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唐逸】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凶符》 作者:寒知了 内容简介 杂志社编辑于朗某天突然接到好友薛沐的死亡电话,本以为是恶作剧,却没想到薛沐竟然真的死了,是自杀,而且死状诡异。在收拾薛沐遗物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份叫做“造神计划”的诡秘协议,随后协议被抢,自己也被打伤入院。由此开始,整个事件开始滑向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貌似忠厚的警察竟然是幕后黑手,好友薛沐是一个神秘组织“信力会”的重要成员,医院的护士则成为了潜伏在他身边的国安特工,一直苦苦寻找的恋人也突然出现,更为匪夷所思的是他发现薛沐写的故事竟然有着预言死亡的诡异能力,怪事接连发生,但所有事情都指向一个相同的方向,那就是一个有着奇异能力的神秘符号,而这个符号的背后则隐藏着一个足以颠覆世界的惊天阴谋。 迷雾重重,静待拨开…… 作者简介 寒知了,本名姜玉亮,男,80后,现为某上市公司图书策划人。兼职网络写手,业余杂志撰稿人,常年混迹于天涯论坛舞文弄墨、奇幻文学、莲蓬鬼话等版块,作品活跃于《今古传奇?故事月末》《怖客》《悚族》《悬疑故事》等杂志,类型多为悬疑、灵异、幻想。曾出版长篇都市小说《骗局》,长篇悬疑探险小说《迷失地下铁》 出版社: 贵州人民出版社 出版年: 2013-11 页数: 264 定价: 32.00 装帧: 平装 ISBN: 9787221107978 =============== 楔 子   洛松觉得他就快要死了,体内的热量正被冰冷的空气一点点地侵蚀,折断的右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只有腹部不时地传来阵阵剧痛。可能昨天吞进去的那块硬邦邦的牦牛皮此时正被胃酸浸泡着咕嘟嘟地冒出恶臭的气泡。想到这里,洛松觉得有些恶心,他开始后悔把身上的牦牛皮坎肩吃掉,因为身上这件薄薄的僧衣完全不能够阻挡彻骨的寒意,也许没等饿死就会先被冻死。   不知道已经被困了多长时间,若是能够葬身于神山脚下,倒也算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了,洛松怔怔地想着。靠着冰冷且粗糙的石壁,山洞虽然昏暗但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有些许的光线从洞口岩石的缝隙处穿透进来。活着跑进来的人不到三十个,多是和他一般大的年轻僧人。   想起雪崩时的情景,洛松觉得自己现在能活着可能真是佛陀的保佑。那么多的冰雪汇聚成一条巨大的雪龙从山顶张牙舞爪地冲下来,疯狂地吞噬着沿途的一切,仿若世界末日一般。行走在最前面的人连声呼喊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雪浪吞没。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跟我来”,便有几十个醒过神来的人随着那个引领者狂奔过去,洛松就是其中之一。   这躲避之处可能并不算是山洞,因为它太浅了,只有七八米的深度,洞壁上还有些斧凿的痕迹,想必不是自然而成。   引领众人躲到这里的似乎也是一位僧人,但从衣着身姿上来看,却并非本地的僧侣。洛松不确定对方的身份,也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却能隐隐感觉到对方身上具有一种悲天悯人、普度众生的气质。   雪崩只持续了一刻钟就平息了,虽然并没将他们躲藏的地方掩埋,但从山顶滚落下来的一块巨石却将洞口堵住了。那块石头沉重如山,洞中人想尽办法也不能移动分毫。同时,坚硬如铁的洞壁也粉碎了他们想要挖一条路出去的信心。于是,他们只有寄希望于外面的人能够及时救援。被困的这些天中若不是那位引领者一直在不断地鼓励他们,只怕是再坚定的信念也要崩塌了。   洞口并未完全被堵死,一些光和空气从那些石块的缝隙中透进来。此刻,引领者就坐在山洞的最里面,光亮照不到的地方,隐身于一团黑暗之中。洛松觉得引领者即便不是一位通晓佛法的大德,也必定是位学识渊博的法师,因为这几天对方用来鼓励他们的那些话虽然有些闻所未闻,但大多数都采撷于众多佛教典籍。   “诸位,吾等虔诚朝拜却未料遭此大难,所谓祸福所依,也许这正是考验吾等信念的大好时机。现在我有一些东西给大家看,请大家铭记在心,并时时默诵不息,切记默诵祈祷时定要虔诚且坚信。如果大家按照我说的做了,我们一定会活着出去。”   说话的人是引领者,分别用汉语和藏语说了一遍,洛松精通汉语和藏语,自然能听得明白。   片刻之后,就有人手捧一块绢布类的东西走近洞口的光亮处仔细查看,并默默背诵。   几天来,众人已经被引领者的气度和品德所折服,不仅仅是因为他对众人的活命之恩,更在于他面对如此困境时所具有的置生死于度外的淡然和凛然不惧的气魄。   很快,那幅布片传到洛松的手里,他本就在山洞的最外侧,不用挪动就能看到布片上的文字。那是块干净柔软的白布,上面字迹为藏文,颇为潦草凌乱,色泽褐红,洛松心中一震,这字分明是用鲜血书写而成的。凝神读下去,却又颇为迷糊:布片上面并非是什么晦涩难懂的经文,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什么经文,而是在描述佛教典籍中的一种奇异的能力或者说是神迹。字迹的尽头另绘有一幅怪异的图案。文中称在默诵以上文字的时候必须同时在脑海中想象那个图案,如有违背不但不会得到解救,反而会遭受诅咒。   洛松虽然疑惑,但依然把那些字词和图形牢牢记在脑海中,然后将那块布递给下一位未看的人。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所有人都已将布片上的内容牢记在心。引领者便开始用一种怪异的腔调吟诵着什么,洛松虽然听不懂,但却能感觉到他的声音中蕴含着某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片刻之后,引领者吟诵完毕,周围便悄无声息了。   不知道别人如何,洛松虽然有些疑惑,但却依然选择将自己的所有信念都投注到那些片刻前默记的内容上。他不断地在心中默念,乞求着那布片上描绘的神迹能够出现在眼前。就这样不断地乞求着盼望着,不断地想象着那个怪异的图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洛松突然感觉到折断的右腿患处热乎乎的非常舒服,他蓦然睁开双眼,惊愕地看到一个身穿缁色僧衣的年轻人正将双手按在他的断腿处,那双手上闪烁着耀眼的金色光芒。   是引领者,洛松激动莫名。   那缁衣僧人见他醒来,眼含嘉许地冲他笑了笑,然后起身走向被石块堵住的洞口,将双手按在那块巨大的石头上面。在他的双手接触到那重达数十吨的石块时,他浑身都发出夺目的金光来,那些金色的光辉将缁衣僧人的身形笼罩,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身罗汉形象,眉眼发须皆栩栩如生。洛松惊叫起来,泪流满面地拜倒在地,其他人也被惊醒,见此情景全都大惊失色,继而激动地朝那罗汉叩拜,恳求解救。这时洞口处突然传来“轰隆”的一声巨响,众人抬头一看,原本堵在洞口的巨石已经被那缁衣僧人推开,随着石块夹杂着冰雪的坍塌,整个洞口都露了出来。   “我们得救啦!”   众人欢呼起来,泪流满面,全都涌到那缁衣僧人的面前跪倒。此时金身罗汉的形象已经消失,显露出他的本来面貌:俊秀的外表,年龄不大,但一双眸子却熠熠有神。洛松是唯一没有跪倒的人,因为他惊喜地发现自己折断的右腿竟然完好如初。   难道,他真的是罗汉转世吗?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布片上的内容应该是描述佛经中“龙象之力”的。不对,如果引领者真是罗汉转世,那最初的时候他就应该打通洞口,难道这是佛陀对我等的考验?他出神地想着,然后猛地抬起头去看被众人围拜在中间的年轻人。   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刻,清冷的月色如水般流淌在他的身上。年轻僧人脸色如常,看了看伏在地上的众人,从怀中掏出那幅布片,展开,一丝微笑在嘴角浮现。随后他侧身看了洛松一眼,笑了笑,双手在那幅布片上搓动了几下,洛松刚想出声阻止,那布片便已经化为一捧极为细小的布丝随风飘散了。 第一章 凶案   手机响起的时候,于朗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一篇关于人类意念力量研究的稿子。铃声是王菲的《彼岸花》,同其他歌曲相比,超长的前奏让它独具一种妖娆而迷离的凄美。于朗非常喜欢这首歌,所以每次铃声响起的时候,都会沉浸在其中以至于忘记接听,从而导致在接通时要忍受一些抱怨,和某些浑蛋不堪的咒骂,例如现在打进来的这位就曾诅咒他的手机迟早会掉进马桶。   “喂,啥事?木头,我忙着呢。”于朗把手机夹在下颌与肩膀之间,一边和薛沐说话,一边用红笔在稿件上圈出一处用词不当的地方。   薛沐是一个作家,同时也是于朗的一个非常好的朋友。这家伙虽然有时候讨人厌,不过故事讲得非常不错,也算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悬疑类小说写手,几乎每本书都能卖出几十万册,微博上的粉丝也令于朗眼红到咬牙切齿。   虽然羡慕嫉妒恨,可于朗却依然要奴颜婢膝、小心翼翼地巴结着薛沐,因为这厮在他老板办的杂志上开了个专栏,而他则要指望着每个月从薛沐那里搞到一篇稿子,才能从老板的口袋里掏出当月的工资。   “阿朗,阿朗,救我——”薛沐在那边局促地说,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仿若被人死死地掐住脖子,“救我——”最后的那一句语调骤然拔高,像是终于挣脱了那双禁锢他喉咙的手一般喊得酣畅淋漓。于朗刚想说别闹了,薛沐的声音却戛然而止,等他再次将耳朵贴近手机的话筒时竟然没有听到恶作剧得逞的坏笑,有的只是“嘟嘟”的忙音。   于朗最痛恨的就是薛沐的没正形,二十五六岁了却酷爱恶作剧,当然于朗也承认这些痛恨是源自于数次被他作弄之后所产生的怨念。   本以为诡计得逞的薛沐一定会忍不住打电话向他炫耀,可是一直等到下班,手机依然安静地躺在桌子上。于朗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打了卡走出办公室。刚刚五点,距离黄昏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已经是初秋,但天气却仍然炎热。   在路上徘徊半天,于朗还是决定去找薛沐。   薛沐住在万达广场附近的一栋高层公寓里,两室一厅的小户型,精装修,家用电器齐全,最重要的是配备空调。广场附近有不少美食店,每个月他都要和薛沐一起去几次改善生活,不过最近这两个月倒是去得少了,因为薛沐正忙着一本新书的创作。   广场很宽敞,呈规则的矩形,中间有一个圆形的巨大喷水池,据说是音乐喷泉。喷泉倒确实是喷泉,不过音乐却一直没听到过。穿过广场的时候,于朗被一个清秀的女孩拦住,塞给他一张宣传页,本以为是商店的促销传单,展开一看却被上面一个奇怪的图案吸引住了,那是一个黑色的“十”字,下面连了一根锋利的钩子。图案的下方印着一句话:信仰是最神奇的力量!   然后是一行小字:希望您能来参加我们“信仰之光”俱乐部的活动,不但有丰富多彩的会员活动,更有超值的礼品相送。时间是本月28日上午九点,XX大街枫林苑社区俱乐部。   于朗把那张纸团成一团,顺手丢进路边的垃圾箱。这种打着各种旗号的商品推介会他遇到过很多次,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变相的推销。   C栋22层2205室,这是薛沐的房间号。   于朗站在门外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打薛沐的手机却发现已经关机了。咬牙切齿地咒骂了半天,没有办法只好原路返回。   回到公寓,看了两部电影,临睡前,于朗再次拨打薛沐的电话,但得到的结果却依然是已关机。于朗开始有些担忧,按说那浑蛋除了出去开房很少会关这么长时间手机的。想到这儿,他骤然想起下午上班时接到的那个恶作剧电话,心说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吧,但他旋即否定了这个不靠谱的念头。   睡到半夜的时候,于朗突然隐约觉得有人站在自己床边,蓦然睁开双眼,床前自然没有任何人,他正要松口气,却发现竟然真的有一个黑黑的影子立在窗帘的后面。   于朗以为是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确实是一个人的身影。心猛地一颤,于朗浑身的困意都变成冷汗渗了出来。   “谁……谁在那儿?”于朗战战兢兢地向那人影走过去。   “你就是于朗?”声音幽幽的,蕴涵着一股森然的寒意,是个女子。   “你是谁?怎么会半夜在我家?”   “你是薛沐最好的朋友。他临走前让我带给你几句话。”   窗子开启着,夜风带起窗帘。于朗看到那女人背对自己站着,穿着一袭点缀着紫色小花的白色旗袍,身材窈窕。   “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丫真够不是人的,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说怎么打不通他的电话。”于朗一边抱怨,一边伸手扯开窗帘。   “他不会回来了,永远也不会。”她突然哽咽起来,双手捂着脸,肩膀耸动着。   “怎么回事?”于朗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我,是我杀了他!”那女人陡地转过身来,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张秀美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眼死死地盯着于朗,仿若要凸出来,两行殷红的血泪正从她的眼睛中流出来。“嘿嘿,”她突然笑起来,牙齿错动,森然作响,“你去陪薛沐吧,这样他一个人在下面就不会孤单了。”说罢直接伸出双手来掐于朗的脖子。   看着伸到面前的尖尖手指,于朗“啊”地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却一脚踩在落地窗帘上,接着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不要过来!”于朗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双眼睁得大大的,满脸都是冷汗。他下意识地去看窗子,没有任何东西。他战战兢兢地下了床,脑海中那个满脸血泪的女人的身影依然存在。于朗打开卧室门,开灯,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这才感觉舒服些。   再次回到床上的于朗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噩梦中那个女人,自己分明从未见过,但为何面容会如此清晰,清晰到他都能描述出她的脸型和眉眼来?于朗曾经看过一篇报告,说人在梦境中只有对熟悉的人才能看得清面容,而陌生人则通常都会面目模糊。   已经是凌晨四点半,天色微明。于朗回想着梦中的情景,一时间心烦意乱。再次拨打薛沐的电话,依然无法接通。喝了口水,躺在床上,他一边安慰自己梦是相反的,一边再度迷糊过去。   噩梦果然对睡眠质量影响很大,整个上午于朗都浑浑噩噩的,还好今天是周五,社里的工作不是很繁忙。中午简单吃了一点盒饭,他就趴在桌子上打盹儿,没想到刚刚有些睡意,就被人叫醒了。   “朗哥,外面有警察找你。”美编小胡一脸狐疑地告诉于朗。   于朗怔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就在门外。”小胡补充了一句。   于朗站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去。   两个警察正站在挂壁式空调下方用一次性纸杯喝水,看见于朗,其中一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人向于朗走过来。   “是于朗先生吧?”那警察有些络腮胡子,脸颊和下巴刮得铁青,抬头纹很重,不过眼神却相当锐利,很有些咄咄逼人的感觉。   于朗点了点头:“我是于朗,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有一件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他面无表情地说,然后亮出警官证,“我叫潘明,市刑警支队的队长,是这件案子的负责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能帮您什么?”于朗有些莫名其妙。   “你认识薛沐吧?”他突然问,然后放低声音,“他死了。”   于朗愣住,脑袋“嗡”的一下,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句:“谁死了?”   “薛沐,今天早上负责房间清扫的钟点工报的警。现在想请你回去协助我们调查。”   于朗木然地点了点头,跟着他们走出去,心神恍惚。于朗甚至怀疑这是一个恶作剧,说不定薛沐那浑蛋此时正躲在屋子里的某个地方一脸贼笑地看着自己,然后突然跳到自己面前,指着自己的脸哈哈大笑地说:“傻了吧,傻了吧,哥是骗你的——”   这种不真实的感觉从公司到公安局持续了一路,直到于朗看到薛沐的照片时才最终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照片大约有十多张,都是在他的屋子里拍的,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距离,但主体只有一个,那就是悬挂在吊灯上的薛沐。   “初步判断是自杀,验尸报告还没出来。”潘明把那些照片依次摆开,推到于朗的面前。   薛沐的房子于朗去过无数次,还曾不止一次地对那个欧式风格的吊灯大加赞赏。可是此时看到薛沐挂在上面,原本清秀的面容扭曲狰狞,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酱紫色,眼球外凸,向上翻着,露出充血的眼白,长长的舌头露在外面,于朗从心底涌出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怖感。   “你觉得这吊灯怎样?”薛沐仰躺在沙发上吃着薯片,直勾勾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很好啊!”于朗漫不经心地回答,眼睛一直盯着壁挂电视上搔首弄姿的泳装模特。   “我也觉得很不错,”薛沐咂着嘴,然后猛地蹦出一句,“很适合用来上吊。”   于朗转过脸来惊诧地看着薛沐,而他就那么慵懒地躺在那儿,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容,仿若突然想到一个美妙的主意。   这段记忆突然从脑海中翻出来,开始播放,然后画面骤然停止,声音却依然在响着,只是停在最后那一句话上,不断重复,像是设定了反复播放的CD:适合上吊……适合上吊……   薛沐的那句话一直在耳边回响,看着桌子上的那些死状极惨的照片,于朗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推开门跑到洗手间,伏在洗手池上干呕了几声却没有吐出任何东西,抬头看着对面镜中木然的面孔,泪水瞬间涌出。   于朗迅速把脸埋进放满了水的洗脸池,溢出的水全都溅进衬衫里,冰凉的感觉立刻传满全身。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盯着他看,于朗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脸色苍白,满脸水迹,白色的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黑色的西裤也湿了一大片。于朗甚至能感觉到有水沿着大腿一直流进鞋子里。   潘明正站在门口张望,看到于朗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   “你没事吧?”   “没事。”于朗窘迫地笑了笑,“刚刚不小心把水洒到衣服上了。”   “过来,我给你找块毛巾擦擦。”   简单地清理了一下之后,带有审问性质的谈话再次开始。   “你昨天下午去找薛沐的时候大约几点?”   “我记得是下了班之后去的,当时没看表,应该是六点左右。”于朗把已经有些潮湿的毛巾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伸手扯了扯湿乎乎的裤子。衬衫不再滴水,不过内裤已经被浸湿了,粘在身上难受得要命。   潘明坐在桌子的另一面,旁边是一个正在奋笔疾书的小警官,估计是警校刚毕业的大学生。   “你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大约两个月之前吧!他说要闭门创作,所以我就没去打扰他。”   “那昨天为什么去找他?”   于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是因为接到薛沐打给我的一个恶作剧电话。”   “几点给你打的电话?”   “不到四点。”   “说了什么?”   于朗把电话内容说了一遍,潘明听完后沉默了半天,打开门出去,过了很久之后才回来,接着脸色凝重地把那个负责记录的年轻警察支走,关上门,目光灼灼地看着于朗:“验尸结果出来了,薛沐的死亡时间是昨天下午四点左右,死因是窒息。很明显薛沐的最后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你的,所以我们找你过来。不过根据大厦的监控录像显示,你当时确实没有进去。你可以走了,但请你在最近几个月内不要离开西兰市,因为我们会随时找你了解情况。如果有什么线索也请立刻通知我们。”   “好的。”于朗答应着,站起身来,心里有些烦躁,头顶的吊扇一直在颤巍巍地旋转着,发出“咔嚓嚓”的声音,仿若随时会掉下来削掉他的脑袋。“如果有结果请一定要告诉我。”于朗补充了一句。   “放心吧!”潘明拍了拍于朗的肩膀。   于朗推开门走出去,不等门关闭又转回来。潘明差点撞到于朗身上,脸上有些愕然。   “潘警官,薛沐真的是自杀吗?”   虽然那些照片明确无疑地说明了他的死因,但于朗还是无法相信,因为他找不到任何一个能站住脚的理由来证明薛沐有自杀的倾向,除了那句明显是玩笑的话。他英俊,才华横溢,虽然没有女朋友但却从不缺女人;年少多金,一本书的版税足够在非市区中心地段买一栋房子;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志向远大……和他相比,于朗才是那个应该自杀的家伙。   潘明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咳嗽了一声说道:“我们是有规定的,不过告诉你也没什么。关于薛沐的案子初步断定是自杀,但不排除被人谋杀的可能。”   “什么叫不排除?”于朗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首先现场有挣扎的痕迹,而且吊灯那么高,薛沐不可能不借助任何工具把自己吊死在上面——”   “你是说他吊在上面,下面没有任何可供踩踏的支撑物?”于朗猛地打断他的话,不可思议地问道。   “我赶到现场的时候,他就那么凌空吊在上面,窗户开着,他的身体在半空中轻轻地摆动着。”   “绝对不可能!”于朗斩钉截铁地断定。   薛沐的那间屋子举架很高,大约能有五米的高度,没有人能够不依靠任何工具把自己吊死在距离地面超过四米的吊灯上。   潘明沉吟了一下,皱眉道:“这也是最大的疑点所在,除非是凶手在我们到之前移走了原本位于吊灯下面的支撑物。不过案发现场除了薛沐外没有任何人的指纹和物品残留,地板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怎么会是这样?”于朗目光有些呆滞。   “这确实很难说得通,我们的取证人员进行了最细致的工作,确实没发现其他的可疑之处。不过,我还是觉得在现场可能有我们没发现的东西,你毕竟和薛沐是好朋友,不知道他是否曾经和你说过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之类的话?”潘明盯着于朗,眼睛一眨不眨。   于朗被盯得有些发毛,缩了缩脖子,想了片刻,摇头道:“没有,他没和我说过。”随后又反问了一句,“是什么重要东西?关于什么的?”   “我也不清楚那件东西是什么,如果薛沐的死并非是单纯的自杀,那么肯定会有些东西留下来。”潘明皱着眉头,犹疑着说,“如果你想起来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因为这关系到你朋友的死亡真相,我想你也不希望薛沐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吧。”   于朗听完潘明的话沉默了,低着头看着面前的桌子,不知道潘明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分明能感觉到对方很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提供有价值的信息。   沉默了片刻,于朗抬起头来:“薛沐确实没和我说过重要东西之类的话。不过,我想如果他真的已经预料到自己可能会遇害的话,那么他很可能向我暗示过什么,但我现在真的想不起来。等我想起来我一定会通知你。”   “嗯,那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潘明笑着向于朗伸出手。   于朗站起身来,和潘明握了握手,然后犹豫了片刻,说道:“对了,潘警官,我有些东西在薛沐那里,不知道我现在方不方便取回来。”   潘明一怔,看向于朗的目光陡地锐利起来,立刻反问道:“什么重要东西?”   “就是几本书,最近正好我要用到。”于朗说。其实就在他刚刚说那番话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薛沐曾经和他说过的一句话。   薛沐说他要是有什么不想让别人找到的东西,一定会像《肖申克的救赎》中的安迪一样,将它藏在一本厚厚的被掏空的书中,这算是个提示吗?于朗不动声色地琢磨着,不过薛沐说这句话的时候分明是开玩笑的语气,而且时间也是很早很早之前了,难道他那个时候就已经预料到自己会有性命之忧吗?   于朗知道薛沐的书架上可能有不止一本的厚书,只是究竟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他默默地想着,眼神迎上潘明的目光,心里便颤了一下。他犹豫着是不是该把自己突然想到的信息告诉潘明,但转念一想,毕竟只是自己的猜测,若是现在说出去,到时找不到任何东西那可就丢人了。倒不如自己去看看,如果真找到什么证物,再交给潘明也不迟。   “哦,”潘明应了一声,右手摸了摸冒出胡子茬的下巴,“可以,反正现场已经勘察完了,你只是去取几本书,应该没问题。”他低着头自言自语地说着,好像是在劝服自己一般。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从里面挑出一枚,费了很长时间才把那枚钥匙从钥匙环上卸下来交给于朗。   于朗接过钥匙,说了声“好”,便走了出去。   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天阴得厉害,貌似要下雨的样子。于朗掏出手机给老板打了个电话,顺便告诉他薛沐的事情,然后请了几天假。那万恶的资本家起初还有些关心的意思,但一听到薛沐的死讯,口气立刻转变了180度,很有些“死的怎么不是你”的味道。于朗知道如果没有薛沐,他们办的那本烂杂志恐怕卖不出去几本。同样如果没有薛沐,于朗也就失去了在这个杂志社中存在的意义。因为于朗存在的唯一理由是薛沐,薛沐是他的朋友,只有自己能很轻松地约来薛沐的稿子,如此而已。虽然于朗自认文笔不错,故事也能讲得有模有样。   想通这一点的时候,于朗不可抑制地沮丧起来,低着头往前走,心情低落得仿若头顶沉重低垂的铅灰色天空。   “于朗。”   猛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于朗愕然转身,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已经“吱嘎”一声停在路边。   “上来。”潘明戴着一副墨镜的脸出现在缓缓摇下的车窗后。   于朗迟疑了一下,迅速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顺便聊聊薛沐的事。”   “万达广场附近的阳光苑,我想去薛沐那边看看。”于朗的声音中充满悲伤。   “行,正好我也要过去看看。”   于朗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心里却有些不爽,看来潘明并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想到自己对他隐瞒了一些信息,于朗开始觉得不安,不过想着他要和自己一起去,到时候找到什么都可以说是自己刚刚想起的,这样他就不会怀疑自己隐瞒了一些信息吧。于朗想到这儿,轻轻地吐了口气,心里的不安逐渐散去了。   “对了,薛沐的身后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于朗怔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这个也要我来负责吗?”   “恐怕是这样的,根据我们的调查,薛沐的父亲在他四岁的时候就死了,而他母亲则在他上初中的时候跟一个澳大利亚人结婚,随后就移民了。他跟着他奶奶一起生活,三年前,他奶奶也去世了,他没什么其他亲属,我们又联系不到他母亲。所以看来只能是你这个最好的朋友来负责了。”潘明突然顿住,看了一眼于朗惊愕的表情,惊异道,“别和我说这些情况你都不知道。”   “别说,我还真是不清楚。”于朗苦笑着摇头,“薛沐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他只是说自己是孤儿,但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多的事情。”   “在你印象中,薛沐是个什么样的人?”潘明问道。   “我和他认识也不过两年多,是在网上认识的,那时候我俩都在一个网站上连载故事。后来聊的次数多了,发现彼此都很投对方的脾气,又在同一个城市,就出来聚了几次,就这样熟悉起来了。薛沐是那种自来熟的家伙,性格很开朗,爱玩爱闹,有时候就像个大孩子一样。不过这并不代表他简单,其实他挺有城府的,只有愿意说的才和你说,就像刚刚你说的那些,如果你不和我说,我都不知道。”   “据你所知,他有没有什么仇人之类的?”   于朗凝神想了片刻,摇头道:“应该没有,他就是个撰稿人,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宅在家里写小说。”   “他有女朋友吗?”潘明问“前段时间有一个来着,大约一个月前吧,后来就没听他提,估计是分了。薛沐很有女人缘,长得又帅,还一贯会讨女孩子欢心。不过这么长时间,我还真没看见他和哪个女孩子在一起超过一个月的。”   于朗还记得当时薛沐曾经在电话中和他说过一个叫作白灵妃的女人。   “你觉得他的死可能和那些女人有关吗?”   “不确定。”   潘明一边开着车一边从放在仪表盘旁边的烟盒中掏出一根烟,向于朗示意了一下,见于朗摇头,他便一个人点燃了,叼在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一股青蓝色的烟雾从他的嘴唇间和鼻孔里喷出。“你可能不知道女人疯狂起来有多么可怕。”他撇了撇嘴说,“半个月前,财政局郭局长的儿子郭小鹏死在家里的事你知道吗?”   “听说过一点。”于朗点点头,“不是说在家中猝死的吗?”   “猝死个屁啊!”潘明“嗤”地一笑,“被活活掐死在床上的,脖子上那两个青紫的手印子看着都瘆得慌,据说那两个手印是出自一个女人的手。你说那女人得多狠啊,颈椎都捏断了。”   “力气可是够大的。”于朗不可思议地说。   “岂止是够大,据我们局的法医说,按照当时的力度,就是一根手臂粗的木头,都能拧断。不过那郭小鹏也不是什么好货,仗着他老子有背景,在外面净干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一年前就曾爆出他强奸一个女孩子,导致对方自杀的事情,不过当时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才让他逍遥法外,说不定这次又是惹了不该惹的女人。”   “这得多大的仇恨呢?”   “所以说,女人要是疯起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潘明似乎心有余悸。   于朗觉得潘明似乎意有所指,摇摇头道:“薛沐应该不至于。”   “这可真说不定,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起郭小鹏的那个案子吗?其实这两个案子之间有共同之处。”   “什么共同之处?”于朗惊讶地问。   “你可能不知道,郭小鹏的案子至今未破,凶手一点线索也没留下。郭小鹏死亡的当夜,郭局长夫妇都在家,并证明当晚郭小鹏的房间里只有他自己。另外,卧室的窗子没有任何开启的痕迹,小区的监控也没有拍到任何可疑的人物出现在他家周围。可以说那是一件非常典型的密室杀人案。”   “这能说明什么呢?”于朗一脸迷惑。   “你想想薛沐的死,那么高的吊灯,他能不借助任何东西把自己挂在上面,不是很不可思议吗?两件案子同样都存在着难以用常理解释清楚的疑团,这就是最大的共通点。”   于朗沉默了片刻,按照潘明的说法,这两件案子确实有些相似:“你怀疑郭小鹏和薛沐的死是同一个人所为吗?”   “只是初步的推测,你也说过,薛沐是那种喜欢拈花惹草的家伙,郭小鹏也同样是个花花公子。如果真有一个专门想要找这些浪荡公子报复的女人,被他俩遇到,不是很正常的嘛。另外,还有一点,我在两个人的死亡现场都闻到了一股淡雅的香水味。”   于朗悚然一惊:“你的意思是那个郭小鹏死的地方和薛沐家有一样的味道?”   “对。”潘明点头。   “是不是绿茶的味道?”   潘明眼睛立刻睁圆,有些不可思议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于朗摇头苦笑,他知道薛沐确实喜欢绿茶的香气,无论是牙膏、洗发水,还是饮品,他都喜欢绿茶味的,甚至为了让这种气味能够常伴左右,专门买了一瓶女士香水。那种香味不像其他类别的香水那么馥郁,反而很清新。薛沐曾经说那种香气让他有种置身于雨后清晨树林中的感觉。于朗虽然没那么敏感,但也觉得那味道确实不错,甚至有些振奋精神的效果。   “薛沐很喜欢一款绿茶味道的香水。”   潘明把烟蒂摁灭在一个小巧的烟灰缸中,挑了挑眉头:“能和我说说薛沐最近的这个女朋友吗?”潘明把车转向明德路,薛沐所居住的阳光苑就在明德路的北口。   “我只知道这个女人叫白灵妃,其余的我就不清楚了,我没见过她。薛沐从来不和我说这些,这个名字还是闲聊时听薛沐提起的。”   “薛沐从来不和你谈论这些女人吗?你知不知道在薛沐的房间中没有任何女人的东西,甚至连头发都没有。这对于一个单身的且又招女人喜欢的男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潘明笑着说。   于朗沉吟了片刻,迟疑着说:“薛沐好像从来不曾将女朋友带回家,每次都到酒店开房。薛沐对那些女人感兴趣,应该只限于肉体上的,因为他和我说过他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爱。”   “这就说得通了,薛沐也是一个专门玩弄女人的浑蛋,可能我这么说你朋友会让你觉得难堪,不过事实如此。对了,你可能不知道,薛沐和郭小鹏很早就认识,初中和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你看,这两件案子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密切了。也许等我找到那个白灵妃的时候,这件案子就水落石出了。”潘明握着方向盘,坚定地说。   这个时候车子突然颠簸了一下,潘明放在仪表盘上的钱包随着颠簸跌落下来,正好掉落在于朗这一侧。   于朗俯身把钱包捡起来,一张照片从里面掉了出来。那是一张小女孩的照片,大约七八岁的年纪,一双透着伶俐的大眼睛,留着可爱的齐耳短发,拄着双拐,对着相机,笑得像个天使。   “我家妞妞,可爱吧!”潘明转过脸笑了笑。   “嗯,一看就是个小美女。”于朗笑着说。   “小时候得了脊髓灰质炎,双腿有些残疾。”潘明依旧笑着,不过那笑容却让于朗看得揪心。“最近找了个医生,据说能治好我家妞妞的腿,只是要付出很多啊。不过,为了妞妞,就算是要了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   “潘哥,别这么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我相信会治好妞妞的。”于朗安慰说,然后把钱包递给潘明。   “谢谢。”潘明感激地笑了笑,伸手去接,伸出右臂的时候衣袖便向上窜了窜,露出手腕上的一块刺青。   于朗也笑着说“不用客气”,不过当他看到潘明手腕上那个刺青的时候,心里便一紧,看着似乎很眼熟,凝神想了半天,陡地记起昨天在万达广场附近接到的那张传单,那上面的奇怪符号似乎和潘明手腕上的图案很相似,都是一个“十”字,下面带一个弯钩。有所不同的是,潘明的这个符号看上去更生动。   出了明德路的路口向右一拐就是阳光苑,潘明把车停在路边,刚要下车,电话就响了起来。于朗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潘明却没下车,而是从窗口和他说话,一脸的歉意。   “局里面突然有点事儿,我要赶紧回去一趟,你自己去吧,我刚刚打过电话,勘察处的人说现场已经撤销保护了。”   于朗没想到潘明会突然改变主意,怔了一下,摆摆手,笑着说道:“好的,你去忙吧。”   “行,有什么事打我的电话吧。”潘明点了点头。   于朗应了一声,然后看着潘明的帕萨特消失在路的拐弯处。   对于阳光苑,于朗很熟悉,薛沐还活着的时候,两个人不止一次地在小区里面转悠过。薛沐住的楼紧靠里侧,因为是高层,所以有多部电梯供住户使用。薛沐房间的位置靠西侧,于朗像往常一样选了单独的西侧电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中间或东侧的电梯。所以这部电梯通常情况下人都会很少,即便是早晨上班的时候也不会出现满员的情况。   乘坐电梯直上22层,打开门的那一刹那,于朗似乎听到走廊有脚步声传来,但等他侧过头去看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发现。   薛沐的房间不是很乱,警方在取证之后将动过的东西又回归了原位。窗户一直开着,明媚的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于朗站在门口,鼻端还能嗅到淡淡的绿茶香气。这让他想起潘明说的那个郭小鹏的事情,或许这其中真的有些什么隐秘的联系。   客厅的吊灯已经被拆卸下来,放在靠近阳台的位置。天花板上还残留着螺丝孔,那几处黑黝黝的小洞,直愣愣地向下俯视着,配着吊灯圆盘形的底座在上面形成的痕迹,酷似一张已经脱尽了筋肉的骷髅脸。   于朗站在下面仰着头向上看,脑海中想象着当时薛沐挂在上面的情景。如果潘明说的是真的,那么这样的高度,如果不借助东西,绝对没有人能够将自己吊死在上面。   站在客厅中环顾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与记忆中不同的地方,于朗心里惦念着薛沐曾经说过的藏在书中的东西,随即走到隔壁的书房。薛沐的电脑已经被警察拿走了。电脑桌的桌面上落了一层灰,旁边的一摞书上放着一沓纸,画着乱七八糟的线段。   于朗把那叠纸捡起来,随意地翻着,是薛沐的字迹,似乎是人物关系图和故事大纲什么的。正翻着,突然看到一张图上画满了奇怪的符号。于朗有些目瞪口呆,因为那纸上的图案都是带钩子的“十”字,大的、小的、宽的、窄的……挤满了一页纸。短短的两天,他已经不止一次地看到过这个图案,第一次是在什么“信仰之光”俱乐部的宣传页上,第二次则是在潘明的手腕上,难道这个图案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不然何以会如此频繁地出现?于朗想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便无奈地放下那叠纸,开始把目光转到墙边的书架上。那书架颇为高大,右侧紧贴着墙壁,只在左侧和墙壁间留有十几公分的空间。薛沐是个爱书人,每次读书前都要洗手,所以把那些书都保管得非常好。另外,于朗还知道薛沐有轻微的强迫症,他难以忍受书架中的书乱七八糟的摆放,所以他的书架上,各类书籍总是分门别类地摆放着,甚至分得要比图书馆中的更为细致。   也是因为这一点,于朗一到书架前面就立刻知道这些书肯定被翻动过,因为很多顺序都被打乱了,甚至有几本书是倒着插进去的。于朗心中一跳,连忙抬头看最上面的一层。   那一层都是很厚的百科书和工具书,摆放次序似乎和自己印象中的没有出入,想必警方在勘察现场的时候,只翻过书架中的一部分书。想到这儿,于朗心里便有些沮丧,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原本就不应该奢望能够找到什么的,如果有什么东西留下来,警方不可能找不到。不过看着最上面那层砖头般厚的书,他还是决定要看一下。   薛沐的书架是从宜家买回来的,当时选的时候,他就看中这个书架层数最多,高度也是最高的。于朗当时也很喜欢这个书架,完全没想到今天取书的时候会这么费劲。他踮着脚将那些书拿下来,翻完后又放上去,直到最后一本。他什么也没发现,别说重要的东西,甚至连张带字的书签都没有。于朗彻底绝望了,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想想自己的行为,突然笑了起来。薛沐当时说的时候明显是开玩笑的,自己竟然当真了。   笑完了,他站起身来去拿放在第二层的《全球通史》。这套书是他好不容易淘来的,被薛沐借去就一直也没要回来。这几本书很重,他在拿的时候,手腕一抖,结果一不小心将旁边的一本非常厚的《汉语词典》碰了下来。   那本词典先是在他的肩膀上砸了一下,然后弹到书架和墙壁靠近的一侧,接着“砰”的一声跌落在地板上,溅起一团灰尘来。   于朗放下《全球通史》,那本原本就不是很新的词典已经摔得四分五裂了,要是让薛沐看到,必定要挨说。于朗一边心里感慨着,一边蹲下身去收拾散了页的词典。但当他捡起最后一页的时候,却蓦然发现一块地板因那本词典的撞击导致一侧翘了起来。   于朗皱了皱眉,心说这地板的质量可真是太差了,然后伸手去将翘起的一侧压平,但就在他的手刚要按上去的时候,他停住了——地板下面有东西。于朗的心猛地一跳,然后立刻把那块地板翻起来,果然,下面露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档案袋是叠着放的,于朗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然后把那块地板放回原位。   袋子里面放着一叠纸,于朗能感觉出来。袋子并不是密封的,于朗掏出那叠纸,是一部叫作《我在你左右》的小说的委托创作合同,下面则是一个稍微小些的档案袋,那档案袋是密封的,正面写着“‘造神’项目合作协议”,封口处盖着一个标示着“绝密”的红戳。   于朗的手有些颤抖,看着那个密封的档案袋,脑子一时有些发懵。既然薛沐将它藏得如此隐秘,很可能这东西和他的死有重要的联系。他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因为巧合已经不能说明他此时的震惊程度,如果薛沐没和他说过“藏物于书”的话,如果他没想起这句话,如果他没想要拿回那几本《全球通史》,如果他没碰掉那本词典,如果那本词典没有砸到他的肩膀,那么他绝对不会发现在那块落着一层灰尘的地板之下竟然藏着如此重要的东西。   定了定神,于朗决定去找潘明。   锁好了门,于朗抱着那份档案袋,走进电梯,然后掏出手机去翻潘明的电话。电梯下行到5层的时候,他才找到,按下拨通键的时候,电梯已经到了1层。于朗跨出电梯,隐约听见外面响起一阵手机的铃声,听前奏似乎是信乐团的《天高地厚》。   潘明的电话一直响着“嘟嘟”的忙音,于朗一边听着手机,一边向外走,刚走出两步,眼前却陡地一黑,似乎是一件衣服蒙在了他的脸上。于朗被骤然而起的变故弄懵了,还没等回过神来,后脑勺就受到一下猛烈的击打,接着眼前便眩晕起来,然后腿一软就扑倒在地上。这时他脸上蒙的衣服被拿走了,他隐约看到一个人俯下身来夺他手上的档案袋,他死命抓着不放,纸袋子本就不结实,在两个人的争抢下破裂了,纸张散落一地。于朗挣扎着抬起头想要凝神看清对方的样子,但脸上又被砸了一拳,接着身上又被踹了几脚。于朗觉得鼻子里有热辣辣的东西流出来,眼前红的黄的紫的黑的仿佛泼进了一桶混杂的颜料,耳际也轰隆隆地响成一片。   “靠!”于朗骂了一句,便昏了过去…… 第二章 佳人   于朗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市中医院的急诊室中,脑袋被纱布缠得只露出两只眼睛,酷似金字塔中的木乃伊。清晨的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来,明媚的阳光带着晨雾的清新味道穿过玻璃窗,正好照在于朗的脸上。   于朗眯着眼睛,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为什么会躺在这里,然后挣扎着就想要坐起来。   “哎哎,你干什么?快躺下,不准乱动。你知不知道你什么情况啊?”   一个眉眼清秀的小护士立刻冲过来,横眉竖目地斥责他。   “对不起,我必须要起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于朗强忍着眩晕的感觉。   谁知那小护士却一点不让步,死死地压住他的前胸,硬是把他按在了床上。   “你不能起来,你头部受到重击,还处于观察期,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担不起责任。”   看来那小护士并没瞎说,于朗的头刚刚离开枕头,鼻子里就流出两道鲜血,然后耳际轰鸣,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我这是怎么了?”于朗立刻虚弱地躺倒。   “轻度脑挫裂伤。你昏迷了十六个小时你知道吗?”小护士一脸嗔怒地看着他。   “谁送我过来的?”   “一个警察,说是你朋友。”   “他在哪儿?”于朗立刻想到潘明。   “刚出去,好像是抽烟去了吧,在这儿待了一宿。”小护士一边调着静脉输液器的滴速,一边说着。   “你能帮我把他叫来吗?”于朗激动地抓住小护士的手。   正在这个时候,潘明走了进来。   “于朗,你醒了。”潘明笑着走到于朗床前,双眼通红,一脸疲态。   “你抓到他了吗?”于朗激动地问。   “你说打你的人吗?没有,我赶到的时候就你一个人躺在地上,袭击你的人早跑了。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被人打呢?”   一听没抓到凶手,于朗立刻沮丧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潘明追问道。   “潘警官,我现在可以非常确定地告诉你,薛沐的死绝对另有原因。”于朗发现房间中只剩下他和潘明,便低声说道。   “你发现什么了吗?”   于朗双手捧着脑袋,痛苦地道:“被袭击我的人抢走了。”   “是什么?”   “一份写着‘绝密’的档案袋。那里面的东西绝对和薛沐的死有关。”   “早知道我就和你一起去了。”潘明叹了口气,“昨天下午我刚回到局里,就看到你给我打电话,按下接通键,就听到你那边传来呼喊声。我以为你和谁打起来了,刚要问,电话就断掉了。我立刻想到你可能是遇险了,没想到真被我猜对了。我赶到那栋楼的电梯间,就看到你满脸鲜血地躺在地上,电话扔在一边。你看清袭击你的人长什么样了吗?”   “没有,我当时正给你打电话呢,没想到就被人偷袭了。那王八蛋先用衣服罩在我脑袋上,然后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我一下。我当时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心里直念叨不能把手里的档案袋松开,哪知道对方又朝我脸上砸了几拳,然后我就人事不省了。”   “这样就难办了。我已经去那个小区调查过,电梯附近的摄像头今天突然坏了,而且当时没有任何目击者,小区的居民也都说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靠。”于朗愤怒不已,狠狠地砸了一下床。   “先别急,既然凶手露面了,那我们就能抓住他。我已经和那附近的派出所打好招呼了,一发现可疑人物立刻通知我。你这几天好好养伤吧!你不知道当时我看到你后脑勺上有多大的一个伤口,还有那满地的鲜血,以为你救不活了,没想到你这家伙命还挺大的。”潘明咂着嘴感叹。   “医生怎么说?”于朗下意识地去摸后脑勺。   “轻度脑挫裂伤,后脑受创严重,为防止颅内血肿,要住院观察几天。”   于朗怔了怔:“有这么严重吗?”   “医生说要是送得晚一些,你这条小命可能就交代了。”潘明笑了笑,伸手揉了揉脸,“既然你醒了,我就先回去了,这一宿给我担心的。医药费啥的你不用操心,我都交齐了。”   “嗯,多谢你了,你垫的钱等我出了院就还给你。你快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于朗看着潘明憔悴的脸感动地说。   “行,那我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潘明说完,伸手拍了拍于朗的肩膀,笑了笑,便转身向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从兜里掏出电话,却没有立即接通,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匆匆地离开了。   于朗呆呆地看着门的方向,耳际还回荡着刚刚的手机铃声——信乐团的《天高地厚》。于朗清楚地记得在他遭袭之前的几秒钟曾经隐约听过这个铃声。   真会这么巧吗?于朗皱着眉头思考:显然袭击他的凶手绝对就是当时那个响着铃声的手机的主人。如果不是巧合,难道潘明就是那个袭击者?想到这个可能,于朗陡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推测下去,也许他就是杀害薛沐的凶手。怪不得当天他一再暗示自己,薛沐可能藏了什么东西在屋子里,原来他一直想要得到的就是那个档案袋里的东西。而随后的种种行为,无论是向自己打探关于薛沐的信息,还是故作有事突然离开,都是为了要洗脱他的嫌疑。他可能早就怀疑自己知道薛沐藏了某些东西,然后尾随自己,伺机夺取,却没想到自己会给他打电话。   于朗越想越觉得潘明就是幕后的凶手,因为作为警察的他显然不会在现场留下任何线索,同时他又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毁掉一些证据,甚至是做一些伪证也不是没有可能。想到这儿,于朗觉得如坠冰窖。他不明白原本看似简单的一个自杀案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复杂。他觉得自己好像深陷在一个荒诞不经的梦中,不然为何所有的事情都表现得如此匪夷所思?从薛沐打给他的那个电话开始,一切的一切就开始陡然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道路上。   不可能,不可能。于朗摇着头,似乎想要把脑海中的这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甩出去。他想到那个档案袋上盖着的鲜红印章,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件事情的复杂程度绝对要出乎他的想象。连潘明这样的警察都被牵扯进去了,隐藏在幕后的说不定是更庞大的存在。   要不就这样算了吧,于朗垂着头,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沮丧地想着,反正薛沐已经死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自己要是非要查下去,说不定下次就不止是挨打了。   这么一想,于朗便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自从薛沐出事以后,他的生活就被打乱了,这让于朗很不适应。薛沐的死,让他心头压了一块巨石,而且这块巨石随着事情的逐渐发展,正朝一座山的重量飞速递增着,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把他压得粉身碎骨。   于朗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么出色的人,没恒心,毅力差,从大学的时候他就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骨子里蕴满了懒散和随波逐流,甚至还有一些懦弱和自卑。所以骤然的压力开始让他惊惶不安、不知所措。虽然道义上他应该对追查好友的死亡真相一力承担,但当他想到若是继续追究下去自己将会遭遇的危险和麻烦之后,根植于骨子里的天性就开始迸发出来,不断地释放出负面的情绪去阻止他。   在两种思想的交锋下,于朗的脑子里顿时乱成一锅粥。本性中他是想要选择从这件麻烦事中逃出去,可是一想到和薛沐的交情他又觉得自己这么做简直太不讲义气了。   于朗的病房在一楼,窗外是一个供病人休闲散步的小型广场。广场是园林式的,有着一片绿草如茵的草坪和一些生机勃勃的、郁郁葱葱的高大乔木。   正是清晨,草坪中的自动喷水设施旋转着喷洒出一蓬蓬的水珠。或许是于朗的位置正适合,加上晨光的照耀,他竟然看到那些水雾中出现了一道小小的彩虹。于朗一时间有些目眩神迷,但很快这个美丽的画面就被破坏了。因为有人走到那喷水器的旁边,挡住了明媚的晨光。   于朗对这个突然闯入的家伙非常不满,但当他看清这家伙的面容时,他愣住了。然后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钻心的疼痛立刻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那是个眉目如画的女人,留着长长的、微微卷曲着的头发,两只胳膊环抱在胸前,上身穿着一件白色露肩小衫,颈上挂着一串黑曜石配饰,下面配一件水磨蓝色的牛仔裙,露在外面的两条小腿白嫩如玉。   “苏真。”于朗看着那个女人,眼神有些发直,随后轻轻地说出一个名字,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害怕对方听到一样。   她站的位置距离于朗病房的窗子不超过十米。虽然并没有直接面向于朗这边,但于朗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如果从她的位置看向于朗这边,就会惊恐地发现一个脑袋上缠满纱布的人正呆呆地盯着自己。   还好那女人并没有四处打量的心情,因为她正在哭泣,肩膀随着抽泣微微地颤动着。于朗虽然看不到她脸上的泪水,但他的脑海中早已出现了她满脸泪痕的模样,就像大学毕业的时候,她挨个抱着将要分别的同学哭得一塌糊涂时的场景。   每次想到这儿,于朗都会觉得胸闷气短,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就在马上要轮到自己的时候,却冷不丁被寝室的几个兄弟扯到一边灌了一大杯啤酒,等他回来的时候,苏真早就走了。对此,于朗只能后悔地捶胸顿足。   毕业后于朗来到了西兰市,当时很多人都不明白有更好的选择的他,为何非要跑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北方城市。其真实原因只有于朗自己清楚,因为苏真就在这座城市中。不过,或许是于朗的运气太烂,毕业到现在将近三年,他不仅从来没遇到过苏真,甚至连消息都断绝了。   于朗并不是没有去寻找,但自从毕业之后,苏真就像从人间蒸发掉了一样音信全无。所以当他看到苏真的时候第一感觉并不是激动,而是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或者是不是认错了人。直到看到她哭,于朗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窗外的那个女人就是苏真,就是那个他暗恋了四年却从未敢表白的女孩,就是那个他寻找了三年,却一直没有结果的女孩。   于朗觉得心口一抽一抽地疼,眼前的画面突然模糊起来,就像冬日黄昏的窗子上蒙了一层浓密的水汽。他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悲伤,虽然找到了苏真,可是他真的还有机会当面向她说出自己的爱慕吗?太晚了不是吗?三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或许苏真已经结婚了,或许苏真早已经忘记还有自己这么一号不起眼的人。   脑子里越来越乱了,耳际又开始产生“嗡嗡”的轰鸣声,脑后的伤处突然火烧火燎地灼痛起来,鼻孔一热,两道鼻血再次流出来。于朗觉得眼前开始发黑,所有的画面都开始旋转起来,包括苏真。   她哭得那么伤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朗心里想着,然后骤然听到那小护士尖叫了一声,便昏了过去。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真的只是脑挫裂伤吗?   “喂,我说你想什么呢?”   于朗觉得脑门被什么东西轻弹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薛沐正斜靠在沙发上笑着看他,手不断从旁边茶几上放着的盘子里抓出一粒粒花生米丢进嘴里。   “薛沐!你还活着?”于朗欣喜地说道。   薛沐一怔,眉头皱了皱,顺手又抓起几粒花生米丢了过来,同时咧嘴骂道:“靠,你这浑蛋怎么咒我啊?”   于朗侧过头躲避薛沐扔过来的花生,转头四顾,发现自己正坐在薛沐的客厅中,头顶是那架欧式吊灯,屁股下是他最喜欢的那张摇椅,脚边放着三四罐啤酒,茶几上一只烤鸡已经被消灭了一半,旁边是几样凉拌菜。他觉得脑袋有些发木,不过记忆却逐渐回到脑海中。今天是周末,薛沐叫他过来喝酒,他们两个在楼下的大排档点了一些小菜打包上来,已经喝完了好几罐,刚刚聊的话题是美国大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的《盗梦空间》。   “我刚刚,睡着了吗?”于朗有些迟疑地问。   “没有啊,你只是有些发呆。我刚刚说到造梦的时候,你就开始发呆了。”   “哦。”于朗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仰着头看着头顶的吊灯,思索了片刻,“我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   “白日梦吧?”薛沐嘲笑道,“你是不是做梦娶媳妇啦?”   于朗看着薛沐那张帅气的脸,脑海中猛地浮现出一张凸目、伸舌、青紫的面孔。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那是一个很奇怪很可怕的梦。”   “说来听听。”薛沐坐直了身体,饶有兴致地看着于朗。   “我梦见你死了,吊死在这上面。”于朗一边说一边抬手指向头顶的吊灯。   薛沐“嘿”地笑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吊灯,拧着眉头琢磨,随即点着头赞叹:“不错,是个好点子。等我把它写进故事中。”   “我还梦到了苏真。”   “你暗恋了四年的那个同学?”薛沐惊异地问。   “嗯,在一个医院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她正在哭。”于朗努力地回忆着。   “她是不是还和大学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你怎么知道?”于朗瞪大了眼睛。   “废话,你都说了你是梦到她的,梦中人难道也会随着时光流逝衰老或变化吗?自然还是你记忆中的那个样子。”   “难道我只能在梦中见到她了吗?”于朗有些沮丧,拿起旁边的一罐啤酒猛灌一口。   “相见不如不见。”薛沐长叹了一口气,眉间萧索之意渐浓,“你怎知她还是不是原来的样子?世事无常,可能她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不如不见,还能留些念想。”   于朗回味着薛沐的话,脸色变幻,低着头沉默了片刻,蓦然抬头,表情坚毅:“不行,不能不见,以前已经失去了很多次机会,我不想一直当个懦弱的失败者。”   薛沐站起身来,走向电视机,于朗以为他要开电视,却没想到他只是站在那儿,然后转过身来,伸手“啪啪”地拍着电视柜上面的那台老旧的DVD播放器,痛心疾首地说:“你这是执念,执念你知道不?”   于朗看着薛沐奇怪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只是听他那么说自己,心里陡地翻涌出一些不满:“执念吗?如果我这个是执念,那你对你母亲的恨又算是什么呢?”这句话说完,于朗就是一怔,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薛沐自然更是惊讶,但那些惊讶很快就变成压抑不住的怒火,他跳着脚朝于朗大吼:“谁他妈的告诉你的?!谁他妈说的?!我才没有恨那个贱女人。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她知道。”   于朗被骤然暴怒的薛沐吓得大惊失色,他的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过关于薛沐和他母亲的事情,自己怎么会突然下意识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看来这句话真是触到了薛沐的逆鳞。   正在他不知该如何平复薛沐的怒火时,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出现:“阿沐,冷静点。”   于朗怔了怔,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随后便看到薛沐的身边出现了一个极为美丽的女人。那女人背对着于朗,穿着一袭月白色的旗袍,身材凹凸有致,曲线玲珑。于朗立刻目瞪口呆,并不是因为那女人的身材,而是惊诧于那女人的出现方式。他清楚地记得此前屋子里根本没有其他人,但是现在却突然凭空出现一个女人,这简直匪夷所思。   “灵妃,把他带走,我不想见到他了。”薛沐指着于朗愤怒地说。   “阿沐,对不起,”于朗满脸愧疚,“我真不是有意的。”   “滚,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薛沐目眦欲裂地瞪着于朗。   于朗突然觉得头晕目眩,怎么一瞬间事情就骤然变成如此模样?前一分钟两人还喝着酒谈笑风生,可是此刻薛沐却恨不得杀了自己才解恨。   “阿沐,你听我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于朗摊着手向薛沐走去,但是刚走近几步就被薛沐喝止住了。   “你别过来,我从此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了。”薛沐恨恨地说,骤然转过身去。   于朗刚想继续向前,薛沐身边的那个女人突然转过身来,笑着看他:“于朗,我们又见面了。”   女人五官精致,面容秀美,只是那双眼睛却显得有些阴鸷。   “啊!”于朗低声惊呼,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我见过你。”   “是吗?如果你想的话,我们以后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那女人咯咯地笑起来,笑罢,陡地伸出两只纤纤玉臂向于朗的脖颈掐来。   于朗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移动,不仅如此,双手竟也不听控制了。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纤细白皙的手伸向了自己的脖子,接着那双手蓦然收紧,他立刻感觉到呼吸艰难起来,想要张口呼救,却难以发声,只能徒劳地张合着双唇,像一条失了水的鱼。   “救救我。”他看着站在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薛沐,竭力地呼喊,但嗓子里只能发出“哧哧”的声音。于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王八蛋竟是如此无情无义,心里大声地咒骂着,脖子上的双手却愈掐愈紧,他只一低头就能看见淡青色的静脉血管从肌肤下浮现出来,卷曲着抽动,仿若是一条条正在吞噬血肉的怪虫。于朗眼前开始不断地出现黑红相间的斑斓色块,他知道自己的脸恐怕此时已经变成青紫色了,就像薛沐被吊死时的样子。想到这儿的时候,他开始诧异起来,脑海中突然多了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而且还那么真实,可是分明有一个是假的,那么究竟哪个才是梦境?   于朗开始迷糊起来,眼前突然一黑,仿如被泼上了浓稠的墨汁。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眼前又一亮,呼吸竟然恢复了。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个医生正在用小小的手电筒照他的眼睛。   “好了,只是暂时的昏厥,没什么事。”那医生收起手电筒,转头朝一边站着的护理人员说道,“二十四小时之内一定要有人在旁边。过了二十四小时,如果没有什么症状,就可以取消特护了,不过依然要观察一周。”   “小严你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你不知道什么叫特别护理?”旁边一个年龄稍大些的护士板着脸呵斥那个瓜子脸的小护士。   小护士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刚刚看他醒过来了,我就去了趟厕所,而且当时他的朋友还在的。”   “别找借口,你还知不知道规章制度?!”年长护士依然在训斥着。   于朗此时却有些失神,盯着病房雪白的天花板,原来片刻之前的才是梦境,那么——他突然激动起来,苏真一定是真的了。他转头向窗外望去,记忆中苏真站立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不知道能不能再看到她了,于朗突然惆怅起来,难道只有一面之缘吗?   很快病房中又剩下他和那个刚刚被批评了一顿的护士小严。   “喂,你叫小严是吗?”于朗看着那个坐在一旁生闷气的女孩问道。   “是。”小护士虽然很郁闷,但依然对于朗和颜悦色,只是脸上都是委屈。   “刚刚的事,真对不起,连累你挨骂。”   小护士听于朗这么说颇感意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没事,没事,是我不对,我是不该出去的,还好你没什么事,不然的话我可就惨了。”   “刚刚骂你的那个挺凶的是谁?”   “是我们护士长。”小护士抿了抿嘴,“她很严格的,我们都怕她。”   “嗯嗯,看着就是很严厉的样子。对了,小严,如果有人在你们医院住院,你能帮我找到吗?”   于朗自然不肯守株待兔,苏真既然出现在医院,而且那么伤心,肯定有至亲好友生病住进了这家医院,如果能让护士小严帮他查一下,找到苏真似乎不是非常困难。   “你要找谁?”小护士有些好奇地问。   “一个朋友,我刚刚在那里看到她。”于朗向窗外指了指,“可惜还没等我叫她,我就昏过去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你能帮我吗?如果能找到她,我一定好好感谢你。”   “是不是女的?”小护士笑起来。   “嗯。”于朗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向小护士合十礼拜,“拜托啦,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小护士托着下颌思考了一下,答应道:“好,正好住院部那边我有个好朋友。”   于朗一看对方答应,忙不迭地道谢。   “不过,我有个条件。”小护士环顾左右,低声说道。   “什么条件?能做到的我都会答应。”于朗点头道。   “其实也不难,就是等你出院的时候一定要在我们护士长面前帮我说好话,还要给医院写封感谢信。”   “就这些?”于朗有些意外。   “对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实习的机会,你也听到了,刚刚护士长对我很不满,如果不能扭转局面,那么实习期结束我肯定会被淘汰的。”小护士泪眼汪汪地说,“反正这对你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是对我真的很重要。”   于朗忍俊不禁,没想到这可爱的小护士竟然也在算计自己,既然是互有所求,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他把苏真的名字和长相告诉给那个姓严的小护士。   将要黄昏的时候,潘明来了,带着一些水果和营养品。于朗便趁机支开小护士去为他打探苏真的消息。   “怎么样?于朗,好点了吗?”可能是得到了充足的休息,潘明脸上容光焕发。   “好多了,谢谢你啊潘警官,你看你不仅救我一命,还带这么多东西来看我,真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朗虽然也笑着,但却显得很勉强,毕竟在他的揣测中,潘明很可能就是袭击他的凶手和薛沐自杀背后的真凶。对一个将自己打得很惨,却又跑出来充当好人的家伙,于朗自然没什么好感。   潘明是个老警察,从业十余年,大小案件经历无数,和社会上的各色人等都打过交道,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已经锤炼得炉火纯青,虽然于朗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从容,但在他的眼中,于朗的伪装轻易就能被看穿。   如果于朗推测无误的话,潘明此时的做派多少有些有恃无恐的挑衅意味。于朗一边和潘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边回想当时被袭击时候的情景,那个手机铃声必然是最重要的证据,但作为一个从业多年的警察,在跟踪或者偷袭的时候理应将手机之类容易突然产生干扰的东西统统关闭。难道说真的是巧合,偷袭者另有其人?当然也不排除潘明当时恰好忘记关闭手机,毕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事情并不是很罕见。   想到这儿,于朗开始觉得头疼。很明显,他高估了自己的逻辑推理能力。   “对了,你家里人知道你出事了吗?”潘明一边削着一个苹果,一边问道。   于朗看着潘明手中那柄上下翻飞的水果刀,心里便一紧:“我家不是本市的,没告诉他们,也不是什么大病,过几天就好了。告诉他们平白让他们担心,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你没有女朋友吗?长得这么精神,不可能啊。”   于朗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什么精神啊,我是神经还差不多。”说完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苏真的面容。   “我看你是心气太高,一般的女孩子看不上。”潘明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于朗。   于朗伸手接过苹果,眼睛再一次掠过潘明手腕上的那个奇怪符号,他想要询问,不过张了张嘴,却只是说了声“谢谢”。毕竟涉及个人隐私,真要问出去,对方难以回答,徒增尴尬。   苹果削得很棒,力度也很到位,整个果身圆润完整,不深不浅,每一刀的痕迹都整齐地排列着。于朗拿着苹果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咀嚼着,有些怔忡,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反而突然问道:“你觉得能抓到那个凶手吗?”   潘明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地看着于朗,摇头笑道:“抓不到,至少那帮笨家伙抓不到。据我所知凶手是个聪明人。”   “哦?为什么这么说?”于朗停止了咀嚼,他感觉到潘明的话里有话。   “你知道吗,并不是所有案子都能破的。你知道有多少案子一直过了追查期限都破不了吗?你知道有多少案子变成了悬案吗?你以为每个警察都是福尔摩斯?哈哈……”潘明笑了起来,好像在讲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然后他伸手从果盘中拿起一个苹果,也不削皮,直接就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一边笑一边吃,苹果的汁水不断地从嘴角流出来,淋漓地滴落在黑色的T恤上。   于朗看着潘明脸上那掺杂着不屑和愤恨的表情,心中暗暗揣测他刚刚的这番话是不是隐含着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   潘明似乎根本不在意于朗是否在听,而是自顾自地说着,仿若一个人在呓语:“也许,那个凶手也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想伤害别人,但是基于某些无法逃避的原因只能违背自己的良心。不是有句话说嘛,坏人之所以成为坏人是有原因的。”   说完这句话,潘明手中的苹果已经变成了一个果核。“于朗,我劝你还是不要在薛沐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了,否则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准。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有真相的。”说完,他朝于朗无奈地笑了笑,将手中的果核信手一丢,那果核便精准地飞入床脚的垃圾桶中。   话已至此,于朗自然听得出潘明话中的含义。他冷冷地看着对方,脑海中琢磨着为何潘明会突然说出内幕来:“这么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些东西也是你抢走的?”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另外,这些都是你的推测,你没有任何证据。而且你也找不到任何证据,我确信。”潘明面无表情地说着,脸颊的肌肉轻微地抽动。   “是你杀了薛沐?”于朗骤然提高了音量,两只眼睛瞪着潘明几欲喷出火来。   “如果是我,你觉得你还会有命吗?”潘明不屑地笑,“我没有骗你,薛沐的死我并不清楚是谁做的,但我可以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他不是自杀。至于杀人者是谁,这并不是我能够知道的。”   于朗知道潘明说的是真话,如果真是他杀了薛沐,那么自己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为什么是薛沐?他只是一个稍微有点名气的小写手而已,难道写小说也成了一种危险的职业了吗?”于朗不解地问。   “当然不是,不过你朋友显然不是单纯写小说而已,想必你也知道那份档案袋中的东西事关机密。另外你可能不知道,你朋友账户中的存款金额在百万以上。你觉得一个写小说的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赚到三百万呢?”潘明意味深长地说。   于朗呆住了,他可不知道薛沐这么有钱,至少在几个月前没有这么多。因为当时薛沐才刚刚交完房子的装修费,还曾抱怨过钱花得容易赚得难,难道当时薛沐是装给自己看的吗?不会,于朗在心里否认,那么这笔巨款显然是他这几个月弄到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档案袋中那份标着“绝密”的“造神”项目。   可是这究竟是什么呢?科学研究也不会用到一个小说家吧!难道薛沐把自己的脑袋卖给科学狂人做研究了吗?于朗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转脸看向潘明,带着哀求的口气问道:“薛沐究竟参加了什么实验项目?”   “你认为我一个小警察能知道吗?”潘明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只是负责夺到你找到的那份材料而已。”   “他们给了你很多钱吧?”   潘明皱了皱眉,似乎对于朗如此的直接有些不满,不过他却没有拒绝回答,而是点了点头:“也不是很多,但是足够妞妞的手术费和医疗费了。”接着苦笑,“靠我那点工资,妞妞恐怕要等好多年。”   “可是身为一名警察,你怎么能这么做?”于朗满脸鄙夷地看着潘明。   “警察?”潘明沉吟了一下,仿佛在品味这个词汇所蕴含的意味,接着浓眉一展,“说实话这个身份我确实曾经引以为傲,我也曾将什么维护民众安全、缉拿犯罪分子当作自己的理想和信仰,不过当你有一天发现,你的那些理想总是被某些人的意志所压制,你做出的成绩也总是被人剥夺,你辛辛苦苦侦破的案件却成为别人晋升的砝码时,你就会对这个理想或者信仰产生怀疑,你会觉得你所做的不是为国家而是为某个人。我承认我做的确实违法,不过除了你我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过去的这么多年,我敢拍着良心说我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潘明昂然地说,接着话音一转,“所以,无论你怎么说我都问心无愧。当然我知道你会恨我,不过我不在乎,另外,需要说明的是,从明天开始我就不是警察了。即便你有证据证明我抢了那份材料,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看着潘明有恃无恐的模样,于朗却没办法发火,就像潘明自己说的那样,他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而且听他的话,在这些年中似乎所受的欺压已经让他对现在的工作深恶痛绝。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即便是自己拿到了薛沐的那份材料,恐怕也无能为力,毕竟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没权没势的平凡人,如果真的豁出命去,恐怕也不过是那迎着滚滚车轮的小螳螂而已。   于朗在心里转着这样的念头,脸上缠满纱布,无论是欣喜还是悲伤都被严严实实地遮掩在下面。于朗觉得这样不错,毕竟现在没有人能从他的脸上看透他的内心。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猛然浮现出昏迷的时候做过的那个怪异的梦。梦中,薛沐呵斥他不要管自己的事情,难道这是个暗示吗?   “据说,上面已经有人明确指示薛沐的这个案子要简单处理。”潘明显然打算把他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他抓了抓短短的头发,脸上浮现出歉意的笑容,“另外,我并不是这件案子的负责人,至于刑警队长,曾经是过。呵呵,其实我不过是一个档案管理员,我只是找了一个朋友帮我演了一场戏而已。其实,薛沐的尸检和自杀认定早在我去找你之前就已经出来了。所以,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这件事情的结果。不过,我和你说的那些所谓的疑点虽然真实存在,但却只是我的个人推测,在结案报告中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引起你的怀疑,好带我找到我需要的东西。”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一定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于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不能确定,只是尝试一下而已,如果失败了,我还有另一套计划。”潘明胸有成竹地说道。   听到此处,于朗脑中突然灵光一现,立刻插口道:“不是不能确定,你是根本不相信我真的会找到什么吧!所以你在看到我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的时候,你甚至都来不及关上手机,就实施了偷袭。这也就是当时手机铃声会响起的原因吧!”   “不错。”潘明朝于朗赞赏地笑笑,“早在你去之前我就不止一次地搜查过薛沐的房间,却没有任何发现。出于自信,我自然不会想到你能找到,然而事实证明我错了。”   “谢谢你帮我解开这些疑团。我很后悔没有准备一个录音工具把你说的这些话都录下来,有朝一日好作为呈堂证供。”于朗愤然说道。   潘明却指着愤愤不平的于朗大笑起来:“你真的以为我会傻到没有任何准备就告诉你真相吗?而且你觉得你已经了解真相了吗?你怎么知道你所知道的真相就是真相?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有真相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都有真相,但我知道好人好报,恶人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于朗恨恨地说。   “嗯,”潘明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眼神转向窗外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目光萧索,“希望如此吧!”   “等着吧,薛沐不会就这么平白死的。”于朗斩钉截铁地说,眼神中充满坚定,“我就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公理存在。”   “我也期待着你能找到所谓的公平和正义。”潘明把脸转向于朗,向他竖了竖大拇指,笑着说,“不过,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我要先走了,明天凌晨的飞机,东西还没收拾好。美国洛杉矶,那里的儿童医院是世界上最好的,在那里妞妞的腿一定会治好的。对了,医疗费你不用还给我了,这是我应该付的。另外这张卡里还有一些钱,权当我对你的赔偿了。”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在于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转身离开。   “喂!”于朗就那么目瞪口呆地看着潘明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突然觉得事情并不像他刚刚想的那么简单,或者他说的那番话有些过于理想化,毕竟潘明属于知情者,但是按照他的说法,也不过是一个初级的知情者。可是现在,自己连一个初级知情者都搞不定,还奢谈什么追查真相?   “靠!”于朗沮丧地骂了一句。   “你朋友走啦?”小护士笑嘻嘻地走进来。   “他不是我朋友。”于朗咬牙切齿地说。   “那是什么啊?”   “是我敌人,就是他把我害成这样的。”于朗有些歇斯底里。   “你是不是发烧了?”小护士一脸担忧地去摸于朗的额头。   “你才烧坏脑子了。”于朗躲开小护士的手。   小护士立刻不满意了,撅着嘴看他:“我说你是不是不想知道你让我找的人啦?”   于朗一怔,猛然想到自己叫她去打听苏真的下落,难道这么快就有结果了?心底一喜,霎时换了一副笑脸出来:“你找到啦?”   “你真想知道啊?”小护士昂着头冷哼一声。   于朗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不想知道我问你干吗啊!不过此时他却不敢表现出一丁点儿的不耐烦,涎着脸谄笑道:“我错啦,向你道歉还不成吗?你大人有大量就告诉我吧!”   “这态度还差不多。”小护士总算是喜笑颜开了,不过就在于朗满怀期望之时,她却说出一个让于朗倍加沮丧的结果。   “什么?你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和苏真有联系的名字?”于朗骤然提高了音量,面目扭曲地瞪着小护士。   小护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有些惊恐地看着于朗:“你那么凶干吗?是没有啊,一个姓苏的患者都没有。”   于朗听罢立刻无语了,垂着头无奈地说道:“谁让你只找患者啦?亲属、陪护,都有可能啊!”   小护士立刻拍了拍额头,后悔不迭地道:“对啊对啊!都怪我,我怎么没想到呢?不过我朋友她已经下班啦,只能明天帮你去问了。”   事已至此,于朗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于朗住的这间病房算是高档病房,分里外两间,被一扇玻璃窗隔开。里间是患者的病房,外间是医护人员的地方,很多仪器设备都放在那里。   按说作为护理人员应该让患者得到充分的休息,但护士小严却仿佛不了解这一规则一样,或许这女孩真是第一天当护士吧!于朗无奈地想,眼睛盯着一直在他身边晃来晃去的小护士。   “你和我说说,你要找的那个苏真和你是什么关系呗。”小护士来来回回地走了两圈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八卦之心,眨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可以不说吗?”于朗闷声闷气地说。   “你自己考虑哦。”小护士很不雅地骑坐在椅子上面,把下颌搁在椅背上,意味深长地说。   于朗叹了口气,没有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们是大学同学,读同样的专业。她很漂亮,我一直很喜欢她,但从来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就这样?”小护士瞪大了眼睛。   “还能怎样?”于朗摊了摊手。   “真逊啊!”小护士撇了撇嘴,一脸鄙视地看着于朗,“才不信没有机会,肯定是你不敢说吧?”   于朗看着小护士脸上鄙视的表情,心口便是一痛,心底那些记忆便都翻涌出来。虽然不想承认,但就像小护士说的那样,他还真是不敢说。一方面由于苏真确实很出色,另一方面则基于他自己的不自信,或者说是自卑。   苏真和于朗是很好的朋友,好到无话不谈,好到推心置腹。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当一个女孩子把你当成闺蜜般对待的时候,这也就意味着她把你从可能成为恋人的行列中彻底抹去了。四年中他眼睁睁地看着苏真身边走马灯似的不断换着男友,而他自己只能悲哀地将所有的爱慕深埋在心底,然后强颜欢笑,甚至悲催到帮助别人追求苏真。   很多人都说男女之间没有纯粹的友谊,即便是有,不是爱情的开始,便是爱情的残余,或者就是爱情本身。不过当他们看到于朗和苏真之后,就立刻推翻了这个说法。于朗不知道大学的四年中,苏真究竟换过多少个男友,不过却清楚地记得自己有多少次被怀疑是gay(男同性恋者)。原因很简单,有苏真这么漂亮的朋友,却从来没产生过想法,那怎么能不是gay呢?   于朗对这样的怀疑简直哭笑不得,赌咒发誓了一番之后才使周围好友相信。也有人曾向他建议:只要找一个女朋友,所有谣言自然就都烟消云散了。但于朗却没有那样做,不是找不到,而是因为他心里已经容不下别人。   “是不是对方太漂亮啦,所以你自卑?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你难道还想表白啊?我觉得你这样做不对,可能她有了爱人,结了婚,甚至连孩子都有了。即便你告诉她你的心里话也没什么意义啊,只是让她更加困扰罢了。”小护士依然喋喋不休地问,然后一本正经地说着,自以为是的表情让于朗看着极其不爽。   “和你有关系吗?”于朗觉得胸口猛地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气,横眉怒目地抢白了小护士一句,便转过身去面向里面躺着,将后背对着那可恶的小护士。   “小气鬼,说几句就生气。”   于朗听到身后小护士的抱怨,然后拉椅子声响起,再然后传来“咣当”的关门声。   听着小护士离开,于朗陡地松了一口气。他不是没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不过,毕竟这份情感埋在心底这么多年,如果没有见到苏真也就罢了,既然命运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如果不说出来,他知道自己会窝心至死的。   说出来吧,别管结果如何,他对自己说。说完,心中却猛地一震,仿若一道天光从阴霾的苍穹中倏然而现,是啊,自己为何要纠结于能否将薛沐的死亡真相揭露出来呢?只要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即便是没有任何结果,起码自己问心无愧了。想通了这一层,于朗心里立时畅快了很多。   墙壁上的灯开始变暗,应该是护士小严在外间控制的。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打听到苏真的消息,而更不可预知的是,自己究竟要如何才能追查到薛沐的死亡真相。   思绪纷繁的于朗长长地吐了口气,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夜里的时候还曾被叫醒吃了一些药,然后又继续睡去。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七点多。   “醒啦!感觉怎么样?”小护士看于朗醒来,笑嘻嘻地问候着,好像忘记了昨天晚上于朗曾经朝她发火的事情。   于朗转了转头,发现自己明显高估了那小丫头的胸怀,因为主管她的护士长正站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于朗自然不想和小护士交恶,毕竟自己还有求于她。   “还好,就是这些东西让我觉得发闷。”于朗指了指脸上的纱布。   “这些纱布是为了保护伤口不受感染,过几天等您脸部的伤口愈合,就可以拆除了。”护士长突然插嘴道,然后看着于朗,别有深意地说道,“于先生,如果您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不满的话,您可以直接向我提。”   闻弦歌而知雅意。于朗自然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很明显,她对小严不是很满意,或者是正想要找个借口把她开除掉。   “我正要和你反映一下你们护理人员的素质问题。”于朗佯装气愤,然后向小护士瞥了一眼,她果然神色大变,惊慌失措起来。   “是不是小严的工作不到位?请您原谅,她刚刚毕业,上班没几天,而且只是一个卫校生——”   “对不起,你可能搞错了。”于朗突然打断护士长的话,一本正经地称赞道,“我是说小严的工作很细致很到位,护理工作做得相当优秀,而且非常善解人意。我正打算等我出院,专门写一封感谢信到你们医院,一定要好好表彰一下这么优秀的护理人员。”等他说完,那位护士长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怪异。   “好,我知道了,我们会考虑您的建议。当然,光是您一个人的称赞还不够。那就这样吧,如果有什么问题希望您能如实地告诉我们。”说完,那中年护士就转身离去了。   于朗和小护士相视无语,直到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两人才陡地大笑起来。   “真是太解气啦!没看出来,你这人还挺坏的。我刚开始都以为你要告状呢!”   “你们护士长怎么老看你不爽啊?”于朗接过小护士递过来的一杯水,喝了一口,然后指着对面墙壁上悬挂的液晶电视,“帮我打开电视。”   “她呀,还不是看不起我是卫校的。”小护士撅着嘴抱怨道,走到电视前面按了一下电源键,随手把遥控器递给于朗,不忘叮嘱他,“只能看一会儿,时间长了可不行。”   “知道啦,知道啦。”于朗不满地回应,眼睛开始盯着不断转换频道的电视。换了几个台之后,突然跳到本地的市台,众所周知这样的地方台素来烂得很,正要换,却被正在播报的一则新闻吸引了注意力:“今晨一点二十分,我市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67路段上发生一起交通事故,据视频图像显示:当时一辆大货车突然从路口冲出,将一辆黑色帕萨特轿车撞到路边的水泥护栏上。轿车受毁严重。车祸发生后,货车司机逃逸。当救护车赶到现场时,轿车中的三名乘客已经死亡。据悉,三名乘客分别是一男一女两名成人,还有一名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根据现场发现的证件、护照及机票显示,三人为一家三口,正要赶往机场乘坐两点半飞往美国洛杉矶的航班……”   于朗惊愕地看着镜头中那辆已经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轿车,蓝底白字的牌照扭曲着挂在上面。画面转换,救护人员正从车中将三人的尸体抬出,最后抬出的是坐在司机位的男子,很明显他的上半身已经伤损得不成模样,救护人员用一件黑色的上衣覆盖着他的脸和上半身。由于衣服较短,一只手臂从衣服下露出来,镜头晃动间,于朗清楚地看到了那男子手腕上的那个奇怪的符号。 第三章 故事   医院的走廊上人来人往,不乏脑袋上缠着纱布的患者,所以于朗顶着个缠满纱布的脑袋在走廊里晃荡倒也不太扎眼。   经过于朗的点拨,小护士终于找到一个带有苏姓陪护的患者。患者叫作沈君若,因为左腿骨折入院,陪护的是她的丈夫苏墨儒。于朗和苏真虽然关系不错,但也只知道苏真的老爸姓苏,全名叫什么却是不知。不过据小护士说,那位骨折的沈姓患者四十八岁,这样的年龄如果是苏真的母亲倒也恰当。基于以上种种,于朗说通了小护士,只身一人前去窥探。   病房在C区,据说是高级病房。于朗住的虽然也是高级病房,不过与这边的病房一比就显得寒酸至极,显然这边才是真正的“高级”。于朗在进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引导牌上写着“高干病房”。小护士对这边也不太熟悉,只是说这边不是普通的患者能进来的。于朗自然对“高干”这个词有些认识,按行政级别,怎么也应该是省部级左右,也就是说,这边的病房可不是有钱就能进来的。   难道苏真是高干子弟?于朗心里琢磨着,眼睛却在一块块门牌上打量着,小护士给他的病房号是0421。眼看着门上的数字越来越接近那个号码,于朗的心开始在胸膛里猛烈地跳动起来。   很快,于朗便到了0421病房外,门上无窗,自然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不过贴近门的时候倒能听到隐约的说话声。   于朗正在纠结要不要敲门进去,可是进去之后要怎么说呢?如果苏真在的话还好办,如果不在,自己应该如何解释?难道说自己走错了病房吗?对,于朗定了定神,决定就按照自己刚刚想的那么办,可是就在他刚要推门而入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请问,你找谁?”   那声音,轻轻的柔柔的,说不出的悦耳,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于朗的梦境中。   于朗一惊,猛地转过身来。女人正站在他的面前,近若咫尺,呼吸可闻。正是苏真。   “啊——”于朗张口结舌,“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了。”说完便慌不择路地逃走。   惊魂未定的于朗一直跑到医院的休闲广场上才停了下来,瘫坐在路边的一张木椅子上,一边大口地喘息,一边沮丧地咒骂自己没用。其实,他并没有如此不堪,只不过因为没有做好准备,苏真的突然出现结结实实地让他大吃了一惊,这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你是——于朗吗?”   骤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于朗尖叫了一声,猛地跳起来,转头正看见苏真站在旁边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不是,不是,你认错人了。”于朗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说罢转身欲走,衣服却被苏真紧紧地扯住。   “你果真是于朗。”苏真怔了怔,忽而展颜一笑。于朗便觉得呼吸一窒,他想说话,但喉头却如同被堵住了一般,心里面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她果然还记得我!眼睛却潮乎乎得像要凝出水来。   “你的脸怎么了?”苏真担忧地看着他,突然伸出手去摸他缠着纱布的脸颊。   “没事儿,”于朗突然抓住那只手,看着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心中激动得无以复加,“只是……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忘——”   这句话还没说完,苏真已经紧紧地抱住了他。于朗的脑子里立时一片空白,感受着怀中柔软的身躯,嗅着淡淡的清香,然后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锥心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阿朗,我好想你。”苏真附在于朗的耳边低低地说着,接着突然扬起脸来,满脸泪痕地凝视着于朗,“我好开心还能见到你,真的,我觉得我好像是在做梦一样。”她一边说一边流着泪,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蓦然冻住,接着是愕然和无法相信的神色,然后触电一般地向后退了一步,惊慌失色地说道,“对不起,阿朗,我要先离开一下,放心我会找到你的。”说完,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粲然一笑,转身离去。   于朗从头到尾都呆呆地站着,突然的拥抱,突然的离开……说实话他真的有点懵了,完全搞不清这究竟是什么状况,苏真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也让他一头雾水,于是他只能愣愣地看着苏真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的楼门口。   “你怎么跑这来了,不是去C栋了吗?快跟我回去。”   于朗还没从和苏真的邂逅中回过神来,护士小严却大呼小叫地跑了出来,然后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回狂奔。   “怎么回事?”于朗一边跑一边问。   “医生要查房,要是看到你没在,我可就惨了。我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三楼了,马上到一楼,快点。”小护士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可能是真慌了,瓜子脸上都是汗水。   于是,两个人开始在曲折的青石板小径上奔跑起来。这原本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画面,放到外面的公园中,甚至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不过当广场上所有的人都在慢悠悠地闲逛着的时候,他们两个的出现却成为了整个场景中最不协调的景象。   身在其中的于朗自然没感觉出有什么怪异,事实上,他的意识还停留在刚刚苏真对他说的那些话中。除了前面的那句“我好想你”意义明确之外,其余的那些话都让他如坠五里雾中。   两人跑回病房的时候,长长地松了口气,查房的医生还没到,然后他们就那么一直等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医生依然没来。   “不会是只查楼上的吧?”小护士一脸尴尬。   于朗没出声,心里还在琢磨着苏真刚刚说的那番话。他能够确定刚刚苏真的感情流露不是作假,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却让他满头雾水。   “你找到了吗?”小护士试探着问。   “嗯。”于朗点了点头。   “不是被打击了吧?”小护士有些幸灾乐祸地笑。   于朗瞪了她一眼:“你就不能想我点好吗?”   “好了,好了,不说你的伤心事了。”小护士莞尔一笑,“对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杂志社编辑。”于朗说,心里却想着恐怕已经不是了。这么多天没上班,老板恐怕早就把自己开除了。开就开吧,反正也不想继续干下去了。   “什么杂志啊?”   “《夜谈》。”   “啊,我知道。”小护士欢呼了一声,“我还买过呢,鬼故事吧!我记得有一期的一个故事写得很好啊,好像是叫《人骨咖啡》,一个叫作薛沐的作者写的。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薛沐很出名呢,我最近天天追他的小说看,写得太棒了,和真的一样。”   “是吗?”于朗不置可否,心中黯然,本想说你以后再也看不到了,但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小护士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的黯然,反而兴奋地道:“对啊对啊,你看过他的《我在你左右》吗?写得非常棒,话说,那里面貌似也有一个叫于朗的。这段时间忙死了,一直没追,不知道写到哪里了,白灵妃到底找没找到杀他的凶手啊?”   “等等,你说什么?”于朗原本漫不经心地听着,却不料小护士突然说起一个让他耳熟的名字。   “什么?”小护士莫名其妙地看着于朗。   “你刚刚说谁找杀他的凶手?”   “白灵妃啊。”   “白灵妃?”于朗有些发怔,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蓦然想起自己昏迷的时候做的那个奇怪的梦。梦中和薛沐在一起的女人就叫作灵妃。另外,薛沐没死之前也曾经和他说过这个名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你现在有这本书吗?”   “这书是在网上连载的,好像没听说有纸质书。”小护士小心翼翼地拿着一支注射器从一个个小小的玻璃瓶中抽出药剂,然后兑进一旁静脉滴注的大瓶子中,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吗?这个故事很受欢迎的,点击率就好几亿。”   于朗呆了呆,他之前只听说薛沐正在写一个新的故事,却不知道这家伙这次竟然是直接和网络运营商合作的。按说像薛沐这样有些名气的作者,很多出版社都巴不得出他的书,并且出的价格应该远远超过放在网站的分成。但是薛沐却反常地选择了和网站合作,除了网站给他更多的钱以外,于朗想不到另外的可能。一想到钱,他又想起潘明曾说过薛沐的账户中竟然有超过三百万的巨款,一个网站会掏出几百万来买薛沐的小说?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除非,这里面有其他的原因。于朗想到这儿,心神便是一震,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印着红戳的档案袋,难道这些都和那个什么“造神”的项目有关?   “这里能上网吗?”于朗突然问道。   “能的,这里有无线网络。”小护士点了点头,拿着注射用的东西,走到于朗面前,接着把兑好的药挂在于朗床头的架子上,然后用一个胶皮管子紧紧地勒住他的右手肘部。   “你有笔记本电脑吗?能借我用用吗?”于朗看着小护士认真地在他的手背上找着血管。   “嘘,别说话,等我扎上再说,不然扎错了别怪我。”小护士如临大敌地朝于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战战兢兢地把针头扎进他手背上的一处凸起的血管中,直到看到静脉输液器的塑料管中出现回血之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于朗看着小护士额头的细密汗珠,便有些忍俊不禁,心说这姑娘恐怕还真是个菜鸟,不过还没等笑出来,便陡地想到,如果是这样,那自己怕是正在扮演一个陪练的角色。若是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对方,按照小护士的性格,完全可能“一时不慎”在他的手背上多扎几个窟窿。于是,于朗便把已经到了嘴边的笑容结结实实地憋了回去。   “也不是很难嘛!”小护士吹了吹额前从护士帽中漏出来的几缕秀发,笑得一脸灿烂,“你刚刚要和我借什么?”   “笔记本电脑。”于朗这时才觉得有些后怕,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你这不是第一次吧?”   “哈哈,被你猜对啦!你很荣幸,这是本姑娘我的第一次。”小护士豪放地笑道,说完立刻觉得这话不妥,俏脸一红,想要解释又恐越描越黑,抬头打量于朗一眼,见对方仿若未闻,立刻松了一口气。   于朗显然并没有注意到护士小严的口误,而是在心里琢磨着原来护士长看不上她不是无缘无故的啊,旋即又疑惑起来,这家医院级别应该是三甲以上,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菜鸟混进来的吧,除非护士小严有很雄厚的背景。不过既然有背景,为何还会被护士长为难呢?   “你想上网啊?我的电脑在家里啊,恐怕要等我轮班的时候才能给你拿过来。”小护士仰着头查看着静脉输液器的滴速,“对了,今天你脸上的纱布就能拆了。”   “哦。”于朗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暗自咒骂自己太过阴谋论。不过这也怨不得他,这几天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几乎成了一只惊弓之鸟。只要有不合常理的地方,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为什么会这样,而是是不是有人想要把他怎么样。   早间新闻中播报的那辆被撞得面目全非的帕萨特是潘明的,于朗记得那车的车牌,虽然没能看到死者的面貌,但凭借车牌和死者手腕上的标记,可以确定潘明必然已经凶多吉少,而且更惨的是他的妻子和女儿也随其一同遇难。于朗当然不信什么货车司机醉酒驾驶、肇事逃逸的说法。可能对于一个不了解事情经过的人,这样的说法是个很好的说辞,但潘明死之前刚刚向他揭露了薛沐事件的真相,同时也出色地完成了夺取那份档案袋的任务,也许这才是潘明死亡的真实原因所在。   “你不是早就想把脸上的纱布拿下去了吗?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太在意啊?”小护士可能对于朗的反应不是很满意,接着追问了一句。   “你能给我讲讲那个故事吗?”于朗不答反问。   “让我讲啊,我不会讲故事的。”小护士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又不是让你讲得多精彩,大体上说说,然后等你拿来你的电脑我再细看。”   “好吧,讲得不好不许笑我啊!”小护士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于朗的面前。   “故事是这样的,主角就是薛沐啦,是以第一人称讲述的。有一天……”   小护士说她不会讲故事果然不是自谦,絮絮叨叨讲了一个小时,东一段西一段,时而倒叙时而插叙,间或推倒重来,只过了十几分钟,于朗就已经不堪忍受了,但反观对方却正兴致勃勃。于朗自然不忍心打断她,只好佯作聚精会神地听着,偶尔还要问两个问题以示自己有所感悟,这种状况直到中午于朗的主治医师到来才结束。   “讲得还是挺不错的。”于朗违心地称赞。   “真的啊?”小护士满脸喜悦地反问,于朗正想答“是”,可她随后的一句话却让于朗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那我晚上来接着给你讲吧,省得你看电脑了。”   “那什么,小严,你还是带电脑过来吧,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用一下。”于朗赶紧补充道。   “好的。”小护士点头应道。于朗这才松了一口气。   “颅内没有血肿,恢复得不错。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医生指着一张CT片子,向于朗描述道。   于朗虽然看不懂,但听说自己没什么大碍,自然高兴。不过当拆掉脸上的纱布之后,那些原本的欣喜却变成了沉重。他的左脸有一道较长的伤疤,从眼角到鼻翼,虽然已经开始愈合,但外翻的皮肉却让于朗原本清秀的脸孔显得甚为狰狞。   看着镜子中的模样,于朗有些欲哭无泪。他根本不记得当时的情景,究竟潘明那个王八蛋对自己做了什么?原本看到潘明横尸街头还有些同情,现在却巴不得那家伙死得更惨一些。   医生看出了于朗的沮丧,安慰他说痊愈之后只会留下一些淡淡的疤痕,对容貌没什么影响。于朗没吱声,其实他对自己的容貌倒不是很看重,毕竟也不是要靠脸吃饭,但他怕这道伤疤会吓到苏真。   “医生,你能帮我把纱布再缠上吗?”于朗要求道。   医生怔了一下,他自然不知道于朗的心思,也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重新用干净的纱布将他的脸缠上,然后叮嘱了几句话就出去了。由于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的特护期,加上当天下午小护士休班,所以病房中只剩下于朗一个人。   于朗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海中一会儿是苏真的面孔,一会儿又是刚刚小护士讲的那个故事。   从小护士讲的这一段来看,这故事除了设定方式尚有些新意以外,并没有什么独到之处。   不仅没有什么特色,甚至某些桥段还显得很俗套。   可能是为了营造出真实感,薛沐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采用的是第一人称,除了故事本身的情节以外,所有的地点、人物似乎都在现实中有所对照。也就是说,故事中的大多数人物也存在于现实中。比如说薛沐,他既是故事的作者,又是故事的主角,整个故事的展开都是以他的视角来进行的。故事中的薛沐同样是个小说家,住的地方也叫阳光苑,有一个好友自然也叫于朗。   故事开始于薛沐某一次逛旧货市场,原本想要买旧书的他却阴差阳错地相中了一块羊脂玉材质的玉佩,随后以较低的价格将其买回去,却没料到这玉佩竟然是块通灵宝玉。按照小护士的讲述,薛沐当时把玉佩带回去,然后一不小心将手指弄破了,鲜血正好滴落在那玉佩上,却没料到机缘巧合之下唤醒了玉中的灵魂。这个灵魂自然就是小护士口中的白灵妃。   薛沐对玉石之类的东西没什么研究,他去旧货市场也就是奔着淘些物美价廉的旧书。他常去城西的旧货一条街,有时候也喊于朗一起去。所以这样的讲述倒真是货真价实的对现实生活的描摹。   情节继续发展,薛沐从对白灵妃的恐惧到逐渐地了解,这才知道玉中幽灵白灵妃原本是民国时期当地的一位名媛,不仅相貌甜美,气质优雅,而且家世显赫。当年曾惹得无数富家公子竞相追捧,但却未曾对任何一位示以青眼。   白灵妃之父白世轩是当时国内著名的实业家,在西兰江北岸的黑顶山脚下建有一座占地百亩的豪宅,那豪宅装饰得极为华丽,据说放眼当时国内,也找不出几座庄园能够与其比肩。不过建成未足半年就遭土匪洗劫,并付之一炬。白家九十三口全在那次浩劫中死亡,自然也包括白家大小姐。   小护士对这段情节讲述得较为详细,特别是白灵妃死前所遭遇的一些令人发指的戕害对她震撼颇深。   惨遭蹂躏的白灵妃自然怨气深重,被杀后灵魂便以鲜血为媒介进入到从小便贴身佩戴的玉佩中,并被玉石困在其中。以上,便是白灵妃的来历。故事之所以为故事,不仅要有前因自然还要有后果。于是时隔几十年之后,当白灵妃终于有机会借着薛沐的鲜血从玉佩的封印中脱困而出的时候,必然要寻找当初杀害他们白家九十三口的仇人。这便算作故事的主线了。   很明显,关于白灵妃这段肯定是虚构的,不过薛沐的功课做得也确实到位。新中国成立前,西兰当地确实曾有过一个昙花一现的白氏家族。不过,故事中被付之一炬的白氏豪宅却从未听说,只闻西兰江北岸,黑顶山麓附近有一条小溪叫作白溪,溪流婉转在山脚,汇聚成一片小湖,被称为白水潭。二者虽然都姓白,但却不知道和这个白氏家族是否有关系。   虽然小护士颠三倒四地讲了那么多,可是最终于朗获得的信息也仅限于此。毕竟做了一段时间的杂志编辑,于朗对故事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小护士虽然不会讲故事,但于朗却是了解薛沐的,那家伙虽然看上去是一副花瓶样,但论讲故事却是一把好手。   故事的开头虽然吐槽点多了些,不过凭借薛沐的能力,想要把这个故事讲得精彩,并不是一件难事。况且,护士小严之前就曾透露过这个故事在网络上的受欢迎程度,可见这故事必定有过人之处。   一想到这儿,于朗就有些心痒难耐,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薛沐这个有趣的故事中写了什么,甚至开始隐约觉得故事中的白灵妃和那个曾经在他的梦境中不止一次出现的诡异旗袍女子必定有着什么联系。于朗还记得薛沐死亡的当天夜里,他就曾梦见过那个叫作白灵妃的女子,而且当时她似乎说薛沐是死于她之手。   于朗捏了捏额头,他很少做梦,所以只要有梦出现,他必定会记得十分清楚。这么几天的时间他已经连番做了两个诡异的梦,而且都和薛沐有关。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梦境中都有那个穿着旗袍的诡异女子。   这绝对不是单单的巧合就能解释清楚的,实际上,在于朗心底也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不过,如果不将这些事归结于巧合,那么就要指向另一种可能——阴谋。这显然有些违背常理,因为以现在的科学技术,似乎没有人能够将一个特定的梦境植入到他人的意识中。   他盯着眼前的静脉滴注瓶,看着里面透明的液体一点点地沿着滴管流进自己的身体,蓦然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生出,如果刚刚想的那些都是真的,那么对方究竟通过什么方法侵入自己的梦境呢?   他怔怔地想着,脑海中乱成一团麻,薛沐的死因,诡异的旗袍女子,莫名其妙的“造神”计划,以及这一切背后的操纵者。每一个谜团几乎都复杂到让他感到绝望。他觉得这些远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应付的,他想要寻求帮助,但却又不知道谁能帮得了他。找警察?开玩笑,警方会把他当作疯子送进精神病院的,事实上,如果潘明没有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即便是他自己都不会相信这些貌似只有在电影和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桥段竟然真实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想不到任何方法,只能静观其变,也许薛沐会在这个故事中给他留下一点线索,这也是他能抓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在想什么呢?”   于朗打了个激灵,从深思中回过神来,转头却惊愕地发现苏真正站在他的床边笑吟吟地看着他。   “啊!”他惊喜地欢呼了一声,“怎么会是你?”原本他以为是护士小严。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苏真笑着反问道。   于朗慌忙辩解:“不是,我是觉得你怎么能找到我。”   “这很容易啊,我到住院处一查就查到你了。”苏真笑着说,接着却问道,“我还想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妈妈住在那间病房呢。”   “嗯——”于朗沉吟了一下,伸手指向窗户,“你还记得昨天你站在那里哭吗?我当时就躺在这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你,然后我就按照你找我的方式找到了你母亲的病房。”   “哦,我昨天是在这里吗?”苏真随着于朗的指向看向窗外,接着皱了皱眉,转向于朗,嗔道,“你这算不算偷窥啊?”   “拉倒吧,对你我还用偷窥啊?要说偷窥,以前偷窥的机会多了去了。我这人这么正直,怎么可能做那种龌龊的事情?”于朗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正义凛然,义愤填膺。   苏真看着于朗,突然笑起来:“你怎么变得这么贫啊!”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只是彼此看着对方。   于朗突然有些心神恍惚,曾几何时这样的对话经常发生在他和苏真之间,而后随着苏真的消失逐渐成为一段令他心痛的回忆。现在,时隔三年之后,猛然找回当初的感觉,这让他感到非常不真实。   “你还好吗?”   两个人同时说道,接着相视一笑。   “我还好,你呢?”于朗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   “骗人,”苏真白了他一眼,指着他脸上的纱布,“这也叫‘还好’吗?”   “这个啊,只是擦破了点皮而已。”于朗讪讪地笑。   “包得像个木乃伊一样只是擦破了点皮?我才不信,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没事儿,就是和人打了一架,脑袋被砖头砸了一下。”于朗自然不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给苏真,于是只好轻描淡写地掩饰着。   “我说你都多大了还小孩子一样。”苏真一脸无奈地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还好吗?”于朗追问。   苏真脸色一黯,眼神有些慌乱地躲开于朗真挚的目光:“我啊,还好啊。”   傻子都能看出苏真这句话说得很勉强。   “阿朗,别问了好吗?我不想说。”苏真脸上泛出痛苦的神色。   “好,我不问。”于朗吐了口气,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苏真,两只眼睛都亮起来,“苏真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你过得不快乐,不幸福,那就来找我吧!我会让你过得很快乐。”   “你说过这话吗?”苏真怔了一下,抿了抿嘴,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我现在记忆力变得很差,所以可能忘记了很多事情。”   “没关系,忘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再说一遍给你听。”于朗突然苦笑了起来,“你知道吗,苏真,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可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那么优秀,我却这么差劲。不过我没有放弃,我想如果我成为你最好的朋友,也许你会喜欢上我,毕竟日久会生情不是嘛。   “我真的做得不错,成为你最好的异性朋友只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当我以为我差一步就成功的时候,你却告诉我你有了意中人。当我听到你这么说的时候,我的心痛得要命,但却在脸上显得若无其事,我告诉自己,我要对你好,比你男友对你还要好,这样你就能回到我身边。   可是我错了,虽然你的每一段恋情都不长,但却都严丝合缝地连在一起,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空隙让我插进去。   “我跟我自己说算了吧,命中注定没有做你男友的机会,做好朋友也不错。但当毕业之后我们分开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无法忘记你,脑海中都是你的影子,我每时每刻都在后悔为何不告诉你我喜欢你。   “这个念头折磨得我没办法去想别的事情,于是我决定找到你。我知道你家在西兰,于是我来到这里。虽然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但这并不能阻止我想要找到你的决心。这两年多来,我无时无刻不在设想着能够遇到你,在公交车上,在地铁上,在商场中,在马路上,每一个和你身材相似、发式相似的女人都会让我激动莫名,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深深的失望和沮丧。这个城市中人太多了,能够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你的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于朗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笑着看苏真:“你知道吗,我曾经打算去打劫银行,或者是劫持个人什么的,目的是让所有的媒体都能够报道我,我想让你知道我在找你,只有这样的方式才更有可能让你看到我。不过,我最终没有这样做,不是没有这样做的勇气,而是怕你因此而远离我。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疯狂的事情,我这样做只会让你觉得不安和恐惧。于是我摒弃了一切非常规的手段,只是寄希望于上天。我知道这很傻,相当傻,不过事实证明命运还是相当眷顾我的。我找到你了,苏真,如果可以的话,让我试试吧,毕竟我等了这么久了,于情于理也该轮到我一回了。”   于朗最后这几句话是用调侃的语气说的,脸上虽然挂着贼兮兮的笑,但眼圈却有些发红。   苏真显然对于朗的表白感到惊愕,瞪大了眼睛看着于朗,右手掩着微微张开的嘴。她似乎想说什么,还未等开口,泪水却猛地夺眶而出。   “对不起,阿朗。”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于朗,“已经太晚了,我已经不是你所知道的苏真了。”   于朗脸上的笑容一下凝住了,一把抓住苏真的手,坚定道:“不,你是,你永远都是。”   苏真任由那些泪水在脸上肆无忌惮地流淌着,向后退了一步,挣开于朗的手,哀痛欲绝:“阿朗,你知道吗?我等你说这句话等了四年,虽然晚了,但我总算是等到了。可是这么长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说完,她一步步地向后退去,倏然转身,落荒而逃。   于朗觉得嘴里又苦又涩,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流到了他的嘴里。他本想追上去,问苏真为什么,但看到苏真脸上痛苦的表情,他选择了沉默。他知道以苏真的性格,如果想要拒绝,她必定会磊落地告诉他,而不是选择一个什么“回不到从前”的烂借口。   也许是她已经结婚了,也许是她迫于某种境遇,于朗怔怔地安慰自己。他努力地回想着,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苏真的手指上是否戴着戒指。   他觉得心里骤然空旷起来,就像一个空荡荡的巨大房间,一丁点儿的声音都会引起巨大的回响。原本它是满的,但那些填满它的思念和绵绵的情意都随着苏真的一句“回不到从前”而分崩离析、烟消云散了。   已经是黄昏,太阳西沉,漫天的云霓都变得火红。于朗的窗子虽然不朝西,但却依然能感受到那种绚烂至极的景象。他看到距离他窗子不远处有一对年长的夫妇,两鬓斑白的丈夫推着坐在轮椅中的妻子,两个人都静静地欣赏着火烧云,满脸的恬淡和幸福。   于朗就那么愣愣地看着,然后泪水突然涌了出来,每次看到类似这样的景象,他总是会在脑海中将对方想象成自己和苏真。以前未见到苏真的时候多少还有些希望,可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已破碎。   于朗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够背的,各种各样的悲剧在他的身上轮番上演,原本以为邂逅苏真是自己时来运转之时,却不料反而是雪上加霜。他正皱着眉头自怨自艾,那对夫妻正好从窗前的甬道上经过:坐在轮椅上的女人不是很老,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眉眼精致,气质出众,风韵犹存;推轮椅的男人年纪稍大些,应该在五十岁左右,身材瘦高,两鬓斑白,戴着一副圆形的金丝眼镜,显得极为清俊儒雅。   每天经过于朗窗前的人不记得有多少个,能让于朗如此关注的仅此一对。令于朗目瞪口呆的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竟然趁着身后男人不注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于朗一眼,然后脸上倏然浮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笑容有很多种,哭笑、冷笑、激动的笑、欣喜的笑……每一种都表达了不同的意思。但于朗此时却不知道那个陌生的女人为何会对着自己笑,而且笑得很欣慰,仿佛在说“你这个孩子不错,很不错”。   于朗揉了揉眼睛,正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的时候,肩膀猛地被拍了一下。他吓了一跳,回头就看到护士小严正朝他笑。   “喂,看什么呢?那么专心,连我进来都没听见。”   于朗自然不会说破,不答反问道:“你刚刚从外面进来,外面的景色是不是很漂亮?”   “确实很漂亮啊,西兰很少出现这么美丽的火烧云景象的。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小护士激动地说。   于朗没说话,看着头顶不断滴下的静脉滴注管,轻声叹了口气。   “不要叹气啦!医生说你这几天如果没问题就能出院了。对了,我给你带电脑了,你不是要看薛沐的故事嘛!”   刚刚遭受到苏真打击的于朗还沉浸在浓郁的沮丧和惆怅之中,虽然接过了小护士的笔记本,但却并没有打开,而是放在了一边。   “哎,不知道作者怎么想的,竟然把薛沐给写死了,而且死得那么惨,竟然吊死在自家的吊灯上。”小护士皱着眉头抱怨着。   这么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传到于朗的耳朵里却有如晴天霹雳。   “你怎么知道薛沐是吊死的?”于朗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小护士。   小护士被于朗的突然发问吓了一跳:“故事中写的啊!干吗突然这么大声?吓死我了。”   “你是说故事中写明薛沐被吊死在自己家的吊灯上?”于朗张口结舌地问。   “对啊,前几天更新的。今天下午我看了一下午才追上啊,作者这几天又停更了,不知道在干什么,真是不厚道啊!”   “快快,帮我找到那个网站。”于朗手忙脚乱地打开小护士的电脑。   “喂喂,你不能那么掰的,掰坏了你赔得起吗?”小护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电脑被于朗粗暴对待,自然不忍,慌忙从他手里抢回来,然后白了于朗一眼,小心翼翼地打开。   “喏,就是这个啦!”小护士在收藏夹里找到那个叫作“死神乐章”的网站,点开后就见到一个阴郁风格的巨大图书封面,书名为《我在你左右:有鬼陪伴的日子》。   于朗从小护士手里接过鼠标,直接点击阅读。   画面一亮,转到正文。于朗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一个巨大的怪异符号悬在网页的后面,成为整个页面的背景。不知道是如何做的,那符号显得极其具有立体感,猛地看去竟如凭空悬立一般。整个页面的设置颇为优秀,无论是背景的符号还是故事正文都非常和谐,甚至在阅读的时候不会感觉到那个背景的存在。不知道是网页的效果抑或是心理作用,反正这个网页看上去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就让人舍不得离开,就让人想要一直盯着看。   于朗只是扫了几眼,就隐约感觉到心里面生出些迫不及待的冲动,好像有一个人在不断地催促着他“快去看吧,快去看吧”。不过当他把眼睛从屏幕上挪开,那种感觉便消失了。   他看着那个“十”字带钩状的符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已经是他短短几天来,第五次看到这个符号了。第一次是在一张宣传单上,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在潘明的手臂上,第四次也是在潘明的手臂上,不过有所不同的是,那次是通过电视直播看到的,而且当时潘明已经死了。   “小严,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于朗指着那个符号问。   “不知道,”小护士摇了摇头,“不过,我之前也看过和这个差不多的东西,好像是一家叫作‘信仰之光’的俱乐部的标志,我家附近的很多老头老太太都是那个俱乐部的会员。怎么了?   这两个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对这个符号很感兴趣。”于朗摇了摇头回答。   虽然脸上一片淡然,但于朗的心里却已经波涛汹涌。他隐隐觉得这个怪异的符号恐怕并非只是一个单纯的符号这么简单,难道这个符号隐藏了什么秘密吗?或许这个符号在薛沐的故事中有着特殊的作用,不然也不会把它当作网站的标志和网页的背景吧?   于朗绞尽脑汁地琢磨着,对符号学根本就没有什么了解的他自然只能是一头雾水,于是他决定先在故事中寻找这个符号的线索。不过当他开始读这个故事的时候,就立刻忘记了自己的初衷,而是完全沉浸在薛沐所讲的故事中。   显然,直接阅读要比听小护士糟糕的转述好上很多。   这个故事真的让人感觉不像故事,简直就像薛沐对他自己的真实记述,他的言行举止,所思所考……无一不是对他自己的记录。而且那些语言极具画面感,在读的时候于朗脑海中就会自动浮现出薛沐的形象。   这太绝了!于朗惊叹。虽然在他心里知道这仅是一个故事,但又无法控制地认为这就是真实发生的。特别是当他看到薛沐竟然将他们之间的对话直接引入到故事中的时候,这些文字立刻成了一部放映机,将他那一段的记忆全都呈现出来。   于朗还记得那是两个月前,当时薛沐和他说之后几个月都要一直闭门写作。因为据说有一个书商花大价钱签了他的一本书,他要按照约定的时间把小说写完。   那一天,薛沐似乎非常兴奋,虽然没说拿到多少钱的预付稿酬,但于朗推测恐怕不会少于十万,因为那顿饭他俩起码花了八千多。现在想来,可能当时正是薛沐刚刚收到那笔巨款的时间。   当时是在龙德酒店的第7层,吃的是意大利菜。于朗看着屏幕上的字迹,眼前开始恍惚起来。   “朗哥,你说这个世界上真有神的存在吗?”薛沐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眼神迷离地看着酒杯中荡漾的红酒。   薛沐小于朗一岁,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称呼他朗哥。   “神?扯淡,神都是人造的。”于朗撇了撇嘴。   “好,说得好。哈哈。来,为你这句话干一杯。”薛沐嘿嘿地笑着,和于朗碰了一下,然后一扬脖子,将高脚杯中的红酒都灌了进去。   “木头,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于朗叉起一块牛排塞进嘴里。   “没事儿,瞎想呗。前几天看了一本书,关于各国神话传说的,突然发现人的思想真是挺奇妙的,能想出那么多的神来。”   “你说的是古希腊的众神吗?那些都是远古先民恐惧自然的产物而已。什么海神、雷神、冥神之类的。”   “其实想想,这些神要是真的存在也挺有意思的。”薛沐抿着嘴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还不乱了套啊?每种文化,每个宗教,甚至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神,真要是都存在,说不定早打起来了。而且按照那些神话传说中的描写,那些神一个个都是好勇斗狠的家伙,一打起来动辄毁天灭地,像咱们这样的凡人说不定死了多少回了。”   “或许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神呢!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也许当我不思考的时候,这个世界便毁灭了。这个是笛卡尔的观点吧?如果按照这个观点,我们也是神啊!你想想,如果把你放在一个真实的梦境中,永远不让你醒来,对于你来说,那不是你的世界嘛。可是当你醒来的一瞬间,你的那个世界就消失了。就梦境中的世界来说,你不就是那个能轻松毁灭世界的神吗?”   于朗看着薛沐闪闪发亮的眼睛,轻轻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最近哲学书看多了?”   “你不觉得哲学挺有意思的吗?”薛沐咧着嘴笑,“我以前看不进去,觉得太难懂了,前几天翻着看突然沉迷得无法自拔了。有时候我会想那些大师们真够牛啊,想象力竟然能够如此让人叹为观止。”   “我看你是越来越唯心了。”于朗端起另一个杯子喝了口水,转而劝道,“哲学是很有意思,不过了解一下就行,别钻进去,否则很容易出不来。”   “放心吧,你觉得我会是那种整日思考生存之意义的家伙吗?”薛沐举着酒杯哈哈地大笑着。   薛沐在故事中对这段的描写和于朗的记忆没有任何出入,甚至两个人的每句话、每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同真实事件如出一辙。这让于朗觉得有些诡异,就像自己的灵魂突然出窍,然后成为一个外人,冷眼旁观着事情的发展。还好故事中对于他的直接描写并不是很多,其余的只是些侧面描述,例如什么时间打了个电话催稿,什么时候侃大山之类的。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全被写进了故事中,但却并不显得拖沓,反而让故事愈发显得真实。   于朗就这样一直津津有味地看下去,看着薛沐在自己的故事世界中纵情欢喜,或哭或笑,看着他和白灵妃在虚拟的文字世界中相爱,看着他为了追寻白灵妃的死因而疲惫不堪……他突然有种奇异的幻觉,好像故事中的薛沐和白灵妃真的存在于现实世界中一样。   这原本是种相当奇妙的阅读体验,但当于朗看到白灵妃终于找到了一个凶手并亲手将他杀死的时候,却惊恐得差点把电脑扔到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小护士正在收拾一些药剂,听到声响,抬头发现于朗的脸色变得一片青白。   “没事,没事。”于朗硬扯着嘴角,挤出一丝笑意。   “小心爱护我的本本啊,否则的话你就惨了。”小护士横着眼睛威胁于朗,“我去一趟护理站,马上就回来。”说完就走了出去。   于朗没理小护士,继续怔怔地盯着电脑。刚刚他看过的那一段,说白灵妃亲手杀了一百年前的那场杀戮中的凶手之一。她将他狠狠地掐死在床上,曾经,那个浑蛋趴在她身体上的时候就这样掐着她的脖子。   这些都不是于朗被惊吓的原因,其实让于朗感到不寒而栗的是那个被杀者的名字——郭小鹏。   于朗清楚地记得潘明几天前在车上和他说过的话,关于财政局郭局长的公子郭小鹏的诡异被杀案。他所描述的死亡场景竟然和薛沐故事中的描写毫无二致,更为匪夷所思的是这段故事的上传时间和郭小鹏的死亡时间相当接近。于朗搜了一下半个月前当地报纸的电子版,却没有任何发现。不过一个叫作“西兰之家”的本地论坛上却有一条关于“局长公子诡异被杀,疑为女鬼报复”的帖子。于朗点击进去却发现已被删,只有用快照才能看得见内容。   发帖人在帖子中列举了郭小鹏的种种恶行,甚至包括一年前强奸一名女记者并导致其自杀的事情,虽然都是空口无凭,但却显得罪大恶极。随后,还列举郭小鹏死亡的种种难以解释的事情,并最终判定是女鬼杀人。   如果于朗之前不知道郭小鹏,或者没看薛沐的这个故事,那么这样的帖子他会不屑地斥之为无稽之谈。但是现在却越看越感觉到遍体生寒,因为他发现那条帖子中说的郭小鹏的死亡时间正好比薛沐故事中这段情节上传的时间晚两天。   难道这个故事已经预测到了郭小鹏的死亡?或者有人模仿这个故事中的情节蓄意杀掉郭小鹏?怎么分析都觉得后一种更为可能。不过,于朗却无法确定这件事情和薛沐有没有关系,据说曾经有过杀人凶手根据他喜欢的小说中的情节作案的例子,很有可能这个杀掉郭小鹏的人就是这样一个变态。但另一个疑团是为何薛沐会将被杀的人设定为郭小鹏。等等,于朗突然想起,潘明曾经和他说过薛沐和郭小鹏在中学的时候就认识。难道从那个时候起薛沐和郭小鹏之间就有什么矛盾?   于朗一边想着一边信手搜索了一下郭小鹏,自然出来很多同名的人,他扫了几眼,突然看到某社交网站上有一个同名人,看照片是个面目俊朗的年轻人,资料上写着西兰市十七中学。   于朗心中一动,显然这个照片上的家伙就是死掉的那个郭小鹏。他清楚地记得薛沐曾经说过他高中的时候读的也是这所学校。两个人年纪相仿,不是一届也应该是上下届,很可能高中的时候两个人就有些矛盾,如果是这样的话,薛沐将他设定成为故事中的坏蛋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想到这儿的时候,于朗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潘明曾经说过郭小鹏被杀案所存在的疑点之多,甚至难以用常理来解释。现在想来,若真的是女鬼报复倒显得合情合理,只是恐怕没有人能接受这个结果。当然如果真是女鬼杀人,那么这个所谓的女鬼就是指故事中的白灵妃。大多数人可能会相信“诅咒杀人”之类的说法,但要是说一个故事能够杀人,相信只要是有些理智的人都会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但现在面临的却是发生在故事中的事情竟然从故事中溢出,蔓延到了现实世界中。这相当具有奇幻色彩,就如同好莱坞的奇幻电影,主人公从电影中穿越到现实世界大开杀戒。   于朗再一次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他记得小护士和他说薛沐在故事中被白灵妃杀死,于是他跳过很多章节,直接翻到最后一章。   看完之后,于朗半晌无语。如果说刚刚看到郭小鹏死的时候是震惊,那现在的感觉则是无比惊骇。   白灵妃杀了薛沐,因为她发现薛沐的前世正是杀他们白氏一族的土匪头子。她把薛沐吊死在吊灯上,前世薛沐就是这样吊死了白灵妃的父亲白世轩。这一章的描写极为细致,白灵妃的纠结,薛沐临死前的绝望和挣扎都描绘得纤毫毕现。   于朗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咳了几下却没有任何效果。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着,血液在其中汩汩地流淌。他看过薛沐的死亡照片,每一张照片上的内容都能在故事中得到准确的印证,似乎作者就是根据这些照片来描述的。但于朗却知道故事的上传时间要早于那些照片。   他来回地翻着网页,眼睛瞄着每一章的上传时间,之前他已经确定郭小鹏死亡的时间是在故事发布的两天之后,现在他发现薛沐的死亡时间同样也是在故事发布后的两天。   “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说郭小鹏的死还可以归咎为凶手在看过故事的内容之后仿照杀人,那么薛沐自己的死则很难用这个来解释。而且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薛沐为什么会在故事中杀死自己,作为主角在一切故事中都应该遵循不死定律,但这次却大大地破了一次例。”他怔怔地想着,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抬头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子正笑着向他走来。   “请问您是于朗吗?”   “我是于朗,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受薛沐先生的委托——”   “什么?薛沐没死吗?” 第四章 城堡   薛沐自然是死了。   来找于朗的男人姓高,叫高旭,三十岁上下,身材伟岸,面相俊朗,是个律师,负责办理薛沐的身后事宜。   所谓的身后事宜不过就是按照薛沐的遗嘱向于朗说明一些问题。至于具体是什么事情,那人并没有多说,只是通知于朗最近几天到他的律师事务所去一趟,便转身离去。   于朗自然不知道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隐隐地却觉得很可能是薛沐留给他的线索。薛沐的为人于朗很清楚,是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享乐主义者,所以说遗嘱这种东西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薛沐的身上的。除非,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   不知何故护士小严离开之后便一直未曾回来,夜里十点多的时候,一个身材娇小、眉眼精致的小姑娘来到于朗的病房告诉他,她是来取严潇的电脑的。过程中,于朗询问小严去了哪里,那小姑娘并未回答,但观其面色却有些阴郁。于朗见问不出来,便闭嘴不问了,只是在一旁看着她将小严的物品全都收拾好装进一个背包中,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于朗突然意识到,小严可能被辞退了。果不其然,随后护士长便走了进来,通知护士小严已经被辞退,并列举了很多条理由。于朗知道自己是个病人,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闭嘴,况且从某一方面来说小严作为一名护士,她的技术确实不够扎实。不过,让于朗惊讶的是听护士长的话语中不屑的口气,似乎小严是被某个比较有背景的人弄进来的。   小严被辞退对于于朗而言自然是个坏消息,但最近的坏消息实在是比这要坏得多得多。也许是物极必反,随后护士长通知他说根据医生的诊断,他后脑的创伤并未对颅内造成大的损害,鉴于这段时间没有出现什么症状,所以于朗可以出院回家静养。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于朗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不过猛一想到苏真,却又开始犹豫起来。   虽然匆匆见了两面,但是连苏真的联系方式都没来得及要,如果自己就这样离开了,恐怕又是茫茫人海,两相离散了。本来他想让小严帮他查一下苏真家的地址,现在看来这条路已经封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到苏真母亲的病房去找她要。   于朗的电话早就在几天前的事故中摔坏了,原本他想请小严帮他买一部,但想来想去还是算了,也没什么人会找他。但现在看来这是一个失误。   第二天于朗醒得很早,他打算自己把脸上的纱布拆下去,但费了半天劲,不但没解开反而弄得脸上的伤口剧痛无比,没办法只得按铃呼叫护理人员。   进来的是个年长的护士,大约三十五岁的年纪,面容和善,和声细语地询问了几句,确认可以拆除之后便将于朗脸上的纱布一层层地拆下来。因为之前曾经拆下过一次,于朗知道当时的情况,但这次拆下来之后,他明显感觉到脸上的伤口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仅仅隔了一天的时间竟然愈合得非常快。原本显得狰狞的伤口已经合拢了,虽然还是很显眼,但看上去已经不会觉得恐怖了。   “小伙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这么大的一道疤。”护士大姐看着于朗的脸一脸惋惜地说。   于朗嘿嘿地笑,故作轻松地说:“您不觉得这道疤让我平添一股英气吗?”   护士大姐立时哑然,半晌之后,竖着拇指赞了一句:“你这孩子心态真好。”   于朗笑着说:“还行还行。”心里却暗骂自己口是心非。原本他面貌就不算帅气,这下可好,非但没有提升,反而从普通人转成凶神恶煞了。   上午的时候,于朗的主治医师叮嘱他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就告诉他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于朗之前从没住过院,来来回回地跑了几趟之后才知道出院并不容易。不过在于朗拿到退回的一笔住院费之后,心情立刻舒畅了很多。潘明给他交的是半个月的住院费,现在还不到一星期,自然剩下好大的一笔钱。   因为住进来的时候很突然,一些物品都是潘明帮他从医院的购物处买的,而这些东西他也不打算带走。还好遇袭当天穿的衣服只是沾染上一些血迹,并且早就已经洗干净了。所以他换完衣服,和负责管理病房的人说了一声就向外走去。   于朗自然没有直接离开,从门口出去之后便径直拐向后面的C栋。   脸上的纱布虽然拆下,但他左脸的伤口处依然贴着一块药棉,虽然还是有些不和谐,但与之前满脑袋的纱布相比自然正常了很多,最值得高兴的是不会引起路人的注目礼。   轻车熟路地赶到0421病房外,心里默念着准备好的说辞,于朗刚要伸手敲门,门突然自动打开了。于朗愕然,站在门口踌躇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于朗不知道这还算不算是病房,或者更恰当的说法是这是一间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有所区别的只是安装了一些医疗设备而已。   站在病房的客厅中,于朗环顾四周,入目皆是一片洁白,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地毯,雪白的窗帘、沙发、灯具,一切设备都是雪白的颜色。霎时间,一股寒意陡地从于朗的心底升起,站在那里竟然有置身于冰天雪地的感觉。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一个稍微有些沙哑的女性声音从另一间开着门的房间中传出来。   于朗怔了怔,转身朝那看似黑黝黝的房门走去。   屋子里光线昏暗,于朗瞪大了眼睛向里面张望,却并没发现有人,心中一寒,刚想退出,骤然风起,白色的丝质窗帘陡地扬起,露出后面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来。   “您好,我是——”   “你是于朗吧?”轮椅女人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依然看向窗外,却一语道破于朗的身份。   于朗自然惊讶,但一想到苏真可能早就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也就释然了。   “您好,伯母,我是于朗。”   “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小真和我说过你的好多事情。”苏母依然没动,沙哑的声音似乎粗糙得能将吹进来的风都磨砺得凹凸不平。   于朗心里忐忑不已,应了一声,便低眉顺眼地走到苏母的身后。   “坐。”苏母伸手指了指她斜对面的一把椅子。   于朗走过去,坐下,看到苏母面容的时候,心里就猛地一跳,竟然是昨天下午那个从窗外路过并朝他微笑的女人。这么说的话,那个推着轮椅的男子就是苏真的父亲苏墨儒了。   “你相信命运吗?”苏母看了于朗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转向外面。   卧室的窗子是能来回滑动的落地窗,窗子外面是一个宽约两米的露台。此时于朗和苏母正处于露台的位置。   于朗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了一个这么玄奥的问题,心中正揣测着如何回答,眼神无意识地掠过苏母的脖颈,突然发现对方喉咙处竟然有一道半公分左右的伤疤,立刻恍然,怪不得她的声音如此怪异,原来喉咙处受到过创伤。   “原本不信,”于朗笑了笑,“现在有些信了。”   他说的是实话,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他依然是一个绝对的唯物论者。不过自从卷入到这一连串诡异的事情之中后,他开始有些动摇了。特别是遇到苏真之后,于朗开始觉得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一种叫作命运的东西。   “我和你一样。”苏母笑了一下,于朗突然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心里的那股寒意骤然消散。   “原本我对什么命运之类的说法简直嗤之以鼻,但是当小真和我说她遇到你的时候,我也开始相信命运这个东西了。”   “我相信她一定和你说了什么拒绝的话,你千万不要当真,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那些都是违心的。小真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宁可伤害自己也不想伤害别人。作为她的母亲我能求你一件事情吗?”说到这里,泪水从她的眼中涌出来。   看着苏母满脸泪痕,于朗立刻不知所措了。想到口袋中还有一包纸巾,便手忙脚乱地掏出来,递过去:“伯母您说,只要能办到的我自然不会推辞。”   “对小真好点,无论她让你多么伤心、多么生气,都不要怨恨她。”   于朗自然满口答应,不过心里却开始嘀咕起来。根据苏母刚刚的说法,此前苏真和他说过的那些狠心话显然并非出自她的本意。想到这儿,于朗立刻激动起来,因为这意味着他还有机会。但这些欣喜和激动旋起即灭,苏真能说出这些话显然不是毫无缘由的,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她要对自己说出这么决绝的话呢?这个原因是不是严重到根本没有办法来解决?   “苏真,她——结婚了吗?”于朗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问出这句他一直压在心底的疑问。   “没有。”苏母回答。于朗立时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但苏母后一句话又把他的心吊了起来。   “只差一步。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情,恐怕我都抱上外孙子了。”苏母叹了口气,顿了一下,转换成截然不同的语气,满含激励地对于朗说,“不过你不用担心,小真已经和他没有可能了。”   “哦。”于朗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脸上尽管依然维持着微笑,但心里却着实不爽到了极点。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未曾感受过了,他还记得这样的感觉在大学的时候非常频繁,只要看到苏真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他就会非常不爽,但又不好表现出来,于是只能远远地躲开。曾经有一段时间,苏真问他为何总是躲着她,他撒谎说不喜欢她现在的男朋友,躲开是免得表现出对他的厌恶让苏真为难。苏真听后没说什么,但在第二天就和那个男的分手了,然后遇到于朗的时候笑着问他,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找一个你不烦的,省得你总躲着我。于朗心说苏真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欢你,其实我并不是烦他们,只是嫉妒而已,但口中却第一第二第三地列了好几条标准。说到后来于朗自己都觉得过分了。按照他列的那些要求,恐怕苏真这辈子都找不到合格的。   当时苏真曾啼笑皆非地向他抗议说,是不是想要她孤家寡人一辈子啊。于朗自然有些尴尬,按说他和苏真只是好朋友,况且还是异性的,人家闺蜜都没做到这个地步,他却对她如此关心,显得相当别有企图。   时隔已久,于朗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是如何辩解的,但脑海中却清晰地印刻着苏真那张意味深长的笑脸。那时已经是大四的第一学期,于朗记得那是他认识苏真的第1000天。   “于朗,小真一直都很喜欢你的,”苏母似乎察觉到于朗的黯然神伤,“每当放假回来的时候她就会和我说起你。说你多么多么有才气,脾气多么多么好。每次她和我说起你的时候都是眉飞色舞的样子,我一看就知道她心里是很喜欢你的。但她自己却不承认,只是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苏母无奈地笑了一下,“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孩子,我和她爸从来不勉强她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说实话也勉强不来。这丫头脾气倔得要死。后来我终于知道你和她并没有在一起,和她在一起的是另外一个男孩子。从那以后我便很难从她的嘴里听到你的名字,当然也听不到别人的名字。我这大半辈子都在研究人的心理和行为,一个人在我面前哪怕是再细微的举动,我都能大致猜出他的心中在想什么。虽然她不再提起你,但每当我故意把话题引到你的身上的时候,我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小真脸上的表情的变化。我知道她的心里还是很在意你的,只是不知道你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弥补的事情。”   于朗听到这里终于恍然大悟,一直遮蔽在心中的那片疑云豁然消散。原来苏真是因为谭晶才疏远自己的。   谭晶是苏真的好朋友,同时也是于朗的老乡,既是同学又是老乡,关系自然比其他人要密切一些。加上于朗当时又有意识地接近苏真,一来二去便同苏真宿舍的几个女孩子都熟悉起来。谭晶自然是其中最熟络的一个。   于朗的目的是先攻克苏真周围的这些碉堡,然后再向苏真发动攻击,却万万没料到,祸患竟然就埋藏在周围的碉堡中。于朗发现谭晶对他有意思的时候,正好处于他马上就要向苏真表白的阶段,为了能够顺利攻克苏真,他自然要解决掉谭晶这个后顾之忧。于是,有一天他把对方约出来,吃了一顿饭,喝了一点酒,借着酒力婉转地说明他的感觉。谭晶虽然很伤心,但也没有办法,但在于朗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的时候,却又出现了无法意料到的状况。   在送谭晶回宿舍的时候,在宿舍楼下,谭晶要求于朗抱她一下。看着女孩子忧伤的面庞,于朗自然不好拒绝,却不料在他进行这个充满着安慰意味的拥抱之时,谭晶趁机吻了他一下。   他当时虽然有些反感,但却并没有表示出明显的恼怒。现在想来恐怕谭晶的这个出格的举动恰好被苏真看到,或者别人看到告诉了苏真,反正苏真肯定因此认为于朗和谭晶之间有什么关系,并对于朗心怀怨恨。这样,当于朗想要向她表白的时候,她便率先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意中人,以此来报复于朗。   当然这些都是于朗的推测,究竟是不是这个原因还需要苏真来证明。不过苏母的这番话对于朗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伯母,您放心吧,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如果苏真能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会让她开开心心的。”   “这样就好。”苏母看着于朗欣慰地笑,接着又长叹了一口气,“在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你能让她开心啦。”   苏母如此的肯定,让于朗有些受宠若惊,他激动地从口袋里掏出写着他住址的纸条:“伯母,如果苏真回来,您帮我把这个地址交给她,我的手机坏了,所以没有电话号码,让她到这里来找我。”   “好,放心吧。小真一定会去找你的。”苏母笑着说。   “那我先走了。您好好养病,过几天我再来看望您。”于朗说完起身向外走去。   “对了,如果你看到小真的爸爸,一定不要和他提及小真的事情,他那人脑子有些不正常。”苏母叫住于朗叮嘱道。   “好的,我记得了。”于朗答应着,心里却犯嘀咕:脑子有问题?难道苏墨儒是疯子不成?   于朗从高干病房出来之后,便径直朝医院的大门走去。正门在北侧,需要穿过楼前的一片草地。苏母依然坐在露台上,定定地看着于朗的身影从楼下的草地上经过,然后消失在转弯处,叹了口气,自语道:“小真啊,妈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   从医院出来之后,于朗觉得自己好像重生了一般。虽然在里面待了还不到一周,但这一周以来经历的诡异事情却要比他这二十多年来经历的还多。于朗沿着人行道走了半天,心里面却茫然起来,看到一家商店旁边的ATM机,便走了过去,把潘明给他的那张银行卡插进去,按照卡后面的数字输入密码,机器反应了半天,跳出来的数字让他眼前一亮。   里面竟然有五万块钱,于朗嘿嘿地傻笑着,转念一想又不甘起来。自己突遭横祸,脸也被破了相,只有五万块未免太少了。不过,也就只能自己抱怨抱怨,谁让始作俑者潘明已经遇车祸惨死了呢?   有了这五万块钱,于朗心里才有点底,不然没了工作吃饭都成问题。不知道杂志社还会不会要自己,早知道应该打个电话过去说一声。想到这里,于朗突然想到自己现在连手机都没有,当务之急是买部手机,便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西兰最大的商场。   于朗随便拿了一个一千多块钱的诺基亚手机,随后又在附近的移动营业厅买了一张电话卡,一边走一边照着律师高旭给他的手机号拨过去。时间正是中午,对方得知是于朗之后,便说了一个地点,让于朗在那里等他。   姓高的律师说的地点是一家快餐店,于朗赶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到了。   两个人选了一个靠近窗户的位置,高旭显然饿得够呛,点了一份加量的牛肉饭,于朗却没什么胃口,只要了一份加冰的可乐。   “你的伤没事了吧?”高旭盯着于朗的脸问。   “一点小伤,没事儿。”   高旭笑了笑,从黑色的公文包里拿出来一个档案袋。于朗一见档案袋心就一紧,心说不会是薛沐另外复制了一份吧。   但显然事情不是那样,那只是普通的档案袋,上面并没有“造神”和“绝密”的字样。   “一周前,我接到薛沐先生的委托,帮助他完成了这份遗嘱。他要求我如果得知他死亡的消息就按照遗嘱执行。”高旭一边说一边把遗嘱递给于朗。   于朗接过来,发现上面并没有写得多复杂,只是简单地列了几条。不过只看了第一条,于朗就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看向高旭,问:“薛沐说把他所有的财产都交给我?”   “对,不过还有下面的几条。”高旭一边大口地吃着牛肉饭一边说。   于朗压抑住心底的震惊继续看下去,第二条是要求于朗帮他选一块风景好的墓地,第三条是要求把他最喜欢的那张叫作《城堡》的专辑给他陪葬。   看到这一条的时候于朗有些发愣,前一条关于墓地的还好说,可是为了一张专辑单独列了一条放在遗嘱当中,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怪异。况且薛沐既不是音乐迷也不是发烧友。于朗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放弃。薛沐自始至终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家伙,或许只有这样的不靠谱的遗嘱才契合他的脾气。   那张叫作《城堡》的专辑于朗确实有印象,据薛沐说是北欧的一个乐队出的唯一一张专辑,发行量很小,国内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薛沐之所以能够有这张专辑还是拜身在国外的一个书迷所赐,那家伙非要说这张专辑里面的音乐非常适合配他的小说,然后就邮寄过来送给他。薛沐自然没法拒绝,千恩万谢一番,但在他听完这张专辑之后却蹦出两个字:扯淡。   对于如此一张扯淡的专辑,薛沐却堂而皇之地写进遗嘱,这不能不让于朗觉得费解。   “看完了吗?”高旭总算将一碗牛肉饭吃完,拿着一张餐巾纸抹嘴巴。   一共也就三条,于朗翻来覆去已经看了好几遍。   “看完了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就签个字吧,然后走一下法律程序就可以了。”   “薛沐没有和你说过别的话吗?”于朗有些不甘心地追问。   “什么话?”高旭皱了皱眉头,不解地反问。   “比如说类似于他参加过什么组织,什么项目,或者其他的一些你觉得可疑的话。还有,他应该说立遗嘱的原因了吧,你能和我说说他当时的情况吗?”   “除了询问了一些立遗嘱和执行方面的问题之外,并没有说太多,不过薛先生当时似乎很着急。”高旭皱着眉回想,“另外,除了迫切外还有一些别的情绪,虽然他掩饰得挺好,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神情中有些恐惧,他说出这个遗嘱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因为薛先生实在是既年轻又健康。其实最开始的时候遗嘱上只有两条,第三条是在薛先生死之前的前一天晚上,打电话通知我加上的。”   “第三条是后加上的?”于朗神色一变。   如果说刚刚只是有些疑惑的话,那现在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张《城堡》绝对有问题。   “对,是在立完遗嘱的第二天。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已经是凌晨,薛先生硬生生地把我从床上叫了起来。”高旭点着头说道,“于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那就和我回所里走一下程序吧!”   于朗一怔,立刻拒绝道:“可能不行,我下午有一件比较紧急的事情,这个不是很急的吧?”   “哦,这个不急。”高旭笑着摆了摆手,“不过您最好这几天能抽出时间办理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于朗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高旭对薛沐的事情所知有限,于朗自然无法得到更多的信息。问清了办理遗嘱要走的程序后,于朗就站起身来,向高旭伸出手:“那就先这样吧,我明天上午去你的律师事务所。”   “好的,那咱们明天上午见。”高旭笑着握住于朗的手。   同高旭分开之后,于朗就直接打车奔向薛沐的公寓,能否解开薛沐的死亡谜团,关键就在于那张专辑。如此重要的东西自然是越早拿到越好,但当于朗到达阳光苑的时候却被社区的管理者拦住。   于朗原本是有门卡和钥匙的,但糟糕的是二者都在上次遭袭之后丢失了,或者是被潘明拿去了,并没有还给他。于朗没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加上对方一点都不通融,如此一来,于朗只能白来一趟。   薛沐的证件等遗物应该还在公安局,相关的证明材料似乎高旭那边也能提供。看来也只能等到办完遗嘱,将薛沐的遗体领出来之后再来找那张专辑了。   站在小区门口徘徊了片刻,看看时间尚早,于朗再次打车回到杂志社。编辑部里冷冷清清的,小胡是第一个发现他进来的,一脸错愕:“朗哥,你出来了?”   于朗无奈地笑了一下,心说什么叫“出来了”,说得好像被羁押了一样,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老总在吗?”   “不在,出去了。”小胡回答,尴尬地笑了笑,“听说你的事儿了,你的东西我早已经帮你收拾好了。你的脸怎么了?”   “哦,受了点伤。”于朗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的伤口,心里却有些疑惑:难道自己挨打住院的消息已经有人知道了?   环顾了一圈,终于看到他的一些物品都已经被乱七八糟地放在一个纸盒子里。他走过去,一边拿起箱子一边偏着头朝里面的办公室看了看,那里原来是他的位置,不过现在正坐着一名陌生面孔的中年男子。   “新来的主编,据说带过来一批很有名气的作者。”   “嗯,不错,至少比我强多了。”于朗笑得有些发苦。   “朗哥,”小胡突然放低了声音,“你没事了吧?”   “没事啊!”于朗看着小胡诡秘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我应该有事吗?”   “都说你杀人,然后畏罪潜逃了。”小胡支支吾吾地说。   于朗立刻目瞪口呆了,心说:这他妈的是谁造的谣啊?   “没有的事,前几天我出了点事住了几天院,手机什么的也丢了,就没往回打电话。”   “哦,我就说嘛,这也有点太不靠谱了。”小胡立刻变了脸色,义愤填膺地替于朗叫屈。   于朗心底冷笑,别看这家伙脸色拿捏得精彩,其实这谣言多半就是出自他的口。毕竟共事了半年多,对方什么品性,于朗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几天老总一直都说你的好,其实很不想让你走,可是你非走不可,他也就不留你了。对了,工资什么的都已经让财务结清,打到你的卡里了。”   小胡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不过这笑容却让于朗觉得恶心。老板真是够缺德的,分明是想要辞退他,却非要摆出一副求才若渴、极力挽留的虚伪嘴脸。   其实于朗知道老总在办公室,只是不想见他而已,因为刚刚在楼下的停车场他看到那浑蛋的车子了。小胡一直都是老总的狗腿子,恐怕他也知道要是让于朗闯进老总的办公室会让老总很尴尬,所以才编出老总不在的谎话。于朗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所以也就不打算去揭穿他了。   “行,那我先走了,以后常联系吧。”于朗笑着说,心里却把对方骂了个通透。   回到租住的房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窗子一直开着,屋里面落了一层灰尘。于朗一边收拾屋子一边琢磨着薛沐的遗嘱,蓦然想起潘明说过薛沐的账户中有超过三百万的巨款。一瞬间,于朗觉得有些心神恍惚,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发了半天呆,然后长长地吐了口气,眉间的愁绪又加深了许多。骤然成为百万富翁并没有让他觉得多么惊喜,反而愈发地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诡异。天上不会掉馅饼,世间也没有平白享用的午餐。说实话,于朗没有那么高尚,这么多钱放在面前说不心动那是骗人,不过他也很清楚地了解得到这笔钱之后的风险。   夜里的时候,于朗失眠了,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中都是苏真的影子。由于失眠,所以第二天于朗起得有些晚,在路边的一家餐馆胡乱吃了一顿早餐,便赶往高旭的律师事务所。   虽然昨天高旭说得轻松,但于朗还是花了大约一个上午的时间才把薛沐遗嘱的事情办完。   扣完一些遗产税等杂七杂八的费用,高旭说他能拿到二百多万的巨款,这还不包括薛沐的那市值超过百万的房产。   高旭正在翻看着文件做最后的检查。他的办公室宽敞且明亮,于朗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   东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龙飞凤舞的字,似乎是草书,于朗只能认出其中的七个字。正想开口问,高旭却在翻动文件的时候,不小心将一个面向他的相框碰倒了。于朗伸手去扶起,眼睛扫到相片上的人物时,惊讶得几乎跳起来。   那是一个美丽女人的侧身像,时间应该是深秋的黄昏。女人穿着一件长款的白色风衣,站在一株火红的枫树下,眼睛望向远方。   于朗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心在胸腔里一抽抽地痛。   “很漂亮,你女友?”他勉强地笑着问。   “哦,不是女友,”高旭笑了笑,伸手接过相框,放到一处不易碰到的地方,“是未婚妻。”   于朗一听此话简直要背过气去,不过高旭随后的一句话却又救了他。   “不过现在也不是了,我想我这辈子的命里没有做她老公的缘分。”高旭眼神一黯,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色。   想到苏母的话,和两天前高旭出现在医院的事情,于朗总算弄清楚原来高旭就是差点娶走苏真的家伙。说实话,高旭真是不错,虽然说不上多么帅气,但绝对称得上俊朗,谈吐也文雅,品性似乎也不错。反正,于朗觉得对方要比自己强上不止一倍。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搅黄了苏真和高旭的婚事。于朗有些讪讪地想着,如果是苏父的原因,高旭这么出色的女婿都看不上,那自己岂不是更没戏?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原本于朗想请高旭吃顿饭,毕竟办理遗产的过程中高旭帮了他很多。但高旭却非常委婉地拒绝了。没有办法,于朗只好一个人在路边随便找了个餐馆吃饭。他一边吃,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肯定要先去公安局一趟,不仅要领取薛沐的一些遗物,还要将薛沐的遗体送到市殡仪馆,并预约火化和下葬的日期。除此之外,还要为薛沐选一块墓地。似乎每一件事情都挺复杂的,不过好在于朗现在手头比较宽绰,有了钱,一些事情就变得容易了很多。   第一站自然是市公安局,在出示了一些资料和证明之后,于朗总算取得了公安局的证明信。然后他就打车直奔阳光苑。   有了公安局的证明,于朗很容易就从管理员那里拿到了薛沐房间的备用钥匙。再次回到薛沐的房子,虽然时隔不过一周,但却恍如隔世一般。屋子里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灰尘多了些,地板上已经落了一层浮灰。因为有一扇窗户开着,所以空气中并没有什么异味,而且依然存着淡淡的绿茶香气。于朗有些发怔,这味道他自然不会陌生,不过这屋子已经空了一周多,绿茶香气却萦绕不散,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薛沐的CD都放在客厅中一个小型的书架上。和书房的书柜不同,这个架子是镶嵌在墙壁中的,高度只有一米,分为三层,横竖交错,形成棋盘格的形状。每个格子都放着一些东西,有的是陶瓷玩偶,有的是经常翻阅的几本书,还有的是一些杂志,不过其中最多的是CD。那些盒装的CD大约摆满了其中的四个格子。   于朗走过去,逐个查找,在查到第三个格子的时候,终于发现了那张叫作《城堡》的专辑。名字自然是英文的,只不过上面贴着汉字的标签。于朗小心地把那张专辑抽出来,然后打开,里面除了一张CD并没有什么东西。他反复看了无数次,包括用各种方式检查盒子上的包装,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难道在CD里面?于朗皱着眉头想,片刻后他带着CD走出房间。他打算找一个CD播放器去听听里面的内容。   出了小区,于朗站在路边拦车,远远地就看到一辆白色的奥迪A4开了过来,然后“咯吱”一声停在他面前。   于朗以为对方要问路,看着副驾驶的车窗缓缓打开,正准备应对提问,结果却看到一张让他既熟悉又震惊的面孔。   “小严?”于朗目瞪口呆地看着面目清秀的小护士。   “干吗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上车,有事情要和你说。”小护士横了他一眼,偏了偏头命令道。   于朗拉开车门坐进去,心里却嘀咕起来:很明显面前这个容貌可爱的小丫头不是一般人,不是说身份不一般,而是指心机不一般。试想一个能开得起几十万元豪车的女孩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实习护士,除非她抱着什么目的,或者面前这个女孩根本就不是小严。想到这儿,潘明曾经和他说过的那些话又翻涌出来。难道那个隐于幕后的神秘组织已经找到他头上了吗?   “你应该不叫严潇吧?”于朗斜着眼睛打量正在开车的女孩。   女孩听于朗如此问,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当然叫严潇,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于朗一听对方的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个看似无辜的女孩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便立刻冷冷地追问道:“你们想要什么?你们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杀害薛沐?”   “我想你是搞错了。我是国安局的,并不是信力会的成员。”叫作严潇的女孩笑着回答,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证件夹递给于朗。   于朗将信将疑地接过来,里面是一张身份证一样的卡片,印着严潇的名字和头像,还有数字的编码,最顶头是一行黑字:中国国家安全局。   “你真是国安局的?”于朗有些无法相信。   “我骗你干吗?上面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严潇撇了撇嘴。   “那可不一定,现在什么不能伪造啊?”于朗嘀咕道。   严潇登时为之气结,一把抢过证件夹,恶狠狠地道:“我要是假的早就弄死你了,还让你活到现在啊。”   于朗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好吧,我相信你。不过你们找我干吗?我也没做什么危害国家安全的事情。对了,你刚刚说的信力会是什么意思?”   “你先别着急,等到了地方我会详细和你说的。”说完严潇就沉默下来,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对方已经这么说了,于朗自然也不好再问什么,而且看严潇的样子也不想继续和他说话,于是他只能把注意力放在车窗外的景物上,心里却惴惴不安地揣测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车子的座椅很舒服,但于朗却如坐针毡。他今天穿的是休闲裤,大腿外侧有一个很宽大的口袋,那张刚刚从薛沐家里取出来的CD就放在里面,此刻,那盒子的边角正顶着他的腿。如果对方真的是国安局的,是不是要把这个CD和遗嘱的事情告诉给他们?   “你应该在薛沐家发现了一些东西吧?”严潇突然问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于朗心就一跳:难道对方已经知道了CD的事情?还未等他回答,严潇的下一句话就验证了他的怀疑。   “是张CD,你最好把它交给我。”严潇淡定地说,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于朗立刻目瞪口呆,一股寒气猛地从心底升起:“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你不用知道。”   “我把它交给你,你能放我走吗?”于朗问道。   “不能。”严潇答。   于朗心一沉。   “事情还没完,我们需要你的配合。”   “需要我配合什么?危险的事情我可不做。”于朗立刻声明道。   “放心吧,就你这样我们还能指望你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严潇突然笑了一下。   于朗这才从她的身上感觉到护士小严的熟悉身影。   “你到医院去做护士,不是为了监视我吧?”   “差不多吧!”   “怪不得你技术那么差劲。”于朗咧着嘴嘲笑道,随后语气一转,“为什么要监视我?我又没危害国家安全。”   “我们当初以为你是信力会的成员。”   “对了,这个信力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等到了地方我会告诉你。”严潇说,然后车子拐进了一条陌生的街道。   于朗向车窗外张望,应该是西城,街边遍植槐树。不过路两侧的建筑倒是都很陌生。车子左拐右拐,经过几分钟的行驶后停在一栋小二层的独体楼房前面。   “好了,下车吧。”   于朗推开车门走出去,随着严潇走向那栋已经有些破旧的灰色小楼。   “这是你家?”于朗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发现并不是他想象的那种秘密的办公地点,便惊讶地问。   “那你以为会是什么?”严潇把手袋随便扔到沙发上,然后径直走向冰箱,“喝什么?”   “矿泉水就行。我还以为你会把我带到你们局里去。”   “接着。”严潇把一瓶矿泉水扔给于朗,“你是不是觉得这房子里面应该布置得像好莱坞大片中的那样才正常?”   “那倒没,不过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于朗正说着,严潇的电话响了起来。   “等我接个电话。”严潇说完走向另一个房间,并随手带上了房门。   大约十分钟后,严潇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叠纸:“事情有了点变化,原本是要安排你和我们主管见个面的,不过因为有事,他过不来了。所以由我来向你说明一些事情。”   “好吧,我无所谓。”于朗摊了摊手。   “需要说明的是我和你说的都属于机密,请你不要向第三人透露。”   “嗯,这个我知道的,不过,你们不会在一切都结束后把我清除掉吧?”于朗开玩笑似的说。   严潇怔了一下,看了于朗一眼,撇了撇嘴:“不会,我们有办法帮你严守秘密。”   于朗笑了笑,心却猛地一跳,严潇说的“帮你严守秘密”很明显是一句很有内涵的话。   “对了,你把那张CD给我,我检查一下。”   “好。”于朗从口袋里掏出CD盒交给严潇,然后看着对方用一个探测仪在盒子上扫描了一下。   “盒子没问题,起码没有什么监听设备。好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于朗立刻坐直了身体,定定地看着严潇。   “你看我干什么啊?问啊?”严潇朝于朗翻了翻眼睛。   于朗一脸错愕地反问:“不是你要讲给我听的吗?”   “还是你问我吧,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能告诉你的我就会告诉你。我一个人说好无聊的。”   于朗看着严潇那张清秀中带点可爱的面孔,心中突然一动,一直压在心底的一句话立刻脱口而出:“喂,别板着脸说话了,一点都没有威慑力,像以前那样不行吗?”   严潇立时愕然,脸上一直板着的表情陡地坍塌了,接着又沮丧起来,一把捂住脸:“哎呀,怎么办啊?还是不行啊。我也不想啊,可是你知道我这样子很难让人害怕我的。”   “你以为你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就能让人害怕你吗?”于朗继续雪上加霜。   “别说啦,我不装了还不行嘛!”严潇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道。   “对啦,这样看着才顺眼。”于朗笑道。   “问吧,这是我的工作,拜托你配合点好不好?”严潇撇了撇嘴,眉宇间全都是困扰。   “信力会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一个神秘的组织,据说有很久的历史了。不过他们的活动范围大多在国外,国内很少有信力会的会众。不过最近一两年,国内也开始出现他们的影子了。”   “他们是邪教吗?”   “不是邪教,信力会的全称是信念力量研究学会,起源于17世纪的欧洲,创立者是一些科学家、哲学家和生物学家。他们认为人的信念具有十分神奇的力量,所以一直致力于人的精神力量的研究。你知道笛卡尔吧,他就是这个组织中的一员。经过几百年的研究,他们确实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并且将其应用到各个领域,比如说我们现在经常能够听到的心理暗示和安慰疗法,这就是一个例子。”   “既然只是一个科研组织,那你们为何要对付他们?”   “因为我们怀疑信力会中国分会的某些成员正在以信力会的名义做一些危害国家安全的事情。”   “难道薛沐的死和信力会有关系?”于朗心神一凛。   “根据我们的情报,薛沐就是信力会中国分会的成员之一。”   “怎么可能?”于朗目瞪口呆。   “你不用怀疑,我们有确凿的证据。不过薛沐应该入会不久,同时他还是该组织一个实验项目的参与者。”   “你是说‘造神’?”于朗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对,这是该项目的代号。”   “我曾经在薛沐家里找到过关于这个项目的文件,但被潘明抢走了。”于朗叹了口气说。   “这件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潘明也是信力会的成员,不过算不上核心。我们原本已经找到了一些证据来抓捕他,却没想到出了点意外。”   “那场车祸是你们引起的?”于朗大惊失色。   严潇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们本想在机场逮捕他,却没想到他在半路上发生了车祸。”   “真是意外吗?”   “当然不是意外,对方已经意识到潘明暴露了,所以这是杀人灭口。”   于朗听完严潇的话,低下头去,默然半晌,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白:“这么说我也有被灭口的可能?”   “理论上说是的,不过你放心,你根本就没有掌握什么关键的信息,所以他们应该不会对你动手。”   “对了,这个‘造神’究竟指的是什么?”   “据我们了解到的资料,他们是想通过无数人的信念力量来凭空创造一个人出来。”   听到这里,于朗“噗”的一声把口中的水喷了出来,匪夷所思地看着怒目而视的严潇,随后看到对方衣服上的水迹,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还好没坐在你对面。”严潇一边扯了几张纸巾擦着衣服上的水迹,一边庆幸道。   于朗自然一脸的尴尬,只好借说话来掩饰:“你说他们想要用精神力量来创造一个人出来?这也太奇幻了吧。”   “听起来确实够虚幻的,不过你应该看过薛沐发在网上的故事了。这个故事的目的就是为了验证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怎么可能是真的?这分明——”话刚说到一半,于朗骤然想起故事中描述的郭小鹏和薛沐的诡异死法确实是在现实中发生了,而凶手就是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人——白灵妃。难道集合众人的精神力量真的能够凭空创造出一个人来?于朗觉得脑子有些发麻,一阵阵震颤的感觉让他觉得如遭雷击。虽然之前已经觉得这件事情透着诡异,但也仅仅是想到故事的预测能力和凶手仿照故事中的杀人手法杀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白灵妃可能是真的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   “你应该也想到了。郭小鹏的死至今仍未破案,这个案子的卷宗我亲眼看过,和故事中描述的一模一样。薛沐的死也一样。不过薛沐作为项目中的成员为何会被杀死,其中的原因我们却一直无从知晓。这也是我们找到你的原因之一。”   于朗听严潇这么说很有些意外:“难道你们认为我能找到薛沐的死因?”   “我们找你并不是确定你能找到,而是因为你现在是薛沐的遗产继承者,对于他的物品有处置权,所以找你来配合我们的工作比较方便。”   “我当然会配合你们的工作。薛沐是我的好朋友,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杀。不过你们不觉得‘故事杀人’这个原因太不靠谱了吗?”于朗捏了捏额头,犹豫着说道。   “至于是不是故事杀人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薛沐的死必然和信力会在国内的一些违法活动有着很大的关系。我们之前一直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来指控信力会,自然希望找到一个切入点,如果能够通过调查薛沐的死因来揭开信力会的真面目,则是最好的介入方式。毕竟这个组织和一些国际上较知名的组织都有着密切的联系。”   “好吧,那我能做什么?”   “这么说你同意了?”严潇不答反问。   “从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我就觉得你们根本就没给我拒绝的机会。不过我可先说明白了,我可以配合你们的工作,但千万别指望我能找出什么来,同时我拒绝参加任何危及我生命安全的行动。”于朗义正词严地声明道。   “好啦,哪那么多废话?”严潇横了他一眼,“既然这样,那你先说说这张CD的问题吧。”   “我怀疑薛沐有线索留下来,这张CD就是关键。”于朗将自己的理由说了一遍。   严潇听完,立刻取了一个CD播放器出来,然后把碟片放进去。很快音乐声响起,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首接一首地听着,半个多小时后,所有的音乐都播完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接着同时问道:“你听出什么不对了吗?”   “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就是普通的音乐。”于朗回答。   “难道要逐首分析这些乐曲的内在含义?”严潇蹙着眉头,两颗洁白的门牙咬着下唇,显得非常可爱。   “不可能,”于朗摇头,“薛沐没有这么复杂,可能我们找错了。”   “对了,这张CD只有一张吗?”严潇突然问。   “不知道,这盒子里只有这一张,难道你怀疑线索在另一张里面?”于朗眼前一亮。   “走,我们去找另一张。”严潇站起身来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就往外走。   于朗自然只能跟在后面。   很快,两个人再次回到薛沐的住处。先从放CD的书架上找起,然后一直找到书房,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也没有找到另外一张CD。“看来只有这一张。”于朗一脸沮丧地窝到沙发上。   严潇倒没有放弃,依然东翻翻西翻翻。   于朗窝在沙发里,正面对着电视柜。电视柜上有一台老旧的DVD播放机。刹那间,他的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他记得在医院中某次陷入昏迷的时候曾梦到薛沐,梦境中薛沐似乎曾经用手拍着那台DVD对他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直奔那台DVD.插上插座,开启电源,按了一下“开仓”按钮。托盘缓缓伸出,一张和CD盒里一模一样的碟片就在眼前。   “找到了!”于朗惊喜地喊道。   严潇立刻跑了过来,看到碟仓里的CD后,欣喜地拍着于朗的肩膀赞扬道:“你是怎么想到的?看来你还不是那么没用嘛!”   于朗伸手去取那张碟片,但就在手指碰到碟片的时候,“啪”,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机器里掉了出来。   严潇立刻俯下身去,接着一脸惊愕地抬起头来看于朗,她的手指上正捏着一张金黄色的存储卡。 第五章 造神   这是一张容量为8G的手机存储卡,原本属于薛沐的那部诺基亚手机,但现在却奇怪地从DVD的碟仓里掉出来。显然是有人把它故意藏在其中的,而这个人自然就是薛沐。   两个人都意识到了这张存储卡的重要性,但在看到里面的内容之前,谁也不敢确定里面的东西是不是他们想要的。虽然很想知道里面的内容,出于安全的考虑,特别是有于朗被抢这个前车之鉴,两个人决定把存储卡带回去查看,考虑到严潇住的地方距离太远,便折向于朗的公寓。   “你确定我可以看吗?你们没有什么规定?你这不算是违规吧?”于朗一边启动笔记本电脑,一边和严潇开着玩笑。   “你已经知道这么多了,多知道一点也无所谓。再说这个东西也是你找到的。”严潇眨巴眨巴眼睛说,突然捂着嘴笑起来,“更何况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内容还不确定呢,没准是色情电影哦。”   于朗顿感无力,心说这么不靠谱的家伙竟然也能当国安局的特工,真是没天理啊!   虽然对严潇腹诽不已,但他心里也很忐忑。就像严潇说的那样,看到里面的内容之前,一切都是未知。   不过所有的担忧和不确定都在严潇将它用读卡器连接到电脑上之后变得更加匪夷所思。存储卡里面只有一个WMA格式的音频文件,名字是“魔鬼已放出,所有一切的原因”。   两个人看到这个文件名的时候不禁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东西?”严潇皱了皱眉。   “不知道,打开听听。”于朗自然也毫无头绪。   严潇双击鼠标,文件被打开。起初是“滋啦滋啦”的杂音,过了几十秒后,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出来。于朗心中巨震:不是薛沐还能是谁?   “于朗,当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我想有一件事情真的发生了。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吗?很想知道人死了之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状况。可能我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但很抱歉当我录制这段录音的时候,我还没有办法知道死亡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所以,如果你没有遇到我的灵魂,在你的身边也没有发生任何难以理解的事情,那就说明人死如灯灭,灵魂之类的说法都是无稽之谈。   “你一定已经看过我的遗嘱,我不知道你用了多长时间才找到这张存储卡。当然也可能你永远都找不到它,这是最糟糕的。不过,无论你有没有找到,我都要把一些东西存在这里。因为,我可能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巨大的错误。我不知道这个错误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或者大到足以将整个人类都推向末日。我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当我意识到盒子里面的魔鬼有多么可怕的时候,我想收回她却已经晚了。   “你还记得我曾经在电话中和你提到过的白灵妃吗?对,就是当时我说的那个新的女朋友。我想告诉你,其实她根本就不曾存在过,她只是我故事中的一个人物而已。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竟然和一个笔下的人物谈起了恋爱?说实话,我当时也觉得我自己疯了。   “你能想象得到一个人物从你笔下的世界中逐渐活过来,并且走进你的生活吗?你一定无法想象。   “说实话我有些记不清这件事情是从何时开始的,只记得几个月前突然有个自称S教授的陌生人打电话来询问我的身份。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到我的联系方式的,当然很可能是在网络上,虽然我不记得是否曾把电话号码放在上面,但想要找到我的电话应该不会很难。在确认过我的身份后,他便问我想不想参与一个很有趣的实验。我以为是一种新的骗术,便兴起玩弄的兴趣。谁知沟通一番之后才知道原来他不是骗子,而是一个组织的成员。   “组织的名字叫什么信力会,据说是国外一个历史悠久的民间研究机构。我当然从没听说过这个组织,对于他们的什么实验我连听听的兴趣都欠奉。但是正要挂断的时候对方提出的一个问题却一下撩拨起了我的好奇心。   “他问我:你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灵魂吗?   “你知道我一直都对这个事情充满好奇心,却苦于无法尝试,他这样问自然戳中了我的兴奋点。随后他便向我说明这个实验正是为了证明灵魂的存在与否。接下来那人和我聊得很愉快,他好像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每句话都说到了我的心里。这样聊了大约一个小时,我开始对他们的实验越来越感兴趣。   “这个实验项目叫作‘造神’,我不知道为何他们会取一个如此奇怪的名字,或者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另外的含义。   “我最后自然答应了参与这个实验项目。当然不是出于什么科学研究的奉献精神,而是他们开出了一个让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的价码。那真的是无法拒绝,因为那么多的钱就算我不吃不喝写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赚到。我当时想别说是让我写一个故事,为了这些钱,就是去做些违法乱纪的事情恐怕我也能做得出来。当然,对于他们的慷慨我还是保留着一些怀疑的,不过当他们给了三分之一的预付款之后我彻底不淡定了。   “当我看到那些钱真的汇到我的账户里的时候,我甚至有些心神恍惚。就这么一个电话,一个下午的时间我从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变成了百万富翁。这简直匪夷所思到极点。   “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物,居然连面都不见,只凭一个电话就能调动这么多的钱。   我曾笑着问他:难道就不怕我突然卷了钱跑掉吗?谁知对方却只是嘿嘿冷笑,并不答话。想必有很多招术来预防这种情况的发生。   “既然是合作,自然要有些合同、协议之类的凭据。第二天我便收到了一份快递,里面是厚厚的一叠合同文本。我看了一遍,都是些保密条款之类的东西,钱款金额、交付日期也都丝毫不差,我便签了名字,照着发件的地址反寄回去。   “虽然看他们合作之意甚为诚恳,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签订那合同之前我便另行复印了一份装在一个档案袋中以备不测。我想对方想必也知道我会留下备份,为了避免对方将手里的证据盗走,我就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   于朗听到这里的时候自然知道薛沐所说的隐秘地方就是那块地板的下面。想想当时若不是自己阴差阳错地碰掉那本厚书使其恰好砸在那块地板上,想必再如何机变百出的人也找不到。   转念一想,自己即使找到了又能如何呢?还不是被潘明那厮夺去了。这样说来,倒不如当时没找到的好。这样今时听到薛沐的提醒便能保住这重要的证据。于朗心中盘算着,CD依然播放着。   “随后我便按照对方的要求构思了一个故事,然后将故事大纲发给对方审阅。很快对方便告诉我他们对这个故事大纲很满意,我只需照着故事大纲写就可以。不过要保证每日都要写完一定字数的内容,写完后无论多晚都要发到对方指定的一个邮箱中。根据对方的要求,我要将这个故事设置得既复杂又庞大,而且所有一切都力求真实详尽,目的就是让读者读起来有代入感,觉得虽然是故事但却真实可信,更进一步将故事和现实混淆,令其觉得阅读的并非故事而是纪实。   “这样的要求不可谓不高,世界上会写字的繁多,写得出好文章的更数以千万计,但要论能将故事讲到妙至毫巅的却恐怕不是很多。我自问故事讲得不错,但却也不敢夸口能够达到他们所要求的地步。当然这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挑战,真若能达到这样的地步,恐怕在描写故事技巧方面就能够更上一层了。   “就这样我开始夜以继日地写作。每日都在思考故事情节、人物设置之类的东西。为了使故事显得真实可信,我将自己设为故事的主人公,身边的一切物品、角色、事件无不从现实中选取。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建筑、每一件物品全都是真实存在的。嘿嘿,说到这里要和朗哥你说声抱歉,未曾得到你的允许就将你也拖进这个故事中。不过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将你塑造成一个大坏蛋的,但想必你也未必肯当一个打酱油的龙套角色,既然这样的话,我只好先给你设了几处伏笔,以期故事发展到一定阶段后把你重用起来,怎么样,兄弟还算够义气吧!哈哈。”   这几段话薛沐说得非常欢快,他录下这段话的时候恐怕已经料到了自己的下场。前面语调凄凉至极,但此刻却心境一改,显然他对自己的这个故事相当钟爱。   于朗看过薛沐的故事,自然知道自己在故事中已经出现过,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看薛沐的意图确实埋了不少伏笔在自己的身上。不过截止薛沐死亡,故事中的于朗显然还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甲而已。一想到这个故事就此中断,虽然于朗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但仍不免心中悲痛。   “你知道吗?这个故事确实和我曾经写过的不一样,它是如此独特,独特到我偶尔会觉得它已经和我的现实生活融为一体,我只是在记录而不是在讲述。这样的体验让我觉得很有趣,因为我可以把一些生活的细节都写进去,这在我以前所写的故事中是不可能体会到的。   “这种奇妙的感觉一直紧紧攫着我的身心,我恨不得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这个故事当中。随着故事的一点点发展,情节的一步步推进,人物在我的笔下变得更加丰满鲜活。某些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们真的活过来了,就活在我的周围。我当然知道这是我的幻觉,但每当这种幻觉产生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成为了神一样的人物,对,你没听错,就是神。一念生,万事万物皆凭空而出;一念灭,整个世界湮灭无踪。对于我的故事以及我故事中的人物而言,我就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就是神,因为他们的命运都在我的掌控中。你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有多么美妙,一切尽在掌握中,所有的事情都逃不出你的思想。无论他们是欣喜怒怨,还是悲嗔淡漠,都控制在我的笔下。当然他们的喜怒哀乐我也感同身受,就好像我把自己的精神分裂成无数,赋予给每一个人物。你恐怕很难想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如同灵魂附体一样。在我的故事中,我把我的灵魂附到他们身上,然后通过他们来感知这个世界,同时也随着他们的喜而喜,悲而悲。   “我一直沉浸在这样的体验中乐不思蜀,这也就是我一直都未曾和你联系的原因,因为我舍不得出来,舍不得抛却那种神的角色,舍不得失去那种控制一切、随心所欲的感觉。要不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我甚至怀疑我会一直沉湎在这些幻觉中,无法自拔,甚至真的精神分裂。   “虽然那是一件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情,但却让我时而欣喜若狂,时而惊骇莫名。当时我甚至真的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不过经过再三确认之后我发现那不是幻觉,而是事实。   “那时已经是我开始写这个故事的一个月以后,网络上已更新了至少有十多万字的内容,点击率也已经增加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数目。当然所谓点击率自然不是我所看重的,我看重的是读者的反应。令我欣慰的是效果非常不错,我起初的目的是尽可能地让读者相信,而当时已经开始有很多读者众口一词地认定我所讲的故事就是事实。因为那些历史,那些人物,那些属于这座城市的记忆全都无比真实。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考据,对于白灵妃、对于历史上的白氏家族,当然反对者也不在少数。无论是赞同还是反对,于我而言都是我想达到的效果,争论得越激烈,范围越广,就越能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个故事。这也是合作方的要求之一。   “你知道我向来有些宅,自从开始写这个故事就更少出去了,偶尔出去也是到附近的超市采购食物等生活用品。事情就发生在超市购物的过程中。当时我正在食品区选购一些食物,转头四顾间却猛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女子,似乎正站在一个货架前挑选着什么东西。虽然那不过是个侧影,但却让我心中猛地一跳,就像是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骤然相逢。我一怔,脑海里下意识地去搜寻能与这个身影对应的人,但就在这恍惚间,定睛再去寻找的时候,那女人却消失无踪,宛如从未出现过一样。   “结完款出来的时候我还在想究竟有哪个昔日的朋友竟然能在我的记忆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我从小到大虽然有几个朋友,但大多数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出记忆,重归陌生。能够让我看到一个侧影就产生熟悉的感觉的几乎不可能,更别提她还是一个女人。想来想去也未曾想出来一个合适的人选。正在我纠结时猛地一个名字跃出脑海——白灵妃。   “我终于知道这个侧影为何会如此熟悉了,我每日都会在脑海中构想无数次,她的容貌、性格、言行举止都出自我的设想,又怎能不熟悉呢?当我想到白灵妃的时候我自然不会真的认为我在超市见到的就是白灵妃,那只不过是一个身材比较相似的女人而已,谁会相信一个只存在故事中的人物会出现在现实中呢?   “我暗骂自己笨蛋,但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怪事,物品袋中竟然有一些东西不是我的。那是一个粉色的泰迪熊玩偶,大约只有巴掌大小,另一端有一个亮晶晶的钥匙扣。   我有些发怔,因为我想起那个酷似白灵妃的女人所站的那个货架摆放的就是这些毛绒玩具。我从一堆泡面和方便食物中翻出超市的购物票,从头查到尾,但却没有发现这个玩偶的结款记录。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诡异性,首先是看到一个和故事中的人物酷似的女人侧影,然后一个莫名其妙的女性玩偶出现在我的物品袋中。这当然不能说明什么,或许只是一个巧合,收银员放错了东西而已。但我却隐隐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显然我的预感是准确的。那天晚上的时候我就隐约感觉到房间中似乎有些怪异,总是莫名其妙地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但却找不到原因。我写完故事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洗漱之后就走回卧室睡觉。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间,我突然被一阵声音惊醒。客厅有人!我悚然一惊。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传来,或许是小偷,我心中暗想,然后蹑手蹑脚地从墙角处拎起一根锻炼臂力的塑胶棍子,轻轻地走向客厅。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下弦月,似乎刚升起来不久,就挂在我客厅的窗户边,清凉的月光如水般流淌在客厅中。就在那清澈明亮的月光中,我看见一个人影正在我买回的那堆食物中翻找着什么。我屏住呼吸,正准备猛然大喊一声跳出去吓他一下,却蓦然呆住。那贼竟然是个女人,顾盼间,那被月光映照着的她脸庞竟是秀丽非常。   “如果是一个男人的话,我恐怕想也不想就会走过去朝他的后脑来一棍子,但对方是个女人,这让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女贼一直都未觉察我正隐藏在一边的阴影处窥视她,而客厅中似乎也没有其他人。我一手拎着棍子,另一只手去摸墙上的开关,眼睛则死死地盯着客厅中的女贼,心中默数着‘一二三’,手指猛地朝开关按去。   “客厅中立刻亮起来,特别是头顶的那个枝形吊灯如同琉璃塔一样照耀得满室生辉。骤起的变故自然将那女贼吓得不轻,不过当她转过身来面对我的时候我却惊讶地跳了起来。   “‘薛沐。’她叫了我一声。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一袭白裙的美丽女人,脑海中嘈杂一片,所有的声音都在高叫着‘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白灵妃?你是?’我听着自己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粗粝得仿若掺了一把沙子。”   听到这里,严潇突然“啊”地惊呼一声,于朗也惊愕不已。虽然之前他们两个都已经想到过白灵妃从虚构走进现实的可能,但当时只是猜测,此时听薛沐亲口说出自然惊骇不已。   “‘当然是我,你不认识了吗?’白灵妃笑着说,随后径直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来,‘还给我。’我茫然不解:‘什么?’‘小熊啊!我塞到你的口袋中的,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喜欢的呢!’我终于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了,自然是我下午回来的时候发现的那只粉色泰迪熊玩偶。   “看着她言笑晏晏地望着我,我伸出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眼前立刻金星乱窜,耳际轰鸣一片,脸颊也火辣辣地疼。灼烧般的剧痛清楚地告诉我这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我大张着嘴,脑海中一片空白。白灵妃的出现彻底击碎了我这二十多年来所接受的一切世界观。   “‘你算什么?’我讷讷自语,目眩神迷,近若咫尺的美丽容颜和我心中设想的一模一样,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她的脸。她似乎听到了我的自语,清澈如水的眼睛骤然浮起一片茫然,不过转瞬又清澈起来,接着偏了偏头,避过我的手。   “‘我是什么?我不知道。’她说,‘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你。我一直在这个房间里,你看不到我,但我能感觉到你。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一阵风,没有感觉,倏忽来去。但后来我开始觉得自己越来越清醒,我开始有思维,有意识。每一天总会有新东西融入我的身体中,像是一股股水流不断地充盈着,使我的身体变得愈加完善。有一天我终于想起了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我来自于何方,将去向何处。所有的一切都清晰起来,我知道是你将我唤醒的,你赋予了我生命。’   “说到这里的时候,白灵妃突然捉住我的手放在她的脸颊处摩挲着,脸上满满的都是温柔的神情。我的手背轻触她的肌肤,滑腻温润,如同一块上佳的暖玉。   “那触感是如此真实,真实得让我无法相信面前容颜精致、气质典雅的女子竟只是我笔下的一个人物。我不知道白灵妃算什么,恐怕不能算作鬼魂,因为她根本就是一个虚构出来的人物,她不曾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没有生自然也就无所谓死,没有死,那就不是灵魂。但在故事中她却是鬼魂,此刻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现实中,也应该延续故事中的身份。这样说来她是鬼魂,又不是鬼魂。   “我被这样乱七八糟、自相矛盾的想法折腾得头昏脑胀。朗哥你知道我一直是一个唯物论者,你难以想象当时的我是多么地迷惘。那些被我奉为圭臬的理论在白灵妃的面前轰然倒塌,分崩离析,烟消云散。我不知道我还能相信什么,既然我所相信的破灭无形,那是不是代表着那些原本被我唾弃的反而是真实的?是不是说,那些神鬼妖魔都是存在的,只是一直以我们所不知道的方式存在?   “想得越多我就越发现自己的无知,并为自己曾经的自大愚昧而羞愧。随后我开始对面前的白灵妃产生无穷的好奇心。从生物学角度讲人的身体是由各个器官组成,而构成这些器官的则是细胞,细胞的主要成分却是蛋白质,一直溯源而上,你会发现人体不过是碳、氢、氧这三种主要元素的排列组合。而在自然界中这三种元素则是无处不在,我们吃的食物、呼吸的空气、喝的水几乎都是由这三种元素组成。这么说来凭空创造出一个人的基本条件是具备的,只不过创造过程实在是难以想象。女娲造人的时候多少还用了些黄土,倒是《圣经》中的神只是动动嘴皮子就创造了江河湖海、世间万物。如果真的有神,凭他的能力只要说一句‘要有白灵妃’,那么白灵妃自然就在这世间出现了。想到这里的时候我骤然想起我所参与的这个实验项目的名字。   “原来这个实验项目叫作‘造神’并不是随便取的。是啊,能够凭空创造出一个不存在的人物出来,除了所谓的神还有谁能有如此神奇的能力呢?只是我不知道其中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为何他们会选择我的故事中的人物?我只是一个稍微有些名气的小写手,而且这样匪夷所思的实验想必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这实在是与主流的科学理念相差太大。不,岂止是太大,简直就是相互背离。我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和我联系的那人只是说要证明灵魂的存在,而我一直都把对方当作一个伪科学的研究机构,但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个非常神棍的实验竟然真的造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还记得咱俩一起吃饭的时候我说的那些话吗?那几天我一直都在找一些神话传说来看,因为白灵妃的出现,每个神话对于我而言都好像是真实存在的。那天和你聊天就忍不住说了出来。你不知道我多么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但碍于合同中的保密条款只好忍着不说。”   于朗自然记得那次谈话,当时他只是以为薛沐在看哲学方面的书,却不知道这家伙在短短的一个多月中竟然经历了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不知道项目的主导者是不是已经通过什么设备检测到了实验结果,是不是证明了实验的成功,我这边就可以停止写作了。但我却一直未收到对方的暂停通知,而合约中则有如果对方没有通知我就要继续写下去的条款,否则就是违约。或许他们还没有得到结果,我默默地想。面前的白灵妃正坐在沙发中把玩着那个泰迪熊的毛绒玩具,快乐得像一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   “就这样过了十多天也没接到实验项目方的通知,于是我只能按照故事的发展继续写下去。白灵妃自然也就住在我的公寓里。我不知道在此之前她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的,不过猛地多出一个人来却着实让我有些不太习惯。更不习惯的是她是一个女人。其实是女人倒是没什么,毕竟于我而言,这方面已经是千锤百炼。不过当你发现这个女人恰好就是你心中的女神,就是你理想中的绝佳伴侣时,你肯定也会有些坐立不宁、寝食不安吧!   “白灵妃这个人物我在塑造的时候就是铆足了劲把她往完美了设定,她的容貌、性格、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符合我心目中的完美女性形象,但当时只是我的想象,谁又能预料到一个故事中的鬼魂会变成现实中活色生香的美女?如此一来,面对实实在在出现在我面前的白灵妃,可想而知我的抵抗能力会有多低。   “我知道我薛沐这辈子恐怕除了白灵妃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了。我记得曾经在电话里和你说过白灵妃的事情。我知道你当时一定以为她不过是我众多女友中的一个而已,但你一定想不到其中还有这许多缘由。我其实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我之所以不断地流连在那些女人之间,只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她们突然离我而去。我从没和你说过我的过去,那些不忍回顾的惨痛回忆,即便是现在还会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那些梦境中总是会出现一个叫作吕秀晶的女人,场景也大多是青岛路的那家洋快餐店,我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堆薯条、汉堡和一大杯加冰的可乐。她就坐在我对面的位置,穿着浅灰色的呢子大衣,头发披散在肩上,尾端微微地卷曲着,很好看。她笑着看我,间或伸手帮我擦掉嘴角的番茄酱。午后的阳光从她身后的玻璃窗射过来,照在我的脸上和身上,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暖洋洋的味道。   “她说:‘小沐,妈妈就要离开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停下正要去拿薯条的手,惊讶地看着她。我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从来未曾和我说过。   “‘这张卡里的钱足够你读到大学毕业,记得要省着点花。’她把一张卡塞进我放在桌子上的书包里。再抬头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脸上都是泪水。我慌了,伸手去拉她的手却碰倒了桌边的可乐,那些裹挟着冰块的液体‘哗’的一声倾倒在我的身上。   “‘对不起,小沐,你放过妈妈吧!’她惊慌地站起来,低着头闷闷地说,接着拎起椅子上的包转身离开,再也没有看过我一眼。我就那么站着看着她,看着她走出大门,走向街边的一辆褐色轿车,看着一个高大的白人男子半拥着她将她送进轿车的后座。我把脸贴在玻璃窗上怔怔地看着,一直目送那车消失在街角。原来她早已经计划好了一切,而我却一无所知,泪水从脸上簌簌滑落,原本和煦的阳光此刻却变得如此刺眼,晃得我头晕眼花。”   薛沐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低沉了下来,鼻音略重。想必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依旧让他无法释怀。于朗却恍然,之前潘明曾经说过关于薛沐家庭的一些背景,现在才知道薛沐竟然有着如此惨痛的经历,怪不得从未听他说起过这些。   “从此之后那个叫吕秀晶的女人再也未在我的生活中出现过,但我一直都未曾忘记她。因为她已经成为了一个梦魇,一直缠绕在我的心中,时不时就会跑出来告诉我女人是多么狠心,是多么善变,是多么靠不住。   “不过白灵妃却例外,因为她是我创作出来的。她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无论我贫穷或是富足,健康或者伤病。这就足够了不是嘛,起码她不会像姓吕的女人那样一脚把我踹开。   “我承认,起初的时候对于白灵妃我是有些抓救命稻草的企图,不过慢慢地我发现我真的爱上了她。当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是啊,谁也没办法驾驭一个已经活过来的人物。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自己的思想,虽然我设定了她的性格,描绘了她的容貌,但此时此刻我却无法得知她在想些什么。她的心思就如同那些真实的女孩子一样难以揣度,我的优势只是能够大致判断出她的偏好,却无法探究她的思维。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她确实已经成为了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女孩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既然这样,那我只好采取惯用的手段,就像对此前我所经历过的女孩子一样,运用各种手段讨她的欢心。送她花,营造一切浪漫或者庸俗的桥段去追求她。有所不同的是之前的都是排练,只有这次才是真正的演出。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虽然我知道我几乎不会失败,但当我向她表白的时候,依然手心冒汗,心脏乱跳。   “就这样我如愿以偿地追到了白灵妃。不过随着相处时间的不断积累,我发现白灵妃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人。你不知道当我看到她直接从客厅的墙壁穿进我的卧室时我是多么地震惊。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她并非是有血有肉的人,虽然外表一样,手感也没有差别,但毫无疑问她属于一种能量的凝结。不然根本无法解释她的穿墙术。另外,她似乎还具备其他一些特殊的能力,比如说意念取物、悬空等等。其实就是故事中的鬼魂所具有的能力。让我惊讶的是白灵妃和我一样喜欢绿茶,我没在故事中写明这点,不过她似乎直接沿袭了我的偏好。她的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浓郁的绿茶香气,我喜欢把她抱在怀里,轻嗅她的秀发,她的脖颈……你不知道她有多么地善解人意,我的一个小小的动作她都能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要干什么。   “于我而言,白灵妃真的是一个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女人。不过更令我惊讶的是她会随着我的故事发展出现一些有趣的变化。例如,每当故事中的她处于一种悲伤的情绪时,现实中的白灵妃也会变得倍加抑郁。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将两个她联系得如此密切,但隐约可以推测出现实世界的白灵妃貌似受故事中的她所左右。为了证明我的推测,我故意设置了几个令故事中的白灵妃悲伤或者欣喜的情节,果然,现实中的白灵妃也受到了影响。不过并不同步,大约在那些章节被发布到网上的一两天后才会出现。   “这种现象令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白灵妃真的是依附于我的故事而存在的?就在我绞尽脑汁也无法弄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的时候,那个叫S教授的神秘人发给我一条指令,要求我在故事中设定一个白灵妃杀死仇家的情节。我自然答应,原本这个故事的主线就是冤魂复仇,即便他不说我也会如此设定。不过令我纳闷的是对方要指定被杀死的人物,而这个即将在故事中被杀死的人物却是我的一个熟人。”   “郭小鹏!”于朗和严潇同时叫出声来,然后相顾愕然。两个人都能够从对方的脸上看出惊骇的表情,后来的故事他们都看过,郭小鹏死得极惨,而且死因诡异得让人匪夷所思。   “你可能不知道郭小鹏是谁。但我却对这家伙记忆深刻。高中的时候我曾不止一次和他发生过冲突,打过他,也被他打过。当然大多数的时候是被他打。那浑蛋仗着家里有些背景,经常带领着一群混子在学校里胡作非为。据说后来高中毕业去了美国的一所野鸡大学留学。我不知道S教授从何得知我和郭晓鹏之间的矛盾,不过把这个当初我恨不得食肉寝皮的浑蛋当作故事中的反派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我更改了一些剧情,把郭小鹏设定为曾经杀死白氏一家的元凶转世,然后把写完的故事发给对方。   “S教授似乎对我的设定很满意,专门打电话称赞我对郭小鹏的死亡段落的描写极具冲击力。被人肯定自然是件美好的事情,不过我却隐隐有些难以名状的担忧。   “我不知道是什么令我忧虑,或许是因为在故事中弄死了郭小鹏。不过这个原因实在显得有些扯,刚刚兴起就被我掐灭了,因为这种虚实相生的叙述手法并非我的首创,古今中外用过的人不知凡几。另外,一个人物在故事中是生是死完全取决于写作者的一念之间,似乎没有哪个作者因为在故事中弄死了一个人物而忧虑、心焦。   “就在我不断地宽慰自己的时候,白灵妃身上却发生了一些变化。   “大约是在我将郭小鹏写死之后一两天,白灵妃的情绪显得很暴躁,时而默然不语,时而暴怒异常。那么温柔恬静的她发起怒来的时候,那张眉目如画的面孔竟然狰狞得如同恶鬼。面对性情大变的白灵妃我有些不知所措,琢磨着趁她心情好的时候和她好好沟通一下,但却没想到时隔一天之后她又恢复到之前的那个温婉娴静的模样了。就在我为此长舒了一口气的时候,一条郭小鹏死亡的消息直接将我打翻在地。   “当我在网上看到郭小鹏死亡的消息时我愣了半分钟,虽然只是一条语焉不详的简讯,但我却隐约觉得这似乎和我有着某种难以说明的联系。难道说是因为我在故事中将他杀死,在现实中他就真的会被杀吗?这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了。不过转念一想,我又犹豫起来,毕竟白灵妃的存在足以让我质疑一切曾经自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即便如此,我也不认为我是杀死郭小鹏的元凶,或者这只是一个巧合,毕竟导致死亡的方式有无数种,即便是郭小鹏真的死得和故事中描述的一样,也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恰巧杀人凶手正好看过我写的故事,并且就想按照我写的方式杀人,就像国外某部电影中讲述的那样。”   “郭小鹏难道真是白灵妃杀的?”严潇按了一下暂停键,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于朗沉默了片刻:“咱俩都看过故事,也知道郭小鹏的死亡真相。根据薛沐的录音,白灵妃这个虚构的人物确实出现在现实世界,如此看来,恐怕死于她手上的不止郭小鹏而已。”   “你是说薛沐可能也是被白灵妃杀掉的?”   “这只是我的推测。”   “但是,你也听到薛沐刚刚说的那些了,他们两个分明相当亲密,这怎么可能?”   于朗看着严潇蹙着眉的样子,轻笑了一下,心说这小姑娘代入感还真是强,竟然能把这个当故事听了。虽然心中腹诽不已,但他脸上依然不动声色,指了指电脑:“至于可能还是不可能,继续听下去就知道了。”   严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轻点了一下鼠标。   “随后的几天我一直都在关注着本地的新闻和报纸,但却未能找到任何关于郭小鹏的消息。这当然不正常,郭小鹏的父亲是本市的财政局局长,背景不可谓不深厚,如果是非正常死亡必然不会如此地安静。想到这儿的时候,我脑中‘轰’地响了一声,如果按照我在故事中写的死法,那么他的暴毙定然令警方绞尽脑汁。因为凶手是白灵妃,而白灵妃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显然没有人会认为郭小鹏是被一个非人,或者女鬼杀死。如此一来,郭小鹏的死必然会被定性为悬案。而未破的案件自然不好广而告之,这也就是郭小鹏的死亡消息被严格控制的原因所在。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推测,不过想要证明我的推测是否正确只需把白灵妃找来问一下便知。彼时,白灵妃正窝在沙发里看一档综艺节目,间或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   “我看她的心情似乎不错,便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灵妃,你有什么事情想要和我说吗?’我轻轻揽着她的肩膀。   “‘我没有事情想和你说,不过你一定有事情想要问我。’她把目光从电视转向我,两只眼睛闪着清冷的光。   “我怔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你是不是想问我郭小鹏的死因?’白灵妃不等我问她,便抢着问了我一句。   “‘对,我想问是不是你杀的他。’   “‘你不应该问我的。’她冷冷地回答,柔媚的脸上罩了一层寒霜,‘难道我不应该杀他吗?他毕竟曾经害死我们白家几十条人命,我只杀死他一个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我立时愕然,无论如何我都想不到白灵妃会如此回答。   “‘灵妃,醒醒吧。’我轻摇她的肩膀,‘根本就没有什么白家,一切都是我杜撰的。那只是个故事而已。’  “‘你还想骗我吗?你不知道那些噩梦般的回忆这几天一直在我的眼前盘旋。你不知道他们有多么穷凶极恶,连刚刚满月的孩子都不放过,活生生地摔死在院子里的青石上。你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吗?你知道吗?如果你知道的话你还会这样问我吗?’白灵妃说完猛地挣开我的手,定定地盯着我看,眼神锋利得如同闪着寒光的刀子。   “我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里却重重地叹了口气,事情终究朝着难以控制的方向转变了。现实中的白灵妃开始被故事中的白灵妃所左右。照这样下去,这个故事只能停止,不然只要有故事中白灵妃的仇人出现,那么现实中的白灵妃就会杀掉那个人。而根据我的设定,当年屠戮白家的罪魁祸首起码还应该有两三个。这就意味着还要有人因此而死掉。除非我从现在开始更改故事的大纲,重新设定一个不需要杀人的结局。   “对于一个惊悚灵异的故事而言,复仇和凶杀自然是题中应有之意。我不知道一个通篇没有一个人被杀死的故事会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有人看。不过此时这个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当务之急是避免白灵妃在疯狂复仇的路上越走越远。   “我把我的想法反馈给S教授,并没有提白灵妃的事情,而是捏造了一个原因。我知道可能会遭受对方的质疑,但却没想到对方不容置疑地拒绝了我的请求。好话说尽,也无法改变对方的想法,但让我看着白灵妃成为一个杀人魔王,这显然是我无法接受的。于是我以拒写为要挟。   “我把这招当作自己的杀手锏,只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用出来,于我而言这就像革命者的绝食一样严重。但S教授却只是冷笑连连,并没有退步的意思。   “‘你确定你真的要拒绝写下去吗?’   “‘当然。’   “‘你可知道你已经严重违反合同了?’   “‘我知道,那些钱我没怎么动,你可以收回。我甚至可以赔偿一部分你们的损失。’   “‘哼,你以为你能赔偿得起吗?’   “‘无论是否赔偿得起,我都会为我的决定负责。’   “‘我想请你好好考虑一下,不要轻易决定,因为这有可能关系到你的身家性命。’   “我怔了一下,心里有些不屑,不过是违约,难道他们会找人杀我灭口吗?   “‘不用考虑,我已经决定,如果不按照我的方法修改,我就拒绝继续写下去。’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让我们束手就擒吗?既然这样,那好吧,我们只好采取B计划,记住这是你逼我们的。’对方冷冷地说,随后挂断了电话。   “这时轮到我头痛了,没想到我的杀手锏对他们毫无用处。很明显他们在合作之初就已经考虑到我中途退出的可能性,于是制订了备用计划。事已至此我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等待他们施行B计划,等待他们对我的惩罚。虽然当时的情况对我来说有些被动,不过也算是达到了目的,起码白灵妃不会因故事的继续推进而杀人。但就在我为此而稍感欣慰的时候,一件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故事更新了。   “当我看到新写的一章出现在网上的时候我目瞪口呆,通篇看完之后则唯有苦笑。显然冒充我的家伙是个高手,行文风格、用词习惯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即便是我自己都找不出怀疑的理由。更让我佩服的是他竟然能将故事中的主角薛沐变成第二个转世的元凶,而且剧情推进丝毫不牵强,逻辑清晰,每个人的言行举止也都和情节契合得丝丝入扣。   “原来这就是对方的B计划。   “我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棋高一着,之前我的所有凭恃,都是基于自己对这个故事的驾驭能力,换句话说我太自大了,自以为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将这个故事写得如此完美。现在看来自然是大错特错。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相比我的性命来说自然不值一提。因为在最新更新的故事中薛沐是要被白灵妃杀死的。而按照郭小鹏被杀的过程来看,我的死期就在故事发布之后的两天之内。   “对方想必早已经知道了白灵妃的存在,而郭小鹏的死则进一步证明了白灵妃的能力。虽然我查不到郭小鹏死亡的详细信息,但对于一个实力强大、结构严密的组织来说,这似乎不是一个难题。由此可见,对方是真的想要置我于死地。   “没有人能够断言自己的死法,但我却知道自己会被吊死。为什么会被吊死呢?因为故事中白灵妃的父亲就是被吊死的,而故事中薛沐的前世就是吊死白世轩的凶手。一想到故事中描述的细节我就不由得浑身发冷。‘我真的会被白灵妃吊死吗?’我在心里问自己,眼神却落在坐在窗台上的白灵妃身上。   “阳台的窗户开着,她坐在阳台上面,望着远处的风景,双脚一摆一摆地晃荡着。长长的头发在呼啸的风中四散飘舞。我不担心她掉下去,因为她不会摔死,我也不担心她被人看见,因为貌似除了我别人都看不见她。当然除非她故意显露身形。   “想必她此时一定是面无表情的吧,我记得她杀死郭小鹏之前的一段时间中也是这样的状态。‘她真的会杀掉我吗?’我问自己,这时一个声音在脑海中笑着说:‘当然不会啊傻瓜,她是爱你的啊!’另一个声音却冷冷地嘲笑:‘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她之所以之前对你那么温柔、那么体贴,还不是因为你这浑蛋在故事中把她写成那样的。现在你成了她弑父灭族的元凶,她一定会像杀死郭小鹏那样咬牙切齿地吊死你。’   “我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仿佛看到自己被吊死时的样子。说不害怕那是扯淡,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灵妃,一想到她曾经露出的那种狰狞的表情,我就不寒而栗,此时所有的美好和爱欲都化作了满腔的恐惧。我只想远远地逃离,躲到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   “我自然首先想到的就是你,于是我带着电话和钱包趁着白灵妃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溜了出去。但我刚刚走到楼下,白灵妃就突然从天而降,她竟然真的从22楼一跃而下。   “她面无表情地问我干什么去,我当然不会告诉她我要逃跑,就编了个理由说去买东西,她则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如此一来我便无法逃跑,只能再次回到公寓中。   “直到此时我还是对白灵妃会杀我抱有怀疑态度。毕竟郭小鹏只是一个路人甲而已,而我则是她最亲密的爱人。随后的整个晚上我都在偷偷观察着白灵妃的情绪,她依然温婉可爱,依然喜欢搂着我的胳膊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依然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呆。我实在无法将她同一个杀人凶手的形象联系起来。或许我的所有担忧都是庸人自扰,我的白灵妃又怎么会突然化作杀人狂魔呢?   “在这样的自我安慰中我睡了过去,睡到半夜的时候却猛然惊醒。因为我发现自己无法呼吸,我睁开眼睛,看到白灵妃正面目狰狞地勒紧我脖子上的绳索。我伸手抓住套在脖颈上的绳子,用尽力气才使它松了一些,便立刻大喊道:‘灵妃,你要干什么?’白灵妃听到我的声音,怔了一下,眼中的疯狂飞速褪去,接着猛地松开拉着绳子的双手,呆呆地看着我,问:‘我做了什么?’   “我剧烈地咳嗽着,将脖子上的绳索摘下来,怒气冲冲地扔到她的脚下:‘你还问我,你要勒死我你知道吗?’   “她满脸茫然,摇着头辩解:‘不是的,不是的,我要杀的是杀了我父亲的凶手,不是你,我怎么会杀你呢?’   “我看她疑惑不解的神色不像作假,显然她刚刚的行为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做出来的。看来我低估了故事对她的影响力。有第一次想必还会有第二次,在清醒的状态下我似乎还能够唤醒她的意识。一旦我睡着了,那恐怕就凶多吉少了。这种情况下,我自然不敢再睡,其实也睡不着了,所有的睡意都被她刚刚的疯狂行为吓得一干二净。   “她似乎也知道刚刚的行为对我来说是多么的致命,便靠着墙站着,楚楚可怜地看着我,泫然欲泣的模样让我看着都觉得心痛。我咧着嘴艰难地笑了笑,对她说:‘灵妃我没事,你不用内疚,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你又怎么会想要杀我呢?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她听我说完,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下来了,然后走过来抱着我哽咽着抽泣。她说:‘阿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我控制不了自己。’说完她抬起头,轻轻地吻我的脸,语气突然决绝起来,‘我要离开你,这样就不会伤害到你了。’   “我怔了一下,刚要说‘不要走’,她却已经从开着窗户的阳台直直地跳了出去。我望着阳台的方向发了一阵呆,虽然有些不舍,但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白灵妃走了,可我却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或者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我必须打起精神来,因为我无法得知白灵妃还会不会被遥控过来杀死我。   “对方如此处心积虑要把我灭口,足以证明我所知道的这些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而且对方进行这个实验绝对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许白灵妃会被他们当作一个杀人工具。试想一下,只要在故事中将一个人写死,那么现实中这个人就会被杀。那么几乎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我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如果真的按照我的推测发展下去,恐怕会引发一场人类社会的动乱。真的,朗哥,我丝毫不觉得我的假设危言耸听。那么神秘的一个组织,我觉得他们进行的这个实验并非单单只是凭空造出一个人来这么简单。项目的名字叫作‘造神’,难道他们真的想要造出一个无所不能的神出来?   “我坐在沙发里越想越害怕,想要报警却不敢,因为我知道他们听了我的话只会把我送进精神病院。所以我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将真相保留下来。我把装合同的文件袋藏在书房的地板下面,就是书柜和墙壁之间的位置,具体是哪一块我也记不清了,你用手敲敲就能找得到。等我死了之后他们一定会赶到这里将这些证据销毁,地板下的文件有可能会被发现,但这张卡想必他们不会找到。”   于朗心中苦笑,薛沐一定想不到是自己帮助对方从地板下找到的文件。   “现在已经是2010年8月21日凌晨五点,太阳就要升起来了。说了这么多想必你已经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如果我有幸没死,自然用不着这些,我会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你;如果不幸我真的死了,那么只要找到这张存储卡你就能知道整个事情的真相。如果还来得及的话,希望你能把它交给警察,并告诉他们这不是故事。朗哥,其实我真的不应该把你卷进来的,因为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对方既神秘又强大,我可能会害了你,但我实在找不到谁能够相信了。   “对了,昨天我特意去立了一份遗嘱给你,刚刚又打了个电话增加了一条,想必你已经看过了。那些钱请你善加利用,如果有机会请你帮我打听一下吕秀晶的消息,如果她在澳大利亚过得好就算了,如果过得不好请你帮帮她,就当代替我这个不孝的儿子尽孝了。但一定不要告诉她是我让你做的,也不要透漏我的任何消息,以免她因此而悲伤内疚。   “好了,就到这里吧!多说无益。朗哥,再见吧!没死的话我会去找你的,死了的话那就下辈子再见!一世人两兄弟,能认识你是我薛沐的造化,你也多保重,好好活着,把我的那份也一并延续吧。最后希望你能找到你的苏真。” 第六章 告白   薛沐说完这句话,电脑的音箱中就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随后整个文件自动停止播放。   录音结束了,但于朗和严潇却依然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黑了。于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窗户旁,看着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一瞬间突然觉得眼睛发涩,鼻子发酸。   “这浑蛋!”他狠狠地砸了一下窗子旁边的墙壁,泪水突然涌出来。   他知道薛沐本可以来找他的,但却唯恐牵连他,所以一直隐忍着,直到最后撑不下去,才用这样的方式来求助。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很清楚薛沐的为人,他是非常独立的一个人,向来很少求人,即便是和他关系这么好也一样。现在才知道原来并不是他性格孤僻,而是不敢去依靠,不敢去求助。想必年少时吕秀晶的离去对他的打击非常大,以至于对任何人都产生了不信任感,生怕某个人的离开让他受伤。   “我要把这张存储卡带回去,恐怕这件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严潇将读卡器从电脑上拔下来,脸色阴郁。   “你想到了什么?”于朗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转过身来,低沉着声音问。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信仰之光’的事情吗?”   “记得,前一段时间我还收到过他们的宣传单。”于朗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十”字下面带个钩子的诡异符号。这个幽灵一般的符号在过去的一周中已经多次出现,潘明的手腕、宣传单,还有《我在你左右》发布的那个网站的整个背景,都有那个图案。原本他还以为这个符号是薛沐在故事中创造的,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不只故事中没有出现,就连薛沐自己都没提到过。   “经过我们的调查,这个‘信仰之光’俱乐部就是信力会的外围组织。”   于朗怔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着严潇:“这能说明什么?”   “你记得我跟你解释过‘造神’这个项目的目的吧?”   “通过无数人的信念来凭空造人?”于朗目瞪口呆。   “不,是造神。”严潇抿着嘴回答。   “造神?”于朗皱着眉沉吟了片刻,眼神陡地锐利起来,“你说的意思是他们想要赋予一个普通人以神的能力?”说完,他立刻摇着头否定道,“这完全不可能。”   “之前我也认为不可能,可是你不要忘了,白灵妃的存在也是不合理的。既然白灵妃都能存在,那么这个也完全可以说得通。”严潇说到这儿,停了一下,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突然脸上涌现出激动的神色,飞快地说,“薛沐一直都想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凭空将白灵妃创造出来的,还以为自己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但他却没有料到对方选他就是因为他的号召性,他的故事能够吸引很多人的关注,同时免费发布在网络上供人阅读也能最大限度地扩展这个故事的阅读受众。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个故事,进而受到吸引,甚至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于是这些人的信念汇聚到一起产生了神奇的力量,这就是白灵妃出现的原因。”   于朗愕然,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却不得不承认严潇思维的敏锐,短短的时间就能做出这样一个合理的解释。   “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严潇似乎也对自己灵光一现的想法极为满意,得意扬扬地看着于朗。   “如果按照你这个解释,那么把一个普通人变成神岂不是需要无数人的信念?”   “这是一定的,相信的人越多,信念的力量便越强大。你想没想过也许各种神话传说甚至各大宗教中的神也许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他们之所以能够成为神正是因为有数以千万计的虔诚教众的信仰。信仰的人越多,信念的力量就越强大,同时他的力量也随之增长,最后会出现种种难以用当前科学理论来解释的神迹。”   严潇的这一番话简直是振聋发聩。无论是历史上还是宗教学中都没有人能够以这种方式来解释众神的存在。假如真的如严潇说的那样,那么也许这个世界上最开始确实没有神的存在,但是随着人们自发的崇拜和信仰,所谓的神便真的从虚无中诞生了,并且被人们赋予了各自的神格、能力、职司等等。   “我想信力会一定已经知道了这个真相。毕竟这个神秘组织的历史已经有数百年,在这数百年中他们必然对人的精神力量有着极为精深的研究,或许正是因为洞悉了真相他们才想要通过实验来证明这种方式是不是可行。”   “那他们为什么不在西方国家中进行,而要万里迢迢地跑来这边?”   “因为我们没有信仰。”严潇缓缓地说,“我想他们之所以选择在中国进行这个实验,或许是因为国人向来没什么信仰,而在这些没有信仰的民众中似乎更容易发展一些信众,比如说——”   “‘信仰之光’?”于朗插嘴说道。   “对,另外一个原因也可能和人数有关。你别忘了信的人越多信念力量就越强大。”   “这么说他们一边在进行实验一边则偷偷地发展信众,可是他们凭什么让民众相信他们,毕竟他们可没有什么神力可供展示。”   “他们确实没有,不过他们有钱。根据我们的资料显示,信力会的成员中有好多位都是欧洲一些大家族的重要成员,还有一些财团在背后为他们提供资金上的支持,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罗斯柴尔德家族。”   “罗斯柴尔德!”于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神秘的犹太人家族曾经控制了整个欧洲的金融界,虽然在两次世界大战中损失惨重,表面上看起来已经风光不再,但其真实的实力谁也不知道。   “我之前说过信力会的中国分部是最近几年才成立的,起初他们主要从事的是慈善活动,所以政府对他们监管很宽松,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的调查报告显示,他们正是借慈善活动来掩盖一些非法活动。”   “那你们怎么不直接取缔他们啊?”于朗不解,反问。   “没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信力会毕竟在国外有很深远的影响力,而且他们的行为用现行的法律还难以界定是否违法。”   “什么意思?”   “比如说他们搞的这个‘信仰之光’俱乐部,专门为一些有困难的人解决生活问题,还免费给老年人做一些保健服务。虽然他们在宣传方面有些主观唯心,但毕竟没教唆人们杀人放火,也没有违背公认的科学理论。其实也不能说是主观唯心,他们用的那些方式在国外都是一些很常用的安慰疗法,比如说他们强调心态的重要性,以及信念的力量,这些我们平时不也都看得到嘛。”   严潇说到信念的力量,于朗立刻想起曾经在那张宣传单上看到的话:“信仰是最神奇的力量!”这句话中的“信仰”恐怕就是对信念力的神化,如果这个组织人为地创造出一个神祇或者一种理论来获得民众的信仰,这显然很符合对“造神”一词的定义。   把一个普通人“神化”,其实无论古今中外,这种极端的个人崇拜一直都未曾停止过。特别是在古代,将统治者“神化”是统治阶级维持其统治的一种手段,比如说将皇帝叫作天子,将他们同某种图腾,譬如说龙联系起来,并且在他们的身上大做文章,赋予他们种种神异性,这些其实都不过是为了彰显其作为最高统治者与普通民众的区别,以便加强其正统性。   “你们派人进入组织内部调查过吗?”   “这个还用你说,自然调查过,你以为我是在瞎掰啊!”严潇不满地瞪了于朗一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的调查员难道就获得了这么一点表面的东西吗?这也太差劲了吧!”   “拜托,我还没说完呢!你听完再插嘴好不好?”严潇的声音骤然拔高,柳眉倒竖地叱责道。   于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说你说。”   “据说这个组织的领导者叫作摩多,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是一身黑袍罩身,谁都不知道这人的长相。而且这人非常注意保护自己,几乎从不在公众场合出现。”   于朗撇了撇嘴:“看这架势和邪教教主似乎没什么区别。”   “另外,他们针对内部会员的资料显然具有一些洗脑的性质,关于这个我们专门咨询过权威的心理学家。我曾经去听过他们一堂面对公众的宣讲课,虽然没有什么实质内容,但现场的煽动性非常强,即便去之前我已经做了一些心理上的干预,在会场的时候依然会情不自禁地被鼓动。”   “他们有没有进行个人崇拜方面的宣扬?”   “这倒没有,但话里话外确实有些这方面的暗示,而且有很多迹象表明这个‘信仰之光’有可能会往邪教的方向发展。信力会作为‘信仰之光’的后台想必也脱不了干系。我们暂时还没调查清楚这个实验到底是中国分部单独进行的还是欧洲总部的指示。当然无论调查结果如何,‘信仰之光’和信力会中国分部都可能会遭到取缔,之前一直容忍他们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来指证他们。郭小鹏虽然死得诡异但却无论如何都算不到信力会的头上,薛沐的死算是为这件事情打开了一道口子,但也不明显,毕竟所有证据都指明他是自杀的。不过现在有了这张存储卡,一切就都好办了。”   “你觉得你们领导会相信薛沐的话吗?”于朗迟疑地问,如果不是经历了这件事情的始末,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你可别把我们当成普通的警察,告诉你,比这更诡异的事情我们都经历过。”严潇傲然说道,但见到于朗脸上都是不信的表情,那傲骨铮铮的神气立刻泄了三分,“呃——我不是说我,是别人。”   于朗笑了笑,严潇虽然年纪不大,但确实有些与众不同,不说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单是严谨的逻辑思维就相当难得。   听严潇话里的意思,这些保密机构似乎真的存在,于朗想起美国著名的科幻剧集,便笑着问道:“难道你们局里也有类似‘X档案’一类的东西吗?”   严潇一听于朗的询问,立刻眉飞色舞起来:“这个自然有,不过不叫‘X档案’,具体叫什么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是机密。”   “都是机密,都是机密你还和我说这么多?”于朗撇嘴嘲讽道。   严潇刚想还嘴,却发现于朗突然皱起了眉头。   “我总觉得似乎哪里还有不妥。”于朗摸着下巴说。   “已经够清楚的了,这个录音完全可以说明白。”   于朗却摇了摇头:“我总觉得因为读者多,故事中的人物就活过来的解释很扯淡,古今中外有那么多著名的作家,他们的作品读者也不见得会少于薛沐的,为什么他们故事中的人物没有活过来?薛沐也说过他采取的这种虚实结合的叙事方式并非只有他一个人使用过,那么其他使用者的故事中是否也曾出现过类似的现象?如果出现过,那为什么从未听说过呢?”   严潇被问得愣住,她之前所做的那些推测都是灵光一现想出来的,而于朗的这个问题显然并不简单。细想一下,也确实有道理,历史上有那么多文豪大家,他们的作品也是千万人诵读,甚至持续几百年而不衰,但却从未出现过如此灵异的现象。按说,薛沐的故事除了在网络上连载这点和他们有所区别之外,其他的无论是读者还是传播方式都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难道是因为薛沐的故事是在网络上连载的原因?”严潇犹疑着说。   “怎么可能?网络上点击率高、流传率广的网文比比皆是。文章发表的载体不是关键,一定有另外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于朗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面面相觑地对视了几眼,就各自低头凝眉敛气地沉思起来。   片刻之后,严潇率先打破沉寂:“哎呀,不想啦,不想啦,这么伤脑筋的事情还是留给局里那帮分析员去想吧,不管了,反正我是完成任务啦!”严潇抬头看了一下墙壁上的挂钟,立刻悲惨地大叫起来,“都晚上九点啦!怪不得我这么饿。”转头发现于朗正错愕地看着她,“你不饿吗?你家里有什么吃的没有?”她一边说着一边径直向冰箱走去,拉开冰箱门看了一眼便又沮丧地关上,瞪着于朗抱怨道:“你们家老鼠是不是都饿死啦?你这冰箱难不成是新买来的吗?这么干净。”   “拜托大小姐,我昨天刚从医院回来,之前的食物都扔掉了,还没来得急储备。”   “这么可怜啊。”严潇撇着嘴,接着故作潇洒地挥了挥手,“走吧,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安排你吃顿好的去。”   严潇的做派让于朗有些啼笑皆非,不过找到薛沐的留言确实让他松了一口气,起码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尽管还有些细节没有弄明白,但想必国安局方面自会推敲明白,估计从此之后也就没有他什么事了。这样一想,于朗心里豁然开朗,从薛沐死后一直盘旋在他心头的阴霾也逐渐地烟消云散了。   “丫头,这可是你说的,我可专挑贵的点啦,别到时候不认账。”于朗从桌子上捡起钥匙,在手中上下抛着,脸上都是阴险的笑。   “切,”严潇面露不屑,“你到我们局里打听一下,小严姐什么时候不认账过。”   看严潇的意气风发,想起她开的那辆奥迪A4,于朗还真好奇这小丫头会带他到什么奢华的地方去。虽然嘴上说要狠狠宰严潇一顿,可于朗又怎么会让一个小女孩来花钱呢?   不过于朗显然高估了严潇的野心。   在他随着豪迈的“小严姐”走进街边的一家大排档之前,他绝对不会想到严潇会如此出人意料。真不知道到底是这丫头一开始就已经打算好了的,还是听他说自己要狠宰她一顿的时候临时改变了主意。   “这就是你说的吃顿好的?”于朗面带嘲讽地看着严潇问道。   “是啊,我告诉你这家店的馄饨是一绝,不信你尝尝。”严潇对于朗的嘲笑如若未见,脸上更是一片云淡风轻。   “你之前来过?”   “那当然。”   “什么时候来的?”   “好久之前了吧,也是另一个朋友带我来的。”   “噗!”于朗把口中刚喝进去的水喷了出来,还好他及时低下头,不然对面的严潇可就惨了。   “喂,你怎么回事啊?我告诉你这可不是第一次啦!”严潇显然心有余悸,脸上都是后怕的怨念。   “对不起,对不起。”于朗拿着餐巾纸擦着嘴角的水迹,接着不可思议地看着严潇,“这家店我没记错的话是半个月前刚开的。”   “瞎说,你怎么知道是刚开的?”严潇依然死不认账。   “拜托严大小姐,这家店距离我住的地方还不足五百米,我能不知道?”于朗无可奈何地说道,抬眼发现面前的严潇脸上好像挂不住了,立刻话锋一转,“不过你说的倒没错,这家的馄饨确实不错,馅大皮薄,润滑爽口,汤汁鲜美,吃过之后齿颊留香、回味无穷,你要是不刷牙,那味道能在你嘴里盘旋三日不绝啊。”   听于朗说得好玩,严潇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的恼怒自然消散无踪。   “用不着你帮我圆谎。”严潇白了于朗一眼,随后撅着嘴解释道,“我原本是想请你吃顿好的,可下楼我才想起上个月的工资已经没剩下多少了,要是真请你吃顿好的,我这接下来的一周就要喝西北风了。所以——大不了先欠着,下个月发工资再请你啦!城西望海楼,怎么样?这次说话一定算数的。”   严潇的眉宇间都是歉意,于朗原本就没打算让严潇请他,现在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自然满口答应:“好好,那就等‘小严姐’下个月的大餐。”   这家店虽然刚开不久,但于朗却是这家店的常客,喊来服务员,点了一些小菜和两大碗馄饨,两个人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吃完之后,于朗付了账,两个人便走出店门。天上阴云密布,星月俱无,远处的天际偶尔闪过道道闪电,但却不曾听见雷声。   “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可能要下雨。”于朗抬头望了望天,转头对严潇说。   “好,那我走啦。”严潇点头,径直向自己的车走去。   “对了,是不是就没有我啥事了?”于朗突然问道。   严潇站住,转过身,掠了掠前额的头发:“嗯,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情需要你了,不过也说不准,你最好还是不要离开西兰市。”   “行,那我知道了,有事打电话给我吧。那什么,有什么大的进展你也告诉我一声,在不违背政策的情况下。”   “嗯。”严潇应了一声,打开门坐进去,向于朗摆了摆手,便发动车子驶出小区。   于朗看着车渐行渐远,便转身往回走。谁知刚走到楼门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一晃,便进了楼。   是苏真。   于朗心下大喜,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他住的这栋楼最高只有七层,所以并没有电梯。苏真走得很快,于朗奔进楼道里的时候,连她的影子也没看到。他想也没想就向楼上追去,一连爬了三层才觉得有些不对,按说这么寂静的楼道中,如果有人的话应该发出脚步声才对,但他却听不见一点儿声音。正自犹疑,身后却陡地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   “喂?”   于朗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啊”的一声转过身来,正好看到苏真从拐角处走出来。   “你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后面干吗?”苏真笑着问。   “我还没说你吓我一跳呢。”于朗吁了口气,“怎么这么晚了还来找我?”   “我妈今天下午出院啦,刚刚把她送回家里安顿好,想着我也没什么事情就过来看看你。   对了,你的脸好点没?“苏真说着突然伸手过来摸于朗的脸。   “好多啦!”对于苏真的动作于朗有些意外,但却没有躲,因为他看到苏真脸上写满对他的担忧。   “你家住在五楼吧?”苏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止似乎有些不妥,立刻收回手,然后故作不知地问道。   “对啊,上来坐坐?不过先说好,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能请你喝清水。”于朗笑着说,心里却突然想到那个叫高旭的律师,脸上的笑容立时就有些发苦。   “好,确实有很多话想和你说。”苏真答应着,并没有发现于朗的异样。   于朗住在五楼,遇到苏真的时候已经是三楼,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片刻工夫就到了门口。   于朗拿出钥匙开门,门打开的一刹那,外面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轰隆隆的声音震得整个大地似乎都颤了几颤。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糟了,这让我怎么回去?”苏真走到窗户前,看着外面雨幕连天,皱了皱眉头。   “没事,急雨,很快就停。”于朗安慰道。   “希望如此吧。”苏真转过身来,坐在背对着窗子的单人沙发上。   于朗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将其中一瓶递给苏真,笑了笑:“你要是想说抱歉的话,那就不用说了。”   苏真愣了一下,这才想到于朗是指她在几天前从他病房逃跑的那件事。   “我可不是来道歉的,让你失望了。”苏真穿着浅粉色带小花的半身裙,腰间镶着一圈圈的蕾丝,说话的时候微微向前俯着身子,长长的头发从头两侧垂下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摄人心魂,瓜子脸线条柔和妩媚,嘴角带着些浅笑,眉间却流露出一丝忧郁。   于朗能听到心在胸腔里乱七八糟地跳动。从见到苏真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失守了。他一直都觉得苏真美丽得令人窒息。虽然根据大多数人的评价,苏真美则美矣,但顶多算是中上之姿,距离所谓的倾国倾城、祸国殃民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不过对于朗而言,世界上可能没有比苏真更漂亮的女人了。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于朗每次说话都要在心里酝酿半天,生怕自己出丑,后来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之后才有所改善。想起自己当时的那些小心思,现在虽然觉得可笑,但却让于朗无比怀念。   苏真自然不知道于朗的心里在想什么,甚至都没发现于朗正呆呆地盯着她傻笑,只是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茶几上的矿泉水,脸上的神情时而欣喜、时而担忧,显然心里也在琢磨着什么。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苏真才反应过来,惊讶地抬起头,正看到于朗呆呆的笑。   “喂,想什么呢?”   “啊?”于朗也回过神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想什么。”   “还说谎,你摸鼻子了吧?”苏真指着于朗咯咯地笑道。   “我有吗?”于朗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下意识地又去摸鼻子,手抬起来之后突然醒悟,慌忙又放下,却引来苏真更大声的笑。   “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啊?”苏真笑罢,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   “你不也没变?”于朗定定地看着苏真的眼睛,接话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变?”苏真却低下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我的感觉、我的心告诉我的。”于朗拍着自己的胸口说。   “你的感觉很准吗?我怎么不知道?”苏真抬起头看于朗,眼神已不再躲闪,“你难道感觉不到我身上的变化吗?”   “感觉不到,嗯——”于朗突然顿住,迟疑起来。   苏真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紧张和慌乱的表情,瞪大了眼睛盯着于朗。   “或许有些变化吧,”于朗侧着头打量苏真,一本正经地说,“好像变得更漂亮了。”   听到于朗不靠谱的回答,苏真顿时松了口气。   “怎么,你很担心我发现你的什么变化吗?”于朗疑惑地问,心里却琢磨着:难道苏真知道自己见过高旭了?   苏真依然避而不答,而是笑着说:“我收回我刚刚说的话,你也不是一点没变,起码变得油腔滑调了。”   “有吗?”   “当然有,你不知道我刚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有多笨,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   于朗失笑:“你还记得我结结巴巴的啊?”   “当然记得,不过后来倒是没怎么结巴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结巴吗?”   “嗯。”苏真点了点头,这让于朗十分意外。   “我知道你喜欢我,你不仅结巴,还爱脸红。”苏真一边说一边笑,一双眸子中波光潋滟,“怎么会不知道呢?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呢,可笑的是你还总是闷着不说。现在想想我当时也是挺任性的,你不说我也不说,总觉得要是我先说了,就会矮了身价,就会显得贱。另外也是气你,我就想看你什么时候才能鼓足勇气说出来。哼,要是没发生那件事情,也许我忍不住就先说出来了。”   “谁告诉你的?我就知道是因为这件事情。”于朗苦笑。   “不是听别人说的,哼,我当时就站在我们宿舍的阳台上,眼睁睁地看着你这个浑蛋和她抱在一起。”即便过了这么长时间,苏真讲述的时候还是有些余怒未消的感觉,这让于朗更加哭笑不得。   “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伤心,觉得自己真是又蠢又笨,竟然被你这个家伙骗得如此狼狈。当时我就发誓再也不理你了。不过随后觉得这样好像太便宜你了,既然你背着我和谭晶搞在一起,那我也能找一个男人。”   “于是你就找了一个男朋友来报复我?”   “是啊,谁让你先背叛我的?”   “可是,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于朗满脸的苦楚。   “我后来才知道错怪你了,可我又不想向你低头,而你又整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以为你早就对我没有感觉了,也就不再纠结这事了,反正你还在我身边,我依然能时时看到你。我承认当时我是挺享受那种被人追捧的感觉的。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觉得我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不过当我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你的时候,我开始慌了,心里空荡荡得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你还记得我有一天拦住你问为什么躲着我吗?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我原来终究是不能将你放下的。   “我当时问你为什么躲着我,你说你讨厌我的男朋友,于是我一回到宿舍就给那个男的打电话说分手,既然你不喜欢我就换一个好啦。然后第二天遇见你的时候,问什么样的男人是你喜欢的。可是你竟然还傻傻地不明所以,你难道不知道我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吗?真是笨得要死。不过你一本正经的回答简直要把我笑死了。天哪,你简直比我爸对我提出的要求都严格啊!这哪是帮我定择友的标准啊,分明是想让我一辈子找不到男朋友啊!”   苏真一边说一边笑,丝毫不理会于朗脸上不断变幻的精彩表情。原来这些她都知道,都说女人心难测,却不料竟然是如此之难测。   “通过这件事情,我知道你还是很在乎我的。虽然很想告诉你我也喜欢你,但那时我老爸已经帮我办妥了去英国留学的事情,等一毕业我就会飞往英国的曼彻斯特,在那里读三年研究生。如果当时说出来,虽然会有一段美好的恋情,但接下来就会面对长久的分别。当时的情况,几天不见你,我都会辗转反侧地思念,我不知道远隔万里的相思会是怎样地难熬。而且那么长时间的分别,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既然已经忍了这么久都没有说出来,那就一直埋藏下去吧,省得到时徒增困扰。有缘的话就再续前缘,无缘就各走各路吧!别怪我狠心,这个决定你不知道我纠结了多久才确定的。”苏真絮絮地说着,脸上时而悲伤时而欣喜,完全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   于朗静静地听着,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怪不得那一段时间每次看到苏真都是一副闷闷不乐、欲语还休的状态。   “就这样一直到毕业,我本想最后找你出来告诉你我的心里话,但却总是出现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打乱我的计划,于是就这样一直拖,直到毕业聚餐。酒会上人来人往,我始终盯着你,可你的身边始终围绕着一帮人,而你竟然也不向我看上一眼。我气得不行,兀自喝了好几杯酒,心里对自己说:难道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分开了吗?酒越喝心越寒,看你却是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你不知道当时我爸就在外面的车上等着我,一旦酒会结束,我就会立刻离开。我真想把你一把拉过来,狠狠地踢你几脚。不能再等了,我一边和周围的同学互相拥抱告别,一边偷偷地注意着你,终于你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并要向我走过来,我心中大喜,不过可恶的是你刚刚走了几步就被你们宿舍的男生拉住,然后竟然拉拉扯扯地走了出去。我终于绝望了,泪水肆无忌惮地流下来。我哭着离开,当夜就坐着我爸的车回到西兰。   “虽然没能当面说,但电话里也应该能说清楚的,我安慰着自己,谁知第二天你的电话竟然停机了,委托别人找你却得知你已经离开了学校。然后我又找到了谭晶,想要知道你家的地址和电话,却被告知你根本就没回家,究竟去了哪里她也不清楚。放下电话的时候我觉得有些头晕目眩,难道就此永别了吗?”   “现在想想当时真的挺傻的。”苏真笑了笑,“通讯这么发达的时代想要找一个人虽然会费些工夫,但还是能够找到的。不过我却没有时间去寻找,因为第二天就要飞往英国。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只是一点点的小小偏差,就能让我们就此天涯永隔了。   “就这样,我放弃了寻找,带着一颗破损的心飞向曼彻斯特。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的云海,一幕幕的回忆在脑海中盘旋不休,泪水不停地流下。当时我觉得,我们真的可能到此为止了。三年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对于你我来说已经足够改变一切,或许等我回来的时候,你早已成为人夫人父,或许那时我也已经把你放下,谁知道呢,随它去吧!”   于朗摇头苦笑:“你离开的第二天我就来到西兰,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只想找到你,可是来了之后按照你在学校登记的地址寻过去,才发现你家已经搬走了。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和你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竟然连你家的确切地址都不知道。我想给你打电话,但却发现手机被偷了。你知道我向来记性不好,所有的电话都存在手机里面。手机一丢于我而言不啻一场灾难。我可以再买一部手机,但却无法找回里面的通讯录。你知道吗?即便这样我也从未放弃过找到你的希望,于是我在西兰住下来,找了一份工作,平日里没事就在大街上闲逛,只是希望有一天能在这座城市中遇到你。”   “你怎么这么傻啊?”苏真怔怔地看着于朗流下泪来。   “傻吗?”于朗长吁了口气,“或许是吧。我只是想找到你,想要告诉你我多么喜欢你、多么爱你,就像你说的,只有分离之后才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我的生命中无法容忍没有你的存在。我每天都给你的QQ留言,拜托一些同学帮我留意你的消息,可是却一直都没有回复。”   “怎么会有消息呢?我去英国之后就和所有的同学都断了联系。”这次轮到苏真苦笑了。   “那你也是最近才从英国回来的吗?”   “这倒不是,我已经回来两年多了。事实上我只在英国待了一年。”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苏真扭开矿泉水的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我读的是曼彻斯特大学的法学专业,也算是世界一流大学的一流专业。第一年的课程很多,每天都埋头于各种法学论著中。不过这对我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我几乎没有时间来想其他的事情。不过就在我刚刚开始适应那边的生活,刚刚开始不那么思念你的时候,家里却突然发生了变故。我爸因为一件事情被警方逮捕,我妈也病倒了,于是我匆匆飞回来。原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因为我爸只是一个知识分子,绝对不会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事。但在我回到家之后才发现,事情远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我爸涉嫌挪用一笔巨额公款,如果证据确凿可能要被判至少十年的有期徒刑。我根本无法相信一直清廉的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事实证明我的怀疑是正确的。我爸是被诬陷的,他所在研究院的院长退休了,他是最可能当选院长的,如果他因为经济问题入狱,那么院长的职位就理所当然地会落到另一个人身上。我爸自然不承认自己犯罪,好在对方也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一个月之后,律师终于找到了证明我爸无罪的证据,很快我爸得到了无罪释放,但此时他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已经变得非常差,自然无法再担任院长职务,只好退休回家。当时我妈的身体虽然开始好转,但显然在一段时间内无法恢复健康,面对这样的情况,我自然无法再回到学校读书,只好办了退学。随后我在一个朋友的引荐下进了西兰《法制日报》当记者。这个人叫作高旭,是一名律师,也是他帮助我爸洗脱了冤屈。”   于朗听到此处终于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却又产生了更多的疑惑。按说高旭那么优秀,还对苏家有这么大的恩情,是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导致已经订婚的二人反而分开呢?他记得高旭办公桌上依然摆放着苏真的相片,在提到她的时候眉宇间都是挥之不去的悲伤。高旭自然不知道于朗和苏真的关系,所以这些表情和神态也不可能是故意装出来给于朗看的。由此可见,高旭对苏真的爱是真的。难道是苏真?难道是因为苏真一直都无法忘掉自己?于朗想到这儿,心里突然激动起来。   “我知道高旭,你妈和我说过你和高旭之间的事情。”   “好了,不说他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说什么也没用。”苏真显然不想说她和高旭之间的感情纠葛,说罢长叹了口气,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萧瑟。   涉及个人隐私,虽然于朗很想知道,但却不好细问。看着苏真落寞的神色,于朗心里正盘算着用什么话来安慰,结果脱口而出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苏真听了于朗的这句话一怔,接着展颜一笑:“是啊,命运还真是变幻莫测,就像当初我还以为我们之间是永别,却不料三年之后再次相逢。”   “是啊!现在都觉得如同做梦一般。”于朗也笑了笑,心里却颇为感慨,不到十天的时间自己的生活却变得面目全非,所遭所遇皆为不可思议之事,可不真如做梦一般嘛!   “如果这真是一个梦就好了,醒来的时候我希望还在大学的课堂上,教古代史的老头子依然念经一般地读着教案,将落的夕阳从身后的玻璃窗中射过来,把你的影子投到我的课桌上。我甚至能根据你的影子猜测你正将我的头发缠在你的手指上。”苏真双手托着下巴,眼神迷离地说着。   一瞬间于朗好像又回到了大学的时候,虽然课程无聊,但却一直都有苏真的陪伴。现在想想,彼时他和苏真的关系还真是诡异,不是情侣但大多时候都在一起,甚至比一些情侣都亲密。或许这也是苏真身边的男友经常更换的原因。是啊,谁能忍受女朋友和另一个男的在一起的时候比和自己还要亲密呢?   于朗还记得当时曾经有一句话被很多人传来传去,是关于苏真的,怎么说来着,对,“铁打的苏真,流水的男人”。自然不是什么好话,为此于朗还和一个同学差点打起来。不过苏真对此却不甚在意,用她的话来说,那些人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让于朗相当无语,原来她也知道她就是那颗所谓的葡萄。   对于苏真的放浪行为于朗自然难以接受,虽然他知道苏真很聪明,那些人想要占她的便宜不太容易。不过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周旋在若干个男人之间,他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他不是没想过要远远地离开苏真,眼不见心不烦,可是总是无法离开。一个原因是他对苏真的迷恋,另一个则是因为苏真总是在他已经下定决心的时候来找他,导致他费了偌大力气做出的决定顷刻间便付诸东流。   于朗一直都不认为自己是个有魄力的人,换句话说他有些没有主见,随波逐流,特别是在对苏真的感情上尤为甚之。   谈话突然陷入了沉默,两个人彼此看着对方,都是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   外面的雨声依然未停,墙上挂钟的时针却已经指向了十二点。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午夜。   可能是为了缓和这尴尬的气氛,苏真突然站起来,走向窗子,再转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是怨念:“你这骗子,不是说雨会停吗?”   于朗无奈地摊了摊手:“拜托,天气预报都不靠谱,你以为老天会听我的话吗?”   “你有伞吗?”苏真白了于朗一眼。   “没有。即便是有,外面的雨这么大也不管用。而且这么晚了,你也很难打到车。”   “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完全可以留下来。”于朗耸了耸肩,“你睡床我睡沙发,放心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顿了一下,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又加了一句,“难道你忘了我们曾经在一张床上睡过吗?”   苏真自然不会忘,那是大三的下学期末,当时于朗在学校外面租了个小房子。因为学校的图书馆和自习室大多人满为患,而于朗又经常不在家,所以苏真便经常跑到于朗这里复习功课。那一天她突然觉得很困,便躺在于朗的床上打盹,没想到再睁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更让她意外的是于朗正躺在她的身边。她大吃一惊,但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毯之后,却松了口气,因为衣服还好好地穿在身上。虽然有些皱,但却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怎么,你害怕?”于朗看苏真脸上的表情有些发怔,贼兮兮地笑起来。   苏真不是害怕,只是脑子里突然塞满了当时的回忆。她清楚地记得清晨的阳光从未遮挡的窗户外射进来,正好照在于朗的脸上,他突然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梦话,然后皱着眉头翻身,却不料转过来的面孔正好对着苏真的脸。这才真是近若咫尺,呼吸相闻,唇与唇的距离不超过一厘米。扑面而来的热气,令苏真呼吸一窒。她蓦然睁大了双眼,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接着竟然鬼使神差地在上面亲了一下。于朗自然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过如此艳福,等他醒来的时候苏真早就走了。而以苏真的性格,就算是打死她她也不会说出这么丢人的事情来。   她可能从未曾想过有一天这些记忆会再次翻涌出来,占据她的脑海,可能也未曾想过这些当初觉得羞愤欲死的行为现在回想起来会是如此地温馨和甜蜜。所以当她听到于朗状似挑衅的话语时,只是微微一笑,淡淡地说:“好啊,我正想看看你这家伙时隔三年之后是不是还依然有贼心没贼胆。”说罢径直走向卧室。   这下轮到于朗目瞪口呆了,他说这些话开玩笑的成分居多。柜子里有两件雨披,鞋架旁边的柜子里放着两把伞。虽然天气不好,夜色深沉,但他住的地方距离市中心不远,出租车还是能打到的。说什么别回去云云只是为了缓解刚刚的尴尬氛围而弄出来的调侃,但却没料到苏真竟然真的当了真。看着苏真走进卧室,他想要解释,却又怕惹怒对方。于朗正暗自纠结,转念一想却又兴奋起来: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结果吗?还纠结个屁啊!这么想着他猛地站起身来,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卧室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停住了脚步。他觉得今天的苏真和上次见到的时候有了一些变化,可是具体不同在哪里,却又说不清楚。   他向里面张望了一眼。吸顶灯没开,亮的是床头的台灯,昏黄的光显得很暧昧。苏真已经躺在了床上,不过显然没脱衣服。这让于朗有些失望。   “过来,躺这里。”苏真侧过脸,看到于朗正踌躇地站在门口,便指着身边的位置,板着脸命令道。   于朗立时傻了眼,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羞涩地走到床边,脱了鞋,轻轻地躺倒在苏真的旁边。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一只胳膊轻轻地抵在苏真的腰上。他把头往里挪了挪,直到能够清晰地听到苏真的呼吸声才停下来。鼻端能够嗅到淡淡的清香,不是苏真头发上的味道就是身上的味道,于朗突然觉得有些心神恍惚,曾几何时他们也曾这样并肩躺在一张床上,不过彼时苏真睡得像头猪,还轻微地打着呼噜。   床头灯突然熄灭,不过屋内却依然有些亮光。于朗知道那些光是楼下的街灯发出来的,他住的是五楼,所以街灯的灯光能够映照到室内。外面风雨依然大作,狂风裹挟着雨滴砸在窗子上,发出“噼啪”的响声,那些雨水在玻璃表面上四散横流,如同一张哭泣的脸。   “于朗,你知道吗?我妈说你和别人不一样。”苏真突然说。   “啊?”于朗微微错愕,然后一头雾水,心说:这是打什么哑谜啊?当然不一样了,每个人都不一样。他转了转头,看着苏真柔和秀美的侧脸,“这话什么意思啊?”   “可是,为什么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我现在才发现呢?”苏真没回答,反而一脸惆怅地抱怨。   “没事,现在发现也不晚。”于朗笑着说。   “你信命吗?”苏真突然问。   “嗯,信。”于朗把头转过来,平躺着,盯着天花板,最近和这个有关的问题还真多,昨天苏真她妈还问过。   “你听过我唱歌吗?”苏真又问。   于朗愣住,转过头看苏真,却发现她也在看自己,两只眼睛在昏暗的房间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呃,”他沉吟了一下,不知道苏真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没听过吧,哼哼的算不算?”   “不算。”   “那没听过。”   “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好啊。”于朗欣然应道。话音刚落,一只温润纤细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掌。   这一刻突然觉得好熟悉   像昨天 今天同时在放映   我这句语气 原来好像你   不就是我们爱过的证据   差一点 骗了自己骗了你   爱与被爱不一定成正比   我知道被疼是一种运气   但我无法完全交出自己   努力为你改变   却变不了 预留的伏线   以为在你身边那也算永远   ……   苏真唱的是梁静茹的《可惜不是你》,蕴满悲伤的唱词,错落有致的高低音混合,虽然只是清唱,但却依然让于朗深感惊艳。虽然认识的时间很长,但还真就没听过她唱歌。   她的声音很棒,这在平时说话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虽然并不甜美,但却有一种空灵沧桑的感觉。不知为何,这歌由苏真唱出来会让于朗觉得非常受震撼,就像一个人在你的耳边轻轻地诉说着,诉说着分离后的种种,诉说着无尽的思念和眷恋,诉说着深深的回忆和悔意。   ……   仿佛还是昨天   可是昨天 已非常遥远   但闭上我双眼 我还看得见   可惜不是你 陪我到最后   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   感谢那是你 牵过我的手   还能感受那温柔 第七章 秘符   于朗听着苏真缥缈的歌声在房间中缭绕,意识却渐渐模糊起来,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好像正随着轻风飘起来一样。于朗知道自己可能正在做梦,但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二十多年来做梦无数,还没有一次能够如此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正一步一步陷入梦中。不过,就在他享受着这种奇妙的感觉时,身体却突然变得沉重万分,随即便开始飞速地向下坠落。他大叫起来,意识突然全部恢复了。他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湛蓝的天空。他转头四顾,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沙滩上,坐起身来,眼睛蓦然睁大,面前竟然是浩瀚的大海,清凉的海风吹拂在他的脸上。   这是梦吗?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立时疼得龇牙咧嘴。   这难道不是梦境?于朗目瞪口呆。   明明在片刻前他还和苏真并肩躺在床上,可是下一刻竟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的海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穿越了吗?或者这只是一个逼真的梦境?他站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竟然是件黑色的长袍。可他记得自己分明穿的是白色的立领半袖衫和咖啡色的休闲短裤。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在于朗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显然这个海滩并非那种海滨浴场似的度假村,因为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任何人工的设施,沙滩也不是那种极为开阔的形式,似乎只是一个小小的海湾,大约只有一千米的长度,宽度也不过百米,尽头处就是壁立千仞的崖岸。山崖上面则是茂密的树林。再往远处看,竟然能看到巍峨的山峦。   于朗不是没做过梦,但大多数梦境都是醒来就忘或者是隐约有个大致的记忆,说到自己究竟在梦境中有什么样的感觉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也许往昔的时候梦境中也是如此,只是因为醒了之后遗忘了大半而已。或许等他的这个梦醒来的时候,他依然会说不清他究竟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情。   这个梦还真奇怪,于朗自言自语。他在沙滩上走了几步,那些细腻的海沙踩在脚底下异常柔软,和真正的沙滩并无二致。他沿着沙滩的边缘走了几百米,一直走到悬崖的下面才停止,这端是个岬角,再往前走就是海水,于是他只能原路返回,转而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次的选择是正确的,这一端虽然也是崖岸,但却有一个几米宽的一线天通道,地面上还有明显的脚印,难道自己刚刚就是从这里走过来的?于朗看着那个印记心下疑惑。   穿过那个长不过十几米的一线天隧道,眼前豁然开朗:面前是一片足球场大小的开阔地,周围都是稀疏的树林,一条荒草萋萋的小径蜿蜒在稀疏的树林中,若隐若现,不知道通向何处。   于朗站在树林入口的小径上,犹疑着要不要寻过去看看。不过一想到他是在梦境中,所有的忧虑就都烟消云散了。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若是错过什么难得一见的东西岂不是可惜?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快步走上那条小路。   前行了几百米,小径突然变成曲折向上的石阶,周围稀疏的树林逐渐被青青的翠竹所取代。石阶两侧遍植各种稀奇的花卉,于朗虽然对花卉研究不深,但却也有一定的见识,不过走了几百米,却没有见到一种熟悉的品类。这些花卉争奇斗艳,长势极好,想必不是野生的。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住在这个地方,想到这里于朗突然变得极为好奇起来,脚步也快了许多。   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石阶开始变得有些陡了。从海边一直走到现在,按照海拔来算,起码应该有将近一千米的高度,可是前面的石阶却似乎没有尽头一般的在竹林中盘旋。于朗走得双腿发软,却依然没有走到尽头。两侧的竹林依然时而浓密时而稀疏,偶尔在转折处会出现淙淙流淌的小溪。于朗起初还能在心中隐约计算着时间,但随着心里越来越烦躁,时间观念已经完全消失了。他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天色依然和之前一样,石阶依然向上,山风依然无休无止地穿过竹林,发出令人烦躁的沙沙声。   于朗坐在石阶上喘息良久,身上的袍子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他开始觉察出这竹林和石阶的诡异之处:按说如果是普通的竹林,自己走了这么久,怎样都应该有些变化才对。而且根据石径的倾斜程度,这座竹林所在的位置应该是从山脚下一直延伸至山腰处,不过这山似乎也太高了些。如果按照于朗的攀爬速度,这么长的时间起码也应该超过三千米的高度了。三千米的高度还是山腰,那么山顶应该是多高?五千米还是八千米?这完全不可能,地球上超过五千米的山峰屈指可数,貌似没有哪一座山脚下有这么大的一片竹海。而且这样的海拔高度在空气方面就应该有所体现,例如氧气开始稀薄,气温降低等,但于朗根本感觉不到,和刚刚走上石径的海边处几乎没什么区别。另外竹子属于低海拔的植物,一般而言海拔超过一千米的地方应该不适宜竹子生长。但反观这里的竹林不但活得很好,而且青翠繁茂,挺拔粗壮,显然不像是不适宜的样子。   于朗觉得这个竹林好像一座庞大的迷宫,不过却不像迷宫那样有着无数的路口。两者的相同点都是看不到尽头,只能找出口,如果找不到出口那就只好永远被困在里面。如何才能走出去呢?于朗皱着眉头琢磨,难道说不从梦境醒来他就要一直在这竹林中走下去?可是这梦境中的劳累感实在是太真实了,他已经精疲力竭了,再走下去的话说不定就要瘫在石阶上了。   就在于朗为此发愁的时候,耳边隐约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侧耳倾听,确实是笛子的声音,虽然听不出来是什么旋律,但能肯定的是一定有人在不远的地方吹奏。于朗立刻振奋起来,铆足了劲向前飞奔。   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悠扬婉转的笛声越来越清晰。终于石径一转,竹林也到了尽头,于朗面前出现一块面积约有十几亩地大小的坪子。坪子正中是一片吊脚竹楼,说是一片,其实也就十几座的样子。因为彼此互相沟通连接,回廊婉转,所以给人以空间广阔的感觉。   那笛声正是从其中最高的一座竹楼中传出来的,于朗看着面前的这些建筑有些愣神,心说这梦境也太奇妙了吧。竹楼是见过,不过都是在电视旅游节目中的匆匆一瞥,哪有眼前这么宏伟和真实啊!如果梦境都是这样的倒好,省的去旅游了,直接躺在家里就能神游八极、魂荡千里了。   既然循着笛声走出了那迷宫一般的竹林,于朗自然要去见见那引他出来的吹笛人,或许是熟人也不一定。难道是苏真吗?自己这段时间一直都想着她,如果是她的话,起码从心理学上能解释得通;或者是小护士严潇?她也是最近经常和自己在一起的人物。不过谁知道呢,梦这个东西常常变幻莫名,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在梦中出现都是正常的。   于朗走到竹楼前面,却遇到一个难题:这些竹楼竟然没有入口,是悬空搭建的,所以距离地面几乎有超过三米的高度,如果没有阶梯,没有人能进入其中。于朗绕着那竹楼走了几圈,没找到入口却惊讶地发现支撑着那些竹楼的粗大的黑色竹竿并非是死物,都是活的,有的枝节处还生长出一两根细小的嫩竹。难道说这整整一片竹楼的地基都是建在这些还处于生长过程中的巨大墨竹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岂不是随着墨竹的拔节生长,这些竹楼也会随之不断升高?于朗正沉浸在他发现的这个神奇建筑的惊喜中,冷不防旁边的一面竹墙骤然倾斜,“呼啦”一下倾倒在他面前。于朗被吓了一跳,转瞬又是一喜,因为那倾倒的竹墙正是一架可以踩踏的竹梯。   踏着竹墙拾阶而上,很快于朗便进入到一栋竹楼的内侧。于朗在竹楼里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显然所有的设施都是用竹子制成的,无论是桌子椅子,还是床和柜子,都是由不同种类的竹子制成的,置身于其中就好像身处于一个庞大的竹子艺术品展览馆。   不过这座竹楼却不是吹笛人所在的那座,所以于朗只是简单地在屋子里转了转就从另一侧的出口走出去。连接着出口的是一道架在空中的回廊,尽头处则是另一座竹楼。笛声依然在响,且高亢了很多,宛如一根极细、极直、极锋利的钢丝被陡地扔向空中,刺穿云霄。听到高音处,于朗心神一震,猛然觉得乐声有些熟悉,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于是下意识地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穿过那回廊之后,又穿过一座竹楼进入下一道回廊,接连穿过三四道回廊之后,终于看到一座较周围的竹楼都要高大的竹楼,那笛声正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于朗平复了一下呼吸,定了定心神,一步步地朝那竹楼走过去。可是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因为他发现回廊的一根柱子上竟然刻着一个非常熟悉的标记——是那个带钩子的“十”字。   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刻上去的,每一笔都深深地印刻在粗壮的墨色竹竿上,显得相当有力。   于朗对这个符号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无论是在薛沐小说的连载网站,还是在“信仰之光”的宣传页,或者是潘明的手臂,这个诡异的符号简直贯穿了他这段时间的主要经历,所以在梦中出现他一点都不奇怪。   严潇说过“信仰之光”是信力会中国分部的下属组织,那这个符号恐怕与信力会也脱不开关系。想到这里于朗眼前顿时一亮,他记得曾经问过严潇为何单单薛沐的作品会出现这种神异的现象,而其他受欢迎的故事却依然只是普通的故事。当时两个人面面相觑地苦思了好久都没想明白,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里面的关键之处,那就是这个怪异的符号。   想通这点的于朗一下子激动起来,如果所有事情的关键真的是这个符号,那只要了解这个符号所代表的意义,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觉得应该将这个答案立刻告诉严潇,这样她就能够利用国安局的力量迅速查清神秘符号所代表的意义。想到这里他开始去衣服兜里摸手机,不过手刚刚伸进去就停住了,然后笑了起来。他想得太投入了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是在梦境中,但只笑了两声,他就停住了,脸色也骤然变得严峻起来。因为他突然想到,如果梦醒之后他将这些想法忘记了,那该如何是好?   于朗垂着头向前走,眼睛依然在打量着回廊上那些充当支柱的竹子,原来每根竹子上面都有那个符号,也许他之前经过的那几个回廊上也有刻,只不过他没注意而已。几十步之后,他已经走进了竹楼,不过此时早没了那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吹笛人的心情,按照此前的惯例,反正醒来之后都要忘记,那么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分别呢?   于朗有些沮丧,皱着眉头思考如何才能够不遗忘这个好不容易才想通的问题。笛声已经停止了,他却恍若未闻,看到面前有一把摇椅他就一屁股坐上去,顺势将双脚搭在前面的竹榻上。   于朗正苦恼着,突然闻到一阵清香,身后同时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方欲回头,一双冰凉的小手已经捂住他的双眼。   “你终于还是回来啦,是不是决定要永远陪着我?”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于朗吃了一惊,这声音柔媚动听,但绝对不是他认识的人。   “我离开很久了吗?”于朗顺着话头接下去,心里却疑窦重生。这个梦境越来越诡异了。   “是啊,很久了,具体有多久我早已经不记得了。”那双小手依然盖在他的眼睛上,手的主人显然颇为感慨。   “可我为什么没什么印象了?”于朗一边斟酌着说辞,一边伸出手去抓覆盖双眼的双手。手没躲,任由他抓住,但却没有离开他双眼的意思。   “或许是太久了的缘故。”女人的声音突然惆怅起来,“时间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能改变一切你不想改变的东西。你看到这竹林了吧,你走的时候才那么小小的一片,可是现在已经漫山遍野了。对了,你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吗?”   于朗呆了呆,他可不记得自己要找什么东西,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对方却自顾自地说道:“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你要找什么了?”   “或许让我看看你,我就能想起来我要找什么了。”于朗说完,猛地拉开眼前的那双手。当他看到面前的景象时,猛然愣住,然后失笑,哪有什么竹楼,分明还是他住的房子。   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阳光从落地窗射进来,照得满室亮堂。于朗凝了凝神,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梦境,奇怪的是竟然一点都没忘,那些景象就如同他的真实经历一样。沙滩、竹林、石径、竹楼,以及那个还没来得及见面的女子,一切历历在目。最让他欣喜的是,他依然记得在梦中想通的解开谜团的关键。或许应该立刻打电话告诉严潇,他对自己说。正想要坐起来,身边的苏真却突然把一只手臂搭在他的身上。   苏真睡得正香,不过睡相实在是不敢恭维:她面向于朗侧躺着,长长地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一部分在身后,一部分铺散在脸上;一只手臂搭在于朗的身上,另一只手臂弯曲着枕在脸下,整个身体扭成阿拉伯数字7.看着苏真恬静地躺在身边,于朗蓦然觉得心里一暖,如果每天早晨睁眼都能看到她躺在自己的身边,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这样的想法早在若干年前他刚认识苏真的时候就曾不断地在脑海中浮现,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出现频率开始不断降低,直到最近这一两年,彻底变成了“找到你就好”。   还好,命运待他于朗不薄,让他机缘巧合之下再次遇到苏真。看着苏真近在咫尺的面庞,肌肤细腻白皙,鼻梁高挺,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巧精致的扇子,双唇微微张开,隐约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于朗突然心下一热,鬼使神差地在苏真的唇上轻吻了一下,柔软温润的感觉几乎让他的灵魂都飞舞起来,心跳得仿若要从喉咙里跑出来一般。于朗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正在偷糖果的小孩儿,心里惴惴地怕被大人抓到。他却不知道若干年前自己早就被苏真这样偷吻过。   于朗轻轻地将苏真的手臂抬起,然后翻身下了床,经过穿衣镜时下意识地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白色的立领半袖衫和咖啡色的休闲短裤,虽然有些皱吧,但绝对不是黑色的袍子。   坐到电脑前,开了机,拿过一支笔开始在一张白纸上画出梦境中的符号。电脑开了之后他特意到网站上去确认了一下,没错,正是那个带钩子的“十”字。于朗截了图发给一些见识广博的朋友,接着又自己在网上搜索,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于朗想要打电话给严潇,却发现对方的手机已关机,看看时间还不到七点,估计那丫头还没起来。   苏真还在熟睡,于朗想想自己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可干,便穿好鞋出去。小区门口就有一家早点铺子,米粥、油条、豆浆样样俱全,于朗买了一些粥和包子,还有几样素淡的小菜,便往回走。进屋之后他发现苏真已经起床了,洗手间里传出来“哗哗”的水声,应该是正在洗澡。   于朗刚把早餐摆好,苏真就出来了,一边走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借你的衣服穿穿啊!我那衣服都是汗味,好难闻!你不介意吧?”苏真嬉笑着说,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我才不在乎你介不介意”。   于朗这才发现苏真身上穿的真是自己的那件紫色T恤。   “不介意,不介意。”于朗笑着摇头,心里却着实有些小小的激动。这样的情景是何等地温馨啊!不过当他仔细地瞄了几眼之后,刚刚的那些小温馨立刻变成蠢蠢欲动的春情。苏真,她竟然没穿内衣,胸前的两点在T恤后明显可见。   苏真在屋子里走动着,然后在电脑桌前停下来,捡起一张纸,向正在分碗筷的于朗扬了扬:“你怎么也对这个符号感兴趣啊?”   于朗此时正有些失神,闻言迅速回过神来,定睛一看,那张纸上画着的正是那个带钩子的“十”字,立时大吃一惊,甚至失手将一把勺子掉在桌面上,发出“当”的一声。   “你认识这个符号?”于朗有些惊讶。   苏真自然听出了于朗的惊讶,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勉强地笑了笑,支支吾吾地掩饰道:“嗯,我也见过啊,我家附近就有一些老人整天拿着一本小册子在看,上面就有这个符号。”   她这么说的时候微微侧着脸,显然是不想让于朗看到她的表情。于朗早已看出她在掩饰,她刚才的话就已经说明除了于朗还有人对这个符号感兴趣。不过既然她不想说,于朗也不好勉强,只好无奈地岔开话题道:“过来吃饭吧!”   苏真一听于朗没有继续追问,立刻松了一口气,走到餐桌前,坐了下来。看着桌子上的食物,苏真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我不想吃。”她说。   “怎么,不合你胃口?”于朗有些意外。   “不是,只是没有食欲。”   “哦,一点也不想吃吗?早餐还是要吃一点的。”于朗劝道。   “给我一杯水吧。”   “只喝水?”   “嗯。”   “好吧。”于朗没再多说什么,起身为她倒了一杯凉白开,然后看着她用纤细的手端起,放在唇边微微地抿了一口。   “你今天有事吗?”苏真问。   “没什么事,哦,可能要去殡仪馆还有城西的陵园,安排薛沐的葬礼和墓地。”于朗发现苏真的脸很白,白得像是透明一般,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上午和我去我家一趟好吗?我妈说要见你。”苏真双手捧着玻璃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他。她背对着窗子,阳光从后面照过来,有一道正好从她的脸颊边擦过,更是让她显得明艳不可方物。   于朗有些目眩神迷,微微一怔,满口答应。   接着两个人就沉默下来,于朗一边喝着粥一边吃着包子,原本看起来十分诱人的食物,现在却显得索然无味。他偶尔抬起头,发现苏真依然捧着杯子坐在对面敛气凝神地看着自己,眼睛中蕴满温柔的神情。   于朗很快吃完了早餐,简单收拾了一下,拿了钥匙、钱包和手机,便和苏真一起下了楼。   今天的天气格外晴好,天空湛蓝,极为高远。和前几天的闷热相比,这才显得有些秋天的味道。   “你们做记者的是不是很忙啊?”   “是啊,不过最近我请长假了。”   “哦,因为你妈的病吧!对了,沈阿姨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向小区门口走去。路两旁遍植高大的乔木,三三两两的老人便在那树荫下聊着天,不过看到两个人走过来的时候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聊天,齐刷刷地将脑袋转向于朗,面露惊异。于朗有些意外,正想是不是自己穿反了衣服,转头看到苏真时立刻释然,然后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   “其实她没病。”苏真低声回答。于朗没听清,因为他正忙于想着如何让自己显得更挺拔一些以配苏真。等了一会儿发现苏真没有继续说的意思,于朗暗忖苏真可能不想说,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于朗住的17号楼距离门口很近,几句话的工夫两人已经走到了小区外的街口,正有几辆出租车停在旁边揽活儿。   “你家在哪儿?”于朗径直走到一辆出租车旁边,替苏真拉开车门。   “湖西路与长安大街交汇处的南湖水郡。”苏真一边说一边坐进去。   于朗随着苏真一起坐在后面。   “去哪儿?”司机师傅通过后视镜打量着于朗。   于朗大声说了一遍地址,心里纳闷,刚刚苏真说得那么清晰,难道这位听力不好?   上了车之后苏真便开始沉默起来,于朗刚想和她说话,她就朝于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将头轻轻靠在于朗的肩膀上,轻轻地说:“你不要说,只管听。”   于朗有些诧异,不知道苏真又突然冒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只好点了点头。   “我和你说说高旭吧。对不起,我昨天心情不怎么好,所以不想说他。”   于朗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心说终于来了。即便苏真不说,他也会找机会问的,不然有这么一个人横在心里让他很不舒服。   “我能进《法制日报》还是托他的关系,我爸的事情也花了他很多精力,可以说我爸之所以能被无罪释放,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功劳都应该归于他。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无偿的,我也知道他的目的是我。那段时间他一直都在我身边,安慰我、鼓励我、帮助我。我不知道对他的感觉是不是爱。你知道当一个人落魄的时候,如果身边有什么可供攀附的东西,他就会下意识地牢牢抓住,我当时就是这样一个状态。突然从国外回来,父亲入狱,母亲住院,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孤零零的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那种孤单无助的心情难以描述。所以当高旭说能够帮助我的时候,我简直视他如救星。后来他请求我做他的女朋友,我也就答应了。   “不过我爸却一直不喜欢他,即便高旭帮助他从监狱里出来。他说高旭帮助他不假,但也不代表自己一定要把女儿给他当酬谢。我爸那人一根筋,始终不相信人家会把他送进监狱,总是觉得既然自己是被诬陷的,政府自然应该把他无罪释放,就算高旭不帮助他也没关系。为此我还和我爸大吵了一架,说他没良心。其实我知道他老人家看人很准,他不喜欢高旭是因为高旭的功利心和目的性太强,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投入和产出。这样的人向来人情淡薄、利益至上,我爸害怕有一天我会被高旭给卖了,可是当时我觉得他才是冷血的那个。   “我爸性格很直,喜欢和不喜欢从来都不掩饰,脾气一上来谁的面子都不卖,所以高旭几乎很难进我家的门。不过他一直都说没关系,还好我妈对高旭的态度还是很随和的,偶尔我爸不在家的时候她会让我把高旭叫到家里面来。就这样过了一年,我和他之间虽然偶尔也会闹些小摩擦,但却一直没有分开。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会觉得很快乐也不会很难过,只是很平淡的感觉。有的时候他很忙,一周两周不来找我,我也不会有很想念的感觉。完全没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分开几天就难以抑制的刻骨思念。我从来没和他说过你的事情,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从我决定和他在一起时就决定把你埋在记忆最深处。虽然不想记起,但却无法遗忘。有句话说得好——即便你不在了,我也能靠着我们之间的那些美好的回忆活下去——我当时就是那样。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我对高旭的感情不是爱,只是习惯了依靠,习惯了他的存在。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向我求婚,我一点都不吃惊,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时刻,虽然心里还有一些挣扎,但还是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因为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我爸已经不像最开始的时候那么厌烦他了,虽然没什么热情,但也不会冷语相加。听了我的决定后,他只是说了句你自己决定吧。我妈倒是很开心,兴奋地筹划着婚礼要选什么日子,以及什么时候和高旭的父母见见面。说来好笑,已经交往了一年多,我还没见过高旭的父母。”   苏真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于朗却有些怅然若失,虽然知道最终他们并没有走到一起,但心里依然不是滋味。   车子正驶在一条两边都是高大树木的街道上,早晨的阳光正好从一侧射过来,穿过那些枝叶,在前面的路面上形成一道道明暗交错的光束,宛如梦幻一般。于朗蓦然想起梦境中那无际的竹林和无尽的石径,还有连绵的竹楼,若是真有这样的地方,带着心爱的人在那里隐居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感觉。   “虽然订了婚,但我们依然如往常一样,偶尔一起吃饭,每天打个电话。如果后来没有发生那件事情,我想我可能已经和他结婚了。大约一年之前,西兰发生了一件案子,一个女孩被人劫持后强奸。嫌疑犯是市里一名高官的儿子。当时我们报社曾想报道这件事情,派我过去负责。但是刚刚开始调查,就被上级有关单位责令不准调查和报道,如此一来社长只好召回调查的队伍。不过当时我已经和那女孩的家人接触了一段时间,面对可怜的受害者和家属,我实在是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于是我决定以私人身份帮助他们。为此,我找到了高旭,他自然满口答应,承诺免费帮助女孩一家对嫌疑犯提起诉讼。但我却没料到,只隔了一天,他就告诉我他决定不管这件事情,也劝我不要管。我问他为什么出尔反尔,他说对方家人是市里面的高官,如果和对方对着干恐怕会遭到无妄之灾。而且女孩家也没什么钱,起初答应一半原因是碍于我的恳求,另一半则是因为这样做能为他赚取一些名誉。我当时气得不行,和他狠狠地吵了一架,并把戒指还给了他。我实在是无法忍受和这样一个毫无正义感、卑微懦弱的家伙过一辈子。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么生气,对他的厌恶也到了极点,后来一个人的时候想想他那样做也无可厚非。他也开始不断地打电话给我道歉,并承诺一定要帮助女孩讨回公道。就在我开始有点原谅他的时候,那个受到糟蹋的女孩却自杀了。这下我和他之间彻底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甚至把女孩的自杀归咎于他不肯帮忙而导致的绝望。就这样我们分开了,起初的时候是有些不习惯,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就不是很深厚的感情终究也烟消云散了。”   苏真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于朗心里也感慨良深,怪不得当时高旭提及苏真的时候满脸的懊悔悲伤。所谓感情烟消云散显然只是苏真单方面的感觉,高旭必定还不曾忘怀。   “这命运也真是作弄人,谁能想到会在医院遇到你,你不知道当时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出租车已经停在路边,对面就是南湖水郡的大门。   于朗付了车钱,打开车门走下来,然后等苏真,看到苏真头抬得有些高,便提醒了一句:“小心别撞到头。”接着对司机说了声“谢谢”,关上了车门,转头间却瞥见那司机师傅正愕然地看着他。   于朗暗自纳闷,心说虽然自己既不英俊也不潇洒,配苏真确实有些不堪,不过也不至于个个都如此惊讶吧。   苏真想必是看出了他的郁闷,笑着问:“怎么了,脸拉得那么长,不愿意和我来啊?”   于朗自然不好说明原因,只是笑着说“不是不是”,正不知如何岔开话题,蓦然想起刚刚在车上听到的那些话,便问苏真:“你刚刚说一年之前的那个案子,是不是和财政局郭局长的儿子郭小鹏有关?”   “对啊,你竟然也知道。当时这件事情可几乎没有媒体敢报道。”   “我原本不知道,只是这几天听了一些事情猜到的。死的那女孩据说是个记者。”   苏真一听于朗如此说,立时面色大变:“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也是听一个在公安局的朋友说的。”其实潘明当时只是说曾经有个女孩的死和郭小鹏有关,他在网上看到那个帖子之后才知道死的竟然是个记者,怪不得当时苏真那么气愤,原来是同行。看苏真如此惊讶,于朗暗自揣测可能这个消息也是被封锁的,“不过现在郭小鹏已经死了,那女孩也算是大仇得报了。”   “你说什么?郭小鹏死了?”苏真突然停住脚步,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于朗。   “你难道不知道郭小鹏已经死了将近一个月了吗?”   苏真摇了摇头。   “不是吧,你身为《法制日报》的记者竟然不知道?”于朗见苏真如此吃惊,有些不解,转念一想,便立刻释然了,苏真早就说了她一直在休假照顾她妈。不过即便休假也不应该这么闭塞吧!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照顾我妈,根本就没有时间关注这些事情,你说的是真的吗?”果然是这样。   “当然是真的。”   “他是怎么死的?你能和我说说吗?”苏真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那么兴奋的神情好像报仇雪恨的是她自己。   “呃,”于朗沉吟了一下,“据说很诡异,说出来你别害怕。”   “快说快说。”苏真摇着他的胳膊催促。   于朗一边走一边将郭小鹏的死说给苏真听。关于郭小鹏的死,潘明和他说的只是寥寥几句而已,他所讲的多半是根据薛沐故事中的描述而来的。反正严潇说故事中所述情节和郭小鹏死亡现场的勘察基本一致,所以自己也不算是胡掰。   谁知苏真听完之后反而愣了半晌,冒出一句:“这世间真有鬼神?”   于朗心说什么鬼神,若是鬼神也还好办了,显然这件事情归之鬼神之说恐怕是太简单了。   虽然不想向苏真隐瞒,但既然严潇明令不能泄露,他只得敷衍了事。   “哪有什么鬼神,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装神弄鬼?”苏真有些失神地自言自语,眉头紧紧地蹙着,不知道又勾起了什么回忆。   于朗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苏真有些愣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距离苏真家不是很远,这令人抓狂的沉默才没有持续太久。   南湖水郡算是西兰赫赫有名的高档小区,当然价格之高也令人叹为观止,通常而言能住进这里面的都是非富即贵。可是根据苏真之前的说法,苏家应该是境遇颇惨才对,能住进南湖水郡的要是算作境遇惨的话,可能西兰市境遇好的也没几个了。   “我爸现在是一家外资公司的特聘顾问,待遇不错。不然我妈也住不起医院的高干病房。”   苏真绝对有颗七窍玲珑心,于朗刚刚升起一丝疑惑,她立刻就做了解答。   “沈阿姨是心理医生吧?”   “嗯,做了几十年的心理医生,可是现在却变成别人辅导她的心理。”苏真神色黯然。   说完这句话,苏真就转向进入一栋楼。于朗跟在后面走进去,进了楼门之后才发现这栋三层的小楼只有两户人家。   门没锁,只是虚掩着。苏真先走进去,然后为于朗找了一双拖鞋。于朗走进去,发现这是一个很大的客厅,穹顶很高,巨大的枝形水晶吊灯挂在正中间,半封闭的格局。一面是宽大的落地窗,对着房子后面的小花园,东侧靠墙壁有一处向上的楼梯,显然这三层是打通的。不知道什么公司的待遇能有这么好,这一处房产的价格起码也要近千万。   于朗正在客厅中啧啧赞叹,苏真这时从楼上走下来,向小庭院那边指了指:“没在卧室,估计是在院子里。”   于朗知道她说的是苏母,点了点头,便随着苏真穿过客厅后的玻璃拉门,走到后面的庭院中。   庭院面积亩许,以将近两米高的砖墙围着,东侧是一个不规则的池塘,面积约占整个院子的四分之一,以湖石为驳岸,周遭点缀草木花卉。池水里种荷花,养锦鲤。院子西南角还留有一块空地,栽着一丛修竹。靠近房子这边的地面上铺就的是渗水的方砖。几把藤椅,一张圆桌小几,旁边还有一把遮阳伞,因为还未到中午,所以没有打开。   苏母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褐色的毛毯,面对着静谧幽雅的庭院出神,她左手拿着一支笔,不时地在右手的一个画板之类的东西上画几笔。旁边的小几上有书本、纸笔、水杯等物品,还有几个白色的小药瓶也在上面。   “妈,于朗来了。”苏真走到苏母身边,悄声说道。   苏母侧了侧头,看到于朗正站在玻璃门前,便向他招了招手。“过来这边坐。”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沙哑,然后转回头对苏真说,“去端两杯水。”   于朗应了一声,坐到小圆桌另一侧的藤椅上。   “你觉得我这个小院子怎么样?”   “很不错,幽静精致,层次鲜明。据我所知,庭院设计最困难的是如何在有限的空间内营造出多层次的景观。修竹、池塘,还有西侧的那座小土丘已经形成了有高有低的起伏地势,如果能够在西墙上开一扇漏窗,窗外种数株梅花,便能点破闭合的围墙,营造出‘园外有园’的意境。黄昏时夕阳穿过梅花和漏窗,投射在砖砌的小路上,光影悄悄改变着形状,可能会别有一番静谧的感觉。”于朗侃侃而谈。   苏母讶异地看了于朗一眼:“没想到你对庭院设计也有研究。”   于朗哂然一笑:“倒也谈不上什么研究,只是闲书看得多了些而已。”   “可惜,要是小真能早些遇见你,一定会按照你说的来设计,只是现在看着已经习惯了,再做改变我怕我还要花一段时间来适应。”   “嗯,现在这样也不错了。不一定凡事都要追求极致,太刻意了反而不好。”   “小真昨晚是在你那里吧?”苏母突然换了话题。   “呃,”于朗怔了怔,然后点头,“对,昨晚的雨太大了。”   “这丫头有时候太拧了,还好你能包容她。前两天我狠狠地说了她一顿,你这么优秀的孩子她还犹豫什么啊?虽然高旭也不错,但毕竟人——呃,那啥,反正你俩能在一起我很欣慰。你不知道她这一年多是怎么过来的。”苏母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   “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苏真的。”于朗赶紧表决心,心下却恍然大悟,怪不得现在苏真转变这么大,原来是苏母在背后出的力。   正说着,苏真端着两杯水走过来,闻言似嗔实喜地横了于朗一眼:“谁要你照顾啊?”   “于朗这么好的孩子,遇到了是你的福分,从最开始我就知道你喜欢他,你当时还嘴硬。   你不知道当时我和你爸认识那会儿,你爸也是这样温吞的性子,喜欢我却不敢说,要不是我直接找他说明,哪能有你啊?所以说啊,爱情这东西,你要是憋在心里就容易生出很多问题。我研究了半辈子人的心理,看过太多人因为感情而导致一些心理疾病。你说大学那会儿,你俩要是有一方能直接表明心迹,还至于这么多年的苦守吗?“   这一番话说得于朗和苏真都颇为感触,回想往昔种种,如果真有一个人能勇敢点、包容点,那么曾经那些猜疑、误解、错过可能就永远都不会发生了,等待两个人的也会是美好幸福的生活。可是人心最是难测,如果不是经历了这许多,谁又能知道当初的那些心思呢?   想想当初面对苏真时的忐忑和纠结,得知苏真有男友时的失落和悲伤,分别之后的绝望和懊悔,谁会想到还真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呢?于朗抬眼看到苏真也是一副感慨良深的表情,情动之下,一把握住她的手。   苏真的手纤细柔软,温润如玉。不过当于朗乍一握住的时候,苏真却下意识地抽了一下,于朗一惊,猛地握紧,苏真这才停止,反而攥紧了于朗的手。   苏母还在絮絮地说着,两人的手却在桌子的后面十指交缠。   “我永远不会松开。”于朗低低地说,声音虽小,但却坚定异常。   苏真依然定定地站在桌边,眼睛望着前方,脸上平淡如水,不过抓着于朗的手却紧了紧。   “对了,于朗,听小真说你是做编辑的吧。这里面有一些我写的文章,有时间的话帮我看看,我看看能不能结集出版,自费的也行,我也不指它赚钱,关键是这么多年积累的一些东西,希望能变成一本书送几个至交好友。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也算是有个念想。”   “妈,你说什么晦气话?”苏真嗔怒道。   “这孩子,你妈我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生死是正常的生命过程,什么晦气不晦气的。”苏母倒是颇为豁达,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画板和笔放在圆桌上,腾出手来从几本书下面抽出一个黑色皮面记事本交给于朗。   于朗双手接过,未等翻开,眼神却瞄到了那个放在桌子上的画板。只见上面夹着一张A4大小的白纸,纸上画着一个身穿黑袍从天而降的人物,浑身放射着光芒,脚下是一片匍匐膜拜的民众。最让于朗心惊的是除了那些图,整张纸所有的空白处都用红笔画满了那个神秘的符号。   苏母注意到于朗的眼神被那幅画所吸引,便解释道:“刚刚迷糊的时候隐隐约约做了一个梦,梦中出现了这个画面,所以我醒来的时候就用笔画了下来。”   于朗心神一凛:“您之前见过这个符号吗?”   “见过啊,前两天小区门口还有一帮人在免费发宣传册子,好像是一个叫作什么‘信仰之光’的组织,这小区里不少人都加入了。据说只要信万能的希望之神摩多就能祛病除灾、健体强身,我好奇,还特意要了一本小册子来看,没什么新奇的内容,主要摘编了一些国外的心灵励志书上的内容,强调的是信念力,这些在心理学上都有,无非是心理暗示和自我安慰法,倒是没发现有什么伪科学的地方。不过这个符号倒是蛮有意思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见这符号就觉得受到吸引,看久了还会宁神安心。”   正说到这里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苏真转身走进客厅,不一会儿却将电话拿出来递给苏母,神情紧张:“是我爸。”   苏母也是神色一紧,接过电话却没有接通,而是示意苏真推她进屋。苏真立刻顺从地把她推进客厅,然后自己走回来,顺手拉上了玻璃门。   于朗有些不解:怎么接一个电话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我这几天正和我爸冷战呢。”苏真走到于朗身边掠了掠额前的头发解释道,脸上竟然有些惶恐,好像一个偷吃糖果被抓住的小孩子。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爸那人脾气很怪,一直都不喜欢家里来外人。所以——”这句话还没说完,苏母便拉开门朝苏真喊道:“快,你爸十分钟后就回来了。”   苏真听了一下子扯住于朗的手,脸上的惶恐霎时演变成惊恐:“快快,让我爸看到就麻烦了。”   于朗满头雾水,心说:难道你爸是吃人怪兽,看到家里有生人就要撕碎吃掉?但此时却不好询问,慌忙站起来,却不料起身的时候碰了一下小圆桌,桌子剧烈摇晃,一个白色药瓶随之滚落。于朗一把抄住正要掉落的药瓶,放回桌子上,上面的字迹瞬间映入他的眼睛,“盐酸氯丙嗪片”,估计是苏母常吃的药,只是不知道是治疗什么病的。   于朗被苏真扯着直往门口跑去,站在客厅中的苏母还在一个劲儿地催促,反倒是没忘记提醒于朗有时间要看看那个记事本。于朗满口答应着,转眼就出了楼。于朗正要走,却听见苏真唤他,转身便看见她站在楼门口,一脸的歉意。   “没事没事。”于朗嘴上安慰苏真,心里却不免有些担忧:这样的岳父可真是够糟心的了。   没想到苏真突然跑过来抱住他,然后在他唇上深深地一吻,眼波流转:“别以为你早上做的小动作我不知道。”   于朗摸了摸鼻子:“你没睡着啊!”   “好了,我明天过去找你。”苏真的身高和于朗差不多,所以两人互拥着的时候,她便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于朗的额头上。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才分开。于朗刚刚转过一个路口,就看见一辆凯迪拉克驶过来,透过前面的挡风玻璃可以看清驾驶座上的男人正是曾经在医院中见到的苏墨儒。   于朗走到小区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这时还不到十一点,他原本以为会在苏家吃过午饭才能出来。既然计划被打乱,于朗只能自己去解决午餐了。下午还要去陵园咨询墓地的事情。于朗在心里盘算着,猛然想起还没给严潇打电话,便赶忙打开手机拨了过去,很快接通。严潇那边很嘈杂。   “有事吗?”   “我想到了为什么只有薛沐的故事会出现现实化想象。”   “你说。”   “是那个符号,就是‘信仰之光’宣传册上的那个,你找人查查看,应该有很大关系。”   “好,我会找人查。”严潇应了一声,然后低声说,“市公安局的一个副局长死了,淹死在自家的洗脸池中。”   “什么意思?”于朗愣了一下,转念便理解了严潇的意思,难道又是白灵妃?   果然严潇随后给出了她的猜疑:“应该还是白灵妃。好了,你去网上看看就知道了,和故事中的描述一样。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挂断了电话,于朗还有些愣怔。原本以为故事杀人只是为了验证实验的结果,现在看来被杀的人显然不是随机人选,但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呢?薛沐在录音中说郭小鹏是对方指定的,那么今天死的这个副局长是不是也在操控者的计划中呢?   或许可以从死者本身来调查,于朗想到这儿立刻把手机掏出来,不过刚刚打开,就又放下了。自己这么业余的都能想到,警方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出租车很快驶到小区门口,于朗到附近的一家快餐店要了份炒面,三口两口吃完,便跑回家中。   故事中死的副局长姓郭,他的死因也有讲究,当年他父亲将白灵妃一个年幼的弟弟活生生溺死在花园的金鱼缸中。所谓父债子偿,所以找到他的头上也理所当然。   于朗看完故事之后又到西兰市政府办公厅搜索了一下郭副局长的资料,结果大吃一惊,原来郭副局长竟然是财政局郭局长的亲弟弟,也就是郭小鹏的二叔。   看来死亡名单果然不是随便选的,于朗皱着眉头寻思,除了薛沐以外,死的两个都是姓郭的,难道郭家得罪了对方?或者说郭副局长和郭小鹏的存在于对方而言是一个障碍?要说是障碍也该是身为公安局副局长的郭二,郭小鹏那个纨绔子弟能有什么阻碍?于朗想到脑袋疼也想不出什么眉目,索性不想了,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便准备去西城的陵园咨询一下墓地的价格。刚要动身,眼睛掠过电脑桌上的一瓶口香糖,陡然想起在苏家看到的那个药瓶,八卦之心立起。   于朗点开百度,搜索了一下“盐酸氯丙嗪”,跳出来的答案却让他大惊失色。   氯丙嗪也叫“冬眠灵”,是一种抗精神病药,适用于治疗急、慢性精神分裂症、躁狂症、反应性精神病及其他重症精神病,可控制兴奋、攻击、幻觉、妄想、思维联想障碍及情绪冲动、木僵等症状。   看完之后于朗额头冷汗涔涔而下,现在才知道为何他问苏真苏母的病情时对方不想回答。   不过根据这两次见面的情形来看,苏母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不仅没有精神病人所具有的那种麻木、迷茫、精神游移不定,反倒是气定神安,尤其是两只眼睛比一般人都要有神得多。难道是因为药物的作用?   一直到坐上出租车,于朗还有些无法相信。不过想想苏真之前的种种表现,以及苏母脖子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倒是不由得他不信了。或许上午被赶出来并非是什么苏父不想外人到家里来,而是因为苏母服用的药药效快过时间了,害怕他发现;或许苏真和高旭的分手也并非像苏真说的那样,她那样说只是为了掩盖高旭无法接受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岳母的事实。   于朗盯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脑海里面思绪烦乱,转过头来却愕然发现车前面的后视镜上悬挂的一个挂饰极其眼熟。   “师傅,您那挂的是什么啊?”   “你说这个啊!”司机师傅指了指那个银色带钩“十”字的金属挂饰,冲后视镜中的于朗一笑,“这是我媳妇非给我挂上的,说是辟邪驱灾。她不是信了一个叫‘信仰之光’的教嘛,每天都拿着这东西祈祷,说是只要心诚,信得够扎实,摩多之神就能帮助她。”   “信这个的人多吗?”   “多啊,怎么不多?我们家那一片啊,老头老太太都信,整天念叨着信摩多的好处。”   “真有效果吗?”   “这咱可就不知道了。我媳妇说,那些老人家也说,自从信了之后精神好多了,夜里睡得安稳,也不失眠了,谁知道真假啊,说不准都是自己骗自己的。不过据说只要信这个,每个月都会发一些东西。那些女人啊,原本都是奔那些免费的东西去的,结果不知怎么地都被忽悠住了。现在可倒好,我一回家啊,就和我讲信这个的好处,别提多烦了。”   那司机还在磨磨叨叨地说着,于朗却沉默下来。想起第一次看到这个符号的时候还是在一周前,那个时候这个叫作“信仰之光”的组织他听都没听说过,没想到转眼之间,已经发展了这么多信众。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摩多是不是真的已经获得了奇异的能力。   司机师傅看于朗不再说话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车子停停走走,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车窗外的景色变成了低矮的平房。于朗要去的是城西的万安园公共墓地,距离西兰市中心极远,大约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好在出了市区之后路上的车流稀疏了很多,车子的速度也提了上来。   车子停在万安园门口,于朗付了车费走下来,司机师傅还特意问了一句需不需要等,否则回去的话可不好打车。于朗愣了一下,前后看看确实人迹稀少,皱了皱眉头,对那师傅说:“我也不确定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出来,您要是着急您就先走吧!”   那师傅倒是厚道人,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等一会儿没事,这一来一回我就赚了您三百多,多等一会儿也没啥。”   既然人家愿意等,于朗也不好拒绝,反正都是花钱坐车,他在这儿等着反倒解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道了声谢,于朗便径直向墓园里走去。穿过大门,正对面的办公楼颇具气势。都说这年代最好赚的一个是孩子的钱,另一个就是死人的钱,今天才知道所言非虚。于朗一进办公楼的大厅,一位长相甜美、身材婀娜的年轻女孩立刻迎过来,一脸优雅地笑问:“先生请问您想要办什么业务?”   “哦,是这样的,我想买一块墓地。”   “请问您有预约吗?”   “还要预约啊?”于朗立时傻了眼。   “对的,是要预约的。不过如果您想要买高档的就不用预约了。”   “请问多少钱的算是高档的?”   “我们这里有宣传资料,给您看一下,价格在五万以上的算是高档的。”   “一块?”   “一平方米。”   于朗汗了一下,心说好在薛沐给自己留的钱够多,不然他连一块墓地都买不起。于朗手里捧着那叠资料哗啦啦地翻,都是彩页的,上面写满了华丽的宣传语,什么“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左有二龙山之吉祥,右傍桃峰之青翠,前观白水潭之胜景,背靠莲花山龙势,恰到好处地传承了我国传统风水中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风水走势”,“近看墓区苍松翠柏三面环山,远眺俨然一把天造地就的太师座椅,不愧为安魂净土,往生福地”云云,只把这墓地夸赞得天上少有,地上皆无。   于朗皱了皱眉,在宣传册上指了几处:“能带我去这几个地方看看吗?”   “好的,不过先生您需要先交五百元押金,我们的工作人员才能带您过去。”小姑娘依然笑靥如花。   “好。”于朗此刻已成砧板上的鱼肉,躲也是一刀不躲也是一刀,也不再废话,反正薛沐的钱花在他自己身上也理所应当,便痛快地交了钱。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中年男子便领着他走了出去。   “于先生您好,我姓李,您可以叫我小李,您要看的第一处是位于吉祥苑二区27号吧?”   “嗯。”于朗点了点头。   “那请这边来。”   于朗随着那李姓男子走了几分钟,这园中的景致倒还不错,有远山有近景,遍植松柏,路面都是石板铺就,怪不得被称为西兰市最好的墓园。   “这边的山峰叫作莲花峰,相传观音菩萨曾在上面打坐品桃,并将桃核植于此谷,于是便有了这桃谷,桃峰也是因此而得名。您看到那巨大的佛像了吗?那是我们万安园特地尊请的地藏王菩萨尊像,您看那菩萨身穿袈裟,左手拿金珠,右手拿杖,象征着明珠照彻天堂路,金锡镇平地狱门,让安息在陵园英灵逝者的灵魂直上天堂,永不下十八层地狱。   “您赶得不巧,要是上午来就能观赏到我们园里的美丽景色了。每天上午十点前,这里云雾缭绕,龙气蒸腾,鸟啼鹿鸣,一派仙山灵地景象。真可谓承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天赋龙穴宝地,故成为西兰人千百年来的祖葬吉土,也成为现代人游览和采摘观光之佳所,灵山秀水,必将上吉逝者,下荫子孙,恩泽后代。”   那男子一路走一路说,说到兴起,眉飞色舞、唾沫横飞,颇有些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气势。于朗心下暗暗自卑,暗忖这家伙的口才还真是强悍,与那些惯以忽悠人为职业的“大师”们相比也不遑多让,做这行还真是屈才了。   不过说是说,一到地方就要靠实物来说话,一连看了三个地方于朗都是在摇头。那男子也没了起初的意气风发,额头也见了汗。   好在最后一处让于朗颇为满意。那是一处高地,后靠青山,前面是一片开阔地,景致颇为不俗,想必薛沐泉下有知也应该满意了。   小李一看于朗满意,顿时松了一口气,重又恢复了神采:“于先生如果您能够现在就付款,我们还可以免费赠送给您一套价值1888元的镀金守门神兽和香炉,同时还将为您开辟清明、中元扫墓的绿色无障碍通道,届时将有专车接送。当然如果您实在是太忙抽不开身,我们也可以代您扫墓祭奠。”   于朗有些啼笑皆非,暗忖这服务倒还真是人性化,正要答应,就看到迎面走过来一个眼熟的男子,待看清他面容的时候,立时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真没想到竟然在这地方都能遇到熟人。 第八章 夺命   “高律师!”于朗喊了一声。   那男子显然正在走神,听于朗喊他便是一怔,待看清于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显得相当惊讶。   “于先生,你怎么在这儿?”说完这句,高旭立时恍然大悟地用手掌拍了拍额头,“你是来为薛沐选墓地的吧?”   “嗯。”于朗点了点头,转身对那李姓墓地销售员说,“你先回去吧,我和我朋友说几句话,随后就过去,你先准备好相关的文件。”   那销售员一脸犹疑,似乎生怕于朗反悔葬送了这个大单子,反反复复地叮嘱他一定要过去签字,直到于朗赌咒发誓说一定会购买,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你怎么在这里?难不成你也是要买——”于朗下意识地脱口问道,转念一想,他这问题问得相当不礼貌,于是蓦然停住,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这话。”   “没关系。”高旭笑了笑,眼神一黯,伸手向道路的左侧方向指了指,“我一个好朋友也葬在这里,就在靠近莲花峰那边,应该是吉祥苑七区。”于朗能看出高旭心情不是很好。说的也是,谁来这里能是满心喜悦的呢?   “选完了吗?这陵园的墓地着实不便宜呢。”   “是啊,还好墓地不需要多大的面积,不然薛沐给我留下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用啊!五万块一平方米,市里最好的楼盘也就这个价格了吧!”于朗耸了耸肩膀。   “呵呵,要不怎么说现在不仅活不起,死也死不起了呢!”高旭无奈地笑了笑,“其实人死如灯灭,埋在何处又有什么区别呢?死在乱葬岗的流浪汉和埋在金字塔中的法老王还不是一样?关键是活着的时候快不快乐。”   于朗挑了挑眉头,如果以往听到这番话,他必然会大大地赞扬一番,不过这些天的遭遇却让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人死如灯灭。毕竟白灵妃的存在几乎已经被证实了,而这分明与现有的科学理论相违背。那么,那些所谓的伪科学——特异功能、通灵、神鬼之说,是不是也很有可能是存在的呢?这谁也说不准,或许有一天人们会突然发现连这个一直生活着的世界都不是真实的。   “话虽如此,不过毕竟在世上走一遭,总要留下点什么痕迹。”于朗斟酌着说辞,转头看到那些排列整齐的墓碑,信手一指,“也许若干年后这墓碑就成为唯一的证明了,况且总要为亲朋好友留个可供凭吊的东西吧。”   “是啊,你说得对。薛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应该挺幸运的。你这人挺厚道的,我真没想到你能到这边来买墓地,我以为你顶多去小东山那边的墓园,那边的很便宜,最高的也不过一两万。”   “这也算是厚道吗?哈哈。”于朗有些啼笑皆非,“薛沐把他的财产都给了我,我要是在这上面还斤斤计较那就太不是人、太没有良心了。”   “那可未必。”高旭嘴角抽动,不知道是笑还是不屑,“当了这么多年的律师,你可以让我相信任何东西,但唯独不能让我相信人的良心。你不知道当人面对金钱的时候会变得多么丑陋、多么贪婪,手足、父子、夫妻之间都能反目成仇。我曾经接过一个案子,一对情侣,女的被人强奸,男的因为胆小躲了起来。后来女孩决定告那个强奸犯,想要那男的做证,可是凶手家里有钱有势,不仅给了那男的一大笔钱,还威胁他如果出庭做证,将会让他不得好死。你猜怎么样?那男的带着钱当夜便跑了。哈哈,多他妈浑蛋啊!那男的真该直接被枪毙。”   于朗有些愕然,因为高旭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脸涨得通红,额头的青筋都绷了起来,说到激动处,还狠狠地挥了挥拳头,似乎要将那个懦弱的男人一拳打得魂飞魄散。   “后来呢?”   “后来那女孩因为受不了打击自杀了。而凶手则因为证据不足免予起诉。”   “真是悲剧。”   “其实即便是没有那男子的证词,根据女孩体内的精液也是可以让那嫌疑犯认罪的。不过对方打通了关系,关键的证据不是被毁就是被掉包。这才是悲剧,是法律的悲剧,更是弱者的悲剧。所谓的公平在特权面前已然沦为一句笑谈。”高旭满脸都是无奈的苦笑。   “现实如此,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于朗正自摇头感叹,蓦然觉得这个事情听着耳熟,难道是指郭小鹏的那个案子?不过根据苏真的话,高旭分明是面对强权临阵脱逃的那个,怎么此刻却成了正义的化身?这两个版本究竟哪个是正确的呢?看高旭此时的表情不似作假,而苏真显然也不至于因为分手而如此诋毁他吧?   正在于朗愣神之际,高旭突然语气一转,脸上激动之色一闪而过:“还好,恶人终有恶报,即便法律惩罚不了他们,冥冥之中自有能够制裁他们的人。”   听了这句话,于朗更加确定高旭说的正是郭小鹏一年之前涉嫌强奸的那件案子。因为最近非正常死亡的事件屈指可数,而这些死者中除了郭小鹏没人能称得上权势极大,加上当年有郭小鹏强奸导致被害人自杀的消息流传,所以“恶人终有恶报”中的“恶人”指的自然是他。另外,郭小鹏的二叔郭副局长很有可能也在当年的案子中充当了不正当的角色,毕竟身为本地公安系统的大佬级人物,无论是权力还是影响力都不可谓不大,一己私欲之下庇护郭小鹏使其免于法律制裁于情于理也都说得通。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很快就到了入口处。那姓李的墓地销售员正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一看见于朗的身影立刻喜笑颜开地奔了过来。   “于先生,文件资料已经准备好了,只需要您签个字就OK了。”   高旭见有外人走过来也就打住不再说下去,对于朗道:“你先去办手续吧,对了,你是开车来的吗?不是的话,我正好回市区,这地方打车不方便,你可以坐我的车。”   “不用不用,我打车来的,现在那司机还在门口等我呢,你先走吧!”于朗摆手道。   “那这样我先走了。”高旭笑了笑说。   “好吧,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对了,薛沐的葬礼如果有时间请你也来参加吧,你知道薛沐也没什么朋友,到时肯定没有几个人。我不想让场面太难堪。”于朗说。   “没问题,到时你通知我,我一定会去的。”高旭说完就转身向停车场走去。于朗看着他的背影发了半天呆,这才跟着那销售员走进办公室。   不到半个小时于朗就办完了墓地的购买手续,二十平方米的面积,花了一百多万,加上棺材、墓碑、骨灰盒之类的物品一共一百二十七万八千九百元。于朗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花过这么多钱,不过因为是刷卡,倒也没什么感觉。其实,关键是这钱不是靠他努力赚来的,虽然不是什么不义之财,但毕竟轻易得来的也不怎么心疼。   从万安园的大门出来,手机上的时间是五点十四,太阳就快要下山了,暮色渐起。   那司机正倚在车门的一侧抽着烟,眼睛望向夕阳将落的方向。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于朗充满歉意地说。   “没事没事,”司机咧嘴一笑,“我还应该感谢你呢。”   于朗一怔,有些意外,一边拉开车门坐进去一边笑着问:“我耽误了你的时间你为什么还要感谢我啊?”   “你不知道我有多长时间没有这么悠闲地看夕阳啦!如果不是到这边来,这个时间说不定在市区的哪条路上堵着呢,呼吸着尾气,听着乘客的抱怨,那心情别提多糟糕了。现在呢,你花钱,我还能欣赏到沿途的风景,你去办事我还能好好地休息休息,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你?”   听了这番话,于朗愣怔了片刻,心里的钦佩油然而生:“大哥,您这心态真是没得说,做出租车司机可真是委屈您了。”   “委屈啥啊?除了开车我啥也不会,这注定就是我的职业。”   看着那司机在后视镜中的笑脸,于朗突然觉得感触良深,回想自己以往的困扰迷惑,终日沉浸在对名利的追逐和纠结中,反而忘记了生命中的真正快乐。如果不是出了薛沐的这件事,自己恐怕还日复一日地过着此前那种忙碌、劳累、茫然的生活。还好找到了苏真,不然真不知道自己还要这样浑浑噩噩地持续多久。   于朗正自沉思,那司机大哥也识趣地闭上了嘴,打开广播,调到一个正放着音乐的波段。   原本车就很少的路面上此刻更是一辆车的影子都看不见,于朗侧着脸看着车窗外倏忽而逝的景色,心里暗暗决定要好好把握以后的生活。   “前面有人拦车。”司机突然说。   于朗定睛向前看去,果然一个男人正朝他们挥手,因为距离较远所以看不清面容。   “是想要搭车吗?想要搭车就让他搭一段吧。”   “好。”司机大哥应了声,缓缓地减慢了车速。等车子驶到那人面前的时候,于朗立刻哑然失笑——竟然是高旭。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哈哈!”于朗打开车门笑道。   高旭显然就是在等他们,他拉开前门,把皮包放到副驾驶位置上,然后笑着坐在于朗旁边。   “车子突然出了故障,已经叫了拖车,不过他们说一个小时后才能赶到。我可等不起,想到你说是打车来的,就在路边截你了。”   于朗看了看高旭停在路边的车,笑着说:“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刚刚你还说要载我,现在反过来了。”   “是啊,奇妙的人生。”高旭脸上颇有些无奈的意味,顿了顿,问道,“你去哪儿?能不能把我送到开发区那边?我要去见一个客户。”   “没问题,不过你得跟司机大哥说。”   高旭对前面的司机说了一遍地址,然后转过脸来一本正经地问于朗:“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于朗愣了一下:“挺好啊!年轻有为,英俊潇洒。”说完之后心里失笑,暗忖这人可真是够不靠谱的,不过寥寥数面而已,就询问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转念于朗突然想起苏墨儒对他的评价:功利且精于算计,人情淡薄,利益至上。真不知道高旭做了什么事情,让苏老头得出这个结论。   “真有你说的这么好?”高旭有些不相信。   “嗯,差不多。”于朗口不对心地敷衍。说实话他对高旭没什么厌恶感,不过因为苏真的原因心里终归有些抵触。   “既然你觉得我这么好,那么你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吗?”   于朗立时愕然,纳闷为什么高旭会突然说这话,但还是把手伸向高旭,欣然道:“当然,我求之不得。”   高旭握住于朗的手,神情颇为激动:“太好了,我高旭也算是有一个真心的朋友了。”   于朗的手被高旭紧紧地攥在手里,接触时潮湿发热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怎么觉得这么怪异?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平生就没有一个真心朋友,这么说苏真算什么?而且这家伙又帅气又有钱,怎么看都不像找不到女朋友的人。于朗脸上虽然是一派欢喜,心底却暗暗腹诽,正琢磨着,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不是吧,难道高旭是个gay?   这个念头一浮现出来,于朗立刻不淡定了,挣扎着把手从高旭的手里抽回来,讪讪地笑:“说得这么惨啊,是不是你对朋友的标准要求得太高啦?”   “不是要求高,可能我这人太现实了,所以导致不太受人欢迎。”高旭无奈地抓了抓头。   于朗立刻明白了,看来高旭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那你为何就确定我会容忍你的过度现实呢?”   “我不确定啊,不过我觉得你这人不错,无论你是否愿意当我是朋友,你这朋友我交定了。”高旭咧着嘴笑。   于朗有些啼笑皆非,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强硬的或者说自以为是的交友方式。   “好吧,我试试你这样的朋友我能不能接受。”   “应该差不多,薛沐那样的你都能合得来,我对你挺有信心的,而且我对朋友相当不错。”   于朗有些无语,这叫什么话啊?什么叫“对我有信心”?越听越不是味道,于是,他皱着眉头反问:“你很了解薛沐?”   “呃,”高旭迟疑了一下,“不了解,不过有过几次接触,觉得他那人也挺有个性的,所以由此推断。”   “好吧,你的推断是有些道理,薛沐那人有时候确实不太好相处。不过我这人包容性特强。”于朗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笑完之后却有些愣怔,要是真和高旭成为朋友,苏真怎么办?不行不行,不能这样。   虽然这样决定,于朗却不好直接冷面相对,于是只能哼哼哈哈地敷衍着。还好车速较快,很快便到了市区。把高旭送到开发区的海天大厦,说了几句话,于朗便让那司机送他回家。时间已经将近七点,过了晚高峰的时段,车流虽多,不过倒也很顺畅。   “你那朋友挺怪,是干什么的?”司机一边转向一边问。   “哦,你说刚刚那个,是个律师,其实我认识他没多久。”   “律师啊,那怎么手臂上还有刺青啊?”   “有吗?我怎么没看见?”   “刚刚他从后面伸手来取皮包,手臂从袖子里露出来我才看到的。”   “什么刺青?”   “没太看清,好像是个字,对了,和这个有些像。”司机指着后视镜上挂着的那个金属符号的挂件说。   于朗闻言大惊失色:“真的吗?你看清了吗?真的和你那个一样?”   “不太确定,就是那么一晃眼的工夫,我哪能看得那么清楚啊?不过我可不是大惊小怪啊,只是我对那种东西实在是没有好感,所以说说。其实有文身也没啥大不了的,你看那些外国人很多都有的。”那司机可能看出了于朗的异样,赶紧解释道。   “没事,没事。”于朗笑着说,心里却惊骇莫名。   潘明手臂上也有那个符号的刺青,如果高旭手臂上的刺青真的是那个符号,那是不是说明,高旭也是信力会的成员?于朗突然有种深陷重围的感觉,他不知道该相信谁,似乎每个人都可疑,谁也不知道凶手在哪里,可能就隐藏在你的身边——也许你过马路的时候突然就会有一个人在你身后大力地把你推向飞驰而来的汽车;也许走在一个黑暗的小巷子里,有人会突然冲出来在你的胸口插上一把锋利的匕首;也许走在街边,头顶的某一扇窗子会突然打开,然后一个重物被丢下来呼啸着砸在你的头上。   想到这里于朗突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彻骨的寒意汹涌地涌上来,灌进全身各条血脉。   车子很快就到了小区的门口,于朗脸色发白地付了车费,匆匆往楼上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想着是不是应该把这个发现告诉严潇,随后又迟疑了起来,毕竟他不能确定高旭手臂上的刺青就是那个诡异的符号。也许明天可以找借口再去拜访高旭一次,看清楚他手臂上的刺青再做决定。   掏出钥匙开了门,还未等脱完鞋,手机便在兜里响了起来,于朗换完鞋掏出电话,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按下接通键。   “喂,你好。”   “听着,你最好少管闲事。否则,薛沐的那些钱就是你的丧葬费。”话毕,陡然挂断。   “你是谁?喂喂——”于朗大声问,但话筒里只剩“嘟嘟”的忙音。   于朗坐在沙发上,有些失神。   不可能是恶作剧,对方知道薛沐的事情,或许他就是整个事件的幕后操控者。难道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正在帮助严潇调查他们?想到严潇,于朗立刻翻出严潇的手机号,拨打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你稍候再——”   于朗挂断电话,看时间还早,严潇怎么会关机呢?难道没电了,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   一时间于朗脑海中思绪纷乱,一会儿猜想是不是严潇已经死了,一会儿又冒出严潇被抓住的想法,各种奇思怪想全都翻涌出来。为了让自己不胡思乱想,于朗在电脑上找了部电影看,同时每隔半个小时就拨打一次严潇的电话,但是一直看了三部电影,过了四个多小时,严潇的电话却依然是关机状态。   于朗困得不行,窝在沙发里就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觉得有人在摇晃他的身体。天似乎已经亮了。他猛地睁开眼睛,一把锋利的刀子就吊在眼前,尖锐的刀尖直直地对着他的瞳孔。他“啊”地大叫了一声,却发现自己被固定住了,根本无法移动。   “你好于朗,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一张精致中略显妖媚的女人面孔出现在于朗视野中。   “白灵妃?我见过你。”于朗惊叫。   “没错,这应该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这是我的梦吗?”   “谁知道呢?或者这个才是现实。”   “薛沐在哪里?薛沐,薛沐——”于朗想起上一次在医院中做的那个梦,薛沐当时也在梦中。他还曾在那个梦境中提示自己手机存储卡的藏匿地点。等等,如此说来,那个梦中薛沐的一些反常行为可能都是对他的一些暗示。于朗还记得,薛沐瞪着他说,不要多管闲事,还说不想再见到他。这是不是在警告他不要被卷进来?不过,现在才意识到这些却太晚了,他已经深陷其中,没办法退出。   “他不在这里。他消失了,我到处找也找不到。”白灵妃黯然道。   “是你杀了他。”于朗恨恨地说。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哼,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只不过是一个受人控制的工具而已。”   “你说得对,我确实只是一个工具,我爱薛沐。虽然他是我的仇人,可我却不想杀他,但是我没法控制自己。不过这未尝不是一个转机,他们说只要我帮助他们完成任务,他们就会把薛沐还给我,那样我就能和薛沐永远在一起了。”   “完成什么任务?杀人吗?杀那些像薛沐一样无辜的人?”   “他们才不是无辜的,你不知道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曾经对我的家人做过什么!”白灵妃语气陡然凛冽起来。   “听着,白灵妃,你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白家,所有的一切都是编造出来的!”于朗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白灵妃冷笑连连,俯视着于朗不屑地说道:“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你是神吗?你凭什么说那些都是假的?你不知道那些画面每时每刻都在我的脑海中盘旋,你以为你知道的就是真相?我告诉你,你所看到的才是假的。”   看着白灵妃疯狂的眼神,于朗心说:完了,这女人彻底疯了。   “好吧,你想对我做什么?要杀死我吗?你凭什么杀我?”   “凭什么?”白灵妃笑起来,眼神锐利如刀,“这话问得好。我还想问你凭什么杀了我全家。”   我靠,于朗心里咒骂不已,然后昂着脖子嘶吼:“我他妈什么时候杀你全家了?!”   “是你的上一世,你就是那伙凶徒的首领。”白灵妃突然平静下来,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一边说一边用冰凉的手指在于朗的脖颈处划动,那种感觉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切在肌肤上,“你还记得吗?那个屠戮白氏全族的命令就是你下的。”白灵妃说到这里手指突然停住,尖利的指甲正好扎在于朗的咽喉处。   于朗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你听我说,白灵妃,首先你说的灭族之仇都是薛沐杜撰出来的,那只是一个故事而已。另外,就算那是真的,即便是真的有前世,可是我现在和前世又有什么关系?我根本就不记得。而且,薛沐要是知道你杀了我,一定会恨你的。”   “冤有头债有主,即便是你前世又如何?因果轮回,今生报应在你的头上也算是理所应当。只要能让薛沐回来,我什么都管不了了。恨就恨吧,总比永远也见不到要强。”   眼看着白灵妃的脸上写满了执拗与疯狂,于朗的心开始向下沉。   “难道真的就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吗?”他涩声问道,嘴里面仿若含了一把大小不一的石子。   “当你上一世杀我全家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你有今天的下场。”白灵妃漠然说道,接着一把按住于朗的头,抬手摘下悬着的刀子,对准了于朗的印堂。   于朗拼命地挣扎起来:“你要干什么?”   “做你曾经对我的家人做过的事情,既然你不记得,我就告诉你。你用他们的头测试你新得到的一把宝刀的锋利程度,可惜你那把刀终归没有颅骨坚硬,只劈开了七个,就卷了刃。现在,你猜是你的头硬还是这把刀子锋利呢?”白灵妃狞笑着说,语罢,那把刀子便陡然向于朗的额头刺来。   于朗这时却冷静下来,他蓦然醒悟:这并不是现实而是梦境,既然是梦境,那么自己还怕什么呢?反正那刀子刺到自己的时候就会醒来。   眨眼间那刀子已经来到眼前,然后“嗤”的一声插进他的印堂。   我靠,于朗瞪大了双眼,显然事情没有向他预测的方向发展,他依然在梦中,额头上正插着一把刀,血液从伤口处迸射出来。这种感觉很诡异,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脑海中陡然多了一块冰冷的东西,倒不是很痛,趁着血液还没有漫住他的眼睛,他还能沿着刀子锋利的刃看到手柄上的木头纹理。   “浑蛋啊!”他骂了一声,眼前逐渐变黑,耳边却骤然响起手机铃声。于朗猛然醒来,天已大亮,手机在旁边的茶几上响着。他下意识地去摸额头,自然没有什么匕首插在那里。   他大口地喘息着,惊魂未定地捡起手机,依然是陌生的号码,想起昨晚的那个威胁电话,心情立时又紧张起来。   “喂。”   “是于朗吗?”   “我是,你是谁?”   “高旭,听着,我能帮你的仅限于此了。你只有五天的时间,过了这几天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于朗一头雾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在你左右》,薛沐的那个故事,是我在写。”高旭一字一顿地说。   “什么?”于朗猛地站起来,身前的茶几骤然倾覆,上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   “是的,我就是那个代替薛沐来写死亡故事的人。”   “这么说你也是信力会的成员了?”   “看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因为我当你是朋友。还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吗?我对朋友还是相当够意思的,不然可能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你凭什么确定我一定会死?”   “此前已经有三个例子,郭小鹏、薛沐、郭振江,你觉得你会是例外吗?”   “我怎么才能避免像他们一样被杀死?”   “找到这一切发生的关键。”   “你是说那个神秘的符号?”   “你已经知道了?”高旭的语气中流露出惊异。   “我也是最近才猜到的。那个符号究竟是什么?”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根据这么长时间的了解,符号是实验的关键,所以我推测这个符号可能具有某种神奇的力量。”   “你有什么目的?我可不认为你会因为所谓的友情告诉我这些,况且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友情。”   “咳,”高旭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好吧,我确实没有那么伟大,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有些害怕。说实话,我觉得整个事情开始朝着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已经偏离了最初的目标,如果任由事情发展下去,恐怕会出现一场大灾难。听着,我没有一点夸张,你没有身临其境,所以你感觉不到其中的恐怖。他们甚至能控制死人,你觉得这正常吗?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想恢复之前那个正常点的世界。”   “你凭什么相信我就能破掉那个符号?况且只有短短的五天时间,我现在甚至对那个符号还一无所知。另外,如果你想帮我,为什么还要在故事中把我写死?你不觉得这很荒谬吗?”于朗愤然说道。   “我没有人能够求助,只能选择相信你。另外你的死亡是上面安排的,我只能照做,我不让你立刻死已经是帮了你很大的忙了。你这人还真不知道感恩,你不知道我现在给你打这个电话冒了多大的危险,如果被他们知道我恐怕会比你先死。”高旭可能也急了,虽然压着声音,但语调中还是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惶恐。   “‘信仰之光’是不是你们的外围组织?”   “那只是一个信念力收集器。”   “什么是信念力收集器?”   “通过那个组织来吸收民众的信念。”   “摩多是谁?”   “真实身份似乎没有人知道,都说是欧洲总部派过来的大人物,每次出现的时候都罩着黑袍子,虽然见过几次,不过却连面目都没看清。”   “我打这个号码就能找到你吧?”   “可以,不过最好不要打我电话。‘国安’那边也不要过于相信。”   “你知道?”   “废话,你当你是神啊!就是知道你和‘国安’那边合作,所以才觉得找你有点希望,不然我找你干什么?对了,说一下我的条件,我可以帮助‘国安’,但也希望他们在事情结束之后不要追究我的责任。”高旭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利益至上,精于算计。   “这个我了解。”   “好了就到这儿吧,如果五天之后你能活着我们再联系吧。”   “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求你。”于朗想到片刻之前的梦境中,白灵妃为了能够和薛沐在一起变得那么疯狂,心里蓦然涌出一股感动。如果换了他是白灵妃,苏真是薛沐,自己会不会也像她那么执着到将整个世界都推入深渊也在所不惜呢?   “你说,能帮到的我一定会尽力。”   “如果我死了,如果这一切都没办法阻止,如果你能一直写到结局,希望你能给白灵妃和薛沐安排一个好结局。”   那边突然沉默下来,半晌,高旭才应道:“好的。”接着电话挂断了。   于朗放下手机,看着客厅中一片狼藉的场面,正打算收拾一下,眼前突然一黑,一下子栽倒在沙发上,接着头便开始剧烈地痛起来。   那疼痛是如此地猛烈,于朗抱着头从沙发上滚到地面上,喉咙中发出“赫赫”的声音。好在头痛持续的时间不长,几分钟后疼痛骤然消散,就好像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   于朗躺在地上,喘得像一个破旧的风箱,满脸汗水淋漓而下,下唇被他的牙齿咬得鲜血横流。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走到洗手间,往洗脸池中放满凉水,然后把头整个泡进去,冰凉的感觉涌遍全身,意识这才开始清晰过来。他把头抬起来,镜中的自己脸色青白,两眼赤红,额头的正中有一道浓重的红色痕迹,正是梦境中刀子插进去的位置。   恐怕事情并没有高旭说的那么简单,于朗摸着自己的后脑,那里曾经受过重创,刚刚的痛源就在那里。他决定去医院看看,不知道是不是旧伤产生了什么病变。   于朗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连屋子都没收拾就走了出去。下楼的时候他依然尝试着拨打严潇的电话,但那头还是关机状态。   走到小区门口等出租车时,于朗看到旁边有个报摊,卖报的老头正在摆弄一台破旧的收音机,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新闻播报的声音:“据悉今天凌晨三点左右,本市高新区一栋大楼发生了火灾……一家仓库……大火已经扑灭,起火原因还在调查中……死亡人数……”   于朗揉着太阳穴听了一会儿,实在没法忍受了,还好这时驶过来一辆出租车。   还是上次住院的那家医院,于朗此时满脸愁苦地坐在医生的办公室中。   医生指着显示器上的脑部图像,忧心忡忡地说:“你看这里,这就是肿瘤的位置,这么几天就长这么大,估计不超过五天的时间就会挤压这附近的神经组织,恐怕还会出现血管破裂的状况。而且这周围都是重要的位置,手术风险相当大,情况不容乐观。估计你最近几天会出现眩晕、中心视力丧失、短暂失明、幻听、幻视、头痛、短暂性休克等状况。去办理一下住院手续吧,关于治疗方案我会尽快找一些权威的脑科医生做一个会诊。”   “如果手术,有多大把握?”于朗艰难地问道。   “不超过百分之十。”医生摇着头叹息。   “那算了,既然这样也就不麻烦你们了。”于朗说完,起身欲走,却被那医生拉住。   “哎,于先生,你不能这样放弃啊,有一点儿希望你也应该尝试一下,你还这么年轻。”   于朗挣开医生的手,沉默着向外走去。一阵风吹过,他突然觉得脸上发凉,抹了一把,全是泪水。不知不觉间,他已泪流满面。   “真的要死了吗?”于朗默默地问自己。   死亡——曾经是那么地遥不可及,可是转瞬间,死神却已然临近。虽然梦境中白灵妃已经告诉过他,高旭也在电话中对他下了死亡通知,不过于朗终归还是有些不信。但当医生指着他的脑部CT图像告诉他,他的脑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肿瘤,他最多只能活五天的时候,所有的希望全都化作泡影,然后“啪”的一声破灭了。   于朗走出医院,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   他觉得应该去找苏真,不过他不知道是不是要告诉她这个事实。   还是不要了吧,一个人绝望已经足够,再加一个人也是徒增悲伤。命运真是够诡异的,眼看好日子就要来临,转眼却又跌入深渊。   于朗拦了一辆出租车,说了地址,然后一个人坐在后面发呆,心里盘算着见到苏真时的说辞。   时间总是这样,你越是期望它慢些的时候它便行得越快。还未等想好说辞,车子已经到了南湖水郡的门口。   于朗下了车,慢腾腾地朝小区里面挪,挪到苏真家门口的时候总算是想好了一套说辞。他沿着台阶走上去,正要敲门,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   他后退了几步,抬头向上看,发现苏真正站在一个打开的窗户前朝他挥手。   “苏真,你能下来吗?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于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哦,你等我一会儿。”苏真应了一声,便缩回身子。几分钟后,她从门口走出来,迎着阳光,满脸都是欢快的笑容。   于朗站在路边的一棵树旁,斜倚着树干,看着苏真美丽无瑕的面容,心中忽然痛如刀绞。   “你看了那本日记吗?”苏真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安地看着于朗。   于朗怔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这两天事情好多,一直没时间看。”   苏真一听于朗未看,那些不安立时转成欢快。   “没事没事,不用急,什么时候有时间再看吧。”说完,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蹙着眉头问,“脸色怎么这么差?”   于朗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笑着说:“昨晚没睡好。”   “你要和我说什么?”苏真微微扬着脸,眯着眼笑。   “我要离开几天。”于朗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秀发,长长地吐了口气。   “你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苏真突然紧张起来,凝神盯着他的眼睛,眼底蕴满惊慌。   “好啦,放心吧,五天之后就回来。”于朗嘶嘶地吸着冷气,笑着安慰苏真,心却一阵阵地抽痛。   “你没骗我吧?”   “当然没有,骗你是小狗。”   “你才是小狗。可是我为什么觉得你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于朗的心猛地一跳,呼吸都紧了几分,他咧着嘴笑了笑,用手指点了点苏真的额头:“别胡思乱想啦,怎么会不回来呢?”   “于朗。”   “嗯?”   “抱抱我好吗?”   “好。”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苏真把头靠在于朗的肩头,闷闷地问。   “什么话?”于朗佯装不解。   “你忘记啦?你这浑蛋。就是大学的时候我有一次喝醉了,你背我回宿舍的时候说的。”   “你大学的时候喝醉的次数可不少,而且我也不止一次背过你回宿舍,你不知道你一喝多了就唠叨得要命,谁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啊?”   “好吧,我承认我是挺磨叽的,不过你也不应该忘记啊。”苏真低声埋怨。   “我记得啦,你说如果我们这辈子不能在一起,那就下辈子吧!”于朗说完,泪水已经潸然而下。   “我就知道你记得。”苏真欣然道。   “我怎么会忘呢!”   “我都这样说了,你当时怎么都不开窍呢?”   “那是你的醉话。”   “醉话才是最真实的啊,笨蛋。”苏真气愤地在于朗的后背上砸了两拳。   “好啦好啦,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嘛!”于朗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左侧肩膀一片湿热。   “那又怎么样?不止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们都要在一起。”   “好,你说了算。”于朗嗓音沙哑着说,伸手擦净脸上的泪水。他心里有不好的感觉,他觉得苏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可是她怎么会知道呢?难道是因为自己的掩饰太失败?   “对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我听着呢。”   “昨天你问我是不是认识那个符号,我说谎了。其实我不是在什么宣传册上看到的,虽然宣传册上确实有。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符号的时候应该是在三年前,在我爸的一份研究报告中。我从没和你说过,我爸是国内权威的符号学家,他的工作就是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符号。”   “等等……”骤然的变化让于朗的思维有些打结,他松开抱着苏真的双臂,惊愕地看着她,右手无意识地在耳边做出挥舞的动作,“你是说你爸是研究这个符号的专家?”   “嗯。”苏真点头。   此时此刻,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于朗的心情了。如果苏墨儒能够提供这个符号的研究资料,那么他便有极大的可能破解这个符号所蕴含的诡异能力,自己自然也就不会死了。他颤抖着双手抓住苏真的肩膀,看着她满布泪痕的脸问:“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呢?”   “我妈说这符号有种神奇的力量。如果有人问一定不能说,因为说出去就可能会有人死掉。”   “谁会死掉?”于朗愕然反问。   “我不知道。”苏真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时而犹疑时而坚毅,最终归于平淡,“不过我知道这个符号对你很重要。”   于朗此时的心情还沉浸在莫名的狂喜中,如果有苏墨儒的帮助,再加上严潇和她背后的力量,破解秘符,进而驱散自己身上的诅咒显然不是不可能的。   “你能带我去找你父亲吗?”于朗紧紧地攥着苏真的手恳求道。   “不可以,我不能见他。”苏真断然拒绝,脸上浮现出惶恐的神色。   “为什么?”于朗哑然。   “你别问,我绝对不可以见到他。你可以去找他,但一定不要说起我来。”   看着苏真凝重的神情,于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知道苏真正和苏墨儒冷战,可是也不至于僵到如此地步吧!究竟这两父女之间发生了多严重的事情才能产生这样的隔阂呢?   “我爸那人脾气怪得要死,我也不确定你去找他,他会不会告诉你。”   “那怎么办?”   “你放心,我会让我妈给他打个电话,我妈的话他还是肯听的。”   “苏真,”于朗沉吟了半晌,心里一直在说与不说间徘徊,“这个符号真的对我很重要。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其中的原因,因为这个事情相当诡秘复杂。但我保证只要我解决掉这件事情之后,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傻瓜,”苏真展颜一笑,“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我没怪你不告诉我啊!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情一直没有告诉你,这样吧,等你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于朗一直在担心苏真会因为他的隐瞒而伤心,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立时轻松下来,转而又开始好奇苏真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好,那我们说定啦。”   “嗯。”苏真重重地点头,脸上虽然带着欢喜,但眼中却一片黯然。   于朗虽然察觉出苏真的神态有些不自然,但他认为是因为刚刚关于苏墨儒的对话勾起了苏真的悲伤。   “你爸这个时间应该在公司吧?”   “应该在,他昨天回来待了一会儿就走了,说是公司的一个研究课题正在关键时刻,估计会有半个月的时间一直在公司。”   “我现在过去合不合适?”   “可以,我一会儿回去就让我妈打电话。”   “太好了,苏真,你帮了我很大的忙你知道吗?”于朗激动地说着,虽然还不确定苏墨儒能不能帮助他逃脱那个符号的诅咒,但毕竟有了希望。   “你现在就要走了吗?”苏真紧紧地抿着唇,有些哀怨地看着于朗问。   “嗯,时间很紧,如果不能在五天之内解决,恐怕会有严重的后果。”   “好吧,那你走吧。”苏真突然怔怔地流下泪来。   看到苏真流泪,于朗立刻慌了神,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然后我们永远都不分开了。”   “没事啦,你走吧!”苏真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努力地笑着说。   “那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于朗强忍着眼泪才没掉下来,说完,揽过苏真,轻轻地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去。   “笨蛋,也许等你回来,我已不在了。”苏真看着于朗逐渐远去的背影自语道。   秋风乍起,头顶凋零的树叶纷纷扬扬地飘落,苏真伸出手接住一片枯萎发黄的树叶,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回头向楼上看了一眼,只见苏母正坐在窗边定定地看着她,脸上萧索的神情比这秋天还要浓重。   AAF科技公司就在花园大街和信合路交汇处的中天国际大厦里面,公司的全称是An Article of Faith,于朗英语极差,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家德资企业显然实力雄厚,因为它占据了中天国际的27层整层楼。   中天国际是整个西兰市唯一的一家5A级写字楼,能在这里面办公的都是知名企业,但即便是像百度、搜狐这样的IT巨头也只占了半层,可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科技公司却堂而皇之地占据了一整层。   于朗走到前台,对年轻靓丽的前台小姐说自己要见苏墨儒顾问。那小姐说苏墨儒不在,于朗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对方告诉他不太清楚。因为苏真已经说了,苏墨儒这几天都在公司,不会回家,所以于朗只能在这里等他。   但于朗一直在大厅里等到天色昏暗也没见到苏墨儒的影子。陆陆续续地已经有一些工作人员开始下班离开,于朗也只好起身离开,只能寄希望于第二天。可是过了今天,五天的死亡期限便又少了一天。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掏出钥匙打开门,于朗正要去按墙壁上的开关,一阵寒意陡然贴在他的脖颈上。   于朗能感觉到那是一柄锋利的刀子。   “谁?”对方压声询问。   于朗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一喜:“小严?”   “于朗?!”那声音一惊。   “不是我还能是谁啊!”于朗说完打开灯。不过当他看到严潇的模样的时候却大吃了一惊:只见她浑身的衣服破破烂烂、污秽不堪,脸上虽然保持了清洁,但却有些擦伤的痕迹,原本扎在脑后的秀发变得乱糟糟的,如一团稻草,而且好像还有一些被拉扯过的痕迹。   “你这是怎么啦?你没事吧?谁欺负你了?”于朗第一个反应是她被人强暴了,转念一想,不对,严潇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国安”特工,谁能强暴得了她啊?   正自犹疑,严潇却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们都死了,就我一个人逃出来了。张队、宏哥、孙姐、小于他们都死了。要不是张队救我的话,我也死了。”   于朗隐隐觉得大事不妙,但却没急着问,而是走到洗手间取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浸湿,然后拿着毛巾走回来,一边拉着严潇坐在沙发上,一边小心地帮她擦脸上的污垢,柔声劝慰道:“不哭不哭,慢慢说,说清楚点。”   严潇毕竟受过一些专业训练,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擦了擦泪水,开始讲述:“昨天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刚刚查获了一批走私的物资,并且抓到了几个嫌疑人。那几个人都和信力会有关系,而且是‘信仰之光’的核心成员。虽然不是信力会的关键人物,但却极有可能从他们身上得到重要的线索。因为我不是负责审讯的,所以回到分部之后我就开始处理主管交给我的一些工作,后来因为太晚了就没有回西城的住处。就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警报声。你知道对于我们来说,警报声就意味着有重大突发事故,平时训练的时候,也不止一次地针对这样的情况做过演习。所以我很快清醒,穿好衣服。正要往外走,就看见特勤科的孙姐满脸惊慌地推门走进来,接着把一件防弹衣扔给我,让我快穿上,然后跟她走。我问她出什么事情了,她说有人袭击分部,已经死了好几个同事了。我第一个感觉是在演习,但当我看到她腰上的弹夹和眼中的不安时,我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分部所在的建筑原本是一个存储电子产品的仓库,分为上下两层,上层较小,被临时改造成休息的地方,下面一层则是我们办公的地方。仓库面积很大,除了一些设施仪器外,还有几个空着的货柜箱。等我们沿着旋转的钢梯走到一层的时候,下面已经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但所有的设施还都完好无损,丝毫没有打斗过的痕迹。除了头顶的日光灯碎了几只,仅有的一个还在忽明忽暗地闪烁。   “我刚想问孙姐其他人去哪儿了,脚下突然一滑,趁着日光灯明亮的那一刹那我看到地面上有一摊浓稠的鲜血。我不知道那是谁的血,但无论是谁的都意味着有人受伤,甚至会因此而死亡。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嚎叫声,我知道那绝对不是人类能发出来的声音,但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却不清楚,难道是狼人或者是吸血鬼吗?虽然我没见过这些物种,但在总部的档案室中确实有这些东西的存档。   “我的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孙姐却突然拉住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扯着我蹲在一个空的货柜箱后面。我知道孙姐肯定是觉察到了什么危险,身为特勤人员,她的感觉要比常人敏锐很多。我被孙姐护在身边,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枪,虽然我的射击成绩一塌糊涂,但此时它却是我唯一能够信得过的工具。我们屏气凝神地蹲在那里,半分钟的时间却漫长得如同几个小时,屋子外面偶尔有依稀的惨叫声传过来,但周围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果然有东西走过来。我听到脚步声愈行愈近,然后又突然消失,接着后背依靠的货柜突然一颤,随后是一阵令人牙酸的抓挠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用坚硬且锋利的爪子在猛烈地抓着铁质货柜箱的表面。   “当时我的后背紧紧地贴在货柜箱上,所以那种轻微的震颤十分清晰地通过皮肤里的神经传导进我的意识中。好在那东西并没发现我们的存在,刺耳的抓挠声也渐渐走远。我长长地吐了口气,孙姐却陡然面色大变,一把推开我,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跑!’   “骤然的变故令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但当我看到站在货柜箱上的‘人’时,所有的惊愕全都变成了逃跑的欲望。我不知道那个东西还能不能被称为人,虽然他是人的形状,但显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行尸走肉一般的怪物。”   “你不知道那怪物有多么可怕,”严潇脸色惨白地描述着,牙齿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发出“嗒嗒”的撞击声,“他穿着黑色的袍子,双眼赤红,宛如恶魔,头上套着一个只露着两只眼睛的布套子,袍子里面似乎没有穿任何衣物,偶尔从袍子下露出的肌肤在日光灯下泛着乌青的颜色。因为当时他站在将近两米高的货柜箱上,所以我正好看到他的腿部,他光着脚,脚趾和脚掌变得像野兽一样,每一根指甲都凸出来,乌黑尖锐,宛若箭簇。我终于知道那刺耳的声音源自于何处了,恐怕他的手指也是那样的。”   “我刚刚跑了两步,身后就传来枪响和孙姐的惨叫。我停住,虽然我知道这样可能会死掉,可是我的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严潇你不能跑,你不能扔下孙姐一个人跑掉。我知道如果我当时真的跑掉可能会活下来,但一定会活得生不如死,因为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我抛弃了我的战友,这在组织内部是最大的忌讳。于是我转过身去,抬起手臂将枪口对准那怪物。孙姐当时正被那怪物抓在手里,整个胸膛被划开,她瞪着眼睛看我:‘跑啊,潇潇,快跑——’她就那么喊着,一直到断气。那一瞬间我只觉得一股血液涌到头顶,整个世界都变得一片殷红,我不要命了一般冲过去,疯了一样对着那怪物扣动扳机。   “我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子弹击中那怪物,不过就在我将所有的子弹都打出的时候,那怪物已经站在我面前了。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却能听到他口中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那一刻,那怪物的爪子已经向我挥过来,尖利的指甲在日光灯的照射下闪着幽幽的光。完了,我对自己说,妈的,老娘还没有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就要死了吗?   “不过就在我认命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候,一股大力突然把我撞向一边。我被那力量撞得横飞出去,在地面上起码滑出去好几米远,脸和手臂火辣辣地疼。我顾不上划破的脸和手臂,挣扎着抬起头来,是我们队长,他正和那怪物扭打在一起。   “‘快跑严潇!’他一边死死地扼住那怪物的脖子,一边对我说。我哭着说:‘队长我不跑,我要帮你。’然后四处寻找能够当武器的东西。他大声说:‘你傻了吧?快他妈跑,不然没人知道我们是怎么死的。’说完这句话,队长一只手臂已经被那怪物扯了下来,他痛得大声号叫,见我仍然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就开始发疯了般骂我。这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应该跑,应该留着我这条性命为死去的同事报仇。我踉踉跄跄地跑到门边,看到门外躺着三具尸体,其中有两具分别是宏哥和小于,另外那个失去脑袋的则是和屋里面那个怪物一样的东西,显然那怪物并非只有一个。   “为了避免被发现我一直穿行在墙壁的阴影中,好在一路顺利并没有意外发生,就在我跑到备用的逃生通道时,仓库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然后熊熊的大火烧了起来。我知道一定是有人引爆了设置在一个保险柜里的自毁装置,那里面的燃烧剂会把方圆一百米的所有东西都变成灰烬。”   于朗蓦然想起早上在报摊上听到的那台破旧的收音机中播报的新闻,恍然大悟,怪不得打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就这样我逃了出来,并向总部发了消息。总部让我先留在本地待命,于是我在一个旅馆待到天亮。我想我住的地方必定不会安全,所以就跑到你这里来了。我一进门发现屋里乱七八糟得像进了贼一样,还以为你也被他们害死了。本想着要赶快离开,但因为太累我就休息了一下,没想到却睡了过去,一直到你用钥匙开门我才醒过来。”   “你是说除了你,你们的所有人都被不知来历的怪物杀了?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对。”   “那些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人,但已经丧失了神智,而且,他们显然与我们不同。”   “与我们不同?什么意思?”   “我只与其中一个有过近距离的接触。他们虽然是人的形体,但却没有情感,身体也似乎产生了某种异变,强壮得不像话。另外,当我们队长和他扭打在一起的时候,那怪物的头套被扯了下来。那张脸如同魔鬼一般,肤色乌青,双眼赤红,但你知道吗,就是这么一张诡异的面孔我却觉得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   “对,后来我才想起为何会觉得这个怪物的面孔眼熟,因为那根本就是一个我曾经见过的人,当然我和他不是很熟,但你却一定熟悉。”   “我认识?”于朗有些惊异。   “是的,当时你住院的时候就是他把你送进来的。”   “怎么可能?”于朗目瞪口呆,“潘明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因为他忽然想到高旭给他打电话时说的那句话:“他们甚至能控制已经死去的人。”如果那怪物真的是潘明,显然高旭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于朗,他们都死了,呜呜……我要为他们报仇,一定是信力会干的,我看到潘明的额头上印有你说的那个符号,是红色的,呜呜……”   这番讲述又勾起了严潇的悲伤,她靠在于朗的肩膀上哭得无比伤心。   “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于朗嘴里安慰着,心里却更加确定了那个神秘符号的重要性。如果说真的有人能够控制那些凶悍的行尸,那么这个人必然是信力会的重要人物,或者就是那个叫作摩多的神秘人。只是不知道他们除了这个符号,是不是还有其他更厉害的东西。   严潇哭着哭着逐渐地悄无声息了,于朗从深思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睡了过去,眼角还有残留的泪滴,微微张着嘴,发出轻微的鼾声,于朗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轻轻地放在床上,然后帮她脱掉外面破烂的外衣,盖上被子,自己则再次坐回到沙发中。他皱着眉头盘算着,形势越来越对他不利了,“国安”这边显然已经提供不了什么帮助,看来只能靠他自己了。 第九章 鬼岛   “对不起先生,苏教授今天正忙于一项重要的工作,所以不会见任何人。您还是改天吧,或者您可以先做个预约。我看了一下日程表,大约六天后苏教授会有时间,到时候我会通知您,您看如何?”负责接待的女孩子彬彬有礼地对于朗说道。   “不行,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见到苏教授。麻烦你帮我说一声,打个电话就行,你就说这关系到一个人的生命。”于朗苦苦地哀求。   “这是不行的,于先生,请您不要再纠缠了。我已经说过了,苏教授正在工作中,我们不可以打扰他。”女孩子虽然依旧面带微笑,但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于朗自然能看出女孩子对他的厌恶,但关系到自己的性命,颜面问题自然已是浮云。   眼看着这么哀求下去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帮助,于朗只能心一横,横眉怒目地对那女孩子说道:“你要是不让我见苏教授我就不走了。”   那女孩子估计从来没见过如此胡搅蛮缠的拜访者,呆呆地看了于朗半天,然后皱了皱眉,说:“好吧。”   于朗心下大喜,但女孩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傻了眼。   “如果您还不离开的话,我会请公司的保安上来带您走。”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我只是想要见见苏教授。听着,他是我未来的岳父,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要是因为你而出现什么重大的后果,你需要负全责。”这番话说完于朗就后悔了,苏真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说出他和她的关系来。于朗正担忧,转念一想如果苏真知道这关系到他的生命,那么她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这次换成那女孩子目瞪口呆了:“你不是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于朗心情烦躁不堪,声色俱厉地反问。   “我要向上级请示一下。”女孩子显然意识到了于朗话中的威胁意味,拿起电话开始拨号。   于朗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遍这边的情况,又嗯嗯啊啊地答应了一通,一共持续了五分钟,然后她放下电话,脸上挂着歉意:“于先生,请稍等片刻。我们主管去请示苏教授。请您原谅,我也是按照公司的章程办事。”   于朗哼了一声,冷着脸站着,不再说话,心里开始盘算如果一会儿苏墨儒见到他问起苏真来该怎么回答。苏真警告过他如果说出和她的关系,苏墨儒必然不会帮助他,那么自己只能把真的说成假的,只说自己与苏真曾经是好友,说谎只是想要见到他所用的权宜之计。不知道苏真她妈打没打电话和苏老头说。如果对方问自己为什么对这个符号感兴趣自己应该如何应答,真的要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吗?   一时间,千万种念头全都涌上心头,于朗皱着眉一条条地梳理,总算是理清了个大概。正在这时,一个年纪略长的女人走了过来,笑着对他说:“您就是于先生吧,苏教授答应见您,请跟我来。”   于朗点了点头,随着那女人走进一条既长又昏暗的走廊。走廊两边都是墙壁,没有任何窗子,天花板上的灯也是无精打采的昏黄,走在其中宛如置身于几十年前的那种昏暗的小巷。走到走廊尽头,出现一扇门,门上的牌子写着“总顾问”。于朗知道这应该就是苏墨儒的办公室。   那女人在门前站定了身子,伸手敲了敲门,只听里面有个声音说:“请进。”   “进去吧,于先生。”女人向于朗点头说,嘴角挂着不明含义的笑容。   “嗯,谢谢你。”于朗道了声谢,推开门。那门正对着房间的窗子,此时正值上午,明亮的阳光陡然从房门射进昏暗的走廊,仿若在昏暗的虚空中开了一扇天窗。于朗站在明与暗的交界处愣怔了片刻,那种感觉如同从一个世界来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于朗微微地眯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明暗的转变。他发现这并不是一间办公室,因为里面没有任何办公设施,没有电脑,没有档案柜,没有办公桌,只有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正坐着苏墨儒。   “你认识苏真?”   “是。”于朗走到苏墨儒面前,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你说你是我女婿?有意思。”苏墨儒嘴角挂着笑。   “对不起,苏教授,我那么说只是权宜之计。事实上,我和苏真是大学同学。”   “哦,我说嘛,我有个女婿竟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真是太可笑了,你说是吗?说说你为什么要见我吧。”   “是这样的,”于朗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开,递给苏墨儒,“我知道您是国内符号学界的专家,您可不可以告诉我关于这个符号的所有资料。”   苏墨儒接过那张纸,看到那符号时明显地一怔,嘴角抽动,默然半晌方才开口说道:“你为什么对这个符号感兴趣?据我所知这个符号可是相当冷僻的。”   “前一段时间我一个朋友突然惨死,我在他的遗物中发现这个奇怪的符号。因为他死得很蹊跷,但却被警方认定为自杀。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肯定不会自杀的,为此我一直想要找到他死亡的真相,但却一直没有线索,所以想要试试能不能从这个符号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于朗半真半假地说。   “恐怕你要失望了,这个符号可和死亡没有任何关系。”苏墨儒摇着头说。   “您能和我详细说说吗?”   “你知道吗,这个符号还是我发现的呢!那是在三年前,青海省的某地突然发现了一座明朝中期的古墓,我前往当地考察,在一卷帛书上发现了这个符号。我从事符号学研究半辈子,却从没见过这样独特的符号。从专业领域来看,符号是一种用于表达意义的媒介,它和语言、文字一样,只不过它具有比较特殊的形式,而且其中所含甚广,所有涉及文字符、讯号符、密码、古文明记号之类的东西都被包含其中。所以这门学科也向来被视为最为神秘复杂的学科。   不过如果你研究得久了,就会发现大多数的符号都有一定的演化、沿袭、渐变。世界上符号那么多,并非所有的符号都是独创。有些符号会在世界各地通用,虽然种族、语言不通,但却代表相同的意义。就像世界上所有的语言称呼母亲的发音都差不多。   “但是这个符号给我的感觉却是非常与众不同的。我发现我无法单纯从符号本身探究出它的意思,于是我从那帛书的内容出发,结果竟然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那卷帛书上写的是一些祈祷长寿和健康的内容,原本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但是在篇末却着重说如果日夜临摹这个符号,并在心中祈盼健康,那么日久天长,身体便真的会出现改观。而且还说这是某位叫作洛松的大德高僧传下来的。   “之后我开始寻找这位叫作洛松的高僧的资料,但是查遍了各大典籍都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相关信息。按说如果是一位高僧那么必定会在宗教史中留下一些信息,除非这位高僧不被正统的教派所认可,那么自然就不会被记载。后来我终于在清代康熙年间苏州的一个文人的一篇杂记中寻到了一些信息。   “那人叫吴云天,是康熙年间颜李学派代表人物李恕谷的一个门生,没什么才气,所以在历史上几乎无名可循。他的那篇杂记说的是一些藏传佛教中的趣事,其中洛松的名字和一个叫作昂卢萨的教派联系在一起。文中说昂卢萨是噶举派的支派,兴起于明代中期,但只存在不到几十年就没落了。众所周知,噶举派是藏传佛教支派最多的教派,主要靠口授传承,创教人琼布朗觉巴和玛尔巴译师创教以来,传承派系无数,除了最为著名的四系八支以外,还有哪些派系恐怕就是最资深的藏传佛教研究者也无法说得清,因为随着时间流逝,有的教派兴起,有的则湮灭。显然,昂卢萨属于那种被历史湮没的。文中说教派的创始人洛松上师年轻的时候曾经跟随一位黑衣人修行,游走于华夏大地,去追寻生命的真谛。后来有一天那位黑衣人对洛松上师说:‘你不要跟着我了,我自己都未曾通晓生命的真正意义,根本就不配做你的师父。我发现这世间并没有人能告诉我,我们因何而存在,所以我要回到我来的地方去了。’说完,那神秘人就走了。洛松虽然伤心,但却决定要将这几年跟随那位神秘人所学到的东西发扬光大。于是他创立了昂卢萨,主张人的精神和意念是所有一切的本源,只要将自己的神识锻炼得足够强大,便可以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其实这和唐代高僧玄奘大师所创立的唯识宗的主张差不多,都是认为世界上的一切(包括人类的自我)皆非独立存在,而是由人们的意识变现出来的,即所谓‘唯识所变’。最根本的意识称作‘阿赖耶识’,是世界各种事物、一切现象的‘种子’,是宇宙的本源。”   于朗听到这里心神便是一震,这么说来似乎和信力会的一些理念有相通之处,只是信力会对于意识或者说信念力量的理解是出于科学上的研究,而唯识宗之类的宗教则是基于对信念力量的信仰。   “至于这个世界是不是纯粹由意识构成的,也只有那些传说中的神能够了解吧!不过洛松上师显然并非常人,文中记载他不仅聪慧异常,而且身具神力,寺中重达千金的铜钟,他能单手举起,甚至有人说他能够透视人心,至于治病救人之类的传闻更是不胜枚举。据说,后来洛松这个派别的信众曾经一度达到几百万人,不过自从洛松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色的弟子来传承,于是便慢慢地衰落,最终烟消云散了。”   “苏教授,你说人的精神力真的有那么神奇的作用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国外对人的精神和信念的研究较多。你应该听说过这样的故事吧,说是一个死囚犯被告知会被蒙上眼睛,然后割开血管放尽全身的血液。其实并没有割开血管,只是用一个装置模拟水滴的声音,结果那个死刑犯却真的死了,而水桶中水的分量正好和他全身的血液一样多。每个人都以为他是吓死的,但检查之后发现他的肾上腺素并未增高,而他的身体机能已经全部衰竭,原因是失血过多。我刚开始听到这个案例的时候并不相信,可是后来经过证实发现这个故事不是胡编乱造的,而是确实发生在16世纪的德国。其实,对于精神力量的研究,已经有很久的历史,特别是心理学领域,同时医学界也将精神安慰疗法作为一种治疗手段,近些年来世界各地都有一些病危患者因为信念坚定而康复的案例。从这些案例来看,人的精神力量确实很神秘,而那些所谓信念移物之类的特异能力虽然有伪科学之嫌,但也都属于对人的精神力量的研究。”   “可是说了这么多,那个符号究竟有什么作用?”   “忘了说,这个符号据说是洛松上师创立的,也是昂卢萨教派专有的,据说只要对着这个符号祈祷就能够得到神奇的力量。那篇文中还特地对这个符号的来源做了解释,说是洛松上师年轻的时候曾经到神山冈仁波齐,不料途中遭遇雪崩被困在一个山洞中,正当濒临死亡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金甲神人将被巨石堵塞的洞口打开,并将这个符号刻在上师的手臂上。”   于朗想到潘明和高旭的手臂上都有这个符号,原来是从这里来的。   “当然,所谓金甲神人不过是为了神化这个符号的来源而做的托辞而已。后来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我开始发现这个符号的真正作用了。根据那卷帛书中的记载和吴云天的杂记,这个符号显然是一种能够使人的精神力量,也就是信念强大的工具。打个比喻,如果你想要把你的音量增大,除了大声喊以外你会怎样做?”   “当然是用扩音器。”于朗不假思索地回答。   “对,这个符号就相当于扩音器的作用,它能够增加一个人的信念力量,也就是说在你祈祷前你的信念力原本是1,那么你对着这个符号祈祷的时候你的信念力就完全可能变成10,甚至是100.”   “你说这个符号就相当于一个信念力增幅器?”   “没错。”   于朗目瞪口呆,他终于知道为何那个网站的背景是这个符号,为何只有薛沐写的故事才会出现这么灵异的事件。那是因为当所有的读者都在读这个故事并坚信它真实的时候,他们的信念力已经被那个符号成百上千地放大了。读的人越多信念力便越强大,当整个信念的力量增长到一定程度时,质变产生了,故事中不存在的人物就会出现在现实中,并且因信念力量的不断增大而具有强大的力量,譬如说力量大到能够掐断人的脖子。他还记得潘明曾经说过郭小鹏死的时候整个脖颈都被捏断了。   如此看来,薛沐的故事确实只是个实验而已,如果可行的话,那么其背后的神秘组织就会进行更深入的操作,或者他们早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只待实验证明可行就立刻大力推广。这也就能够解释清楚为何“信仰之光”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吸收了大量的民众。它的运作模式仔细看来和薛沐的故事很相似,都是先用各种手段吸引民众,然后给予赠品,同时进行洗脑,前期的洗脑过程自然是民众不会排斥的善良、孝顺之类的普世价值观,但随着进一步的发展,便开始向信众灌输所谓的摩多具有强大的神力理论,并让他们坚信确实如此。于是,随着信众越来越多,摩多便开始具备强大的力量,同时如果他在信众面前展示出这种神力,就会使信众更加深信不疑,同时也会极大范围地扩大信众的数量。显然,目前为止,“信仰之光”的动作还只局限在收集信念力的过程中。也许当摩多的力量足够强大了,他们就会走向民众,以便获得更多的信仰和支持。信仰的民众数量越多,他的力量便越强大,循环下去,于是一个“神”便出现了。   这就是所谓的“造神”计划。   想到这儿,于朗只觉得浑身发冷,如果假以时日让他们发展下去,恐怕整个世界都会被他们控制。谁知道几十亿信众的信念力集合到一个人身上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也许那个时候那个人就真的变成神了,就像神话传说中的那样,长生不老,举手之间便具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当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一个人身上的时候,那么这个世界就离毁灭不远了。想要阻止这个结果的发生,杀掉摩多不是最有效的方法,因为只要这个符号存在,就会有成百上千的摩多出现,而抹去所有人的意识更是不可能的。如此看来,只有从这个符号上下手才是最为靠谱的。   如果没有这个符号,或者说这个符号没有增幅信念力的作用,那么“信仰之光”想要通过收集信念力来赋予一个人神力,就会变得十分困难,因为“造神”要比现在多百倍甚至千倍的信众才有可能实现,而在这个过程中所需要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则同样会千百倍地放大,同时也会被政治上的力量所压制,毕竟没有哪个国家的政府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领土中出现一个信众上百万的神秘组织。如此一来,“造神”计划的成功率自然就会小到微乎其微。   于朗默默地在心中琢磨着,却不曾发现对面的苏墨儒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两只眼睛精光四射。   “这符号既然有这么神奇的作用,难道你们不怕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吗?”   “这也只是基于理论上的猜测而已,况且所谓的神奇作用谁也没见识过。”苏墨儒笑着说,“其实很多符号在远古时都具有一些超自然的力量。比如那些祈雨的云雨纹,辟火的辟火纹,以及祈祷长生的万寿符,在远古的文献中确实有一些有趣的记载,但到现在这些符号也只是研究某种文化的媒介而已,谁会去试验它到底会不会具有那些超自然的作用呢?难道能让一个人身上画满辟火纹然后跳到大火中去试验吗?呵呵,所以说,你所担心的根本就没有必要,但凡是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人,谁会相信这些鬼神之类的事情?”   “嗯嗯。”于朗点头赞同,但心里却大大地不以为然。如果没有经历这么多事情,他自然也不会相信,但是事到如今不信是不可能了,那么多无法否认的证据明明白白地证明了这个符号的作用确实和猜测中的一样。但他却无法把这些真相说给苏墨儒,而且即便是告诉他,根据刚刚的那番话,他会不会相信也未可知。   “苏教授,您研究符号学这么长时间,有没有一些符号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其原本作用的情况?”于朗开始旁敲侧击。   “这个当然有,符号这种东西如果谈到它的实用性,那么它是具有一定时间周期的。比如说,一些远古的符号曾经具有传递信息的作用,但到现在,传递信息我们可以选择手机、网络,谁还会用那些符号呢?于是这些符号就死亡了。这是因为环境的变化引起的符号衰落。除此之外,还有文化的更迭,信仰的转变,以及科学技术的兴起,都是导致一些符号消亡的原因。”   “除了这些原因,如果想要人为地使一个符号消亡,有这种可能吗?”   苏墨儒沉吟了片刻:“你说的这种我倒是从来都没听说过。一种符号如果流传范围很广,你要想毁掉它是很难的,除非你将所有知道这种符号的人和记载这种符号的文献全都销毁。但如果这种符号很罕见,很少有人知道,那么你只需要把它毁掉,让别人没有见到它的机会,那么它自然就消失了。不过这可是违法的,属于破坏文物。”   于朗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心却向下沉去,显然这个“十”字带钩符号属于前者。难道真的要将所有知道这个符号的人都杀死才能根除吗?   “当然如果你能寻到这个符号的源头,或者找到这个符号的创立者,通过改变创立者赋予这个符号的定义,也可以使这个符号消亡。”   找到创立者吗?于朗苦笑,那个该死的洛松已经死了将近千年,要是他能穿越回去说不定可以找到他。   “关于这个符号还有其他的资料吗?”   “刚刚说到寻找源头倒是让我想起来一件事。我曾经针对这个符号的传承和沿袭做过一定的调查,过程中还真就让我发现了一些比较有趣的事情。虽然昂卢萨教已经消失了好几百年,但即便是传承消失了,一些痕迹还是会在民间留存下来,特别是当时昂卢萨教曾经拥有多达上百万的信众,肯定会有一些虔诚的信众把这个符号传承下来。于是,我便在各省发行范围最广、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上刊登这个符号,并以重金悬赏的形式,来征集关于这个符号的信息。这个方法果然很有效,没过几天,就有人打电话和我说他曾经见过这个符号。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非常高兴,还带着几个学生前去考察。   “那人是江南省云清市大港村的一个渔民,叫陈德龙,大约四十岁,据说小时候跟随父亲出海打鱼曾经遭遇过巨大的暴风雨,渔船被狂风打沉,父亲失踪,只有他活了下来。他说他没被淹死纯属是走了狗屎运,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狂风巨浪将他父亲的渔船打得支离破碎,铅黑色的乌云堆满整个苍穹,那些紫色的闪电就在那云中扭曲翻转,活像一条条狰狞的蟒蛇。他父亲刚把他绑在一块厚木板上就被一股巨浪掀了下去。即便是他被绑在木板上,还是被遮天蔽日的巨浪卷进海里,因为溺水窒息而晕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朗气清。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陌生的沙滩上,并不是他所熟悉的海域。他当时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子,一想到父亲死了,自己又处于一处荒无人烟的陌生地方,便吓得大哭起来。就这样哭了半天,突然从沙滩尽头的树林中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那老婆婆叫他不要哭,并把他带到一座竹楼里,还给他一些从来没见过的果子吃。那果子很好吃,而且解饿,他吃了几个便饱了。小孩子嘛,好奇心重,便在那竹楼里四处转悠,当他走到一座最大的竹楼里时,发现竹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年轻男人,男人的额头上就是那个符号。不知为何他一看到那幅画便被吸引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好似那画中人是很熟的人一样。正在这时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说:‘既然如此,那就由你引他来吧。’他听了这句话刚想回头,便觉得头晕眼花、天旋地转,随即眼前一黑跌倒在地。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漂浮在海面上,身下正是那块被绑在身上的板子。可是他分明记得片刻前他还在一座竹楼中,难道是做梦吗?可这梦也太真实了,他还能清楚地感觉到口中残留的那不知名的水果的滋味。好在没过多久他就被一艘渔船救了上去,问清了之后才知道这里已经是滨海省,距离江南省云清市超过一千里。不知不觉间他竟然被带到了千里之外。”   “真有这回事?”于朗听完之后神色变幻莫测。他突然想到两天前的那个梦境,也是竹楼,也有那个符号,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当时陈德龙就是这么和我说的,至于是真是假就不好说了。不过事情已经过了三十年,他说起来的时候却宛如昨日发生的一样,这倒不能不令人起疑。按说时间过了那么久,回忆的时候也必然是断断续续,但他讲述的时候却非常流畅。后来我又在当地做了一些调查,原来陈德龙年幼时确实曾经遭遇过一次海难,也是从那次海难之后,他的精神才开始不是很正常,有时候说自己看到了海上的仙山,有时候又说自己被妖怪抓去过,总之没有一句话是靠谱的。不过也有一些人相信陈德龙当年确实有些离奇的遭遇,并且众口一词地认为他恐怕是进了鬼岛。”   “鬼岛?”   “相传一到暴风雨之夜就会有一座神秘的岛屿在海中出现,很多人都声称曾经看到过,却从没有人进入过。一旦暴风雨过后,那岛屿便又消失不见了。人们之所以称它为鬼岛,是因为每当暴风雨的时候总会有一些渔船失事,人们觉得那些死去的渔民便是被那鬼岛上的魔鬼抓去吃掉了。”   “这么诡异!”于朗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呵呵……”苏墨儒笑着摇头,“诡异什么啊,其实不过是海市蜃楼之类的幻象而已。渔民们多是愚昧之徒,加上出海打鱼自古以来便是风险很大的一个行当,因此对鬼神之说也最为敬畏。甚至在某些地方这些荒诞不经的传说经过不断的流传、穿凿附会,久而久之竟然形成了一些文化传统,你没发现,现在还有很多地方有祭海神、祭河神之类的活动嘛!”   “那您是认为这个所谓的鬼岛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而那个陈德龙也是骗人的?”   “事实如此,陈德龙声称见过那个符号其实不过是为了骗钱,你要是看到他那副样子就知道了,那完全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惫懒汉子,在当地名声极差,整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除了陈德龙以外,还有别人见过这个符号吗?”   “有几个声称见过,不过后来经过验证只是相似,根本就不是这个符号。”   “这么说来,只有陈德龙一个人见过?”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确实只有他一个人见过,但他显然是个骗子。没想到这个符号竟然真的如此冷僻,所得资料都是只言片语,根本构不成完整的信息。也正是如此,我才不得不中断对这个符号的研究。”   “陈德龙的地址、电话之类的信息您还有吗?不知道方不方便给我一份?”   “这个没问题,不过我要奉劝你,如果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恐怕你会失望的。哼哼,当初要不是看他可怜,真应该直接把他送进公安局。”   于朗很好奇那陈德龙究竟怎么得罪了苏老头,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消气。   两人又说了几句题外话,倒是有一多半是苏墨儒询问于朗的。苏老头似乎对于朗很感兴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于朗觉得面前这位看似六七十岁的老头身上有股强大的气场,坐在他面前让他很有些压抑。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难道说学问做得久了,会将自身的气质外放形成慑人的气场?   于朗的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了,苏老头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让他坐立不安、如芒在背。   说到这里似乎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于朗立刻起身告辞:“苏教授,真是太感谢您了。”   “没事没事。”苏墨儒摇着手笑,“希望这些信息能够帮得到你,如果有不明白的尽管过来问我。”   看到苏老头如此和蔼,于朗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来之前还以为苏父是位很难相处的老古董,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有机会一定要来聆听您的教诲。”于朗郑重地向苏老头鞠了个躬。   苏墨儒笑呵呵地受了:“好好,你这孩子我一看就喜欢。”说罢突然叹了口气,“唉,我要是真有你这么一位女婿就好了。”   于朗听了这句话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一直愁着过不了的关卡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定了。   从AAF出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于朗耷拉着脑袋走在街边的人行道上,说实话他很失望、很沮丧,虽然知道了很多关于这个符号的信息,但最关键的破解之法却依然没有着落。虽然给苏老头留下了好印象,自己却不过四日之命,就算能和苏老头相交莫逆又能怎样呢?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低着脑袋走了一会儿,于朗突然站定,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还没到最后关头就要放弃岂是爷儿们的作为!骂完之后伸出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抽得相当狠,“啪啪”的响声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摸着有些发麻、发烫的脸颊,于朗胸中突然涌起一股彪悍的气魄来。   按说于朗一直都是个没什么魄力的家伙,这从大学时候对苏真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磨叽、反复、犹豫不决,反正就是个有些懦弱的货。这还是当时寝室老大给他下的定语。虽然他的性格确实有些软弱,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血性。有句话说得好,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虽然这比喻有些烂,但话糙理不糙,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况一顶天立地的男儿乎?   “妈的,老子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就算是死也要弄明白因何而死。”   说完,于朗昂首挺胸地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向最近的饭店奔去。从早上到现在他滴水未进,本以为到苏老头那里怎么也能喝上杯水,没想到苏教授还真是吝啬,连杯水也没倒就那么干巴巴地讲了三个多小时。好在多数时间都是对方在说,不过即便如此,于朗也饿得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一个小时后于朗从饭店出来,手里拎着四五个餐盒,那是专门为严潇准备的。早上出来的时候严潇睡得正香,想到这两天小姑娘受到的惊吓,于朗也就没叫醒她,估计这个时间也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不知为何于朗一想到严潇的时候心里就觉得倍加温暖,可能因为这段时间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较多,所以潜意识中就把对方当成了亲人。   于朗回到家时,严潇正坐在窗边怔怔地发呆。   “饿了吧,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啦!”   严潇却没理他,依然故我地坐在那里。于朗把餐盒放在茶几上,发现笔记本电脑正开着,显示的页面正是薛沐的那个故事。他心下一惊:难道严潇看到了关于自己的死亡描述?说来好笑,自从高旭告诉他他会在五天之后死掉,他竟然没有勇气打开那个故事看看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伸手按了一下关机键,然后走向一直背对着他坐着的严潇,还未等走到近前,严潇突然站起,转过身来,满脸都是泪痕。   “怎么啦这是?”   “于朗,你别死。”   严潇瘪着嘴,楚楚可怜地看着于朗,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大大的眼睛中涌出,簌簌地滑落。   于朗觉得呼吸一窒,蓦然的心痛陡地袭来,他走过去把严潇抱在怀中。   “别傻啦,我怎么会死呢?”   “可是,我看到那网上写了你将会在五天之后七窍流血而死。郭小鹏、薛沐他们都死了,你也一定会死的。”   “那可不一定啊,我已经找到破解诅咒的方法啦!”   于朗一边故作轻松地说着,一边在心里暗自惊诧。医生说那脑瘤长到一定程度就会把周围的血管挤爆,如此说来自己死的时候很有可能是七窍流血。后脑曾经遭受过重创这是确实发生过的,脑瘤生长在曾经的旧伤处,这并非没有关系。医生当初也很担忧旧伤处产生病变,但观察期间没有任何事,没想到自己刚刚出院没几天就出现了这么恶性的变化。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他还清楚地记得梦境中白灵妃将一把锋利的刀子插进他的额头,醒来不久之后就是昏天暗地的头痛。难道说这个脑瘤真是因为那诡异的符号才出现的?   “真的吗?”严潇惊喜地问道。   “嗯,真的。”于朗脸上自信满满,“我前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要你调查一下那个符号的来源吗?今天我去拜访了一位著名的符号学家,他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消息给我。”   “你确定真的是那个符号在起作用吗?我还没来得及把这个符号的调查请求发出去。”严潇一脸愧疚。   “已经可以确定了。”于朗随后简单地把那个符号的作用向严潇解释了一下。   严潇听完后的反应完全在于朗的预料之中——目瞪口呆加匪夷所思。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破解这个符号?”   “这个还要等我到江南省云清市找到那个陈德龙之后才能确定。”   “我和你一起去。”严潇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坚定地说道。   于朗愣了一下,本想拒绝,但转念想到如果真的找不到破解的方法,严潇跟着起码还有一个人帮自己收尸。虽然这样对严潇而言有些残忍,但他此时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好,那我现在就订机票。也不用收拾东西了,到云清市再说吧。”于朗说完便打电话预订了两张下午三点的机票。江南是旅游大省,机票向来紧张,不过幸运的是这几天并非旅游高峰期,所以很顺利地订到了两张商务舱的票。   于朗看了看手表,刚刚十二点过十分,从这里打车到机场要一个半小时,倒是还能有半个小时的空闲,便催严潇赶紧吃饭。   既然事情有了转机,严潇的心情就变好了很多,饥饿的感觉也翻滚上来,风卷残云一般将两盒饭吃得干干净净。   出门,打车,登机,一切都很顺利,等他们到云清市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晚上的八点多。两人住的是云清市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间,吃的是价格不菲的大餐,连小费都是一千一千地给。两个人算是结结实实地过了一把大款的瘾。于朗想明白了,世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你上了天堂可钱却在银行。   第一次住总统套房,除了奢华点、服务好点以外,并没有什么更多的感觉,反而不如家里睡得安稳。这不,天还没亮于朗就醒了,脑子浑浑噩噩的,后脑的位置一阵阵地灼痛,仿若有一根烧红的铁条,不断地插进抽出。   他不知道此次云清之行到底能不能破解那个符号。虽然苏墨儒力劝他不要浪费时间,但他还是来了。他从来都不是刚愎自用的人,之所以坚持己见是因为他隐约感觉到陈德龙并没有说谎,虽然是转述,但他依然觉得陈德龙到过的那个鬼岛、见过的那座竹楼就是自己梦境中曾经出现过的那个地方。他还清楚地记得在那个竹楼中也曾看到那个神秘的符号。他不知道为何那地方会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但直觉告诉他,如果想要破解那个符号,就必须要找到那个小岛。   不愧是五星级酒店,服务相当周到,当于朗询问哪里可以办理租车业务的时候,服务员直接就把一张车型和租金的表单递给他,并耐心地向于朗介绍各个型号车的优势和弊端。考虑到旅途状况的莫测,于朗租了一辆性能和马力都很占优势的斯巴鲁森林人。   大港村隶属乐桥镇,在云清市西南方,距离市区大约一百公里。   两个人早上八点出发,由于路况不是很好,一直到中午十一点才到,按照苏墨儒提供的地址很快便找到了陈德龙的家。不过询问之后却被告知陈德龙已经在一年前搬家了,好在新家也在大港村,只是位置偏僻了些。   详细了解之后于朗才知道原来大港村分新村和旧村。新村是2005年建的,地势平坦,交通便捷,而旧村则位于地势高低不平的一处丘陵。虽然新旧两村相隔不远,但景致却天差地别。   新村都是整齐划一、青瓦红墙的二层小楼,旧村则是高矮不同、破败不堪的石头房子。按照苏墨儒给的地址,陈德龙原来是在新村,只是不知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从新村搬回旧村。   由于旧村的路崎岖,两个人只得步行。上上下下的青石台阶,虽然古意盎然,但却极不方便行走。显然旧村中住户不多,走了一路就遇到三两个精神萎靡、愁眉苦脸的老人。经过他们的指点,于朗和严潇终于找到了陈德龙的家。   两人站在门前踌躇半天,直到屋中传来咳嗽声才确定这间几乎要坍塌了的屋子里确实有人。   “请问是陈德龙的家吗?”严潇问道。   “你们是谁?咳咳……”   “是这样的,我们是从西兰市过来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咨询一下陈先生。”   听完这句话,那人却没回话,而是咳得更剧烈了,随后响起脚步声,接着两扇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伛偻着身子的老头出现在面前,面色晦暗,两颊深陷,双眼浑浊,乱糟糟的头发仿若一团被狂风扯过的杂草。虽然骨瘦如柴,但身量却并不矮小,如果不是弓着身子,想必身材相当伟岸。   于朗知道陈德龙年龄大约在43岁,自然不可能是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您好,请问陈德龙先生在吗?我叫于朗,是从——”   “你……你……我……我……”   于朗的自我介绍还未说完,那老头却面露惊骇之色,伸着一根枯瘦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于朗,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你认识我?”于朗蓦然瞪大了眼睛。   “你……你终于来了,我等……等了你三十多年。”老头一把抓住于朗的手臂,喑哑着声音激动地说道。   “你是陈德龙?”这次轮到于朗震惊了,不仅仅是因为陈德龙出乎他意料地衰老,更是因为他刚刚的那句话。   “嗯。”老头点了点头,指了指左侧空地上的几个石凳,“到那边去说吧,屋里面太暗。”   三人挪到那石凳处,陈德龙坐中间,于朗坐左侧,严潇因为看到那石凳上的一层尘土所以执意站着。   “您刚刚说等了他三十多年是什么意思?”严潇迫不及待地问道。   于朗之前只是和她简略地说了一下符号的问题,并没有具体到陈德龙的遭遇。   陈德龙自然不知道苏墨儒已经向于朗转述过他的遭遇,于是于朗只好耐着性子又听他说了一遍。   再次听完之后的于朗除了更熟悉故事之外也多了些其他的疑惑:第一点,陈德龙的记忆未免太清晰,与苏墨儒转述得一点不差,甚至是语气和表情也相似到了极点,两次之间隔了三年,竟然没有什么多余或是残缺的话,难道这两年中他都一直在不断地向别人讲述,以至于已经形成了固定的套路?第二点却是惊异于苏墨儒的表现,他说陈德龙的记忆力让人惊异,其实他的记忆力同样令人吃惊,相隔三年多的时间,他转述的时候竟然与原述者如出一辙,除非他曾将陈德龙的讲述录制成音频文件,并反复多次收听,不然出现这样的情况实在令人无法置信。可是这又跟他的态度不符,如果他一直就未曾相信陈德龙的话,又如何会反复多次地听他的录音?   于朗几乎可以确定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他所知的隐情,就在他盘算着的时候,严潇却陡地发出一声惊叫。   “你说你在那竹楼上看到的那幅画中的人物和他几乎一模一样?”   “对。”陈德龙点头,脸上的震惊尚未完全褪去,眼睛盯着于朗的脸一眨不眨,“所以我刚刚看到他的时候,就立刻确定他就是那个我等了三十多年的人。”   “会不会只是相像?毕竟这世界上人这么多,有一两个长得相像的也不稀奇。”即便是听到陈德龙亲口承认,严潇还是无法相信。   “不是像,就是。整个脸都一模一样。”陈德龙笃定地说道,两只眼睛依然在打量着于朗。   于朗被看得有些发窘,咳嗽了一声:“陈先生,如果我没听错的话那场海难发生的时候你才十岁。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多年,你怎么就能确定那幅画上的人就是我呢?时间过了那么久,我现在连高中时候发生的事情都记不清了,更别提十岁之前了。你这谎话编得也太离谱点了吧!”于朗说着把钱包掏出来,从里面掏出一叠百元钞票放在手里掂了掂,盯着陈德龙的眼睛,“说吧,你有什么目的?要多少钱?多的没有,万儿八千的我还拿得出手。钱可以给你,不过你要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我没说谎!”陈德龙猛地站起身来,怒视着于朗,额上的青筋暴起,“我告诉你我已经被折磨得够久了!你知不知道这个噩梦我一直反反复复做了三十多年,几乎每天都会回到那个暴风雨的晚上?你知不知道那个该死的声音一直在告诉我要带你回去?我求求你,你跟我去那个鬼岛吧,我求求你了,我不想再被这个该死的噩梦折磨了,我每天都睡不好觉,我没法工作,没法生活整天像个疯子一样胡言乱语。你知不知道我有的时候根本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我他妈的为了从梦境中醒过来摔断了自己的一条腿,然后发现并非是梦境而是现实,我他妈的这么多年活着就为了等你这个浑蛋。你他妈的为什么不早点来,啊?!给我钱有个屁用,我这么多年失去的你能补偿给我吗?!你能让我重活一次吗?!”陈德龙死死地抓着于朗的衣服领子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浑浊的泪水从眼中涌出来,掺杂着鼻涕,一股脑儿地流下来,顷刻间便抹得于朗前胸一塌糊涂。   于朗立刻傻眼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的诈语竟然让陈德龙陷入了情绪崩溃的境地。   “或许,你应该想想你这条命是怎么来的。”严潇若有所思地看着陈德龙歇斯底里的模样,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   陈德龙听到这句话蓦然呆住,脸上激动的神色逐渐平复,眼神涣散,松开于朗的衣领缓缓地瘫倒在地,讷讷自语道:“我原本该死的,是啊,那天浪那么大我怎么可能活着呢?我早该死了,可是我没死,我活着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说我活着的价值就是为了那句话?”   “难道他在那个鬼岛上真的看到了和我一模一样的画像?”于朗皱着眉头沉吟。   “你看他这样像假的吗?”严潇反问。   于朗看着躺在地上神色茫然的陈德龙无言以对。   “看来,想要破解这个符号恐怕真的要到那个神秘的岛上去一趟。”严潇说完俯下身去搀扶陈德龙。   “可是,就算是那岛上真的有那符号,也没有人知道那个岛在哪里啊!”于朗也伸出手去帮严潇。   “如果你真的是那个他要接引的人,那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只要你到了海上自然就能找到那个神秘岛。当然,如果是假的,那么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你会在两天后死掉,整个世界估计也会很快被信力会控制。”   严潇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于朗当时说找到了符号的破解方法是为了安慰她。   “我知道那岛在哪里,我带你们去。”陈德龙突然说道,两只原本浑浊的眼睛清澈异常,“虽然浑浑噩噩地活了三十多年,但好在我还活着。这条命既然是捡来的,这些年就当是报她的救命之恩,等我带你找到那个岛,也就完成了我的使命,这么说来我还有几十年好活。”   于朗看着情绪重新变得平静的陈德龙半晌无语,都说换一个角度看问题会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他此时才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你还记得三年前曾经有人来找你询问那个符号的事情吗?”   “记得,当时我还以为那就是我要等的人,但后来我才发现他们不是,只是察觉的时候有些晚,那时我已经和他们说了我的经历,不过好在并没有把具体的方向告诉给他们。我骗他们说因为当时年纪小所以记不清那座岛的方位,他们将信将疑,租了一条船出了几次海,又在附近调查了几天之后才不得不离开。他们自然什么也没找到,鬼岛岂是那么容易就会被人找到的?”陈德龙撇着嘴冷笑,眼神凌厉,“我以为他们死了心,谁知大约从半年前开始,经常有陌生人来到这里打听鬼岛的消息,我知道他们又回来了,而且带着很先进的仪器,甚至还有一艘很大的船。”   “他们找到了吗?”严潇问。   “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就被他们找到,我想当年鬼岛上的神秘人也就不会让我当你们的指路者了。”   于朗听了陈德龙的话,默然半晌,看来事情果然并非像苏墨儒说的那么简单,显然苏墨儒他们当年对鬼岛的说法不是嗤之以鼻而是坚信不疑,所以才会有出海寻找的行动。可是苏墨儒为什么要说谎骗他呢?他应该知道只要于朗找到陈德龙就会知道他说的是谎话。难道,他没有说谎,只是当年来寻找陈德龙的并非只有他们?   “三年前来找你的人当中是不是有一位姓苏的教授?”   问完这句话之后,于朗蓦然想到苏墨儒对陈德龙的厌恶,还曾不断地说他是个骗子。或许,苏墨儒对他的憎恨就是来自于多次寻找未果后的怨念。这样说来,应该没有别人,苏墨儒之所以会说谎可能是对多次寻找皆失败的掩饰。   陈德龙脸上浮现思索的神色,片刻之后摇了摇头:“记不清了,最近几年记性变得很糟糕。”   “你除了三十多年前登上过那座岛,还到过那儿几次?”于朗继续问道。   “一次也没有。”陈德龙毫不迟疑地回答。   于朗和严潇立刻面面相觑,刚刚听他说得笃定,还以为他早已对那岛的位置谙熟于心呢。   陈德龙可能发现了两人的表情有异,立刻言之凿凿地补充道:“虽然我没有再去过,但我知道只要我带你过去就一定会找到。”   “你就这么确信?”于朗摸了摸鼻子,带着怀疑的语气反问道。   “是,因为那个三十多年来一直折磨我的梦境。”   严潇看出于朗的怀疑:“您能和我们先说说大致的方向吗?”   陈德龙斜着眼睛打量着严潇:“你们不信我?”   “不是不信,只是为了更加确定。”于朗突然道。   “好吧。”陈德龙面露无奈之色,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在地面上画出一些弯曲转折的图形,然后指着那潦草的图说道,“出了港口之后一直向东,大约二十分钟会看到白浪湾的灯塔,然后转向东北。我清楚地记得当年我父亲就是沿着这个方向行驶的。剩下的没法说给你们听,放心吧,我记得很清楚,明天我会亲自示范给你们看。难道你们害怕我骗你们吗?呵呵,其实我更怕你们骗我。”   话已至此,三个人也就没了再继续谈下去的兴致。相互约定时间和会面的地点,于朗和严潇就离开了陈德龙家。   “你在担忧什么?”严潇看着于朗紧皱着的眉头问道。   于朗长吁了口气:“没什么,我在想无论有没有结果,对我来说都是结局。”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走了半个多钟头才回到新村,两人正在犯愁如何解决住宿问题,突然发现路边竟然有个村办的招待所。   村办的招待所自然比不了云清的五星级酒店,不过在这个小渔村中能有个住的地方已经让他们喜出望外了。   吃过晚饭,两人整理了一下第二天所需的物品,便各自回到房中休息。   过了今夜,距离于朗的死期便只剩下最后一天。虽然口中说生死有命,但眼看着死期将至,于朗显然也没有什么好心情,强忍着不在严潇面前表现出软弱的神色,一回到房中就开始长吁短叹起来。于朗脑海中一会儿出现苏真的面容,一会儿又转出薛沐的身影来,稀里糊涂地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随后又被骤然袭来的头痛惊醒。那痛比上次要严重许多,整个脑子直欲裂开一般,似乎是因为这几天一直都没发作所以变本加厉起来。于朗死死地咬着被角才能不叫出声来,他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片血红,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被鲜血涂遍一样。他知道这是因为眼球充血而导致的红视。痛感一波一波地袭来,仿若无止无尽的潮汐。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都要被这疼痛逼得逃出自己的身体。终于,大脑也忍受不住这剧痛,于朗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那疼痛在他的身体中肆虐了多久,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觉得有雨滴落在脸上。难道又是梦境?他暗暗琢磨,睁开眼睛却看见严潇满是泪痕的脸。原来不是雨滴,而是严潇的泪水。   “好些了吗?”严潇说着,又有一滴泪水掉落在于朗的脸上,然后沿着鼻翼流到嘴边,于朗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味道不好,又苦又涩。”于朗强作欢颜。   严潇微微蹙着眉,闻听此言,猛地将身子往后一撤,撇嘴抱怨道:“都怪你,大半夜的不睡觉乱叫,吵得我也睡不好。”   严潇这一撤身,于朗的脑袋便一下子落到床上。他这才知道自己的头一直被严潇抱在怀中,心中一暖,恐怕是自己忍受不住头痛叫出声来,严潇听到之后就过来看自己。   于朗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鼻孔中突然涌出两道热流,伸手一擦,满手都是血迹。   严潇“啊”地叫了一声,扯着他就往洗手间走。   折腾了大约十分钟血总算是止住了,可这十分钟里他起码流了百八十毫升的血。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于朗脸色发白,脚步虚浮,眼前金星四射,要不是严潇扶着他恐怕会一个跟头栽倒在洗手间里。   “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严潇满脸担忧。   “没事没事,医生说这些都是正常的症状。”   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和陈德龙约的是早上八点,还有不到四个小时。   严潇不放心于朗一个人,把于朗扶到床上之后也跟着躺在旁边。   “你说真的有地狱吗?不知道我会被打进第几层,还好我没做过什么坏事,不过谎话倒是说过一些,不会让我进拔舌地狱吧?惨了惨了。”于朗本意是想要逗严潇笑,可是一句玩笑话却被他说得凄惨万分。   “于朗,”严潇突然翻转身子抱住于朗,把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哽咽着说,“你别死啊,求求你别死!”   于朗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此时此刻什么话都已经多余了,他所能做的只是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睡去,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手忙脚乱地收拾完之后已经是七点半,等他们赶到码头的时候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八点过一刻。   出乎意料的是陈德龙并没有在约定的地点等他们。两个人又等了一会儿,一直到九点依然不见陈德龙的影子。   “可能出事了。”于朗对严潇说,说罢转身向陈德龙家跑去。   从码头到陈德龙住的地方不是很远,但两人依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于朗一边弯着腰喘息,一边使劲砸门,砸了十几下,却没有任何反应。于朗用力一推,整个门板“咣当”一声向里面倒去。那扇门虽然破旧,但材质却相当好,又沉又重,猛然翻倒,带起的风把屋内的尘土激得四散飞扬。   顾不得飞舞的灰尘,于朗掩住口鼻就冲了进去。屋子很小,里面是卧室,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除了外面门边的区域,里面一片昏暗。尘土味、汗臭味混着食物腐败的味道呛得于朗直皱眉头。   他四下环顾,并没有发现陈德龙的身影,大叫了几声同样无人应答。于朗正要转身出去,蓦然发现墙角的位置似乎悬挂着什么,走到近前一看,只见一张满脸皱纹的老脸正对着他,两只眼睛向上翻着,一条青灰色的舌头从嘴里伸出来,垂在胸前。 第十章 因果   距离于朗发现陈德龙尸体一小时之后,码头的一家快餐店里,于朗和严潇坐在最里面靠近墙壁的位置,每人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面面相觑,神情沮丧。   “陈德龙是被掐死的。”严潇肯定地说,“他的脖子上有两个乌青的手印。”   “难道是白灵妃?”于朗想到郭小鹏。   “不可能,如果是白灵妃的话,她要么像杀郭小鹏一样掐死他,要么像杀薛沐一样吊死他,犯不着先掐死他然后又伪装成上吊自杀。”   “这么说凶手另有其人。”于朗皱着眉头说,猛地顿住,脸色骤变,“是信力会。”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来找陈德龙?”严潇的脸色也变了。   “几天之前我曾经接过一个恐吓电话,威胁说如果我不停止和你们合作就要杀掉我。当时我就怀疑自己已经被对方监视了,原本想和你说,但却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再见到你的时候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情就把这事忘到脑后了。后来接到高旭的死亡通知,觉得既然如此他们也就没有再监视我的必要了。现在看来,他们依然没有放过我。”   “现在陈德龙死了,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未必。”于朗喝完咖啡,擦了擦嘴,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严潇,“也许他们从最开始就想错了。”说罢,径直向外走去。严潇也随着走出去,看到于朗直接向港口的方向走去,便快走几步上前扯住他的手臂:“你要干吗?”   “出海,寻找鬼岛。”于朗没停,一直向前走。严潇自然也被拖着向前。   “陈德龙死了,怎么找?”严潇松开扯住于朗的手,站定了身子大声喊道。   “你不是说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只要我到海面上自然就会找到吗?”于朗站住,转过身问。   “那是……那是骗你的。”严潇嗫嚅着说。   于朗一怔,看到严潇脸上都是尴尬和担忧的神色,登时明白,原来严潇从来就未曾相信他会找到那个鬼岛,也许在她看来他已经是必死无疑的了。   他木然地笑了笑,心里一片悲凉,抬头看了一眼耀眼的太阳,沉吟了片刻,哑着嗓子说:“谢谢你,剩下的路我自己来吧。”说罢转身继续向前。   走了几十步,于朗知道严潇恐怕不会跟来了。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身边便多了一个人,扎着马尾,带着灰色的圆边遮阳帽,帽檐下的眸子波光潋滟。   “我怕你走不到头,万一死在路上怎么办?曝尸荒野,你也不想这样吧?”   于朗无奈一笑,展开手臂搭在她的肩上:“嗯,留着你帮我收尸也好。”   两个人走到码头,开始打听一个姓聂的船主。   聂三是陈德龙的好友,也是这次出海所要租的船的主人。据陈德龙说聂三为人虽然狡猾重利,但他家的船却是出了名的可靠。陈德龙虽然死了,不过他的推荐依然值得信赖。   于朗在码头最里面的位置找到了那个叫作聂三的干巴汉子。   当时他正坐在船头抽烟,浑身散发出懒散的味道。中午的日头很足,他就那么眯着眼睛看着于朗和严潇走到面前,漫不经心地问道:“租船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于朗吃了一惊。   “一看二位就不是买海货的。买东西的大多不会走到最里面来,就算是走进来也只是盯着那些鱼筐看,哪像你们只看船不看鱼。”那汉子抬手把吸尽的烟蒂弹到海水中,条理清楚地分析道。   “你说对了,我们是要租船出海。”于朗点头应道,接着眼光瞥到他坐的那艘破破烂烂的渔船,皱了皱眉,“不过你这船可不行,我要那种马力强劲、能远航、设备齐全、最好能有卫星导航系统的游艇。”   “没问题,只要你付得起租金,我聂三什么样的船都能给你弄到。”那汉子豪气万丈地把瘦弱的胸脯拍得山响。   “我只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钱不是问题。”   “不用一个小时,您最多等二十分钟。”   “好,我就在这儿等着,如何付款?有刷卡机吗?现金我可没带那么多。”   “这个自然有,等会儿船来了再说价钱。”聂三说完从口袋中掏出一部手机来,打了个电话,前前后后只说了三四句话便挂断了,咧着嘴笑,露出一口黄牙,“二十分钟后船就到了,包您满意。”   于朗和严潇相视苦笑,聂三刚刚打电话用的是方言,两人一句话也未听懂,不过从语气和表情中似乎能揣测出说的可能是“这有两个傻子,人傻钱多,赶紧过来”之类的话。   看来陈德龙说得没错,这家伙果然奸猾似鬼。但也没有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姓聂的汉子能说会道,心机也同样很重,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虽然看似都是无关痛痒的话,但句句都是在旁敲侧击地打探于朗和严潇的来历。   于朗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嘴角含笑地应对,丝毫不曾落到下风。只是苦了严潇,百无聊赖地听着,好在时间不长一艘白色的游艇就轰鸣着驶来。   这是艘小型的巡航艇,长约二十米,浑身乳白,船头的位置写着三个大字:破浪号。   “哇,好漂亮。”严潇低低地欢呼了一声。   很快,那游艇靠近了码头,停妥之后,一个年轻人从船上跳下来,直接把钥匙扔给聂三:“油箱是满的,足够航行十个小时以上。”   “怎么样,满意吗?”聂三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走上那游艇。   于朗对游艇没什么研究,对于其好不好或者高不高档的品评标准也仅仅停留在外表上。就冲刚刚驶过来的马达声和优雅的造型,他对这艘游艇就相当满意。至于严潇,看她闪着光的眼睛就知道她对这船有多么喜欢。   上了船之后才发现,这游艇是两层的,甲板下有客舱、有卧室,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酒吧。驾驶室里面设备齐全,于朗虽然是个外行,但还是一眼就认出有卫星导航系统。   “价格怎么算?”   聂三拿出一个计算器噼里啪啦地按了一通,然后报出一个价格:“每小时一万,押金五十万。”   “好,这个价格还算公道。”于朗点头同意,其实他根本就不了解这样的游艇租金几何,他也懒得讨价还价。   “另外,我的导航费每小时五百。”   于朗讶然:“你来驾驶吗?没问题。现在就能出海吗?”   “可以,你们只是观光是吧?”   “对,但是你要听我的指挥,我来确定方向。”   “没问题,只要你不让我往礁石上撞,一切都听你的。”聂三一听于朗如此慷慨自然欣然应诺。   于朗点了点头:“那就开船吧。”   “遵命,船长。”那汉子竟然不伦不类地敬了个军礼。   严潇在一边看得忍俊不禁,等到聂三离开,这才说道:“他要是知道你要找鬼岛,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高兴了。”   于朗脸上却毫无笑意:“管不了这么多了,是生是死在此一举,如果能有命活着回来,大不了多付他些船钱。”   说话间,脚下的甲板开始轻微地震动,船启动了,随后缓缓地驶离港口。当船到达开阔的水面时速度立刻骤升起来。于朗和严潇立在船头,海风劈面吹来,虽然有些凉,但却清爽异常。   于朗掐着表站在甲板上,看着茫然无际的海面,面色冷峻。已经过了十分钟,再过十分钟就应该能看到白浪湾的灯塔,然后转向东北。之后的方向陈德龙并没有说清,不过于朗打定主意要沿着东北方向一直行驶下去。来之前他已经看过了详细的海图,出了白浪湾之后并没有什么小岛,所以如果在视野中看到小岛那就必然是鬼岛无疑。   “于先生,前面左侧就是白崖顶,上面有一处灯塔,这是白浪湾的标志,据说已经建立了……”手中的对讲机中传来聂三的声音,没想到这家伙一边开船一边还有闲情逸致当导游。   驾驶舱在船尾,要远远高于前甲板,于朗能清楚地看到正拿着对讲机的聂三。   “好,出了白浪湾转向东北方。”于朗说道。   “收到。”   海风愈发凌厉了,严潇打了个哆嗦,侧着身子站在于朗的背后,幽幽说道:“那鬼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于朗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那座竹海广阔、风景秀丽的诡异小岛。   “很美,美到出乎你的想象。”   “真的?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去过。”于朗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在梦境里。”   “切,”严潇嗤之以鼻,“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于朗见严潇不信只好将自己那个梦境描述了一遍。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严潇有些目瞪口呆,“恐怕我之前说的那些安慰你的话很可能会实现。”   “不知道,我也不确定。”   说话间游艇已经驶出了白浪湾,海水的颜色逐渐变深,海风也开始出现狂躁的趋势。   “船已经转向东北方。”聂三在对讲机中向于朗汇报。   “好,保持航向。”于朗回复道。   转眼间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原本在头顶的太阳开始逐渐向西沉去。严潇累得瘫坐在甲板上,裹着一条从客舱中拿出来的毯子。于朗依然伫立在船头,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脸上的皮肤被强烈的阳光晒得有些发红。   于朗知道如果再行驶一个多小时还没有结果的话肯定要原路返回,不然油箱中的油量就不够游艇回到港口了。他不能为了自己一个人的生命而搭上严潇和聂三的生命。   “于朗,你知不知道你是挺独特的一个人?”严潇抱着毯子蜷缩在一把躺椅上,迎着阳光,微眯着眼睛,看着于朗说,“你和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不同,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扯淡。”于朗嗤笑,一边继续用望远镜观察着海面一边说道,“拜托你不用这样吧,等我死了之后追悼会上再夸我也不迟。”   “你怎么不信啊?”严潇不悦道。   “信信信,能不独特吗?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我,也只有一个你,每一个人都与众不同,都是独特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算了,我没意思。”严潇气呼呼地说道,瞪了于朗一眼,转过身子不再看他。   于朗嘴角一咧,露出一丝笑,说他独特严潇自然不是第一个,但即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独特的,于是久而久之他也就把这话当成一句恭维话来听了。   游艇继续向前,平稳快速,风不算大,浪也小,层层叠叠的海浪从远处涌来,然后在船头被撞得四分五裂。头顶的苍穹碧蓝高远,一直延伸到天空的尽头,最终同海平面连到一起。远远望去,碧空如洗,海天一色。   如此美丽的景色,于朗却没有心情欣赏,他的眼睛只在远方的海面和近处的手表之间来回转。眼看着手表上的分针又转了一圈,他的心情也变得愈发急躁,视野中除了海水还是海水,别说岛屿,连只海鸥都看不见。   难道自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吗?于朗轻轻地叹了口气,心开始一点点地向下沉去。   又过了一个小时,于朗终于放弃了,揉着酸胀的眼睛瘫倒在甲板上,有气无力地冲对讲机喊:“回去吧!”   对讲机中立刻传来聂三欣喜的回复。   游艇缓缓掉头,于朗闭上眼睛,伸展开四肢,舒服地躺在甲板上。   “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严潇从躺椅上走下来,和于朗并肩躺在甲板上。   “谢谢。”于朗说,“我死后,也帮我在城西的万安园买块墓地,这样和薛沐还能住得近些。薛沐的葬礼还没办,正好我和他一起办了,省钱又省事。”   “嗯,你放心,这些我都会做的。”   “还有,帮我告诉苏真一声,我不能兑现我的诺言,让她不要等我了。”   “苏真?哦,你找到那个在医院中的女人了?”严潇神色一黯,沉吟片刻后,讷讷自语道,“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于朗并没有听到严潇的自语,只是专心地说着他的遗嘱。想来想去还真不少,只不过说到第十七条的时候,严潇就不耐烦了。   “还有多少啊?”   “拜托,我都要死了,给点耐心好不好?”   “可是你说那么多我记不住,”严潇撇了撇嘴,掏出手机,“你慢点说,我记在备忘录里面。”   “好。”于朗有气无力地应道,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发现天色好像变暗了,“阴天了吗?”   “啊?”严潇一怔,把举着的手机放下,犹疑道,“好像是有些阴。”   于朗一骨碌爬起来,一眼便看到西方有片云正飘过来,逐渐遮住了阳光。   “只是一片乌云啦。”严潇站起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然后又躺了回去。   可是那片乌云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张,须臾间就蔓延了大半个天空。阳光已经彻底被遮挡在后面,风突然猛烈起来,原本平静的海浪骤然翻涌起来。   对讲机中传来聂三的声音:“于先生,是暴风雨,你们快进船舱里面去。”   “不用管我们。你把握好方向就行。”于朗说完,转头对已经站到栏杆旁的严潇说,“你快到船舱里面去。”   “你为什么不去?”严潇定定地看着于朗,不为所动。   “站在这里危险,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你才多大?”于朗老气横秋地说。   “我不,我要陪你。”严潇固执道。   于朗眼见说不动严潇也就不再出声,只是紧紧地握住船舷的栏杆,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宛如沸腾了的海面。乌云已经覆盖了整个天空,隐隐有雷鸣声从九天之上传来,紫色的电蛇在乌云中时隐时现,每次出现都映照得周围的天空一片青紫。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顷刻间便连成道道雨箭,劈头盖脸地攒射下来。   乌云盖顶,整个天色都昏暗下来,如同鬼域。突然,一道闪电从乌云中钻出直直地劈在船尾高高矗立的旗杆上,刹那间火花四射。   那一瞬间,两人清楚地感觉到眉毛、头发都直立了起来。   严潇的脸都吓白了,但还倔强地抿着嘴,头顶的遮阳帽早不知被狂风吹到哪里去了,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浑身的衣服早已湿透。   于朗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此刻他的心里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在陈德龙的叙述中,也有雷电交加的暴风雨,关于鬼岛的传说也都是在暴风雨的天气中出现的;忧的是这么恐怖的暴风雨,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那么他们都将葬身在这茫然无际的大海中,最终落得尸骨全无。   “那是什么?!”严潇突然叫道,伸手指向船头的左前方几百米处。   于朗顺着严潇的指示看去,立刻发现了那片海域的诡异之处。附近的海面都是浊浪滔天,可那片海域竟然风平浪静,如同一面平整的镜面。不过严潇的声音刚刚落下,那面“镜子”立刻就变得四分五裂了,只见那片海面的中心陡然向下沉去,然后周围的海水开始旋转着飞速流向那个中心。   “鬼漩涡!”对讲机中猛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于朗被吓了一跳,失手将手中的对讲机掉到海水中。这时一道闪电骤然划过,于朗回头向驾驶舱看去,聂三惊恐的脸在电光中一闪而逝。   说话间,那漩涡已经从一两米的直径扩大到几十米,周围的海水全都疯了一般地灌向那个无底洞一般的黑色中心。   “我们会不会被吸进去?”严潇担忧地问。   “快,去告诉聂三转舵,朝相反的方向开。趁着漩涡还没变大,加大马力还能逃出去。”   严潇转身向驾驶舱跑去。   只过了几分钟,那漩涡的边际已经蔓延到船舷的左侧,即便是雷鸣阵阵、风雨交加,但于朗依然能清晰地听到海水高速流动产生的轰鸣声,甚至能够隐约感觉到巨大的水流裹挟着游艇引起的向心力。   不知为何船并没有转向,不对,转向了,但并不是朝外,而是朝里,正直直地驶向漩涡的中心。   这浑蛋难道是疯了吗?于朗大惊失色,转身向驾驶舱奔去。   不知为何驾驶舱一片昏暗,只有前甲板的扶梯处亮着一盏灯,将昏黄的光线投到驾驶舱的窗玻璃上。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聂三正站在轮舵的后面,两只手牢牢地握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于朗一脚把门踹开,朝他大喊道:“你傻了吗?还不掉头,我们会被那漩涡吸进海底的!”   “我也不想死,可我说了不算啊!”聂三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于朗,哭丧着脸说道。   于朗怔了一下,蓦然意识到聂三话中所指,但却为时已晚。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安静点站着。”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于朗的后脑上。   于朗缓缓转身,借着微弱的光,他看到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的眉心。沿着那枪,顺着手臂,一直看向那隐匿在黑暗中的人,糟糕的是扶梯处的灯光只能照到他举着枪的手臂。正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将那人照得纤毫毕现。   身着黑袍,方脸,有些络腮胡子,脸颊和下巴刮得铁青,抬头纹很重,不过眼神却相当锐利。于朗的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潘明时的情景。   “你是人是鬼?”   “我也不知道。”潘明迟疑着回答。   “他不是人,他是怪物!”严潇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大喊。   “你没事吧?”   “没事,他打了我的头,只是有些头晕。”严潇闷声闷气地说。   “你想同归于尽吗?”于朗冷冷地问。   “不想。”   “那你想干什么?”于朗伸出一只胳膊指向窗外,厉声质问,“我们就要被吸进海底了。”   “那是鬼岛的入口。”潘明一字一顿道。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外面风雨大作,雷电交加,驾驶舱里面却是一片诡异的静谧。   第一个叫出声来的是聂三,他松开了轮舵,转过身来神色惊恐地向潘明哀求道:“我不去鬼岛,求求你放过我,我不去,我不要钱了,一分都不要。”   “好吧。”潘明说,脸色冷漠得如同一块生铁。   聂三听到此话如蒙大赦,拔腿就向外跑去,不过刚出了门,潘明手中的枪便响了。聂三闷哼一声,一个跟头栽倒在甲板上,血迅速地从身下蔓延开来。   “那我还留你有什么用呢?”潘明这才把刚刚的话说完。   “从一开始你们俩就已经串通好了吧?”于朗终于看明白两人之间的龌龊勾当。   “他得了应得的部分却想反悔,真该死。”   “你为什么要找鬼岛?”   “为了妞妞。”潘明眼神一黯。   于朗想起那个有着清澈眼神的小女孩。   “可是,妞妞已经死了。”   “不,摩多大神说如果我找到鬼岛,他会让我的妞妞活过来。”   于朗“嗤”地一笑:“他是骗你的,谁能让死人活过来呢?”   “你觉得我是那么好欺骗的吗?”潘明从黑暗中走出来,脸上的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泛出灰白的色泽,双颊凹陷,两只眼睛却闪着熠熠的光,如同暗夜中的两团鬼火。   随着潘明的接近,一股扑鼻的恶臭猛然袭来。于朗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可刚退了一步便撞到了身后的驾驶台。   “你没见过摩多大神,又怎么知道摩多大神的力量呢?”潘明面目扭曲,溢满狂热的神色,双臂猛地一撑,“刺啦”一声响,身上的那件黑袍子立时变得四分五裂。于朗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潘明的胸膛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刀伤,也有枪伤,最为恐怖的是左胸膛那个拳头大小的血洞。因为创面太大所以周围的血肉难以聚合,一抽一抽地蠕动着,仿若无数条会聚到一起的蚯蚓。那血洞不仅大且极深,于朗几乎能透过那血洞看到胸腔里面强劲跳动的心脏。   此时此刻于朗才明白为何严潇会说潘明是个怪物,以及潘明为什么不确定他自己是死是活,但凡是正常人,受到如此严重的创伤早就死透了,哪里还会意气风发地秀伤口?   “看到了吧,其实我本该死的,摩多大神却让我重生,如此神奇的力量你见过吗?”   于朗下意识地摇头,面露惊恐:“那是魔鬼才会拥有的力量。”   “不,他是神,他能控制火焰雷电,他能看透别人的思维,他能让我摆脱死亡。他也一定能让我的妞妞复活。”潘明的语气是如此地笃定,丝毫容不得半点质疑。   显然,对于潘明而言,女儿妞妞就是他的全部,他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换取女儿的重生。   某一瞬间,于朗甚至有些感动,感动于如此伟大无私的父爱。不过这些感动在潘明将枪口再次指向他的额头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正在这时整个游艇突然倾斜了起来,所有能活动的东西都开始向一侧倾倒。于朗紧紧地拉着驾驶台一侧的扶手,才不至于滑倒。潘明则眼疾手快地抓住另一边。严潇却没有东西可抓,只能顺着惯性直接滑向了倾斜的一侧,然后重重地撞在驾驶舱的舱壁上,发出一声痛呼。   于朗还没来得及问她受没受伤,严潇却已经惊恐地大叫起来:“快看外面。”   于朗侧着脸从驾驶舱的窗口向外望去,然后目瞪口呆。外面已经看不到天空了,无论是电闪雷鸣还是狂风暴雨都被巨大的水幕隔绝,显然游艇已经驶进了漩涡的中心。漩涡似乎已经变得无比巨大,高速流动的海水因为离心力的原因在中心的四周形成一个倾斜面很大的水壁,游艇此时正行驶在那水壁上。好在还处于初入漩涡的边缘,旋转的速度不至于将他们抛离。不过因为船体倾斜的缘故,于朗的双脚已经悬空了,两只手死死地抓住扶手才不至于掉落。潘明却比于朗要轻松,因为他还有闲心用一只手握着枪。   “跳下来,跳下来!”严潇需要声嘶力竭地大喊才能让她的声音穿透轰鸣如万马奔腾的水声。   船体倾斜导致驾驶舱的一面舱壁成了稍微有些倾斜的地面。严潇正扶着原本的地面站在舱壁上,周围都是乱七八糟的杂物。于朗向下看了看,距离已经成为地面的舱壁不到一米,双手一松,便落在舱壁上。谁知潘明也一起跃下来,而且一直保持着枪口指向于朗的姿势。   “我说,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就先把枪收起来吧。”于朗从一开始就知道潘明不会对他开枪,要是想杀他,在薛沐家楼下的时候就已经解决他了,何苦拖到此时?更何况即便不杀他,他也没几天好活了。   “摩多大神说你是找到鬼岛的关键,只要你带我找到鬼岛,我不会杀你的。”潘明说完便把枪收起来揣进怀中。   于朗咧了咧嘴,心中冷笑不已,看来那个叫什么摩多的神棍也不过是嘴上功夫了得,若是真有潘明说的那么厉害,还用得着派他来找鬼岛吗?驾驶舱的门自从聂三跑出去就一直开着,此时却成了一个通往下面的入口。于朗向下打量,发现聂三的尸体早已不见了,连血水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想必已经掉进了海中。   因为离心力的原因,三个人颤巍巍地站在钢板做的舱壁上。不知为何,于朗突然镇定下来,虽然濒临大难,心里反而变得一片安宁。他甚至淡定到小心翼翼地用脚将一个装香烟的精致铁盒子从那扇门踢出去,然后一边看着那铁盒掉进海水中转瞬即逝,一边随口问道:“陈德龙是你杀的?”   “没错,”潘明点点头,“我原本没想杀他,只想问出你们的计划,可没想到那老头身体太脆弱,我只是掐了一会儿他的脖子,他就死了。”   至此,于朗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俩还有闲心说这个。”严潇脸色发白,气急败坏地说道。话音刚落,船体就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接着船头调转,整艘游艇都横了过来。打横的船体并没有影响到他们向漩涡底部继续滑落,同时因为漩涡底部圆周的缩小,水流的转速也变得越来越快,眩晕的感觉开始渐次增强。从驾驶舱的右舷窗举目望去,正好能看到头顶一片闪烁着雷电的苍穹被巨大的漩涡水壁圈在中间。   于朗吹了一声口哨:“好好欣赏一下吧,这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   据说龙卷风的中心是没有风的,甚至连一丝空气都没有,因为周遭气流转速太快把中心的空气都抽走了。这个说法是真是假于朗不知道,但漩涡的中心没有水却是真的。因为那扇开着的门正对着漩涡的中心,于朗伸着脖子只能看到那个巨大黑洞的一边,所有的海水都朝那黑洞灌去,却丝毫不见它有一丝变化。也许那真的是一条通道,就像潘明说的,通向鬼岛,或者地狱。   就在于朗发怔的时候,漩涡之外的海面异变突生。原本浊浪滔天的海面霎时变得风平浪静,就好像虚空中陡然伸出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抚平了狂暴的波涛、收起了风雨雷电、搅散了漫天的乌云。   外面的变化,身处于漩涡内部的三个人虽然无法直接感受到,但猛然变亮的天光令一直盯着漩涡顶端的严潇喜出望外:“天晴了,漩涡在变小。”   于朗抬头向上看去,果然水壁在慢慢消退,也许再过一会儿,整个漩涡就会消失。现在于朗只盼那漩涡赶在游艇到达中心前平息,不然他们依然逃脱不了被吸进去的命运。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半沉入海,整个海面都闪着粼粼的金光,漩涡一侧的水壁也被阳光照耀得一片通透,宛如一整块上佳的松脂琥珀。   “真漂亮啊!”严潇目眩神驰地嘀咕。   “怎么会是这样?”潘明讷讷自语,不可置信地向上看去,随后脸上浮现出沮丧的神色。显然他那鬼岛入口的推测已经不攻自破了。   外面虽然风平浪静,但漩涡中的水流依然奔腾咆哮着向漩涡底部的黑洞灌去。游艇也依然保持着倾斜的姿势。于朗勉强将身子离开舱壁,走向船舱门,向下张望,突然他脸色大变,惊骇莫名地叫道:“快看,那是什么?”   “是鬼岛吗?”潘明狂喜着冲向门口。   “是地狱。”于朗看到潘明走到门边,眼中凶狠之色一闪而过,猛然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向外面推去。   潘明猝不及防,“啊”的一声惊叫,斜着身子栽了出去。于朗心下一松,刚想说大功告成,却不料舱门摇晃之际,被潘明一把拉住了门把手。虽然整个身子都悬在外面,但没掉下去。   “救我,快拉我上去。”潘明向于朗哀求道。   “或许你该想想自己值不值得被救。”于朗站在门边,冷冷地看着他。   “于朗,求求你,我还不能死,我还要看到妞妞活过来。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再伤害别人,我会帮助你揭穿摩多的阴谋。我知道他很多秘密,你只要拉我上去我就全都告诉你。”   潘明时而声泪俱下地哀求,时而言之凿凿地许诺,时而动之以“利”地引诱。   漩涡中心的黑洞开始逐渐缩小,水流的速度也减缓了许多。   于朗犹疑起来,如果真能把潘明拉到自己这一边,必然是一大助力。其实从潘明之前的所作所为看来,他并非那种毫无人性的凶残之徒,只不过为了女儿才不得不被摩多利用。   “摩多究竟有什么阴谋,说来听听,我看看值不值得救你。”   “他想统治世界,当‘信仰之光’的信徒遍布世界的时候他就会成为真正的神,到那个时候谁也不能杀死他,他会永生。”   “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没有更新鲜的了吗?比如说,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潘明突然沉默下来,少顷低声且快速地说了一个名字。   “什么?”于朗没听清,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   严潇刚刚从骤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看着于朗正走向潘明,大声警告:“不要过去——”但却为时已晚。   只见潘明的整个身子突然如同弓一样弯起,借着摇晃的门板陡地向上一跃,笔直地扑向于朗。   说来复杂,其实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于朗尚未反应过来,双腿已经被潘明牢牢抱住。   原本他就已经走到了门附近,潘明这一抱,平衡立刻被打破,于朗发出一声惊呼,身体猛然向下坠去。潘明自然也不例外,本来他还能凭借着门把手不至于掉落,偷袭于朗也是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却不料这根救命稻草如此不结实,反倒更快地送了他的命。   严潇眼睁睁地看着于朗和潘明掉出去,尖叫着冲过去,却只看到两人落入黑洞的背影。随后那黑洞立刻闭合,还未来得及注入的水流带着强大的惯性猛然撞击在一起,发出犹如爆炸一般的轰鸣。周围的水壁也轰然消散,水流的裹挟力一失,游艇立刻掉落在海面上,恢复了正常的状态。严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额头在驾驶台上撞了一个大包,从船舱走出去,海风轻抚,空气清新,夕阳已经全部没入海面,残余的光亮依然将半边天的云霞都染成血红的颜色。   于朗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沙滩上,猛然翻身坐起,面前是浩瀚的大海,清凉的海风吹拂在他的脸上。他用力地拍了拍脸颊,有轻微的痛感,证明不是做梦。他站起身来,海滩上并没有其他人,不知道潘明掉到哪里去了,他清晰地记得昏迷之前两个人一起掉进了漩涡的黑洞中。那黑洞似乎极深,掉落的过程中惊恐的两人一直相互抱着忘情地尖叫,但直到嗓子哑了他们依然在不断地坠落。   后来他们面面相觑,觉得这样抱着有些尴尬,于是松开纠缠在一起的四肢。周围都是无尽的黑暗,两人一松开对方立刻再也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再后来就是各自坠落,直到于朗因为头痛昏过去。   这地方似乎有些熟悉,于朗环顾四周,当他看到远处青翠的山峦时,脑海中猛地划过一道闪电。   这就是他曾经在梦境中到过的那个小岛,也就是陈德龙口中的鬼岛,没想到潘明的推测竟然是正确的,那漩涡中的黑洞竟然真的是通往鬼岛的入口。   于朗轻车熟路地向那个有着一线天的地方走去,沙滩上依然有一串脚印,和上次在梦境中见到的一样。再次穿过几十米的一线天隧道,眼前豁然开朗,足球场大小的开阔空地,周围的稀疏树林,一条荒草萋萋的小径蜿蜒着钻进树林中,无一不和梦境中的一模一样,于朗甚至有一种依然在梦境中的错觉。   走上那条小径,前行几百米,青石板的台阶隐约出现。于朗站在第一块石板上,皱着眉头踌躇良久,难道还要像上次那样累得精疲力竭才能到达竹楼吗?   “喂——”他朝着无尽的竹林大喊,“有人吗?”当然,回答他的只有竹林中悠悠的风吟。   他吐了口气,只好再次踏上石阶,心里已经做好了一直走到双腿发酸的准备。但令他意外的是只转过两三个弯,那处有着竹楼的坪子就豁然出现在眼前。   于朗惊喜莫名,径直奔向竹楼,正打算找到上次的那个门,却不料刚刚走到近前,一道宽阔的竹制阶梯就自动地翻下来,延伸到他的脚边。   “上来吧,小姐等了你好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突然出现在门口,看着他笑吟吟地说。   于朗一怔,本想问小姐是谁,但想想一会儿便能见到便忍住没问,冲那老婆婆笑了笑,一步一步地沿着那阶梯走进竹楼。   “小姐说你上次回来过一次,不过很快就走了。当时我正在侍弄那几株冠心兰,你知道那东西不好活,梅影草一多就会欺负死它,所以就没见到你。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姓沈,你叫我沈婆婆就好。这一晃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见了,小姐说你去找什么东西了,找到了吗?”老婆婆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末了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于朗此刻却如同坠入五里雾一般茫然,听对方话中的意思,似乎和他很熟悉,可是他却根本就不认识这位沈姓的老婆婆,更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东西。   那老婆婆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小姐最近一段时间情绪不好,你不要惹她生气,不然又会有人遭殃了。你不知道上次小姐发脾气,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哎呀,总之你要顺着她,就像你俩以前那样恩恩爱爱的,不要吵架。”   越说越诡异了,于朗开始觉得这老婆婆是不是精神不正常,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喏,小姐就在前面那座楼中,你自己过去吧。”老婆婆努着嘴向于朗示意。   于朗道了声谢,一步一步地向那座竹楼挪去。   说实话,他满心都是疑惑。直觉告诉他这背后一定有很多隐秘,而且和自己有关,可是他却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他还记得上次的梦境中,自己和那位从未谋面的女子说过的那几句不知所云的话,难道说那位女子就是刚刚沈婆婆口中的“小姐”?   虽然是用挪的,但那回廊很短,这么挪了半天也挪到尽头了。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竹楼的入口处了。他漫不经心地向里面望了一眼,然后蓦然呆住。   这竹楼未免太大了。从这边看向那边的出口竟然有种幽深的感觉,就像站在一座占地广阔的宫殿前。竹楼顶部垂下的无数白色幔帐更是增加了空间的层次感。萧萧轻风穿堂而过,层层叠叠的幔帐飘荡起来,宛如梦幻一般。   “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伴着一声幽幽的叹息从竹楼中飘荡出来。   于朗屏息敛气地站在门口,忍不住向里四处张望,却未发现声音的来源。   “这屋子还是你帮我布置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没改变过。”那声音又道。   对方一直说着,于朗只能装哑巴。因为他不知道要说什么,而且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过来。”   听到对方唤他,于朗只好走进竹楼,然后不断地穿过一层层的幔帐。他突然发现这竹楼中虽然空间广阔得让人惊异,却没什么东西,即便是桌椅床柜等普通的家居用品都没有。脚下尽是厚厚的直没脚踝的地毯,身侧是幔帐,空气中浮动着不可名状的香气。   于朗蓦然觉得这样的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然后豁然醒悟,暗道晦气,《西游记》中唐僧每次被那些美艳的妖精捉去,都会上演一出这样的戏码。   循着那声音一直走过去,于朗心底忐忑不已,暗暗祈祷别是一个血盆大口、面如蓝靛、獠牙交错的妖怪就好。正在他惴惴不安之际,清风骤起,面前的所有幔帐都飞舞起来,眼前豁然开朗。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位白衣白裙的年轻女子正嘴角含笑地站在一面开阔的平台处,身后是湛蓝的天空,以及茫然无际的大海。   “苏真,你怎么——”于朗失声叫道,又猛地顿住,那女子不是苏真,但眉眼脸形全都有七八分相似。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于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那女子向于朗走过来,意味深长地问道:“她和我长得很像吗?”   “嗯。”于朗点了点头,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很像。”   女子走到于朗的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嫣然一笑:“看来你并没有全部忘记。”然后突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苏真是你深爱的女人吧?”女子继续问道。   “呃,”于朗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怔了一下才答道,“是。”   “如此说来也就是了。”女子挑了挑秀气的眉毛。   于朗依然一头雾水。   “知道吗?是因为我你才会爱上她的。”女子倏然转过身,一把扯住于朗的衣服,眉头轻蹙,眼中秋波流转,“你爱我的时间要比爱她的时间长百倍千倍,所以在你离开我之后才会爱上和我长得相像的女人。”   于朗听完女子的话,心说真他妈胡扯,想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但却忍住没说,毕竟是这么一个妙龄少女,若是当面说穿岂不是令其颜面大失?于是轻轻地挣脱女子抓住他衣领的手,漠然道:“对不起,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没关系,我会让你记起的。”女子说完展颜一笑,突然一掌击向他的额头。   于朗只看到一只纤纤玉手拍向他的前额,刚想躲,谁知那手速度奇快,“啪”的一声已经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脸上。于朗大怒,这女子也太过分了,即便话不投机,也不至于动手掴脸啊。“你怎么——”质问的话尚未说完,于朗眼前蓦然金星乱闪,接着一片五光十色的流光直接喷到他面前。   无数的记忆画面组成一道滚滚的洪流将他淹没,那些景象杂乱、庞大、陌生至极,它们疯了一般涌进他的脑海,将所有当前的意识都撞击得支离破碎。   猝不及防,于朗突然有种溺水窒息的感觉,但那些虚化而成的意识碎片依然故我地冲进他的脑海,使得他有一种脑袋就要炸开的错觉。这时他突然想到后脑中的那个瘤子,难道是那颗瘤子爆开了吗?或者已经将周围的脑血管挤压得崩裂了,不然自己为何会有这么怪异的感觉?   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会爆头而死的时候,陡地,眼前纷乱全部消散,眼前天空湛蓝,阳光明媚,无数洁白的鸥鸟在海湾处上下翻飞。   于朗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海滩上,就是自己曾经两次在梦中醒来的那片海滩。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稍远处躺着一个人。难道是潘明?于朗心下正自怀疑,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阿辰!阿辰!”   于朗转过身看到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婆婆正从稀疏的树林中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呼喊着,正是片刻之前带他进竹楼的沈婆婆。   刚想问她找谁,只听身后有人道:“婆婆,我在这里。”   那个原本躺在沙滩上的人已经站起身来,正弯着腰扑打身上的细沙。   “你在这里啊,小姐正在找你,找不到又要发脾气了。”沈婆婆松了口气说道。她径直从于朗的身边经过,仿若未曾看到他一样。   “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这么一个小岛。”那叫阿辰的年轻男子闷声闷气地说,显然情绪不佳,接着直起身来,叹了口气,对沈婆婆说道,“回去吧。”   说完,阿辰扶着沈婆婆走向稀疏树林的小径。整个过程于朗就在旁边不超过十米,但二人却当他如空气。不过于朗此时却并未因此而困惑,因为他整个人已经傻掉了。   就在那个叫阿辰的男子抬起头时,于朗便如同被九天之上直落下来的霹雳击中脑门,那男子的面容竟然和他的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讷讷自语。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消失在树林中。   于朗拔腿追过去,渐行渐近,阿辰和沈婆婆的对话声清晰可闻。   “阿婆,你还记得你来这里多长时间了吗?”   “不记得,很久了吧,我来的时候这上面什么也没有,都是石头。后来我就对小姐说,都是石头太丑啦,不如栽点花花草草什么的,于是小姐就在这上面栽了树。你看现在这岛上已经看不到什么石头了,不过这种空心的树是近些时候才长出来的,小姐特别喜欢这种空心树,后来就用这种树来盖屋子。”   “那您记得我什么时候来的吗?”   “你啊,我想想,你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冬天了。那冬天真长啊,整个海面都冻住了,小姐说那样的冬天她已经经历过三次,每次都要好长时间才会过去。后来漫长的冬天过去了,天气又变得温暖起来。有一天小姐对我说:‘阿婆啊,你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太孤单了?’我就说:‘是啊,还真是挺孤单的,而且小姐你那么年轻,应该有个和你一般大的人来陪你。’小姐听完就笑着说:‘说得也对,我总要给自己找个伴。’于是你就出现了。”   “可是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你就来了,不过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从那以后小姐左手的尾指就不见了。”   “阿汐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没有,小姐从来都没离开过。”   “难道她从来不好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啦,我一个老太太只要负责照顾好小姐就行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于朗就跟在后面听,不过听来听去都是满头雾水,只能隐约推测这几个人已经在这座岛上生活了很久,至于有多久却无法测度,不过最多也就十多年吧。因为那女孩看上去最多十七八岁,就算是从出生就在这岛上也不过将近二十年。至于是如何来到这个岛上,并且一直避世隐居,这倒是勾起了于朗的好奇心。   很快,于朗便跟随两个人再次回到竹楼。   阿辰一回到竹楼便径直奔向中间的那座竹楼,一路走一路喊:“阿汐!阿汐!”于朗紧紧地跟在后面,转过一个回廊的时候偶然瞥向回廊的柱子,立时愣住,他记得那些廊柱每一根上面都有那个“十”字带钩的符号,怎么这根却没有?连着看了四五根也都光滑完整,一丁点儿都没有被刻画的痕迹。难道那些带有符号的竹子都被更换了?为什么要更换呢?或者有人已经发现了那符号的作用?于朗脸上神色变幻莫测。这岛上的一切都透着诡异,万一是信力会布下的陷阱那就彻底完蛋了。   于朗心中兀自疑惑,脚下速度却未减。阿辰前脚迈进中央的大竹楼,于朗随后也跟了进去。   “阿汐,我回来了!”阿辰喊道。   一位白衣白裙的女子正站在一面墙壁面前,背对着门口。听到阿辰的声音,欣喜地转过身来,正是那个像苏真的女孩,原来她叫阿汐。   “阿辰,你来看,这样设置好不好?”阿汐拉着阿辰走到墙壁前。   于朗向那墙壁望去,只见一幅巨大的图画挂在上面,很多不规则的褐色图块挤在一起,周遭被一片蓝色围着。   “你不觉得这太挤了吗?”阿辰说。   “是有些挤,不过要是把它们分开的话,它们可能就很难互相交流了。”阿汐担忧道。   “放心吧,总有办法的,它们可是很聪明的。”   “那好,我把图片分开,不过还是应该有一些连在一起的。”阿汐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住那些色块,东一块、西一块地移动着。大的色块分开之后又出现很多大小不一的小色块,还有一些则只能称为碎屑,阿汐看到中间的一片蓝色太空旷,就把那些很细小的色块以及碎屑分布在蓝色上面。   “那边再往左一些,那块往下一点。”阿辰站在后面指挥。   片刻之后,整幅图都移动完了。整个过程于朗都站在后面,他疑惑不解地看着两人在那幅图上玩得不亦乐乎,但当阿辰和阿汐停下来的时候,他却呆住了。   只见左右两侧都有大片的色块连在一起,不过左侧的较右侧的更密集也更大些,左右两侧互不相连,只在最上面的位置离得最近,但却有一条狭窄的蓝色缝隙将它们分离,右侧的显得狭长,上大下小,中间的连接部分短而狭长,除此之外,在那片蔚蓝色的下方另有一个孤零零的与每个色块都不相连的色块。   除了上面没有颜色的区分,远远看去那就是一幅平面世界地图。   “好了,大功告成。”两个人抱在一起大声欢呼。   于朗却满脸呆滞。这是什么意思?两个人做游戏一样弄出一幅世界地图来,这有什么值得欢呼的?   “等一下,还应该加一些山脉河流。”阿汐兴奋道,然后用手指在最大的那一块上点了几下,“这是最高的山,这个是第二高,这是世界最高的地方。哈哈,这是最长的河,这是最深的湖……”   于朗满脑门黑线地在心里默念:珠穆朗玛峰、青藏高原、尼罗河、贝加尔湖……我的天,她点得还真准,都是那些地方准确的位置。   “嗯嗯,不错,我们的世界越来越完美了。”阿辰在旁边赞叹。   于朗在一边暗骂:什么你们的世界?不要脸,那分明就是这个世界。正在他暗自腹诽的时候,眼前的图像突然恍惚起来,随后“咔啦啦”出现无数细密的裂纹,猛然崩散,无数的碎片向他所站的地方飞射而来。于朗吓得大叫一声,立刻护住头脸,趴在地上。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东西落在身上,睁开眼一看,哪还有什么碎片,已经是另一幅画面了,这才醒悟原来自己刚刚见到的都是幻景。   画面还是室内,依然是竹楼,人物也是阿辰和阿汐。两人默然无语地相视而坐,气氛压抑而悲伤。   “你一定要走吗?”阿汐问。   “是,我想要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存在。”阿辰坚定地回答。   “知道了又能怎样呢?以前我们也不知道,不是活得很快乐吗?”   “以前,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当它从我的心里浮现出来的时候,我就再也无法当它不存在了,它就像一只虫子一样咬噬着我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它的存在。”阿辰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阿汐的手,殷切地看着她,“阿汐,让我走吧,不然我会疯掉的,我答应你一旦找到答案我就会回来,即便是找不到,我也会回来的,然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好吧,我答应你。”阿汐眉间索然,“虽然我知道你离开了就不会回来,即便是回来也还会离开。”   “不会的,阿汐,我会回来的,你要相信我。”阿辰狂喜着许诺。   “我担心你会遇到危险。”   “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这样吧,”阿汐秀手一招,墙边地上立着的架子上便飞来一叠白纸和一杆狼毫,她接过白纸铺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将那杆饱蘸浓墨的毛笔递给阿辰,“闭上眼睛,写一个字。”   阿辰提着笔,为难地看着阿汐:“写什么?”   “随便写,无论什么都行,快。”阿汐催促。   “哦。”阿辰闭上眼睛,将笔落在纸上,随意地画了两笔,睁开眼睛发现白纸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于朗站在阿辰的身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十”字带钩符号出现,脸上全是匪夷所思的表情。难道这个符号就是这么来的?   “你站起来,脱掉上衣。”阿汐接着说。   阿辰顺从地照做,看着阿汐用毛笔在他的胸口画了一个和白纸上一模一样的符号。   “这是什么?”   “你的护身符。”   “护身符?”   “嗯,只要你坚定信念,它就会带给你无穷的力量。记住,越是坚定你所获得的力量就会越大。”   阿辰看着那墨迹淋漓的符号在他胸口渐渐消失,随着那字迹的消失,一股奇异的能量也融入了他的身体。   “我走了。”阿辰穿上衣服,郑重地用手按在前胸,“我坚信我会回来的。”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阿汐站在窗前,看着阿辰的背影消失在青翠的竹林中,泪水蓦然滚落,转身抽出一张纸,用纤细的双手巧妙地折叠出一艘纸船,然后在嘴边“噗”地一吹,那纸船便消失了,而一艘巨大华美的宝船却突然出现在小岛的海湾。   于朗在旁边看着,阿汐无论是凌空取纸还是吹纸化船都十分淡定。他觉得那不过是幻象,但当他看到一身黑袍的阿辰就那么离岛而去的时候,猛然意识到这好像不是幻象那么简单。符号,穿着黑袍的阿辰,所有的一切连在一起,脑中灵光乍现,难道阿辰就是昂卢萨教派创始人洛松口中的上师?可是,那已经是明朝中期发生的事情了,难道自己刚刚所见到的是发生在几百年前的事情?   思及至此,种种混乱的推测都一起涌了上来,眼前的画面又开始摇动,崩散之前于朗看到阿汐正在纸上画出一个黑衣的男子,然后掷笔于案,临窗而立,眉眼间浓浓的都是化不开的悲伤。   这次于朗没躲,他开始明白为何会看到这些幻景,想必阿汐是想要他知道一些事情,正在心里琢磨着,眼前光影闪动,定睛一看,片刻之前的屋内场景已变成竹林幽幽,斜阳西下。   人物依然是阿辰和阿汐,不过此时的阿辰却已不是之前风度翩翩、唇红齿白的俊朗少年,而是面容枯槁、满脸沧桑的中年大叔。身上依然穿着那袭黑色的袍子,不过已经破败不堪。反观阿汐,依然是那么婉约清丽、秀美如常,相比阿辰,时间于她而言仿佛根本就不曾流动过。   “你找到了吗?”阿汐纤细的手指在阿辰的面颊上滑动,那里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没有,我没找到,也没有人能告诉我,”阿辰面色晦暗,语气萧索,“三十年中我遍访尘世中那些号称最聪明的人和最博学的人,但他们都没法告诉我答案。世人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为了名利、为了欲望,没有人想要知道为什么活着,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而存在。”   “答案于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阿汐秀眉微蹙。   “当然,这是生命的至理,一日不弄明白我就寝食难安。”阿辰固执依旧,顿了一顿,倏尔反问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吗?”   “我确实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存在,我也不想知道。不过我倒是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阿汐怔了一下才回答,然后含情脉脉地看着阿辰,“因为我需要你,我爱你。”   “不,这不是真正的意义。”阿辰转过头去,躲避着阿汐的眼神。   “那你还想要什么真正的意义呢?你难道不知道相对那些辛辛苦苦地生活在尘世中的人们而言,你可以不愁吃穿,远离病痛,而且拥有永恒的生命?你还不知足吗?!”执拗的阿辰终于惹怒了阿汐,她暴怒着冲阿辰大喊,秀美的面孔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狰狞,仿佛是为了配合她的情绪,头顶原本晴朗的苍穹霎时乌云盖顶,雷鸣电闪倏然而至。   阿辰看到阿汐如此愤怒,脸上惊慌之色一闪而逝,犹豫着说道:“或许,正是因为这永恒的生命,让我有很多时间去思考,才让我这样痛苦。”   阿汐可能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脾气有些过了,转而温和下来,拉着阿辰的手劝道:“你看那些生活在世间的人,他们一样不知道为何活着,也不知道他们在这世间的存在有何意义,他们不是依然活得很快乐吗?”   听到阿汐如此说,阿辰猛然怔住,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片刻之后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说道:“那好吧,你让我成为他们。”   “你真的想要放弃永恒的生命?”阿汐语气生冷,脸罩寒霜。   “虽然生命永恒,但却要受这困扰,还不如不要。我不要我的力量,你收走它们,顺便也抹去我的记忆,让我做一个普通人就好。”   “不可能,你没办法成为他们,你是不同的。”阿汐摇头拒绝。   “你一定能的,你连这个世界都能创造。你知不知道当我进入外面的世界时,我有多么惊讶?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我们以前玩的那些游戏,竟然都是真的,那些大陆、那些山脉、那些河流都是我们创造出来的。”   阿汐却凄然一笑:“那又能怎么样呢?我即便创造了这个世界,但却连我的爱人都留不住。我知道你只是想离开我,好吧,我成全你。”   说罢不等阿辰反应,她一指迅疾地点向他的额头,接着白光一闪,从阿汐的指端陡地喷出一片光幕,将阿辰的整个身体都裹在其中,几个呼吸间又霎时消散,但阿辰却已消失。   于朗被这骤然的变故惊呆了,正愣神间那景象再次轰然崩散。流光消散之后,他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间挂满白色幔帐的屋子里,并没有脑子爆裂而死。阿汐则站在对面正定定地看着他。   “刚刚那些都是真的吗?”他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迫不及待地问。   “你认为它是,那它就是。”阿汐笑着说。   “你真的创造了这个世界?”于朗满脸的匪夷所思。   “其实并没你想的那么神奇。这个世界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它就存在了,我只不过是按照我的意图进行一下加工改造而已。”   “你知道我们把有这种能力的人称为什么吗?”   “什么?”   “神,我们称他们为神。”于朗激动地说道。   “或许是吧。”阿汐不置可否地笑笑。   “可是,”于朗脑中思绪万千,一时间不知道从何问起,猛然间想到一个关键,匪夷所思地问道,“阿辰是我?”   “应该说你曾经是。”阿汐纠正他。   “那我现在是谁?”   “你就是你,你是于朗。”   “这也太扯了吧,虽然我长得和他比较像。”于朗啼笑皆非地看着阿汐。   “你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是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说不可能?”   “因为我对你和这个鬼岛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它叫灵犀。”   “什么?”   “我说这个岛,它不叫鬼岛,它叫灵犀。那么难听的名字,它听了会不高兴的。”   于朗嗤地一笑:“它不高兴,它是活的?”   “阿辰就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阿汐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我都说了我不是阿辰。”   “那你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你的父母,你的家庭,你的所有,只要你能说出来,你就不是。”   “当然能。”于朗不屑地笑,“我家在——”这时他猛然愣住,脑海中原本关于家庭之类的记忆蓦然变成一片空白。怎么回事?他突然发现那些原本一直在脑海中的信息全都不翼而飞了,他似乎只记得他如何上大学,然后如何来到西兰,至于之前的事一概不记得。他觉得不可思议,这么长时间肯定会有人问他家庭之类的信息,如果真的不记得他肯定早就发现了,但现在看来竟然从来没有人问过。   “怎么样,说不出来吧?”阿汐脸上是幸灾乐祸的笑容,表情就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模一样,“你知道吗?当阿辰离开的时候我虽然抹去了他的记忆,但却无法把他放进他们生活的世界中。因为阿辰不同于他们的存在,所以他也注定不能遵循正常的生老病死。他的生命不是从出生而是从二十岁开始,然后一直停滞在这个年龄,即便是他觉得他的年纪在增长,但他的身体却不会有任何变化。不过这样的情况在十年之内还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一旦超过十年就会引起他自己和别人的注意,于是,每隔十年我就会把他的记忆抹去,再重新设置一段记忆,然后把他放到另一个不同的地方,这样他的人生又会重新开始了。”   于朗听完之后浑身冰冷,脸色煞白,他想要反驳但却发现自己找不到理由。因为确实像阿汐说的那样,他的身体一直维持在二十岁时的状态。他曾经偶然间从一个档案袋中翻出一张二十岁时的照片,然后惊异地发现和现在的自己几乎一模一样。不过他并未在意,因为在人成年之后身体的变化就会变缓,即便是过了几年都不会有太显著的变化。   “这样的过程持续多长时间了?”   “很多次了,如果你想要知道你可以去数一下那些回廊上的柱子,你每出去一次我就会在回廊的柱子上刻上一个记号。”   “就是阿辰画的那个符号?”   “对。”   原来那些符号是在阿辰被驱逐出岛之后刻上去的,于朗记得曾经在梦中查看过那些柱子,带有符号的足有几十个。因为数量太多,所以他还以为所有柱子上都有,现在看来最多也就几十个,因为从阿辰被赶出去到现在至多不过三四百年的时间。   “现在你相信了吧。”阿汐笑嘻嘻地说。   于朗却苦着脸,心里五味杂陈,猛然发现自己是个异类显然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看着阿汐那张和苏真酷似的面容,他突然感动起来,为了成全阿辰的愿望,她竟然如此煞费苦心。   “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不要说谢,”阿汐走到于朗面前,伸出一根手指紧贴在他的唇上,“因为我爱你。”   面对这么直接的表白,于朗心中一阵慌乱,不过转瞬又冷静下来,因为他想到阿汐指的“你”并非自己而是阿辰。   “你难道就不想到人世中去体验一下吗?”于朗突然很好奇。   “我想过,但我不能,一旦进入尘世中时间就会在我身上飞速流逝。你没发现现在的我要比你在幻象中看到的老吗?虽然我每次进入尘世都会很快回来,但还是止不住时间的流逝。另外,尘世太危险,我怕会受到伤害。我真的不是神,因为我也会死的。”   一说到死,于朗突然想起自己的死期将至,只是不知道那个符号的诅咒还有没有效果。   “如果我是阿辰的话,是不是代表着我不会被诅咒而死了?”   “什么诅咒?”阿汐自然一头雾水。   于是于朗将此前的种种遭遇都讲给阿汐听,并向她求教破解那个“十”字带钩符号的方法。   “你当然不会死。”阿汐笃定地说,听到这句话于朗立刻松了口气,但她的下一句话却又把他打回原形,“不过破解那个符号,我也没有办法。”阿汐突然沮丧地说。   “怎么可能?”于朗大惊失色,“是你当初把这个符号交给阿辰的。”   “是我不假,可是,你别忘了,那是你自己画的。”阿汐突然掩着嘴窃笑起来。   于朗怔了一下,一头雾水地看着阿汐:“什么意思?”   “只有你才能破解。”阿汐点着他的脑门道。   于朗立刻目瞪口呆,说什么他也不会想到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所要找的竟然就是他自己。   “我怎么做才能破解?”   “它在你的胸口上,只要你把它擦去,自然也就破解了。”阿汐伸着纤细的手指点向于朗的胸口。   于朗愕然,手忙脚乱地扯开衣服,果然胸口处清晰地现出了那个符号的痕迹。于朗伸手用尽力气去擦拭,但却没有效果,抬头想问阿汐要水时,却见对方正笑得花枝乱颤。   “不是那么擦的。”阿汐伸手阻止于朗,正要告诉他方法,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突然响起,接着沈婆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穿过层层的幔帐向他们跑来,一边跑一边惊恐地大叫:“小姐快跑!”   于朗和阿汐全都愣住了,还未等回过神来,又有一个人跑进来,幔帐飘动间能看得出是个男子的身影。于朗心下猛地一沉,失声叫道:“潘明!”   话音方落,枪声骤起。   沈婆婆正向前奔跑的身子猛地一顿,随后口吐鲜血,整个身体向前扑倒,两只手还不甘地抓着身侧的白色幔帐,那些幔帐自然无法承受她的重量,“刺啦啦”的撕裂声顿时此起彼伏,眨眼间,半个屋子的幔帐全都一面接一面地被撕裂下来。   原本幔帐存在时,追着沈婆婆跑进来的潘明并未看到于朗和阿汐,但随着层层叠叠的幔帐飘落,双方之间的遮挡一扫而空。   潘明看到于朗也是一惊,随后大笑道:“没想到你也没死,我说那漩涡就是入口,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旁边那女孩是谁?如果是这鬼岛上的就让我杀了她。”   于朗一听潘明要杀阿汐,上前一步挡在前面,大声喝道:“潘明你醒醒吧,即便是你杀了全世界的人妞妞也不会活过来。”   “放屁!”潘明勃然大怒,枪口指向于朗,“再乱说我先崩了你。”   于朗看着潘明晃动的枪口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心里琢磨着如何才能渡过这场危机。正在这时,身后的阿汐突然走了出来,站到他前面,秀美的脸上都是泪痕。   阿汐冷冷地看着潘明:“你为什么要杀阿婆?”   “我不管什么阿婆阿公,只要是这个岛上的都得死,你们全都要死。”潘明显然已经走火入魔,狰狞的面孔如同恶魔。   阿汐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潘明,狂风骤起,楼内所有的幔帐陡然活了过来,宛如一条条巨大的蟒蛇,飞舞着卷向潘明。   “什么鬼东西?!”潘明虽然疯狂,却依然被这诡异的景象吓了一跳,大叫一声,抬手便射向袭击他的幔帐,枪声接连响起,偶有一两团火花闪现,随即便被更多的幔帐淹没。不过眨眼工夫,潘明壮硕的身躯就已经被层层的幔帐紧紧地裹成一个木乃伊。   但这并未结束,那些幔帐如有灵性一般地抽紧,像蟒蛇一样绞动,“咯嘣咯嘣”的声音伴随着潘明闷闷的惨呼声不断响起,片刻之后又重归寂静。幔帐随即也停止了绞动,再次四散开来,不过最中心的那一团却已经被黑红的血液浸透。   于朗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他知道是阿汐在控制那些幔帐,但却没料到她威力强大到竟然眨眼间就将一个成年男子绞成肉泥。   潘明已死,阿汐却依然背对着他站在原地,于朗知道她还未从沈婆婆的死中回过神来,转身去看沈婆婆的尸体,却惊恐地发现尸体不见了,只有一个小小的纸偶留在那里。于朗心中一跳,难道那沈婆婆只是一个纸偶?那他是什么变的呢?   “阿辰。”   听到阿汐的呼唤,于朗顾不得想自己是什么变的,转身走到阿汐面前,但当他看到阿汐的正面时,立刻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只见阿汐脸色煞白,胸口处嫣红一片,显然刚刚潘明胡乱开枪的时候有一颗子弹正好射中了她的胸口。   于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轻地抱住阿汐的身体,把她平放在地面上,抚摸着她的脸颊,颤声说道:“阿汐,你不会有事的,你是神啊,你不会死的。”   “别傻了,阿辰,我要死了,我知道的,神也会死的,不是吗?”   听到阿汐如此说,于朗心里蓦然被一股无比巨大的悲伤所充斥,泪水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   “不要哭,傻阿辰,也许在这里我会死去,但在另一个世界我还会醒来。”阿汐笑着说,抬手去擦于朗脸上的泪痕,却力有未逮。   “你死了我怎么办?”   “你要继续活下去,照料这个世界。你不记得了吗?我们一起创造了它。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当我死去的时候,眼睛闭上,世界就会毁灭,所以我将我的一根手指折断造就你,这样即便我死了,你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它就不会毁灭。”   “我要做什么?”   “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好好活着就行。灵犀留给你,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说完,阿汐闭上了眼睛,整个身体逐渐变轻,浮起,霎时化为一束白光,接着围绕着于朗恋恋不舍地旋转了几圈,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轰然消散。与此同时,外面晴朗的天空惊雷乍起,滚滚的雷声竟然震得脚下的竹楼都颤抖起来。于朗扶着墙壁站着,竹楼摇动得更加厉害,他惊恐地向外面张望,蓦然发现晃动的并非只是竹楼,而是整个小岛。   不会是地震吧?于朗心中惴惴不安地揣测。这个念头刚刚转过,滚滚的雷声中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悲鸣,远处海面波涛崩散,一个巨大的脑袋从海里探出来。“我操!”于朗看到那光秃秃的怪物脑袋在阳光下泛着银光,不由自主地爆了句粗口。他想起阿汐说这鬼岛叫灵犀,当时他还曾暗暗嘲笑她小女孩的心性,却不料这小岛竟然真是活的。   灵犀,难道取“心有灵犀”之意?或许那怪兽感受到阿汐的突然死亡,所以从蛰伏中醒来了。于朗心念电转,正想着如何才能安抚这个恐怖的灵犀怪兽,脚下的地面猛地崩裂,所有拼接在一起的竹竿宛如活过来一般地抽离原来的位置,猝不及防的于朗立刻向下陷落。 第十一章 弑神   “啊!”于朗大叫一声,陡然醒来。   只见头顶上围着一圈陌生的面孔,每张脸上都是那种饱经风吹日晒之后所沉淀下来的黝黑色泽。   “醒了,醒了。”一个年轻人咧着嘴笑。   “真是命大,竟然没死。”一个满脸沧桑的老渔夫啧啧赞叹。   于朗直勾勾地看着他们,脑海中一片混乱,他分明记得片刻前他正尖叫着从竹楼的缝隙处陷落,眼看着就要被无数尖锐断裂的竹竿穿胸而过。   “这是哪里?”于朗翻身坐起,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渔船上。   “这就要回大港村了。”老渔夫笑着说,“还以为你是条大鱼,没想到却是一个大活人。”接着又叹了口气,“昨天风暴那么大,听说有两三艘船遭了灾,小伙子你能保住命可真是该好好拜拜神了。”   于朗终于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明晃晃的太阳,想到在鬼岛上的经历,真是有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想到自己竟然绝处逢生,他心里不由松了口气,但思及严潇尚且生死未卜,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几个时辰之后,渔船回到了大港村的码头,于朗为了酬谢那些渔民的救命之恩,到附近一处取款机取了几万块钱送给他们,对方虽然客气一番但还是欣然接受了。方要离开,一个年轻人一边喊着“于先生”一边从远处向于朗奔过来。   跑到近前的时候于朗才认出正是那个给聂三送船的年轻人。“于先生,您竟然还活着?”那年轻人又惊又喜,满怀期望地看着他,“那三哥可能也会活着吧?”   于朗怔了一下,立刻意识到他口中的“三哥”指的是已经被潘明打死的聂三,本想告诉他实话,但又不想打击他,只好敷衍地应了几句。   “对了,严小姐要是知道您还活着不知道会多开心。您不知道昨天她从海警的船上下来的时候有多伤心。她说你们都掉到海里失踪了……”   “严潇已经回来了?”于朗不等对方说完,就打断问道。   年轻人点了点头:“昨天晚上回来的,我和她还一起参加了搜救行动,第二次搜救的时候,她实在是累得不行,就没参加……喂,你干吗去?”   那人还没说完,于朗就转过身朝大港村的招待所跑去。如果严潇还没走,她最有可能在的地方就是那里。   当他跑到招待所门前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因为车还在。   管理员看到他非常惊讶,显然对他出事的消息有所耳闻。于朗问了一下严潇的情况,对方告诉他,严潇从昨天半夜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房间中。   于朗径直走向她的房间,刚要敲门,却听到隔壁自己的房间中传来低低的抽咽声。门并未关严,他推门进去,发现严潇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子前,肩膀轻轻地颤动着。她正在哭泣。于朗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湿润,心里面却是温暖一片,他轻轻地走过去,张开双臂从后面把她拥入怀中。   “我还在。”   严潇“啊”地低呼一声,身体蓦然一僵,随即猛地颤抖起来。她倏地转过身来,呆呆地看着于朗的脸,又伸出手摸了摸,“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于朗好不容易把严潇哄好,然后又把在鬼岛上发生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包括阿夕的来历,潘明的死,以及他自己的身份。   “这是你做的梦吧?”严潇虽然听得目瞪口呆,但却无法相信。   说实话,虽然说得言之凿凿,但即便是于朗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他正自懊恼无法证明,突然想到胸口那个奇怪符号,于是一把扯开衣服,胸口处赫然印着那“十”字带钩符号,只不过不是黑色的墨迹而是殷红得如同一条愈合后的伤疤。   “不是梦。”看到那个符号还在胸口,于朗便松了口气,如此说来,鬼岛竹屋中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于朗心神一阵激荡,虽然此前经历的种种已经让他逐渐接受了一些原本看来荒诞不经的理论,但若是说这个世界真有神的存在,他还是觉得难以相信。只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如此出乎意料,不仅有神的存在,而且那神竟然还和他存在着如此复杂的纠葛。然而即便如此,如神一般的阿汐还是死在了潘明的枪下,想到此处,于朗的心便是一沉,没想到神也会死掉,此时此刻谁还能告诉他破除那个符号的方法呢?   细细地将整件事情想了一遍,于朗突然意识到也许破解符号并不是唯一的方法。若干年前,这个符号因他而创立,然后才在这个世界上流传。按照阿汐的说法,这个符号可不仅仅是意念增幅器那么简单,或许作为原始创造者的他能够发挥出符号更强大的力量。   于朗越想心越热,如果能够具有阿汐那么神奇的能力,什么摩多,什么信力会,都将如同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脑海中想象着自己身披金甲从天而降的伟大形象,他开始嘿嘿地傻笑起来。   而此时坐在床上的严潇却已经目瞪口呆,因为于朗胸口突然冒出一阵猛烈的白光,随后整个身体缓缓地飘了起来。   她狠命地揉了揉眼睛,发现并不是自己眼花,然后毫不犹豫地照着自己的大腿狠狠地拧了一下。   “啊!”剧烈的疼痛让严潇确定眼前的神奇景象不是做梦,同时她那声结结实实的痛呼也惊醒了正沉浸在美妙幻想中的于朗。   于朗醒过神来突然发现自己悬浮在半空中,心里一慌,身体立时跌落,“扑通”一声摔在地面上。还好整个房间的举架也不超过三米,即便是浮到屋顶,落下来也顶多是一两米的高度,不然这一摔可够他受的。   不过即便如此,于朗依然哼哼了半天才从地板上爬起来,龇牙咧嘴、晕头转向地看着严潇问:“刚才怎么回事?我怎么摔下来了?”   严潇一直处于震惊的状态中,只不过于朗从悬空漂浮到四仰八叉地摔下来转变太快,她都没来得及配合着惊呼一声,于朗就已经趴在了地板上。   “你飘了起来,然后又掉了下来。”严潇比比画画地说。   “我飘起来了?”于朗愕然问道。   严潇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   于朗凝神沉思了片刻,然后朝严潇咧嘴一笑:“像这样吗?”说罢,整个身体再次悬浮起来。   “啊!啊!啊!啊!”严潇从床上跳起来,指着于朗大吼大叫。   “嘘,别叫别叫。”于朗一下子飘到严潇的面前把她扑倒,捂着她的嘴说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严潇挣脱于朗的手,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无比惊愕地问道。   于朗没回答,反而侧身躺到一边,盯着天花板出神。他的推测并没有错,阿汐虽然消失了,但她的能力却并没有消散,其中一小部分可能已经转移到了他的体内,这也是他为何会无意识地漂浮的原因。   “难道那些都是真的?”严潇惊骇欲绝。   “嗯,恐怕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刚刚看到你能悬空,我一定认为你是个疯子。”   “别说是你,”于朗苦笑着摇头,“我现在都还怀疑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也许这只是一个荒诞的梦。”   “不可能,”严潇断然否认,“我刚刚试过了,很痛,不是梦。”   于朗哑然失笑:“你怎么知道梦中就不会痛?”   “不是大多数人都这么说吗?”   “大多数人都在人云亦云。”   严潇打了个寒战,大眼睛中都是惊恐:“别吓我,如果这是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还有,这是谁的梦?是我的还是你的,或者是别人的?“   于朗没想到这么一会儿严潇就想到这么多,笑着拍了拍她脸颊:“我说着玩的,若是梦境,当做梦人醒来的时候我们也就都消失了。”   “呼。”严潇松了口气,转而又想到于朗的身份,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你现在是什么?不是人了吧?是神吗?”   于朗根本没听清严潇的意思,愣愣地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才不是人,我就是我。”不过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就反应过来严潇的话中“什么”和“神”的区别,随即歉然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究竟是什么,不过我十分肯定我绝大部分还是人,可能有一小部分发生了变化。”   “什么变化?你是指悬空漂浮吗?”   “不止,”于朗伸手虚空一抓,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便“嗖”地飞到他的手里,“这个也是。”   “隔空取物!”严潇的眼睛更亮了,简直像两枚小灯泡,“你能飞吗,像超人那样?”   于朗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不知道。”   “我觉得你应该试试。”   “怎么试?”   “找一个高点的地方,比如说楼顶,然后跳下去。”   “万一我不会呢?”于朗翻了翻白眼。   “对啊,要是你不会就惨了。”严潇似乎才想到后果,吐了吐舌头。   “好啦,别想那些不靠谱的了,快点起来收拾收拾。”于朗腰一挺,翻身站起来。   “干吗?”   “回西兰,找信力会算账。”   “可是你还没找到破解那个符号的方法。”   于朗走到窗前“哗”的一声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立刻照耀在他身上,他回过头意气风发地说:“你觉得我还需要那个破解的方法吗?”   回云清的路上,于朗一直在摸索身体中那股神奇力量的使用方法。阿汐可是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相比而言自己刚刚学会的那些虽然已经足够神奇,但却更像小孩子的玩意儿。   严潇一边开着车,一边从后视镜中看着于朗不时地将后座的东西翻来翻去,嘴一撇,丝毫不留情面地打击道:“潘明说摩多已经具备控制雷电火焰的能力,我怎么觉得你会的这么点东西,根本不够看啊!”   于朗此时却像得到一个新奇玩具的孩子,满怀信心地说:“先别急啊,我这不是还没找到使用方法呢嘛!”说罢又叹了口气,“唉,早知道问问阿汐好了,也没个使用说明书。”   严潇听到这里“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当你自己是什么啊?冰箱还是洗衣机?还要使用说明书,真是服了你了。”   于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正要分辩几句,严潇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于是只好闭嘴。应该是“国安”方面打过来的,严潇简短地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就一直处于“嗯嗯”的应答状态,直到电话挂断。   “糟糕了。”放下电话,严潇一脸愁容。   “怎么了?”   “我们的监测部门发现,很多‘信仰之光’的信众开始向西兰市聚集,不仅来自周边的城市,而是全国范围的。”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据说摩多要在西兰市召开一个什么信仰大会。”   “这么大的动作,难道西兰市就没有人阻止吗?”   “很可能西兰市的相关人员已经被收买或者控制了。你别忘了,摩多可不是普通人,只要他稍微展示一下力量,想必大多数人都会被震慑住。”   “纠集这么多人,难道他想暴动吗?”   “现在还不清楚他的目的,不过七处那帮家伙们估计已经到了西兰,局势应该还在掌控中。”   严潇说完便加速,车子的速度已经超过每小时140公里,于朗能感觉到巨大的推力把他的身体压在椅子上。   在路上的时候于朗直接用电话订了机票,然后告诉租车公司去机场取车。中午饭都是在车上吃的,为了节省一切能够节省的时间,但即便这样,两人到达西兰的时候也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虽然离开西兰满打满算还不超过三天的时间,但对于朗而言却完全可以用“恍如隔世”来形容此时的心情:走的时候心里已经抱着必死的信念,转眼自己却成了拯救世界的关键。   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熟悉的街景,于朗突然无比怀念起之前那种每日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的平淡日子。   “你去哪儿?”严潇问他。   “我回家啊!”   “好,那先送你回家吧!”   “你呢?”   “当然是去见这次行动的负责人。”   “哦,严潇——”于朗欲言又止。   严潇那么聪明伶俐,自然知道于朗想要说什么:“放心吧,我不会说出你的事情。”   “谢谢你。”于朗感激道。   “不过,封口费可不能少啊。”严潇狡黠一笑。   “没问题,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可以。”于朗信誓旦旦地说,但当他看到严潇含情脉脉的眼睛时心里便一跳。   严潇倒是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反而叮嘱于朗道:“你回家之后等我电话,有什么事情立刻给我打电话。”   于朗点头答应,虽然他觉得自己应该有和摩多抗衡的能力,但一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找到方法,这也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主要原因。当然,害怕被当作异类也是一方面,毕竟小白鼠通常情况下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很快车就到他住的小区了。于朗正要开门下车,却被严潇拉住。   于朗有些诧异:“怎么了?”   “给我点钱啊,我一分钱都没有。”严潇可怜兮兮地说。   于朗哑然,确实,这一路上所有花销都是他在负责,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刷卡,直接付钱的时候不多,于是他把兜里的所有钱都掏了出来。   严潇从里面挑出两张二十的和一个一元的硬币,将剩余的又还给于朗,然后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枚闪闪发亮的硬币,笑着对他说:“四十块足够付车费了,这个硬币算是封口费。”   于朗愣了一下,没想到严潇会突然把话题又转回来,笑了笑:“那你可亏大了。”   “那可不一定,别忘了你的身份,这可不是一般的硬币。”严潇笑着说完,关上车门。出租车缓缓驶离。   看着车在黑夜中渐行渐远,呆立了半天,于朗也没明白这枚硬币和他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刚要转身上楼,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掏出来一看竟然是高旭,顿时醒悟对方是来确认他是否死掉的,因为过了半夜十二点正好是五天整。于朗本想捉弄捉弄他,但一想到对方很可能了解“信仰之光”最近发生的一些变动,就立刻接通了电话。   “喂,我是于朗。”   高旭在电话另一侧倒抽了一口冷气:“你没死?”   “你很意外?”   “确实,你是唯一一个例外。可是你并未破解那个符号。”   于朗一凛:“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几天中他们的力量越来越强了。”   “我找到了不用破解符号也能战胜他们的方法。”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我一定当他是疯子,不过我相信你,但我还是想知道你是怎么逃脱诅咒的。”   “这事儿说起来很复杂,不过你要是能出来,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高旭迟疑了一下:“好,云水街有家咖啡馆,那里二十四小时营业,半个小时后见。”   “我觉得应该我来定地方。”于朗突然说。   “你不相信我?”高旭的语气中有了些怒意。   “对,我不相信你。”于朗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如果你还想找个退路的话,那么,现在我说了算。”   “行,你说吧。”高旭只能屈服。   “你先出来,具体地方我会告诉你。”于朗说完挂断电话。   站在楼下看了看自己家的窗户,叹了口气,看来想要回去是不可能了,于朗转身,一边向外走去,一边拨打严潇的手机。很快电话通了,严潇可能还在路上,听筒中不时响起汽车的鸣笛声。   “严潇,我要去见高旭。”   “什么时间?在哪里?”   “半个小时后,他说了个地方被我拒绝了,我怕他耍诈,你们能不能安排个地方?”   “好,我马上打电话。你在哪儿?我让他们去接你。”   “就在我家楼下,还没上楼。”   “等我电话。”   大约五分钟后,严潇的电话打过来了。   “明德路上有一家名字叫吉祥酒家的饭店,你让他去那里。马上有车过去接你,我很快就到。”   “好。”于朗放下电话给高旭发了条信息,说明了地点,随后就站在小区门口等着,心里却莫名地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的能力能不能让高旭认可。起初的时候他还曾为此而激动过,不过现在想想却有些颓丧,好多变魔术的都能玩出比他更神奇的手段。   他叹了口气,突然想到苏真,不知道她这几天一直没有自己的消息会多么担心,本想着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回来了,翻开手机却猛然想到他根本就没有苏真的手机号,也没有她家的电话号。于朗伸手狠狠地拍了一下额头,真该死,这么长时间以来竟然从未想起过。   正自懊恼,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猛然驶到他身边,“嘎吱”一声停住,然后侧门被拉开。一个精瘦的男人正坐在座位上看着他,两只眼睛锐利如刀。   “你是于朗?”   “嗯。”   “上来吧,让你久等了。”   于朗上了车,车门关闭。   “我是‘国安’特勤七处第三大队队长刘渊。”   于朗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对方的手硬邦邦得如同一块铁钳子。   “说说目标人物的情况。”   于朗把和高旭认识以来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同时也点明高旭想要和“国安”合作的意思。   等他说完,车子已经到了吉祥酒家。   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半,酒店里食客已经很少了,一行人穿过大堂直接走进一个牌上写着“如意”的包厢。打开门于朗就看到严潇正在屋里面忙活着什么。   “准备好了吗?”刘渊问。   严潇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机器,查看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了。”   于朗知道他们肯定是在这屋子里装了监控设备,刚想和严潇说话,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高旭。”他说。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静静地站在原地。   “喂,你到了吗?”于朗接通电话。   “我马上到门口了,哪个房间?”   “如意阁,你进来往左转,最里面的就是。”   “好。”   挂断电话后,“国安”的工作人员开始迅速撤离。刘渊朝严潇要了一个黑色的纽扣状东西,递给于朗:“塞进耳朵中,你能听到我的话,到时可能会根据你们的对话让你问他一些问题。”   于朗接过来,在严潇的协助下把那粒纽扣状微型通讯器放进耳朵中。严潇是最后一个走的,临出去时捏了捏于朗的手,笑着说:“放心,一切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中。”   于朗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随后服务员端了一壶碧螺春进来,于朗一边喝茶,一边打量房间的摆设,心里暗自惊叹,不知道他们把摄像头、窃听器都装到什么地方了,竟然没有一丝痕迹。   正自想着,门开了,身穿黑色高领毛衣的高旭走进来,看到于朗时,面现惊讶之色。   “你果真没死。”   “不但没死,还活得不错。”于朗笑笑,翻开了一个茶杯,倒满,递给高旭。   “说实话,我来之前一直在怀疑是不是有人模仿你的声音引我上钩。”   “现在不怀疑了?”于朗啼笑皆非。   “依然怀疑,你脸上的是不是人皮面具?”高旭说着,竟然伸手过来摸于朗的脸。   于朗啼笑皆非地打掉高旭的手:“你没毛病吧?”   高旭这才悻悻地放下手:“别怪我,你不知道现在信力会里面有多乱。”   “发生什么事情了?”   “好像是内讧了,据说一部分人反对会长,说他利用‘信仰之光’大搞个人崇拜。”   “会长就是摩多?”   “很可能。”   “你知道会长的真实身份吗?”   “不知道,据说分会里面知道会长真实身份的不超过五个人,其中有三个是忠于会长的,另外两个已经在内讧中被收拾掉了。”   “听说最近‘信仰之光’有大动作?”于朗继续询问。   “你消息蛮灵通的。”高旭挑了挑眉毛,突然停住不说了,“别光我说啊,现在轮到你了。”   “你想知道什么?”   “说说你是怎么逃掉的。”   “这个说不明白。”于朗笑着看高旭,他知道此时此刻他应该使用体内那股神奇的能量震慑住高旭,但却又担心如果被“国安”那帮人看到自己不好解释,思来想去,始终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式。看着杯中水汽袅袅升起,于朗心中陡地一动。他记得在鬼岛上阿汐曾经用手指在他的脑海中种下若干段源自曾经发生之事的幻象,根据他自己的感觉,显然那些真实的幻象要比单纯叙述可信得多。既然这样他也可以让高旭看到自己想要让他看到的幻象,于是他迅疾地伸出手指点在高旭的额头上,“但我可以让你看到。”   当他的手指伸出去的时候他还有些忐忑,但当指端与高旭的脑门接触的刹那,一股热流骤然从胸口涌起,然后沿着手指注入高旭的脑海,就看到高旭的眼神突然愣怔起来。于朗心中大喜,看来这个方法完全可行。   随后他开始在脑海中把自己想象成身具各种神奇能力的超人,什么呼风唤雨、追星赶月、移山填海、撒豆成兵……但凡是他曾经在电影中见过的超能力都被他移植到自己身上。   一顿爽快的意淫之后,于朗撤回手指,眼看着高旭的眼神由迷离逐渐恢复清明,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真害怕对方直接来一句“我靠,你点我脑门干吗?”之类的浑话。   于朗的担忧在看到高旭脸上惊愕的表情时立刻烟消云散了。   “那些是真……真的吗?”   于朗没回话,只是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   高旭“啊”地惊呼一声,陡然站起,一下撞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啪”的一声响。   “你……你是神?”   “错,我只是具有一些神奇的能力而已。”于朗立刻拿捏出一副神棍的模样。   “我就说世界这么奇妙复杂,一定有神的存在。”高旭突然兴奋起来,满脸都是激动的神色。   “你现在信我能打败摩多了吧?”   “信,信,信。”高旭点头如捣蒜,末了,突然目光炙热地盯着于朗要求道,“你能……能教教我吗?”   于朗看到高旭的反应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后听到他的要求却感到有些不屑,心说这家伙还真是敢想,别说自己不会,即便真会又岂能说教就教?于是他佯装大怒道:“你以为这是谁都能学会的吗?”   高旭一见于朗发怒顿时惶恐起来,估计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毕竟这可不是什么理发、修车之类说说好话就能传授的技能。他是个聪明人,立刻醒悟自己实在是太贪心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他,自从知道白灵妃的存在之后他的整个世界观就被颠覆了。这段时间整个身心都投进那些神话传说中,每时每刻都在想着那些神异的能力是如何实现的,而刚刚于朗在他脑海种下的那些幻象更是让他对于朗的能力深信不疑。对于如此神奇的能力,想必每个人都会想要拥有。   看着一脸沮丧的高旭,于朗脑中灵光一现,觉得既然这样倒不妨利用他的贪欲更好地控制他。   “你要是真的帮我除掉摩多,倒不是不可以商量。”   高旭听到于朗口风松动,满脸的沮丧之情立刻化为不敢置信的狂喜,殷切道:“您放心,无论让我做什么我一定都全力配合。以您的能力,无论是信力会还是摩多,对您来说都不过是土鸡瓦狗,只是希望收拾完他们之后您能信守诺言。”   于朗心下暗叹,果然是当利益诱惑达到一定程度会让理智和原则土崩瓦解。苏真曾经说过苏父对高旭的评价是利益至上、唯利是图,虽然此前他也有过一些感觉,但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转瞬之间他就变成了这样一副面孔。他不禁在心里庆幸还好苏真早就看清楚了这家伙的真实面目。   “刚刚做得不错,现在问他摩多最近要干什么。”刘渊生冷的声音突然在耳朵中响起。   声音很大,于朗觉得耳朵有些发痒,下意识地侧了侧头,强忍住想要去抠耳朵的冲动。   “这个当然,不过你先告诉我摩多召集这么多人想要干什么。”这个问题原本就是于朗想要问的,即便刘渊不说,他也会问。   “据说是要举行一个大的仪式,具体是什么样的仪式我就不清楚了,以我的权限和级别是不可能了解到的。不过根据聚集的人数就能知道这个仪式需要极大的信念力,而且是那种最虔诚、最笃实的信念力。”说到此处,高旭顿了一下,犹豫着说道,“起初我只是怀疑他想要获得更大的力量,这个造神计划其实造的神就是他,但现在我觉得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因为如果想要获得更大的力量他只需要发展更多的信众,而不用大动干戈地将各地的信众会聚到这里来,除非他是想要现场直接抽用那些信众的信念力。”   于朗悚然一惊,难道摩多想要进行什么邪恶的仪式?   “据你所知,这种需要现场抽用信念力的仪式是要来干什么?信力会中是不是有什么恶魔、鬼怪之类的邪恶东西?难道他想要复活,或者解封类似的什么魔鬼之类的东西吗?”   “没有。”高旭摇头,然后不容置疑地断言道,“信力会可不是邪教。”   于朗有些无语:“那你说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另外,如果强行抽离别人的信念力会出现什么后果?”   “我怎么知道他想要干什么?”高旭也是满脸无奈,“信念力只是一种精神力而已,强行抽取,顶多会让被抽取者感到疲惫,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问他能否提供近期摩多的行程。”于朗刚想继续问别的,隐形耳机中就传来刘渊冷漠的声音。   “摩多最近有什么重要的行动吗?你能不能向我们提供他的动向?”   “这个——”高旭为难地皱了皱眉头,“很难,不过,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些信息都发给你。你也知道我并非核心成员,所以一些消息难免会不准确。这个你们要了解,若是因为信息不准确造成什么损失可不要怪到我的头上。”   于朗点了点头,能够有一些信息来源已经不错了,同时心下暗赞,高旭不愧是做律师的,脑筋灵活、城府幽深,虽然做出承诺,但却把一切不利于自己的都一一撇清。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事情吗?我要赶紧回去,不然可能会被怀疑。”   “等一下我想想。”于朗佯做沉思状,其实是在等刘渊的回复。   “可以让他走了。”耳朵中传来刘渊的声音。   “没什么事情了,你先走吧。对了,现在的联络方式安全吗?”   “暂时没事。”高旭耸了耸肩,“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所以他们对我监视得不是太严,不然你以为我这大半夜的怎么能出来。其实,我只是一个备胎而已,他们就怕薛沐不受控制,所以才找到我的。说实话,我当初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择我,不过条件确实让我无法拒绝,所以就卷进来了。没想到出现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高旭说完一脸的萧索,眉宇间都是悔意。   “放心吧,如果你帮我们抓住摩多,这一切都会结束的。他们说了不会追究你的责任,而你也会得到你想要的。”于朗不无安慰地说着。刘渊在耳边一遍遍地告诉他要让高旭坚定信念,而不断地重复许下的诺言则是最直接的方法。   “嗯。”高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于朗,目光闪烁,有些迟疑地说,“我刚刚说的你别当真,那就是说说玩的,我知道那可不是我能学会的。我只希望真像你说的那样不追究我的责任。”   于朗一怔,他没想到高旭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一时间竟然有些被拆穿谎言的尴尬。   “你知道就好,别的我不敢保证,但绝对可以保证你刚刚说的那一点。这件事情完了你会毫发无损地离开,不会有人追究你的任何责任。”于朗说这番话的时候,刘渊也在一边和他保证,所以他才敢如此言之凿凿地承诺。   话已至此,高旭也只能选择相信于朗,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转身离开。于朗跟在后面送他,一边走一边把耳朵中的窃听器抠出来。当他们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高旭突然停住,灼灼地盯着他看。于朗一惊,立刻把手中的窃听器紧紧地攥在手里。   “怎么了?”于朗陡然紧张起来,若是高旭知道刘渊他们一直在窃听,恐怕事情会变糟。   “作为朋友,我想提醒你,”高旭突然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你想过没有,如果具有神力的摩多不应该存在,那么你也没有存在的理由。毕竟这个世界上不需要神。”说完,他退后一步,疾跑,转眼间就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这时于朗却愣在原地,手里的窃听器深陷在掌心,隐隐地硌得他肉痛。回味着刚刚高旭说的那句话,脑门上迅速沁出一层冷汗,然后无比地庆幸自己提前把那窃听器取出来了。   事实上,他已经隐约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和身上具有的力量的敏感性,否则他也不会让严潇帮他保密,高旭显然比他更清楚如果他的力量被别人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就像他说的那句话一样,“这个世界不需要神”。如果真的有超越所有人类的强大力量存在,那么,或者他称霸世界,或者他被彻底毁灭,或者他担惊受怕、小心翼翼地隐藏在人群中,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刚刚那番话的警示意味相当明显,同时也让于朗对高旭有了些忌惮。之前,在他将自己的幻象植入高旭的脑海之后,曾经一度以为已经吃定了高旭,但现在却开始疑惑。高旭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苏真的描述中他是一个工于算计、利益至上的利己主义者,在以往的接触中他也能够感觉到高旭的幽深城府。高旭似乎一直都目的明确,从万安园中的主动示好,到后来打电话告诉他一些内幕,无不是为了保全他自己。   于朗觉得高旭太不简单了,他很识时务,分得清形势,虽然有些贪婪和功利,但却明白什么才是自己该要的;虽然偶尔会被蒙蔽,却又能很快清醒,就像片刻之前沉溺于于朗制造的幻术中,并热切地想要得到那种力量,但很快就从自己的欲望中脱离。   “不错,你的表现相当出色。”   于朗略一愣神,发现刘渊正并肩站在他的身边,望着高旭离去的方向,虽然口中说着称赞的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冰冷如铁。   “过奖了。”于朗摇头,“要是没有你们在后面遥控,我可应付不了这个。”   “对了,你会催眠术吗?”刘渊突然问。   “呃——”于朗愣了一下,刚想说不会,但立时想到片刻前自己在高旭的头脑中植入幻象的景象必然被对方看到了,便点头道,“嗯,学过一点。”接着迅速转移话题,“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个你就不用问了。你只管把高旭的消息告诉我们就行,其余的我们自有安排。”   于朗没想到刘渊会如此干脆利落地回绝他,只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笑道:“那好吧,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不行,你不能走。”刘渊拒绝道。   于朗愣怔了一下,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   刘渊没回答,只是侧脸看了看刚刚走过来的严潇。   严潇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于朗面前,柔声道:“于朗,现在我负责保护你的安全。你要和我们走,希望你能配合。”   “这算是保护还是监控?”于朗有些不满。   “当然是保护。”严潇一边说,一边向他使了使眼色。   “别多想,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高旭是否可靠还有待证明,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回去就把你的事情泄露出去。”   于朗想了想,刘渊说的可能不是不存在。毕竟高旭现在处于敌方阵营,万一他是诈降,后果不堪设想。   刘渊把于朗安排在城南紫云苑的一栋民居中,除了严潇外,还有两个青年男子负责保卫工作。   虽然说的是保护,其实和监禁没什么区别。于朗不能离开房子半步,所有日常用品、食物饮水全由严潇和那两个人负责。于朗的任务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机,不漏听任何一个来自高旭的电话。可是一直过了三天都不见高旭的任何消息,就在于朗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假反水的时候,高旭发过来一条短信,内容只有时间和一个地址,按照之前的约定,很可能就是摩多将要去的地方。对于这条信息刘渊起初不太相信,不过结合各个渠道反馈的信息加以印证,发现可靠程度极高,于是,一个详细周密的行动开始制定并立刻有条不紊地执行。当然这些都和于朗无关,他只能在屋子里心急如焚地等着结果。   在这几天中于朗发现胸口的那个符号如同活过来一般,不停地跳动着,就像他身上生长着另一个心脏,每搏动一次都会把新的力量输送进他的血脉中。由此他身上所具有的那种神异力量也变得愈加强大,例如他能用意念控制一株树苗的生长速度,如果他愿意甚至能在几十秒钟就让一颗刚刚萌芽的种子开花结果,他甚至能影响天气,比如让晴空万里的天空霎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但这些能力却让于朗产生困惑,如果说他一直都具有这些能力,那么为什么此前从来都没显露过?他记得刚刚从鬼岛上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具有一些异能,不过很微弱,远远不如现在的强大。当时他推测阿汐死的时候可能有一小部分能量转移到了他的体内,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那么现在他的力量不断增加是因为什么呢?难道是胸口的神秘符号在发生作用?   这些困惑直到严潇告诉他“信仰之光”的信众越聚越多时,他才豁然开朗。“信仰之光”用“十”字带钩符号收集信念力,而那个符号的源头恰恰在于朗身上,在鬼岛上的时候阿汐唤醒了这个符号,于是,当有人利用符号收集信念力的时候,有一部分信念力也会以某种不可知的方式进入到他的身体中。这也就能够说明之所以最近他的力量不断增强,显然是因为“信仰之光”的信众越来越多。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但于朗却对此深信不疑。身怀神力自然很棒,那种掌控感让于朗十分享受,只不过当他想到相比自己,隐在暗中的摩多可能所获更多时,这种享受就开始化为隐隐的担忧。   严潇对于朗身上的变化一无所知,对于现在的情况,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于朗,毕竟这样的监控无论如何都不是十分礼貌的。但她却没有办法改变,因为刘渊才是头儿。而她此时此刻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编外人员而已。   已经是深秋,于朗所在的那栋楼正好对着一条路,路两边是一排排粗壮的银杏树,秋风瑟瑟,那些宛如小扇子一般的嫩黄叶子就从枝头不断飘落,旋转着落在行人的肩上、头上,或者被卷进疾驰而过的车轮下。这样的画面让于朗不由自主地想起大学的时候,也是秋天,校园中也有那么一条宽阔笔直的落叶大道,两边也是粗壮的树木,虽然不是漂亮的银杏,但落叶的景致却也丝毫不差。他还记得苏真曾经和他在那样的秋天、那样的树下无数次地走过,或者欢声笑语,或者一言不发,虽然彼时只是朋友,但只要能和苏真并肩而行,他就已经觉得平安喜乐了。   “对不起。”   严潇抱着肩膀走到窗边,低声地道歉。这两三天她已经说了不止一次。   “你知道我没怪你。”   于朗侧脸看她,相比第一次在医院见面的时候,严潇消瘦了很多,原本圆润的下颌已经有些发尖,眼神抑郁,脸色也显得憔悴不堪。   “我知道,可是我发现我很没用,对不起。”严潇说着泪水突然涌出来。   于朗心下一颤,他猛地觉得严潇有些不正常。之前一直以为严潇是因为他被“国安”监控而歉疚,可是现在,这似乎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别说对不起,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怪你。”   于朗转过身把泪水涟涟的严潇抱在怀里,心里却盘算着严潇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真的?”严潇哽咽着反问。   “嗯。”于朗轻轻地点头,鼻端萦绕的全是严潇的发香,“你能帮我个忙吗?”   “嗯。”   “帮我去湖西路南湖水郡17号楼一单元——”   于朗的话刚说到一半,敲门声骤然响起。   严潇慌忙擦干脸上的泪水,疾步跑去开门。   “刘队通知我们去二号地点和他会合。”门外是被叫作元子的小伙子,保护于朗的另外两人之一,二十岁出头,据说是个自由搏击高手。   “知道了,我们马上下去。”   二号地点是郊外一栋别墅的地下室。   于朗一行赶到的时候,刘渊正铁青着脸坐在简易的办公室中,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我们被算计了,牺牲了三个队员。看看吧,这是当时的视频资料。”说到这里,他突然瞪了一眼严潇,“他们显然比你当时汇报的资料中说的要强大许多。”说完他把电脑转向于朗和严潇。   那是一段长约十分钟的画面,根据其晃动的程度猜测应该是随身携带的录像装置。片头是从一个宽大明亮的走廊开始,一队相同装束的“国安”队员,端着枪突袭进一个装饰奢华的房间,但房间中却空无一人,显然这是一个陷阱。但还未等他们撤退,异变骤起,三四个浑身黑袍的怪物从天而降,那些怪物的头脸都被黑袍罩住,身躯壮硕,爪牙锋利,露在外面的身体都呈青紫色,双眼赤红,嘶吼声阵阵,宛如欧美怪谈中的狼人。随后,子弹四射中,全副武装的十几名队员被那些黑袍怪物一举击溃,甚至有两名队员直接被极度残忍地折断四肢,骨头折断的声音即便是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依然清晰可辨。相比不堪一击的“国安”特警,那些黑袍怪物则表现得极为强悍,即便是被子弹穿透,鲜血四溅,依然能够保持惊人的战斗力。不过好在他们人数上不占优势,强大的火力很快便将其中一个稍微瘦弱的黑袍怪物打成筛子,于是其余几个撞碎门窗迅速逃离了。   视频到此结束,于朗和严潇却依然沉浸在极度震撼的画面中无法自拔。   于朗知道这些就是严潇曾经和他描述过的怪物,但他却从来没想到这些似人非人的东西竟然如此之强大。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人,或者说曾经是人。”刘渊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他们现在只是尸体,不过是已经变成了怪物的尸体。”   于朗记得高旭说过信力会能够让死去的人活过来,而他也亲眼目睹过已经死去的潘明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甚至还亲手射杀了聂三。他也还记得潘明曾说如果能够杀掉鬼岛上的人,那摩多就会复活他的女儿。照此推断下去,摩多已经具备起死回生的能力了。   这无论对谁都不是一个好消息,谁也不知道除了这个,摩多是不是还有其他更可怕的能力。起死回生,狭义上来讲这确实是只有神才能办到的事情。这么说下去,他们现在所谋划的事情就是在——杀神。   “看来要抓紧时间了。”于朗抿着嘴自语道,任谁都能看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摩多的能力正在越变越强。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上面还在担忧国际影响吗?”严潇皱着眉头盯着刘渊问。   “现在已经不用考虑国际影响了。”刘渊站起身来,舒了口气,“刚刚传来新的消息,欧洲的信力会总部已经发表声明说信力会根本未曾在内地设立分会。”   于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所谓的摩多一手谋划的?”   “恐怕是这样的。”刘渊回答。   “他想要干什么?真的想当神吗?”严潇愤然道。   “哼哼,这个世界上可没有神的存在,就算是真有也要杀掉。”刘渊一边把手指捏得“噼啪”直响,一边语气森然地说道。   “杀神?”严潇脸色有些发白地瞥了于朗一眼,迟疑着问。   “对,这次行动的代号就叫作杀神。明天晚上八点‘信仰之光’会在世纪广场举行一场大规模的集会,摩多必然会出现。”   “这样的场合合适吗?那时一定会有很多普通民众。”严潇担忧道。   “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如果不干掉他,那就可能会引起更大的祸患。我已经向上面请示过了,已经获批,同时行动的时候本地的驻军会协助我们将那些邪徒一网打尽。”   于朗听得浑身发冷,根据刘渊的话来分析,显然对于这次行动,上面的指示是不惜任何代价彻底消灭摩多等一干邪徒,否则也不会动用军队。至于在行动过程中普通民众的安危已经下降到次要的位置。   这样的决策看似有些冷血无情,但不得不承认在现阶段真的没有更好更适合的方法。无论是谁恐怕都会选择这样一种稳妥的方法。起初刘渊说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于朗很诧异。因为这个计划有一个很明显的漏洞,那就是摩多必须出现在现场,如果不出现或者以替身的形式出现,这个计划都无法施行。不过转念一想,这么大的漏洞刘渊他们不可能想不到,也许他们有所凭恃,这个念头刚转过,于朗就想到了事情的关键。   摩多是绝对不会不出现或者是利用替身出场,因为这种场合可是信念力最强的时候,而利用替身效果会大打折扣,同时已经可以预见的是摩多绝对会在现场展示他的神异力量,只有这样才能让信众们对他深信不疑,甚至是顶礼膜拜。这也是增强信念力的重要手段。   想通这些,于朗松了一口气,但刘渊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紧张起来。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那位姓高的朋友怎么样了吗?”   “他还活着吗?”于朗不答反问。   当他得知行动失败的时候,他就已经推测到可能是在高旭身上出现了什么问题。情报是高旭提供的,这点没人能够否认,但这情报却是一个陷阱。由此只能推导出两个结果,一个是高旭自动反水,另一个就是高旭被动受到摩多掌控。而这两个结果都不是于朗想要看到的。   “嗯——”刘渊竟然没有答“是”或“不是”,而是沉吟了片刻,“我不确定他现在的状态是生是死,不过我敢保证你过会儿去见他,他可能就彻底死了。”   “他在这里?”于朗大惊。   “就在里边,我们在目标地点的一间屋子中找到了他。”刘渊向里面的一间屋子指了指。   于朗转身朝里面跑去。   “他的情况很特别,你有点心理准备!”刘渊在后面喊道。   于朗走进那间屋子之前还在琢磨刘渊口中的“很特别”是什么意思,但当他看到高旭的时候才深刻了解到他确实是很特别,或者说是很诡异。   高旭直挺挺地躺在一张金属床上,浑身赤裸,胸部以下都是焦黑的,宛如一块木炭。更恐怖的是那“木炭”还在闪烁着火星,仿若刚刚从炉火中拿出来一般。站在旁边,于朗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炙热。谁都能看出来这绝对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火焰焚烧造成的。   面对如此恐怖的情景,于朗半晌无语。他不知道刚刚刘渊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身体已经烧到如此程度恐怕早就死透了,不然谁能够忍受这样的疼痛呢?   就在于朗目瞪口呆地站在高旭的“尸体”前时,严潇也随后跑了进来,看到高旭的“尸体”之后便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于朗回头看了严潇一眼,发现她正捂着嘴不可思议地看向高旭,脸色煞白:“拜托,一具尸体不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吧!”   “他没死——”严潇结结巴巴地说。   于朗猛地回头,高旭这时正把脸转向他,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虽然面孔扭曲,但那绝对不是一张死人的脸,因为他的眼睛还在转动。   如此诡异的场面,让于朗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然后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我吓到你了吗?”高旭淡定地问,嘴角竟然还挂着一丝微笑。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于朗惊魂未定。   “或许是我的报应吧!”高旭叹了口气,语调凄然,“我曾经发誓说要保护一个女孩一辈子,让她平平安安,幸福快乐。记得当时那女孩笑着问我,如果我做不到怎么办。我说那我就不得好死,下油锅被火烧,粉身碎骨,魂飞魄散。说得够惨的吧?你说誓言这东西不就是说着玩的嘛,谁承想轮到我真的变成现实了。哈哈,真活该啊我。”高旭虽然笑着,可是脸上却殊无半点欢快之意,反而满脸都是悲伤悔恨的泪水。   他斜着眼睛看向自己的身体,声音突然平静下来:“是不是很奇妙,你知道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碳化,甚至在这个过程中还能闻到喷香的烤肉味是什么样的感觉吗?”高旭突然笑了笑,不过那笑容在脸上扭曲得十分狰狞,“别担心,我暂时还死不了。你刚刚问我是如何变成这样的是吧?这是一件挺讽刺的事儿,如果我说是我把自己变成这样的你信吗?哈哈,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不信,不过你要是能看到故事的结局,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话。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啊,我原本已经预料到他们不会放过我,同样是讲述者,薛沐不服从所以他死了,我从没反抗过却依然活不了。他们太狠了,让我设计最后一个死法,然后把那个死者的名字、身份都换成我的,原本是我为别人设计的死法却最终报应在我身上。我不知道这个故事会不会有结局,既然他们能找到我来代替薛沐,自然也能找到别人来代替我。”   于朗静静地听高旭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睛却盯着那逐渐上移的黑色区域。显然高旭身上的暗火一直都在烧着,从他刚进来时的胸部已经蔓延向颈部。照这样的速度,高旭顶多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   “于朗,你知道吗?有一个女孩子会在梦中喊你的名字,我知道她很爱你,但她却从未和我说起过你。我之前并不知道你就是她喊的那个于朗,当你在我的办公室中呆呆地盯着她的相片时我才知道。”   炭火已经快要蔓延到高旭的下颌了,于朗尝试着用意念去阻止火焰的蔓延,但却没能成功。高旭身上的意念力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虽然他只是短短地用手指触碰了高旭一下,但那凝聚成火焰的意念力却把他的指端灼烧出一个硕大的水泡。如果不是及时缩回手,于朗觉得那火焰甚至会蔓延到他的身上。   “我就要死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唯一曾让我愧疚的就是苏真,不过我的死会抵偿我所犯下的一切罪过。”说到此处,高旭剧烈地喘息起来。   于朗知道高旭就要不行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把自己和苏真在一起的事情告诉他,也算是安了他的心。他低下头,附在高旭的耳边,低声道:“放心吧,苏真不会怨你,我会好好照顾她。”   这句话说完,于朗看到高旭的眼神明显呆滞了片刻,然后脸上浮现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那炭火蔓延的速度骤然加快,他的话还没说出来,“呼啦”一下,整个面部已经变成一片灰白。诡异的是,他的脸上依然保持着之前的惊愕表情,就像一幅沙画,是那么地栩栩如生。于朗看着那双已经变成死灰的眼睛,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打算合上他的眼睛,但手指刚刚触摸到眼皮,突然“噗”的一声轻响,霎时间,高旭的整个身躯都坍塌了,瞬间化为一堆人形的灰烬。   于朗呆呆地站在原地,木然地看着那个刚刚还和自己说话的人变成一摊灰烬,脑海中定格的却是高旭临死时的那个震惊的表情。是什么让他如此惊讶呢?难道自己和苏真走到一起是一件很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一直到从那间屋子里出来,于朗的心里都还在思量着这个问题。不过注定他的困惑没人会为他解答。他揉了揉额头,现在可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因为和这个相比,明天的“杀神”行动显然更让他纠结。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对摩多的了解依然趋近于零,只能抱着有心算无心、有备袭无备的侥幸心理。可是刚刚结束的这次行动就已经被伏击,要说下次行动对方会毫无提防,恐怕他们自己都不会相信。唯一可以凭恃的也就只有军队协助这个王牌了。   于朗长吁了口气,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按说高旭已死,他的联络作用自然也就失去了,但刘渊却没有丝毫放他离去的意思,而且大事小情都不避讳他,甚至第二天的行动准备会都专门喊他去参加,这让于朗很有些受宠若惊。原本他想要离开,但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说实话,于朗对自己的能力还是不太自信,所以他思量着和刘渊他们一起行动,或许能够增大除掉摩多的可能性。   一夜无话,转眼到了第二天。因为距离晚上的行动时间还有十几个小时,于朗就自己去了一趟湖西路的南湖水郡,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么一大早,苏真家里竟然没有人。于是他只能在门口等,但一直等到夕阳西下,也不见有人回来,他只好悻悻而归,胸中自是无比沮丧失落,心想着若是今晚“呜呼哀哉”,可就再也没有见苏真的机会了。   回去的时候,严潇正站在门口等他,蹙着眉头,满脸都是关切和担忧。   “干吗皱着眉头?”于朗勉强地笑了笑。   “我心里好不安。”严潇突然抱住他,眼泪刷刷地流下来。   “我们都会没事的。”于朗紧紧拥着严潇,柔声安慰。   夕阳将落,仅剩的几缕余晖恋恋不舍地沉入了西边的地平线。星辰渐现,暮色四合。夜晚终于来了。   距离晚上八点还有一个半小时,于朗和严潇已经来到了位于市中心的世纪广场。按照刘渊的分配,他和严潇,还有其余几位“国安”特工都扮成普通人混进信众中。   世纪广场是西兰市中心区域最大的广场,位于CBD中心商务区的中央,周围都是高楼大厦。据刘渊说,每栋大厦上都安排了数名狙击手。同时,军方的部队已经分别集结,只要到时候命令一下,就能在几分钟的时间内对这一区域进行全方位的封锁,甚至连直升机和装甲车都部署了好几辆。   这样的阵容就算是听听都够振奋人心的,于朗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摩多再厉害也是人的躯体,就算是拥有神的能力,恐怕也挡不了大口径的反器材步枪弹。   随着时间的临近,广场上的群众越来越多。他们神情庄严,不苟言笑,大都带着“十”字带钩的金属标志,或者身披黑袍,年龄多以中老年为主,性别是女性多一些。广场的中间已经搭起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圆形台子,面积不大,只有不到十平方米。估计是为了使摩多能够站在上面向下面的信众布道。   于朗和严潇也穿着同样的黑色袍子,颈上带着“十”字带钩的项链,耳朵中却塞着用来接听信息的微型耳机。   “注意,注意,有车队驶进圆环路,现已左转,应该是广场方向,极有可能是目标人物。各组成员各就各位。”   听着耳际中刘渊的声音,于朗心神一凛,低头看了看手表,差十分钟八点整。看来摩多还挺守时。   “我们朝那边去。”严潇扯了扯于朗的衣服,指向广场的东北角。那边有一根巨大的圆形灯架,上面一排高瓦数的日光灯将周围的空间照得纤毫毕现。但在灯架下面却形成了一片昏暗的区域。站在那里不容易被注意到,同时距离中央的圆台也不远。簇拥在周围的信众也恰到好处地将两人掩盖在了人海中。   两个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灯架下面的时候,广场中已经发出了一片欢呼声。   “摩多,摩多……”无数人在兴奋地呼喊着,面向一个方向。   那里七八辆不同型号的轿车和越野车刚刚停住,第一辆车的车身上绘着巨大的“十”字带钩符号。   前几辆车的车门依次开启,十几个身穿黑色袍子、身材壮硕的男子走出来,然后汇集到倒数第二辆黑色轿车前。   随后轿车后门打开,一个身材瘦高的黑衣人走出来。立刻,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戛然而止,原本喧嚣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就像沸腾的水面突然被一阵奇寒冻住。所有人都将他们的目光投向那个静静伫立的黑衣人。   此时于朗距离那黑衣人大约有几百米的距离,但他分明感觉到一阵难以形容的压迫感以那人为中心向周围释放,一层层的如涟漪一般,每一个被波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在那夺人心魂的气势压迫下暂停了呼吸。   于朗知道这人是摩多,因为除了他没人能有这么大的气场。   场面突然变得很奇怪,挤得满满登登的广场一时间静得仿若空无一人。这种诡异的状态直到摩多在一众黑袍男子的护送下走上那个圆台才告结束。瞬间,广场上充满了大口大口的呼吸声。   “我是摩多,”他伫立在台上,面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信众,略带沙哑地说,“今天,如你们所愿,我站在这里,让你们见证信仰的伟大力量。”   “摩多,摩多……”欢呼声四下涌起,形成汹涌的声浪。   于朗凝神注视着台上的摩多,他想要看清楚对方的模样,但他那身宽大的黑袍从下车伊始就一直将他的身体连同头部都罩在里面,恰好他又是站在侧面,根本就看不到摩多的面容。   “有人能看到对方的模样吗?”刘渊在通讯器中问。   “报告,看不清对方的长相,我站在正对面,他的脸部被帽子遮挡得非常巧妙,换了好几个角度都无法看清。不过听声音年纪应该在五十岁上下。”   于朗原本想要换到正面去,但听到微型耳机中的对话之后,才知道正面也看不清,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你们知道信仰的力量吗?”摩多继续进行着充满蛊惑性的演讲,“我告诉你们,只要你们相信,它就会带给你无比巨大的力量,就像现在。”说罢,摩多双臂高举,身体竟然缓缓地漂浮起来。   于朗清晰地听到耳机中传来几声粗重的吸气声。人群中或尖利或低沉的惊叹声潮水般涌起。   “我的天,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飞起来了,他竟然飞起来了。”   “是我的眼睛花了吗?这是真的吗?”   每个人都躁动起来,如此匪夷所思的场景确实让每个人都无法保持冷静。有的人目瞪口呆,有的人死命地揉着自己的眼睛,有的人惊愕地捂着嘴巴,甚至有一部分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只要你们相信我,我就能够改变这个不平等的黑暗世界,让你们达成愿望,实现梦想,请你们相信我。”摩多的声音骤然提高,整个苍穹中似乎都回荡着他的声音。他虚空而立,高举双手,仰望着漆黑如墨的苍穹,周围的巨大光束映照在他的身上,把他映衬得仿若从九天之上降下的天神。   于朗看着空中的摩多,心下感慨良深,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做派相当专业,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加上近乎于神迹般的悬空而起,在这样的氛围下,没有人能够保持理性,即便是他自己都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大家保持冷静,那只是魔术中的障眼法而已,不要轻举妄动。听我的命令,楼上的准备好,地面的进入预定位置。”刘渊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冽如刀。   随后,通讯器中响起一连串的应答声。   此时的广场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匍匐在地上,不断地高喊着摩多的名字。于朗突然觉得这个场景竟然有些似曾相识。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脑海中就浮现出一幅画面。他想起来,若干天前,在苏家那个幽雅静谧的小庭院中,苏母曾经画过一幅画,内容竟然和此时此刻的情景别无二致。   难道是巧合吗?于朗暗自琢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意识中倏然而现,又倏然隐没。   “只要你们信仰我,我就是你们的神。你们要高呼我的名字,把信仰之符烙刻在心底;你们要坚定信心,把所有的信念都赋予我,因为只有我才能带你们脱离这个堕落的世界,请相信我,把你们所有的信念都集中起来,会聚给我。”摩多的话语中似乎蕴含着某种魔力,所有人都开始不由自主地嘶吼着摩多的名字。他们显得那么癫狂,或哭或笑,或者高举着双臂面向摩多激动地欢呼不已,或者紧紧地攥着“十”字带钩符号放在唇边讷讷自语、狂亲不止。一时间整个广场都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骚乱之中。   于朗突然感觉到胸口符号猛烈地跃动了一下,他伸手按在上面,竟然能感觉到那东西在胸前的肌肤下蜿蜒扭曲,仿若一条细小的蛇,想要努力地逃脱于朗的按压。紧接着,那小蛇又灼热起来,就像一根弯曲的赤红的铁条烙印在胸口,于朗咬紧牙关才能不至于痛得喊出来。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时候,那炙热的感觉突然消退,随后一股温润的热流从胸口处汹涌地喷薄而出并沿着血脉流向全身。   瞬间于朗有一股被热水浸泡的感觉,舒适得几乎要呻吟出来。他知道那些流淌在血脉中的热流就是面前这些信众的信念力。只是不知道他和半空中的摩多谁获得的要更多一些。“于朗。”严潇突然痛苦地叫了一声。   于朗愕然回头,只见严潇抿着嘴,眉头拧在一起,双手紧紧地捂着耳朵,脸上的表情无比痛苦:“他的声音钻进我的脑子里,他……他正在利用声音控制他们。”严潇的语速越变越慢,原本清澈的双眼看似迷茫呆滞起来。   于朗大惊失色,用力地摇晃着严潇,但严潇眼中的混乱却并不见消退。   “醒醒,严潇!”他大声地呼唤,但严潇却恍若未闻。突然,他在严潇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中看到一团白光冉冉升起。他迅速转过头,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广场上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原地,麻木僵硬,微仰着头,直勾勾地盯着摩多的方向,宛如一片密密麻麻的人体丛林。而在摩多的位置,正有一个脸盆大的光团在缓缓旋转。于朗不知道那团白光是如何出现的,但显然和摩多有关。因为后者正将自己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白光上。那团白光就那样在摩多的两手间安静地旋转着,同时无数道隐约可见的白色光线诡异地从广场上成千上万的信众的额头上冒出,然后射进那光团中,每射进一道,那光团就增加一点,千百道光线汇集在一起,光团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大起来。   那团光仿若有着无比巨大的吸引力,只要朝它望上一眼,便再也无法挪开,就连于朗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摆脱那团光的吸引。通讯器中死一般的寂静,想必刘渊他们都已经中招。   于朗终于知道为何摩多敢这么无所忌惮地行事,因为他知道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此时,半空中那白光已经变得十分巨大。于朗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本想去阻止,但看到每个人似乎都同那光团连在一起,又犹豫不决起来。因为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死的可不仅仅是一条性命。就在他踟蹰不前的时候,那团白光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成正圆的球体突然扭动着生长起来,就如同里面包裹着一个顽皮的孩子,他四处依靠,不断地用四肢去撑开球体,或者用手指在表面捅出一个个小小的凸起。很快,球体的一端冒出一个头来,然后又出现四肢,转瞬间,一个散发着白色光芒的人形物体出现在半空中。   于朗目瞪口呆地看着,看着那东西继续生长着、膨胀着,就好像一个充气娃娃。这个词汇出现在于朗脑海中的时候,他觉得无比贴切。因为那东西竟然是个女性,虽然没有实体化,但凹凸有致的身材却已经淋漓尽致地凸显出来。   “我的天,他在造人。”于朗恍然大悟:摩多正在利用众人的信念力凭空造出一个人来。是谁呢?难道是白灵妃吗?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人形停止了生长,不过依然在缓缓地旋转,亮度开始降低,随后光芒逐渐内敛,接着那团光开始实体化。首先是面部五官,然后是躯干、四肢……   “啊!”当于朗看到那人形物体的面孔时,他的心蓦地抽紧,随后不由自主地大叫了一声,因为那脸竟然和苏真的一模一样。   霎时间,于朗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这个结果。   “还真是一个怪物啊!”   于朗听到一个冷漠的声音,然后就看到刘渊从那些木然而立的人群中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杆带着瞄准镜的步枪,嘴里叼着一根烟,步履踉跄,脸色苍白,一只眼睛紧闭着,有血从里面流出来。让于朗意外的是,刘渊看到他没事儿人似的站着,竟然一点也不惊讶,反而对他笑了笑。   “你怎么了?”于朗问。   “没事,我挖出了一只眼睛,嘿嘿,还好只牺牲一只眼睛就可以。不然你以为我如何能摆脱那白光的吸引?”   于朗看着刘渊半边血泪模糊的脸,打了个寒战。   刘渊走到近前,看到严潇瞪着大大的眼珠子呆呆地看着半空中那团白光,伸手重重地击在她的后脑上,然后把昏倒的严潇平放在地上,举着枪指向半空中的人形发光体,问道:“那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个人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是摩多弄出来的。”于朗摇了摇头,心下暗叫惭愧,刚刚他就没想到用击昏的方式以避免严潇受到那团白光的伤害。   于朗一边说,一边继续看着那酷似苏真的东西。此时,那东西除了还散发着柔弱的白光之外,已经和真人没有任何分别了。   “哦,那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刘渊说完这句话,“噗”的一声把口中的烟蒂吐出去,然后举枪瞄准。   就在这个时候,那新造出来的苏真突然睁开了眼睛,茫然四顾。于朗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如遭雷击。那绝对是苏真,他发誓无论他忘记什么都不会忘记那双眼睛,那么熟悉的眼神,那么多甜蜜抑或美好的回忆。可是,这个是苏真,之前的那个是谁?还未等于朗琢磨明白,“砰”的一声,枪声响起。   “不!”   “不要!”   地面上的于朗和半空中的摩多同时大喊。但已然太晚,激射的子弹准确地穿透了苏真的前胸,然后撕扯出一块极大的伤口。没有血液流出,只有大量的光斑从中散失。   空中的苏真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声,清脆的破裂声随之响起,宛如上好的瓷器。随后无数道细密的裂纹出现在苏真的身体上,接着“哗”地一下整个身体全部崩溃,化作漫天的白色光点。立时,整个夜空中仿若出现了成千上万只萤火虫,又似无数洁白纯净的雪花,随着夜风缓缓飘散,转眼就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下。   “啊!”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从摩多的口中发出,他倏然转身,死死地盯着还举着枪的刘渊。   “砰”,枪声再次响起。   于朗看到空中的摩多只是向后顿了一下,显然这颗子弹不如刚刚那颗有效果。   瞬时间狂风乍起,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涌出无数厚重的乌云。   “你杀了阿真。”摩多一字一顿地说,声音极冷,仿若冰冻了千百万年的寒冰。   于朗呆住,这声音和之前的喑哑完全不一样,浑厚,充满磁性,听上去相当舒服。不过于朗此时没感到舒服,而是感到一种寒透灵魂的冰冷。因为这声音他听过,就在不久之前,在那家叫作AAF的外资公司里,他还曾向对方详细地咨询了关于“十”字带钩符号的信息。   没错,摩多的真实身份就是苏墨儒。   于朗的大脑瞬时陷入一片混乱,无数画面纷繁地混杂在一起,像一团被扯乱的毛线。想到刚刚的情景,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但此刻,他却没有时间来理出头绪。   短短的几息间,刘渊连开了数枪,但只是撕碎了苏墨儒身上的黑袍,却没有一发子弹能够杀得了他。   风愈加猛烈了,天空乌云密布,巨大的闪电在云中穿梭。广场上的人们依然置若罔闻地木立着,在肆虐的狂风和明灭不断的闪电中,酷似一座座人形墓碑。   “妈的。”刘渊丢下枪,看着怒发冲冠的苏墨儒总算是想起来要逃了。但他刚刚转过身,苏墨儒信手一招,不知从哪里抓过一根拇指粗、一米多长的钢筋,猛地向他掷去。   钢筋凌空激射,不等于朗反应过来,刘渊已经惨叫一声被钉在地上。钢筋穿过他的左腿,只在外面露出三十多厘米的一小段,其余部分深深地插进了水泥浇筑的地面。   “你还逃得了吗?”苏墨儒冷冷地说,又一伸手,远处高楼上一根避雷针的顶端咔嚓断裂。   然后第二根再次破空飞来,目标直指刘渊的胸口。   于朗目瞪口呆、惊诧不已,凭空取物他也能办到,但却没办法做到如此惊世骇俗。   那避雷针充当的标枪相当锋利,飞射而来,甚至发出刺耳的呼啸声。如果再被击中,刘渊百分之百会被钉死在地面上。   说实话,于朗对刘渊没什么好感,但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杀死。于是他只能铆足了力气去接射向刘渊的避雷针。接是接到了,却没想到那根避雷针上所蕴含的力量那么大,他不仅被带着向前冲出好几步,还在手心上留下一道灼烧的痕迹。   这是于朗第一次全力使用身体中的那股力量,显然效果不错,他没感觉到任何不适,不可思议的是身体竟然完全能跟得上意念,只要于朗心之所至,身体就会迅速做出反应。否则,那避雷针速度堪比子弹,于朗如何接得住?   苏墨儒愣了一下,他并没有认出于朗来,但显然能感觉到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家伙不好对付。而于朗也没有立刻表明身份的意思,依然是黑袍罩头。   “那就都杀掉吧!”苏墨儒冷冷地说。   苏墨儒的话音刚落,最开始陪在他身边的十多个黑衣人突然号叫着从四周跳出来。他们身上的黑袍已经被撕裂,露出青灰色的肌肤,双眼赤红,脸上一片狰狞,冷冷地盯着于朗,仿若择人而噬的怪兽。   于朗深吸一口气,将那根一米多长的避雷针握在手中,绷紧全身的肌肉,看着面前的人形怪物。他从未学过什么搏击技巧,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打得过面前的怪物,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嗷。”其中一个怪物嘶吼了一声,像蛮牛一样冲向于朗,力量之大,每一步都将脚下的地面踩踏得一片龟裂。   于朗知道要是被它撞上,自己绝对会变成人形炮弹直飞出去。于是他侧了一步,等对方接近的时候,端直避雷针直刺对方胸口。两人距离本就不远,那怪物速度又快,所以他根本来不及避让,只能眼睁睁看着避雷针插进自己的胸膛,甚至穿胸而过。   由于巨大的惯性,那怪物直冲出几十米后才栽倒在地。于朗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能成功地杀死对方,但还未等心中的担忧转化为成功的喜悦,那怪物却又站了起来。   “我操。”刘渊在于朗身后爆了一句粗口。   于朗开始挠头了,他想到潘明被阿汐绞成肉酱,难道真的每个都要变成那样才能死透吗?   正在他犯愁的时候,头顶的天空突然划过一道巨大的闪电。于朗“咣当”一声扔掉了手中的避雷针,他可不想当人形避雷针。   不过闪电过后他又把避雷针捡了起来,因为就在刚刚的刹那间,他脑中也划过一道闪电。   “能拖就拖啊,”刘渊坐在地上喘气,对着于朗的后背说,“天上那家伙有点儿不对劲儿,可能是刚刚耗尽了力气,没看他一直都不敢下来嘛。坚持一下,支援马上就过来,最多十分钟。”   听了刘渊的话,于朗豁然开朗。怪不得苏墨儒一直浮在上面不肯下来。他一边盯着面前慢慢逼近的怪物,一边把手中的避雷针“咯嘣咯嘣”地掰成十多段长短不一的钢条。   当掰完最后一段时,那些怪物猛地向他扑来,闪着暗青色光芒的爪子疯狂地挥舞着,仿若一根根钢爪发出“哧哧”的破空声。   于朗心念一动,人已经闪到最先接近的怪物身后,右手猛地一按,一根钢条便整根插进了那怪物的后背。那怪物根本不在乎这么点伤害,号叫着去咬于朗的手腕,不过于朗已经迅速至极地闪到第二个冲过来的怪物身侧,再次将一根钢条插进他的肋下。   如此这般,几个回合后,于朗已然两手空空,所有的钢条都插进了怪物的身体。幸运的是除了后背被抓了五道血沟,他竟然没有缺胳膊断腿。   地上的刘渊和天上的苏墨儒都被于朗弄得一头雾水。于朗朝天一指,一道闪电倏然而下,然后准确地击中一个怪物身后的钢筋,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或粗或细的闪电不断落下,每一个被插了钢筋的怪物都被击中,瞬间的麻痹效果就算他们的身体再如何强悍也无法抵抗,于是广场上突然出现了无比诡异的画面。只见那十多个怪物木立在青紫色的电网中身不由己地舞动着,浑身冒烟,毛发直立,满脸痛苦,嘶吼阵阵。反观于朗,却犹如闲庭信步一般,不断地指挥着空中的闪电袭击那些怪物。   刘渊看着眼前的情景,脸上先是惊愕,随即庆幸,最后又归于淡然,但眼中却闪过一抹狠戾神色。   当于朗闻到一股浓郁的烤肉味四处弥散的时候,他知道可以停下了。随着闪电消失,那些怪物全都“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浑身焦煳,青烟阵阵。于朗小心翼翼走到近前踢了一脚,对方却没有半点反应。   “下面轮到你了。”于朗意气风发地指着苏墨儒。   “不自量力。”苏墨儒背负双手,一脸轻蔑地看着于朗。   于朗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心里说:看在苏真的面子上我轻点揍你。接着他凌空虚踏,一步一步地朝苏墨儒走过去,仿若行走在一条无形的马路上。不过就在于朗自信心爆棚的时候,一股粗如水桶般的闪电直奔他脑门而来。于朗吓了一跳,这要是挨上一记,恐怕就直接步了高旭的后尘,手忙脚乱地避过去,第二道却又袭了过来。   苏墨儒似乎是受到刚刚于朗的启发,气定神闲地悬在原处,仅凭意念就在周围布起一面无法穿越的闪电之网。   此时的于朗却显得有些狼狈不堪,一边集中精力躲避那些如影随形的闪电,一边琢磨着如何能够直接奔到苏墨儒面前给他一拳,剩下的一点心思则在心里狠狠地咒骂刘渊的失误判断,这么猛烈的闪电哪里有半点力竭的样子?   事实证明,于朗的精力还无法做到分心三用的地步。在连着躲过数十道闪电之后,于朗终于挨了一下,虽然只是挂了一点边儿,但那猛烈的电击引起的麻痹效果还是让他眼前一黑,直直地从空中摔了下去。   就在于朗觉得自己的脑门会狠狠地砸在坚硬的地面上时,他愕然地发现自己竟然悬停在半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巨力凌空将他提起,然后缓缓地飘向苏墨儒。   于朗拼命挣扎,但却没有任何作用,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宛如一把巨大的铁钳死死地夹住他的四肢。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吗?”苏墨儒控制着那巨力把于朗固定在他的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你以为就凭你就能阻止我吗?哈哈,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阻止我了!”他脸上都是癫狂的神色,“你知道吗?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你身上那种熟悉的气息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鬼岛的,因为你就属于那里。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潘明也没让我失望。现在,那岛上的人死了,我就是这个世界上的神!唯一的神!”   看着苏墨儒那疯狂的模样,于朗想到活了无数年的阿汐,想到他还是阿辰的时候为了探寻存在的价值不断求索,想到阿辰为了摆脱所谓神的身份,恳求阿汐收回永恒的生命,想到这些心头一片苦涩,阿汐用自己的手指创造了他,又深深地爱上了他,自己却已经彻彻底底地忘记了她的存在,于是慨然叹道:“其实,做神不一定有你想的那么美妙。”   苏墨儒怔了一下,蓦然狂笑道:“你知道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是多么美妙吗?你知道看着那些曾经对你耀武扬威的人匍匐在你的脚下是多么痛快吗?你知道当你亲手弄死那些曾经让你切齿痛恨的人是多么畅快吗?你无法体会到,你自然不知道做神的好处。”   “可你总该考虑家人的感受吧?苏真和苏伯母,难道做一个什么神真的比家人还重要吗?”   “你说阿真?”苏墨儒神情怪异地看着于朗,“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于朗不明所以。   “阿真早已经不在了。”苏墨儒黯然说道。   “什么?”于朗迟疑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苏墨儒的话是什么意思,接着开始不由自主地大笑起来,“哈哈,拜托,我几天前还见过她。”   “她死于一年前,自杀,从十楼跳下去。”苏墨儒横眉怒目地盯着不停大笑的于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成为神吗?我是想把我的阿真带回来啊。你知不知道,刚刚我就要成功了,阿真就要活过来了,可是你们……哼哼,没关系,只要我成为神,我一定会让阿真活过来的。”   于朗终于无法继续笑下去了,因为他发现苏墨儒的表情确实一点都不像开玩笑。可是自己分明在几天前还见过她。难道是幻觉吗?不对,绝对不是幻觉。他想到第一次在医院外面的惊鸿一瞥,然后是重逢的喜悦,接着是倾诉相思之情,甚至到苏家看望苏母,每一次都那么清晰,那么深刻,又怎么会是幻觉呢?   “不可能。”于朗拼命摇头,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苏真已死”的说法,正要反驳却猛地被一股大力推开。就在他倒仰着从空中跌落的时候,眼前爆起一个巨大的火团,将苏墨儒整个包裹起来。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过后,巨大的光柱突然从天而降,“刷刷”的螺旋桨旋转声和气流的呼啸声也随之而起。   那是一架全副武装的黑色直升机,机身上漆着白色的序号,巨大的探照灯在夜空中宛如利剑一般直指那团火焰爆发的位置。   于朗像一个保龄球一样跌下去,余势不减,稀里哗啦地撞倒了一排木立的人,虽然摔得四仰八叉,但却没受什么伤。   刚刚击中苏墨儒的显然是直升机发射的火箭弹,不过与以往不同,这枚火箭弹击中后那团火焰竟然一直悬在空中,经久不散。直升机中的驾驶员更是满脸匪夷所思的表情。   于朗也是一脸惊愕,他原本以为苏墨儒再如何强悍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但片刻前看他能够直接面对刘渊的步枪子弹时才知道自己所料有误。而反观现在,硬抗子弹看来也是小意思。   正在这时,空中那团火骤然向内一缩,“霍”地爆开,当中一个人影在火光中闪现,正是苏墨儒。但此时的苏墨儒却没有半分的儒雅,满脸乌黑,头发也被烧了一大片。   于朗看到苏墨儒现身,心里一松,他还没问明白苏真的事情,自然不想苏墨儒就这么死去。不过当他看到对方的脸色时,心却猛地向下坠去。   苏墨儒两眼怒火熊熊,满脸狰狞,理智尽失,右手一抬,一抛,刚刚四散的火焰突然会聚成一团篮球大的火球,电光火石般地射向不远处悬停的直升机。   那火球速度之快,直升机根本无法闪避,“轰”地一下被击中,倾斜着飞出去,撞在广场东北方的一幢镶满玻璃幕墙的大厦上,接着又爆出一团更大的火光。   这一连串的变化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中,于朗甚至还没回过神来。但变化又起,四五道带着尾迹的火箭弹从不同的方向射向苏墨儒,随即枪声大作,铁流一般的子弹疯狂地倾泻过去。   与此同时,更有数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向广场冲过来。   苏墨儒却无一丝慌乱,一手指天,一手凌空虚点,苍穹中四处乱窜的闪电立刻如同乖顺的蛇儿一样,分出无数枝杈一一将飞射而来的火箭弹击落,同时更多的闪电落向广场周围。火光和惨叫声骤起,密不透风的弹雨瞬间稀疏了很多。但这还不算完,苏墨儒陡然大喝一声,广场木立的人群立刻都醒了过来,但却满眼都是混沌的白色,如同失去了瞳孔。显然这些人已经在最初的时候就被苏墨儒夺了神智。   于朗不知道苏墨儒唤醒这些人有什么目的,但必定不是要他们脱离这流弹四射的凶险之地。果然,这个念头刚刚转过,那些失了神智的人就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迎向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   于朗立时目瞪口呆,苏墨儒竟然想要用这些无辜的群众去阻挡军队。广场上的人起码有数万,如果不阻止苏墨儒,必然会出现一场人间惨剧。他挣扎着爬起来,双腿猛地一蹬地面,整个人便如炮弹一样冲天而起,直向苏墨儒扑去。   苏墨儒此时已经彻底疯狂,双眼赤红,表情狰狞得可怕,袖手一挥便将一辆车掀翻,轮指一弹,就有无数闪电直击向那些围在外围的军车。而所有射向他的子弹和炮弹都被他面前的一道无形屏障拦截了下来。   于朗还未等冲到苏墨儒近前,就被一阵旋转的风裹了起来,死死地束缚住。于朗用尽力气,也挣不断那力量,眼看着那些冲进军队中的信众不断倒下,他心急如焚之际,胸前那符号突然猛地跳动了一下,一股巨力立刻涌进他的身体,双臂一撑,那无形的束缚立刻崩散,甚至发出“咯嘣咯嘣”有如实质的断裂声。   挣脱了束缚的于朗却没有再扑向苏墨儒,而是利用自己的意念和苏墨儒争夺起那些闪电的控制权。于是广场周围立刻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因为原本目的明确的闪电现在都变得漫无目的起来,不过于朗在这场角力中明显处于下风。   起初,于朗还能控制半数以上的闪电,但当苏墨儒意识到于朗正跟他捣乱的时候,眼中陡然暴起两团紫光。于朗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眼前紫光一闪,胸前就如同被一辆疾驰而来的列车狠狠地撞中,然后眼前一黑,“噗”地喷出一口血,立时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这次于朗却没有上次跌下来那样幸运,结结实实地砸在地面上,又吐了几口血。胸口火辣辣得一片灼痛,浑身的骨头似乎节节寸断,于朗力量尽失,连手指似乎都无法动一下。   于朗躺在地上,心中沮丧不已,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自己和苏墨儒之间的力量差距。苏墨儒说得对,阿汐一死,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够打败他,他已成了唯一的神。   “于朗,于朗,你怎么样?”刘渊大声呼唤于朗,脸上神色惶急。在领略了苏墨儒的强大之后,他已经把击败苏墨儒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于朗身上。如果于朗有个三长两短,恐怕这个世界真要被苏墨儒统治了。   于朗没想到自己这次竟然恰好掉落在刘渊附近,本想说句话证明自己没事,一张嘴又吐出一口黑血。不过他吐了这口血之后,胸前的滞塞竟然缓解了不少,但若想移动身体却是天方夜谭。   此时场面变得更加凶险,苏墨儒如同一个魔王一样悬在空中,一挥手一抬足都裹挟着无比巨大的力量,广场数以万计的信众在苏墨儒的控制下变成了一个个疯狂的怪物。他们不断地冲击那些在广场外侧建起防线的军队,牙齿、手指,无所不用其极。好在军队方面一直保持着冷静,依仗着装甲车抵御着冲击,并没有对那些完全失去了神智的信众大开杀戒。   不过这样的情况绝对不会持续很久,谁都能看出若是这些人冲出去,那么整个城市都将陷入一片混乱中。一旦局面不受控制,毁灭是唯一的选择。   于朗此时却平静下来,仰着头看着乌云浓重、雷声滚滚、闪电四射的夜空,脑海中无数的画面旋转不休,有些熟悉,有些却倍加陌生,仿若别人的记忆。他知道那些恐怕是他若干次的轮转中,残留在脑海中的记忆。   慢慢地那些旋转的画面开始变慢,然后停住。一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孩出现在眼前,他以为那是苏真,却发现是酷似苏真的阿汐。   “阿辰,好好照顾这个世界。”阿汐笑着说。   于朗怔怔地看着她,突然悲从中来:“对不起,我们的世界恐怕要失去了。”   倏忽间,阿汐的面容突然变成了白灵妃那张冷艳无双的脸:“你把薛沐还给我,还给我。”于朗打了个激灵,面容再次变化,这次却是高旭的,声色俱厉:“那个符号,那个符号,毁掉它。”   于朗心神一凛,讷讷自语:“毁掉符号,毁掉符号。”可是符号在他的身上,难道要他自杀吗?可是阿汐说如果他死了,这个世界就会毁灭。该怎样毁掉那个符号?   正在这时,于朗的胸口突然一热,于朗发现他的身体开始恢复力量,不过却异常缓慢,想必胸口那个符号所积攒的力量即将耗尽。于朗的手指动了一下,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他侧过头,发现那是一片锋利的玻璃碎片。   他眼前一亮,伸手把那刃形的玻璃抓在手中,然后挣扎着坐起来,用另一只手艰难地撕开胸前的衣服,他喘息了好几次才使胸口的符号露了出来。于朗盯着那疤痕一样的符号,凝神片刻,咬紧牙关,举起右手中的锋利玻璃猛地向那符号划过去。但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片肌肤竟然硬如皮革,丝毫不惧锋利的玻璃,于朗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使那符号有一点损伤。   于朗颓丧地放下碎玻璃,却因为刚刚用力过度手一滑,竟在旁边的皮肤上划了一道很长的伤口,血立刻涌了出来。于朗心神一震,放弃了直接对那片带有符号的肌肤下手,而是围着那片肌肤画了一个正方形,然后捏着那玻璃沿着那正方形的区域割下去。于朗咬着牙忍着剧烈的疼痛,眼睁睁地看着那块巴掌大小的皮肤被他整块割开,露出下面模糊的血肉。   他勉力地捏住一角,猛地一扯,整片肌肤都被撕了下来。   刘渊愕然地看着于朗自残式的行为,正一头雾水,突然发现空中的苏墨儒似乎开始猛烈地颤抖起来,然后蓦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接着倏然闪到于朗的面前,一把夺过那张带着符号的人皮,脸上惊骇的神色暴露无遗。   不过为时已晚,那块皮肤一离开于朗的身体立刻变黑,腐化,几秒间就变成一摊散发着恶臭的脓水。   “啊!”苏墨儒仰天大吼,满脸都是愤怒和不甘,双眼怒视于朗,几欲喷出火来,“我要杀了你。”说罢一手扼住于朗的喉咙,将他整个提了起来。   于朗浑身力气尽失,根本就无法反抗,想要说话喉咙却又被扼住,呼吸越来越艰难,眼前金星乱闪,就在他马上要陷入窒息中时,“砰”的一声枪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喷溅到了他的脸上。他定了定神,发现苏墨儒的胸前出现了一个很大的血洞,鲜红的血液疯狂地从中涌出。苏墨儒无法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的血洞,口中嗬嗬连声,扼住于朗的手一松,转过身去,发现刘渊正举着那杆曾经击碎了苏真的枪,对准了他。   “你敢伤我——”   “砰!”又是一声枪响。   苏墨儒猛地往后一退,胸口再次中枪。   于朗看到苏墨儒的后背又出现了一个恐怖的巨型血洞。他知道随着那符号的毁灭,苏墨儒身体中的能量正飞速消退,自然无法抵抗那强大的狙击步枪。   “不要开枪!”于朗大喊。刘渊停止了扣动扳机,却依然举着枪。   苏墨儒又向前走了几步,血不断地从伤口中喷涌而出,他伸着手指着刘渊,表情怨恨无比,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什么,终于颓然栽倒。   随着苏墨儒的倒下,天空中的乌云迅速褪去,风停雷息。那些失去神智的信众纷纷昏倒在地。   于朗用内衣裹紧了胸前的伤口,跌跌撞撞地走向苏墨儒。   苏墨儒竟然还没死,大口大口的血沫子从他口中溢出。看着于朗走到身前,他凄惨地笑了一下:“终归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那符号的本体竟然是你,真是不甘心啊,我本来……有机会改变……这个世界的……”说到这里他的两只眼睛突然绽放出慑人的光彩,“不过我并不后悔,起码我尝试过,我努力过。哈哈,谁能想到真的能凭空造出来一个人呢?谁能想到人的精神力量竟然如此之强大呢?于朗,也许有朝一日你会后悔你对我做过这些,因为你毁灭了一个可能会变得更好的世界。”   于朗默然无语,低着头看着这个已然处于弥留之际的老人,凌乱的头发,半边面孔都是血迹。生命正从他的身体中流逝,他的异常表现只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而已。   “我不会后悔,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自有它的运转方式,不是一个人或是一些人能够决定的,没有人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这个世界之上,神也不行。”   “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你未曾经历过所以你无法体会。”苏墨儒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我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令阿真重生。”   于朗身体猛地一颤,泪如泉涌:“阿真,她,真的已经死了吗?”   “我不知道你为何不信,你说你见过阿真,但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我亲眼见过,那么真实,我甚至能清楚地回忆出抱着她的感觉,还有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沈阿姨也能证实的。她还指点我去找你,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就是研究那符号的专家?”   “你说什么?不可能的,难道——”苏墨儒大惊失色,呆呆地思索了片刻,旋即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竟然是这样,哈哈,太不可思议了,原来阿真一直都以这样的方式活着,我真是太傻了。”   于朗听得满头雾水,不知道苏墨儒究竟想通了什么,刚要开口问,苏墨儒突然大笑起来,笑声牵动胸前的伤口,血一股股地从伤口处涌出来。他眼中的光辉逐渐敛去,于朗知道,死亡随时会降临。   “我错了,君若,仇恨和野心蒙蔽了我的心,咳咳……”他的声音渐次低落下去,嘴角溢出的血越来越少,他把目光转向于朗,艰难地说,“帮我……帮我照顾阿真……阿真她妈。我……”一句话未等说完,已然气绝。   于朗俯下身,合上他的双眼。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心中的疑问,呆立半晌,长吐了口气,无论如何危机已经过去,阿汐的世界还在。他看了看刘渊和刚刚醒转过来的严潇。   “结束了吗?”严潇迷惘地看着于朗。   “嗯,结束了。”   严潇虽然也被那团白光摄住了心魂,却因被刘渊击昏而没有被苏墨儒控制。所以除了后脑勺有些疼以外,并没有别的异状。   “我要走了。”于朗说。   “你去哪儿?”严潇大惊道。   “离开,我要去找一些问题的答案。”   “你不能走。”刘渊突然说道,并将手中的枪对准于朗。   于朗突然苦笑了起来:“我已经做了我应该做的,你还要留我做什么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严潇已经和我说了你的情况,你必须跟我回去,不然我就杀了你。这个世界上不允许有神的存在。”刘渊说完,手指已经勾住了扳机。   “对不起,于朗。”严潇无比愧疚地看着于朗。   于朗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严潇总是显得忧心忡忡,还不断地向他道歉。看来,从始至终,刘渊就已经谋划好了,必须把他牵扯进来。   被刘渊算计不算什么,但严潇的背叛却让他心如刀绞,胸中蓦地涌出一股怒气,厉声道:“要杀就杀!”说罢愤然转身,向前走去。   刚走出三步,“砰”的一声枪响,接着是一声痛呼。   于朗迅速转身,刘渊果然开枪了,不过子弹却被突然扑出的严潇挡住。   “严潇!”   于朗眼睁睁地看着严潇被强力的子弹击得飞了出去。他知道如此近的距离,严潇断然难活,他怒火满胸,倏然闪到刘渊面前,一把抓住那枪的枪管猛力一拧,那枪管立刻变成一团麻花状。“你去死吧!”他怒吼,猛地拔出刘渊腿上的钢筋,对准了他的胸膛,就要插下去。   “不要!”严潇的声音突然响起。   于朗一怔,回头发现严潇正从不远处的地上挣扎着爬起来,除了嘴角流出一道血迹,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口。   “你没事?”   “怎么可能?”刘渊也满脸不可思议。   严潇更是莫名其妙,浑身摸索了一遍,突然从胸口的衣服里掏出一枚硬币,惊呼道:“是它救了我!”正是那夜他们刚回到西兰,在出租车上,严潇向于朗索要的那枚硬币。   “它真的有神力。”严潇大声笑着,笑着笑着又突然流下泪来,奔到于朗面前,猛地抱住他,“你别离开我,别离开。”   于朗扔下手中的钢筋,伸手擦掉严潇脸上的泪水,笑了笑,道:“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陪在你身边。”   “真的?”严潇欢呼起来。   “真的。”于朗说完,鼻子一酸,泪水终于落下来。他看着严潇泪光盈盈的清秀面孔,低下头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抬起右手重重地击在她的后颈。   “她醒了就不会记得我了。”于朗一边把严潇轻轻地放在地上,一边对刘渊说道,“你放心,等我办完事情我就不会再出现在这世界上了。”说完,他站起身来,背对着刘渊离开。   刘渊呆呆地看着于朗的背影逐渐远去,最终消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浑身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抬头仰望,夜空中繁星点点,回顾片刻前那场犹如浩劫一般的经历。“这或许是一个梦吧!”他讷讷自语。 尾 声   天空阴沉,寒风凛冽,无数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于朗木然地站在风雪中,凝视着面前的墓碑,上面写着苏真的名字,死亡时间是一年前。   虽然他不想相信,但苏真真的死了。   他找到了苏母曾经给他的那个黑色日记本,看罢之后浑身凉透。那里并没有什么文章,通篇都是苏母的记述。   原来,苏真曾经说的那个被强奸后自杀的女孩就是她自己。起因是身为记者的她揭露了郭小鹏的一些恶行,然后被郭小鹏报复。但高旭在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竟然慑于对方的势力,向苏真提出分手,随后避祸一般离开西兰。苏真一家无权无势,到处求告无门,绝望的苏真随后从十楼的阳台跳了下去。苏母也因女儿的自杀陷入了精神分裂。她幻想着苏真还活在自己身边,陪伴她、照顾她。对于一个精神病人来说,这种信念是无比坚定的,恰好那段时间,苏父一直在研究那个符号,整间房子里悬挂的都是那个符号的各种变体。苏母入目所见皆是,加上强大的信念力,于是,苏真竟然真的出现了。不过这个苏真并没有白灵妃那么大的能量,而且只有苏母能看见。于朗之所以能看到自然是因为他原本就是符号的载体。记得苏母曾经和他说过命运,说过苏真能遇到他是命运的使然,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因为除了这个解释以外,其他解释都无法说通。想必苏墨儒临死之前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才有“原来阿真一直都以这样的方式活着”的感叹。   其实,细细想来,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从医院的邂逅,一直到后来的分别,苏真出现在于朗身边的时候,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从没有人见过她。小区中那些老人怪异的目光,出租车司机的惊恐,皆是因为在他们眼中于朗一直都在和一个不存在的人对话。还有那首歌,“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唱的正是苏真心里最迫切的渴望。是啊,就像她在那个雨夜对于朗的那些告白一样,在她的心底始终无法忘记于朗。可叹命运不公,两人彼此深爱,却终究缘悭一面。   事实上,苏母早就存了想要于朗知道事情真相的心思,不然她也不会把笔记本交给他,不过事情变化之快让于朗根本没机会去看。如果他看了,说不定会有不同的结局。但那只是如果,现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符号消失了,苏真自然也不再存在。   于朗心痛如刀绞,拯救了世界却失去了苏真。这个世界于他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苏真的墓在万安园的东侧,距离薛沐的不远。他还记得上次来买墓地的时候就是在那条路上遇到的高旭。对苏真的死高旭一直无法释怀,但他却不知道“信仰之光”找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把他写在死亡名单上了,在苏墨儒看来,他也是凶手之一。   高旭虽然死了但却是个守信用的人,他答应过会安排一个圆满的结局给薛沐和白灵妃,他做到了,故事的最后白灵妃放弃了复仇,消散了浑身的怨气,和薛沐快乐地生活在一个非现实的空间中。遗憾的是没有发布于网上,但就算是发布在网上也没有意义了。那个符号已经消失,所有基于那个符号的信念力也都崩散了。白灵妃自然也消失了。真实的结局倒是和高旭版的结局有着匪夷所思地相似,只是不知道薛白二人是不是真的还活在某个未知的世界中。   说到未知的世界,于朗就想到了那个叫作灵犀的小岛,他决定办完所有事情之后就去那个小岛上隐居,不再踏入这个世界中,也算是兑现了他对刘渊的诺言。   临走时,于朗把所有的钱都捐给了一家精神病疗养院,并不是他大发善心,而是因为他把苏母送到了那家疗养院中。苏母已经忘记了他是谁,符号的消散也让她再次陷入精神分裂的幻象中,或许这对她而言是最好的结局。因为,苏真将会永远陪在她身边。   一直到离开前于朗都未曾见过严潇,倒是偶然遇到过刘渊。据刘渊说严潇离开了“国安”,转业成为某部队医院的护士,她确实失去了和于朗有关的那段记忆,但不知为何却对曾经的一段护士经历难以忘怀。   于朗听后苦笑不已,只有他才知道为何严潇会选择成为一名护士,因为在她当护士的那段时间中遇到自己,并度过了一段快乐而难忘的时光。   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于朗再次回到大港村,用身上最后的钱租了一艘游艇,等他出了海才想到自己还不知道那叫作灵犀的鬼岛身在何方。不过那岛被叫作灵犀显然不是白叫的,于朗想到那岛的时候,远处的海面上就浮现出大团大团的雾气,几分钟之后雾气消散,一座美丽的小岛出现在面前。于朗喜出望外,正要驾驶游艇登岸,海水蓦然翻滚,一个光溜溜的大脑袋从海面中浮现。   那似龟似鼍的动物显然对于朗充满好感,面对着于朗低着头,乖顺地伸长了脖颈,那情形就好像要于朗站在它的头顶。于朗战战兢兢地踏了上去,那怪物的头顶很硬,宛如一块岩石,粗粝,虽然湿漉漉的但却一点儿都不滑。   于朗方站定,那灵犀便蓦地发出一声喜悦的吼叫,随即身体震动,排开身前海水,飞速游动起来。于朗站在它头顶,极目四顾,茫茫海天之间一片辽阔,心中郁闷稍减,连带着心情也好转了不少,回头看那岛上漫无边际的青翠竹林,突然心潮涌动,迈开大步向那竹林飞奔而去。   依然是先踏上沙滩,然后步入竹林小径,经过七转八折的盘旋之后,竹楼小坪出现在面前。于朗踏上那小坪就呆了,他本以为竹楼已然坍塌,但没想到却依然完好如初,心中正想着万幸不用花力气修复,那竹楼边的露台上便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望着他笑。   “苏真!”于朗失声惊呼。   “等了你好久。”苏真巧笑倩兮。   “喂,我说阿朗,你这重色轻友的家伙,快上来,三缺一啊。我刚教会灵妃打麻将,漫漫长夜无心睡眠,我们打几圈如何?”薛沐踱着步子走到苏真身边,贼兮兮地看着于朗,一脸嬉皮笑脸的欠揍模样。   (全文完) 【唐逸】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