里,他们在离马老三的出租楼不远的一间屋子里找到了赵所长。   这间屋子有十多平方米,四张单人床并排放在一起,把整个屋子挤得满满当当。屋里的陈设极为凌乱,床上的被褥像狗窝,衣服扔得到处都是,鞋子乱七八糟……一走进屋内,一股混合着浓烈汗味和脚臭味的气息扑鼻而来,熏得人几欲呕吐。   屋里除了赵所长,还有三个十八九岁的小青年,看到老毕和小陈进来,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他们和我一样,也是整天抓坏人的。”赵所长指着老毕,笑嘻嘻地对三个小青年说,“特别是这位老同志,那更是叱咤风云,什么样的坏人见了他,都会乖乖举起手来。”   “赵所长,你还是积点口德,少吹点牛皮吧。”老毕微微一笑,“我还想多活几年,不想就这么被你的牛皮撑死了。”   “哈哈哈哈。”三个小青年被两人的玩笑逗乐了,屋里的氛围也一下轻松起来。   “小李,你把昨晚看到和听到的给他们讲讲。”赵所长对坐在中间床铺上的一个小青年说,“你尽量讲得详细一些,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环节。”   小李是一个高高瘦瘦、脸色苍白的农村小伙,初中毕业便进城打工,在建筑工地搬运砖头,如今已经干了快两年了。   “好吧,那我再讲一遍。”小李说着,慢慢讲起了昨晚的经历。   昨天傍晚,我们工地聚餐,伙房师傅炒了一大盆蒜苗回锅肉,因为平时油水很少,所以我毫不客气,敞开肚皮结结实实大干了一场。回来的时候肚子胀得有些难受,我心想坏了,今晚可能要遭殃。果不其然,睡到半夜,肠胃翻江倒海,肚子咕噜咕噜响个不停,后来我实在忍受不了,于是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一看,外面漆黑一片,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要是搁在往日,我一个人绝对不敢深夜出去,因为厕所的门正对着那幢闹鬼的楼房,而且离得也比较近,但今天水火无情,十万火急,我什么都顾不上了,于是抓起一张报纸就往厕所飞跑……蹲在厕所里,当肚里的负担稍稍解除后,我心里开始害怕起来。人就是这样,越害怕越要去想,越想越要止不住去看。我一边蹲着,一边轻轻拉开门帘朝那幢楼房瞟去。只看了一眼,我便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亮光,那幢楼里居然有亮光!它一闪一闪的,像鬼火般令人恐惧。就在我十分害怕的时候,我听到前面院子里有人说话,听声音我判定是那对卖菜的夫妻。我的心情一下放松下来,不过这种轻松没持续多久,对面那幢楼里突然传出了女子的歌声,我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唱的是《倩女幽魂》……妈呀,谁会深更半夜在闹鬼的楼里唱歌?极度恐惧之中,我头皮发麻,大脑短路,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啊的一声尖叫。叫过之后,我提着裤子,不管不顾地冲出了厕所,跑回了屋里。   “他昨晚跑回来的时候,身体一个劲地发抖,嘴里不停地叫着有鬼有鬼,把我们都吓得够呛。”站在小李旁边的小平头青年说,“还有他脚上那个脏啊,一双鞋糊满了大便,臭气熏天——昨晚我们可以说是又臭又怕,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这不能怪我。”小李红着脸说,“如果不是那个歌声,我也不会狼狈不堪,踩到自己拉的大便。”   “嗯,这事确实不能怨小李。”老毕吸了口烟,语气温和地说,“昨晚的事情,你们给其他人讲过吗?”   “除了他们俩,我没对任何人讲过。”小李说,“昨晚回来后我一直很害怕,今天也没去上班,直到傍晚的时候,我才给派出所打了一个电话。”   “我们也没告诉过别的人,昨晚我们都没睡好,所以今天大家集体请假在屋里睡大觉,午饭和晚饭吃的是泡面,到现在还没出过门哩。”小平头青年赶紧申明。   “好。”老毕点了点头,“你们也用不着紧张,该干吗就干吗吧,特别是饭要吃好吃饱,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们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肚皮哟。”   从三个小青年的宿舍出来,老毕他们径直去了马老三的出租楼。   夜色中的楼房黑黢黢的,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寂静和诡异。院子里,一些被踩踏过的花儿挺起了腰身,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院子的某个角落,小草在春风的感召下伸出了粉嫩的头颈,生命正在蓬勃生长。不过,由于院子里笼罩的恐怖气息,这些蓬勃的生命给人的感觉也显得很怪异。   老毕上楼,仔细检查了201号房的门锁,自上次拾垃圾的叫花子进过房间后,警方便将门锁了起来。此刻,锁头确实如江涛所说完好无损。老毕从小陈手中接过钥匙,将门锁打开,在手电光照射下,屋内空空荡荡,空气中只有一些细微的粉尘在轻轻飘浮。   “看这情况,屋里应该没人来过。”小陈说。   “嗯。”老毕点了点头。下楼路过101门口时,他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轻声问赵所长,“那个唱歌的李落泪没搬走吧?”   “这个我不太清楚。”赵所长挠了挠脖颈说,“那个家伙神出鬼没,今天我来了两趟,都没发现他的人影。”   “哦。”老毕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五   站在村外一块地势稍高的菜地上望出去,整个村子尽收眼底,村里的任何一点光亮,老毕他们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更重要的是,这块菜地离马老三的出租楼并不远,即使以常人的速度,两分钟之内也完全可以从菜地跑到马老三的出租楼下。   老毕和小陈、赵所长蹲守在菜地里,他们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村子方向。   “毕老,你真的认为那个亮光和歌声今晚还会出现?”赵所长觉得不可思议,早就听闻老毕的破案思路很独特,但在这件事的判断和处理上,老毕的分析还是远远超出了赵所长的思维范畴。   “小陈,如果你是那个唱歌的人,今晚你还会出来活动吗?”老毕没有直接回答赵所长的问话,而是转头问小陈。   “一般思维正常的人,可能都不会这样干。”小陈说,“昨天晚上,她的歌声已经在村里引起了很大骚动,如果今晚再这样干,会冒很大风险的。”   “不错,思维正常的人都不会这样干。”老毕吸了口烟,慢悠悠地说,“不过,如果昨晚唱歌的是一个思维不正常的人,你们觉得他会怎样?”   “思维不正常的人?”赵所长不禁一愣。   “我所说的思维不正常的人,并不是神经错乱者,而是指特立独行、思想行为与常人有别的人,比如像流浪艺术家、天才等等。”老毕说,“这类人往往随心所欲,不受时俗和规则的约束,所以人们才会总结出这样一句话:疯子和天才只有一步之差。”   “你认为昨晚唱歌的人是李落泪?”这次,不止是赵所长,就连小陈都感到吃惊了。   “如果李落泪还住在那里,我想昨晚到楼上唱歌的人除了他,再无别人了。”老毕神态安详,轻轻吐出一个烟圈。   “可卖菜那两口子和小李听到的,明明是一个女子的歌声。”赵所长大惑不解,“你是不是搞错了,李落泪可是一个大男人呀!”   “到底是不是他,我想过不了多久就会见分晓。”老毕说,“老赵你累了一天了,还是休息休息,眯一会儿觉吧。”   “我哪里眯得着!”赵所长说,“毕老啊毕老,你这一番稀奇古怪的分析,搞得我心里七上八下像猫抓一样。说实话,我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就算真是李落泪,那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想还是由他自己来回答比较好。”老毕摁灭烟头说,“咱们就别在这里较劲了,还是先歇一会儿吧。”   夜渐渐深了,村里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后,夜色便浓浓地晕染开来,房屋、树林、道路……一切都像被抹上了一层浓墨。远远地,谁家的狗叫了几声,但只过了一会儿,寂静便像海水般潮涌过来,很快将叫声掩盖得无声无息。   一阵风拂过,地里响起菜苗们窸窸窣窣相互挤碰的声音。尽管已是初春,但风吹在身上仍感到有些寒冷。三个人的身体都不禁颤抖了一下。   “如果真是李落泪那小子在搞怪,我这次绝不放过他。”赵所长抖动着身体说。   “可是按照治安管理相关条例,他这种行为只能归入批评教育的范畴。”小陈说。   赵所长咬了咬牙说:“这小子也是太滑头了,真是咬他屁股臭,咬他脑壳硬……”   赵所长话没说完,忽然见老毕摆了摆手,他赶紧集中注意力向村子里看去。这一看不打紧,他感到全身的毛发都竖立了起来——马老三的出租楼的院子里,出现了一个一明一灭的光点!   光点像微型手电筒发出的亮光,它先是在院子里逡巡,之后慢慢向楼上移去,到达二楼位置时,光点闪烁了几下,之后,一个女子的歌声轻轻响起,石破天惊地在如墨的夜空中荡漾——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红尘里   美梦有几多方向   ……   歌声凄惨缠绵,如泣如诉,听上去有几分空灵的感觉,仿佛一个掉落红尘的天使,面对茫茫夜空诉说着心底的思念和悲伤。   “快,过去堵住他!”老毕说完,和小陈一起从菜地里跃身而起。赵所长也赶紧爬起身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赶。   不过,赵所长跑出没几步,脚下便被一棵大白菜绊了一下,他闷哼一声,重重摔倒在菜地里。   老毕和小陈赶紧回头,等他们扶起赵所长时,对面楼里的光亮和歌声全都消失了。   “都怪我。”赵所长懊悔地捶了一下自己脑袋说,“你们不该回来管我呀,现在可好,一晚上的时间又白白浪费掉了。”   “放心,他跑不了。”老毕看着面前的楼房,眼睛在黑暗中微微眯了起来。   三人再次来到楼下,赵所长抬脚就要往楼上走,老毕连忙抢在前面,拧亮手电筒仔细察看起台阶来。   “毕老,你发现什么了?”赵所长一脸茫然。   “看,这就是他刚才留下的脚印!”老毕指着台阶上一个不太明显的脚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脚印应该属于101住户的主人。”   “李落泪的脚印?”赵所长一脸惊讶,如堕五里雾中。   “我明白了,当时咱们从楼上下来时,毕老故意落在后面,他一定把台阶上杂乱的脚印全都抹去了,因此后来谁要是上过楼,必定会在台阶上留下新鲜的脚印。”小陈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没错。”老毕拿过楼道角落里的一把扫帚说,“我当时只不过用它轻轻扫了几级台阶,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那你怎么知道这个脚印是李落泪的呢?”赵所长将信将疑。   “墙内发现裸尸后,为了找出嫌疑人,我们曾暗中提取过李落泪的脚印和指纹。”小陈接过话头说,“毕老说得不错,这个脚印应该就是李落泪留下的。”   “我看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咱们现在就去拜访李落泪先生,请他解释一下夜半歌声的原因吧。”老毕挥了挥手,带头向楼下走去。 第九章 闺密之疑   “从我们第一眼见到你开始,你的表情便暴露了你的内心世界:杜芬芳被害,你应该早就有预感;警方公布尸情资料后,你之所以没有报案,一是担心我们会怀疑到你头上,二是担心杜芬芳父母会找你麻烦,所以你选择了沉默。”老毕说,“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你应该想到迟早有一天,我们总会上门来找你。”李亚萍瞪大眼睛,表情惊恐地看着老毕……   一   海云大酒楼是市内一家集餐饮、娱乐、住宿为一体的综合型酒楼,十六层高的大楼内,设置了餐厅、歌舞厅、健身房、会议厅、住宿部等。这里不但是市民聚会玩乐的地方,也是企业和公司洽谈生意、宴请宾客的绝佳之地。   老毕和小陈、小黎走进一楼大厅。一楼是接待区,整个大厅宽敞明亮,装修气派奢华,一个个面容姣好、身材窈窕的女工作人员穿梭其中,不停招呼着来来往往的客人。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是吃饭还是住宿?”老毕他们刚在沙发上坐定,立马就有一位身材气质绝佳的女郎走过来接待。   “我们想找一个人。”小陈说,“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李亚萍的人?”   “我们这里有三个李亚萍,不知道你要找哪一位?”女郎微笑着回答。   “我们找马山县来的李亚萍。”   “巧了,我们这里的三个李亚萍都是马山县人。”女郎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长而弯曲的睫毛像一扇门帘,忽闪忽闪的。   “这么巧啊?”小陈、小黎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只有老毕陷在沙发里,看上去气定神闲,不动声色。   “是呀,为了区分她们,我们平时都管她们叫大亚、二亚和三亚。”女郎笑着说,“大亚在餐饮部当领班,二亚在会议厅搞服务工作,三亚前几天刚调到住宿部去了。”   “好,请你帮我们联系一下餐饮部的大亚!”老毕说话了,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意识到这里不能吸烟,于是无奈地放下了手里的烟卷。   五分钟后,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出现在他们面前。女子鹅蛋脸,大眼睛,腮边两个浅浅酒窝,身材凹凸有致,在工作装的包裹下,曲线毕现。   “你就是马山县云团镇云朵村的李亚萍?”小黎问道。   “是呀,请问你们是……”李亚萍一脸惊讶。   “我们是公安局的,想请你协助调查一起案子。”小陈把证件在李亚萍面前晃了一下,“希望你暂时把工作放一放,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李亚萍一下慌乱起来,她双唇紧抿,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我这就去人事部请假。”   李亚萍走进大堂的一间工作室,当她再次出来时已经换下了工作装,穿了一身素洁的衣裙,看上去更显得亭亭玉立。   市公安局问讯室里,老毕示意让小黎先单独讯问。   “杜芬芳是你同学吧?”小黎稳定了一下情绪,单刀直入地问。   “是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学和初中都是同学。”李亚萍目光闪烁不定,“不过我读到初二就辍学了,后来又到了城里打工,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几乎为零。”   “去年她到城里打工来了,你知道吗?”   “这个,我知道一点。”李亚萍迟疑了一下才回答。   “那她被害的事你知道吗?”小黎步步紧逼。   “不,不知道。”李亚萍低下头,神色局促不安。   “出租楼裸尸案轰动一时,可以说满城风雨,人人皆知,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小陈忍不住插话了,“杜芬芳既是你的同学,又是你儿时的伙伴,她被害的事情,你不可能不关注。”   “我是真的不知道。”李亚萍脸色绯红,“报纸和电视上的照片不太像她,所以我从没把那个尸体和她联系起来。”   “现在你终于知道遇害者是她了吧?”小陈说,“她到城里来打工,是你介绍的?”   “没错,是我介绍她到酒楼来工作的,不过,她只干了一个多月,便再也没来上班了。”李亚萍知道无法抵赖,只得承认了。   “她为什么没来上班?”   “不知道。”   “她生前租房的那个地方,你知道吗?”   “不知道……”   “李亚萍,杜芬芳是你的好朋友,她到城里后举目无亲,你们俩肯定会经常在一起,她住的地方,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小陈语气严肃地说,“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   李亚萍不再回答,她紧紧咬着嘴唇,目光看着地面,一副无辜而又无助的表情。   问讯室里的氛围十分沉闷,小陈和小黎回头看了老毕一眼,只见老毕正不急不躁地吞云吐雾。   “我们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好女孩。”半晌,老毕终于说话了,“你到城里打工,成为令人羡慕的酒楼中层管理人员后,并没有忘记家乡人,并时刻想着要帮助杜芬芳这样的儿时伙伴。你的初衷和愿望是美好的,你只是想尽自己的力量改变杜芬芳的命运,至于她后来被人杀害,客死异乡,我想这并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从内心来说,你甚至不愿相信这样的事实,对吗?”   “嗯。”李亚萍脸色苍白,泪水从又大又圆的眼里滚了出来。   “不过,从我们第一眼见到你开始,你的表情便暴露了你的内心世界:杜芬芳被害,你应该早就有预感;警方公布尸情资料后,你之所以没有报案,一是担心我们会怀疑到你头上,二是担心杜芬芳父母会找你麻烦,所以你选择了沉默。”老毕说,“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你应该想到迟早有一天,我们总会上门来找你。”   李亚萍瞪大眼睛,表情惊恐地看着老毕。   “你不要害怕,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昨天刚从马山县回来,经过杜芬芳父母确认和DNA鉴定,那具墙内裸尸正是杜芬芳,她四个月前便被人杀害了。”老毕吸了口烟说,“她的死可能与你无关,不过,你要把知道的情况全告诉我们,这样才能早日抓到凶手,为你的朋友报仇。”   “芳芳,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啊……”李亚萍突然双手掩面,放声大哭。   哭声悲恸,在场的人都不禁感到有些酸楚。   二   “我确实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尽情大哭之后,李亚萍哽咽着说,“就像这位老同志所说的那样,我一直不敢、也不愿相信芳芳被害的事实,几个月前她不告而别后,我心里也有些不祥预感,不过由于工作很忙,我无暇去过问她的事情。前段时间看到电视里播放的死尸照片时,我觉得那个死尸看上去有点像她,但也不完全像,我当时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那个死尸不是她,也希望这一切都和我毫无关系。”   李亚萍说着,眼泪又止不住流了出来。   “你还是把整个事情的经过详细讲讲吧。”小黎说,“这样无论对我们破案,还是对你自身都有好处。”   “我肯定会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你们。”李亚萍擦干眼泪,一五一十地讲起了杜芬芳进城打工的详细经过。   半年前的一天,我回了一趟老家。这次回老家的目的,一是看望父母,二是休年假。进城打工几年了,我只回过两次老家,而且每次回去都匆匆忙忙。老家的山水依旧,田园依旧,但老家的人一年比一年少,在打工潮流的冲击下,我们那个山村的年轻人基本都出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老人和孩子。在家里待了两天后,我便感到十分无聊,开始想念城市的生活了。母亲看我在家坐不住,便劝我去找同学杜芬芳玩,她告诉我杜芬芳离婚了,在家里过得很不如意。当天下午,我便去了杜家,当看到昔日好友变得憔悴不堪时,我心里不禁涌起几分酸楚。说真话,杜芬芳比我长得漂亮,我们一起读书时,她是全校瞩目的公主,而我不过是一只丑小鸭。我没想到短短五六年时间,城乡生活的差异和工作环境的不同,竟让我和她似乎有了天壤之别。作为好朋友,我不想她埋没在农村,所以我极力劝说她到城里打工。   “如果你要到城里打工,就赶紧去找我吧,我们酒楼最近要增设茶坊,正在招收服务员。”我把手机号码给了她,又东拉西扯地说了些闲话,便告辞回去了。   回到城里没几天,有一天我正在值班,听说有人找,到一楼大厅一看,原来是杜芬芳,她手里提着一个旅行包,一头的汗水和灰尘。我连忙把她领到员工休息室,洗漱一番后,又帮她化了一个淡妆,眼前的杜芬芳顿时变得光彩照人了。   “走吧,我这就带你到人事部去应聘。”我拉着局促不安的杜芬芳到了人事部,人事部经理一看,立即就喜笑颜开了:“大亚姐,你的同学外形条件这么好,录用完全没问题,她过两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杜芬芳显得也很高兴,这天晚上下班后,我把她带到了我的住处。那是一套五十多平方米的房子,本来是我和男友准备结婚的新房,杜芬芳来了后,我让男友暂时搬回了集体宿舍去“打挤”。   “你不能重友轻色啊。”两天后,男友就表示不满了,“你让老公有家不能归,有老婆不能抱,这也太残酷了吧?”   “去去去,才两天就猴急了?”我安慰他说,“芳芳才出来打工,不熟悉城里的生活,等我帮她租到房子后,保证让你回家住。”   此后几天,我发动身边的一切力量,四处帮杜芬芳寻找廉价又实用的房子。找来找去,我们看中了西郊光明村的一套房子,首先是价格便宜,六十多平方米的套房,每月租金只要四百元,其次是光明村与海云大酒楼都在城市西面,从村口坐公交车可以直接到达上班的地方,唯一的缺点是光明村鱼龙混杂,听说治安情况不太好。   “你一个人住这么宽的房子,晚上会不会害怕?”我不好直接说出那里治安不好的情形,于是旁敲侧击地提醒她。   “乡下那么差的条件我都不怕,这里好歹还是城市,我更不怕了。”她显然对房子很满意,“我就喜欢住宽的房子,以后如果条件允许,还能把父母接到城里来一起住。”   “好吧,那你自己看着办。”我看她决心已定,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杜芬芳便与房东签了租房合同,因为她刚找到工作,身上带的钱也不多,马老三勉强同意收了她半个月租金。签订合同的当天,杜芬芳便高高兴兴地搬过去住了。   此后,我与杜芬芳很少见面,一则是我们虽然同在一座酒楼上班,但我在餐饮部,她在茶坊,平时大家都很忙,闲暇的时间不多;二则是不久后我便调到了城南的餐饮分店任店长,更是忙得天昏地暗,与杜芬芳见面的机会更少了……   “杜芬芳四个月前便已遇害,也就是说,她进城后不到一个月便出事了。这四个月来,你为何一直没有报案?”小黎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她被害后失踪,你一点都不知情?”   “我确实不知道,在分店的那段时间太忙了,所以我一直没去找过她,直到两个月后我回到总部,茶坊经理说她很长时间没来上班,我这才有些着急,专门跑到她住的地方去找了一下,结果不但没找到人,还和房东大吵了一架。”   “房东为什么会和你吵架?”   “那是个变态的老男人。”李亚萍说,“我怀疑芳芳的死和他有关。”   三   几个月前的一个周末下午,一个骑自行车的女子一路摇铃,在光明村狭窄的街道上前行。她一身休闲白衣,发髻高绾,神情显得很着急。   这个年轻女子就是海云大酒楼餐饮部的领班李亚萍,几天前从城南分店调回总部后,听说同乡杜芬芳已经有一个月时间没来上班了,于是趁周末调休,专门赶到光明村来找人。   李亚萍径直来到了马老三的出租楼前。院子里十分安静,虽然是周末,但楼里的住户大多还在工作,几乎没一个人在家。李亚萍站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直接走到了二楼201房门前。   “芳芳,你在屋里吗?”李亚萍先是推了推门,接着又用力敲了起来。   房门紧闭,回答她的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李亚萍仔细察看了一下楼道,当她发现楼梯上灰尘满布,很久没有打扫过时,心中立时掠过一种不祥的预感:杜芬芳很爱干净,如果她还住在这里,绝对不会出现楼梯长期不打扫的情况,但她会到哪里去了呢?李亚萍想了想,掏出手机给房东马老三打了一个电话。   半小时后,马老三气势汹汹地赶到了。   “你朋友招呼都不打一个,悄无声息就跑了。”马老三气急败坏地说,“她只交了半个月的房租,还有水费、电费也没交,你看咋办?”   “先把人找到再说。”李亚萍不想和他啰唆,“请你把门打开,我看看她屋里有什么东西。”   “我手里哪还有钥匙?唯一的两把钥匙全给了她。”马老三说,“今天你来得正好,现在你就做个见证,我找工具把门撬开。”   “好吧。”李亚萍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马老三找来改锥和钳子,开始动手撬门。随着锁头一点一点被撬开,李亚萍的心也一点一点地紧张起来,她不知道房门打开后,会看到什么样的可怕景象。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李亚萍跟在马老三身后走进了屋里。奇怪的是,屋内收拾得很齐整,除了地板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外,看不到丝毫凌乱的景象,就连卧室床上的破棉絮也码得整整齐齐。   不过,屋里也有一点异常,凡是属于杜芬芳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包括她的旅行包、衣服,以及她到城里后购置的被褥及生活用品——空荡荡的房屋似乎在向李亚萍说明一个事实:杜芬芳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早就离开了这里。   “看吧,她已经悄悄走了。”马老三喘着粗气说,“她欠下的房租和水电费,我只能找你要了。”   李亚萍还没回过神来,她不相信杜芬芳会不辞而别,在她的印象中,杜芬芳不是这种人,不过,想到一个人,她心里的自信便不禁动摇起来。   这个人就是杜芬芳的父亲!在李亚萍的印象中,那个小学时教过她和杜芬芳、永远板着一张黑脸的男人十分可怕,很多时候,杜芬芳只要一看到他,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从小到大,杜芬芳都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即使是到城里打工了,李亚萍也觉得杜芬芳没有逃脱她父亲的掌控。   会不会是那个老头进城来找杜芬芳,逼着她回了老家呢?李亚萍决定给老家打个电话,证实一下事情的真伪。   “喂,这房租和水电费你到底交不交?”看李亚萍半天没有说话,马老三急了,“我全靠这些租金过日子,你们不能这样坑人吧?”   “谁坑你了?哪个租你的房子,你找哪个去要呀!”李亚萍的泼辣劲上来了,她脖子一扬,“我朋友无缘无故失踪,我没找你要人,你倒要起几个臭钱来了?告诉你吧,如果她人找不到,我这就到公安局去报案,说你有重大嫌疑。”   “天地良心,我可是什么也没干过,刚才你也看到了,锁头是才打开的……”马老三慌张了,他的语气一下软了下来,“好啦好啦,算我自个倒霉,你也不要到处乱讲,否则我这屋子以后不好出租。”   虽然打击了马老三的嚣张气焰,李亚萍心里还是憋了一肚子气,走出马老三的出租楼后,她突然决定不给老家打电话了,如果杜芬芳是被她父亲逼回去的,那就由她自生自灭吧,反正自己已经尽力帮助过她了。   那天从光明村回来后,李亚萍很快回归了自己的生活轨道,她忘掉了杜芬芳不辞而别带来的不快,和男友一起投入到婚礼的筹备之中。一个月后,他们在同事们的祝福声中举行了简易婚礼。   直到马老三的出租楼发生裸体女尸,李亚萍才想了杜芬芳……   “这么说,在裸尸案发现前三个月,你一直都以为杜芬芳回了老家?”小黎问道。   “是的,我根本没想到她会被人杀害……”李亚萍泣不成声,“我觉得凶手很可能就是马老三,说实话,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我怀疑是他图谋不轨,想对芳芳下手,芳芳不从,他于是杀害了她……”   “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是他呢?”   “不瞒你们说,那次我去他出租楼,他有意无意地盯着我的敏感部位看,让我觉得很讨厌。你们想啊,芳芳那么俊的一个女人单独住在他的出租房里,他肯定会想入非非,我怀疑他当时并没有把钥匙全部交给芳芳,而是自己留了一把,趁夜深人静时开门进去……”   “可是经过我们的调查,马老三已经基本被排除了嫌疑。”老毕突然打断了李亚萍的话,“我能不能问你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李亚萍愣了一下。   “第一个问题,在杜芬芳遇害的这几个月里,你有没有给她父母寄过钱?”老毕吸了口烟,两眼微微眯了起来。   “没有,我怎么可能给她父母寄钱呢?”李亚萍坚决否认。   “第二个问题,你男友,不,你老公知道杜芬芳住的地方吗?”   “知道,到光明村看房子的时候,就是他陪我们去的。”李亚萍突然意识到什么,她一下瞪大了眼睛,“你们怀疑是他?这怎么可能……”   四   在调查李亚萍的同时,专案组其他人员专程到杜芬芳工作过的清心茶坊进行了调查。   清心茶坊位于海云大酒楼的三楼,里面装修古朴典雅,茶香浓郁,琴音缭绕,置身其间,有一种忘却凡尘、清新脱俗之感。   “杜芬芳在茶楼前后只干了一个月零八天。”茶坊经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告诉专案人员,“因为她自身形象佳,服务态度好,深得客人喜欢,所以我们很多时候都安排她去负责贵宾间的服务工作。”   “杜芬芳的性格和为人如何?”江涛问道。   “她为人朴实、本分,可能是刚到城里工作的缘故吧,不太喜欢说话。”经理说,“平时上下班,她几乎都是独来独往,性格有点内向。”   “那她和同事之间的关系呢?”   “还不错吧,她在这里上班一个多月,没和谁发生过争执,也没和谁吵过架,总体来说,我觉得她和同事们相处得还算融洽。”   “那她和客人之间,有没有发生过矛盾?”   “顾客就是上帝,从原则上说,我们这里不允许工作人员和客人发生矛盾,所以这种情况在我们茶坊不可能出现。”   “那如果客人骚扰工作人员呢?”   “这个——”经理沉吟了一下说,“我们一般也是采取息事宁人的原则,以劝说工作人员、不伤害客人为最大前提,因为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茶坊的声誉会受到很大影响。”   “你们只顾及茶坊声誉可能不好吧?”江涛说,“如果客人太过分了,直接威胁到工作人员的人身安全,你们报不报警呢?”   “你说的这种情况,我们这里没有发生过。”经理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江涛又在茶坊询问了几位工作人员,大家对杜芬芳生前的印象普遍反映较好,对她被害一事也表示惋惜和愤慨。   “那么一个美丽温柔的人也被杀了,凶手真是没人性。”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说,“如果抓到凶手,我一定要去吐他一口唾沫。”   “是呀,真是丧尽天良,惨无人道……”   江涛他们回到局里,走进会议室,只见老毕正和马山县局的大刘、西郊派出所的赵所长等人在一起讨论案情。   “经过DNA鉴定,周德阳基本可以排除嫌疑了。”大刘手里拿着一份鉴定报告说,“另外,这两天我们县局出动了大量警力,终于在邻县找到了黄狗剩。”   “是吗,他如何说?”小黎迫切地问。   “老家伙承认自己骚扰过杜芬芳,但对杀害杜芬芳一事死活不肯承认。”大刘摇了摇头,“经过我们深入调查,他确实不具备作案的条件——从老家出来后,他一直在邻县的一个工地上打工,工头和工友们都证明他没有离开过那里。”   “这和我当时的分析差不多。”小陈脸上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这个案子应该是智商较高的人所为,黄狗剩一个农村小老头,我谅他也不可能干出这样高智商的疑案来。”   “黄狗剩智商是低,不过周德阳那样智商高的人也被排除在外了。”大刘哈哈一笑,“陈大所长,我看咱俩也就是半斤八两,两相扯平了吧?哈哈。”   “是啊,你我都输了。”小陈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周德阳确实给了我一个错觉,看来高智商的人有时也靠不住。”   “这么说,最大的赢家就是毕老了?”大刘看着老毕,心悦诚服地说,“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了:如果凶手在马山县,你怎么会连夜赶回来呢?唉,不怨我们县局的人脑子笨,只怪你毕老太老谋深算了。”   “只要凶手还逍遥法外,就没有谁是真正的赢家。”老毕吸了口烟,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案子进展到目前,咱们只弄清了死者的身份,凶手是谁,那个房里的哭声又是怎么回事,可以说还一无所获,所以大家都不要盲目乐观。我看今天大刘也在,干脆讨论一下案情如何?一旦明确了方向,顺坡下驴,案子就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我觉得目前最大的嫌疑人应该是李亚萍的老公。杜芬芳住在他家里的时候,他可能便对杜起了打猫心肠,虽然李亚萍也长得有几分姿色,但也不能排除他想多吃多占,将杜芬芳据为己有的念头。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知道杜芬芳的住处,并且可以利用熟人关系轻易敲开房门,在杜芬芳不从的情况下将其强奸并将其杀害。”小陈率先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按照毕老之前的分析,现场应该有女性存在,那这个女性又会是谁呢?”江涛提出异议。   “很简单,这个女性就是李亚萍。”小陈一言既出,小黎和大刘、江涛他们都吃了一惊,只有老毕不动声色地继续吞云吐雾。   “你能讲得明白一点吗?”小黎说。   “作案的那天晚上,当老公(那时应该还是男友)出门后,李亚萍悄悄尾随在他身后来到了光明村,并亲眼看到他进了杜芬芳的门。在门关上的一瞬间,李亚萍心里的怒火开始熊熊燃烧起来,她肯定以为是杜芬芳勾引了她的老公。门一打开,她便扑进房内,不分青红皂白对着床上的杜芬芳一顿暴打,杜芬芳出于自卫进行反击,并渐渐占据上风,这时男友看情势不对,从后面紧紧扼住了杜芬芳的脖子,导致杜芬芳窒息而死。之后,两人冷静下来,想出了一个埋尸墙内的办法。”小陈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李亚萍的老公究竟是不是凶手,等他出差回来自然会见分晓。”老毕吐出一个烟圈说,“不过,案情可能不会如此简单,在这里我想提醒大家的是,目前有几个神秘人物一直隐藏在暗处:一是那个留下奇怪脚印的人,二是李落泪所说的那个瘦条脸,三是给杜芬芳父母汇钱的人,特别是这个汇钱的人,咱们要赶紧到邮局去查找他汇钱时的原始单据。”   “对,原始单据上一定有他留下的字迹!”大家齐声赞同。   五   “我也谈点自己的看法。”小黎清了清嗓子说,“自从和毕老、陈所一起到马山县去了一趟,回来后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说到这里,小黎停了下来,拿笔在纸上唰唰写了起来。   “你思考了什么问题?姑奶奶,拜托你快点说,不要制造悬念好不好?”小陈说。   “着什么急呀?”小黎翻开笔记本说,“我思考的问题是:杜芬芳到城里打工后,会不会遇到了她的前夫曹正明,换句话说,曹正明是否就在本市,他会不会就是杀害杜芬芳的凶手呢?”   “嗯,曹正明正是咱们下一个要摸排的嫌疑对象,既然你有深入思考,不妨给大家谈谈。”老毕看着小黎,轻轻点了点头。   “在我看来,杜芬芳和曹正明婚后的感情很好,这点从杜芬芳父母及周德阳的讲述中已经得到证实,他们离婚并不是感情破裂,而是由于杜父的蛮横无理和强加干涉造成的。从内心来说,杜芬芳甚至觉得亏欠了前夫。我们可以大胆假设,杜芬芳到城里打工后,无意中遇到了前夫曹正明,两人的感情死灰复燃,有了重新结合的愿望,但由于这时曹已不再是自由之身,他已经重新结婚或有了新的女友,于是,一段畸形的三角恋形成了。某一天,曹的妻子(或女友)追踪到马老三的出租楼,与杜芬芳发生抓扯,曹在妻子(或女友)不敌的情况下,选择了帮助妻子(或女友),并在无意识中掐死了杜。”小黎说完,静静地等待着大家的反应。   “小黎的分析有几分道理。”赵所长赞许地说,“既然毕老大仁大义,把我也纳入了专案组名单,那我这个专案组的临时工也发表一下意见吧。我觉得小黎的这个说法,可以解释之前那个摘菜老妇和卖菜夫妻所描述的事实,即他们都曾看到杜芬芳伤感和哭泣。试想,杜芬芳刚到城里打工,和同事之间相处还算融洽,有什么事情能让她伤心落泪呢?所以,我也认为她一定是在城里遇到了前夫曹正明,后来她被害一事,曹正明肯定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不这样认为。”小陈沉思了一会儿说,“我也同意杜芬芳在城里遇见曹正明这一推测,不过,曹不应该是凶手。从很多大案要案的经验来看,凶手往往隐藏在深处,不可能让人一眼识破。小黎的分析有一个违背常理的地方:既然曹选择了与杜重新发展,他就不可能在杜与妻子(或女友)发生抓扯的情况下与杜为敌,并置杜于死命。”   “凶手如果不是曹正明,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呢?”江涛提出了另一个观点,“我们今天到杜芬芳曾经工作的茶坊调查时,发现茶坊女服务员有遭受性骚扰的嫌疑,据此我分析认为,杜芬芳在茶楼工作期间,肯定遭受过顾客的性骚扰,凶手有可能就是其中的骚扰者。摘菜老妇和卖菜夫妻那段时间看到杜芬芳伤感、哭泣,有可能便是杜受到骚扰后情绪波动所致。”   “小江的这一观点很新颖,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有调查才有发言权。”老毕眯缝着眼睛说,“当然,小陈和小黎的分析,也是基于前期摸排、调查基础上作出的判断。对专案组来说,任何一个可疑的线索都不能放过,李亚萍的老公和杜芬芳的前夫曹正明,这两人是专案组接下来要调查的重点对象,现在曹正明还没有找到,所以咱们都不能有一丝松懈。”   老毕吸了口烟,继续说:“刚才听了大家的讨论,我之所以比较赞同小江的看法,是因为我最近越来越有一种感觉,这个凶手没有我们原来想象的那么简单,之前我认为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较大,但现在我的看法在慢慢改变,也许,凶手就隐藏在光明村。”   “是吗?”在座的人都大吃一惊。   “我只是说也许。”老毕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好了,下面我把专案组的工作重新分一下工……”   这天的案情讨论会快要结束时,专案组突然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苍老,上气不接下气,听起来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马老三的出租楼下住的那个唱歌男人,这两天又在搞鬼了。”说完之后,他便不管不顾地挂断了电话。   “李落泪又在搞什么名堂?”赵所长说,“这家伙神神道道,前两天他假装女声,半夜爬到楼上唱歌把周围居民吓得不轻,这次他又装神弄鬼,我看直接把他关起来得了。”   “什么,他竟然假装女声半夜唱歌?”大刘觉得不可思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说起来真好笑。”小陈说,“马老三疯了后,他的一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远房亲戚找到李落泪讨要房租,李落泪被纠缠得不行,于是想了一个办法:半夜三更跑到二楼,假装女声唱张国荣的《倩女幽魂》,他的目的是制造闹鬼的恐怖氛围,让那个讨租的人不敢再上门,不料这一招把那对卖菜夫妻和那个小青年吓得不轻。”   “李落泪假装女声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大刘似乎不太相信,“如果有这水平,他完全可以上央视星光大道舞台去挑战李玉刚了。”   “他当然不如李玉刚,不过,这个家伙的水平还是相当高的,至少在不明真相的人听来,那确实是一个幽怨女子的歌声。”老毕吸了口烟说,“其实,我内心深处还蛮喜欢李落泪的,这个人有个性,也有艺术天赋,只是生不逢时,没有走上追求艺术的正确道路。”   “毕老,那这个电话反映的情况怎么处置,是搁置不理吗?”小陈问道。   “不,我觉得其中大有深意,”老毕摆摆手,“现在我和你到光明村去跑一趟,看看李落泪又玩出了什么新花样。”   “那我呢?”赵所长不甘落后地说,“这事出在我的地盘上,再怎么我也不能拖后腿呀。”   “你就算了吧。”老毕微微一笑,“李落泪每次见了你,都像老鼠见了猫,你还是别去吓唬人家了。” 第十章 神秘女子   老毕和小陈觉得眼前一阵缭乱,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只颜色怪异的火鸡:女子下身穿着窄窄的紧身萝卜裤,两条腿看上去细若麻秆,上身却穿着一件又肥又大、红橙黄绿几种颜色混搭的宽松衣服,再往上看,她小巧的脸上化着烟熏妆,两只眼睛显得又黑又大,而乱蓬蓬的脑袋上顶着两根朝天辫,显得滑稽而夸张。   一   流浪歌手李落泪是一个充满了梦想的艺术追求者,不过,而立之年仍一事无成,这让他多少感到几分无奈和忧伤。他认为自己的梦想之所以遥不可及,从根本上说是缺少机缘。   机缘,可以理解为时机和缘分的结合,而促使这两个东西碰撞出火花的,莫过于炒作了。   是的,在这个名人辈出,各领风骚几年几月甚至几天的时代,炒作对一个人出名来说实在太重要了,而即使出了名,也得不停制造各种绯闻、各种噱头才能维持名人的地位。闲暇的时候,李落泪一遍又一遍地分析了自身的优点和缺点,他认为自己在音乐方面的才华和实力,与那些红遍全国乃至全球的歌星并无多少差距,在某些方面他甚至已经超过了他们,他身上唯一的缺陷是没有炒作点,用新闻记者的行话来说,是没有很好的新闻点。   怎样才能制造新闻点,以引起网络和新闻媒体的关注呢?李落泪处心积虑,挖空心思,他知道那种蓄长发、穿破衣,把自己打扮成艺术家吸引目光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他必须要弄出很大的声响,或者做出很怪异的举动才能吸引大家的关注。   一天下午,李落泪午睡醒来,又一次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温习明星梦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谁?”他一下警觉起来,自从那次带小姐回来被抓了个现形后,他对敲门声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   “把门打开,我有话要跟你说。”门外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个声音同样显得小心翼翼。   李落泪把门打开,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这个男人虽然年届花甲,但身体壮实。他脸上眼窝很深,一对眼珠像不幸陷落在深坑里的鱼儿,不停地游来游去。   “我是马老三的亲戚,马老三现在在精神病医院治疗。”男人说,“你是知道的,治疗需要一大笔钱,所以,每个月的房租都由我来帮他代收,然后再交给医院。”   “你今天是收房租来了?”李落泪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口袋,口袋里仅剩下两百多块钱,而这钱,是他未来几天的生活费。   “这个月的房租你还没交吧?”男人掏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说,“另外,如果你还想继续住下去,就请把半年的租金也提前预付了。”   “什么?”李落泪一下瞪大了眼,半年的租金得好几千呢,他两手空空,拿什么预付?   “如果交不起租金,最好早点走人。”男人大概看出了李落泪的窘境,脸色一下沉了下去。   “你以为我想住在这里吗?自从二楼墙里发现裸体女尸,院子里又挖出白骨后,你不知道这楼里有多恐怖!每天晚上,我都听到有脚步声从楼上走到院子里,有时又从院里走到楼上,不瞒你说,有天晚上我还听到楼上有个女子在说话……”李落泪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男人的表情。   “那个女子说什么?”男人拿烟的手抖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那个女子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她说冤有头,债有主,总有一天她会把那个凶手的脑袋拧下来。”李落泪见自己编的故事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心里不禁有些得意,他神采飞扬,唾沫四溅,说得更起劲了,“还有一天半夜,我下班回来,看见院子里有两个女子在打架,我赶紧上去劝阻,好不容易把她们拉开,回头一看,那两个女的都不见了,只剩下满地的黑头发……”   “既然这里这么恐怖,你为什么不搬走呢?”男人显然被李落泪的讲述吓着了,手里的烟也忘了吸。   “我李落泪身正不怕影子斜,才不怕什么鬼神呢,不过,我相信没人敢住在这里。”李落泪指了指那些空置的房屋说,“你看看,周围的邻居全都搬走了,这里除了我之外,没一个活人,如果我也搬走的话,我敢保证,要不了三天,这楼里的东西就会被偷盗一空。”   说到这里,李落泪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无赖地说:“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住在这里,是在帮房东义务守房,我都没要求他付我工资,你怎么反而收我房租呢?”   男人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在那些空房中停留了片刻,很快又转移到李落泪脸上来。   “实话告诉你吧,我住在这里,其实还有一项顶顶重要的任务。”李落泪见男人还有些犹豫,于是又心生一计,“自从墙里发现女尸后,警察专门找过我,要我协助他们破案。”   “他们找你干什么?”男人警觉地问。   “他们要我住在楼里,监视接近这幢楼的所有人。”李落泪神神秘秘地说,“你可能不知道吧,最近楼里除了女鬼出现外,还有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也经常光顾这里,警察要我把看到和听到的一切都报告给他们。”   “你报告过吗?”男人很好奇。   “怎么没有?协助警察破案是每个公民的神圣职责,也是一种责无旁贷的使命,我为自己能帮助警察做事而感到无比光荣和自豪。”李落泪的表情显得庄重而严肃,不过,他很快想起自己被罚款以及在派出所背书的经历,人一下蔫了。   “好吧,那我回去给马老三说一下——他有时候头脑比较清楚,看能不能把你的房租免了。”男人向四周看了看,悄无声息地走了。   男人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李落泪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不能自拔,他没想到胡编乱造的一番话,居然把收房租的人吓走了。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高兴的同时,一个大胆的想法悄悄滑进了他的心中。   这个计划如果成功,不但能使自己彻底免除房租,而且还可能因此找到一个炒作的新闻点……想到这里,李落泪血液沸腾激动无比,他对即将到来的夜晚充满了憧憬和期待。   二   最近一段时间,李落泪所在的夜总会生意清淡,客人比原来减少了一半以上,这使得他的工作时间也大为缩短,再也用不着整夜工作了,这在客观上为他实施计划提供了有利的时间条件。   作出决定的第一个晚上,李落泪从夜总会回来后,稍事休息,便直接向二楼走去。虽然楼上楼下只有一层之隔,但他从未上过二楼,他对那个恐怖的哭声和可怕的女尸并不感冒,他心里只有当歌星的梦想和拮据生活所带来的尴尬。   由于较长时间无人打扫,楼梯上有一层薄薄的尘土,脚踩上去,身后便留下一个若隐若现的浅浅鞋印。漆黑的楼道内一片宁静,脚步声回荡其间,不但没有消除寂静给人带来的恐惧,反而让这恐惧成倍放大,从来不信鬼神的李落泪,不禁也有几分心惊胆战。   上到二楼,李落泪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他拧亮小手电筒照了照,发现门上挂着一把锁。好吧,那就只能在楼道上唱了。《倩女幽魂》是他最喜欢的歌曲之一,而模仿女声唱歌更是他的拿手好戏,很多时候,他在台上的反串常常会赢得叫好一片,而今天晚上,他将在这里对着漆黑的夜空演绎精彩。   李落泪稳了稳神,面对远远近近漆黑的房屋,面对大片大片沉默的菜地,他感到热血在奔涌,感到精神在焕发,那些菜地,那些房屋,仿佛都是他最忠实的粉丝和听众,它们在默默等待,等待他演唱伤感而动人的旋律——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红尘里   美梦有几多方向   ……   歌声从李落泪的喉咙中喷薄而出,它们一出口,却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变成了娇柔凄凉的女子的声音。歌声随风飘荡,在初春冰凉的空气中快速向远处扩散。   正当李落泪全副身心投入在演绎歌曲的时候,附近传来了啊的一声尖叫,同时响起了重重的关门声,这两种声音像一记闷棍,把李落泪从自我世界中敲醒过来,他赶紧下楼,结束了如怨如诉、凄婉悱恻的演唱。   第二天,小楼夜半歌声的传闻沸沸扬扬,几乎把整个光明村掀翻了。不过,李落泪期待中的记者并没有光临,在他的想象中,记者们应该像敏锐的猎狗,一窝蜂地拥到光明村,争相来到这幢闹鬼的楼房采访他李落泪——为应对蜂拥而至的采访,李落泪甚至早就想好了一系列答案,比如他的梦想,他的艺术追求,以及他是如何与鬼和谐相处,睦邻友好的。   第一天晚上没有收到预期效果,李落泪并没有气馁,他决定第二天晚上继续行动。不过,当他再次悄悄走上小楼,刚唱了几句时,便听见不远处的菜地里传来扑通一声闷响,紧接着,他隐约看到三条黑影快速向小楼奔来。预感不妙,他赶紧下楼,泥鳅般钻进自己的屋中,迅速脱衣躺到了床上。   忐忑不安之中,房门被擂响了。打开门,外面站着三个神色严峻的警察,其中的一个警察,正是让他心惊胆战的赵所长。   “你这家伙不好好睡觉,深更半夜出来装神弄鬼,看来上次还没有把你关够!”赵所长的脸黑得像炭。   “警察同志,冤枉啊。”李落泪竭力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我今晚十点半就上床睡觉,刚才睡得正香哩。我,我可是啥都没干。”   “是吗?”老毕微微一笑,他走到卧室里,伸手摸了摸床铺说,“床铺一片冰凉,你是怎么睡的觉?”   李落泪瞠目结舌,他没想到谎言如此不堪一击。   “李落泪,你就老老实实交代吧,你的一切行为,都没有瞒过毕老的眼睛。”小陈说,“刚才我们在楼道里,已经发现你的脚印了。它可以证明:今晚上过楼的人除了你之外,再无他人。”   “我有错,我交代。”看情势不妙,李落泪灰溜溜地说,“其实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躲避那个讨债的人。”   “装神弄鬼就能躲避债务?”赵所长不相信地说,“除非这个人心里有鬼。”   “是的,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我想只要这里闹起鬼来,那个人肯定会感到害怕,他一害怕,就不会上门来讨要房租了。”李落泪认真地说,“因为我发现说到鬼的时候,他好像有点害怕,所以我想干脆把闹鬼的事闹得更大,让他彻底感到害怕。”   “你说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小陈问道。   “房东的亲戚。前两天他来找我,说是帮房东讨要房租,还要我预付半年的租金,可我现在身无分文,只好想出了这个对策。”李落泪隐瞒了自己的另一个重要目的,把责任都推到了那个男人身上。   “马老三的亲戚?你知道他住哪里吗?”老毕眼睛一亮。   “不知道,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他找过你几次?每次大概多长时间?”   “只有前天那次,他站在院子里和我说话,前后时间没超过五分钟。”   “好的,那他下次来找你的时候,你一定要设法通知我们。”老毕嘱咐道,“你一个人住在这幢楼里要特别注意安全,有什么情况要及时与我们汇报。”   “没问题!”李落泪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要不落在赵所长手里,他就要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眼前这个叫老毕的干巴小老头了。   “毕老,这样就把他放了?”赵所长瞪大了眼,“这家伙让我们在菜地里冻了那么久,我还摔了一跤把老腿也扭了,就这样让他溜了?”   “赵所长,你又想让他背书?”小陈笑着说,“其实让他到所里去背书,还不如让他自学哩,这样让所里的同志也轻松轻松。”   “好吧,这次就放你一马。”赵所长训了李落泪几句,一瘸一拐地跟着老毕他们消失在了黑暗中。   李落泪关上房门,回到床上继续睡觉,他刚刚合上眼,房门再次被人擂响了。   三   正午的阳光下,小巷里的楼房宁静而寂寞,四周充溢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息,哭声、裸体女尸、院内白骨、夜半歌声……一系列恐怖事件的发生,使得小楼附近的居民感到了莫大的恐慌,很多住户都搬到别处去了。   老毕和小陈走进小院,院子里静悄悄的。由于没人浇水,那些残存的花儿也已凋零,叶片开始枯萎;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垃圾和树叶,给人一种荒凉、破败之感。   “这个李落泪太邋遢了,也不把院子打扫一下。”小陈皱了皱眉头说,“看来他真把自己当成一个不修边幅、不讲卫生的艺术家了!”   老毕没有说话,他仔细察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又用鼻子嗅了嗅,突然微微皱起了眉头:“院子里好像有一股香水味,有陌生女人来过这里?”   “嗯,确实有香水味。”小陈也嗅到了,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水气息,这股气息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难道李落泪又在干坏事?”小陈一下联想起上次李落泪嫖娼的事。   “先让他把门打开再说。”老毕走到李落泪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谁呀?”过了好一会儿,门轻轻启开了一条缝,李落泪疲惫的脸小心翼翼地露了出来,看到老毕和小陈,他打呵欠的嘴一下忘了合上,“警察同志,怎么又是你们?”   “李落泪,你该不会又在干坏事吧?”小陈指了指屋内,“你屋里是不是有女人?如果屡教不改,你肯定会受到严厉制裁。”   “别,别,我这次是正儿八经地谈恋爱。”李落泪赶紧声明,同时理直气壮地朝屋里喊了一声,“燕子,快出来见过两位警察叔叔。”   “来啦!”随着一声清脆的回应,一个二十岁左右,打扮得很怪异的女子风风火火走了出来,她打量了老毕他们一眼,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警察叔叔好!”   老毕和小陈觉得眼前一阵缭乱,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只颜色怪异的火鸡:女子下身穿着窄窄的紧身萝卜裤,两条腿看上去细若麻秆,上身却穿着又肥又大、红橙黄绿几种颜色混搭的宽松衣服,再往上看,她小巧的脸上化着烟熏妆,两只眼睛显得又黑又大,而乱蓬蓬的脑袋上顶着两根朝天辫,显得滑稽而夸张。   女子所过之处,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四处蔓延,老毕和小陈都不由自主地捂了捂鼻子。   “你真是他女朋友?”小陈有些不敢相信。   “是呀,我家大叔歌唱得好,人也长得帅,我特喜欢他。”女子眨了眨那双修饰得很夸张的眼睛,像韩剧里的女主人公那样管李落泪叫大叔,“你们觉得我和大叔般配吗?”   “你俩认识多久了?”   “两天!”女子毫不在乎地说,“我和大叔是一见钟情。一见钟情你懂吗?就是看见一个男人,就有一种心怦怦直跳,想和他整天厮守在一起的感觉。”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咋啦?查户口呀?”女子嘟起嘴巴,不高兴地说,“一个女人认识一个男人,是一件顶顶简单的事儿,我认为没必要告诉你们。”   “燕子,这两位警察叔叔是好人,你就告诉他们吧。”李落泪在一旁说。   “好吧,既然我家大叔说了,那我就告诉你们也无妨。”女子说,“两天前的一天晚上,我和一帮朋友到夜来香夜总会去唱歌。那天晚上是我二十岁的生日,朋友们一边喝啤酒,一边唱歌,玩得都很高兴。晚会进入高潮时,一个很潮的歌星上台了,他先是唱了一首《橄榄树》,一下震惊了我们,接着,他又用女声唱了《倩女幽魂》,更是把我们的魂都唱掉了。不瞒你们说,那晚为我祝寿的朋友中,当场就有两个女友表示爱上了他。这我可不干了,我说:‘今天是本姑娘生日,谁敢跟我抢?’我那两个女友还是挺仗义的,她们说:‘好吧,不过你要是攻不下阵地,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吓,本姑娘自来到人世间,还从没有攻不下的堡垒。嘿嘿,我家大叔也真是不争气,才一个回合就被我俘虏了,哈哈哈哈……”   女子看着李落泪,得意扬扬地笑起来。   “是、是,我承认被你打败了。”李落泪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掩饰心中的尴尬,他转头对老毕说,“你们可能不知道,我的粉丝相当多,每晚我往台上一站,那家伙,献花的、叫好的、吹口哨的,一浪高过一浪,让人一唱就停不下来……这小粉丝追我太狂热了,没办法,我只好接受她的爱情喽。”   “大叔,别说得这么肉麻嘛。”女子说,“你让人家的牙根都快酸掉了。”   老毕微微一笑,他看着李落泪说:“你谈恋爱的事我们管不着,我现在只想问问你,这两天晚上,你在楼下有没有听到或看到异常现象?”   “有啊,昨天晚上我没有去上班,半夜的时候,我和燕子都听到楼上有响声。”李落泪回头对女子说,“我没有说谎吧?”   “嗯,确实有响声。”女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能把昨晚的情况给我们讲一下吗?”老毕饶有兴趣地说。   “好啊,如果不把这事讲出来,我心里还憋得慌哩。”李落泪故作神秘地说,“昨晚十一点半左右,我和燕子正要上床睡觉,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响声,吓得我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那响声你能描述一下吗?”   “响声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一会儿在北,一会儿在南。”李落泪夸张地指着屋子的四个角落,“它有时像轻轻行走的脚步声,有时又像奔跑时发出的嘈杂声,总之那声音非常非常恐怖,如果不是我李落泪神经坚强,恐怕早就吓瘫了。”   “燕子,你当时害怕吗?”老毕问女子。   “怕啥啊,我当时很想见见那个女鬼,可大叔不让我上楼去看,嘻嘻。”女子满不在乎地说,“我就喜欢这种恐怖的氛围,特刺激!”   老毕和小陈对视一眼,他们走出李落泪的房门,放轻脚步向楼上走去。李落泪和女子也跟在他们身后,满怀好奇地走进了楼道。   四   201房已经有较长一段时间没有打开过了,小陈取出钥匙开了门,走进屋内,只见客厅房间的地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爪印。   爪印一直延伸到发现尸体的那个房间。   虽然是正午,但那个房间里的光线还是显得较为暗淡,一股穿堂风从窗户和门之间吹过,使人身上有种冷飕飕的感觉。   老毕快步走进房间,他的目光在房内扫了一眼,然后慢慢向那道发现女尸的墙壁夹缝走了过去。   突然,夹缝内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在里面惊慌地抓挠着墙壁。老毕拧亮手电,向夹缝里照了进去,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两只硕大的老鼠从里面跳了出来,它们惊慌地跃上窗台,转眼间消失在了外面。   “昨晚的脚步声,原来是老鼠制造的。”小陈走过来,也用手电照了照夹缝说,“那两只老鼠是想在这里安家吧?”   “这里倒不失为它们的安乐窝。”老毕仔细看了看夹缝,又在屋里检查了一遍,说,“看来除了老鼠,这段时间没人来过这里。”   听说昨晚的声音原来是老鼠弄出来的,李落泪不禁喜形于色,而那个叫燕子的女子却显得有些失望。   “我还以为是鬼魂显灵,哪知道是老鼠弄出的响声,特没劲!”她说。   “姑奶奶,如果真是鬼魂显灵,我们还敢住在这里吗?”李落泪说,“失去这个自由王国,你让我到哪里去给你找爱巢呀?”   燕子显然不高兴了,她嘟着红红的嘴巴,一转身下楼去了。   “李落泪,你和这个女子真有爱情吗?”老毕看着那个背影问道。   “我这种人哪里还有资格奢望爱情!”李落泪的神色一下黯淡下来,“我目前四处漂泊,衣食无着落,她跟着我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也明白,一旦我身上的新鲜感和神秘感没有了,她很快就会弃我而去。不过,我有远大理想,这个理想一旦实现了,那我就会一下从地狱进入天堂,我的生活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到理想,李落泪重新变得神采奕奕起来,他望着窗外,陶醉在自我遐想的世界之中。   “你的理想是当一名歌星?”   “如果只是歌星,那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是了。”李落泪牛气地说,“歌星就像你们警官的警衔一样,也要分三六九等的,我的理想是当顶级歌星,让自己的歌红遍大江南北,甚至红遍全世界!”   “那祝愿你的美梦能够成真。”老毕吸了口烟,微微一笑说,“理想犹如一个人的信仰,有信仰的人,再苦再累的生活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有的时候,他还会将这种生活当成是一种磨砺和考验,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我觉得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千万不能放弃。”   “毕警官,你说得太对了!”李落泪感动得差点落泪,“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你这番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一直坚守理想,坚守自己的精神家园,可很多时候,我的坚守、我的追求并不被人理解,甚至还遭到了不少人的嘲讽,其实……”   “好啦,关于理想这个话题,咱们改日再聊好吗?”老毕摆摆手,打断了李落泪的长篇大论,“你能告诉我这个叫燕子的女孩是什么来头吗?”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她的来历。”李落泪摇了摇头,“我觉得她可能是上帝赐予我的开心果吧,上帝看我一个人太孤独太凄苦了,于是派她来抚慰我心底的创伤。”   “李落泪,请你严肃一点!”小陈在一旁提醒。   “我真的不知道她来自何方,”李落泪耸了耸肩,两手一摊说,“那天晚上我唱完歌,下班走出夜总会时,她在门口截住我,说是要跟着我走。我开始以为遇上了精神不正常的人,后来她一再表白,并且挤出了两滴可怜巴巴的眼泪,于是我信了,便把她带了回来。我也曾经问过她家住哪里,她说,你在《橄榄树》里不是唱过吗——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她不介意你住的地方曾经发生过命案?”   “我当时就对她讲过,我说我住的地方是鬼屋,院子里一个女鬼,楼上也有一个女鬼,这两个鬼整天打架,吵得人无法入睡,可她听了后,不但不害怕,反而兴致勃勃,说要和我一起捉鬼。”李落泪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之所以愿意带她回来,除了孤独寂寞需要情感抚慰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什么原因?”   “那天晚上你们和赵所长走后,我经历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这件怪事现在想起来都还让我感到后怕。”李落泪说,“过去我从不相信鬼怪,但现在我有点信了,因此晚上一个人住在这里,我有时会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知道这种感觉在短时间内无法消除,所以我同意让燕子和我一起住,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是借助她为自己壮胆。”   “你能讲讲你经历的那件怪事吗?”   “那晚你们走后,我上床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我以为你们又回来了,于是赶紧起床,打开门一看,外面什么都没有,正当我想关门的时候,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她穿着一件白色素花连衣裙,身材苗条,面容姣好,浑身上下充满诱人魅力。‘你是谁?’我有些奇怪地问。她摇摇头,突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小妹,你到底是谁啊?你不要哭好不好?’我一下子慌了,心想深更半夜,要是被人看到,我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女子还是不说话,她一边哭,一边低着头就要硬往我屋里冲……”   李落泪说到这里,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   五   “你说的这个女子到底是谁?”小陈问道。   “我也不知道。”李落泪说,“当时我迷迷糊糊,感觉一切像是在梦中,但那个女子的面容又是如此真切,甚至连她脖子上的那一块胎记,我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说的这个人,就是二楼的遇害者杜芬芳。我们把尸情公布出来后,你应该看见过照片,并且在脑海中留下了较深印象,所以才会有如此真切的梦境。”老毕吸了口烟说,“后来的情况如何?请你接着讲下去。”   “她硬要往我屋里冲,我因为担心有人看到说不清楚,所以挡在门口不让她进来。这时她生气了,张开嘴狠狠咬了我一口。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手臂那里传来,我大叫一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大汗淋漓。”   “你描述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老毕说,“置身于目前的这种环境之中,晚上做这种梦并不奇怪。”   “如果只是单纯的一场梦,我就不会感到后怕了。”李落泪哆嗦着说,“当时梦醒之后,我感到手臂那里十分疼痛,拉亮灯一看,果然发现右手臂上有一个暗红色的牙印。我大吃一惊,赶紧爬起身来,颤抖着走到客厅里,这一看不打紧,我一下子被巨大的恐惧感击倒了。”   “你看到客厅的门是开着的,对吗?”老毕不动声色,“你所经历的一切,虚虚实实,亦真亦幻,让你怀疑一切不是在梦中,而是现实世界里真的发生过。”   “你说得太对了!”李落泪不禁对老毕肃然起敬,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当时我的门确实是敞开着的,外面一团漆黑,一股冷风吹进来,让我浑身直打哆嗦——说真的,过去我从不相信鬼神,天不怕地不怕,但在那一刻,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害怕。”   “你的门是否没有关,或者关了但没有关好,被风一下吹开了呢?”小陈说。   “不可能,那晚你们走后,我把门关上,还用手使劲推了推。”李落泪说,“就算门没有关好,它自己开了,但那个牙印又作何解释呢?不瞒你们说,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一想起便毛骨悚然,浑身战栗——幸好燕子及时出现,每晚陪伴在我身边,否则我真担心自己会崩溃。”   “其实你不用担心,”老毕说,“门是你自己打开的,而牙印,也是你自己咬上去的。”   “怎么可能?”李落泪大惑不解,“我是一个思维正常的人,自己做的事情难道自己都不清楚吗?你越说越让我感到糊涂了。”   “我并不怀疑你的思维能力。”老毕微微一笑,“你过去梦游过吗?”   “梦游?”李落泪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我那晚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梦游?”   “毕老说得没错,让我来描述一下你那晚的经历吧。”小陈心领神会地说,“那晚你睡着后,梦中响起了敲门声——这种声音与你梦中见到的那个女子一样,都是虚无缥缈的。你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口把房门打开,然后又回到床上,在梦境中,你咬了自己的右手臂——一切就是如此简单。”   “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我还是觉得那个梦实在太怪异了。”李落泪摇摇头,“为什么那个死者会进入我的梦中,并且不顾一切地咬我呢?唉,我现在想起来还是一个字:怕!”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你的内心深处,应该对那个女尸还是有所忌讳吧?一般情况下,人的大脑皮层白天思虑过多,或者在自我暗示之下,往往会在睡眠状态中产生一种刺激现象,使得白天的思考继续进行,被思考的对象或事物就会出现在梦境之中了。”老毕摆摆手说,“好了,咱们不谈这个问题了。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燕子和你在一起后,她的那些朋友到这里来过吗?”   “没有,他们倒是想来,但燕子不让他们来。”李落泪说,“其实我很希望他们来热闹热闹,冲冲我屋里的晦气,可燕子不愿意,我也不好说什么。”   “燕子为什么不让他们来?”小陈问。   “燕子在电话里对他们说,她要和我好好享受二人世界,等到感觉无聊乏味了,才会回到他们中间去。”   “如此说来,她迟早都会离你而去?”小陈感慨地说,“这种女孩的爱情估计就像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有一天她离开你了,你怎么办?”   “哈哈,我本来就没打算和她长久在一起。”李落泪勉强一笑,神情显得有些落寞,“我现在是和尚撞钟一样过一天算一天,如果有一天我对这个城市感到腻烦了,就会离开这里,去寻找我的下一个人生驿站……”   从马老三的出租楼出来后,老毕和小陈沿着菜地方向往前走去。初春的阳光洒在身上,使人感到温暖而慵懒。菜地里,大片冬季栽植的蔬菜已经收割,留下一个个浅浅的菜根;有些菜地翻耕过了,泥土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中,有蚯蚓从疏松的土层中钻出来,在阳光下慢慢蠕动。   “毕老,我觉得燕子突然出现在李落泪的生活中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小陈说,“这个女孩给人的感觉很怪异,她是否与本案有关呢?”   “燕子的身份和来历当然要尽快调查清楚,不过重点不应放在她身上。”老毕回头看了看阳光下的那幢小楼说,“当前有三个调查需要同时进行,第一个是杜芬芳的前夫曹正明,之前咱们已经分析过,杜芬芳到城里很可能遇到过他,因此找到曹正明是一个关键。第二个是李亚萍及其老公,虽然他们作案的可能性较小,但也应调查后尽快排除。第三个是马老三的亲戚,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来收李落泪的房租。据我看来,这个亲戚大有来头,咱们必须尽快找到他。”   “嗯,我也觉得这个人有问题。”小陈说,“还有那个打电话的老人,是否也应该调查呢?”   老毕点了点头,他吐出一个烟圈,将目光看向远处的菜地,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话:“那个摘菜的老妇,这阵子是不是从村里消失了?” 第十一章 无中生有   奇怪的是,她的门并没有关,如同我第一次来这里看到的那样,门是虚掩着的。这么晚了,她为什么还不关门?我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半天没有反应,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赶紧推开门走了进去……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突然看到在卧室的床上,躺着一具赤身裸体的女尸,我吓得妈呀一声,没命地逃了出来……   一   李亚萍的老公杨凡是本市一家事业单位的技术员,半个月前,单位派他和两名同事一起,到北京参加全国业务技能竞赛去了。   这项大赛四年举办一次,参赛选手必须通过层层选拔,优中选优方能赴京参赛。大赛第一名将会被授予“全国业务标兵”称号,除了丰厚的奖金外,还可在今后的职称评聘中获得破格机会。因此在半年前,杨凡便发愤图强,未雨绸缪,终于在选拔赛中过关斩将,获得了到北京参赛的资格。   单位对此次大赛也高度重视,分管业务的局长亲自带队,并聘请省里的专家一同赶赴北京,对三名参赛选手进行全封闭式集中训练,力争在竞赛中取得好成绩。   虽然领导一再强调队员们要全力以赴,不能掉以轻心,但在激烈紧张的训练之余,杨凡仍会时不时地想起妻子李亚萍。算起来,他和李亚萍结婚才两个月,目前还属于新婚蜜月期间,但为了此次竞赛,他不得不和妻子忍痛相隔两地。   杨凡心里明白,自己这次之所以能杀入大赛,李亚萍功不可没,正是她在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时时刻刻的激励,他才能在选拔赛中超常发挥。同事们开玩笑说,即使是他自己得“全国业务标兵”,这个奖杯也应该有人家李亚萍的一半。   “是的,我一定要把这个奖杯拿下来,作为新婚礼物送给她!”杨凡暗暗下定决心。情不自禁,他又一次想起了与李亚萍相识相爱的往事。   杨凡与李亚萍的认识十分偶然。那是在一次市绿化委员会组织的植树活动中,单位本来没有安排杨凡参加,但就在车子即将出发的时候,科长随口说了句:“小杨,一起去吧,就当是锻炼身体。”杨凡心中一动,便跳上车子跟着大家出发了。   植树地点在离城十多公里的山区,参加植树的单位很多。属于“编外人员”的杨凡偷工减料,算下来,那天上午他总共只挖了两个树坑,不但没完成上边规定的任务,他还喝了科长买的两罐红牛,吃了五块鸡翅膀,直看得科长目瞪口呆,心疼不已。   挖第三个树坑的时候,杨凡内急,实在憋不住了,他丢下锄头四处寻找可以解决问题的地方,但到处都是人,他只得朝枝繁叶茂的树林里跑去。   就在他一头钻进树林想痛快痛快的时候,里面突然有人啊的一声大叫,随即冲出了一个涨红脸的女子。   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又脆又响的巴掌便扇到了他脸上,同时他听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绰号:“臭流氓!”   杨凡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哭笑不得,喃喃地说:“我怎么你了?我又没干什么……”   那女子回过神来,看清眼前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知道打错了人,不好意思地抱歉一笑,人早跑出了树林。   杨凡呆呆地看着那个火一般的倩影迅速远去,不但不恼,心里反而涌起百般怜爱万种柔情,脑海里尽是那红唇白齿的嫣然一笑。   接下来的事情仍是偶然性的延续。中午杨凡他们到一家餐馆吃饭时,恰好遇到那女子他们单位的人也在那里就餐,两人相视一愣,随即以微笑化干戈为玉帛。   在那次会餐上,杨凡给那个叫李亚萍的女子留下了良好印象,而杨凡也对这个打过他一巴掌的女子念念不忘。回去之后,杨凡开始和李亚萍频繁约会,并不顾家里的人反对,最终与这个来自农村的打工女子携手走进了婚姻殿堂。   外人只知道他娶了一个农村女子,但杨凡心里明白,他娶了一个多么能干的贤内助。李亚萍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吃苦耐劳,她把家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从不用杨凡操心。在事业上,她也全力支持他钻研业务,在她的鼓励和鞭策下,杨凡的业务能力蒸蒸日上,很快成为行业内的佼佼者,并在此次业务技能大赛的选拔赛中脱颖而出。   不过,就在即将参加大赛前夕,杨凡得知了一个消息,他平静的心湖瞬间刮起一场大风暴,再也不能聚精会神地投入到竞赛中去了。   这个消息是从李亚萍那里获知的。   集中训练期间,选手们除了训练还是训练,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一般情况下不能开手机,也不能上网,他们所有的对外联系都由带队的领导包办了。刚开始杨凡也遵从了领导的要求,不过时间一长,他就有些不太自觉了,一天晚上,他忍不住借上厕所之机,悄悄打开手机,并拨通了李亚萍的电话。   “萍萍,你想我了吗?”电话接通,他便暧昧地说,“我实在太想你了,昨晚我还梦到和你在一起哩。”   “是吗?”李亚萍的声音有些干涩,她似乎在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说话,“你们领导不是不准开手机吗?你为啥不遵守规则?”   “没事,反正再过两天就要比赛,该掌握的知识点我全都会了。”杨凡解释道,他不明白李亚萍为何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话,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杨凡心里的思念已经流淌成河了,可作为妻子的李亚萍却好像没有对他这个丈夫有半点的思念之情。   “那好吧,你再加加油,争取把奖杯的奖杯捧回来。”李亚萍的语气软和下来,她恢复了往日的语气,关爱有加地说,“你在北京多保重,不要太劳累了哦。”   “那你想我吗?”杨凡不依不饶,像个讨乖撒娇的小男生。   “当然想,不过我最近心情很乱。”李亚萍迟疑了一下说,“有一件事不知你听说了没?我那个叫杜芬芳的同学被人害了,凶手把她的尸体藏在墙缝里……唉,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学,这几天我一想起她就伤感,她死得实在太惨了。”   “警察发现尸体了?”杨凡大吃一惊,心里一下掀起了波澜。   “是呀,最近警察正到处追查凶手哩。”李亚萍隐瞒了警察上门找她以及怀疑杨凡的事实,转而安慰他说,“这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还是那句话:你要保重身体,多加加油,争取把奖杯捧回来。”   “好的,我一定争取把奖杯拿回来。”杨凡心不在焉地说。   挂断电话,杨凡发觉自己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从这天晚上起,他开始变得神情恍惚,心绪不宁起来。   二   虽然杨凡远在北京,但警方对他的调查还是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在传讯李亚萍的次日,小黎和江涛便来到了杨凡所在的单位。接待他们的,是单位的纪检组长和办公室主任。   “凡是和裸尸案有关的人员都是我们的走访对象,我们并不针对某一个人,而且走访对象也不一定就是嫌疑人。”江涛开门见山地说,“因为死者杜芬芳和杨凡的妻子李亚萍是同学,她们之间有过来往,所以杨凡也被列入了我们的走访对象之中,我们此次来,是想请你们帮助提供杨凡的一些基本情况。”   “你们可以介绍一下杨凡的性格、为人处世方式、工作情况,以及家庭背景等等,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把他的档案调出来让我们也看看。”小黎补充道。   “好的,你们说的这些都不成问题。”纪检组长说,“支持并配合公安机关破案是每个单位、每个公民的义务和职责,我们单位也不例外。这样吧,我把杨凡所在科的刘科长叫来,他和杨凡接触较多,由他来讲比较好。”   纪检组长说完,打了一个电话,很快,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走进了办公室。   “小杨可以说是我们全国业务系统的技术骨干。”说起杨凡,刘科长毫不吝啬赞美之词,“这小伙子不错,天资聪颖,头脑灵活,而且肯钻研,能吃苦,任何技术难题在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这次他参加全国业务大赛如果能拿奖,我估计省局很快就会把他挖走——唉,到时我们局就会损失一个难得的业务尖子喽。”   刘科长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得出,他是真心欣赏手下的这员干将。   “杨凡的性格如何?还有他为人处世怎么样?”小黎问道。   “性格嘛,我觉得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闷!”刘科长说,“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这个年代,只有性格闷的人才能静下心来钻研业务,那些性格外向的,一天到晚只知道交际应酬,喝酒打牌,哪个愿意天天抱着书本啃哩。所以说,这次小杨能参加全国业务大赛,有人说是一种偶然现象,依我看,这是人家勤学苦练,长期‘闷’出来的结果。”   “性格外向不能说是缺点吧?”办公室主任不满地看了一眼刘科长,“再说了,交际应酬也是为了工作呀,你不能一竿子都打死!”   “是,不能打死,不能打死。”刘科长嘻嘻一笑,“我差点忘了,你王大主任就是一棵交际草,单位的工作全依仗着你哩。”   “好你个刘电线杆,我啥时候招惹你了?”王主任恨得牙痒痒。   “别扯远了,赶紧回到正题上来吧,人家公安的同志还等着哩。”纪检组长赶紧提醒。   “是的,你刚才说了杨凡的性格,请再讲讲他为人处世的方式如何?”小黎说。   “说到为人处世,那倒真的不怎么样。”刘科长认真地说,“小杨的聪明劲和业务能力那是没说的,不过他在为人处世方面显得有些小气,而且有时过于斤斤计较了,据我所知,有时同事和他换班什么的,他很少答应过;有一年他得了一个省里的‘百班无错奖’,光奖金就有好几百元,有同事开玩笑让他请客,他质问人家:‘我凭啥要请你?’当场让同事下不了台。不过,自打他结婚以后,小杨的性格在变化,为人处世方面也在逐步转变,大家都说,这可能是他老婆调教有方——说实话,他那个老婆还真是不错,处事大度,见人就笑,她和小杨倒真是挺般配的。”   “杨凡过去和单位及社会上的人发生过打架斗殴之类的事情吗?”江涛问道。   “和单位上的人没有,和社会上的人有没有打过架,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刘科长说,“不过我可以担保,小杨绝不可能干出违法违纪的事情,这方面请公安局的同志一定要仔细核实,千万不能冤枉好人!”   “你放心吧,我们绝不会冤枉每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每一个坏人。”江涛严肃地说,“本着对杨凡同志负责的精神,今天我们来单位调查的事,请你们一定要严格保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这是当然的事,我们一定严格保密。”纪检组长承诺。   小黎和江涛又听纪检组长及办公室主任介绍了一些情况,并查看了杨凡的档案,之后,两人才返回了市公安局。   “从调查的情况来看,我觉得杨凡的性格特点具备一定的作案可能性。”小陈查看了两人的调查笔录说,“刘科长讲的这两件事很有意思,它们都说明了同一个问题,即杨凡是一个性格方面有些偏激的人,这种人往往做事极端,极有可能干出杀人灭口这样残忍的事情来,而且性格闷的人,一旦有机可乘,他的色胆会比一般人更大。”   “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老毕吸了口烟,似乎对小黎他们的调查不感兴趣,他随口问了一句,“杨凡是否吸烟,你们了解过吗?”   “这个我们忘了问。”小黎和江涛对望一眼,不免有些尴尬。   “没关系,我想杨凡回来后,自然会见分晓。”老毕说,“你们俩要加强和李亚萍联系,一旦杨凡回来立即传讯。”   三天后,全国业务技能竞赛结束,本来极有希望拿奖的杨凡一无所获,他的总成绩甚至还不如参赛的另两名同事,这令带队的领导和省里的专家也颇感惊讶。   杨凡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沮丧,他神情恍惚,心绪不宁,回到市里的当天,他甚至没有参加单位组织的庆功宴,而是急匆匆赶回了家里。   推开房门,迎接他的除了李亚萍,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便衣警察。放下背包,杨凡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他对小黎和江涛说。   “即使你没有做过什么,也有义务配合我们调查。”江涛严肃地说,“走吧,和我们到公安局去一趟。”   三   市公安局问讯室内,杨凡局促不安地扭动着身体,灯光从他头顶上洒下来,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诡异的阴影。   “小杨,你吸烟吗?”老毕看了一眼杨凡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目光很快移到了他的脸上。   “会吸一点。”杨凡低着头回答,声音里透着一种紧张、焦灼和不安。   “你坐了那么久的火车,一定很疲惫了,来,先抽支烟放松放松。”老毕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递了过去。   杨凡点燃香烟,使劲吸了一口,他的头顶上方很快腾起一片烟云。   “你吸烟的历史不会太长吧?”老毕看了看杨凡夹烟的姿势,微微一笑说,“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吸烟应该是从这次参加业务竞赛才开始的,对吗?”   “是呀,你怎么知道?”杨凡抬起头,吃惊地看着老毕。   “这个很简单,因为我是一名老烟枪,以我的经验来看,你吸烟的时间不会很长,”老毕徐徐吐出一个烟圈说,“首先从你的手指来看,上面并没有烟熏的颜色,这表明你吸烟的时间不长,或者说你的烟瘾并不大;其次从你夹烟的姿势来看,还显得略有些生硬,一般来说,最有资历的老烟枪是用拇指和食指夹烟,而一般人正常情况下是用食指和中指夹烟,这种人又分为两种,资历较深者将香烟夹在靠近手掌的位置,而初学者往往中规中矩,将烟夹在靠近指尖的地方,而你明显属于后者;最后,从你吸烟和吐烟的情况来看,你并没有烟瘾,吸烟纯粹是好玩或者寻求一种心理安慰。”   “原来吸烟还有这么大的学问!”杨凡感叹一声,不知不觉中,他紧张不安的情绪和对办案人员的戒备心理正逐渐消除,“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这次参加竞赛才开始吸烟的。有一天晚上我做一套练习题时,实在太困了,不停地打呵欠,同事小张给了我一支烟,说吸烟可以提神,让我试一试。抽了烟后,果然没那么乏了,于是每天晚上做练习题时,我都要吸一支烟——不过,平时我可不吸烟,而且我老婆李亚萍也很讨厌别人抽烟。”   “嗯,吸烟对身体有害无益,你可千万别像我一样。”老毕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说,“好了,关于吸烟的话题咱们就进行到这里,今天请你来这里的目的,你应该很清楚吧?”   “我确实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杨凡身子一抖,脸上再次凝聚起紧张的神色。   “从你的这句话中,我们确信你一定看见了什么。毕老刚才并没有问你明确的问题,而你自己先把答案说了出来,这就是典型的不打自招,”一旁的小陈按捺不住了,“杨凡,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吧!”   “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杨凡垂下脑袋,一声不吭。   “小杨,你爱人的同学杜芬芳,你应该见过吧?”沉默了一会儿,老毕再次问道。   “见过。”杨凡小声回答。   “你一共见过她几次?”   “就两次。”   “不对,据你爱人李亚萍讲,她住在你们家时,你们一起吃饭的次数不下三次,你怎么说才两次呢?”小黎当场揭穿了杨凡的谎言,他一时手足无措,显得更慌乱了。   “小杨啊,其实你没必要隐瞒什么,你应该把看到的事实原原本本告诉我们,这样既对我们破案有利,同时也可洗清你身上的疑点,让你早点回去与爱人团聚。”老毕轻声说,“你应该相信我们,和我们好好合作。放心吧,你所讲的一切我们都会保密,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爱人李亚萍。”   杨凡还是一声不吭,半晌,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看着老毕说:“我所说的一切,你们真的不会告诉她吧?”   老毕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全都告诉你们。”杨凡伸手向老毕要了一支烟,点燃后吸了一口说,“我一开始之所以不想说,是担心李亚萍知道后会伤心难过。说真的,她是一个好女人,好妻子,我能和她结婚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我不该痴心妄想,不该背叛她而对别的女人动心,我真该死!”   杨凡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脸上的表情十分痛悔。   “这么说来,你和杜芬芳发生过关系?”江涛感到很惊讶。   “那倒没有,不过我知道最大的背叛就是心灵的背叛,它比身体的背叛更可怕。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确实在心灵上背叛了李亚萍。”杨凡摇摇头说,“同事们都说我太有福气,竟然找了一个大美女当老婆。老实说,李亚萍确实漂亮,不过,当我第一眼看到她的同学杜芬芳时,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如果说李亚萍的美带有人工修饰的痕迹,那么杜芬芳的美就是原生态、纯天然的了。在心底里,我曾经把她和李亚萍作过比较,李亚萍泼辣、能干、性感,而杜芬芳则像一朵清水芙蓉,看上去是那么的纯净和芬芳,她的眼睛清澈、温柔、恬静,让人看一眼便无法忘记……杜芬芳住在我家的那段时间,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虽然晚上我不能回去住,但白天一有机会,我都会跑回去。我们三人一起做饭,一起看电视,一起聊天(更多的时间是她们聊,我在旁边听),每当杜芬芳如水的目光无意间扫视到我身上时,我都有一种触电般的感觉。我明白,这种感觉十分危险,因为我和李亚萍已经恋爱一年,并且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日常生活中,我对她的依赖感与日俱增,离开她已经不太可能了。但我也明白,如果杜芬芳长期住在我家里,我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而干出傻事,于是,我向李亚萍提出了抗议。可能也觉得杜芬芳长期住在家里不方便吧,李亚萍很快帮她在郊区租到了房子。   “杜芬芳搬走后,我重新搬了回来,不过,屋里少了杜芬芳的身影,我一下觉得空落落的,再加上李亚萍不久便调到城南当店长去了,每天很晚才能回家。下班后一个人待在家里,我感到空虚寂寞无聊,于是决定到西郊的光明村,悄悄去找杜芬芳……”杨凡说到这里扔掉烟头,他叹息一声,双手捂住了面孔。   四   “你当时知道杜芬芳住在哪里吗?”小陈问道。   “知道,杜芬芳的出租屋就是我和李亚萍一起找的,我当时便留了心,所以对那个地方记得很清楚。”杨凡又叹息了一声,讲起了和杜芬芳接触的往事。   我第一次去找杜芬芳是在一个周末的傍晚,那天李亚萍加班,要很晚才回家,我一个人在家十分郁闷,百无聊赖之中,我突然想起了杜芬芳,她搬走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不知道现在过得如何了?我兴冲冲地骑上自行车往西郊方向奔去,快到光明村的时候,我心里又有些矛盾起来。我知道这样去找她肯定会显得很突兀,更重要的是,如果她把我到光明村的事告诉李亚萍就糟糕了,我知道李亚萍的性格,她是那种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人……想到这里,我热腾腾的心慢慢冷却下来。算了吧,我掉转车头,准备打道回府,骑了几十米后又有些不甘心,杜芬芳那双清澈恬静的大眼仿佛磁铁一般吸住了我的双脚。唉,我叹了一口气,心想只要自己不干坏事,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李亚萍知道了也不会怎样。   我在村口的一个水果摊前买了几斤苹果,付钱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借口:如果杜芬芳问起,我就说到光明村办事,顺便过来看看她。怀着几分兴奋几分忐忑,我很快来到了那幢楼房前。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些人家紧闭的门里飘出饭菜的香味。我在院子里停好自行车,拎着那袋苹果向二楼杜芬芳住的地方走去。她的房门虚掩着,我上前敲了敲门。“谁呀?”杜芬芳似乎正在厨房忙碌。听到她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变得平静而踏实,一瞬间,我甚至有一种错觉: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家,那个在厨房忙碌的女人便是我的妻子。   开门看到我,杜芬芳显得很高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亚萍呢?”   “她现在很忙,每天都很晚才回家。”我说,“今天我和单位的同事在这附近的一个农家乐玩,吃过晚饭后,我突然想起你住在这里,于是顺便过来看看。”   “真是太感谢你了!”杜芬芳有些感动地说,“我到城里来后,人生地不熟,全靠你们帮助,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不要客气!”放下苹果,我不禁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杜芬芳。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长袖衫,下身着一条黑色长裤,由于腰间扎着围裙,更衬托得她身材修长,腰肢细软。那双秋水般清澈明净的眼睛映着灯光,更显得深邃迷人。   “我已经把饭做好了,你一起吃点吧?”她觉察到我火辣辣的目光,脸上不禁染上了红晕。   “哦,不,我已经吃过了。”我有些语无伦次,赶紧收回了目光。   那天晚上,我在杜芬芳屋里坐了不到十分钟便告辞了。过去有李亚萍在,我们三人有说有笑,我也不觉得尴尬,但当我和她单独相处时,我满腹的话语却不知从何说起,而她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专心埋头吃饭,神情显得有些不自在。我们在十分钟里总共说了不到二十句话,而且话题主要围绕李亚萍进行,似乎除了她,我们便再也没有可说的内容了。   杜芬芳送我出门的时候,我提醒她说:“听说光明村的治安比较混乱,你每天上下班的时候要特别小心,还有,你回到家后,一定要把房门关好!”   “嗯,我以后一定注意!”她不停地点头,那双大眼里有凄苦,有留恋,让我的心似乎要融化了,我知道,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无亲无故,有人来看她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   车子骑出很远,我回头去看,似乎还看到杜芬芳站在楼道里。   从光明村回来后,我的心情再也不能平静了,我的脑海中时不时会出现杜芬芳饱含凄苦和孤独的眼神,这种眼神使我有一种想去关心她、保护她的欲望和冲动。和李亚萍谈恋爱,我很少有这种欲望和冲动,很多时候都是她关心我、照顾我,甚至有时还宠着我,她就像我的姐姐或者母亲,在她面前,我仿佛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男人。   如今,我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成熟了,我决定要用男人的力量去关心、保护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就是杜芬芳!   三天之后的一个晚上,我再次去了光明村。这次我去的时间比上次稍晚,因为我不想让晚饭成为我和她之间的隔阂,至于这次去想干些什么,我心里一片茫然。   来到她住的楼下,此时院子里更安静了,家家的屋门都关得严严实实,一些窗户里透出昏黄光晕,使院子显得有点朦胧。   我定了定神,正要往楼上走时,楼道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个穿黑色T恤衫的男人从楼道里冲了出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赶紧闪在一旁,心里有些愠怒,气愤地盯着他。   这个男人侧过头看了我一眼,脚步不停地走出院子,很快消失在了外面黑暗的世界里……   “请暂停一下。”老毕打断了杨凡的讲述,“这个男人长什么样?你现在还回忆得起来吗?”   “当时院子里的光线很暗,我看得不是很清楚。”杨凡想了想,说,“我只记得他穿着黑色短袖T恤衫,头发好像是寸头那种,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你当时一直看着他出了院子?”   “是的,当时我心里还暗骂了一句,看着他出了院子后,我才上的楼。”   “这就是说,你虽然没有看清他的正面,但他的背影你应该看得比较清楚。”老毕吸了口烟说,“根据他的背影,你估计这个男人大概有多高?”   “他好像是中等身材,我估计可能有173厘米左右吧。”杨凡说,“从背影看,这个男人的背有点阔,看起来比较壮实。”   “你确定这个男人当时是从左边楼道冲下来的?”   “是啊,否则他也不会吓我一大跳了。”杨凡说。   “左边楼道对应的是201房和202号房,202号房马老三一直没有对外出租,也就是说从左边楼道上去,只有杜芬芳一个住户,看来这个男人到楼上去的目的很明确,他应该是去找杜芬芳的。”小陈分析道。   “嗯。”老毕点了点头,他在笔记本上做了个记号,然后对杨凡说,“小杨,请你接着刚才的内容继续讲下去吧。”   五   “再给我一支香烟,行吗?”杨凡看了老毕一眼,请求道。   老毕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递了过去,同时帮他点燃了火。   杨凡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大团烟雾,继续讲了起来。   一直看到那个男人走出院子,我才向楼上走去。杜芬芳的房门紧闭着,我举手敲了敲,门开了,杜芬芳小心翼翼地出现在门口,一看到是我,她脸上很快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这么晚了,我没想到你还会来。”她看着我说,“亚萍怎么没来?她最近在忙啥?”   “她还是老样子,整天忙忙碌碌,不到半夜不会回家。”我搪塞道。一说到李亚萍,我便像被人平白无故打了一拳,情绪显得有些低落。   客厅里虽然还是空空荡荡的,但比上次多了两把小竹椅,还添置了一个小方桌,方桌上放着一本书。我拿起看了看,发现是一本关于茶艺方面的书。   “你在学习茶艺?”我没话找话地说,“你真是太爱学习了,刚来没几天就看上书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学点东西总有好处。”她兴致很好地说,“我们茶楼茶艺师的工资很高,我想以后有机会争取竞聘茶艺师,如果当上茶艺师,那我的工资就可以翻一番了。”   “你这么好的身材相貌,当一名茶艺师完全够格。”我赞赏地说。说完这话,我的目光不由得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钟,我想她要是穿上华丽宽大的汉服、绾着古代发髻坐在富丽堂皇的茶厅表演茶艺,一定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我们的经理也说我很有潜质,这本书就是她借给我看的。”她指着我手里的书,脸颊因为兴奋显得红润光洁,黑色的大眼睛也像秋水般闪烁着迷人的光亮。一时间我竟有些看呆了。   “你和亚萍什么时候结婚?”她一下意识到什么,赶紧收回目光,把话题扯到了李亚萍身上。   “我也不知道,一切都是她在张罗,她说啥时结婚就啥时结婚吧。”因为失态,我的脸不禁有些红。   “嗯,把婚结了,有一个安稳的家就好了。”她感叹地说,“我们初中那么多同学,就数亚萍混得最好了。”   “她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说真的,她有时太霸道了,我不喜欢她这样的女人。”我脱口而出,这话说出口,我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亚萍又漂亮,又能干,能找到这样的媳妇是福气,你要好好珍惜呀!”她劝我说,“我们茶楼的同事一说到亚萍都赞不绝口,我作为她的同学,也感到脸上很有光彩哩。”   “找能干的女人不一定就是福气,其实,我喜欢的是温柔的女人,就像你这样的。”我大胆说出了心里话,目光紧紧盯着她,心里压抑已久的火山即将爆发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她的脸色一下变了,眼里充满了恐慌。   “芳芳,我爱你,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的心里便满是你的影子,你搬走后,我整日整夜地想你,想得实在无法控制了。”我冲动地从竹椅上站起来,一下扑过去,拥住了那个苗条而丰满的身子。   “小杨,快放开我!”她使劲挣扎,不过她越挣扎,我的双手把她箍得越紧。   “芳芳,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一边梦呓般地说着,一边用自己的嘴唇去寻找她的嘴唇。   “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她彻底愤怒了,猛地从我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一甩手,啪一声给了我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很重,一下把我打懵了。我捂着半边火辣辣的脸颊,半天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把你打痛了吧?”她冷静下来后,似乎很过意不去地说,“都怪我刚才太愤怒了,不过,你也不该这样对待我,你这样太对不起亚萍了。”   我没有说话,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她,心想这个女人外表看着温柔,其实她内在的刚强和霸气并不比李亚萍少。   “你和亚萍对我都很好,我永远感激你们,也真心祝愿你们幸福,”她走过去打开房门说,“你走吧,以后你再不要单独到我这里来了。”   我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她的房门,心里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羞愧和失望,同时还有几分说不出的伤感。   杜芬芳的这一记耳光,把我的心重新扇回到了李亚萍身上,我不再痴心妄想了。同时,杜芬芳给予我的羞辱也让我醒悟过来,我把全副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发誓要在全国业务系统竞赛中取得好成绩。   不过,要彻底忘却一个喜欢过、幻想过的人是很难的。半个月后的一个周末,我们科室搞工会活动,地点就选在了离光明村不远的一个农家乐里。吃过晚饭后,同事们继续打麻将,我则一个人去外面散步。不知不觉,我走到了光明村的村口,在犹豫了一会儿后,我还是决定再去看看杜芬芳。上次的事情确实是我的不对,如果有可能,我准备向她道个歉,避免她以后在李亚萍面前讲起我干的那件蠢事。   院子里很黑,楼上楼下的住户都熄灯了,只有杜芬芳的房间还透着一点朦胧的光亮。走到楼下时,我又停住了脚步,我想这个时候去找她,说不定又会引起她的误会……最后,我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到了楼上。   奇怪的是,她的门并没有关,如同我第一次来这里看到的那样,门是虚掩着的。这么晚了,她为什么还不关门?我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半天没有反应,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赶紧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客厅的灯没有开,只有卧室里一盏小小的台灯亮着,我在楼下看到的那点朦胧光亮就是台灯发出的。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突然看到在卧室的床上,躺着一具赤身裸体的女尸,我吓得妈呀一声,没命地逃了出来……   “你当时知道那具尸体就是杜芬芳吗?”老毕问道。   “不知道,我只看了一眼就跑出来了。”杨凡身体有些哆嗦,“当时屋里的光线实在太暗了,而尸体又是那么可怕,它两眼大睁,舌头露出嘴巴外,我,我确实不敢看第二眼……”   “你当时为什么不报案?”小陈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我去找过杜芬芳几次,我担心报案后,事情会牵扯到我头上,再说,那时我很快就要参加业务竞赛的选拔赛,一旦陷入其中,我就无法比赛了。”   “这件事情,你对李亚萍以及你的同事们讲过吗?”老毕吸了口烟,专注地看着杨凡。   “没有,从来没有讲过。我当天晚上回到农家乐后,同事们的麻将局正好结束了,他们看我脸色煞白,问我是不是遇到鬼了,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回家后,李亚萍已经睡着了……之后的几天,我一直关注着报纸电视,但都没有光明村死人的消息,这让我不禁有些怀疑自己那晚的经历,觉得是不是看花了眼。”杨凡说,“后来,我把心思全部转移到学习上,再加上不久就到外地集训去了,这事也就慢慢淡忘了。”   “你肯定在说谎,据我们了解,杜芬芳失踪后,李亚萍曾到光明村去找过她,难道李亚萍没有对你讲过这事?”小陈说。   “没有,她只说杜芬芳已经回老家去了。”杨凡有些虚脱地说,“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请你们一定要相信。”   “嗯。”老毕点了点头,他拿出一张照片说,“小杨,请你仔细辨认一下,照片上的这个人,与你第二次到光明村看到的那个男人是否相像?”   “头发有点像,都是寸头,身材也差不多,其他的……我就说不清楚了。”杨凡努力辨认一番后说。   “好,咱们今天就到这里,你去休息吧,”老毕说,“鉴于有些事实还没有弄清,你先暂时不要回家。” 第十二章 迷雾重重   二楼的几间房全都空着,里面凌乱不堪,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住人了。小陈随意走进一间房,从窗口看出去,他惊讶地发现:马老三的那幢出租楼赫然在眼前,那套发现尸体的房屋在视野中看得清清楚楚……小陈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确信自己站立的位置与那套房屋的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一百米。   一   第二天上午,人民路西大街邮政储蓄所的营业室内挤满了顾客,工作人员迎来了一天中最紧张繁忙的时刻。   上午十时许,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男子走进室内,他看了一眼排得长长的队伍,皱了皱眉头,径直走向一个窗口。   “请出示你的排号单!”女工作人员盯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   “我不办事,只想查询一下历史汇款记录。”年轻男子说。   “查询记录也得排队!”女工作人员不耐烦了,招手叫后面的顾客上前。   “等等。”年轻男子从口袋里掏出证件,从窄小的窗口递了进去。   “原来你是——”女工作人员张大了嘴巴,她愣了一下后,赶紧起身,拿着证件走进了营业室内部的一个小房间。   不一会儿,女工作人员和所长一起走了出来,她们打开了旁边的一道小门,将年轻男子迎了进去。   这个年轻男子就是市公安局“3?12”专案组的警察小王。一个小时之后,他拿着三张复印件匆匆赶回了局里。   “毕老,汇款的原始单据已经全部提取到了。”他把三张复印件交到老毕手里,“我同时请所里的工作人员帮助回忆汇款之人,但几个工作人员均表示每天接触顾客太多,他们也没有专门去留意顾客,所以没人能够回想起汇款人的体貌特征。”   “邮政储蓄所每天要面对大量顾客,工作人员无法记住其中一个顾客是正常现象。”老毕点点头,他看了看复印件,随手递给了一旁的小陈。   这是三张寄给杜芬芳父母的汇款原始单据,每张单据上面,汇款人一栏写的都是“杜芬芳”三个字。   “字迹较粗,下笔较重,这显然不是女人的笔迹。”小陈认真核实了一下,并取出杜芬芳和曹正明的合照翻到背面,指着上面的小字说,“这一行字是杜芬芳写的,她的字比较娟秀,和单据上的字明显不同。”   “嗯。”老毕吸了口烟,说,“从字迹来看,汇款的人十之八九是一个身体健康、精力旺盛的男人。你们看,每个字的第一笔都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圆点,这说明他在写每个字之前,都有一个停顿的过程。”   “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小王不解地问。   “一般来说,这种现象有两种解释,其一是说明这个人性格多疑,某件事刚刚开始,便对其产生了怀疑;其二是说明这个人做每一件事之前,都有先思考再行动的习惯——这一点也表明一个问题:这是一个喜欢思考并有丰富人生阅历的人。”   “没想到仅凭几个字也能推测出这么多东西!”小王频频点头,很快他又疑惑不解了,“杜芬芳几个月前就已经被害,这个人为何要一再给她家里寄钱呢?”   “这个寄钱的人应该就是嫌疑人。”江涛说,“从杨凡交代的事实来看,如果那个窥探杜芬芳的黑影就是曹正明,那么他一定就是杀害杜芬芳的凶手。他在行凶之后给杜家寄钱,目的其实很简单,一是稳住死者父母,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女儿还活着;二是在案情暴露后,给警方制造假象和迷雾。”   “江哥说得太对了,看来寄钱的人非曹正明莫属!”小王表示赞同,“杜芬芳老家那么偏僻,她在城里无亲无故,除了曹正明和李亚萍知道她家的地址外,可以说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而李亚萍不可能寄钱,剩下的人只能是曹正明了。”   “那杨凡呢?他已经被排除在外了吗?”作记录的小张忍不住问道。   “基本可以说排除了。”江涛看了老毕一眼说,“我认为至少有三点可以说明杨凡不具备作案的可能性:第一,经过毕老昨天的试探和我们的进一步调查,杨凡吸烟是近一个月才开始的,他过去并不吸烟,这就排除了他埋尸时不慎让烟灰掉入墙壁夹缝的可能;第二,埋尸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如果是杨凡所为,作为他妻子的李亚萍不可能察觉不到;第三,杨凡只是一个单位的业务人员,从事的工作与建筑或装饰装修行业毫不沾边,他本身也不具备这些技能,因此不可能将尸体埋入墙内。”   “事情可能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小陈摇摇头,“我觉得杨凡目前还不能排除在嫌疑人之外,你所作的推测都是建立在他的一面之词上,事实究竟如何,恐怕要等他的体液鉴定结果出来才能明确。另外,那个所谓的黑影是否真的存在,对此我持怀疑态度,这也许是杨凡有意编造出来的呢?再有,即使黑影真的出现过,但不一定就是曹正明,虽然杨凡所指的那个黑影某些特征与曹正明相像,但这个城市中等身材的人太多了,因此我认为他的陈述并不具有代表性。”   “那你认为最有可能的凶手是谁?”江涛毫不退让。   “现在我也无可奉告。”小陈两手一摊说,“案子越深入,我越感到茫然,我之前认定的嫌疑人都被排除了,所以我现在对自己的分析持谨慎保留态度,不过,正如毕老所说,凶手也许就潜伏在光明村。”   “毕老,真是这样吗?”在场的警察都把目光投向老毕。   “小陈,你可真会踢皮球啊!”老毕微微一笑,“案情进展到现在,可以说正是扑朔迷离、迷雾重重的时候,我有一种感觉:凶手其实离我们并不远,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从东城马老三屋外的那个神秘脚印开始,他便与我们较上劲了。我们每一次的调查和摸排,似乎都在他的视线和掌控之内。这个人可能会是谁呢?目前我也不好下结论,要让他露出庐山真面目,有一明一暗两条线索可供排查,明线就是按照已知嫌疑人的顺序逐一调查,杨凡之后,下一个重点目标就是曹正明。”   “那暗线呢?”小王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已经让小黎去执行这项特殊任务了,但愿她能有所收获。”老毕微微一笑,神情显得神秘莫测。   二   墙内女尸发现已经有十余天了,凶手仍然逍遥法外,市领导对此大为不满,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李伊林在全市政法系统春季工作会议上,对市公安局的工作进行了严厉批评,并提出了限期破案的要求。   “最近市委常委会明确提出,春季的治安和稳定是大事,市领导要求全市政法系统积极行动起来,扫除一切障碍,把维持治安、确保社会和谐稳定工作做实做好。目前我们最大的钉子,是西郊光明村出租屋的裸尸案,这个案子对公众安全和社会稳定造成了很坏影响。据我所知,市公安局现在对这个案件的侦破进展止步不前,凶手仍逍遥法外,对此,市领导不满意,群众不满意,社会更不满意。”李伊林严肃地说,“我希望市、县公安局积极配合,加强信息共享和线索摸排,争取早日侦破此案,为我市创建文明标兵城市做出应有的积极贡献。”   李伊林看了一眼在前排就座的市公安局局长王斌,提高声音问道:“王局长,你们有信心在十天内破案吗?”   “我们尽量争取吧。”王斌小声回答,脸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我需要一个肯定的答复。”李伊林不满地说,“如果你们的技术力量不足,可以申请省公安厅协助;省公安厅专家破不了,可以申请更上一层的公安部专家前来。”   “这个案子是我们重案组的老毕亲自在抓,他可是全公安系统都有名的刑侦专家。”王斌说,“我们市局领导班子对他十分信任,相信他一定能在短期内破获此案。”   “不管是谁在负责这个案子,市委领导需要的是一个满意结果。”李伊林放缓语气,“老毕这个人确实有几下子,你们一定要给他创造一个良好的保障环境,给他最大的自主权,让他能全副身心投入到案件的侦破当中去。”   “没问题!”王斌擦了擦脸。   这天的会议结束后,王斌局长回到市局,立即召开会议传达了李伊林的讲话精神,同时要求重案组限期十天破案。   “老毕啊,今天我在会上明确表态:我们市局领导班子对你是十二分信任,李伊林书记也要求给你创造良好的破案环境,让你放下包袱,专心致志全力破案,”王局长看着老毕,忧心忡忡地说,“老毕,十天之内破案,你有这个信心吗?”   “现在案子已经进入了关键的攻坚阶段,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争取如期侦破。”老毕一脸严肃地说,“如果不出意外,我可以保证在十天内见分晓!”   散会后,老毕回到专案组办公室,立即向在场的人员传达了会议精神。   “十天之内破案?”小陈不满地说,“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个时限也太紧了吧?”   “是呀,现在连凶手的影子都没见到,十天内怎么可能破案?”重案组其他警察也表示不满。   老毕鼓励大家:“咱们都抓紧工作吧,当前就要紧的是找到杜芬芳的前夫曹正明……”   就在老毕部署工作的时候,专案组的热线电话响了起来。   “毕老,有人找你。”小张赶紧把话筒递给了老毕。   电话是李亚萍打来的,她的语气显得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毕警官,今天我到酒楼上班时,无意中听一个同事讲,几个月前杜芬芳在茶坊接待过一个客人,当时他们聊了好一会儿,这个同事看到杜芬芳悄悄跑到卫生间抹眼泪,下班的时候,还看到她和那个客人一起走了。”   “好的,这事你先不要声张,我们很快赶过去。”老毕挂了电话,把李亚萍反映的线索简要地给大家介绍了一下。   “毕老,这个客人肯定有问题,他说不定就是凶手!”小张的心情显得很激动,“只要找到这个人,案子应该就会有眉目了。”   “是呀,这个人即使不是凶手,也应该和杜芬芳被害有一定关系。”江涛也说,“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明花暗又一村,如果找到这个人,案情应该会有较大进展。”   “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线索,不过,电话是李亚萍打来的,她此举会不会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呢?”小陈说,“李亚萍的老公杨凡目前还在公安局里,她心里肯定很着急,因此会千方百计替他开脱,这个所谓的客人是否真实存在尚有待调查。”   “不管如何,先到酒楼去了解情况再说。”老毕摁灭烟头,站起身来说,“这样吧,小张随我过去调查。小陈,你会同西郊派出所的同志去光明村查找上次打电话的那个老人,顺便找一下那个摘菜的老妇,看她是否还在光明村居住。江涛,你再督促一下市、县基层警力,让大家抓紧查找曹正明。”   说完,老毕便带着小张离开了,随后,小陈和江涛也走出了会议室。望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专案组其他人员心里都涌起了疑惑:那个客人会是凶手吗?   三   李亚萍所说的同事,是一名三十五六岁的中年妇女,与大多数在酒楼工作的服务人员一样,她也来自农村。几个月前的一天,她刚好和杜芬芳搭班,一起在酒楼新开设的茶坊搞接待。   “杜芬芳的尸体已经发现十多天了,你为何现在才想起给我们反映情况?”老毕吸了口烟,目光柔和地看着中年妇女。   “前段时间家里有事,我请假回去了。”中年妇女说,“昨天我才从老家赶回来,听说杜芬芳被人杀了,我感到又惊讶又难过。”   “你和杜芬芳一起在茶坊工作了多久?”   “不到一个月吧,后来她就没来上班了,我当时心里还挺挂念她的,有天专门问了她的同学李亚萍,李亚萍说她可能回老家去了。”中年妇女有些伤感地说,“没想到她被人杀了,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你们如果抓到他,一定要通知我,我要给他两巴掌!”   “听说几个月前,你和杜芬芳一起值班时,曾经看到她和一个客人聊天,有这回事吗?”   “有啊,我都给李亚萍讲过了,她应该告诉你们了吧?”   “嗯。”老毕点了点头,“不过,我们还是想听你亲自讲讲,你能把那天的情况给我们再讲一遍吗?”   “好!”中年妇女擦了擦眼睛,一五一十地讲起了几个月前的那件事情。   大约五个月前的一天,我和芳芳搭班在茶坊工作。傍晚七点钟左右,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进了茶坊。他满脸通红,走路有些摇晃,看上去喝了不少酒。他一进来便垂头坐在门口的沙发上,嘴里不停地叫道:“水!快给我倒点水来!”   芳芳赶紧上前,她倒了一杯凉开水放在男人面前,轻声问道:“先生,请问您喝什么茶?”   “随便泡一杯吧。”男人抬起头,突然他睁大眼睛,口齿不清地说,“你,你是不是从马山县来的?”   “是呀,你怎么知道?”芳芳仔细打量了一眼男人,一下愣住了。   两个人就像中了邪一样,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   “原来你们认识呀?”我走上前去说,“芳芳,别愣着了,既然是熟人,那你们就坐下来聊聊吧,其他客人有我张罗就行了。”   “张姐,那就麻烦你了啊。”芳芳不好意思地说,“他是我老家来的人,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我和他说一会儿话就行了。”   “没事,你们尽管说吧。”我打趣地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离家二十多天了,想家是正常的事情。”   “瞧你说的。”芳芳红了脸。她给那个男人泡了一杯解酒的花茶,然后陪他小声聊了起来。其间,芳芳有一阵跑到卫生间半天没有出来,只剩下那个男人坐在沙发上,不停地长吁短叹。   芳芳这是干啥呢?我假装去解手,走进卫生间才发现,原来她躲在卫生间里悄悄抹眼泪哩。   “芳芳,你怎么了?”我关心地问,“是不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她赶紧把眼泪揩干,低着头走出了卫生间。   茶坊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芳芳也和我一样开始忙碌了。她没再和那个男人说话,即使从他身边走过,她也不再看他一眼,而那个男人则一直关注着芳芳,他的眼睛就像长在芳芳身上似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走来走去。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呢,难道是芳芳的丈夫?可是听说她已经离婚了呀,莫非,是她老家的相好?我心里不停地揣摩,时不时地看她一眼,越看越觉得他们俩的关系不正常。   九点钟,换班的同事来了,我和芳芳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准备下班了。我们走出茶坊,那个男人也赶紧起身结账,远远地跟在我们后面。在酒楼门口,我和芳芳分手后,看到那个男人也尾随在她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向西郊走去……   “当晚杜芬芳和那个男人一起走了?那第二天她按时上班了吗?还有,她当时的情绪如何?”老毕问道。   “第二天她很早就来上班了,不过眼睛有些红肿,也不像往日那么爱说话。”中年妇女说,“那天下午我轮换到酒楼工作,客人很多,我也就没太在意她了。”   “后来,你还见过这个男人没?”   “没有,只见过那一次。”   “你觉得凶手会是他吗?”   “看样子不像,不过也很难说,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在我们农村,爱打老婆的男人,很多看上去脾气不错,但下起手来却狠得不得了。”   “嗯。”老毕表示赞同,“他的模样你还记得吗?”   “不太记得了。”中年妇女摇了摇头,“我只记得他中等个子,平头,眉毛有点浓。”   “你看照片上的这个人,是不是他?”老毕示意,小张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了杜芬芳和曹正明的合照。   “嗯,有点像。”中年妇女仔细辨认一阵后,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只是照片上的人显得要瘦些。”   从酒楼出来后,小张抑制不住喜悦之情,“毕老,我觉得现在的情况已经比较明朗了,凶手肯定就是曹正明,正是他杀害了自己的前妻!”   “说说你的分析。”老毕微微一笑,鼓励地看着她。   “曹正明在酒楼邂逅前妻后,两人旧情复燃,不过后来他们之间出现矛盾,他一怒之下将杜芬芳杀害后埋尸墙内——这应该是一起典型的情杀案,当然其中可能还有报复前妻父亲的意味。”小张说,“我觉得只要找到曹正明,利用他的DNA基因与死者阴道内遗留的精斑作对比,真相就会大白了。”   “曹正明是有重大嫌疑,不过,案情似乎不会这么简单。”老毕摇了摇头说,“咱们要赶紧找到曹正明,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咱们的处境越不利。”   “你担心曹正明还会行凶杀人?”小张有些吃惊地说,“咱们动用了大量警力寻找他,目前仍没有下落,我觉得他可能早就不在本市了。”   “我担心的不是他,而是那个藏在暗处的黑影。”老毕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不再说话了,自顾自地大踏步往前走去。   暗处的黑影是谁?小张迷惑不解,她看了一眼老毕的背影,赶紧跟了上去。   四   根据电信部门提供的信息,小陈和赵所长没费多大劲便找到了那个打举报电话的老人。   这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他住在光明村一间阴暗潮湿的房内,推门进去,一股霉味与馊味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小陈和赵所长不禁倒退了几步。   屋里的陈设简单而陈旧,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便只有一张摇摇欲坠的小方桌,桌子上,摆放着一部污渍斑驳的电话机。   “老人家,我们是西郊派出所的民警,前两天给我们打电话的人是你吧?”赵所长走到老头身边问道。   “你说啥啊?我听不清楚。”老人指了指自己耳朵,“人老了真是不中用,身上的零件全都不管用喽。”   “你家里的电话号码是这个吧?”小陈将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字条递给老头,同时指着桌上的电话机大声对他说,“你是用它给我们打的电话吧?”   “嗯嗯,电话是我打的。”老人终于听明白了,他用枯瘦的手指指着小陈和赵所长,“你们把那个浑小子抓起来了吗?”   “你是说那个流浪歌手李落泪?”赵所长大声说,“人家一没犯法,二没偷抢,我们抓他干吗?”   “他一天到晚装神弄鬼,把这里弄得那么恐怖,我的客人都快被他吓跑完了。”老人很气愤地说,“最近我看他屋里又住进了一个女妖精,两人疯疯癫癫,导致乌烟瘴气,你们再不管管,迟早还会出事情。”   “你的客人?”赵所长大惑不解地说,“你的什么客人?”   “我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我再问一遍:这事你们管不管?如果不管,我就直接给市委书记打电话,让他来铲除这个害人精。”老人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态度显得很强硬。   问了半天,小陈和赵所长才终于弄清楚了:原来这个老人靠着出租光明村的几间房屋过活。自从马老三出租屋发现裸体女尸后,租他房子的人相继搬走,前几天有人打听到他这里有空房子,正想租时,不料却出现了李落泪夜半歌声事件,那人二话不说便打了退堂鼓。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马老三那个狗杂种把我们害惨了。”老人叹息着说,“他屋里发现了死人,还住进去一个浑小子,我们的房子咋租得出去?唉,这日子没法过了。”   “老人家,那个死去的女人你见过吗?”小陈灵机一动问道。   “我们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我咋记得住那么多人?”老人说,“这村子里的人早都搬走了,那些租房子的人多则半年,少则三五月,没一个能住长久……只有我一个老头子住在这里,我担心那个浑小子再闹下去,更没人敢来这里住了。”   从屋里出来,小陈和赵所长在老人带领下来到二楼,二楼的几间房全都空着,里面凌乱不堪,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住人了。小陈随意走进一间房,从窗口看出去,他惊讶地发现:马老三的那幢出租楼赫然在眼前,那套发现尸体的房屋在视野中看得清清楚楚。   小陈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确信自己站立的位置与那套房屋的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一百米。   “小陈,你发现什么了?”赵所长走进屋来问道。   小陈没有说话,他用手指了指对面的马老三的出租楼。   “那幢楼好像是马老三的吧?”赵所长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我在想:案发当晚,如果有人住在这间屋里,他会不会看到对面的犯罪现场呢?”小陈沉思着说。   “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对面的窗户,而窗户上挂着窗帘,当时除了能看到里面透出的灯光,应该什么都不会看到。”赵所长说,“再说即使能看见,但这屋里住的人早就不知去向,寻找起来恐怕很困难哩。”   小陈不肯罢休,他问随后跟进来的老人:“租你房子的客人,你还有印象吗?”   “早就不记得了。”老头摇摇头。   “那你有没有租房的登记表呢?比如客人的姓名和身份证号什么的,你当时都登记下来了吗?”   “没有,我才懒得费那个神。”   下了楼,老人还跟在他们后面喋喋不休,赵所长最后说:“你不要再说了,我这就去警告一下李落泪,让他改正。”   马老三的出租楼一如往日冷清和寂寞,院子里杂草丛生,落叶遍地。李落泪住的房屋门窗紧闭,赵所长上前敲了半天,门仍然紧紧关闭着。   “这小子难道搬走了?”赵所长疑惑地说,“老头说昨天还看到他和那女孩在院子里,难不成今天就搬走了?”   “李落泪行事毫无章法,从不遵守作息规律,现在找不到他应该是正常现象。”小陈仔细察看了一下院子,也不禁摇了摇头。   接下来,两人又在村子里寻找那个摘菜老妇,不过他们转悠了半天仍没找到。在菜地边上,他们再次见到了那个打举报电话的老人。   “她根本就没住在这里。”老人摇摇头说,“征地后,他们一家早就搬走了,我也不知道她住哪里。”   接下来,老人的话更令小陈和赵所长大吃一惊,他说:“她家和马老三家沾点亲,她的男人是马老三舅舅的侄儿,两家人过去一直都有来往,不过搬迁后他们还有没有联系,我就不清楚了。”   “他们是远房亲戚?”小陈的眼前,很快浮现出那个找李落泪讨要房租的男人。   五   杨凡的体液检测结果出来了,正如老毕所推测的那样,他并不是杀人埋尸的嫌疑人。   “小杨,你等会儿就可以回家了。”老毕对他说,“在你走之前,我们再问你几个问题如何?”   “好,你们问吧。”杨凡点了点头,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后,他的神情显得格外平静。   “你第二次去找杜芬芳时,在楼道口遇到一个男人出来,根据你的判断,他当时是不是从杜芬芳屋里出来的?”老毕递了一支烟给杨凡,两人面前很快升腾起一团烟云。   “我觉得不像。”杨凡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如果他当时是从杜芬芳屋里出来的,我应该会听到开门声和关门声,还有,我当时走进杜芬芳屋里时,她的表情很自然,不像有男人刚从她屋里离开,而且她一句也没有提起过那个男人。”   “如此说来,这个男人当时正在杜芬芳屋外窥探,他极有可能是听到你的脚步声才赶紧下楼的?”   “估计是这样吧,那晚回去后,我心里也偶尔冒出过这样的念头,不过,因为挨了杜芬芳一记耳光,我感到又屈辱又难过,所以对这个男人的出现也就没再多想。”   “那你第三次走进杜芬芳屋内并看到尸体的时间大约是几点?”   “当时我什么都顾不上,从她屋里跑出来回到农家乐后,我才看了看表,时间是晚上十点四十分左右。”   “你从她屋里跑回农家乐,大概用了多少时间?”   “可能有一刻钟吧,当时我跑得很快。”   “从她屋里出来后,你在院子里遇见过其他人吗?”   “没有,一个人都没有,院子里又黑又静,出院子的时候,我还差点摔了一跤……”   杨凡走后,老毕轻轻吸了口烟,唇边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毕老,你心里已经有谱了?”小陈在一旁问道,老毕的这个表情一般人不会注意到,但对小陈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现在还无法判定。”老毕的表情一下又变得高深莫测,他看着小陈道,“现在杨凡身上的疑点已经基本排除,你对此有何看法?”   “杨凡既然已经排除,那现在的焦点就在曹正明身上了,根据你和小张去酒楼了解到的情况分析,曹正明极有可能是想和杜芬芳重归于好,但杜芬芳不愿意,曹正明于是强奸后杀人灭口。”小陈说,“杨凡第二次去找杜芬芳时遇到的那个男人,毫无疑问就是曹正明,他当时的目的是想进入屋内,但杨凡的出现打破了他的梦想,也推迟了他行凶杀人的时间。”   “别忘了杜芬芳尸体上的抓痕。”老毕提醒,“正如最初我分析的那样,这些抓痕是女人所为,你之前认定杨凡有重大嫌疑,也是根据李亚萍可能参与其中而作出的推论。现在你分析曹正明有重大嫌疑,但那个女人又会是谁呢?”   “这个……我就说不清楚了。”小陈一下语塞了。   “根据杨凡的两次陈述分析,我发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老毕沉默了一会儿,说出来的话令人有些吃惊,“也许犯罪现场根本就没有女性,死者身上的抓伤,是在犯罪实施之前就已经形成了。”   “你的意思是说,杜芬芳当晚和一个女人打了一架,身上留下伤痕,那个女人走后,嫌疑人乘机进入屋内实施强奸,最后杀害了杜芬芳?”小陈觉得这样的推测太不可思议了。   “没错,我想正是这样。”老毕认真地点了点头,“嫌疑人作案后赶紧逃离了现场,之后他可能觉得这样并不安全,因为他在死者体内留下了精液,警察根据精液很容易便能抓到他,于是他去而复返,并做出了埋尸墙内、消除一切犯罪痕迹的行为。”   “那么,埋尸应该是什么时候呢?当天晚上是不可能了,时间那么短,我觉得他至少要花两天以上的时间,才有可能砌成一堵墙。”   “如果有人帮他,也有可能在一天之内就完成了。”老毕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眸子却显得更加黑亮,“而且帮他的人里面,必定有一个是房东!”   “你是说马老三?”小陈瞪大了眼睛,“可是马老三已经疯了,他不可能对咱们有任何帮助。”   老毕微微一笑,他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后,站起身来说:“走吧,咱俩这就去精神病院探望探望他。”   精神病医院在距离市区三十多公里的一个乡镇上,原本是乡镇卫生所,后来精神病院搬迁到这里后,将原来的卫生所拆除重新修建而成。因为得到了一个香港商人的资助,精神病院的生活设施和医疗条件相对较好。   马老三住在二楼一间单独的病房内,据主治医生介绍,他基本上神志不清,他整天要么胡言乱语,要么一言不发,医生和护工从没听他说过一句正常的话。   老毕和小陈悄悄走到楼上,从窗口看进去,只见马老三背朝外、面向里坐着,他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似乎正在数天上的星星。   “老马,我们来看你了。”老毕走进屋内,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兰兰,是你来了吗?我好想你啊。”马老三突然转过身,紧紧抱住了老毕的大腿,“兰兰,你不要再走了,快跟我回家吧!”   “这是公安局的警官,不是你的兰兰,快放开人家!”医生赶紧上前为老毕解围。   “她就是兰兰,我的乖兰兰!”马老三哭着不肯松手,他的脑袋在老毕腿上蹭来蹭去,鼻涕眼泪全沾到老毕裤子上去了。   “马老三,你快松手!”小陈使劲掰开他的手,老毕的腿得以从眼泪鼻涕的包围中解放出来。   老毕并没有生气,他打量了一下房间,又问了医生一些情况,然后和小陈一起走出了房门。   下楼的时候,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大口罩的护工与他们擦身而过,短暂的一瞬间,小陈觉得那双眼睛似乎很熟悉,但一下想不起它们的主人是谁。   “走吧!”老毕拽了他一下。两人上车后,小陈驾驶汽车,快速平稳地向市区驶去。 第十三章 前夫疑云   我十万火急地追下去,果然在距离光明村不远的街道上发现了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看上去就像两个不相干的路人,但我知道他们肯定会干出龌龊的事情来。我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进了一个院子,走进了那个女人住的屋内。我悄悄走到门口,不一会儿便听见里面传出哭声……   一   豁达建筑装饰有限公司基建部经理曹飞天最近总感到心神不宁。   近年来,豁达公司承揽了东方伊甸园的大部分建设工程,随着房地产业的蒸蒸日上,豁达公司也赚了个盆满钵满。不过,俗话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房地产业开始走下坡路的今天,豁达公司的日子也渐渐变得捉襟见肘了。   作为基建部经理,曹飞天的工作主要是管理和监督工程队,只要手下工人齐心协力,按期完成基础工程建设就可以交差了,再说,今年以来基建部经常处于等米下锅的状态,工程任务并不繁重,他似乎没有焦灼和紧张的理由。   让曹飞天心神不定的原因,是十天前工地发生的一起事件。   那天凌晨两点,一阵急促的铃声将曹飞天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拿起电话一听,头立时便大了。   “旺财尽给老子惹事!”接完电话,他忍不住骂了两句。   “怎么啦?”苏丽丽被吵醒了,她慵懒地从被窝里抬起头,睡眼惺忪地问。   “工地上出事啦,旺财那狗日的带人去嫖娼,被协警抓了个正着。”曹飞天一边心急火燎地穿衣服,一边说道,“这下好了,这家伙不但把自己搭了进去,还让年轻人也跟着出了丑。不和你说了,我得赶紧到派出所去领人。”   “你又要用咱们的钱?”苏丽丽不太高兴了。   “不用咱们的钱,旺财他们能出来吗?”曹飞天说,“工程款年底才能结算,旺财他们手里能有几个钱?如果不交够罚款,他们哪能出来。”   “没两个钱还去找小姐,活该!”苏丽丽嘴一撇。   “你拿不拿钱?”曹飞天低声说,“你知道跟着旺财去嫖娼的那个年轻人是谁吗?”   “是谁?”   “毛子!”   “毛子?”苏丽丽愣了一下,只好乖乖爬起来,从身旁的抽屉里取出了五千元钱。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拿钱出来。”曹飞天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盯着女人的肚子,轻轻叹了口气,“等把手里的这个工程做完,你就回老家吧,回去安心把孩子生了。”   “还有几个月哩,不急!”苏丽丽白了他一眼说,“我要一直待在你身边,我担心万一回去了,你又和她粘在一起怎么办?”   “怎么可能?”曹飞天脸色微微一变。   “哼,如果她还在这座城市,你敢说没有可能?”苏丽丽两眼瞪着曹飞天,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好好,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曹飞天抓起桌上的钱,赶紧往外走,他知道怀孕期的女人都是母老虎,她们心情焦躁,喜怒无常,而为了胎儿的正常发育,他不能惹苏丽丽生气。   曹飞天打出租车赶到西郊派出所时,正赶上两个协警在训斥旺财和他的堂侄毛子。   曹飞天就在这时走进了派出所,他一边递烟,一边脸上赔着笑:“警察同志,我就是工地负责人,他们就在我的工地干活。”   “是吗?”中年协警打量了曹飞天一眼,绷着脸说,“你的工人半夜出来嫖娼,你作为工地负责人,负有管理不力的责任,按照治安管理相关条例,你也应该接受处罚。”   “是,我有错。”曹飞天满面笑容地说,“怎么处罚我都没意见,我以后一定对他们严加管教,绝不再犯。”   中年协警对年轻协警使了个眼色,年轻协警会意,赶紧到楼上找赵所长去了。   中年协警正对曹飞天进行批评教育,赵所长和年轻协警从楼上匆匆走了下来。   赵所长照章处理完这一事件后,说:“我想向你们了解一些与‘3?12’裸尸案有关的情况,你们工地最近有没有异常情况发生?”   “裸尸案?”曹飞天心里一惊,这段时间他几乎吃在工地,住在工地,两耳不闻天下事,竟然不知道市里发生了惊天大案。而旺财和毛子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赵所长询问了半天,什么线索也没有得到。   那晚从派出所回来后,曹飞天找来报纸,终于看到了裸尸照片,从此他便变得恍惚起来,时不时地,脑海中便会出现女尸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它们就像挥之不去的梦魇,将他的精神世界完全笼罩了起来。   这天早晨,曹飞天来到工地,刚刚走进办公的板房,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了一声:“曹正明!”   曹飞天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回过头一看,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二   当天上午,曹飞天便被带到了市公安局重案组问讯室。在这里,以老毕为首的专家组已经等候多时了。   “曹正明,你为什么把原来的名字改了?”曹飞天刚刚坐下,小陈便直接问道。   曹飞天的目光闪烁不定,与照片上那个稍显清瘦的男人相比,眼前的他明显胖了许多,原本尖瘦的下巴也圆润了起来。   “离婚之后,我找人算了一卦,那人说我的名字不太好,再加上我也想改头换面开始新的生活,所以就把名字改了。”他很快稳定了情绪,一脸平静地说。   “你是什么时候改的名?”   “算起来快两年了。”曹飞天轻轻叹息了一声,“离婚后我回老家待了一段时间,听说堂哥在城里搞工程建设,这几年发了大财,不但买了房子和车子,还娶了漂亮老婆,于是我来到城里投靠了堂哥。为了一切重新开始,我听从了算卦人的建议,把原来的名字改成了曹飞天,意思是希望自己的事业能一飞冲天。”   “你的这个堂哥,名字叫曹正龙吧?”   “是的,他也是我们豁达建筑装饰有限公司的副总。我来到城里后,在他的关照下,不到一年便担任了基建部副经理。半年前基建部经理辞职不干,我于是接管了整个基建部的工作。”   “你这名字改得好哇。”赵所长冷笑一声说,“早知道你就是曹正明,那天我直接就把你关起来了,省得大家费神劳力到处寻找。”   “那时连死者的身份都还没弄清哩。”江涛笑了一下说,“赵所长,你是不是把时间记错了?”   赵所长瞪了江涛一眼,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你知道我们找你的目的吗?”老毕吸了口烟,看着面前的曹飞天说。   “不知道。”曹飞天耷拉下脑袋,眼睛看向地面。   “杜芬芳是不是你的前妻?”   “没错,她是我原来的妻子。”曹飞天身子微微一抖。   “她遇害的消息,你听说了吗?”   “嗯,听说了。”曹飞天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说,“我也是前天看到报纸,才知道她被人害了。”   “不可能!”小陈严肃地说,“杜芬芳遇害的事情,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吧。”   曹飞天一声不吭。   “你一进门时闪烁的目光和刚才犹豫的表情,已经透露了你内心的信息:你应该早就知道她被害了。”老毕语气和缓地说,“希望你不要隐瞒,把一切事实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   曹飞天沉默不语,半晌他才似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说:“好吧,估计你们已经调查过了,那我就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你们吧。我和杜芬芳离婚其实是迫不得已,她是个农村女子,纯朴善良,对我也很好,结婚几年我们的感情一直不错,说实话,她是一个难得的好妻子。不过,她实在太善良了,性子也很软,大概是从小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的缘故吧,她很少违背父母的意愿。她的父亲是一个脾气相当固执、控制欲很强的老头,我入赘杜家后,看不惯他对芳芳颐指气使的样子,于是和他理论过几次,很快,我和他的关系搞得很僵,而杜芬芳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得已,我只好离开那个家庭到外面去做生意。没想到,这一走却成了我和她离婚的导火索。”   曹飞天把头转向一边,停顿了一分多钟后,才慢慢转过脸来接着说:“我们离婚的主要原因是我做生意蚀了本,她父亲借题发挥,硬逼着我们离婚。我开始并不想离,心想只要再给我一年时间,我保证把赔了的钱赚回来,哪知道回家后,我听说她在父母的压力下,把怀了几个月的孩子都打掉了,我顿时万念俱灰,心想在这样的家庭中生活,可能永远都不会找到幸福,于是一气之下和她离了婚。”   “离婚之后,你们有没有联系过?”   “没有,我们连面都没有见过。”曹飞天说,“直到十天前,我手下的两个民工被抓到派出所,我去找赵所长要人时,才听说光明村的出租楼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我从报上看到尸体照片后,发现和杜芬芳有点相像,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会是她……”   “看来,你还是没有说实话。”老毕摇了摇头说,“据我们了解,她被害之前,曾经在海云大酒楼的茶坊遇到过你,那天晚上你们一起走了,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希望你原原本本告诉我们。”   曹飞天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无力地点了点头:“看来你们全都知道了,不过,我只见过她那一次——请你们相信,我不是凶手,真的。我怎么可能杀害她呢,她是多么好的一个女人呀……”   曹飞天有些哽咽,过了差不多两分钟,他才稳定情绪,讲起了几个月前的那次见面。   离婚后我来到城里,因为工作原因,经常要请人吃饭、娱乐什么的。那天晚上,我和副经理请了几个人在海云大酒楼吃饭。说是吃饭,其实就是喝酒,客人来后,我一口菜没吃,就被对方灌了个半醉。看情形不妙,我借口上卫生间,赶紧跑到楼上的茶坊去醒酒。在那里,我意外地碰到了杜芬芳。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一世情”,我对杜芬芳还是很有感情的,离婚后,我心里仍时不时地想起她。“你怎么到城里来了?”我大睁着眼睛看着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激动。“我就不能来吗?”她显然有些激动,也有些心疼,“你在哪里喝了这么多酒?”“就在楼下,陪几个客人。”我一眼不眨地看着她说,“芳芳,你瘦了,但比在农村时显得更好看。”“不要瞎说,周围都是我同事。”她小声制止,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上去十分迷人。   她跟一个叫张姐的同事交代过工作后,便坐到了我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眼前清纯如水的前妻,我内心不禁涌起万千感慨。我摇摇头,有些痛苦地说:“芳芳,你当初为啥要打掉咱们的孩子?”她一愣,眼圈立时便红了:“这事不能怨我,只能怨咱们没那个命……”“什么叫命?如果不是你爸横加干涉,就不会有今天!”我瞪着血红的眼睛,真想跳起身来大吼大叫。“正明,你……”杜芬芳眼里的泪水涌了出来,她朝四周看了看,然后赶紧跑到卫生间去了。   过了好一阵,她才从里面出来,这时茶坊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她也开始忙碌起来,无暇和我说话了。我坐了一阵,正要下楼去陪客人时,副经理打电话告诉我,说饭局已经结束,那几个人已经心满意足地回去了,我于是又重新坐了下来。   大约九点钟,杜芬芳下班准备走了,我借着酒劲,走到她身边说:“今晚我能不能到你那里去?”“不行!”她很干脆地一口回绝了我,随后,她和那个叫张姐的同事一起走出了茶坊。   我赶紧结了茶钱,悄悄尾随着她们,等她们分手后,我又尾随着杜芬芳,向她住的那个地方走去……   大约二十分钟后,我尾随杜芬芳来到了光明村。这个地方我并不陌生,因为刚进城的半年多时间里,我都在村里租房居住。   “芳芳,等等我。”我快走几步追上了她。她似乎知道我一直跟在后面,表情显得很平静。我们一起走进她租住的楼房,开门进去,我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拥在了怀里,她挣扎了几下,身体很快便软和了。抱着这个曾经十分熟悉的身体,我像流浪多年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家,内心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充实和感动,我终于明白:离婚后来到城里,我一直都有一种虚空和漂浮的感觉,原来是因为牵挂着这个生命中至爱的女人。   杜芬芳似乎也有和我一样的感触,她把头埋在我胸前,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   “正明,对不起,我不该打掉你的孩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我的怀中抬起头,满脸泪水地说,“都是我父亲不好,我们杜家欠你的太多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帮她擦干脸上的泪水说,“芳芳,什么都不要再说了,能在城里遇到你,说明咱们的缘分还在,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嗯。”她紧紧抱着我,声音颤抖地说,“正明,咱们离婚后,我那个初中的男同学来找我几次,我都没有答应,我心里一直想着你。这次出来打工,我心里隐隐有一种期待,那就是在城里遇上你,没想到我真的如愿以偿了。”   说完,杜芬芳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饱含着幸福、快乐和期待,但我却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开了,想到现实,我的心里涌起一种针扎般的痛楚。   “正明,你怎么啦?”杜芬芳也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她不安地问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我轻轻叹了口气,艰难地对她说,“芳芳,请你给我一段时间,等我处理好手里的工作,咱们再重新开始,好吗?”   “嗯。”她就像过去一样柔顺地点点头,只是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冷,两只手也很快离开了我的身体。当我想重新拥抱她时,她坚决地从我的怀中挣脱开了。   “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她有些焦躁地催促道。从她脸上的刚毅表情我感觉到,经历了离婚之后,她的性格和处事态度都发生了一些根本性的变化,眼前的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逆来顺受、委曲求全的女人了。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我有些尴尬地说,“我明天就要到外地去出差,大概五天后才能回来,回来后我马上来找你。”   说完,我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元钱,递到她手里说:“今天我身上没带多少钱,这点钱你先拿着,给自己买点衣服和好吃的东西,不要太苦了。”   “不要,我们马上就要发工资了。”她坚决推却,我只好把钱又收了起来。在送我出门的时候,她帮我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这个动作让我感受到了往日的温馨和关爱,我忍不住再次把她拥在了怀中。   “你快回去吧,我等你回来。”她温柔地说,同时又一次坚决地从我怀中挣脱开来。   那天晚上从她的屋里回来后,我彻底失眠了。杜芬芳的温柔、善良和体贴一直让我念念不忘,而她性格上的转变更让我看到了一个坚定、自立、个性鲜明的女人,这正是我理想中的人生伴侣啊!我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出差回来后,我一定要和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我恋恋不舍地搭乘火车,去了北方的一座城市。这次出差,是总公司临时的决定,我不好推托,只能照办。在外的五天,对我来说是那么漫长,那么难挨。好不容易熬到事情办妥,回来的当天晚上,我迫不及待地去了光明村,去了她租住的那幢小楼,然而等待我的是铁将军把门。我又赶到她工作的茶坊打听,她的同事告诉我,她已经三天没上班了。   杜芬芳失踪了!最初的几天,我失魂落魄到处寻找,但都没有她的踪影。我觉得她可能是故意避开我,回了老家或去了另一个城市,既然她已经不愿和我再续旧情,那我又何必苦苦怀念呢?这么一想,我的心便冷淡了下来,时间一长,她的影子在我脑海中便慢慢模糊了……   三   曹飞天讲完,问讯室里一片寂静。   “按你所说,你和杜芬芳在城里只见过一次面?”小陈觉得不可相信。   “千真万确,我们只见过那一次。”曹飞天信誓旦旦。   “这些汇款是你寄的吗?”老毕吸了口烟,突然从怀里掏出三张汇款单据放在了曹飞天面前。   “没错,是我寄的。”曹飞天扫了一眼汇款单,爽快地承认了。   “你为什么要给她父母寄钱?”   “因为我这两年在城里挣了些钱,虽然她父亲对我不太好,但我毕竟在那个家里生活过几年,我觉得给他们寄点钱,改善一下他们的生活也是应该的。”   “那为什么要假借杜芬芳的名义呢?”   “因为我不想让她父母知道是我寄的,再说,我寄给她父母,也相当于是寄给她了。”曹飞天说,“我知道她出来打工收入很低,连手机都没买一个,所以想用这种方式帮助她。”   “前两次,你每次寄的都是五百元,而最近的一次却一下寄了两千元,据我所知,你们公司近来的效益并不好,你为什么要寄这么多钱给她父母?”老毕翻了一下汇款单据,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个……”曹飞天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慌,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公司的效益越来越差,我想以后不再给她父母寄钱了,所以最后的这一次,我一狠心寄了两千元。”   “我再冒昧问一个问题:那天晚上你们在一起时,发生过性关系吗?”   “没有,那晚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她很多时间都在哭,搞得我也没有那个兴趣。”曹飞天说,“后来我倒是很想住在她那里的,但她的态度很坚决。”   “可是,我们在她的身体里发现了精斑,如果你们没发生过性关系,这些精斑从何而来?”小陈接过话头说,“按照一般的逻辑推断,她与其他男人发生性关系的可能性很小。”   “什么,她的身体里发现了精斑?”曹飞天表情显得很惊讶。   “你就不要再装了。”赵所长厉声说,“那些精斑究竟是不是你的,我们只要鉴定一下就知道了!”   四   上午的问讯结束后,曹飞天被带了下去,专案组也利用中午的时间,对案情进行集中讨论和梳理。   “曹飞天的陈述,你们觉得可信度有多少?”老毕吸了口烟,看了看在场的专案组成员。   “曹讲述的前半部分,即他和杜芬芳在茶坊见面的情节,倒是和茶坊那位中年妇女讲述的相差不大,从这点来说,他的话似乎有一定的可信度。”小陈说,“不过,后半部分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无人见证,只有他的一面之词,而这部分恰恰又是整个事件的关键——根据我的判断,他在这里应该隐瞒了最主要的事实。”   “嗯,我也有同感。”江涛表示赞同,“按照正常的逻辑思维,一个被酒精烧昏了头脑的男人,在面对年轻漂亮、对自己尚有感情的前妻时,不可能像他所说的那么理智,特别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时,很可能会干出极其荒唐的事情来——我认为曹飞天和杜芬芳一同回到出租屋后,在两人身体接触过程中兽性大发,并不顾杜芬芳的反抗而将其强暴,而杜芬芳的死亡,很可能并不是出于曹的主观意愿,而是在他施暴过程中,为了不让杜芬芳反抗和发出声音,紧紧卡住其脖子造成的。”   “说得好,我也觉得曹飞天有重大嫌疑!”赵所长站起来说,“刚才我仔细想了一下,想到了两个方面的问题,现在我把它们说出来,请老毕和同志们帮助指正:第一,凶手能进入室内强奸并杀人,说明他和死者有较亲近的关系,否则死者不可能让他进入屋内,从这点来看,杨凡和曹飞天都曾进入过屋内,但杨凡的嫌疑已经排除,现在剩下的嫌疑人可以说非曹莫属;第二,杨凡之前交代过一个情节,他第二次去找杜芬芳时,曾经遇到一个男人从楼上冲下来,而这个男人从背影看与曹飞天有几分相像,我分析认为,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曹飞天!”   “对呀,说不定曹飞天早就窥伺杜芬芳很久了,他和她在茶坊的那次偶然相遇,很可能也是他一手导演的好戏。”小张也点头称是,“而且我注意到一个惊人的巧合,那就是杜芬芳和曹飞天在茶楼相遇后很快便失踪了,从这点来说,曹也有重大嫌疑。”   “你的意思是说,杜芬芳一进城,曹飞天就盯上她了?”小陈摇摇头说,“我们可以设身处地想一下:在杜芬芳对曹仍存有感情的前提下,如果曹飞天真的对前妻旧情难忘,想再续前缘,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没必要偷偷摸摸,更没有必要采取强奸手段,所以,我认为杨凡所说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是曹飞天。至于你说的巧合,咱们只要调查一下曹飞天出差的时间就清楚了,如果案发时他确实在外地,那么凶手很可能便不是曹飞天。”   “那你之前说曹飞天隐瞒了主要事实,这个事实是指什么呢?”老毕看着小陈,目光里含有几许期待和鼓励。   “我相信,曹飞天那天晚上确实没和杜芬芳发生过性关系,至于其中原因,我想可能不是曹飞天所说的那样,是因为要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小陈说,“杜芬芳拒绝他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她的理由是什么?”小张好奇地问。   “因为另一个女人的存在。当天晚上,曹飞天很可能提到了这个女人,或者说当时这个女人给他打过电话,所以杜芬芳才会显得如此悲伤。”小陈分析道。   “嗯,不错!”老毕点了点头,“我认为小陈的分析比较合乎情理,他把咱们之前的摸排情况都结合起来了,根据之前的调查,无论是摘菜老妇,还是卖菜的夫妻,以及茶坊的那位妇女,都给我们反映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杜芬芳在遇害前表现得较为悲伤,情绪与之前反差较大,这与她和曹飞天别后重逢,理应满怀喜悦之情背道而驰,唯一的解释,便是曹此时已经有了别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曾经出现在凶杀现场的那个女人。”   “那曹飞天呢?他与本案有没有关系?”大家听了老毕的分析,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震撼。   “曹飞天现在当然不能排除嫌疑,不过,我认为他作案的可能性很小。”老毕吸了口烟,“话虽如此,但曹飞天也脱不了干系,我不敢说他清楚整个凶杀案的过程,但杜芬芳被害一事他应该有所感知——知道这事后,他感到十分愧疚,因此才会给杜芬芳的父母寄钱。”   “既然曹作案的可能性很小,那么凶手又是谁呢?”江涛说,“曹的女人不可能杀人,而别的男人目前又无从得知,除非有一种可能,即这个女人雇凶杀人,否则无法解释精斑和埋尸的行为。”   “我觉得这种假设有道理。”小陈沉吟了一下,说,“很可能是这个女人发现曹与前妻有来往后,担心自己被抛弃,于是乘曹出差之机,悄悄与某个男人一道去找杜芬芳理论,双方发生抓扯,在她的授意下,这个男人强奸并杀害了杜芬芳——这也符合毕老之前的分析,即凶杀现场有女人存在。”   “不错,事实可能正是这样。”在场的警察纷纷点头,只有老毕不紧不慢地吸着烟,脸上的神色令人捉摸不透。   “毕老,你觉得呢?”小陈有些不安地问。   “我看案情没这么简单,凶手可能隐藏得更深。”老毕微微一笑,“不过,找到曹飞天的女人,让她来证实我们的推测很有必要。”   老毕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赵所长:“老赵,曹飞天现在的婚姻状况如何,你们调查过吗?”   “根据我们调查,曹飞天现在的老婆名叫苏丽丽,也是豁达公司的员工,两人是三个月前登记结婚的,不过,听说苏丽丽已经怀孕六个月了。”赵所长说,“既然这个女人有问题,那赶紧去把她抓起来吧。”   “苏丽丽已怀孕六个月,现在抓她可能不合适吧?”小张提出质疑。   “嗯,确实不能按常规拘人。”老毕点了点头,“这样吧,请赵所长再辛苦一趟,陪我和小张一起去找找苏丽丽。”   五   下午,春日阳光像金黄色的奶油,均匀地涂抹在东方伊甸园楼房上,一个个圆弧形的屋顶因此显得温馨、动人。   挺着大肚子的苏丽丽此刻坐在家中的阳台上,慵懒地晒着太阳。这套房子位于B幢一单元的最高层,下午的阳光可以无拘无束地洒在阳台上,把与阳台相连的客厅也照得格外明亮。   嘭嘭,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苏丽丽欠了欠身子,喊了两声“妈”,见无人应声,只得站起来去开门。   “你就是苏丽丽吧?”门外站着的,正是“3?12”专案组的三位警察。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如果有事,找我老公曹飞天就行了。”苏丽丽点了点头,心里不知为何涌起一阵恐慌。   “曹飞天此刻正在公安局接受调查,我们来这里主要是找你。”老毕直截了当地说,“光明村出租屋的裸尸案,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可是我什么都没干,这事也和曹飞天没,没关系……”苏丽丽脸色骤变,话语也结巴起来。   “你老公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我们了,我看你也不要再隐瞒,否则这样对你没有好处,对他也没有好处。”老毕心里已经有了底。   “可是我们真的没干什么……”苏丽丽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庞,小声啜泣起来。   “苏小姐,我们不会冤枉好人,如果凶手不是你,那你就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说出来,这样才能帮你和曹飞天洗清身上的疑点。”小张扶着苏丽丽的肩膀,轻声劝道。   “我说的话你们能相信吗?”苏丽丽抬起头,似乎有些不太相信眼前的警察。   “你放心吧,你说的话我们都会记录,而且还会帮你找到相关的证据。”老毕摸了摸口袋,突然意识到屋里不能吸烟,只好又把手拿了出来。   “好吧,那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们。”苏丽丽擦了擦眼泪说,“我不知道曹飞天是如何给你们说的,反正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那个女人。你们也看过她照片吧,她是比我长得漂亮,可是我敢说我比她能干,她毕竟只是个农村女子,而我从财会学校毕业出来后,一直在公司里当会计。和曹飞天谈恋爱,是公司曹总介绍的,他是曹飞天的堂哥。我当时虽然不太情愿,但碍于曹总的面子没有拒绝,后来在交往中发现曹飞天人还不错,于是我们很快就同居了。   “几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我们基建部请几个客人在海云大酒楼吃饭,曹飞天被灌了几大杯酒,他悄悄告诉我,说要出去避一避,让我和副经理好好陪客人,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并且一直没再回来——谁能想到,那天晚上他在茶坊遇上了那个女人,两人旧情复燃,那个女人下班后,他竟不顾廉耻地跟在人家身后走了。   “我们的饭局结束后,我还关心地四处找他,打他的电话也不接,就在我十分焦急的时候,有个认识我们的服务员告诉我,说看见曹经理刚才往西边走了。我十万火急地追下去,果然在距离光明村不远的街道上发现了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看上去就像两个不相干的路人,但我知道他们肯定会干出龌龊的事情来。我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进了一个院子,走进了那个女人住的屋内。我悄悄走到门口,不一会儿便听见里面传出哭声……不用猜我都知道,里面的这对狗男女正要干什么。我压抑着怒火,再次拨通了曹飞天的手机。这一次他很快接了电话,但他告诉我说,他现在在公司里加班。   “那一刻我心里超乎寻常的冷静,我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走上前去敲响了房门。门开后,我看到他们惨白的脸色和惊讶至极的表情。我冷静地对曹飞天说:‘你可以对我不负责任,但你必须对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个说法。’曹飞天听闻此言,一下如霜打的茄子般低下了头。   “那晚从光明村回来后,我没有吵,也没有闹,我想吵闹解决不了问题,孰轻孰重他心里应该能够掂量得清,孩子就是我最大的砝码。第二天一早他出差走了后,我一个人却越想越窝火,我想这事十有八九是那个女人造成的,如果不教训教训她,我心里这口气怎么能够出得了?于是第二天晚上,我再次来到了光明村。   “在出租屋附近等了没多久,我便看到那个女人下班回来了,我悄悄尾随着她,等她开门进去后,我也一下闯了进去,没等她反应过来,我便挥起巴掌狠狠给了她两耳光。她很快朝我扑过来,我们扭打在一起,相互用手掐,用牙咬……”   苏丽丽讲到这里,挽起袖子,指着胳膊上的一处疤痕说:“你们看到了吧,这就是那个女人用牙给我咬的,伤好后这里还留下了疤痕。”   “你们这场架后来的结果如何?”小张忍不住问道。   “我们打累了,也打够了,于是各自松开了手,我跺了跺脚,冲着她狠狠骂了几句便出门走了……后来发生的事情,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苏丽丽眼里又涌出泪水,“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讲的都是实话啊。”   “你找杜芬芳打架的事情,曹飞天后来知道吗?”赵所长问。   “他出差回来我就给他讲了,大概是觉得自己输了理吧,他当时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他心里肯定很难受,他肯定去光明村找过那个女人。”苏丽丽咬牙切齿地说,“如果那个女人不死,我相信他还不会善罢甘休,这可能就是天意吧,连老天都饶不过那个女人!”   “我问你一个问题行吗?”一直冷眼旁观的老毕开口说话了,“那天晚上,你真的是一个人去的光明村吗?”   “是啊,真的是我一个人。”苏丽丽对老毕的问话感到很吃惊。   “据我所知,杜芬芳长期在农村劳动,身体很健康,你一个经常坐办公室且怀孕几个月的城里女人,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老毕摇摇头说,“看来你还是隐瞒着我们,你应该把那个帮你打架的人说出来。”   “没有……别人……”苏丽丽两眼大睁,身子微微颤抖。   正在这时,老毕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来听了一句,脸色一下变得很严峻。 第十四章 疑案又生   咚的一声,李落泪的头重重地撞到床沿上,他的脸终于完整地呈现在她面前,不过,这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燕子只看了一眼,便发疯般从屋里跑了出去。这天下午,光明村的居民们听到从马老三的出租楼院子里,传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杀人了!快来人啊!”   一   市中心夜来香酒吧的一个包间内,烛光摇曳,喧嚣阵阵,一群青年男女一边吃喝,一边嬉笑打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精和食品的气味。   “欧阳军,我,我再和你干一杯。”燕子起身,摇摇摆摆地走到叫欧阳军的男子身边,口齿不清地说,“今天是你生日,你一定要喝,喝个痛快……”   “是呀,一定要整高兴,你们俩干脆来个交杯酒吧。”一个留着爆炸头的男青年跟着起哄,“喝了交杯酒,等会儿把你俩送入洞房。”   “洞你个头,把我惹火了,我敲烂你的头。”燕子在他的爆炸头上打了一下,举起杯子和欧阳军重重一碰,随后一仰脖子,整杯啤酒便倒进了喉咙中。   “来呀,大家一起再整一杯,祝贺我们的寿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爆炸头不等燕子坐下,马上站起来提议。   “好啊,恭祝老寿星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家一齐端起杯子,嘻嘻哈哈地碰杯。   “我,我不能再喝了。”燕子按住胸口,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燕子,咱们的寿星平时待你怎样?你不能不赏脸吧?”爆炸头嬉笑着说,“这杯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喝就喝,我,我怕你啊!”燕子强撑起身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爆炸头坐下来鼓掌,不过他没拍两下,身边的燕子突然张口狂喷,一大堆秽物准确无误地喷在了他蓬松的头发上。呕吐过后,燕子软弱无力地倒在沙发上,天昏地暗地睡了过去。   “啊,报复人也不是这样干的吧!”爆炸头擦拭着头发,哭笑不得,“老天,我花了一百大洋做的头发啊……”   “哈哈哈哈。”看着爆炸头狼狈不堪的样子,众人大笑。   闹腾到凌晨一时左右,包间的沙发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中枪”的人,只有爆炸头和寿星欧阳军等几人还在勉强支撑。   “爆哥,大家都不行了,干脆把酒撤了吧?”欧阳军看了看沙发上沉醉不醒的燕子他们说。   “好吧。”爆炸头把杯中剩余的酒一口干了,摇了摇头说,“不喝酒了,不过咱们得找点刺激事儿干干,否则这长夜漫漫的,难熬啊!”   “来斗地主如何?”一个胖胖的男青年提议。   “晕,你来点新鲜的好不好?”爆炸头不屑地说,“斗来斗去,一说起斗地主我就想吐。”   “那打麻将呢?”   “打你个头啊,真是三句话不离赌字,拜托你思想高尚点行不行?”爆炸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有些不耐烦了。   “要不这样吧,咱们到光明村那个闹鬼的地方去醒酒如何?”欧阳军指着沙发上一摊稀泥似的燕子说,“前几天我们都想去那个地方,可燕子总是不同意,说是担心大家打扰她和大叔的生活——现在她醉倒在这里了,我们正好可以去捉捉鬼,随便拜访一下燕子的大叔。”   “好,这主意不错!”爆炸头精神一振,站起身打了一个响指说,“那咱们今天晚上的活动内容就是这项了,大家收拾收拾准备出发,目标:光明村鬼屋!”   “大家都走了,谁来照顾他们?”欧阳军指着沙发上的燕子他们说。   “这样吧,你,还有你留下来照顾他们。”爆炸头指着两个没醉酒的青年说,“你俩就不用去了,待我们捉了鬼,回来后讲给你们听就行了。”他又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女孩们,语气严肃地说:“你俩在家别干坏事啊,否则我绝不饶你们。”   说着,爆炸头就和欧阳军、胖青年溜出酒吧,三人乘坐面包车向光明村进发。   夜色浓厚,街上空无一人。十多分钟后,面包车来到了光明村的村口,三人从车上下来,蹑手蹑脚地向马老三出租楼前进。夜风吹在身上冰凉如水,三人不禁有些哆嗦。   “爆哥,今天晚上咱们不会遇到什么怪事吧?”胖青年看了看四周深黑的夜色,心里的小鼓不由得敲打起来。   “据我估计啊,今晚那个哭哭啼啼的女鬼,还有埋在地下的马老三的老婆,以及那个在楼上唱歌的女子都会一齐现身。”爆炸头装模作样地说,“她们肯定会站在院子里夹道欢迎,并把咱们当中最胖的人留下来当老公!”   “爆哥,你——”胖青年又气又怕。   “哈哈哈哈,胖子你不要生气啦,爆哥是跟你开玩笑的——如果那里真的有鬼,他爆哥敢去吗?”欧阳军打圆场说,“你放心好啦,我们不会把你落下的。”   马老三的出租楼终于出现在视野之中,借助朦胧的月光,他们看到那幢楼一片灰暗,二楼的几扇窗户盛满黑色,一个个黑窟窿看上去十分恐怖。   院子里同样漆黑一片,脚下的枯叶被风吹动,与地面摩擦发出嚓嚓的响声,这种声音在夜色中被无限放大,胖青年感到身上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   爆炸头大概也有些害怕,他从身上摸出打火机点燃,火光照亮的一瞬间,一只黑猫以极快的速度从他们眼前跑过,同时,头顶上空响起了一阵哼哼声,一只猫头鹰惊飞起来,扑棱着翅膀飞到别处去了。   爆炸头手一抖,打火机掉落到地上,他骂了一句,捡起打火机重新点燃。借助飘忽不定的微弱光亮,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二楼方向走去。   “这就是发现尸体的那个房间吧?”三人来到楼上,欧阳军上前推了推,门哐当响了几下,但却没有打开。   “门锁着呢,进不去。”他回头对爆炸头说,“看来咱们今晚只能在外面吹吹凉风了。”   “进不去更好,”胖青年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我估计房间里特恐怖,进去了不把魂吓掉才怪。”   “胆小鬼!”爆炸头把打火机揣进兜里,鄙视地瞪了他一眼说,“那好吧,咱们就在这里醒醒酒,等会儿打道回府。”   三人站在走廊边上,望着深黑的夜空和不远处的城市灯火,心里各自想着心事。   “听说燕子的大叔就住在楼下,要不要去拜访一下?”欧阳军说。   “算喽,那个老男人今晚不一定在家,即使在,估计他也不会开门。”爆炸头叹了口气说,“再说了,要是燕子知道我们半夜骚扰她大叔,不把我的皮剥了才怪。”   “那咱们现在就回去吧。”胖青年小心翼翼地提议。   “走吧。”爆炸头挥了挥手,三人正要下楼,突然院外出现了一束微弱的光亮,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紧接着,他们看到了令人窒息的一幕——   一个又高又瘦的老头举着招魂幡走进了院子,他的身边,是一个又矮又胖的老太婆,他们全身披麻戴孝,在微弱的光亮映照下,两人的表情看上去阴森恐怖。   很快,老太婆便在院子里点燃了一沓纸钱,而老头则一边摇动招魂幡,一边轻轻呼唤着朝楼上走来:“芳芳啊,回去喽,我们接你回家喽——”   老头凄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来十分恐怖,胖青年再也受了了,他啊地大叫一声,浑身颤抖地抱住了旁边的欧阳军。   二   燕子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她揉了揉眼睛,发现昨晚一起喝酒的人大多都不见了。偌大的包间里,只有爆炸头、欧阳军以及胖青年在斗地主。   “你饿不饿?”欧阳军扔下手里的牌说,“我去给你叫一碗面条。”   “算了,现在暂时不想吃。”燕子站起身,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说,“昨晚睡得太死了,你们没干坏事吧?”   “我倒是想干坏事,但你酒气冲天,令我一点胃口都没有。”爆炸头笑着说,“你放心吧,有我爆哥在,没人敢动你一根指头。”   “你要是动我一下,我打爆你的头!”燕子白了他一眼,拿出粉底盒一丝不苟地化起妆来。   “啧啧,咱们的燕子真是如花似玉,其实你和欧阳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啊。”爆炸头给胖青年递了个眼色说,“胖子,你说是不是?”   “是,可惜燕子名花有主,欧阳下手太晚了。”胖青年摇头表示惋惜。   欧阳军的神色一下变得很尴尬。   “爱情的事你们不懂,给你们说再多也没用。”燕子专心致志地化好妆,把粉底盒收起来说,“各位,我就不奉陪了,咱们有时间再约吧。”   “你现在就要回去吗?”欧阳军有些失望地说,“那个老男人那么值得你牵挂?”   “我还真就牵挂他了。”燕子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这次我没请假就跑出来,我家大叔可能急死了,我得赶紧回去安慰安慰他。”   “那么恐怖的地方,我不知道你怎么待得下去!”爆炸头终于忍不住了,“不瞒你说,昨晚我们在那里可是三魂吓掉了两魂,胖子还差点尿裤子了哩。”   “你们昨晚去过光明村?”燕子杏眼一瞪,“你们没吓着我家大叔吧?”   “我们连那个老男人的影子都没见到,不过,昨晚我们倒是见到了两个可怕的老家伙,他们一个在院里烧纸钱,一个举着招魂幡招魂,那场面可以说惊悚至极。”爆炸头表情夸张地学着昨晚老头的语气呼唤起来,“芳芳啊,回去喽,我们接你回家喽——”   “真有这事?”燕子脸上的好奇多于恐惧,“这两个人到底是干啥的?”   “不知道,我们过去从没见过这两个人——当时我们在楼上吓得够呛,胖子还把欧阳紧紧抱住了,我一看那老头要上楼,当机立断喊了一声‘跑’,我们三人迅速从楼上冲了下去,你猜怎么着?”爆炸头故意卖了个关子,停下不说了。   “急死我了,你说不说?不说我把这瓶啤酒都浇你头上!”燕子龇牙咧嘴地威胁。   “好,姑奶奶,我说,我说。”爆炸头忙不迭地点头,“结果我们从楼上冲下来,把老头和老太婆也吓得够呛,他们绝对没想到会从楼上冲下三个活菩萨,那老头吓得扔下招魂幡,拉起老太婆往外飞跑,最后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爆哥,你不会是在编故事骗人吧?”燕子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怀疑。   “如果骗你,天打五雷轰!”爆炸头一脸严肃地说,“欧阳,胖子,我刚才说假话了吗?”   “爆哥说的全是真话,没一句是假的。”胖青年赶紧证明,欧阳军也跟着点了点头。   “那我家大叔呢?院子里动静那么大,他没出来瞧瞧热闹吗?”燕子问道。   “从始至终,都没见到有人出来,”胖青年说,“你家大叔昨晚是不是上夜班去了?”   “没有呀,他现在每天晚上十点就下班了。”燕子有些担心地说,“我离开他快三天了,他该不会一生气就搬走了吧?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燕子拿起桌上的饮料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然后匆匆忙忙走出了酒吧。   下午的阳光下,整个光明村显得异常宁静。由于周围住户大多搬走了,马老三的那幢小楼犹如被遗弃的孤儿,看上去显得荒凉寂寞。不过,今天的出租楼似乎有些不太寻常,一走进院子,燕子便看到了地面上的纸灰和一堆还未烧尽的纸钱,而在一楼的楼道口边上,还扔着一根竹竿和黄纸做的招魂幡——看到招魂幡和纸钱,燕子的心不禁咚咚跳了起来,她快步走到了李落泪的房门前。   “大叔,开门!”燕子喊了两声,接着又用力敲了敲门,然而房门依然紧闭,里面无声无息。燕子只好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里静悄悄的,似乎已经几天没人居住了,空气里隐隐有一股淡淡的臭味,闻上去像鸡蛋腐败变质后发出的气味。燕子皱了皱眉头,用手捂住鼻子,她一边往里走心里一边涌起疑问:大叔真的搬走了吗?   卧室的门虚掩着,燕子推开门,一眼便看到了床上隆起的被子,李落泪面向里侧躺着,那头比女人还飘逸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将他的脑袋几乎遮盖了起来。   “大叔,太阳都快落山了,你还不起床啊?”看到床上的李落泪,燕子心里安稳下来,她恶作剧般地大喊一声,喊完之后自己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   然而床上的人毫无反应,李落泪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很深很沉。   “嘻嘻,你还在生我的气呀?”燕子嬉笑着走到床边,她揭开被角,准备伸手进去挠李落泪的痒痒。   手触摸到李落泪,她感觉他的身体有些僵硬,而且触手处一片冰凉,仿佛触摸到的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大叔,你不要吓我呀!”燕子心里一紧,脑海里瞬间升腾起一种不好的兆头,她使劲把他的身体扳了过来。   咚的一声,李落泪的头重重地撞到床沿上,他的脸终于完整地呈现在她面前,不过,这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燕子只看了一眼,便发疯般从屋里跑了出去。   这天下午,光明村的居民们听到从马老三的出租楼院子里,传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杀人了!快来人啊!”   三   李落泪死了!   他的死亡可谓十分诡异:门窗关得很好,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死前似乎没经历过什么痛苦,仿佛一觉睡着后,便没醒过来。   “那个唱歌的男人死得很蹊跷,看来那座楼确实有问题。”听闻李落泪死亡的消息后,村里的住户们聚在一起,惊恐不安地谈论着。   “我早就说过那幢楼里有鬼,现在应验了吧?”尖嘴猴腮的中年女人脸上也有些恐慌,“其实早在两天前,我就知道那里还会出事情。”   “你是怎么知道的?”有人迫不及待地问。   “两天前的晚上,大概是八点多钟吧,我从菜地里回来,为了抄近路,我准备从那幢楼前经过——自从那楼里出现死尸后,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从那里经过了。不过,最近听说那个唱歌的男人一直住在那里,而且有一个女子也搬来一起住了,所以我胆子大了很多,心里感觉不是很害怕。我挑着菜筐,借着朦胧的月光走到楼前时,忍不住朝院子里看了一眼,这一看把我吓得要死: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正在院里跳舞,她手里挥着一根红绸子,一会儿跳起来很高,一会儿又趴在地上,奇怪的是,无论她怎么跳,院里都没有任何声音……一时间,我感到浑身颤抖,心咚咚狂跳,赶紧挑着菜筐一路小跑离开了那里,回到家时,我发现自己的身上全是冷汗。”   “那个跳舞的女人是谁?她会不会是那个歌手的女朋友?”   “绝对不是,当时光线虽然有点暗,但我还是看得很清楚,那个女人比唱歌男人的女朋友高了一头,而且年龄看上去要大一些,我觉得她很像,很像一个人……”中年女人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她像谁?”围观的人们一下都紧张了。   “我觉得她像,像那个被埋在墙里的女人。”中年女人话音刚落,立即引起了大家的一阵骚动。   “如此说来,正是那个女鬼害死了唱歌的男人。”一个老人点点头说,“每个鬼投胎前都要找一个替身,马老三的小老婆害死了那个女人,自己投胎去了,而这个女人也想投胎,所以就害死了唱歌男人——这样看来,咱们村里还会出凶事。”   “你是说,这个男人死后投胎,他也要找替身?”   “是呀,这个男人是唱歌的,他的鬼魂如果要找替身,还不知道会弄出多大的命案呢。”老人摇摇头,一脸的担忧。   “什么鬼魂呀,我不太相信你们说的这些。”一个年轻人说,“有几人见过那个女鬼?我看你们就不要在这里瞎说了……”   “谁瞎说了!”中年女人不屑地打断他的话说,“其实不止我见过这个女人,我听卖菜的那两口子讲,他们前天晚上也看见马老三的院子里出现过不干净的东西。”   “什么东西?”大家都不禁一愣。   “瞧,他们不是回来了吗?让他们自己讲吧。”中年女人指着街口,大家闻声一看,果然见瘦男人和胖女人已经提前收摊回来了。   “你们今天咋这么早就回来了?”中年女人说,“你们也听说死人的事情了?”   “是呀,听说那个唱歌的男人死了,我们心里一下紧张起来。”胖女人叹了口气说,“看来我们住的地方也不安全了,又得赶紧找地方搬家。”   “搬到哪里去?眼见整个光明村都不安全了。”中年女人也叹息着说。   “你们围在一起,是在讲死人的事情吧?”瘦男人显得有些莫名的兴奋。   “是啊,有人不相信马老三的院子里有鬼,你们快讲讲前天晚上看到的东西吧。”中年女人大声说。   “不止是前天晚上,昨晚上我们也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而且还看到了恐怖的东西。”瘦男人神秘兮兮地说,“昨晚院子里的动静更吓人,半夜时分,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咱们光明村出现了一群女鬼,它们赤身裸体,在村子里游来荡去,其中一个女鬼蹿进了我们家,我老婆吓得啊的一声大叫起来。她的这一声叫把我俩都惊醒了,我说你刚才是不是在梦里叫了一声,她说你神经病啊,刚才明明是外面在叫。我吃了一惊,起床趴在窗口一看,只见前面的院子里有亮光,还看见院子里跑出几个黑影,脚步咚咚咚咚直响,吓得我差点从窗台上摔下来。”   “既然有脚步声,那可能就不是鬼,鬼是无声无息的东西,怎么会发出声音呢?”年轻人使劲摇头。   “不是鬼是啥呀?你想想,谁会深更半夜跑到那里去?再说了,鬼怎么就不会发出声音?过去那楼里出现过的哭声,不是鬼哭是什么?”中年女人机关枪似的一番话,轰得年轻人哑口无言。   “那你们前天晚上看到的又是什么呢?”有人问胖女人。   “前天晚上大概十一点多吧,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被死猴子摇醒了,我正想骂他几句,死猴子说你听听,那边院子里好像有动静。我侧耳一听,果然听到那边传来凄凄惨惨的哭声,我吓得赶紧用被子捂住脑袋,最后还是他胆子大,隔着窗缝往外看了好一会儿。”   “猴子,你到底看到啥了?”大家的好奇心再次被吊了起来。   “我看到那边院子里有亮光,似乎还有两个朦朦胧胧的黑影——因为当时太害怕了,我没敢多看。”瘦男人说,“不过我可以肯定,那两个黑影不是正常的人,他们如果不是鬼魂,就是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又是哭声在作祟,看来哭声一出现,光明村就会死人。”老人朝马老三的出租楼的方向望了一眼,摇摇头走了。   围观的人群也逐渐散了,街道上一时显得冷清起来。这时,又一辆警车呜呜尖叫着驶进了光明村,它径直穿过街道,向马老三的出租楼驶去。   四   当天下午,老毕和专案组成员匆匆赶到了马老三的出租楼。一走进院子,大家便看到了地上散落的纸钱和招魂幡。   “我们刚才已经查清楚了,这些纸钱和招魂幡是老杜夫妇俩留下来的,他们前天从老家赶来后直接来到了光明村,前晚和昨晚他们都曾来过院子。”小陈指着地面上的东西告诉老毕。   “老两口还在村里吧?”老毕的脸色显得异常凝重。   “还在村里,我让派出所的人照看着,再说,老两口也不想走,他们想看看杜芬芳的遗体。”小陈说。   “好,可能有些情况还需要找他们详细了解。”老毕的目光在院子里细细搜寻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走进了李落泪居住的房间。   李落泪静静地躺在卧室的床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因死亡显得有些扭曲,看上去让人感觉恐怖。前期赶到的法医已经做完了初步尸检,老毕走上前看了看,轻声问了一句:“是中毒吧?”   “没错,尸体体表无外伤,尸斑呈现樱桃红色,完全符合煤气中毒的死亡特征。”法医说,“人如果吸入煤气过多,或在短时间内吸入高浓度的一氧化碳,就会深度昏迷,各种反射消失,持续下去,便会因血压下降,呼吸急促而很快死亡——一般情况下,人脑耐受缺氧的极限约为4至6分钟,而从尸体表面的情况来看,死者也符合短时间内死亡的表象特征。”   老毕点点头,戴上手套,用手轻轻按压了一下尸体的手臂部位,很快,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尸体僵硬程度已经减弱,看来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   “这么说,李落泪不是昨晚死亡的?”小张感到有些惊讶。   “人死之后,一般大约经过1至3小时,尸体就会出现轻度收缩、关节不能弯曲等现象,这时尸体开始变得僵硬起来,4至6小时尸僵现象扩展到全身,12至16小时发展至高峰,而24小时后尸僵开始减弱,尸体又会慢慢回归柔软。”老毕解释说,“从尸体软硬程度分析,一般都能大致判断出死亡时间。”   “毕老说得没错,不过还有一种情况,即在气温适宜、尸体不致很快腐败的情况下,尸僵可能会经过24至48小时,甚至更长时间后才开始缓解。”法医说,“现在虽然是春季,但气温回升很慢,所以不排除李落泪死亡时间超过48小时的可能性。”   “根据我们对燕子的问讯,她是前天中午离开这里的,据她讲述,她走的时候李落泪还是好好的,精神状况也不错,如果她所说的话是真实的,那么我认为李落泪死亡的时间应该是前天晚上。”小陈说。   “嗯。”老毕点了点头,“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李落泪死亡的原因,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对了,你们进来的时候,闻到屋里有煤气味吗?”   “我们倒是没闻到,不过据燕子讲,她进屋的时候的确闻到了一股臭鸡蛋味道,后来她发现李落泪的尸体便跑了出去,门一直开着,我们赶过来时,那股臭鸡蛋味道早已经消散了。”小陈说。   “那股臭鸡蛋味道,正是煤气或天然气所特有的,本身煤气并没有味道,但为了泄漏后能被及时发现,所以一般都在里面加入了类似臭鸡蛋的气味。”法医说,“如此看来,李落泪的确是死于煤气泄漏。”   老毕没有说话,他跟着小陈来到厨房,在窄小的厨房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煤气罐。   不过,煤气罐空空如也,压力表显示里面的煤气已经全部释放完毕了。   “注意提取煤气罐上面的指纹,特别是开关旋钮上的指纹。”老毕说完,又在屋里仔细检查了一会儿,最后,他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屋子。   “那个叫燕子的女孩呢?”老毕点燃一支烟,闷闷不乐地吸了一口问道。   “她情绪有些失控,我让江涛和小王先把她送回去了。”小陈说。   “那老杜夫妇呢,他们应该还没走吧?现在带我过去见见他们。”   “他们就住在附近。”小陈说,“你还记得那个打电话举报李落泪的老人吗?老杜夫妇这两天就住在他那里。”   老毕点点头,当他见到杜老头夫妇时,脸上已经恢复了自然和平静,看上去波澜不惊。   “老杜呀,你们来到城里,应该先跟我们打个招呼才对。”老毕看着惊魂未定的老两口说,“听说你们昨晚受了惊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咳,别提了,我们在家请先生算好了日子,准备昨晚接芳芳回家,哪知我们正要上楼的时候,上面冲下来三个黑影,差点没把我们吓死。”杜老太泪眼婆娑地说,“我那可怜的芳儿啊,死了也回不了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杜老头在一旁默默摇头,也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刚才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那三个黑影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鬼魂,而是三个好奇的小伙子。”小陈解释说,“他们当时也被吓了一大跳,所以你们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他们啥时去不好,偏偏要昨晚去那里?唉,我可怜的芳儿……”杜老太哭出声来。   “老杜,我们想向你打听一件事。”老毕对一旁默然不语的杜老头说,“前天晚上,你们也去过那个院子?”   “是。”杜老头点点头,“前天我们来到这里后,当晚就去了那个院子,我们主要是想给芳儿烧点纸钱。”   “你们大概是什么时间去的?在院里见过其他人吗?”   “大概是晚上九点多吧,我们刚在院里把香烛点上,把纸钱烧燃,就见楼下门一开,一个扎着辫子的人走出来,开始我们都以为是个女人,他一开口说话才知道他是男人。”杜老头说,“当时那个男人问我们在干啥,我们说给女儿烧钱,他说你们要注意,千万不要引起火灾,说完他就进门去了。”   “这个男人已经死了,你们知道吗?”老毕说。   “知道,下午我们已经听说了。”   “根据我们分析,他死亡的时间正是前天晚上。”   “啊,怎么会这么巧?”杜老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而杜老太也停止哭泣,呆呆地望着老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想再冒昧地问一句:你们这次进城,怎么会一下就找到光明村呢?”老毕意味深长地看了老杜夫妇一眼。   “是周会计带我们来这里的。”杜老太抹了抹眼泪说,“如果没有他帮助,我们哪会找得到这里?”   “周德阳!”小陈一愣,心里顿时涌起满腹疑惑。   五   李落泪死亡事件使光明村再一次成为全市关注的焦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天这事便纷纷扬扬几乎传遍了整个市区。   市委、市政府领导大为震惊,因为四月便是创建文明标兵城市活动的启动月,借此东风,市里还将举办首届旅游观光节和第三届民俗文化节,届时省文明办、省旅游局、省文化厅等部门领导和大量游客都会光临本市,如今旧案未破,再添新案,怎能不让市委、市政府领导忧心忡忡?   当天,市委书记和市长均作出重要批示,要求市公安局加大侦破力度,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在三月底前破获两起大案,为四月的系列重大活动创建一个安定和谐的环境。   市公安局王斌局长接到批示后,立即和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刘海军一起赶到了重案组办公室。   “老毕啊,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漏却遇顶头风,这两起大案真是要了我们的命了。”王局长把市领导批示作了传达后,一脸愁容地对老毕说,“现在离四月只有一周多时间了,不知道你们的侦破工作进展得如何?”   “裸尸案应该说已经进展到了关键时刻,可没想到现在又出了李落泪死亡事件,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在一定程度上打乱了我们原来的计划。”老毕摇摇头说,“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这两起案件之间有无必然联系,李落泪之死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在你们两位领导进门之前,我们专案组正在讨论这一问题。”   “那你们接着讨论吧,我们旁听,顺便也了解一下案情。”副局长刘海军说。   “嗯,你们继续说吧。”王局长无力地挥了挥手。   “根据现场勘察和法医提供的尸检报告,我认为李落泪之死很可能是一种自杀行为。”江涛站起来说,“首先,从自杀的合理性来分析,李落泪有自杀的主观倾向,因为感情受挫,明星梦迟迟未能实现,再加上四处流浪,因此他的心理有一定的灰暗因素,这种因素掩盖在他豁达开朗的表象之下,外人很难发现,但真正洞悉他内心的人都会知道,李落泪其实是一个很脆弱的人,任何一根导火索都会引燃他内心的自卑和绝望,而这根导火索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与他同居的女孩燕子。其次,从现场勘察来看,屋里除了李落泪和燕子的指纹和脚印外,没有发现第三者的痕迹,更重要的一点是,那个煤气瓶上只有煤气灌装小工和李落泪的指纹,小工不可能进入室内,这说明除了李落泪,当时没有人碰过煤气瓶旋钮。”   “我赞同江警官的分析。”小王清了清嗓子,接着江涛的话说,“我们通过对燕子的讯问得知,两天前燕子准备去参加同学欧阳军的生日,李落泪表现得不太高兴,因为从燕子的口中李落泪知道欧阳军过去曾经追求过燕子。在李落泪看来,燕子一走就是两天,很可能会与欧阳军发生什么故事。不过燕子是那种随心所欲的女孩,她根本不会受李落泪的约束。她趁李落泪上班时偷跑出来,为了与伙伴们好好玩耍,她甚至关掉了手机——根据我们推测,李落泪可能是打不通燕子的电话,心里一时想不通而采取了自杀行为。”   “你们说的这个燕子是什么人?”王局长问道。   “这是一个在社会上浪荡的女孩,她去年从市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出来后没能找到工作,于是和一大帮原来的同学一起瞎混,这些人有男有女,整天无所事事,都希望寻找刺激的事情来干。前不久燕子和同学在夜总会玩耍,听了李落泪的歌声后便狂热地爱上了他。”小陈说,“我也同意李落泪的死是自杀,不过我认为自杀的原因与燕子无关,因为之前我和毕老曾经试探过李落泪,他也认识到与燕子之间存在代沟,并对这段爱情不抱多大希望,所以我认为,燕子的不辞而别不足以让他产生自杀倾向。”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江涛和小王异口同声地问。   “李落泪的终极梦想是当一名歌星,这可以说是支撑他苦苦生活下去的最大精神支柱。”小陈看了一眼老毕说,“这点毕老也是很清楚的,追求艺术的人都比较感性,缺乏应有的理性和自控力,一旦理想破灭,精神支柱轰然倒塌,便会采用自杀等极端方式彻底否定自己。”   “如果是自杀而不是他杀,那么我们的压力就相对要轻一些了。”王局长暗暗松了一口气说,“我希望你们尽快把这个案子搞定后向局党组报告,我们再向市委、市政府领导汇报——不过,那个裸尸案也要抓紧进行,超出十天时限大家都不好交代呀!”   “老毕,你是专案组负责人,你的意见最为重要,你认为刚才几位同志的分析如何?”刘副局长看了老毕一眼说,“你不能一味吸烟呀,赶紧给个结论吧,我们今晚还要向市领导报告哩。”   “因为还有很多细节性的东西需要证实,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老毕把烟头摁灭,脸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不过,根据我的感觉来看,我觉得李落泪并不是死于自杀,这件案子,很可能是一桩与裸尸案相关的蓄意谋杀案。”   “啊?”老毕的话犹如一颗炸弹,瞬间引发了大家的骚动和不安。   “从表面上看,这个案子似乎就是一个简单的自杀案,但越是简单越让我怀疑,之前你们所分析的李落泪自杀理由都有些勉强——李落泪是一个经历过风雨的成熟男人,不可能冲动到为情自杀;而歌星梦破裂、精神支柱倒塌也说不过去,因为他最近并没受过这方面的明显打击——既然自杀的理由不成立,那他杀的可能性就很大了。”老毕重新点燃一支烟,轻轻吸了一口。   “可是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第三者的痕迹呀,如果是他杀,那么唯一的嫌疑对象就是燕子了。”江涛说,“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是否重点调查燕子及她的那一帮伙伴?”   “嗯,燕子离开酒吧的时间一定要核实,还有那三个小青年昨晚的活动也要调查清楚。”老毕说,“不过我认为调查的重点不在于此,这个案子可以与裸尸案合并侦破,如果我的预感没有错,那么凶手很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老毕的一番话,让在场的人感到既惊讶,又迷惑。 第十五章 暗夜黑影   声音是从附近的菜地里传来的,它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终于,一个模糊的黑影从菜地中钻了出来,一到路面上,黑影便悄无声息,它像鬼魂般直接“飘”进了院子。在进院的那一刻,他离我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借助依稀可辨的模糊光亮,我看到了一张僵尸般苍白惨淡的脸……   一   黄昏时分,老毕和小陈来到东方伊甸园建筑工地,工人们还没有下班,只见高高的塔吊悬在半空,眼前还未封顶的楼房周遭缠满了防护网,不停有工人将一车车砖头推到入口,再由升降机输送到楼顶。   工地上,搅拌机的轰轰声和升降机的嗡嗡声混杂在一起,再加上砖头倾倒声和砌墙发出的混杂音,让人心烦意乱,躁动不安。   “喂,这是工地,没戴安全帽不能进去!”两人刚走到楼下,一个戴着红色安全帽的中年人便走过来大声呵斥。   “请问毛子是不是在这里上班?”小陈上前问道。   “是呀,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我们是他老乡,有点事情想问问他。”   “你们是他老乡?”中年人打量了一下小陈,有些怀疑地说,“毛子在这里干了大半年活了,从没听说他有老乡在城里。”   “请你帮叫一下吧,我们确实有事找他。”老毕摸出一支烟递了过去。   中年人接过烟,放在鼻底下嗅了嗅,转身向升降机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他便领着一个满身灰尘的年轻人回来了。   “毛子,你老乡找你。”中年人点着烟吸了一口,对年轻人说,“你们到工地外面去聊吧,反正也快收工了,算你小子占了便宜,今天就干到这里吧。”   毛子跟着老毕和小陈走出工地,他很快便停住脚步不再往前走了:“哎,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们呀!”   “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是公安局的,有一件事想请你去核实一下。”小陈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在他面前晃了晃。   毛子脸色一变,撒腿就想往回跑,但小陈眼疾手快,一双铁钳般的大手早把他的双臂控制住了。   “我,我没干过什么坏事……”毛子挣扎了一下,很快便低下头,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既然没干过坏事,你哆嗦什么?”小陈厉声说,“走吧,到局里把事情老老实实告诉我们。”   西郊派出所会议室内,毛子惊魂未定,他睁着一双惶恐的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间不大不小的房间。十天前,他和旺叔就是被抓到这里,折腾了差不多一个晚上。   “你肯定已经饿了,来,这里有一个盒饭,你将就填一下肚子吧。”老毕将一个饭盒轻轻推到了他面前的桌上。   毛子不相信地看着老毕,直到老毕点了点头,他才接过盒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除了上次找小姐外,我这段时间都待在工地上,哪儿都没去过。”吃饱喝足,毛子抹了抹嘴巴说,“不信,你们可以去工地问问。”   “嗯,我们相信你。”老毕点燃一支烟,语气平和地说,“你老家是哪里的?”   “洛川县仁义镇。”毛子愣了一下,不明白老毕问话的意思。   “你们工地上,洛川县的人好像挺多吧?”老毕漫不经心地说,“有一个叫苏丽丽的也是洛川人,你认识不?”   “认识啊。”毛子随口回答,“她是我们曹经理的老婆,现在肚子很大,看上去快要生小孩了。”   “你和苏丽丽有过接触吗?我是说,她有没有叫你帮干过活?”   “没,没有。”毛子似乎意识到什么,他把目光躲闪开来,“苏姐是公司里的白领,我是一般的打工人员,平时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来往。”   “不对吧,四个多月前的一天夜里,你和苏丽丽一起到光明村去干啥?”小陈忍不住说了一句。   毛子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他用手抓着衣角,神情紧张不安。   “毛子,你是个年轻人,希望你老实交代,不要藏着掖着,那样对你没有什么好处。”老毕说完,静静地等待毛子的反应。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们,不过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只是打了那个女人一拳,其他事真的没干过。”毛子痛悔地说,“都是苏姐害我的呀,我本来不想出手的,她非要叫我打人家。”   接着,毛子便讲起了四个多月前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和工友们吃过晚饭后,正在板房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天南海北地吹牛,这时我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我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收到了一条短信,只见上面写着:“毛子,我是苏姐,你现在有空吗?请到外面来一下,我找你有事。”我知道苏姐就是苏丽丽,她是曹经理的老婆,我们虽然是老乡,但平时从没有什么来往,不知道她找我有什么事。我好奇地走到板房外面,果然见苏丽丽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毛子,苏姐今天想请你帮教训一个人,你敢不敢?”苏丽丽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精神不太好。   “这事啊,可我从没打过架。”我转头看了看板房方向说,“要不,我再去叫两个人来,人多力量大,这样保证能够打赢。”   “用不着那么多人。”苏丽丽摇了摇头,“我让你教训的是一个女人,你一个人就可以对付了——这件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你懂吗?”   “苏姐,我知道了。”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地说,“那个女的家里没人吗?万一她家里有人在,我可对付不过来呀。”   “她家里没人,就她一个人住。”苏丽丽咬牙切齿地说,“姓杜的,你勾引我男人,我今天非要让你尝尝姑奶奶的厉害不可。”   我和苏丽丽来到光明村,走进了一幢二层高的小楼里。她上前敲了敲门,里面很快传出一个悦耳动听的女声:“谁呀?”   “我是楼下的邻居,想向你借样东西。”苏丽丽压抑着心里的怒火,轻言细语地说。   门嘎吱一声打开,里面的人伸出头来刚看了一眼,我和苏丽丽使劲把门一推,一下冲了进去。   “你,你们想干啥?”那女的摸着被门撞疼的额头,惊慌地说,“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   “商量个屁!”苏丽丽双手叉腰,脸涨得通红,“姓杜的,你勾引我老公,今天不教训教训你,姑奶奶我就不姓苏。”   说着,她像一只母豹般冲上去,对着那个女的又抓又打。   不过,苏丽丽很快便落了下风,那个女的人不但长得很好看,劲也不小。   “毛子,你小子还站着干啥?赶快上来打这个贱货啊!”苏丽丽低声对我吼道。   “我来了!”趁那个女的和苏丽丽纠缠在一起之机,我从后面狠狠给了她一拳。   二   那女的没有防备,这一拳正打在她的后脑勺上,她闷哼一声,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毛子,打得好!”苏丽丽用脚踢了那女的几下,似乎觉得还不解气,又用手在她身上狠狠抓了几下。   那女的脸色青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完全失去了知觉。   “苏姐,她会不会被打死了?”我心里恐慌起来,如果出了人命,我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苏丽丽也有些惊慌,她把手放在那女的鼻孔边试了试,松了一口气说:“没事,她还在出气,可能是你刚才下手太重,把她打昏了。”   “她醒不过来咋办?”我心里仍有些担心,“如果她死了,我们可要坐牢的呀,说不定还会被枪毙哩。”   “这贱货没那么容易死。”苏丽丽有些生气地说,“你后悔打她了吧?告诉你毛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把你牵扯进来的。”   “可打她的人是我呀!”我着急地说,“咱们还是赶快跑吧,否则被人看到,再跑就来不及了。”   “好啊,那赶紧走吧。”一句话提醒了苏丽丽,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转身和我一起快速走出了屋门。   走出光明村,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苏丽丽从包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和两包烟,一并塞到我手里说:“毛子,今天这事你千万要保密,对谁也不能说,包括曹经理,你懂吗?姐会永远记得你的。”   “我肯定不会说出去,不过要是那女的死了咋办?”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女人的青白面孔,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即使死了,警察也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你就放心吧。”她把钱往我手上一塞,急匆匆地往前走了。   我把钱揣进兜里,又撕开一包烟,拿出一支点上,吸了几口,这才慢悠悠地往工地方向走去……   “那天晚上,你真的只打了她一拳?”小陈说。   “真的,这个我可以发誓。”毛子有些急,“我没想到她那么不经打,一拳就打晕过去了。”   “当天晚上,你还回过那间出租屋吗?”   “我怎么还敢回去呀?说真的,当时打了她一拳后,我心里一直都很害怕,逃跑都来不及呢。”   “你确定她被你打晕后,没有生命危险?”   “应该没有危险吧,苏姐试了她的鼻息,说还有呼吸,我,我当时没敢去摸她的鼻子。”毛子的目光有些躲闪。   “四个月后她的尸体在墙壁内被发现,你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是什么感受?”   “知道她死了后,我心里很害怕,每天晚上一闭眼她的面孔就出现在眼前。”毛子说,“虽然她不是我杀的,但一想起她的样子就感到害怕。”   “你是什么时候听到那个消息的?”   “就是十天前,我和旺叔找小姐被抓的那个晚上……”   毛子交代完毕,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宁静。   “当时苏丽丽给你的两包烟是什么牌子的,你还记得吗?”老毕吐出一个烟圈,问了一个大家意想不到的问题。   “是云烟,精包装那种。”毛子用手比画了一下说,“我回去后担心工友们追问烟的来历,一直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吸,只能每次上厕所时偷着吸,不过后来还是被旺叔知道了,我给了他半包烟,他也就没追究烟的来历了。”   “你平时吸烟吗?买的烟都是什么牌子的?”   “我吸烟只是搞着玩的,平时买的也都是三五元一包的,像这种精装云烟从没买过。”   “嗯。”老毕点点头说,“好了,今天咱们就先到这里吧,毛子,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先委屈你到市公安局招待所去住上两天,工地那边,我们自然会帮你请假。”   毛子被带下去后,小陈迫不及待地说:“毕老,看来这个毛子很符合你当初推断的凶手特征:第一,他的年龄只有二十出头,这种年纪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第二,他当时打过受害人一拳,不排除他去而复返,趁受害人昏迷时将其强奸并杀害的可能;第三,他在建筑工地打工,砌墙这一技术活应该不在话下,因此完全有可能将受害人尸体埋入墙内。”   “是呀,看来案情就要水落石出了。”赵所长脸上也绽开了笑容,“这个案子弄得我们西郊派出所灰头土脸,如果抓到凶手,我老赵脸上也能光彩一下了。”   “我看不会这么简单。”老毕摇摇头,“毛子作案最大的不可能之处,是他没有砌墙埋尸的时间,因为对毛子来说,一个人砌那么一堵墙至少得一天工夫,而且还得从工地把砖头、沙石和水泥运到出租屋——如此劳师动众的行为,如果没有人配合,我想毛子没有胆量那样干,他一个人也不会干得那么好。”   “可是烟灰又作何解释?你刚才已经问清楚了,毛子承认自己吸过苏丽丽送给他的云烟,这种烟与发现尸体的墙壁夹缝内的烟灰一致,我想这不可能是巧合,而极有可能是他在砌墙埋尸时不慎使烟灰掉入墙壁夹缝内所致……”小陈顺着自己的思路,一口气说了下去。   “我想咱们应该把视线放得更开阔一些。”老毕没有正面回答小陈的问题,他吸了口烟,眯缝着眼睛说,“既然云烟是来源于苏丽丽,那会不会是与苏丽丽有关的男人持有的呢?我猜这烟不是苏丽丽专门为了感谢毛子而买,她只不过从家里出来时,顺手拿了两包放在兜里而已。”   “这么说来,苏丽丽的老公曹飞天又有重大嫌疑了?”赵所长瞪大了眼睛,“我说老毕啊,你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把我脑袋都快搅成一摊糨糊了,到底谁是凶手呀?”   老毕没有说话,只是一口接一口地抽起烟来。   “曹飞天好像并不吸烟。”小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里一下豁然开朗,“难道除了曹飞天,还有人与苏丽丽关系比较亲密?”   “嗯。”老毕点点头说,“看来苏丽丽和曹飞天都对咱们隐瞒了什么,应该尽快从他们嘴里弄清楚这些东西。”   三   在老毕和小陈调查毛子的同时,李落泪一案也在紧锣密鼓中展开了调查,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刘海军亲自挂帅,他带着江涛、小张、小王等办案人员,再一次对案发现场进行了细致勘察。   李落泪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他居住过的房屋内基本维持着原来的样子:客厅空空荡荡,除了一张锈迹斑驳的铁皮翻板椅外空无一物;卧室里摆放着一张简易的铁架双人床,床上的被褥散发出一股霉味;另一间小屋内,并排摆放着一大一小、一黑一红两个皮箱,大而黑的箱子属于李落泪,小而红的箱子则是燕子的。   “这两个皮箱检查过了吗?”刘副局长盯着地上的箱子问道。   “检查过了,里面是死者李落泪和其同居女友燕子的衣物及一些日常用品。”江涛说着,将两个箱子一一打开。   李落泪的箱子里,多是一些灰黑色的衣物,而燕子的皮箱里,则是一些颜色鲜艳、形状怪异的服饰——从衣物来看,很难想象这两个人能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刘副局长戴上手套,顺手翻了翻,然后他关上箱子,走进了那间窄小的厨房里。   厨房里的一切已经恢复了原样,那个惹祸的煤气罐也被送回来,放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李落泪这一套做饭的家什,是过去就有呢,还是最近才添置的?”刘副局长拿起菜板上那把崭新的菜刀,一边打量一边问道。   “据燕子交代,这些家什是她和李落泪同居后购置的,因为他们住的地方附近没有饭馆,而两人晚上又要加餐,因此在燕子提议下,他们去购置了这一套做饭的家什。”江涛说着,打开了灶台下面的一个小门说,“刘局长你看,这里面还有他们做饭剩下的一些食品。”   小门里面放着半把面条和几个鸡蛋,角落里还有一小盆凝固的猪油。   “这个煤气罐是最近才灌装的吧?”刘副局长用戴着手套的手摸了摸罐体说,“它来自何方,你们调查过吗?”   “根据我们调查,这个煤气罐是光明村口一家专门经营煤气灶具的小店灌装的,几天前李落泪到店里,买了一套灶具和一只煤气罐,据店主介绍,如果只是一般家庭做饭的话,一罐煤气可以连续使用半个月以上。”江涛说。   “煤气罐上只有店里小工和李落泪的指纹?”   “是的,检测的结果正是这样。”   “燕子既然是和李落泪一起吃住,上面为何没有她的指纹?”刘副局长皱着眉头说,“看来这个燕子确实有些问题,还有她的那一帮伙伴,也要彻底调查核实。”   “刘局,我也一直觉得燕子有问题。”小王说,“这个屋里,除了她和李落泪的指纹和足迹之外,可以说没有第三者在场,李落泪如果是他杀的话,那么燕子的嫌疑是最大的。”   “可是经过我们初步调查,李落泪死亡前后的那两天,燕子都没在现场。”江涛说,“这也是我们当初判断李落泪是自杀的主要依据。”   “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燕子对李落泪早就起了杀心,于是她精心策划并制造了李落泪的自杀假象。”小张说,“因为购置灶具和煤气罐都出自她的主意,而且在使用过程中,燕子都故意不碰煤气罐以避免留下指纹,更重要的是,李落泪死亡前后两天内她都没在现场,这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嫌疑。”   “是啊,这么一说燕子的嫌疑越来越大了。”小王频频点头,“虽然燕子的伙伴们证明那两天她都和他们在一起,但真实性有待进一步查证,而且不排除燕子偷偷溜出来作案后再回去与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说,燕子偷偷回来打开煤气罐旋钮,之后再离开现场?”江涛摇了摇头说,“虽然她可以用戴手套方式避免留下指纹,但事实是否如此真的很难判断,因为我在讯问她的时候,她那种悲痛欲绝的表情让人难以相信她会是凶手。”   “表情很难说明问题,而且有些凶手的表演能力着实让人难辨真假。”小王说,“像燕子这种在社会上浪荡的女孩,本身就让人怀疑她内心是否存在真爱。”   “社会浪荡的女孩就没有真爱吗?”江涛反驳道,“每一个人都有爱人和被爱的需求,不管这个人贵为王子还是贱为乞丐,当他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对象时,付出自己的真实感情完全可能。回过头来看,燕子愿意与四处漂泊、一穷二白的李落泪在一起,本身就表明她是真心喜欢他的,即使后来想分手,她也没有杀他的必要,只需离开就可以了。”   “江哥这番话有几分道理。”小张点头说,“燕子确实没有杀人的必要,不过,这个杀人者会不会是燕子的伙伴呢?我听说有一个叫欧阳军的男子曾经追求过燕子,而且前天晚上他和两个同伴曾经来过这里。”   “你们的分析都不错,看来老毕推断的他杀大有可能。”刘副局长沉吟了一会儿说,“周围的群众如何看待李落泪之死,你们调查过吗?”   “发现尸体当天,我们就在光明村作过广泛深入的调查,不过群众的看法都不足信。”江涛说,“有一大半的人认为李落泪之死十分诡异,而且与之前二楼出现的神秘哭声有密切关系,甚至有人说,李落泪就是被二楼的女鬼害死的。据一个妇女讲,发现李落泪的尸体前两天,她曾经看见过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在院子里跳舞,而卖菜的那对夫妇也讲述了一些极为诡异的事情,比如半夜听到院里传来哭声等等不可思议的现象。”   “院里又有哭声出现?”小张愣了一下说,“这个哭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墙里裸尸发现前它就出现过,现在它又出现在李落泪死亡之时,这真是太怪异了。”   “这次的哭声和上次的那个有本质区别。”江涛解释说,“经过毕老和陈冉调查核实,这次院里传出的哭声是遇害者杜芬芳父母发出的,他们夜里来祭奠女儿,结果忍不住痛哭起来。”   “听说陪杜老夫妇来光明村的,是他们老家一个姓周的会计,我觉得这人也有一定嫌疑,因为他一来李落泪就死了,你们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小王说。   “好,那咱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把前面所说的这几个人都仔细调查一番。”刘副局长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屋子。   四   爆炸头家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坐着神情悲怆的燕子,任凭爆炸头和欧阳军及一帮姐妹如何劝说,燕子始终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燕子,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爆炸头语重心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你原来没心没肺我倒觉得你很可爱,现在你玩起深沉来,让爆哥我和众兄弟姊妹们情何以堪?”   “是呀,你没必要为了一个老男人这样消沉下去吧?”一个叫梅妹的女孩拉着燕子的手说,“节哀吧,我的小燕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的前途还大大的哩。”   “是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这还是一件大好事呢。”胖青年眨了眨眼睛,用手悄悄指了指欧阳军。   “你们把我当成啥人了?”燕子说完终于脱口爆了一句粗话,骂完之后,她便一头倒在梅妹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能哭出来说明还有药可救!”爆炸头转忧为喜,“为了庆祝燕子的归来,我提议今晚咱们去吃一顿高档火锅。”   “太好啦,爆哥,你请客吗?”胖青年喜气洋洋地说,“今晚又可以白吃一顿了。”   “当然是我请客,不过买单的事就委托给你了。”爆炸头阴阳怪气地说,“胖子,上个月打麻将你输了四百八十元一直没还我,今天正好把这窟窿填上。”   “爆哥,你还记得这事呀?”胖青年哭丧着脸叹了一口气,“我发现你的记忆力比读书时大有长进了!”   “哈哈哈哈。”大家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燕子哭着哭着,也突然一下笑了起来。   “爆哥,就不要为难胖子了,晚上的火锅我来买单吧。”欧阳军看了一眼燕子说,“难得大家今天这么开心,就不要把快乐建在胖子一个人的身上了。”   “好好,今晚你欧阳买单最合适不过了。”梅妹笑嘻嘻地说,“等会儿我就把燕子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顾人家呀!”   欧阳军还未回答,这时门突然被敲响了,爆炸头走过去把门打开,门口赫然站着几个便衣警察。   “正好你们都在这里,那我们也就不浪费功夫了。”江涛看了大家一眼说,“还是李落泪那个案子的事,想请大家再配合调查一下。”   “警察叔叔,我敢保证那事绝对与我们无关。”爆炸头一脸无辜地说,“你看我们有吃有穿,整天快快乐乐,干吗去和一个穷唱歌的过不去?”   “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一边吧。”小王说,“我们一个一个来讯问——干脆,就先从你爆炸头开始。”   “好吧好吧,那我恭敬不如从命。”爆炸头打开书房的门说,“你们最好问快点,我老爹老妈七点要回来,如果让他们知道了警察上门的事,我又得吃不了兜着走。”   “上次已经问过的,咱们就不再啰唆了。”江涛打开笔记本说,“燕子现在的情绪如何?她和你们在一起时,有没有说过关于李落泪的事情?”   “没有,她就是一声不响,一直都很悲伤,刚才我和众兄弟姊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她逗开心,可是你们这一来,我们的努力又付诸东流了。”爆炸头苦笑着说,“我们这个小妹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竟然对一个穷唱歌的大叔那么痴情,真是搞不懂。”   “你们真的只在前天晚上去过光明村?”小王问道。   “是呀是呀,没事我们跑到那里干啥?”   “如果只是第一次去,你们怎么会一下便找到马老三的出租楼呢?”   “这个嘛,可能是我们比较聪明,再加上地理知识学得也比较好,所以一下便找着了。”爆炸头有些不屑地说。   “态度端正一点,我们可是在正经办案!”江涛严肃地说,“如果你觉得这里的氛围不够严肃,那只有请到公安局去走一趟了。”   “别别别别,我刚才是胡说八道,你们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这个小人一般见识。”爆炸头赶紧赔礼道歉,“我就实话实说吧,其实在前晚之前,我们就悄悄去过光明村,并到马老三的院子里去踩过点。”   “你们去踩什么点?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去?”   “我们一方面是好奇,想看看那个闹鬼的地方长啥样,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燕子和那个大叔居住的地方。”爆炸头叹了口气说,“读书的时候,燕子就是大家的开心果,我们也不想看着她陷入泥沼不管,可她不但不领情,还不准我们去光明村找她,所以我们只能悄悄去喽。”   “你们那次去是什么时间?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那次去的时间,大概就是燕子和那个大叔同居的第二天吧,我和欧阳、胖子一起去的,当时是下午,我们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爆炸头说,“不过,回来的路上,我发现有个老太婆像防贼一样地盯着我们看,我们当时心里不高兴,还往她的菜上狠狠吐了几口浓痰。”   说到这里,爆炸头像个孩子似的嘿嘿笑了起来。   “这个老太婆长什么样?”江涛心里一动。   “就是一个老太婆样啊,头上有白发,脸上有皱纹,当时她蹲在菜地里一边摘菜,一边拿老眼偷偷瞧我们,我和欧阳都不乐意了,我们故意从她的菜地边走了过去,快要走过菜地时,我喊了一声‘吐’,于是我们三人‘呸呸呸’,每人狠狠吐了几口浓痰在菜上,然后一阵风似的跑了,哈哈哈哈。”爆炸头讲得眉飞色舞。   小王和埋头记录的小张禁不住想笑,不过他们看了看江涛的脸色,把心里的笑硬生生憋了回去。   “对了,欧阳军过去是不是追过燕子?”江涛又提出了一个疑问。   “追过呀,不过燕子跟了那个老男人,差点让欧阳去跳楼——现在好啦,燕子重新回归,欧阳那小子的机会又来了。”爆炸头说,“这不,今儿晚上欧阳一高兴,主动要请大家去吃火锅哩。”   “好吧,没你事了,去叫欧阳军进来吧。”江涛和小王、小张对视一眼,对爆炸头摆了摆手。   五   “我确实想过有一天要把那个老男人干掉,不过,还没等到我动手,他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这可能就是天意吧,连老天都在帮我的忙。”欧阳军的话令江涛他们大吃一惊。   “为了一个女人,你这样做值得吗?”小张抬起头问道。   “燕子是我的小师妹,她也是我妹妹的同学,我们还在中学时便经常在一起玩耍。我一直都充当着她的保护神角色,谁要是欺负她了,我一定会挺身而出;她遇到困难了,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帮她排除。我一直都幻想着能和她一起生活,一起生儿育女,一起白头到老。技校毕业后,我就动了追求她的念头,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她对我的暗示无动于衷,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前不久我们大家一起在夜总会聚会,她听了那个老男人的歌声后,竟然一下疯狂地爱上了人家。”欧阳军说到这里,有些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你们不知道,在她和那个男人同居的日子里,我是多么痛苦,可当着爆哥他们的面,我又不能把这种痛苦表现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忍受着。”   “那在这段痛苦的时间里,你有没有单独到光明村去过呢?”   “没有没有,这个绝对没有。”欧阳军赶紧摇头否认,“虽然那个老男人把我心爱的女人夺走了,我对他极其憎恨并动了干掉他的念头,但我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只会让燕子离我更远,到时我不但得不到她的人,搞不好还会把自己的命也送掉。”   “你真的没有单独去过马老三的出租楼?”江涛盯着他的眼睛。   “这个……”欧阳军迟疑了一下,表情显得有些犹豫。   “你一定要说老实话,否则到时我们把事实调查清楚,到时候你再说就晚了。”   “那我说实话吧,我……我在此之前确实去过一次,不过,那次我连院子都没进。”欧阳军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承认了。   “那次的具体日期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就是那次我和爆哥、胖子从光明村回来的当天晚上,我一个人又悄悄去了那里。”欧阳军脸上流露出几分惊恐的神色,“那天晚上,我,我在那里看到了一个黑影……”   “黑影?”   “是的,那个黑影飘忽不定,如鬼魂般无声无息,让我感到十分害怕,所以那天晚上我连院子也没进。”欧阳军咳嗽了一声,接着讲起了那天晚上的经历。   那天我和爆哥、胖子从光明村回来后,天已经快黑了,我们在市中心的一家餐馆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一斤装的老白干。爆哥和胖子一边吃菜,一边划拳喝酒,我则要了一碗米饭,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埋头苦吃。   “欧阳,你咋吃上饭了?快来划两拳!”爆哥伸手接过我的饭碗说,“瞧你这出息,好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好吧,来就来!”我放下筷子,先是和爆哥划了两拳,输了,我一仰头喝了两杯,接着又和胖子划了两拳,也输了,我又把两杯酒倒进了喉咙……   饭局结束已经是十点多钟了,爆哥要开车送我回去,我浑身燥热,心里有些难受,坚持不让他送。他和胖子开车离去后,我一个人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我的眼前不时浮现出那幢破旧的出租楼,我不知道燕子住在那幢楼里会是什么感受,她真的幸福吗?那个老男人会不会欺负她呢?   走了不知多长时间,身边的路灯越来越少,光线越来越暗,城市的喧嚣也消失了,我站住仔细看了看周围,才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光明村的街口。   犹豫了几秒钟,我便义无反顾地向村里走去。街道上很安静,昏黄的路灯照耀着窄窄的路面,楼房与楼房之间是大片大片的黑影,在树木的掩映下,那些黑影显得狰狞可怕。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听说自从裸尸被发现后,很多租房的人都搬走了,整个光明村一到夜晚便死气沉沉。   越临近马老三的出租楼,我的心跳得越厉害。有一句话叫酒壮英雄胆,但也有一句俗语叫酒醉心明白,我不知道这两句话哪一句正确,反正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想那具没穿衣服的尸体,心里的恐惧感也在逐渐加深。   从街道的一个弯口拐出去,就进入了那条小巷。在黑暗中站立了十多秒钟,我的眼睛才逐渐适应了黑暗世界。借助街道上路灯散射的朦胧光线,我勉强可以分辨出几米开外的模糊物体。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小巷中走去,每走一步,心中的恐惧便放大一倍,我唯一能安慰自己的理由是:那幢楼里住着我心爱的女孩,她正在遭受水深火热的生活,只有我才能安慰她,拯救她!   终于走到了那幢小楼前,我的心里又矛盾起来了,我不停地问自己:你到这里来干啥?燕子明确说过,谁也不准到光明村来找她,如果谁来了,她就和谁断绝关系。很明显,她爱那个男人胜过了爱所有的朋友,而我如果深更半夜去敲他们的门,那可以说是自讨没趣自寻烦恼,再说了,今天晚上她有可能不在屋里,而是陪那个男人上夜班去了。   不过既然来了,就到窗户边去闻闻她的气息也不错。我暗暗下定决心,同时也把恐惧抛在了脑后。不过,就在我准备起身走进院子的时候,突然听到附近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我赶紧蹲下身子,把自己藏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   声音是从附近的菜地里传来的,它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终于,一个模糊的黑影从菜地中钻了出来,一到路面上,黑影便悄无声息,它像鬼魂般直接“飘”进了院子。在进院的那一刻,他离我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借助依稀可辨的模糊光亮,我看到了一张僵尸般苍白惨淡的脸。   我死死咬住嘴唇,努力控制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个黑影又从院子里“飘”了出来,径直向菜地里“飘”去,沙沙声再次从那里响起,并越去越远,最后完全消失了。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那个黑影不再出现后,我才慢慢从藏身处钻出来,疯了一般向街上狂奔而去…… 第十六章 初露端倪   “这个人就是一直隐藏在幕后的凶手,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杀害李落泪的人也必定是他。”老毕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说,“你还记得一开始咱们在东城马老三家附近发现的那个脚印吗?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苦苦寻找它的主人——咱们排除了一个又一个嫌疑人,现在就要轮到真正的嫌疑人出场了。”   一   这天傍晚,老毕和小陈再一次来到了光明村。   与十多天前的热闹和喧嚣相比,此时的光明村显得极为冷清,路上很难看到一个行人,街道两边的房屋大多黑灯瞎火,空气中包含着一种诡异不安的气息。   快要到达马老三的出租楼时,老毕他们在巷口终于看到了一扇开着的门,灯光从门里透射出来,在路面上形成了一方昏黄的光斑。   卖菜夫妇两口子正在收拾东西,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尘灰飞扬开来,使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我们准备回老家了。”瘦男人一脸疲惫,但又抑制不住兴奋地说,“这次回去后,可能就再也不出来卖菜了。”   “你得意个屁!回去守着那几亩薄地,不饿死也得穷死。”胖女人骂骂咧咧,“老娘真是命苦,本以为到城里能混出个人样,没想到干了几年还是一无所有——我的命咋这么苦哟。”   “怎么说是一无所有呢?咱们好歹还是攒了些钱的,这几年娃娃读书,不都是用的那钱吗?”瘦男人嘟囔着说,“回去做个小买卖,再怎么也比在城里整天受气强。”   胖女人怒气冲冲地说:“我这辈子摊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瘦男人不敢吭声了,低下头老老实实收拾东西。   “怎么突然要回老家呢?”小陈说,“你们不是在城里干得挺好的吗?”   “陈警官,你不是不晓得,卖菜这活辛苦,得起早贪黑。过去我们天蒙蒙亮就起床,天黑透了才回来,每天也只能挣几十元钱。”胖女人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老三的出租楼,掩饰不住惊恐地说,“自从那幢楼里闹鬼后,我们的生意就受到很大影响了,每天不敢早出晚归,菜也卖得不好,我这胸口还一直堵得慌,晚上老是做噩梦。”   “是呀,我们都担心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也会出事。”瘦男人补充说,“这里的人大多都搬走了,我们也想搬,可其他地方的房租很贵,而现在卖菜的利润却很低——思前想后,我们觉得还是回老家算了。”   “嗯,回去把地种好,同时好好照顾老人和孩子。”老毕点了点头,“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火车票已经买好了,等会儿我们就出发到车站。”瘦男人把蛇皮口袋扎紧,气喘吁吁地指着前方说,“你们今晚还要到那里去吗?我劝你们还是别去了。”   “为什么不能去?”   “有人说那里的鬼还会害人,谁去了谁遭殃。”瘦男人说,“你们想想啊,自从那个哭声出现后,那里清静过一天吗?特别是唱歌的男人死后,那个地方更是恐怖得很。”   “是呀,这附近的人都搬走了,一到晚上这里格外吓人,你们还是回去吧。”胖女人把包背在肩上,冲着瘦男人说,“你还磨蹭什么?赶紧把钥匙给房东送去,咱们得出发到车站去了!”   夫妻俩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向街的另一头慢慢走去。他们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这个承载了梦想和希望的地方,有可能永远不再属于他们了。   目睹他们的背影消失后,老毕和小陈才慢慢向马老三的出租楼走去。   夜色已经笼罩了小楼,不过院子里还有些朦胧的光,周围的一切若隐若现,看上去显得很怪异。   “毕老,为什么非要晚上来这里呢?”小陈抬头看了看二楼那扇黑洞洞的窗户说,“这个地方咱们已经来过无数次了,你难道又有新的想法?”   老毕没有说话,他吸了口烟,轻轻走到一楼101室门前推了推,门突然无声无息地开了,一股阴冷的风从里面倒灌出来,令人不寒而栗。   “这是怎么回事?”小陈有些吃惊,“难道门锁会自动打开?”   “我看不像是自动打开,而是门根本没有锁上。”老毕仔细检查一番后,摇了摇头说。   “昨天下午刘副局长他们来过这里,会不会是他们走的时候忘了把门锁上?”小陈说,“要不,我马上给江涛打个电话证实一下。”   “不用了,来这里之前,我已经问过江涛,他确定临走之前门是锁好了的。”老毕吸了口烟,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么说,昨晚有人来过这里?”小陈一下瞪大了眼睛。   屋内一切如故,走进里面,黑暗如影随形,将他们包裹得严严实实。老毕拧亮微型手电筒,一寸一寸地检查着房屋的每一个角落。小陈跟在他身后,紧张地注视着亮光照射之处。   几间屋子都检查了一遍,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现。   “奇怪,如果昨晚有人来过这里,他进来干什么呢?”小陈疑惑不解,“他这样做,不是故意留下破绽吗?”   “我觉得他并没有留下破绽。”老毕沉思了一会儿说,“也许,没有锁门只是他的一时疏忽。”   “但他这样的举动确实令人费解。”小陈说,“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杀害李落泪的凶手呢?”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老毕点点头,探头向外看了看说,“现在虽然还没到深夜,但夜色浓黑,周围十分安静,我想李落泪被害的那天晚上,嫌疑人应该就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屋内的。”   “他进屋的时候,不担心被李落泪发现?”   “他应该也是冒着风险——对了,咱们现在就来模拟一下案发生当晚的情景如何?”   “就咱们两人吗?”小陈看了一眼阴冷漆黑的卧室,心里不禁有些忌讳。   “难道现场还会有第三人?”老毕轻轻一笑,“请你配合一下吧,但愿通过情景模拟能证实我的推测。”   小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躺到了那张李落泪曾经睡过的大床上,当卧室和客厅的门相继关上后,他听见自己的心脏狂跳的声音。   李落泪那晚真的就是这样躺在床上被人暗杀的?黑暗中,小陈敛声屏气,努力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时间过得极其缓慢,就在他忐忑不安、心神不定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黑影急匆匆闯了进来。   二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老毕。   “快起来,二楼好像有哭声。”老毕声音不高,但话语里透着急切和兴奋。   哭声又出现了?小陈一个激灵,迅速从床上弹了起来。   两人从房间里快步出来,沿着墙根摸索着往二楼方向走去。奇怪的是,除了风掠过夜空的声音和院子里杂草树叶抖动的瑟瑟声,小陈根本没听到楼上有哭声。   “毕老,我咋没听到哭声呢?”小陈轻声问道。   老毕没有理会,他像一只夜行灵猫在黑暗中快速行进,几下便蹿进了楼道中。当他们来到201室的门口时,小陈终于听到细微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进耳里。   老毕从身上掏出钥匙,用了不到两秒钟时间便打开了门锁。推开门,哭声更加清晰地传了出来。   哭声呜咽,凄惨悲切,没错,正是那个消失已久的神秘的女子哭声!小陈顿时感到呼吸急促,浑身的血液火一般呼地燃烧起来。   哭声确实是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的。由于卫生间的门紧闭着,哭声在狭小里的空间内经过放大,再从紧闭的门缝中传出来,更给人增添了一种凄凉和悲怆之感。   卫生间里似乎隐藏着一个悲痛欲绝的女人,可是在这门窗紧闭、荒凉寂寞的夜色里,那个女人是怎么进入卫生间里去的呢?莫非,她真是死者杜芬芳的鬼魂?想到这里,小陈感到全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嘭的一声,就在小陈胡思乱想之际,老毕已经推开卫生间的门一头闯了进去。然而就在此时,哭声再次奇迹般地消失了。   手电光照射下,卫生间里空空荡荡,一切都和十多天前毫无两样,而那扇小窗也关得严严实实,一切迹象表明,这里根本不可能有人来过!   “这个哭声真的太诡异了!”小陈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毕老,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毕没有说话,他摸出一支烟点上,再一次仔细搜寻了卫生间的每一个角落,然而仍然一无所获。   他们又到另外的两个房间看了看,每个房间的地板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上面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黑暗的房间内,盛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死寂和恐怖气息,仿佛这里从未有人住过。   “看来这个地方连老鼠都不再来了。”老毕摇了摇头,“真如你所说,这个哭声真的是太诡异了,我当了近三十年警察,遇到过很多奇特的案子,但像这样诡异的现象还是头一次遇到。之前我一直以为哭声的存在只是为了吸引咱们来调查裸尸案,不过它今晚再次出现,把我原来的推理彻底搅乱了。”   “这次哭声的出现,会不会与李落泪之死有关?”小陈说,“上次咱们听到哭声后,中间相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听到什么动静,这次李落泪死后,哭声又再次出现,这其中是不是有必然联系?”   “应该不会有什么联系,因为李落泪住在楼下,如果他们之间有联系,那哭声也应该来自楼下。”老毕沉吟了一会儿说,“我看诡异之处都在这个卫生间里,等案子破获、凶手服法之后,咱们再来破译哭声的秘密吧。”   两人锁上房门,来到一楼的院子里,此时夜色越发浓黑,101室洞开的房门犹如怪兽的嘴巴,阵阵阴风从里面吹出来,令人心里发憷。   “毕老,还需要模拟案发当晚的情景吗?”小陈问道。   “我看用不着了。”老毕轻轻锁上房门说,“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只要抓住嫌疑人,一切真相自然会大白。”   “可是到目前为止,我仍没有想通李落泪是如何被杀的。”小陈说,“如果排除了燕子及她的那一帮同伴作案的可能,那么李落泪之死给人的第一感觉很像是自杀,因为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第三者的痕迹。”   “今晚的事你已经看到了,李落泪的房门被人打开,咱们在现场又发现了什么痕迹?”老毕微微一笑,“对了,江涛他们今天在讯问欧阳军时,他讲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情况:他有一次夜里单独来到光明村,在这个院口发现了一个黑影。你觉得这个黑影会是谁?他到马老三的出租楼有何目的?”   “如果李落泪是他杀,那么这个黑影有可能就是嫌疑人,他到马老三的出租楼的目的,应该是打探燕子的情况吧?”小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对,我觉得这个人很可能是住在附近的那个老头——当初燕子一住进李落泪房间,他便打电话向警方举报,他的目的是赶走燕子,后来见警方无动于衷,他便主动出击,目的是装神弄鬼,企图以此吓走李落泪和燕子。”   “可是据欧阳军讲述,那个黑影身手较为敏捷,不像是一个老人。”老毕摇了摇头。   “我觉得欧阳军的话不可全信,因为在当时极端恐怖的环境条件下,他很有可能没看清黑影行走的姿势,而且据他讲,黑影面色惨白,表情僵硬,看上去像一具僵尸,这些都比较符合老人的面部特征。”   “面色惨白,表情僵硬,你不觉得这更像是一张戴着面具的脸吗?”   “这个我确实没有想到。”小陈说,“如此说来,黑影很可能就是嫌疑人了?”   老毕没有再说话。两人走出院子,沿着一块菜地边缘摸索着往前走。此时油菜花盛开,成千上万朵油菜花挨挨挤挤,一阵风吹来,花粉随风飘散,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   菜地尽头,出现了一座用石棉瓦和旧砖头搭建的简易棚屋,显然这里是菜农的临时住所。棚屋虽然不大,但看上去黑乎乎的,院子里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农具。房门虚掩,无声无息,看起来无人居住。   小陈推开门,用手电照了照屋内说:“这里就是那个摘菜老妇住过的地方,看来她已经有较长一段时间没来过这里了。”   “嗯,她的使命已经完成,当然不可能住在这里了。”老毕摁灭烟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   三   曹飞天的体液检测结果终于出来了:杜芬芳体内的精斑并不属于他,也就是说,凶案发生当晚,曹飞天确实没与杜芬芳发生过性关系。   专案组又专程到曹飞天出差的那个北方城市进行了调查,通过了解曹接触的客户公司以及他住宿过的宾馆,证实杜芬芳失踪的那几天,曹飞天的确是在那个北方城市。   “虽然你身上的嫌疑解除了,但你之前的陈述并不真实,你对我们隐瞒了最关键的事实。”老毕看着曹飞天说,“希望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   “我没有隐瞒什么,我对你们说的都是实话。”曹飞天不肯松口。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实话告诉你吧,你老婆苏丽丽已经把事情全告诉我们了。”小陈说,“我劝你还是不要死扛了,这样下去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你们已经找过苏丽丽了?”曹飞天有些惊讶。   “没错,她已经全部交代了。”老毕点点头,“其实,即使她不交代我们也能推测出她带人去殴打杜芬芳一事,你应该是知道的,这也是为何毛子嫖娼被抓后,你要冒着风险去派出所解救他的真正原因。”   “唉,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们,我开始隐瞒部分事实,是担心你们知道事情真相后,会把苏丽丽也扯进来——她已经怀胎六月,如果这时动了胎气,会影响孩子的正常发育,所以我刻意回避了她那一段。”曹飞天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当时之所以犹豫不决,没有给芳芳一个肯定的答复,也没有坚持和苏丽丽分手,完全是事出有因。”   “什么原因?”   “有两方面的原因吧,第一个原因你们可能已经知道了,当时我和苏丽丽虽然还没有办理结婚证,但我们已经同居,而且她当时已经怀孕,如果这时和她分手,我良心上过不去。第二个原因是关于我的堂哥曹正龙,苏丽丽是他介绍给我的,他一再告诫我要好好对待苏丽丽,要保护好人家,别让人家受委屈——说实话,如果不是在城里遇到芳芳,我早就和苏丽丽办理结婚证了,结果我们又拖了差不多两个月,后来在我堂哥的一再催促下,我才和苏丽丽领取了结婚证。”   “苏丽丽和你这个堂哥的关系是不是不太正当,他为什么一直护着她呢?”小陈问道。   “他们的关系确实不错,开始我也怀疑过他们。”曹飞天的脸不禁有点红,“后来我才知道,苏丽丽曾经在堂哥手下工作过,那时我还没有进城,而堂哥也只是总公司下属的一个分公司经理,苏丽丽当时就在分公司里担任会计,因为工作原因他们经常出双入对。苏丽丽后来也向我坦白过,她确实喜欢过我堂哥,不过她和他之间确实没有发生过男女关系,再后来,堂哥升任总公司副总,就把她介绍给了我。”   “他们之间发没发生过关系,恐怕只有天才知道。”赵所长说,“看来你这个堂哥不是个好人。”   “不过,如果没有他的扶持,我在城里不会短时间内就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功。”曹飞天沉默了一会儿说,“正是因为顾虑堂哥和苏丽丽肚子里的胎儿,所以我在面对芳芳时犹豫不决,也正是因为苏丽丽的介入,才会导致了芳芳的惨死,而我为了保全家庭和苏丽丽肚里的孩子,竟然昧着良心帮她遮掩,我实在对不起芳芳……”   曹飞天的眼里慢慢涌出了泪花,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你能把那晚见到杜芬芳之后的事情说得清楚一点吗?”待曹飞天情绪稍稳定后,老毕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说。   “嗯。”曹飞天点了点头,接着讲起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见到芳芳之后的第二天我便出差了,我知道自己是在逃避现实,因为前一晚我想了整整一晚上,除了和苏丽丽结婚之外我别无选择,但我又不敢把这一选择告诉芳芳,我害怕看到她绝望的目光,更害怕她无声的啜泣和无助的表情,所以我只能暂时离开这个城市。在北方的那几天,我可以说度日如年,很多时候我都想给她打电话(她没有手机,但可以打茶坊的电话找她),有好几次我按了电话号码,却一直没有勇气拨出去……从北方回来后,我得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芳芳失踪了!我疯了一般到处寻找,但没有半点她的消息。   “你还在找你的前妻呀?”有天晚上我在家里唉声叹气时,苏丽丽阴阳怪气地说,“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吧,她可能早就见阎王去了。”   “是不是你干的好事?”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苏丽丽,如果你还想和我过日子,就把事情坦白讲出来。”   “我又没干过什么坏事……”她神色惊慌,显然被我的表情吓坏了。   “你说不说?如果不说,我马上去派出所报案。”我做出一副马上要走的样子。   “别别,不要报案!”她急了,拉住我的胳膊说,“你走后的第三天晚上,我又去了光明村,我们打了一架,我只是教训了她一顿而已,根本没有杀她。”   “你和她打架?”我哼了一声,不相信地说,“她经常劳动,你能打过她吗?你不要拿这个骗我!”   “真的,你看看我身上的伤痕。”她挽起衣袖让我看胳膊上的伤痕,“这些就是那个臭女人给我抓伤的。”   “看来你们真的打过架。”我终于相信她去过光明村了,可是我不相信她是一个人去的,“你说实话吧,当时和你一起去的还有谁?”   “说就说,你以为老娘怕你!”她恼羞成怒,“实话告诉你吧,我让毛子和我一起去的,他当时看我吃亏,给了那臭女人一拳头。”   “后来呢?”我感到心在滴血。   “那女人晕倒后,我们都有些害怕,于是赶紧回来了,我给了毛子五百元钱和两包烟,让他不要把这事讲出去。”   “你有没有想过,毛子说不定当晚又折回去找芳芳了呢?”我痛心疾首地说,“你这个傻瓜女人,怎么能找毛子这种小青年帮忙?如果他把芳芳杀了,你也要坐大牢的呀!”   “那怎么办?”她显然也被吓着了,突然间,她身体一歪,口吐白沫倒在了沙发上。   四   “这么说,你怀疑是毛子杀了杜芬芳?”老毕吸了口烟,问道。   “除了毛子,不可能再有别人了!”曹飞天恨恨地说,“那天晚上,他把芳芳打晕后,和苏丽丽走了一段路,中途一定又折返走了回去,强奸芳芳的人是他,杀人灭口的人也必定是他!”   “你既然认定是他杀了杜芬芳,为何又要在他嫖娼被抓后极力把他从派出所保释出去呢?”赵所长觉得不可思议,“你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其实并不矛盾,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保全苏丽丽。”小陈说,“因为毛子是苏丽丽带去的,毛子在派出所一旦把这件事捅出去,苏丽丽就会受到牵连。所以说,为了保全苏丽丽及她肚子里的孩子,曹飞天迫不及待赶到派出所,表面上看他是关心并营救下属,其实他是为了自己的老婆。”   小陈话没说完,曹飞天便满脸羞愧地低下了头。   “曹飞天,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老毕轻声问道。   “毛子强奸杀人罪有应得,不过苏丽丽并没有杀人动机和意图,在毛子实施犯罪的过程中,她都没在现场,所以希望你们放过她,再说她已经怀胎六月,为了她能顺利生产,请你们这段时间不要去打扰她好吗?”曹飞天眼睛里流露出乞求的神情。   “请你放心,我们不会再去打扰你妻子。”老毕说,“等会儿你也可以回去照顾她了,希望你们的孩子能够顺利来到这个世上,健健康康地成长!”   “谢谢毕警官!”曹飞天站起来,感激地向老毕鞠了一躬。他在问讯录上签字按手印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   目睹曹飞天的身影从门口消失,赵所长叹了一口气说:“这小子也不是个好货,杜芬芳从根本上来说是为他而死的,可他后来为了老婆的安全,竟然替杀害杜芬芳的凶手保释,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说啥也不会放过他们!”   “毛子是不是凶手现在还不能下断言。”小陈纠正说,“不过,曹飞天前后的心态和情绪变化太大,我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这里面肯定还有原因。”   “不错。”老毕点了点头,“现在咱们可以来捋一捋了,我刚才粗略统计了一下,在杜芬芳被害前后,先后有马老三、李亚萍、杨凡、曹飞天、苏丽丽、毛子等到过她的房间,而整个案件的焦点都集中在她被害的那天晚上。根据之前杨凡的交代,他第三次走进杜芬芳屋内并看到她尸体的时间大约是晚上十点半,而苏丽丽和毛子当晚把杜芬芳打晕后,从屋里出来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多,这就是说,强奸和杀人的时间集中在当晚九点至十点之间,这段时间内,谁作案的可能性最大呢?”   “既然马老三、杨凡和曹飞天的体液都与死者体内的精斑不符,而李亚萍和苏丽丽都是女人,她们不可能杀人,所以毛子的嫌疑最大了。”赵所长说,“等他的体液检测报告出来,一切真相就都大白了。”   “毛子当晚有可能去而复返,就像曹飞天说的那样干下强奸杀人的事情,但杨凡之前也讲过一件事情,即他第二次去时曾经遇到过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当时明显在窥探杜的住所——结合这个来看,我觉得凶手未必就是毛子。”小陈侃侃而谈。   “嗯,如果毛子被排除,那么这个男人作案的可能性就很大了。”老毕点点头,“这个人也是咱们一直要找的嫌疑人,不过,在案情未最后揭晓之前,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但这个男人是谁呢?只根据一个背影找人,不亚于大海捞针呀!”赵所长叹了一口气说,“这个案子真是把人搅得很糊涂,还有李落泪那边,不知道小江他们进展如何了?”   “那个案子是刘副局长亲自挂帅,而且抽调了不少警力参与侦查,不过听说他们在调查了燕子及她的那一帮伙伴后,都趋向于李落泪是自杀的结论。”小陈看了老毕一眼说,“毕老,是否让江涛把他们那一组的调查笔录调过来看看?”   “不用了,正好今天下午要向局领导汇报案情进展,刘副局长肯定要在会上介绍他们的调查情况,到时我简单了解一下就行了。”老毕摁灭烟头,站起身来说,“小陈,趁现在还有点时间,我们到豁达公司总部去一下如何?”   半小时后,老毕和小陈便来到了豁达建筑装饰有限公司的大楼前。这是一幢十二层高的大楼,一至三层是餐饮及娱乐行业,而四至八层则作为写字楼租给了其他小公司,豁达公司的办公区主要集中在九至十二层。   “我在网上了解了一下,豁达公司隶属于省城的一家大公司,它是这家大公司进军房地产市场时成立的子公司,在繁荣时期,它每年都会为省城的总公司挣大量的钞票,因此可以说是总公司的‘宠儿’,不过最近两年房地产市场疲软,豁达公司逐渐失去了总公司的‘宠爱’。”在电梯里,小陈介绍说,“公司设立有董事会,董事长兼老总张凯是省城下派的外地人,几名副总有的是下派人员,有的是本地人。”   “嗯。”老毕点了点头,说话之间,电梯已经将他们送到了十楼。十楼是公司的核心办公区,在一面巨大的墙上,张贴着公司的情况简介、工作指南、业务承诺等,在最醒目的地方,还贴有几名公司领导的照片及职务介绍。   “请问两位先生是来办事的吗?”老毕和小陈刚刚走进去,一位穿工作装的美女便迎上前来询问。   “能否帮我们引见一下公司张总?”老毕说道。   “对不起,张总和其他公司领导正在开会,你们能否留个联系电话,张总有空我马上通知你们。”美女微笑着说。   “既然张总不在,那我们就去找基建部的曹经理吧。”老毕向小陈微微示意,两人准备再到更高一层楼上去时,美女再次叫住了他们:“曹经理下午打电话来请假,他已经送爱人回老家去了。”   “是吗?”小陈愣了一下,他看了看老毕,但老毕面色平静,似乎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五   毛子在市公安局待了两天后终于释放,他回到工地后立刻打点行装,回洛川老家去了。   最后一名嫌疑人也因体液检测不符而被排除,案情似乎一下陷入了绝境。而李落泪一案也经过江涛他们的详细调查,基本定性为意外。   “我们对此案有关的所有人物进行了一次拉网式调查,特别是对与李落泪关系密切的燕子及其同伙进行了详细调查,这些人都不具备作案的时间和条件,因为在李落泪死亡的当晚,他们都未去过现场,而且他们的活动均有人证明,所以从调查的初步情况来看,李落泪自杀的可能性很大。”江涛汇报了他们那一组的调查结论。   “能否描述一下李落泪意外死亡的推测依据?”老毕吸了口烟,不动声色地说。   “根据尸体解剖情况,法医在李落泪的胃里发现了还未消化的面条和鸡蛋残留物,而我们也在他的厨房内发现了做饭时留下的痕迹,这说明李落泪死亡当晚曾经做过饭,我们推测他死亡的原因很可能是与此有关:他煮完面条之后,忘了关煤气瓶的开关,或者说他没有把煤气瓶的开关拧紧;吃过饭之后他很快上床睡觉,而煤气从瓶里慢慢泄漏出来,于是悲剧便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   “是的,我们在李落泪的屋内也没有发现第三者的痕迹,所以他杀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小王补充了一句。   “是吗?可我们昨晚到李落泪住过的屋内去时,发现门并没有锁上,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小陈忍不住插了一句。   “门没有锁上?”刘副局长也感到惊讶了,“这么说,在我们之后又有人进过那间屋子?”   “应该是这样,否则门锁不会无缘无故自动打开。”老毕点了点头,“更为惊奇的是,昨晚我们听到201房内又传出了神秘女子的哭声。”   “啊!”在座的所有警察都感到很吃惊。   “看来这两起案子越来越棘手了。”刘副局长眉头紧皱,“李落泪一案我开始也认同老毕的意见,认为他杀的可能性较大,但经过详细调查发现,究竟是他杀、自杀还是意外,现在看来无法下定论;裸尸案一直是老毕在主抓,但今天最后一个嫌疑人也被排除了,而且那个哭声还在继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沉默不语,老毕也默默吸着烟,他的目光落在屋内的一盆绿色植物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仿佛屋内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时王局长走了进来,他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似乎昨晚一夜没睡。   “同志们啊,最近市领导一天一个批示,市委、市政府办公室还在不停打电话询问案情进展,局党组压力很大,我和刘局长这几天可以说是焦头烂额啊。”王局长道,“不瞒各位,这几天我睡得很不踏实,连做梦都在开会讨论案子,不知你们的工作进展如何了?”   “刚才我们正在集中讨论案情,目前来说这两起案子还是迷雾重重,特别是李落泪一案,究竟是他杀、自杀还是意外尚无定论。”刘副局长说,“当然,以老毕为首的专案组十分努力,做了大量工作,这一点是值得肯定的,但鉴于这两起案子的特殊性和诡异性,光靠市局的力量可能无法破获,我建议还是按照市领导的意见,请求省公安厅派专家支援吧。”   “老毕,你觉得如何呢?”王局长愁眉苦脸地看着老毕说,“现在距离四月只有几天了,你心中到底有没有把握?你得给我一个准信呀!”   “我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不过成败就在这几天了。”老毕吸了一口烟,不紧不慢地说,“嫌疑人在暗处,咱们在明处,为了迷惑他,我建议咱们也来个虚实结合,明暗相间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刘副局长问道。   “稳住嫌疑人,避免打草惊蛇!”老毕摁灭烟头,站起身来说,“我认为对李落泪一案不能放弃,江涛他们那一组要继续加大侦查力量,故意造出声势,而我和小陈则在暗中秘密侦查,尽量不引起民众关注。”   “那好,那还是按照老毕的意见来办吧。”王局长说,“老毕,你是咱们公安系统赫赫有名的神探,经手过不少大案要案,对这两起案子你一定要上心啊,不光是市委、市政府领导催得紧,全市几百万群众都看着你哩。”   会议结束后,老毕和小陈回到办公室,小陈有些愤愤不平:“我怎么觉得刘副局长有些落井下石的味道呢,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不给咱们打气,反而说要请省公安厅的人来,这不是明摆着不信任你吗?”   “案子迟迟未破,作为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他肩上的压力可想而知,他也确实着急啊。”老毕叹了口气说,“因为那个哭声太过诡异,即使咱们抓住嫌疑人,但哭声之谜解不开,这个案子也不能算成功告破。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所以我刚才在会上说得很含糊,没有向领导们作出明确承诺,这也难怪刘副局长要说出那样的话了。”   “这么说,你已经锁定了嫌疑人?”小陈一愣,“这个人是谁呢?”   “这个人就是一直隐藏在幕后的凶手,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杀害李落泪的人也必定是他。”老毕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说,“你还记得一开始咱们在东城马老三家附近发现的那个脚印吗?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苦苦寻找它的主人——咱们排除了一个又一个嫌疑人,现在就要轮到真正的嫌疑人出场了。”   “毕老,这个人在哪里?我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呢?”小陈挠了挠头皮,疑惑不解地说,“莫非他就是自称马老三远房亲戚的那个男人?”   “到时你自然就会明白了。”老毕微微一笑,他拿出手机,翻看了里面保存的一条短信说,“不过,在抓捕嫌疑人之前,我想还是先让马老三把埋尸的经过告诉我们。走吧,现在就到精神病院去找马老三!”   什么,马老三竟然是埋尸之人?小陈大吃一惊,同时心里涌起一个疑问:马老三不是已经疯了吗? 第十七章 凶手现身   “你是来接老马出院的吧?我是他的主治医生。”老毕热情地招呼来人,“快进来吧,我们已经帮他把东西收拾好了。”“是吗?”来人警觉地看了老毕一眼,当他看到老毕身后的马老三时,双脚不由自主地迈了进来。他刚一进屋,便发现了门后的小陈和小黎。不过,没等他反应过来,小陈迅速出手,几下便将他制伏了。   一   一个小时后,老毕和小陈驱车来到了距离市区三十多公里的精神病医院。下了车,两人没有立即上二楼病房,而是来到了一楼的护工宿舍。   在靠近南面角落的一间宿舍前,老毕停住脚步,用手轻轻叩了叩房门。   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子探出头来,看见老毕和小陈,她赶紧侧身把他们让了进去。   短发、圆脸、大眼,她不正是市公安局“3?12”专案组的小黎吗?   “姑奶奶,原来你在这里啊!”小陈惊喜地说,“毕老一直说你执行重要任务去了,没想到你在这里当卧底。”   “瞧你那眼神,上次你和毕老来的时候我还见过你们哩,可你狗眼看人低,居然没认出本姑奶奶,哼!”小黎两手抄在胸前,故意绷着脸说。   “难怪上次那个护工我看着有点面熟,当时怎么没想到是你哩。”小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悔地说。   “行啦,还是赶紧说正事吧。”老毕微微一笑,对小黎说,“你确定今天下午有人会来接马老三出院?”   “是的,否则我也不会给你发短信了。”小黎说,“昨天下午那个男人又来了,他告诉院长,说是看在亲戚的分上,要把马老三接回去照顾。院长考虑到马老三虽然精神出了问题,但没有暴力和攻击行为,再加上医院的床位比较紧张,于是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这个男人就是马老三的远房亲戚吧?”小陈一头雾水,“马老三是个疯子,他接回去不是个大负担吗?”   “哈哈,看来你虽然是毕老的弟子,但和毕老相比仍有天壤之别。”小黎轻轻笑了一下,“这一切毕老早就心知肚明,可你还什么都蒙在鼓里哩。”   三人来到二楼马老三的病房,只见马老三衣冠不整,坐在床上不停地呼唤着“兰兰”,口水从他嘴角流下来,在胸前闪亮亮地挂着,看上去很恶心。   “马老三,我们又来看你了,你还认得我吗?”老毕走上前轻声说。   “兰兰,我的好兰兰,你终于来了。”马老三手舞足蹈,冲上来试图拥抱老毕。   “够了,你的戏该结束了!”老毕微微一笑,说,“马老三,凶手即将现形,你的病也该好转了吧?”   “兰兰,我来抱你了,乖乖,你要听话哟。”马老三无动于衷,嬉笑着抱住了老毕的大腿。   “马老三,你不要再装了。”小黎走上前,拿出一张照片说,“你自己看看吧,你这个样子像精神病人吗?”   这是一张小黎在医院偷拍的照片。照片上的马老三露出半张脸,正和一个背对着镜头的男人说着什么,从神态和表情来看,他与正常人并无二样!   马老三愣住了,不过他依旧神情呆滞,一副神经病患者的模样。   “如果这张照片还不够,那就让你听听自己的声音吧。”小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录音机,里面很快传出了马老三和一个男人低声谈话的声音。   “你,你什么时候拍的照片、录的音?”马老三显然也认出了小黎,他放开老毕,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这里有警察呢?狗日的黄万福,你们一家把老子害惨了!”   “现在坦白还来得及,争取宽大处理吧。”老毕说,“案情的经过我们已经了如指掌,你只是一个帮凶而已,老实交代对你会有好处。”   马老三低下头,沉思片刻才抬起头来说:“好吧,我交代,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我早就不想当疯子了,我,我已经受够了……”   马老三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在他的讲述下,四个多月前的那一幕逐渐呈现在老毕他们面前。   去年底的一天晚上,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这么晚了,谁还来敲门?”我穿上衣服起来,刚把门打开,一个黑影便使劲挤了进来。   “老三,我是黄万福。”来人急切地说,“快把门关上,我给你说件事情。”   “老黄,这么晚了有啥事?”我心里有些不太乐意。说起来,这黄万福和我马家还是沾亲带故,算得上是老表亲,不过,自从几年前他女儿黄茹娟嫁了个有钱的姑爷后,黄万福两口子便眉高眼傲,不把我放在眼里,平时大家见了面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很少有什么来往。   “我姑爷出了一件大事,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帮忙。”黄万福一脸焦灼,这让我感到十分意外。   “你说吧,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情,我都可以帮他。”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他干的就是杀人的事情!”黄万福咬着牙说,“这小子不知撞了哪门子邪,今天晚上竟然跑到你在光明村的出租楼里,把一个女的杀了,唉,我黄家看来要倒大霉了。”   “他杀了人?那怎么得了?”我大吃一惊,“这可是挨枪子儿的事啊!”   “是呀,他也知道自己犯了死罪,准备去公安局自首,可是我们一家人全靠他,再说孙子又那么小,他一旦走了,丢下孤儿寡母和我们老两口,这个家就完了。”黄万福说,“所以我们一家想了半天,觉得这事出在你的出租屋里,瞒是肯定瞒不过你的,所以我来恳求你帮忙。只要尸体不被人发现,姑爷平安无事,我们都会对你感激不尽,你的后半生也由我们黄家负责照顾了。”   “这件事让我先想一想吧。”说实话,黄万福的这番话确实让我有些动心,因为我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如果后半生有人照顾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杀人这件事没人晓得吧?”我说,“只要没人看见,把尸体处理掉就行了。”   “没人看见,那个地方你是晓得的,晚上一般不会有人去。”黄万福感激涕零地说,“老三啊,我们家姑爷的命全靠你了,今天晚上就请你过去帮助处理尸体如何?”   “好吧,那我先收拾收拾。”我一边穿毛衣,一边随口问了一句,“你知道他杀的那人是谁吗?”   “听他讲,是一个住在二楼的杜姓女子。”黄万福回答。   “啊,他怎么会跑去杀人家呢?那是一个多好的女子啊!”我怔住了,心里觉得黄家姑爷和这个女子之间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二   我和黄万福走到院子里,他的姑爷已经在车里等候我了。   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我可以说是看着他成长起来的。他最初只是一个打工仔,并且还在光明村租房住过,正是在那段时间,他和黄茹娟恋爱了,那时黄万福和老婆还嫌人家穷,坚决反对女儿和他来往。不过后来,黄茹娟怀上了他的孩子,眼看生米煮成了熟饭,黄万福两口子才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结婚后,谁都没想到这小子越混越有出息,最后竟成了黄家的骄傲。   “马叔,这事全倚仗你了,只要能帮我渡过这个难关,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以后会把你当成亲生父亲,一辈子照顾你,给你养老送终。”他神情惶恐,脸上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潇洒和从容。   “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我忍不住指责。   “唉,都是我鬼迷心窍,也怪我一时冲动。”他狠狠抽了自己两记耳光,看他痛不欲生的样子,我的心也慢慢软下来了:谁没有鬼迷心窍的时候,我当初不也是一时冲动杀了自己的老婆吗?   那天晚上,我和黄万福的姑爷赶到光明村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两点钟了。我们悄悄走到二楼,打开门走了进去,当我看到床上杜芬芳赤裸的尸体时,我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明白他为何坚持不让黄万福一起过来的原因了。   “趁天还没亮,赶紧把尸体拖出去扔掉吧。”我看他愣着没动,忍不住提醒道。说真的,他把人杀死在我的房里,这让我心里很不痛快,因此巴不得早点处理完事。   “这样拖出去扔掉,迟早是会被发现的呀,警察如果立案侦查,我还是逃不掉。”他愁眉苦脸地说。   “要不,挖个坑掩埋如何?”我建议。   “挖坑太过明显,那样也容易被人发现。”他沉思着,慢慢走到那间小屋里,突然眼睛亮了一下,“马叔,把尸体就埋在这间屋内如何?”   “什么?”我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把尸体埋在这间屋里?那以后我这套房子还租不租啊?”   “马叔,你以后的生活都由我负责了,你还在乎这几个房租费?”他轻声说,“再说了,你这间房子向内的一面墙有点凹,如果在这个位置砌一面墙起来,把尸体埋在墙缝内,我敢保证一般人绝对发现不了。”   “可是尸体会发出臭味的啊。”我还是有些担心,“万一臭气飘散出去,被周围邻居嗅到了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我是搞建筑的,我保证把墙体砌得严丝合缝,不让一点臭气飘散出去。”他说,“不过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而且从今以后,你这套房就不要对外出租了。”   我默不作声,事到如今我只有听从他的安排了,于是我和他一起,连夜到一个工地上去拉了一车砖头,并弄了足够的水泥和沙子回来。白天,等周围人们都上班走了后,我们开始慢慢砌墙。   墙体砌到一米多高时,我和他一起,把床上的尸体抬了下来。本来,我们也想给她穿件衣服的,可是她瞪着眼睛、吐着舌头,样子显得很吓人,于是我们不敢给她穿衣服。我找来一个蛇皮口袋,把她装在里面,匆匆往墙体夹缝内一塞便完事了。   他砌墙的技术确实好,不但砌得严丝合缝,而且墙体笔直。整面墙砌好后,我们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最后,我按照他的要求,把杜芬芳的东西收拾好,拿到外面偏僻的地方烧掉了……   马老三讲完,头慢慢低了下去,仿佛在向杜芬芳忏悔。   “既然这套房内埋了尸体,你也答应不对外出租,那如何后来又把房子租了出去呢?”小陈有些不解地问。   “刚埋了尸体的那段时间,我天天提心吊胆,老是担心尸体被人发现,不过时间一长,尸体没有发出臭味,也没有人来过问此事——除了一个女的来找过一次后,便再也没有人来问过死者的情况。两三个月后,我的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于是把那套房又租了出去。”   “你重新对外出租,租你房的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老毕问道。   “名字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个子不高,脸瘦长瘦长的,他住了不到一个月就走了。”   “瘦条脸?”小陈和小黎都不禁一怔。   “这个小伙子搬走后没几天,王大海和李小曼就住进来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住进来的当晚卫生间里就出现了哭声,后来你们来调查,又发现了墙里的尸体。”马老三哭丧着脸说,“千不该啊万不该,我不该因黄万福和他姑爷几句话就卷进了是非之中,现在我真是后悔莫及。”   “我们找你调查时,你千方百计阻挠,并主动交代出了十年前的杀妻事件,之后又装疯卖傻,这些应该都不是你的初衷,而是他的主意吧?”老毕再次问道。   “是的,当哭声把你们引来后,他们一家都着急了,黄万福的老婆冯素珍那几天守在村子里,一边假装摘菜,一边观察着村子里的动静。我知道她还编了很多故事,目的就是要把罪状安在我头上——她姑爷说,反正我不是凶手,不用担心什么,他让我千方百计搅乱警察破案,为此,他还要我把十年前杀人的事也告诉你们,说这样最多只能判几年刑,到时服刑期满后,他就把我当父亲一样赡养起来。”   “你十年前杀人的事,他怎么会知道呢?”小陈很好奇。   “其实,当年那件事我虽然瞒过了村里的很多人,但却没有瞒过黄万福,因为就在我准备挖坑埋尸的当口,黄万福突然来找我借农具,他看到我屋里血流遍地……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其实这次我帮他家姑爷,也是迫不得已,算是还他当年的一个人情吧。”   马老三话刚说完,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传了进来:“马叔,我来接你回去啦。”   三   这天下午,黄茹娟带着七岁的儿子军军回到了位于东城的娘家。   尽管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但三十七岁的黄茹娟看上去仍显得憔悴不堪。与父亲黄万福一样,黄茹娟脸上最大的特征是眼窝很深,这使得她总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   不过,近几个月来黄茹娟确实心事重重,自从老公杀人后,她心里便悬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这块石头让她寝食难安,日渐憔悴。而近半个月来,她的生活更是罩上了一层浓厚的阴云,随着墙内裸尸的发现,这块石头越发沉重,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她知道,一旦东窗事发,老公被抓伏法后,等待她的将是家庭破碎,过去衣食不愁、无忧无虑的生活也将一去不返。   “军军他爸到精神病医院去了?”冯素珍一见到女儿,马上关切地问。   “是呀,他说最近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而且担心马叔在医院时间久了会出事,所以想把他接出来,一起到外面避避风头。”黄茹娟担心地说,“妈,最近有没有陌生人到过你们这里?”   “没有,你放心吧。”冯素珍说,“那个唱歌的男人死后,公安局的人都被吸引到那边去了,昨天我到光明村去了一趟,发现马老三的院子里站着不少警察哩。”   “这件事让你们两位老人担惊受怕,跟着受了不少累。”黄茹娟愧疚地说,“军军他爸不知道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给我们家惹下这样大的祸事!”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事情已经出了,只有想办法把它解决掉,再说,这个家还真是不能缺了他。”冯素珍安慰女儿,“我想不会有事的,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这几天我眼皮跳得很厉害,老是担心出事。”黄茹娟眉头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样长期下去不知何时是尽头,我都快支撑不住了……”   黄万福接过话头说:“放心,不会查到咱们的。”   在老两口的劝说下,黄茹娟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下,不过她还是放心不下,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老公,你接到马叔了吗?   十多分钟过去了,手机毫无反应,黄茹娟按捺不住拨打了电话,不过手机里传出的却是令人失望的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他的电话怎么会打不通?黄茹娟拨了一遍又一遍,然而电话里传出的依然是那个冷冰冰的声音,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滑进脑海,她顿时心乱如麻,坐立不安。   “爸,妈,你们把军军照顾好,我到外面去看看。”黄茹娟给父母打了一个招呼,急急忙忙走出了家门。   走到院子里的小车旁,黄茹娟打开车门,刚要坐进去,外面突然走进来几名警察。   “黄茹娟,请你协助我们调查一起案件。”领头的一名女警察上前,将她的车钥匙拔了下来。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她叹息一声,心里那块悬了很久的石头突然一下落了地,她竟然感到浑身轻松起来……   就在黄茹娟被控制之前,几十公里外的精神病医院也上演了一出精彩好戏。   敲门声响起时,屋里的几个人都愣了一下,只有老毕不慌不忙,早已穿上白大褂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口罩戴上,同时向小陈和小黎点了点头,两人会意,迅速躲到了门后。   “老马,你坐着不要动,知道吗?”老毕轻声嘱咐马老三,然后走到门口,慢慢打开了房门。   外面,站着一个身材不高,但看上去比较壮实的中年人,他右手夹着香烟,两眼频频看着楼下,显得心神不定。   “你是来接老马出院的吧?我是他的主治医生。”老毕热情地招呼来人,“快进来吧,我们已经帮他把东西收拾好了。”   “是吗?”来人警觉地看了老毕一眼,当他看到老毕身后的马老三时,双脚不由自主地迈了进来。他刚一进屋,便发现了门后的小陈和小黎。不过,没等他反应过来,小陈迅速出手,几下便将他制伏了。   “你们是什么人?”他挣扎着,低声怒吼。   “曹正龙,我们已经恭候你多时了。”老毕扯下口罩,微微一笑说,“到了这种地步,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们的身份了吧?”   “我不是曹正龙,我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气急败坏,“你们快放开我!”   “我劝你不要再装了。”老毕伸出手,从他口袋中掏出了手机、身份证和两张飞机票。   “看来你早有预感,而且已经做好了跑的准备。”老毕看了看机票说,“幸亏我们今天及时采取行动,否则鱼入大海,要找到你还真不容易。”   曹正龙慢慢地低下了头,半晌,他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在墙角里沉默不语的马老三:“马叔,都是你干的好事吧?”   “我什么都没说……他们全都知道了,”马老三身体有些颤抖,“正龙啊,你们一家可把我害惨了,你这一翻船,我下辈子都没啥指望了。”   曹正龙叹息一声,神情显得很颓丧:“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我以为做得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栽到了你们手里……”   “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凭你如何瞒天过海,但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老毕收起笑容,严肃地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还是跟我们回局里,乖乖交代你的罪行吧。”   老毕说着,将曹正龙的手机卡拿了出来,交给一旁的小黎说:“赶紧给局里通报一下,叫他们立即派人控制黄茹娟和黄万福夫妇。”   几分钟后,老毕他们押着曹正龙和马老三离开了精神病医院。汽车卷起一阵灰尘,直向市公安局驶去。   四   当天晚上,在老毕主持下,专案组连夜对曹正龙进行了突击审讯。   “曹正龙,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量事实和证据,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小陈看了一眼对面的曹正龙,语气严厉地说,“你还是老实交代罪行吧!”   曹正龙没有说话,他将头埋在膝盖上,双肩剧烈抖动起来。   “来一支吧。”老毕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递了过去,“我知道你一直吸这种牌子的香烟,而且苏丽丽长期为你提供的也是这种烟,所以我今天特意为你准备了一包。”   “这是苏丽丽告诉你的吧?”曹正龙抬起头,恨恨地说,“这个女人真毒,我处处为她着想,没想到她却在背后把我出卖了。”   “你错了,这事根本用不着她告诉我们,事实上,她也没透露过你的半点信息。”老毕摇摇头说,“你知道毛子吧?四个多月前的那天晚上,苏丽丽叫毛子去帮她找杜芬芳出气,完事之后,她曾给了毛子几百元钱和两包烟,那种烟的牌子我专门问过,正是精装云烟,而这种烟也与我们在马老三的出租房夹墙内发现的烟灰相一致。”   “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怀疑毛子?”   “一是毛子的体液与死者体内遗留的精斑不符,二是他根本就不具备埋尸的时间和条件。”老毕说,“我们之所以怀疑到你头上,最重要的一点是苏丽丽和她老公曹飞天都不吸烟——他们不吸烟却经常买这种烟,那肯定都把烟送了人。而根据调查,我们发现你和他们的关系很近,而且你长期吸的正是这种牌子的香烟。”   “难道仅凭这一点,你们就能确定我是凶手吗?”   “当然不仅仅是这一点。”老毕微微一笑,“你埋尸灭迹的作案手段很高明,再加上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了四个月,牵扯的人也很多,所以我们很难将你与犯罪嫌疑人联系起来,不过,你有两点做法可谓画蛇添足,可以说,正是这两点让你露出了蛛丝马迹,也让我们将破案思路从明线转向了暗线。”   “我哪里露出了痕迹?”曹正龙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第一,墙内裸尸被发现后,你赶在我们前面,第一时间从马老三家里拿走了那本记载房客情况的笔记本,你的这一做法是想掐断警方的信息源,但却从另一方面暴露了一个问题:你和马老三十分熟悉,你们的关系很可能非亲即故。而你的岳母多次在光明村出现,并竭力扰乱我们的破案视线,这一做法也引起了我们的怀疑,通过深入调查,证实你们一家果然和马老三是亲戚关系——从中可以推断,他帮助你埋尸灭迹的可能性很大,而且,这也让我们对马老三的精神失常产生了怀疑。第二,你杀害李落泪的手段十分高明,李落泪之死看似是自杀或煤气泄漏导致的意外死亡,但事实上却是你趁燕子外出、李落泪熟睡之机悄悄潜入室内干下的坏事。从表面上看,你做得天衣无缝,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这一作案手法正好暴露了另一个问题:你手中握有李落泪房间的钥匙,而这把钥匙,极有可能是马老三私下给你的……”   “你为什么认定是我进入了他的房间,而不是别人呢?”曹正龙不甘心地反问。   老毕正要回答,这时小黎手里拿着一份检测报告匆匆走了进来。   “毕老,体液检测出来了,通过DNA比照,死者杜芬芳体内的精斑有99%的可能性是他遗留的。”小黎看了一眼曹正龙,“从理论上说,强奸杜芬芳的人非他莫属。”   曹正龙闻听此言,像霜打的茄子般一下蔫了。   “曹正龙,你的体液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你自己看看吧。”老毕将体液检测报告表放在曹正龙面前,“你对此还有什么话可说?”   “是的,杜芬芳确实是我杀的。”曹正龙脸色苍白,他重重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表情痛苦地说,“我对不起她,我不是故意杀她的,但愿她的在天之灵能原谅我……”   “你身为豁达建筑装饰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怎么会去杀害一个无依无靠的打工女子呢?”小黎忍不住说,“难道你们之间曾经有过恩怨情仇?”   “没有,我和她素昧平生,怎么可能有恩怨情仇?”曹正龙喃喃地说,“她曾经是我堂弟的媳妇,我们之间过去也没有什么接触,我杀她纯属偶然……她,她不该来到城里,更不该被我看到……”   “我相信你杀她并非出于本愿,你一开始并不想这样做,只不过后来事态的发展超出了你的想象和控制,于是一时冲动下酿成了大错。”老毕又掏出一支烟递了过去,“来吧,缓解一下情绪,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   曹正龙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香烟,点燃后,他近乎贪婪地吸了两口。在袅袅烟雾之中,他缓缓讲起了杀害杜芬芳的详细经过。   四个多月前的一天傍晚,我和公司几位员工到光明村附近的一个农家乐请客户吃饭。之所以安排在这里,是因为这家农家乐的家常菜做得特别好吃,而客户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我深知这种年龄的人都有一种怀旧情绪,所以特意叫下属把宴请安排在了这里。   果然,那天晚上宾主尽欢,大家都吃得非常开心,而客户也在我们的轮番进攻下喝得酩酊大醉。眼看目的已经达到,我赶紧让下属把他送回宾馆,而我则乘着酒兴,一个人沿着村边的菜地慢慢向村里走去。   对光明村,我可以说再熟悉不过了,当初从老家到城里打工,我就在光明村租房居住,并且一住便是七年。在这七年之中,我从一名打工仔奋斗到了公司管理层的位置,并和房主的女儿黄茹娟恋爱结婚,最后我们全家都搬出了光明村,搬到了条件较好的城区居住。   不过,对这个曾经生活了七年的地方,我还是怀有很深感情的,很多时候,我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在光明村的生活,并在紧张繁忙的工作之余,一个人时不时地来到村里散步。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天晚上我走进光明村,遇到了一个不该遇到的人。   五   “你那天晚上遇到的人就是杜芬芳吧?既然你和她无冤无仇,怎么会一见她就起了杀心呢?”小陈说,“每个人都有在城里生存的权利,你为什么要剥夺人家的生存权利呢?”   曹正龙没有回答,他捂住脑袋,脸上的表情显得异常痛苦。   “虽然你和杜芬芳没有直接利益冲突,不过她的出现,直接威胁到了一个人的家庭,而这个人可以说和你休戚与共,如果她的家庭破裂了,那么她势必会投入别人的怀抱,这样的话,也就难保她不会说出你们俩之间的秘密了。”老毕吸了一口烟,看着曹正龙说,“你为了避免杜芬芳破坏这个人的家庭,所以一直关注着她的动向,并在后来采取了极端的做法,是这样的吗?”   “看来什么都瞒不住你了。”曹正龙叹了一口气,接着讲起了那天晚上的事。   那天晚上我在光明村转了一圈,正要回去的时候,突然在村口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面孔的主人大约二十七八岁,她大大的眼睛,身材窈窕,浑身散发出成熟妩媚的女性气息。我的脚步一下停了下来,当她的背影渐渐远去时,我忽然一下想起她是谁了。她怎么也到城里来了?我的大脑快速转动起来,我想,要是曹飞天知道前妻也到城里来了,他肯定会跑来找她,如果那样,那他们旧情复燃的可能性太大了。   曹飞天你们也知道了,他是我的堂弟,原名叫曹正明,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过去我们的关系相当不错,只是后来我到城里发展,而他则选择了在老家做生意。他结婚时,我曾回过一次老家,并见过他的新娘,那个叫杜芬芳的女子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也终于明白堂弟为啥倒插门也愿意了。毫不夸张地说,我在城里也见识过很多女人,但都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她的美,清纯,自然,没有一丝矫揉造作,给人的感觉很清新。不过,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堂弟和她的婚姻没维持多久便结束了。离婚后,曹飞天跑到城里来投奔我,他给我讲了离婚的原因,并说他和杜芬芳虽然仍有感情,但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家庭中去了。我看他意志比较坚决,于是就把公司的会计苏丽丽介绍给了他。苏丽丽和我共事过很长一段时间,有人说我们是情人关系,其实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情感的牵扯,有的只是金钱上的共生关系。不瞒你们说,我在当财务主管的时候,和她一起造假,贪污了公司的一笔数目不小的回扣。这事只有我和她知道,但我一直放心不下,我想:要是把苏丽丽介绍给堂弟,他们结婚后,苏丽丽也算是我们曹家的人了,这样她就永远都不会把这事说出去,而且他们两口子都在公司,我的亲信更多,对我的工作更为有利。   但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曹飞天和苏丽丽谈婚论嫁的当儿,杜芬芳突然在城里出现了。   我很清楚杜芬芳在堂弟心中的位置,担心她的出现会给曹飞天和苏丽丽的婚姻造成不必要的阻碍,因此这天晚上我看到杜芬芳时,心里一下紧张起来。我悄悄跟踪着她,看到她走进了马老三的出租楼。当她屋里的灯亮起来后,我决定去劝说她,给她一笔钱,让她离开这座城市回老家,或者去别的地方打工。我走到二楼,正要敲门时,突然一个青年匆匆走进了院子,并径直朝二楼方向走来,他似乎也是来找杜芬芳的。如果杜芬芳有了男朋友,那她就不可能和曹飞天复合了……想到这里,我赶紧下了楼,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我注意看了一下,发现那个青年虽然身体有点瘦弱,但整体气质还不错,于是我彻底放心了。   不料,仅仅过了十多天,有天晚上苏丽丽给我打来电话,她一边哭,一边诉说曹飞天和杜芬芳在一起的事情,并说如果曹飞天不思悔改,她就要打掉肚里的孩子和他分手。我安慰她一番后,立即打电话把曹飞天狠狠骂了一顿,并当即决定派他去北方出差,让他先冷静冷静。第二天曹飞天走后,我也应总公司要求,到省城开会去了。第三天会议结束后,我放心不下,于是又连夜赶了回来。   刚回到本市,我便接到了苏丽丽的电话:“曹总,我找人把那个臭女人教训了一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缠着曹飞天。”   “你们把她怎么样了?打伤人可是犯法的哟。”我有些担心。   “毛子给了她一拳,估计打得有点重,我们走的时候,她昏过去了,一直没有醒。”她似乎也有些担心,“要不,麻烦曹哥你去帮看一看,否则她死了,我可担待不起。”   “好吧,我马上过去看看。”我赶紧掉转车头,朝光明村方向驶去。   在村口下了车,我急急忙忙来到杜芬芳住的地方。我想,今晚正好可以劝说一下杜芬芳,让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走到二楼,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推门进去,借助朦胧的光线,我看到杜芬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伸手试了试她的鼻息,发现她呼吸正常,于是我放下心来,伸出双手准备把她抱到卧室去。   手触摸到她温热的肌肤,我突然感到大脑一片空白。杜芬芳的身材真是太完美、太诱人了:丰满,苗条,凹凸有致,而且长期劳动使她的肌肤充满了弹性。手碰触到这样年轻健美的躯体,我不禁感到热血沸腾——在我接触过的所有异性中,可以说没有一个女人的身体能让我如此着迷,如此陶醉。   在那一刻,我犹豫了一下,不过头脑里残存的理智很快就被欲望淹没了。自从两年前妻子黄茹娟因肿瘤病变切去子宫后,我们的夫妻生活便变得有名无实,碍于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我也不好去找情人。不过,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内一直潜伏着一头野兽,它早晚会冲出来害人。   今天晚上,这头野兽彻底苏醒了。我喘着粗气,抱着她慢慢向卧室走去。在那张散发着温馨气息的床上,我颤抖着双手,一点一点地褪去了她身上的衣服。当她那洁白无瑕的胴体呈现在我面前时,我理智的堤坝一下被情欲的洪流击溃了,我像饿狼一般扑了上去。   就在我在她身上疯狂肆虐的时候,她突然醒了,那双美丽的眼睛睁开,让我感受到的不是惊艳和美丽,而是一种极大的恐慌和害怕。就在她要大声呼救的瞬间,我罪恶的双手紧紧扼住了她的脖子…… 第十八章 哭声真相   他再一用力,整个接线板突然一下从墙上脱落下来,与之相连的电线从墙体沟槽中牵扯而起,周围的墙皮纷纷脱落……老毕让墙洞四周的面积慢慢扩大,待充电器完全暴露出来后,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从墙洞中将它掏了出来,令人惊讶的是,充电器上竟然有一部小巧的手机。   一   曹正龙交代了杀害杜芬芳的整个过程后,审讯室内一片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抑。   “杜芬芳被害后,你离开了出租屋,之后又去而复返,你知不知道在这段时间内,曾经有人到过现场?”良久,老毕问道。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难道有人进去过?”曹正龙显得很惊讶。   “没错,这个人就是你曾经见过的那个瘦弱青年,他是杜芬芳同学的老公。”老毕吸了口烟说,“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们正是通过他,弄清楚了杜芬芳受害的大致时间。之后,我到移动公司查询了那天晚上苏丽丽跟你打电话的确切时间,而这个时间距离你作案仅有半小时,这就是说,苏丽丽给你打了电话后,你在半小时内便赶到了出租屋。”   “这些我完全没有想到。”曹正龙脸上的表情十分沮丧,“我以为没有人到过现场……否则我可能早就自首了。”   “你杀害杜芬芳固然有一定的原因,但你为什么要置李落泪于死地呢?”老毕吸了一口烟说,“你现在把这件案子也老实交代一下吧。”   “我再重申一遍:李落泪不是我杀的,我也没必要去杀他。”曹正龙咬了咬嘴唇,“你们不要把这事推到我头上。”   “是吗?”老毕微微一笑,他向小黎招了招手,小黎会意,把手中的一个小公文包递了过来。   老毕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镊子,接着又拿出一个小纸袋,然后,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纸袋里夹出了一枚戒指。   “这个东西的主人应该是你吧?”老毕举着戒指,语气严肃地说,“我们已经向你妻子黄茹娟求证过了,她承认这枚戒指是你们结婚的证物,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已经验证过了上面的指纹。”   “这枚戒指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曹正龙大吃一惊。   “你可能没想到吧,它就遗失在你岳母常在光明村小憩的那个屋子里。”老毕说,“杀害李落泪的那天晚上,你应该就潜伏在那个小屋里,等到夜深人静之时,你从屋里出来,像幽灵般悄悄向李落泪住的地方摸去。在进院子之前,你用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袋包住鞋子,并戴上手套,避免留下指纹和痕迹,之后,你用马老三给你的钥匙打开101的房门进去,轻轻扭开了厨房里的煤气瓶旋钮,致使李落泪在睡梦中死亡。不过,你回去后发现了一件令你坐卧不安的事情:你放在衣袋里的戒指不见了。这件事让你大为恐慌,因为戒指一旦落入警方之手,你的踪迹便暴露了。于是第二天晚上,你不顾危险进入101房间去寻找,结果一无所获,这使你更加恐慌,导致你出门时忘了锁上房门。”   “我明白了,这也是你为何要急着带马老三远走他乡的真正原因。”小陈恍然大悟地说,“你怀疑戒指已经被警方捡到,被发现是早晚的事情,所以急着逃走。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你的戒指戴在手上怎么会遗失呢?”   “因为戴手套不方便,所以在小屋里时我便把它从手上取了下来。”曹正龙的神情更加沮丧,“我也怀疑是掉在了那里,不过我找了几遍都没找到,所以才冒险到李落泪的房间去寻找,唉——”   曹正龙的叹息短暂、急促,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悲情色彩。   当晚的审讯结束后,他很快被两名警察带了出去。   “我不明白的是,曹正龙杀害杜芬芳还情有可原,但李落泪与他无冤无仇,他怎么会下手杀害李落泪呢?”小黎一边整理审讯笔录,一边困惑不解地问。   “小陈,你来解释一下。”老毕吸了口烟说,“到目前为止,你对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都已经清楚了吧?”   “嗯,听了你的分析和曹正龙的供述,我的思路基本理清了。”小陈精神焕发地说,“自从杜芬芳的尸体被发现后,黄万福和冯素珍老两口便担负起把关望风、监视进出马老三的出租楼人员的任务,特别是冯素珍借摘菜之机,差不多每天都在村里蹲守,对警方的活动掌握得一清二楚。后来,我们对冯素珍产生怀疑后,她很快便在村里消失了,接替她的人便是黄万福。黄万福第一次公开在村里露面,便是去试探李落泪那次。因为李落泪的行踪很诡秘,这引起了曹正龙的怀疑,于是黄万福自告奋勇去探他的底细。那一次,李落泪那些所谓协助警方破案的牛皮吹得太大,引起了曹正龙的担忧,从而招来了杀身之祸。”   “既然曹正龙想杀害李落泪,他为什么不早点动手,非要等到燕子住进去后再作案呢?”小黎提出疑问。   “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看来只有毕老才能说得清了。”小陈说,“毕老,你赶快给我们讲讲吧,否则今晚回去睡觉也会不踏实。”   “好吧。”老毕重新点燃一支烟,美美吸了一口说,“小陈,你还记得我们那次去马老三的出租楼时,李落泪反映的一个情况吗?他讲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梦醒之后,发现房间的门大开着。那时燕子还没住进去,房间里只有李落泪一个人,当时我们分析,李落泪可能是梦游,门是他在睡梦中打开的,后来我才明白,那门很可能不是他打开的。”   “你的意思是说,曹正龙那天晚上就想杀害李落泪,结果他把门打开后,发现李落泪在房间里梦游走动,于是没敢动手?”小陈恍然大悟,“经你这么一说,我还觉得真是这么回事。那后来欧阳军看到的黑影应该也是曹正龙吧?他当时在李落泪居住的地方徘徊,可能就是想伺机动手。”   “嗯,我也觉得是,所以燕子住进去后,曹正龙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直到燕子去参加欧阳军的生日派对,他才找到了下手机会。”小黎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在毕老的英明领导下,这两起案子终于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小陈满脸漾起笑容,“毕老,你现在是不是该请我们出去吃消夜啦?”   “是呀,毕老请客吧,今晚我们要好好宰你一顿!”小黎也兴高采烈。   “好吧,那我今晚就放放血。”老毕爽快地站起身来挥了挥手,“走喽,吃消夜去了!”   二   第二天,老毕抓住真凶、一举破获两起大案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市。市委、市政府领导得知凶手落网,专程到市公安局来看望慰问专案组成员。   “市公安局领导班子高度重视案件侦破工作,组织精兵强将,不遗余力,不舍昼夜,在较短时间内侦破大案,为我市创建文明标兵城市、维护社会和谐稳定做出了突出贡献,我代表全市六百多万人民群众感谢你们!”市委书记季涛紧紧握着王局长的手,“这次你们立了大功,我建议市政府嘉奖你们!”   “感谢市委、市政府领导的关心、重视和支持,惩治犯罪,保护人民生命财产是我们应尽的职责,我们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分内之事。”王局长满面红光,神情显得有些激动。   接下来,季涛一行走进会议室坐下,市公安局副局长刘海军代表“3?12”专案组,对整个案件的侦破情况进行了详细汇报。   老毕作为专案组副组长也在会上发了言,他言简意赅,简单讲了一下案情之后,接着说出了一句令领导们很吃惊的话:“我认为这个案子还没有最后结束。”   “还没有结束吗?”季涛看了一眼王局长,“你昨晚给我打电话汇报,说整个案件的侦破工作已经圆满完成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案件的凶手已经抓住,我们局党组认为这起案子已经尘埃落定,所以昨晚迫不及待向市委、市政府领导作了汇报。”王局长看了一眼老毕,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老毕,你说这个案子还没有最后结束,到底是指哪方面?”季涛没有理会王局长,他看着老毕问道。   “到目前为止,那个神秘哭声对我们来说还是一个谜,不把这个谜揭开,这起案件就不能算成功破获。”老毕吸了口烟说,“当然,我也支持局党组的意见,真凶已经抓住,这起案子总体上可以收尾了。”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你有没有信心解开这个哭声谜团?”季涛盯着老毕问。   “这个哭声永远不灭,我就永远不会收兵罢战!”   “好,那我恭候你的好消息!”季涛点了点头,“那你们专案组继续工作吧,我就不打扰了。”   季涛一行走后,市公安局原本准备召开的新闻媒体发布会取消了。   “毕老啊,你何必为了一个哭声把领导们的高兴劲都搅没了呢?”回到办公室,小陈忍不住埋怨老毕,“这下王局长和刘副局长说不定都会对你有看法了。”   “我觉得现在还没到邀功庆赏的时候,”老毕毫不介意地说,“领导需要的是成绩,可咱们办案人员必须脚踏实地,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能有半分虚假。”   “嗯,我觉得毕老说得很对,办案确实需要这样的精神。”小黎由衷地说,“毕老的能力和人品大家有目共睹,我相信领导们也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的。”   “那接下来怎么办?”小陈问道。   “我觉得还要再了解一下情况。”老毕说,“走吧,咱们先到看守所那边去看看。”   曹正龙再次被带进问讯室时,小陈和小黎都吃了一惊:仅仅过了一个晚上,曹正龙便显得精神萎靡,憔悴不堪,头上明显出现了不少白发,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曹正龙,你多次夜间进入马老三的出租楼,有没有听到过那个神秘的哭声?”老毕问道。   “没有。”曹正龙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吗?”   “真的没有,我要是听到过,可能后来就不敢再到那里去了,正因为没听到过,所以我一直不相信那个哭声的存在。”   “那你如何看待这个传说中的哭声?”   “我觉得这是王大海和李小曼故意编出来的谎言,他们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吸引大家的注意,特别是你们的注意——说真的,我开始也怀疑王大海他们和杜芬芳可能有亲戚关系,他们是来替杜芬芳报仇的,但后来经过我调查,发现他们和杜芬芳毫无关系,所以我对这事一直挺纳闷,我猜测那个哭声很有可能是王大海他们的一种幻觉。”   “直到现在,你仍不相信那个哭声出现过?”   “是的,因为我确实没有听到过那个哭声。”   “好吧,那就让他听一听。”老毕向小陈点了点头。小陈马上从文件袋里摸出一支录音笔,摁开录音回放开关,里面立时传出了呜呜呜呜的女子哭声,哭声虽然很短暂,但听起来十分诡异。   “这真是那个屋里出现的哭声吗?”曹正龙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   “没错,这正是我们在201房的卫生间内录下的声音。这个哭声除了王大海夫妻听到过外,我们还在现场听到过两次,所以它的真实性不容置疑。”老毕说,“现在听到这个哭声,你对此有何看法?”   “难道人世间真的有鬼魂存在?”曹正龙脸上的表情由惊疑转为恐怖,“一开始,王大海他们听到哭声的事传开后,我岳父岳母比较迷信,他们也觉得可能是杜芬芳的鬼魂显灵,所以还暗中焚过香,烧过纸钱,我当时极力给他们做思想工作,我说世间哪有鬼存在……现在看来,这个哭声除了用鬼魂来解释外,真的没法说清楚了……”   “好了,哭声之事咱们暂且不谈,我想问问你:你从马老三房里拿走的那个租房登记簿还在吗?”老毕转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为了避免落入他人之手,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拿到手后当天便把它烧掉了……”   曹正龙被带下去后,老毕他们又先后审讯了马老三和黄万福夫妇,说到那个神秘哭声,马老三和黄万福夫妇都支支吾吾,无法说清其中的原因,冯素珍甚至还当场跪在地上,祈求杜芬芳的鬼魂饶过他们一家。   “我觉得这事很可能和那个瘦条脸有关,因为在他租住后不久,房间里便出现了哭声。”审讯结束后,小陈分析说,“可惜租房登记簿被毁,而马老三又记不起那个人的模样,要找到他可能太困难了。”   “这样吧,小黎与专案组其他人员一起,留在局里继续对嫌疑人进行后续审讯,我和小陈再到光明村去看看。”老毕把吸了一半的烟头摁灭,站起身向外走去,小陈愣了一下,赶紧跟了上去。   三   凶手被抓获的消息传开后,远远近近的民众都拥到光明村,想亲眼看看那幢引发了两起人命大案的楼房。   “听说那个女尸是从二楼房间的墙壁里挖出来的,后来一个唱歌的男人也被杀了,幸好公安局的老毕把凶手抓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呀,不过老毕对房间里的那个哭声一直没弄明白,听说他不肯结案,把公安局长气得暴跳如雷。”   “那个哭声,据说是女鬼发出的……”   尽管赵所长带着西郊派出所的警察在小院里拉起了警戒线,不准无关人员进出,但马老三的出租楼前还是围了很多人,大家一边用手机拍照,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   老毕和小陈走进院子里,很快被围观的人们认了出来。   “这就是老毕吧?这人特厉害了,很诡异的案子都被他破了,真是了不起!”   “毕警官,和我们合个影吧!”   面对大伙的热情,老毕双手抱拳,微笑着说:“感谢各位对我们工作的支持,请大家回去吧,否则无法结案,我们局长又该暴跳如雷了。”   大家全都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人们很自觉地散去了。   “我们再三劝说,大伙都不肯离开,还是你毕老有办法,一句话就把他们哄走了。”赵所长笑着说,“一句顶一万句,我老赵对你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看,糖衣炮弹又来了。”老毕也笑了,“你赵所长有几根弯弯肠子我清楚得很,所以,你的炮弹就不要朝我乱轰了。”   “天地良心啊,老毕,我可是真心佩服你。”赵所长严肃地说,“这次你破获大案,拿住凶手,我们也跟着沾光了,哈哈哈哈。”   “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老毕吸了口烟,脸上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这两天没人进过这个院子吧?”   “绝对没有,昨天接到你的电话后,我马上组织所里的同志把这里警戒了起来,可以说连一只鸟儿都没飞进去过。”赵所长迟疑了一下,说,“不过我有点不太明白,为啥凶手落网了,还要把这里保护起来呢?”   “因为那个哭声还没弄明白,毕老担心好奇的市民进来后,破坏楼里的设施,从而对我们调查哭声产生不利影响。”小陈解释。   “走吧,趁天色还早,咱们赶紧上二楼去看看。”老毕把烟头掐灭,带头向二楼走去。   不过,他们把201房间又细细检查了两遍,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毕老,其他的房间是不是也该检查一下?”小陈建议说,“楼上楼下还有五个套房,我觉得那里也应该去看看。”   “那几个套房离哭声很远,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老毕沉吟了一下说,“不过,你可以和所里的同志一起去检查检查。”   小陈和赵所长他们走后,老毕独自留在201房间内,他重新点燃一支烟,对着房间出神。   几分钟后,老毕再一次行动,他又对几间屋细细检查了一遍,检查到最后,他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难道这个哭声真是鬼魂发出的吗?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他便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下:从不信鬼神的自己,不知不觉中也被这个哭声弄得有些神经质了。   老毕退出房间,准备到楼下去看看小陈他们检查的情况,出门的时候,他无意识地抬头向门框上看了一眼。   门框上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上面是一个单相电表,这个电表和其他套间门框上安装的电表一样,是专为出租户们安装的,过去马老三每隔一个季度就到各家门前抄写电表读数算电费。   第一次来光明村时,老毕就已经检查过这个电表了。虽然电表没什么问题,但他今天还是再一次揭开了电表的盒盖。   盒盖打开的一瞬间,老毕心中突然一动:与第一次相比,电表的前几位读数保持没变,但最后一位读数却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清楚地记得,十多天前他看到的最后一位读数是“2”,但现在已经变成了“5”。   这段时间没人进过201房间,而且里面的灯具早已损坏,加之又没有冰箱之类的家电,这多出来的0.3度电该如何解释?难道屋内的电线存在漏电现象吗?   老毕小心拉开电闸,然后走进屋内,这次他准备重点检查屋内的线路。由于电线都埋在墙内,从外面不好检查,唯一能检查的,是露在墙体外面的接线板。   客厅和卧室里分别有一个接线板,老毕用手摇了摇,接线板都很牢固,不过,当他来到卫生间,用手摇动卫生间角落里的那个接线板时,他发现接线板并不牢固。   老毕继续加大力度,接线板开始松动起来。他再一用力,整个接线板突然一下从墙上脱落下来,与之相连的电线从墙体沟槽中牵扯而起,周围的墙皮纷纷脱落……卫生间里很快腾起一阵尘雾。   尘埃落定之后,老毕惊讶地发现:接线板四周赫然出现了一个直径几厘米的小洞!他轻轻拂去洞口的尘灰,一个黑色的充电器从洞口中露出了冰山一角。   充电器的线路与接线板尾部的电线相连在一起——谁也不可能想到,在接线板后面的墙体中,竟然隐藏着一个充电器!   老毕让墙洞四周的面积慢慢扩大,待充电器完全暴露出来后,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从墙洞中将它掏了出来,令人惊讶的是,充电器上竟然有一部小巧的手机。很显然,手机一直处于充电状态!   这时,听到动静的小陈和赵所长也快速走进了屋子,他们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不禁惊得目瞪口呆。   四   两天后的一个上午,市郊区的殡仪馆内,马山县云团镇云朵村的杜成铭夫妇和村会计周德阳一起,向杜芬芳的遗体告别。杜芬芳的遗体火化后,骨灰将由杜成铭夫妇带回老家安葬。   “芳儿啊,凶手已经抓住,你的大仇已经报了,你就安安心心跟我们回去吧。”杜老太扑在遗体前,哭泣着说,“下午我们就带你回老家了,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   杜成铭紧紧挽着妻子的胳膊,老泪像断线的珠子吧嗒吧嗒滚落下来,而村会计周德阳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杜芬芳的遗体,神情显得无比落寞和悲戚。   老毕和小陈也参加了杜芬芳的遗体告别仪式。仪式结束后,杜芬芳的遗体被推进焚烧炉,火焰腾起的一刹那,杜老太再次失声号哭起来,周德阳也终于没能忍住,他蹲下身子,捂住面孔抽泣起来。   “小周,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把这段感情埋藏在心底,重拾信心开始新的生活吧。”老毕悄悄走到周德阳身边说,“你为杜芬芳做了很多事,特别是替她复了仇,已经很对得起她了,我想如果她在天有灵,也应该能理解你的这一片苦心。”   周德阳一下停止了哭泣,他抬起头,惊愕地看着老毕。   “我们已经把哭声的原因查清楚了,而且我敢肯定这件事与你有关。”老毕轻声说,“我不希望有更多人知道这件事,所以,请你积极配合我们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周德阳慢慢站了起来,他看了看正在焚化炉前烧纸钱的老杜夫妇,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跟着老毕上了警车。   市公安局问讯室内,面对眼前几位办案警察,周德阳的表情显得很平静。   “周德阳,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向警方报案,而是想出了这样诡异的办法呢?”小陈说,“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触犯了法律法规。”   “我当时打电话向派出所报案,可警察说无凭无据,不好立案侦查。”周德阳情绪有些激动,“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这样做的……我也没想到芳芳的尸体真的埋在那个屋子里,要是早知道了,我也不会想出这个办法来。”   “嗯,你的这个想法确实很新颖,很有创意,如果不是充电器漏电,使电表读数在短短十多天内便增加了0.3度,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晓其中的秘密。”老毕微微一笑,脸上甚至露出些许赞赏的表情,“小周,你现在就把整个事情的经过详细告诉我们吧。”   “我想问个明白:你们是怎么怀疑到我头上,并确定我就是制造哭声的那个人呢?”周德阳心中满是疑惑。   “对我们来说,弄清哭声真相后,查找出哭声制造者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了。”老毕吸了口烟,“其实,在发现墙内手机的那一刻,我的直觉便告诉我:这个人非你周德阳莫属!因为杜芬芳一案破获后,我们通过总结发现,屋内哭声所起的作用,就是把警方吸引到出租屋内调查,从而发现杜的尸体,所以说,排除了恶作剧的行为外,哭声制造者的目的就是要警方替他找到杜芬芳,而这个人与杜芬芳肯定有密切关系。根据你对她多年的相思和爱恋,不难把你和这个人联系起来。”   “毕老发现墙内放置的手机后,我们马上通过电信部门,查实了拨打那个手机的号码正是你的,而且,我们也调查了马老三的出租楼附近的那位老人,证实你曾在他那里租房住过几天。”小陈补充道。   周德阳双手捧住脑袋,慢慢低下了头。   “那几天你通过拨打墙内手机制造了哭声,让我们介入调查并发现杜芬芳尸体后,你便赶回了马山县,并在县汽车站的公用电话亭用假声向警方报告了尸体的信息。”老毕吐出一个烟圈说,“不过,你为什么在警方发现李落泪死亡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又拨打了那个手机号呢?不瞒你说,那天晚上听到哭声后,我的思维一下被搅乱了。”   “那天晚上,我一不小心按着了那个号码。”周德阳有些抱歉地说,“当我听说那幢楼里又出现命案后,心里很害怕,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制造的那个哭声引起的,于是把那个号码从通信录里翻了出来,准备把它删掉,但不知为何,我的手指竟然鬼使神差地按着了拨号键……过了差不多一分钟,我才回过神来,赶紧把它删除了。”   “原来是这样,你这个举动差点把我们误导了。”老毕说,“周德阳,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整个事实的经过了吧?”   周德阳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讲起了他制造那个神秘哭声的详细经过。   虽然我向杜芬芳表白心迹遭到了她的拒绝,但我并没有放弃,我仍在暗中默默关注着她,爱恋着她。后来,她去了城里打工,我一下感到人生没有了意义,农村生活在我眼里也失去了色彩。思考再三后,我决定也到城里去打工,那样我可以一如既往地关注她,爱着她。   两个多月后我也来到城里,不过,我再也没有见到杜芬芳。她茶坊的同事说她一个多月前已经回老家去了(事实上她根本没有回去)……通过多方打听,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从我心中浮起:她可能被人杀害了!因为她是那么清纯,那么美丽,凶手很可能是因为得不到她而杀死了她!   不知有多少次,我徘徊在她曾经工作过的茶坊外黯然神伤;也不知有多少次,我曾经在她居住过的楼房外以泪洗面,我在心中暗暗发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如果她是被人杀害的,那我一定要替她报仇雪恨!   五   我怀疑的重点,当然是芳芳曾经居住过的光明村。因为我太了解她了,她是那种好静不好动的人,每天除了上班,应该就是待在屋里,不会跑到别的地方去。   当然,我也考虑过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她遇害或失踪是在上下班途中发生的。不过,我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设想,觉得她那么一个大活人,要是遇害的话,尸体应该早被人发现了,根本轮不到我来调查。   经过打听,我弄清了曾经租房给芳芳的人叫马老三,我觉得这个人很可疑,但暗中观察后,我又觉得他不像是杀人凶手——在我的猜想中,杀害芳芳的人应该是年轻男人,而非马老三这样的老头。   我提出租201那套房子,马老三迟疑了一下,说楼下还有一套一厅一室的,他要我去租楼下那套房。   “我还有两个老乡要过来一起住,那套房太小了。”我撒了个谎说,“如果你觉得房租低的话,我还可以再加一点。”   马老三想了一会儿,终于点头同意了,于是,我以多出五十元的价格租下了201房。拿到钥匙后,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四处寻找芳芳的踪迹,但结果让我很失望,房间里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   在201房住下后,我每天早出晚归,四处寻找芳芳的下落。这样过了几天,有一天晚上我在卧室里睡觉时,迷迷糊糊听到卫生间里传来哭声,我赶紧起床,跑到卫生间里一看,里面竟然有一个女人,仔细一看,她竟然就是芳芳。   “我到处找你,没想到你原来在这里!”我大喜过望,准备过去拉她的手。   “你别过来啊。”她泪流满面,“我已经是鬼了,咱们阴阳相隔,我也不想害你。”   “是吗?”我吃惊地说,“你不要乱说,明天就跟我回老家去吧,不要再到城里来瞎闯了。”   “我真的是鬼,我是被人害死的。”她哭着说,“如果你对我还有情意,那就帮我报仇吧,另外,我的爸爸妈妈也托付给你了,请你帮我照顾他们。”   “芳芳,你说的话是真的吗?”我大声地说,“你不要骗我啊!”   “真的,我没有骗你。”她向我挥了挥手,眼泪突然变成了红红的血水,眨眼之间,她就从卫生间里消失了。   我吓得够呛,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结果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浑身大汗淋漓。仔细回想梦境,我感到既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终于在梦里见到了她,害怕的是她真的有可能已经变成了鬼。我穿好衣服,小心翼翼地到卫生间里去看了看,里面当然没有芳芳的影子,但就在那一瞬间,一个念头石破天惊地在我的脑海中诞生了。   第二天,我专门跑到手机专卖店去咨询了一番,在确认手机铃声可以设置成哭声后,我当即买了一部便宜的小手机。回来后,我在卫生间靠近接线板的地方掏了一个小洞,为了手机能保持长时间有电,我把充电器也一并放进了洞里,并将充电器的两根导线搭在了接线板末端的两根电线上……一切复原后,我又住了几天便退房了,不过我并没有离开光明村,我在离马老三的出租楼不远的地方重新租了房。   王大海和李小曼住进去结婚的当天晚上,我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于是悄悄拨打了那个号码……   “你的陈述大部分符合我们的分析和推测,不过,你隐瞒了一个帮助你的人。”周德阳讲述完毕后,老毕微微一笑,“据我们了解,出面租房的人并不是你,而是一个瘦条脸的年轻人。”   “他,他只是帮我而已……这事和他无关,他从头至尾都不知道这件事的真正目的。”周德阳惊慌地说,“我希望你们放过他,一切责任都由我来承担好了。”   “那个人究竟是谁?他是干什么的?这个你总该告诉我们吧?”小陈说。   “他是我的表弟,那段时间他正好在光明村附近的工地打工。”周德阳说,“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的调查太招人耳目了,所以让表弟出面帮助租房,他也确实在房里住过十多天,后来他们工地完工后,他就随几个老乡一起到广东打工去了。”   “掏墙洞和安装充电器是他帮助你干的吧?”   “是的,他只帮我干过这件事。”   “我相信他确实不知道你做这一切的真正目的,而你也很可能用一个简单的借口便把他骗了过去。”老毕吸了口烟,对在座的几位警察说,“关于这个年轻人,我想专案组没必要再去调查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是啊,再去调查也没什么意义了。”大家会意地点了点头。   “周德阳,虽然你制造诡异的哭声,扰乱了居民的正常生活,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社会恐慌,但正是这个哭声让警方发现杜芬芳的尸体,并经过侦查破获了这起大案,所以——”老毕停顿了一下说,“功过相抵,我认为你在此案中不应承担任何责任。”   “什么?”大家都感到吃惊,连周德阳也觉得十分意外。   “你还年轻,今后的人生道路还很漫长,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把聪明才智用在正当的地方,好好干一番事业。”老毕点了点头,“小伙子,你现在可以走了。”   目送周德阳的身影从门口消失,小陈才回过神来说:“毕老,我心里还有一个疑问没有弄清:周德阳只在卫生间设置了一个手机,但为何当初王大海和李小曼听到客厅里也有哭声呢?”   “这个应该是王大海和李小曼的错觉吧。”老毕说,“由于第一次哭声在他们心中制造了恐慌,在这种心理阴影笼罩下,他们的听觉会比正常情况下更敏锐,当第二次哭声响起时,由于听觉高度集中,再加上恐惧心理影响,哭声在他们头脑中被无限放大,因此听起来比第一次更清晰,从而使得他们错以为哭声是客厅里传出来的。”   “毕老,那这起案子怎么了结?”半晌,小张问道。   “该怎么了结就怎么了结吧。”老毕站起身来,他打开问讯室的窗户,顿时,一片春日的阳光洒进来,整个房间一下变得明亮温暖起来。   不远处的市中心广场上,周末休闲的人们聚在一起,正热烈地谈论着光明村出租屋凶杀案的侦破过程…… 后 记   老毕的案子讲完了,我仍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呆呆地咬着笔杆发愣。   “怎么样,这个案子够离奇吧?”老毕微微一笑。   “嗯,确实太离奇了。”我感慨地说,“不过,你还有最后的结局没有交代:这个案子最终是如何结案的?”   “两条人命都系曹正龙一人所杀,等待他的当然是死刑;马老三因为帮助埋尸灭迹和扰乱警方破案而受到了法律的严惩——他因一念之贪毁了自己的人生,也算是罪有应得;曹正龙的岳父母和妻子也因包庇罪受到了相应的惩罚。”老毕的语气渐渐严肃起来,“在这起案子中,还有些无辜的人直接或间接受到了伤害,可以说这才是这起案子的悲剧所在。”   “哪些无辜人受到了伤害?”   “因为新婚夜的那个哭声,王大海的妻子李小曼后来得了抑郁症;燕子在李落泪被害后,万念俱灰远走他乡;李亚萍在得知杨凡曾经背叛过她后,坚决与之离了婚。”老毕叹了口气说,“此外,还有卖菜夫妇、打工小青年等在光明村租房的人们,也因此丧失了在城里继续工作、生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这些人确实值得同情,不过,我觉得杜芬芳更可怜,进城一个多月就被人杀害了,她的死更令人感慨。”   “是啊,这个案子从侧面反映了一个很现实的社会问题,”老毕吸了口烟说,“在城镇化进程日益加快的今天,越来越多的农民进城打工,当他们从简单、纯朴的农村环境中走出来,进入相对复杂的城市环境中工作、生活时,往往面临很多的困惑和不适。如何尽快适应城市环境,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这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问题,也是全社会都应关注的焦点。我个人觉得,我们应该给他们提供更多的引导、关爱和支持,最大限度地保护他们在城里的合法利益。”   “确实应该这样。”我点了点头,说,“毕老,今天天色尚早,你能否再接再厉,再给我讲一个案子呢?”   “那可不行,一次只能讲一个。”老毕轻轻一笑,“不过,我在这里可以透露一点信息,下一次,我准备讲一个发生在校园内的案子,一个美丽绝伦、众人瞩目的校花留下一段诡异视频后神秘失踪,为了寻找她,我们可谓费尽了周折……”   “校花失踪?”老毕的案情预告让我的胃口被空前地吊了起来,我期待着下一次的深入采访。   (全文完)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