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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所谓风水,其实是天地万物在某一局部的某种形态,掌握这种形态就可分辨出吉凶之地。观阴术士便利用这种形态创造了荼毒万世的风水阵法,将天然形成的各种鬼地形态融入到各种场所,甚至连房屋格局这样的小事一旦被观阴术士所利用,其危害程度都不可想象。随着观阴术士所掌握的“杀人风水”阵法越来越多,很多阵法格局甚至以山水画或棋局等形式流传承载而至今天。历史上,那些著名的山水画中所隐藏的杀机是绝大多数人根本无法想到的。   不过,虽然阵法形态千变万化,可其理却一脉相通。首先,阵法必须脱胎于风水格局。其次观阴术士并非道士法师,所以布鬼局时绝不可使用法器等物,否则布局之人会惨遭横死。而最后一点才是关键,因为这套布局是人所为之,所以,无论多么凶险的鬼局都必须有“鬼帅之府”,也就是说,必须在鬼局中设立一个布局者可以站立的方寸之地,这是为了让布局者可以站在这个杀人局中而不会受到伤害的举措,哪怕是看着像多此一举的一个位置。可这也有个弊端,那就是“鬼帅之府”一旦让被害人所识破,那么整个杀人局便宣告流产。这种手法看似多余,其实却是观阴术士最阴毒的一个佐证。正因为杀人局中多了这一点,才使这贻害万世的一系列古阵法能够精益求进,甚至连很多观阴术士自己都死于鬼局之中。   所以,观阴术士的“布鬼局”又被称为“挂阴帅”。在一场惊天动地的鬼局中,“阴帅”才是最终决定胜负的因素。   观阴术士除了布鬼局,其实还有另一种特殊的本领。   大凡穷山恶水,多有不凡事物。除了神鬼之说,还有天生地养的深山巨物。比方说,亚马逊雨林三十五米长的巨型水蟒,还有形状似人的巨型蝙蝠。因为这些东西的生长栖息之地多有异状,所以学会“挂阴帅”不光可以杀人邀鬼,甚至对发现特殊地貌中的特殊生物也很有帮助。当然,这是用于正途者。而一些心怀鬼胎的观阴术士,看似无异,其实替人看的却多是大凶之地。深山龙脉,即可得,也可破。若是龙脉被破,存骨于其中,后世将永不得安宁。   下面就说一个“挂阴帅”的故事。   曾经有一临山而居的村落,族长死后,村民请了一位流浪的风水先生寻埋骨之地,终于寻到了吉穴下葬,可之后,怪事接二连三地发生,村民莫名其妙被连续杀死好几人,死状可怖。最后没有办法,请来茅山道士驱鬼。道士来后,先看族人建阴宅之所在,立刻便瞧出端倪。破坟之后,又向下挖了十几米,赫然,一个巨大的白骨坑显露,据考证,这里曾经是日军屠杀抗日军民的掩埋坑。可问题不仅于此,道士还发现,以白骨坑为中心,四周天地人和每个角点都种了一棵鬼柳。这是封鬼之术,必是熟悉古阵法之人所为。白骨坑上的阴宅正是破术之法,等于给了亡灵一个出去的门,所以怪事才会接二连三地发生。解决办法是先拆了族长的阴宅,再给白骨坑中屈死的亡灵重新修坟,又破了邪恶的古阵法,最后是告慰被害的死者。经此之后,村子里才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由此可见,“挂阴帅”其实是行使一种邪恶的风水格局,“挂阴帅”者是以自然界天然形成的凶险之地杀人于无形,相比较使用器物者,其法更为隐蔽,也更为阴毒。   除了观阴术士,从有人类的那天起,各类密宗方术便层出不穷地被创造出来,它们绝大部分所表达的是人类对于幸福生活的向往。只是人分三六九等,巫术也有黑白之分。白巫术正大光明,祈福求吉,驱凶截灾。黑巫术,则是诅咒嫁祸的黑暗巫术。可就算是黑巫师,也有八种严禁修习使用的密宗之法,被称之为“八大禁术”,以其邪恶程度分为血咒、通幽、死灵、控灵、降头、毒蛊、鬼兽、夺魄。   八大禁术分属于“藏法密宗”“茅山术”“西方暗黑魔法”三大流派,其历史已不可考。这八门的修炼者被称为“阴门八鬼”,便是当今之世,修习者也不下千万之众。即使是黑巫师,都不想和这八类人扯上关系。这类人,为钱障目,为权损德,各自私心杂念,堪不破“荣华富贵”四字,到头来,无不是家徒四壁,财走人空。可大千世界,滚滚人潮,能参破抵御诱惑者,试问能有几人?   巫师技法,家传师授。黑巫师的家庭一旦有子嗣诞生,便会有族中的年最长者搜集蚕丝,亲自纺纱,做成婴儿围兜。等小孩满月后,做这块围兜的巫师便会将满是小孩口水的围兜放在一块槐木板上,置于家中背阴之所,七天为限。收回时,若围兜上有斑斑泪痕状水渍,则为“鬼泣”所致。“鬼闻之其味则哭”的婴儿实为阴童,黑巫师们便会如获至宝,从小打造阴童成才。而伴随他成长的必是人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和最险恶的秘法,由此可见其命运之走向。   但是,并非所有受到“鬼泣”的孩子就都可以修炼禁术。只有当围兜上出现了斑斑红点,即相传的“大凶者鬼泣于血”的婴儿才是顶级禁术的修炼者。因为只有他们才可以抵御修炼时出现的最阴森可怕的环境,可以避免修习时最凶恶的邪法反噬,最重要的是,他们极恶的性格是天生而成,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泯灭人性,接触那些天怒人怨的阴邪之术而丝毫不会影响其修炼之决心。这样的孩子与其说是人,其实与鬼无异。   当然,不同的人,即使是用相同的巫术,所产生的结果也会不同。   我再说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相爱后有了孩子,两人地位男尊女卑,相爱之路崎岖曲折,但家世的差距并没有妨碍两人幸福地生活,可好景不长,女人不久后便患上恶疾,男人虽然想尽办法也没能阻止女人的死去。临死前,女人告诫男人,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对待他们的孩子。男人以为只是一次嘱托,虽然答应,却并没有多想,但男人对于女人实在痴情,之后的二十年中并未再娶,直到孩子长大成人。这孩子结合了夫妻俩所有的优点,高大英俊、聪慧过人,也非常孝顺他的父亲,大学毕业后也是事业有成。孩子结婚的那一天,已经衰老的男人请来了女方家里的亲人出席,这时候才最终得知,当年正是因为被下蛊,所以他才会爱上她,所以,直到死亡,女人都在担心一旦控力消除,男人会恨女人,甚至祸及两人的孩子,所以她并没有替男人解蛊,可是因为男人并没有抛弃孩子,始终和孩子生活在一起,所以毒蛊并没有发作,这也是女人叮嘱他不要离开孩子的原因。   当女方族人提出为他解蛊毒时,出乎意料的是,居然被他拒绝了。男人告诉他们:“我已经喜欢了这个女人几十年,早就习惯了,这么大年纪了,又何必去改变呢。不管她以前用的是什么方法让我爱上她,我都要感激她,因为这种感觉真的非常美好,我并没有吃亏。”当这句包含着特殊意义的话从这位已经垂垂老矣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甚至连那些黑巫师们都被感动了。由此可见,那女人虽然是个黑巫师,使用了蛊毒这种禁术,但因为爱而使用,其结果也必然不同。   阳光虽然普照世界,但阳光下的阴影却始终存在着,并且永远不会消失。   而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那些真实存在的诡异邪恶的人类之法,究竟是什么人在使用?   2008年5月,正在某大型博物馆所属书画馆进行的“馆藏历代书画展”突然闭馆一天,对外宣称是内部装修,而真实原因却是因为其中展出的一件国宝级文物即某幅中国古代著名图卷被展柜上部的滴水淋湿,致使受损处裱纸开粘,受损部位正好在画幅核心部位的舟船上。这件受损的图卷正是博物馆收藏的唯一一件某著名画师的真迹,属于一级文物,极为珍贵。   此画师作品留存于世的真迹极其稀少,博物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低级得简直不可思议的失误呢?真正的原因只有靠猜。   此图卷的采景之处取自于无量山脚下一处风景如画的区域,当然,这是“官方”的说法。可任何一个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古时的云南还是一片穷山恶水之处,民风尚未开化,除非脑子有毛病,否则,谁会跑到那种地方去采风?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云南省景东县西面无量山脚下那片存在于图卷中的地域便成了这个故事的开始,当然,小舟和小河都已不复存在。   一切的发生是从两个孩子身上开始——   当时,这两个八九岁的顽童正忙着在山脚下“刮蜂蜜”。一批野蜂不知道为什么,会将采来的蜜粉储存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的裂缝中。这棵梧桐树端端正正地生长在无量山脚下的入山之路上。不知多少年岁,黝黑的树杆又粗又大,表面的树皮龟裂成无数片,犹如鳞甲一般。靠西面的树干不知何故被连根劈掉,露出了一部分树体内部的结构——除了木头,还有一片很明显的空洞区域。   孩子们对于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对于那些堆积在树体裂缝中犹如猪油一般的花蜜,他们希望能挖回去当蜂蜜冲水喝。孩子们并不知道蜂蜜是有制作工艺的,绝不是挖出来就能吃,但他们仍旧非常高兴能够有这种发现。孩子们的高兴是不需要理由的,而且总是能全身心地投入到那种简单的乐趣中。可是,很快地,这两个孩子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在采集花蜜的过程中,他们似乎从巨大的树体内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为此,两个孩子将耳朵贴在了树干上。当时正是中午时分,种田劳作的大人们正在休息,偌大的山脚下,只有这两个孩子,寂静无声的环境里,这声音可以很清楚地分辨出来。   树干里传出的第一句话是:“真背,早知道就不该来。”   这句话很正常,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忽然从树干里传了出来,吓得两个孩子同时一个屁股蹲,全都坐在了地上。这两个手里攥着汤勺和花蜜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哭出声,就见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出现在了树顶上边的那个破损的洞口上。   这是一个人,他的手正紧紧地握住树身,接着,脑袋露了出来,而两个孩子正好和他面对面,所以清楚地看到了他脸上的那种惊恐至极的表情。不过,很快地,他的身子又朝树中坠下,但双手死死把住树身,并未放松。僵持了很久,他再一次露出脑袋,只不过,此时的他,脸扭曲得已经变了形,脸色青紫,满头大汗,似乎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当他用尽力气张嘴挤出气若游丝的“救命”两个字后,突然如坐上了火箭,嘭的一声,笔直地朝上空而去。   树干就像是个炮膛,将他打出了老高,孩子们仰着头,看他飞上了半空。   这人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他出来了,只不过出来的是他的上半身而已,腰部以下已经完全留在了树干里,在洞口,甚至可以看到随风飘动的数块碎肉屑,他身下的鲜血凌空洒下,落在铺满落叶的泥地上,发出“刷刷”的声响。孩子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半截人”由高处扑通一声落在距离他们不远的正前方。此刻已成血人的他居然还奋力地抬起脑袋,伸出满是鲜血的双手,努力地对着两个惊恐万状的孩子,那手势像极了“来,给叔叔抱抱”。   可很快,两个孩子同时发现最可怕的并不是这个只剩半截的人,而是梧桐树的树干裂缝中那颗巨大的土黄色的眼珠子,正贴在树身中,滴溜溜转着打量着他们。这下,孩子们终于缓过劲来,哭喊着朝家的方向跑去,而那个半截人发现自己“求援”失败后,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着他用双手努力地朝前爬去,身后则显现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忽然,他身子一紧,接着临空跃起,又飞回到了巨大的梧桐树洞中。而那块地面上,只剩下了鲜血和宽大的梧桐树叶。那颗贴在树干上的土黄色的眼珠子,也嗖地消失不见了。   我和我幼时的玩伴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那两个孩子之中,其中一个就有我。   回到家,我除了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吵了父亲的午休,我妈还狠狠地打了我屁股几下。父亲并不是个喜欢动手的人,这一点和当时干庄稼活的壮劳力是有明显区别的。父亲对我,是属于既不溺爱又不放纵的那种。或许是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同,个人修养不同,所以对待孩子所表现出的态度也就不同。父亲将我拉到他身边,表情虽然很严肃,但并不凶恶,他很关切地问道:“小冰,告诉爸爸,你为什么哭成这样?是被小伙伴欺负了,还是摔跤了?”   那时,我虽然小,但也陆陆续续听过关于我父亲的事情。他是下放知青,因为和我母亲这段“不应该发生的恋情”,最终没有回去,而我的爷爷奶奶也为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伤透了心,所以,从我生下来就没见过他们,而比我大七岁的哥哥还“有幸”见了他们老两口一面。据我哥哥说,我的爷爷奶奶应该是高干,来去都有军车接送。因为我爷爷是个军官,一身军装非常神气,而每当说到这里,哥哥就满脸的羡慕神色。不过,这话他基本都是背地里告诉我的,我的父母从来没有说过关于爷爷奶奶一丝消息……   我记得自己当时吓得浑身发抖,四肢冰凉。父亲显然是看出了我状态的异常,不过还没等我说话,我那个小伙伴的父母就怒气冲冲地在我家院门口喊开了:“我说冰儿他爹,你娃儿愣是带着我家桂子上哪里刻(去)疯了,我家娃娃回来就不懂人事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还有比我胆子更小的孩儿,我只是被吓哭,可他居然被吓晕了。这下,父亲表情更加严峻了,他冲母亲使了个眼色,让母亲去外面招呼对方家长。母亲虽然是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但她对父亲一向言听计从,便出屋去招呼那两个不知内情却又愤怒不已的父母。而父亲则尽量让声音平静:“小冰,我知道这件事一定不是你的错,但你必须将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否则,你的小伙伴可能会有大麻烦,你不希望他被警察叔叔抓走吧?”   父亲是北京人,他的普通话语音似乎含有镇静剂,我当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小伙伴真“被警察叔叔抓走”,便抽抽噎噎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时我年纪尚幼,话肯定说不利索,但父亲也明白了一个大概。他听完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我搂紧在怀里,过了很久,才放开我,出了屋子。   因为受到惊吓,我的精神当时也有些恍惚,虽然没有大碍,但身体不舒服是肯定的。父亲和他们在屋外具体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但我隐隐约约地却记住了“秀西岭”这三个字。因为我们去玩的地方,地名就叫“秀西岭”。   下午,稀里糊涂地总是打瞌睡。母亲对我虽然不如父亲那样细腻,但总归是母子连心,看着我的样子,她难过地坐在我身边,不停地抚摸着我的背脊,这能让我放松。也不知过了多久,门一开,父亲走了进来。我虽然意识有些恍惚,但听力还算正常,就听父亲道:“上面的工作组人已经来了,不过,要让咱们家冰子去现场。”   “那绝对不成,娃儿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再回去,你要娃娃命呢?”母亲罕见地对父亲喊叫起来。   父亲则低着头一声不吭,等母亲大着嗓门吼完了,才道:“这是组织上的命令。”   “什么组织上的命令?他们咋不让庆贵家的娃儿去?就是看你外来户,好欺负。”   “你能不能别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在这儿都快二十年了,什么外来户?庆贵家的孩子高烧不退,满嘴胡话,怎么去?”   “凭你咋说,我不同意咱家孩子去,那里是啥地方,死了两个人呢。”   两人正在争执,门被打开了。不用看,光凭动静,我就知道哥哥回来了。他比我大七岁,当时已经十六了,在村子里专门替人打井。父亲希望他能完成自己的学业,但哥哥对上学并不感兴趣,在抡了无数次的板子后,父亲最终放弃了对哥哥的期望。   “应该让冰子去,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妈,你应该有这个觉悟。”   显然,父子俩的一致口径让母亲产生了被孤立的愤怒,她嗓门愈发大道:“我要啥觉悟,让自己娃儿太平过好日子,这就是我的觉悟,别和我……”   我有些发懵的脑子在他们的吵闹声中清醒了过来,便坐起来说道:“你们别吵了,我去。”   我当时会有这种选择并不是因为我觉悟高,而是因为我对那个树洞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无法释怀。我虽然没有勇气独自回到那里,但跟着一群人去看热闹,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了,所以,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这下变成了三比一,母亲用手指狠狠戳了我脑门一下,起身出了屋子,父亲没有一句废话,只是对哥哥道:“照顾好弟弟。”说罢,也转身出了屋子。   在路上,哥哥一个劲地问我,听我说完发生的事情,他竟然拍手道:“太好了。”看着他满脸的兴奋,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高兴,后来才知道,其实我和他当时的想法是一样的,只不过哥哥比我想得更多一点,他不但想要看热闹,还想当英雄。   当我们进入秀西岭地界,首先看到的就是手持冲锋枪的士兵,这里已经被封锁了。我们都满脸羡慕地看着战士手中装着实弹的真枪,恨不能亲手上去摸摸,不过没等想法实践,就来了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将我们接进了戒严区,而我看见父亲和一些貌似知识分子的中年人聚在一起,不过,大家和那棵沾满血迹的梧桐树都保持了足够的距离。   当时的年份属于八十年代中后期,当地的民风还算淳朴,老百姓见到拿枪的,都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所以周围没有闲人。几个人轮流问了我一些问题,中间一位秃顶的中年男子便用非常沉稳的声音命令道:“先把树锯开。”于是,两名解放军用电锯将这棵几个成年人才能合拢的梧桐树给锯开了。   随着嘎啦啦一阵响动,梧桐树应声而倒。树干中间有个大洞,这让树干看起来犹如一口木质的深井。此时,洞口隐约有一阵白色的雾气溢出,接着是一股恶臭味充满了周围的空气,熏得大家眉头直皱。其中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人,表情有些惊讶地问道:“这树的内部已经被掏空,是如何生长的呢?”   的确,梧桐树的枝叶虽然茂密,可一棵树干被掏空的大树是如何吸取泥土中的养分的呢?这本身就不符合常理。接着,更加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出现了,梧桐树的树根忽然抽搐了一下,随后,梧桐树周围的泥土迅速裂开,嘭的一声,一颗巨大的蛇头从泥土中钻出。那对巨大的土黄色的眼珠子,此刻在我看来是如此的触目惊心,而它似乎是刚刚睡醒,先使劲地晃动了几下脑袋。这颗蛇头之大,甚至超过了一个成年人的脑袋,天知道它的身子有多长。没有丝毫犹豫,我转身就跑,接着,就听见身后的枪响了。   我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转身望去,只见四名解放军战士围着那颗巨大的蛇头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而忽然受到攻击的巨蛇还没等反应过来,脑袋便被打烂了。   由于事发突然,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一时间,周围静得出奇。可仅仅过了半分钟不到,泥土中更剧烈的震动便开始了。我眼瞅着不远处的泥地迅速裂开,接着,裂缝朝我们相反的方向快速蔓延,随后是轰的一声,一条粗壮的令人无法相信的蛇身破土而出,连那棵残存的树根也被顶了出来,在泥地上翻滚着。此时,蛇体才完全暴露出来,或许是它的身子太长,直到脑袋被打烂,它神经的传输还没有在它的身体上传递完。   这条蟒蛇足有近十米的长度,黑色的鳞片上夹杂着古怪的暗红条纹,粗如人腿。挣扎过后,地上犹如被耕犁过,力量之大,简直不可思议。等它完全翻出了泥土,众人才发现,那棵梧桐树居然是生长于蛇身之上,只见无数根须牢牢地束缚在一段蛇体中,随着蛇体剧烈地扭动,树干撞击在土地上,发出“嘭嘭”的声音。   当这条巨蛇彻底死后,地上一个巨大的洞口露了出来。洞口直径足有四五米,站在我目前的角度,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片。几个解放军确认巨蟒已经死透,慢慢靠近了洞口,那个秃顶中年人急忙问道:“有什么情况?”   观察了一会儿,一个战士道:“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楚,但这个洞很深。”   排除了可能存在的危险,所有人都慢慢靠过去,连我也凑了上去。洞里面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但寒气森森,沁人肌肤。很快,我和哥哥就被带出了洞口的范围,只见大人们商量了很久,还做了一个火把放入了洞内,没一会儿工夫,四个解放军战士腰系长绳,挨个被放入洞内。之后没多久,我父亲和那个知识分子也以此法进入了洞内。   没想到,这竟然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回家以后,五天过去了,他都没有丝毫音讯,母亲不止一次去村委要过人,打过、吵过、闹过,甚至都到了要上吊的份上,对方却始终没有给一个说法。第六天凌晨,就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哥哥在我耳边小声道:“冰子,咱爸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明天他们就要用水泥把那个洞填了,我得去找爸爸。”   我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在朦胧的月色中,只见哥哥的脸色有些吓人。他腰间别着一把镰刀,手上拿着一个没有点燃的火把,我有些不解地问道:“妈妈知道吗?”   “不能让妈知道,她是不会让我去的。冰子,万一我有什么好歹,这家里可就只剩下你一个男人了,得把家撑起来,懂吗?”当时还不懂人事的我没有阻拦哥哥,还点了点头。哥哥随即出了屋子,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可是,哥哥没机会找到父亲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在邻居急促的敲门声中惊醒,当妈妈开了门,就见邻居惊慌失措地说道:“大姐,你儿子被抓了,听说是要枪毙。”   这下,我和我妈都魂飞天外。我就是再不懂事,也明白“枪毙”两个字的意义,于是坐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妈妈也不顾我还光着腚,慌里慌张地,抱着我就往外跑。当时我已经九岁,也不算轻了,她居然一路抱着我,跑到了秀西岭。好在是我的那位邻居以讹传讹,谎报了军情,哥哥并不是要被枪毙,没到那个份上,但确实是被抓了,此刻,正五花大绑地坐在一辆军车里。妈妈顿时就哭了,大声喊道:“军娃,你这是用刀剜我的心啊。”   哥哥看来精神还好,不过浑身脏得出奇,简直就像是从垃圾堆里刚刚出来的。相比起母亲的慌张来,哥哥反倒是比较镇定,一声不吭地望着我们。妈妈想要接近车子,却被几名解放军战士阻拦了。没有办法,她只能把我朝车子上一推,说道:“同志,你让我小儿子上去和他哥哥说句话吧,他还是个孩子。”   解放军战士看了我一眼,让开了路。我知道,这是母亲要我和哥哥道别呢,于是上了车子。正要说话,哥哥却身子一探,凑到我的耳朵边,用极低的声音悄声说道:“我下去过了。那里面的事情,不可想象。你记住哥哥的话,将来有机会,一定要亲自下去一趟。”接着,不等我说话,他又坐回原位,大声说:“你回去吧,我要走了。跟妈说一声,别怪任何人。”   在母亲的泪水中,在我期盼着解放军忽然改变决定放出我哥哥的幻想中,那辆押解着哥哥的军车绝尘而去。   所有事情爆发得都非常突然,结束的也没头没尾。没有人为我父亲的失踪给个说法,也没有人说明我哥哥为什么被抓。不过,后来,村委还是安排我们母子去见了哥哥一面,或许是为了安慰母亲近乎崩溃的精神吧。   记得哥哥被羁押的那个地方是在景东,曾经是抗日战争时期关押日军战俘的战时监狱,具体的名称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会见室是正方形的,两张长桌搭在一起,我们面对面坐着。   这次见面的五年之后,这座监狱便被拆除了。   那一次见面,距离哥哥被抓已经有大半年的光景。只见哥哥又黑又壮,比在家时的个头长高不少。这出乎我的意料,因为在我的想象中,哥哥既然被抓了,肯定会被天天拖上“公堂”打板子。可看样子,他似乎没受什么委屈,精神也特别好,尤其是当听到我妈打算带着我“拦车喊冤”时,我哥哥义正词严地驳斥了妈妈,说爸爸和他都是为了理想而奉献,让妈妈别扯他的后腿,说得妈妈不知所以。   与哥哥的这次见面,让母亲看到了哥哥没有受到丝毫委屈,那彪壮的体格似乎说明了一切,这让她的情绪稳定了不少,于是放弃了“拦车喊冤”的打算。而这次和哥哥的见面,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监狱里见到他。之后,无论我们怎么申请,都没有得到批准。不过哥哥总是有信件寄给母亲,里面说的都是他生活方面的一些细节,还寄过几张照片。我们就是依靠这些信息,了解着哥哥成长的点点滴滴。之后再见到哥哥,已是十年后。   不过,哥哥让我下到洞里的嘱托肯定是无法完成了。首先我当时的胆子小,其次是第二天就有工程队进驻秀西岭填平了洞口。父亲进洞没有出来,我妈妈开始还妄图阻止施工,不过被村委的人软禁在了大队的办公室里,反倒是我有机会去了现场,领着我去的人是村长,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好人,一说话就结巴。   那天,我看到施工队开车运来了一根根圆柱形的水泥柱子,他们将这些和洞口差不多粗的水泥柱一根根地放入洞内,直到和洞口齐平,然后朝里灌注泥浆。后来我才知道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洞内面积过大,所以只能采用封洞口的做法。洞口注满泥浆后,工程队又在秀西岭这座不可思议的山地旁修建了一条直通无量山的水泥石桥,其中最粗壮的一个桥墩正是钉在了这个洞口上。可这座石桥并不是给人提供进山的方便,因为工程结束以后,政府又在当地修建了一片铁丝网,将秀西岭彻底与外界隔离,并且在这里设置了岗哨。这所有的一切做法,都让我们这个不大的村子里谣言四起,不久,几个造谣生事的人便被抓捕了,可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更加激起了民众的恐慌。很快,一股搬离村落的风潮开始悄然蔓延,只要稍有路子的人,都离开了这座曾经风景如画的小山村。   我也随着妈妈离开了秀西村,坐了将近一个礼拜的火车和汽车。下车之后,我就见到了一脸严肃的爷爷和脸色阴沉的奶奶。面对着他们的儿媳妇和亲孙子,两位老人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亲近,只有爷爷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声:“来了?”   “来了。”犹豫了一会儿,妈妈又怯生生地叫道:“爸,妈。”   奶奶没有理她,眼睛都在我身上打转,也不知道是讨厌我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爷爷点点头,说道:“走吧。”   两个人总共三句话,加起来不超过十个字。妈妈的表情很不自然,我也觉得十分别扭。   火车站外,我们直接上了一辆军车,身着军装的驾驶员对我们很是客气地打着招呼。爷爷奶奶上了后座,母亲很识相地上了副驾驶。我正要跟着妈妈坐进副驾驶,奶奶却道:“那么小的地方坐不下两个人,你和爷爷奶奶坐。”我于是很顺从地去了后座。   爷爷的腰杆挺得笔直,上车后,一声不吭地望向车外。   奶奶却握住我的手说:“你叫何冰吗?今年几岁了?”妈妈听后,身子一震,回头看了奶奶一眼,眼眶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我那时并不太懂大人间的那种复杂的感情纠葛,所以根本不了解母亲泪水的含义,只是乖乖地回答奶奶,点头说道:“是的。”   奶奶终于笑了,一瞬间,慈祥的神态显露无遗。对于我,奶奶终于摒弃了冷漠的伪装,不过爷爷却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和我们母子说一句话。   爷爷他们住在部队大院里。他的级别很高,所以有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整体用红砖建盖,方方正正的,还有一个不算大的院子。那是一片高级军官的居住区,共有十二座这样的小楼。车子进了部队大院,很多人都和爷爷打着招呼,有年纪大的人,也有年轻人,他们都恭喜爷爷“找回了自己的孙子”,而爷爷则一如既往地严肃,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机械地和打招呼的人挥挥手。   爷爷家的小院坐落在整个部队大院的深处。下了车,保姆早就在院门口等着。爷爷下车后,径直进了小楼,奶奶则冷冷对我妈说道:“你先进去休息一会儿,屋子已经准备好了。我带小冰去买些东西。”说罢,不等妈妈答复,就拉着我,朝军区大院外走去。   路过一个篮球场时,见到六七个身着军装但没有肩章的半大孩子在打篮球。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运动项目,于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直到走出很远。   奶奶带着我走进了生平中第一次见到的百货商店,看什么都觉得新鲜,那些精美的物品看得我目瞪口呆,我被这些东西深深地吸引着。奶奶也不含糊,在我的狮子大开口下,她买了一大堆的果脯和点心,又替我买了两件的确良衬衫,还有一条蓝色的劳动布裤子和一顶帆布的鸭舌帽。回去后,保姆已经做好了饭菜,母亲拘束地坐在饭桌旁,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奶奶一边带着我坐在了饭桌旁,挨着她坐下,一边面无表情地对我妈说道:“咱们家没有小媳妇,该吃饭就上桌子,只要把手洗干净就成。”就因为奶奶这句话,我妈从此养成了饭前洗手的好习惯,并且保持了几十年。   饭桌前,大家沉默不语地吃着饭,忽然,爷爷问道:“这孩子还没上学吗?”   母亲立刻放下饭碗,囫囵地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急忙应道:“他爸本来打算让他今年上学的。”之后,再没人说话。   到了当年九月,我忽然被告知要上学了。奶奶拿出了早就买好的双肩带书包,亲自送我去了位于军区大院旁的一所小学。我虽然虚岁是九岁,但因为月份小,实际年龄也就是七岁多,和同年级的孩子相比,大不了多少。而我母亲也因为爷爷的关系,弄到了农转非的户口,接着又被调入了当地的民政单位上班。总之,我们彻底融入了城市生活。   三年后,我成了军区大院里那个篮球场上的风云人物。而到了九十年代初期,随着我们军区那批孩子的茁壮成长,一件无法意料到的事情降临到了我的头上,令我猝不及防。   对于那件事,我印象非常深刻,那是在1992年夏季的一个酷热的下午……   1、“埋尸人”   因为正在放暑假,打篮球成了我们这些大院子弟最好的选择。   篮球场上,我们下身穿着军裤,脚蹬绿帆布胶鞋,一个个光着膀子,在烈日的曝晒下,也不怕中暑。正当我闪出空当准备投篮时,响起了一阵自行车的铃铛声,接着,黑伢子扯着嗓门吼道:“老豆腐被人欺负了,三中那帮人打了他,说要拔旗。”   黑伢子和老豆腐都是住在那片小楼里的军人后代。我们这拨人,由于家庭环境相当,又上同一所中学,自然而然就抱成了一团。因为有出身的优越感,我们当时非常排外,总觉得那些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甚或那些小商小贩的孩子根本不配和我们说话,所以和同学们相处得都不算很好,现在想起来很是幼稚。那时正值十四五岁的年纪,体内的雄性荷尔蒙已经开始分泌,很容易为各种事情发生争斗。因为我们人多,又比较抱团,一旦出事,大院里又是最好的避风港,所以,在外面打架斗殴就成了家常便饭。有一阵子,我们这帮人整天在跟各式各样的人发生争斗,从校内到校外,似乎是乐此不疲。当然,我们的父母长辈,很少知道我们在大院外的情况。   老豆腐被打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因为他性格好,容易被欺负,而是他特别喜欢“搞对象”。他眼界高,找的女孩大多漂亮,而且同时不止搞一个。漂亮女孩是最容易引发男人间的群体打架事件的,尤其是我们这群半大小子。听到老豆腐又被打的消息,大家都不以为然,早就习以为常了。可自己兄弟被欺负,我们不能袖手旁观,于是扔下篮球,聚在了一起。   “谁干的?”问这句话的人叫常俊,他爷爷是某集团军的总参谋长,算是我们这群人中家长级别最高的,他是我们这帮人的头头,当然,论年纪、体格、手黑程度,他也确实具备这个实力。   “三中的虾子。老豆腐被打得变了色。”黑伢子说这话的意思是老豆腐被打成了熊猫眼,虽然受伤不重,但是极折面子。   “妈的,虾子敢打咱们的人,狗日的,人在哪儿?咱们揍了他。”常俊恶狠狠地吼道。   “老豆腐说,他带着十几个人在花坛公园和丽丽照相玩呢,咱们现在就去?”   丽丽就是老豆腐最新的女朋友。我们在外面打架,百分六十以上的场次是因为老豆腐。常俊一挥手道:“回去拿自行车。”   那阵子特别流行山地车,我们基本人手一辆,一买回来,就拆了挡泥板,弄成了赛车的样式,骑车带人时,被带的人全得坐在前面的大梁上。为了打架方便,我们都把双肩背书包改成了绿帆布的单肩挎,装块砖头就能抡人,也有用袜子包几包电池塞进去抡电池的。   我们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朝花坛公园出发了。一路上,大家商量了无数的对敌方法,不过,翻墙进了公园后,迎面就撞上了三中的那帮人,什么“迂回”、“埋伏”、“冲击”,瞬间忘得干干净净。常俊一嗓子:“打!”我们抡起单肩挎就朝那十几个人砸去,瞬间,哭爹叫娘声一片,周围谈恋爱的、遛弯儿的一瞧这阵势,立刻吓得四散逃开。   很显然,对方只是来游玩的,手上啥武器都没有,于是纷纷奔逃。我们岂能轻饶这些“犯我之敌”,也撒开丫子追逐各自的目标。当时,我对付的是一个看着个子不高但很敦实的小胖子。那小子的脑袋挨了我两下,已经出血了,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很快就跑进了花坛公园最著名的风景区——紫竹林。   花坛公园的这片紫竹林非常茂盛,占地面积极广。林子里有一片假山区,假山前还有六个造型逼真的元谋人石雕像。不过,这是个很失败的人造景观。紫竹林茂密,日光本就很难照进来,即便是阳光最强烈的夏天,林子里都是昏天黑地,而这些表情狰狞的元谋人,在昏暗的林子深处,给人感觉就是形似鬼魅。   小胖子慌不择路地跑进了紫竹林,我也追了进去。当我追赶到假山景区时,却看不见他的人影了,但我知道,这小子肯定躲在假山的某个洞里,或是某块石头的后面,所以,我小心翼翼地搜寻起来。我先将南面整个一片石林分毫不差地搜索了一遍,没见他,可以肯定,他跑到了背面。我正打算绕过去,忽然,在最后一块石头的石头凹陷处,我发现了紧紧缩在那里的他。只见他双目紧闭,双手紧紧握着一把泥土,浑身瑟瑟发抖,似乎紧张到了极点。   看他这副样子,我不由得心软了,正要说话,小胖子忽然睁开了眼睛,对着我连连做出噤声的手势。什么事能把他吓成这样?别是这小子想使阴招吧?   我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看他样子,不像假装,我有些纳闷,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见他又用手朝假山的背面指了指,我顿时明白过来,知道那里肯定有事。   一时间,我有些犹豫。小胖子则蹑手蹑脚地起来,沿着假山爬了上去。到了半山腰,他透过两块石头的缝隙处望了望,然后冲我招手,他的表情似乎惊慌到了极点。因为小时候的经历,我知道,这种表情是不可能假装出来的,心里不由得一紧,也跟着爬了上去。假山能有多高,我两步就到了小胖子的身边。他给我挪了个地方,透过缝隙,我赫然看见一个人正在刨坑,而他身边,则躺着一具尸体……   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发生了谋杀案,凶手居然胆大包天,敢在公园里杀人后就地掩埋!紫竹林里虽然人不多,但总还是会有个把人来吧,比方说我和这个小胖子,由此可见,凶手胆子有多肥。相比较,我在情绪上要镇定许多,毕竟见识过大场面。我知道,面对这样一个狗胆包天的杀人犯,最好的办法就是撤离现场,以防被他发现之后杀人灭口,于是,我拍了胖子的肩膀,示意他跟着我,先离开这里。   当我们俩蹑手蹑脚地离开竹林区,胖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下,汗如雨下,混合着血水,淌得满脸都是,身体也颤抖个不停,我连拉了几次都没把他拉起来。因为共同经历了这件事,我们相互之间的敌意早已荡然无存,我脱下身上的背心替他将脑袋上的血水擦干净,还好,只是被砸了一个口子,虽然流血比较多,但没有大碍。做完这一切,我摸出一包“渡江”,递了一根给他,俩人坐在竹林口抽了起来。过了很久,小胖子才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咱们得赶紧报告公安局。”   看着伤口不断渗出鲜血的小胖子,我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于是说道:“城北军区的何冰。下手重了,哥们儿,别怪我。”说罢,我伸出右手。   “三中贾小兵,我他妈都是被虾子害的,早知道,下午就不该来。”   贾小兵的手依然在颤抖。显然,我镇定的神态刺激了他,这哥们儿虽然心里很怕,但竭力想装作不怕,可四肢并不受他控制。   林子外人流不断,渐渐缓解了我们的紧张心情。   突然,正抽着烟的贾小兵猛地一个激灵,手剧烈地哆嗦了一下,烟头在我的裤子上烧出了一个大洞。我正要发怒,却见他用手悄悄地戳了我一下,随后用鼻子朝前点了点。我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心脏也立刻狂跳起来。   就在我们正前方二十米左右,一个身材消瘦、头发蓬乱的年轻人走了过去,他三十多岁,表情有些鬼祟。他,正是刚刚在紫竹林里埋尸体的那个人。显然,他是从北面绕过来的,而我们还没有离开。短时间内,三个人第二次碰面,我尽量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慌乱,说道:“咱们跟过去,把他落脚的地方弄清楚。”   我是带着商量的语气和贾小兵说这句话的,因为我不确定他是否敢去,没想到,他一口就答应了,看来还是再和我较劲,不过,身边多了一个同伴,壮胆总是好事。我们起身,迈着已经有些绵软的双腿,极度紧张地跟着那个杀人犯。我双手紧紧攥着军挎包里的砖头,手心里满是汗,此刻,我们的精神高度紧张,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引起我们最激烈的反应。不过,这种追踪行动很快就告一段落,因为杀人犯根本就没出公园,而是走到了一栋小平房前,拉开门,走了进去。我们远远望去,只见门口左上方挂着一个门标——公园绿化办。   这完全出乎了我们的预料,没想到凶手居然会是公园内部的工作人员。这小子胆子不是一般大,而是特别的大。   我们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连奔带跑地出了公园。我甚至连自己的赛车都没取,直接去了距离花坛公园不远的和平路派出所。也不知道该找谁,见一个办公室里坐满了人,我便冲了进去,问道:“请问,报案找谁?”   “报案?你发现了什么?”一个年轻的警员抬起了脑袋,问我道。   “杀人,我看见有人杀人了。”我扯着嗓门,有些失态地喊道。   “去去去,小屁孩子,知道乱报案的下场吗?”一个年纪稍大的警员皱着眉头,呵斥我们。   这里必须交代一下,九十年代初期,为了普及报案的方式方法,电视里甚至还做过广告。可自那以后,有一段时间里,出现了虚假报警满天飞的情况,所以警察会这么说,与不负责任无关。尤其是我们这般年纪的孩子,特别喜欢做这种无聊的恶作剧。再加上贾小兵那一脑袋的血印,所以,我们俩怎么看都不像是举报犯罪人的那类学生。   “真杀人了!尸体就埋在花坛公园的紫竹林里,杀人犯是花坛公园的工作人员,我们亲眼看见的。”贾小兵毫不迟疑地说道。   看我们说得有板有眼,警察们犹豫了。冲到派出所里拿警察开涮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想到这里,年轻点儿的警察说道:“王哥,要不然,咱们去看看,反正地点也不远,万一真有情况呢?”   刚刚呵斥过我们的警员想了想,对我们说道:“你们跟着一起去。要是暑假里闲得无聊,穷逗我们开心,你们应该知道后果?”   “我知道。我发誓,绝对没有瞎说。”贾小兵的表情就差赌咒发誓了。   派出所出动了四名警察,这基本上算是当时警局里的所有可作战人员。他们带着警棍,跟在我们两人后面,很快便到了公园。来到那间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办公室,我们的心顿时又紧了起来。透过窗户,能够清楚地看见那个杀人犯此刻正悠闲地跷着二郎腿,边喝着茶,边翻阅着报纸。贾小兵立刻手一指,喊道:“就是他。”   几名警察也不犹豫,迅速冲进了屋子。那人表情一时有些发懵,随后起身问道:“你们有事情吗?”   年轻的警察问贾小兵道:“是他吗?”   “就是他。”贾小兵有些退缩,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了这句话,但声音低了不少。   “你叫什么名字?”警察们握住了腰间的警棍,警惕地问道。   “不是……同志,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可没干坏事。”年轻人似乎对我们这群不速之客的闯入非常奇怪。   “干没干坏事可不是你说了能算的,先回答我,叫什么名字?”   看着警察们严肃的表情,年轻人沉吟了一会儿,盯着我们俩看了好几眼,让我心里一阵阵发毛。他似乎有些恍然大悟,下意识地微微点了点头:“我叫黄子文。”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吗?”   “知道。”   他如此干脆,反而让几位警察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那位王姓警察说道:“既然你都知道,那就带我们去现场吧。警告你,别想逃跑。”   “你们放心。到了现场后,大家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看到他这么有把握的样子,我心里反倒有些没底了,难道他已经把尸体转移了?贾小兵却依旧很是非常执著,从他的表情看,虽然很怕,但有一种将凶手绳之以法的正义感支撑着,于是就有了紧跟在凶手身后的这种胆气十足的缺心眼的做法。终于,警察们忍无可忍,其中一个将他使劲拖到了自己身后,用手指了指我所处的位置,让他知道自己应该站在那里。   我们一行人很快进了紫竹林。   黄子文走得不紧不慢,终于到了他埋死人的地方。地上还有被翻过的痕迹,看样子,他应该还没有转移尸体,连铲子都放在原地没动。   黄子文二话不说,拿起铲子就开始挖。很快,一具身着寿衣但颜色造型像极了真人的木偶出现在了大家的眼前。这下,轮到我们俩目瞪口呆了,贾小兵瞬间又是一脑门子的汗,万幸的是,几个警察看着我们的目光并不严厉,只是带有一点无奈的嘲笑,这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既觉得我们幼稚可笑,却又觉得嘲笑我们的正义感似乎不太合适,因此显得特别的无奈。只有那个年轻的警察,皱着眉头,盯着土坑里的那具像极了人的木偶,一声不吭。黄子文则完全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虽然是对警察说话,却满脸嘲弄之色地盯着我们俩说道:“警察同志,真不是我偷懒,但公园里忽然出现了这么个东西,给人看见总归不太好,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它埋了,可能这两个孩子以为我埋的是尸体。当然,他们的初衷是好的,我也能够理解,给你们添麻烦是我的不对,一定接受批评教育。”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黄子文说话时的表情有些狡黠,可警察不会以表情定罪,更不会因为一个木偶定罪。我和贾小兵灰头土脸地呆立当场。   这时,姓王的警察对黄子文说道:“不好意思,我们也是根据报案者提供的资料过来察看情况,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工作。”   “理解,我当然理解了,人民警察不就是保一方人民平安的?只要有线索,你们当然要来调查了。这事儿谁都不怪,就怪我一人,您几位要是处理我,我绝对没话说。”   显然,黄子文的好态度给几位警察同志留下了不错的印象,王警官甚至有些歉疚地和他握了握手,说道:“感谢你对我们的支持和理解,那就不打搅你的工作了。不过,这个东西最好别当垃圾随便处理,我建议还是应该找个合适的地方处理掉。”   在黄子文一连串的应承下,我们离开了现场。临走之前,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黄子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那表情分明有些诡异阴森。这副表情,无论怎么回味,都肯定不是一个好人该有的样子。当然,我们不可能凭表情再去告他一状,警察都不管了,我们还有什么话说。   “你们的态度值得表扬,但处理问题的方式非常草率。一具木偶硬是看成了一具尸体,如果别人要是和你们较真,你们真会有麻烦。这个年纪,做事不该太毛躁,我问你们,他挖坑时,你们有没有注意那具所谓的尸体上有没有血迹?连这个最基本的状况都没注意到就跑来报警,要不是看你们是半大孩子,今天非处理你们不可。”王警官声色俱厉地训斥我们道。   我们俩低着脑袋,没一个敢说话。“以后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别整那些没用的,你们管不着社会上的事情。”这时候,王警官的语气又变得语重心长。随后,突然问:“你脑袋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我闻听此言,惊了一下,要是贾小兵说出斗殴的事情,今天我可要在警察局里等大人来接了。一想到整天板着脸的爷爷,我双腿开始不由自主地发软,左手则下意识地摸到了书包里的砖头,后悔不该带着它进派出所,这可是人赃俱在啊。余光里,我看见贾小兵也朝我看了一眼,顿时心里更加慌乱。   “在林子里看见那个情况,吓狠了,往外跑时,撞在了竹子上,被划开了口子。”   没看出来,贾小兵这小子还真讲义气。还没等我长舒一口气,没想到王警官却哼了一声:“你们当我是傻子?你,那小子,我说你书包里装的什么?”   他居然看出了破绽,这让我顿时手足无措。千钧一发之际,我脑子里灵光一现:“警察叔叔,我确实带了块砖头在身上,不过是防身用的。我以为对方是杀人凶手,所以要防身。”   很明显,警察同志知道这是一句瞎话,但贾小兵没有出卖我,他当然也就无法定我的罪,只是没收了我的防身利器,将我们赶出了派出所。   我将书包套在脑袋上,又摸出香烟,递了一支给他:“谢谢你了。”   “没事。能遇见,都是缘分。”贾小兵的这句话,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于是,我们两个半大的孩子抽着烟,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乱逛着瞎聊天,都有种相见恨晚的认同感。   “干脆,你把你的同学叫来,我摆一桌。大家不打不相识嘛。”我道。   “成,我回去和虾子说一声。其实他和丽丽也成不了,那姑娘性格不好,根本就不止他们两个男朋友。”   我们还故作老成的学大人那样握了握手,这才分别。到了取车的地方,才发现他们都在等我。“你上哪去了?我们等你好长时间。”常俊叼着烟,眯着眼问道。   我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他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常俊指着我道:“我操,你娃想当英雄想疯了吧?这种闲事都管?”   面对着他们的讥讽嘲笑,我无话可说,觉得有些灰头土脸。回去后没两天,对方放话,要和我们了结恩怨,他们找了社会上的一些人来助阵,指明说要弄死老豆腐和常俊。我惦记着贾小兵说过的话,想和谈,不过常俊根本不打算妥协,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几把军刺和三棱刮刀。这一回,最次的武器都是片刀了。我估计,不出几条人命,这事儿没个完。不过,架还没打,就被镇压了,因为老豆腐怕了,将这次斗殴计划全盘泄露给了搞情报工作的父亲。很快,本市公安局刑警队雷厉风行地将几个存在于传闻里的社会人给抓捕了,结果一查,还查出了人命官司,老豆腐也算是立了一功。   每次想到那胎死腹中的斗殴计划,我都忍不住后怕。我可以肯定,只要双方动了手,绝对会出人命,不是我们这边死人,就是他们那边死人。从实力上判断,我们这边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那边有正宗的杀人犯助阵,所以老豆腐的选择是绝对正确的。我们其实应该感谢他,可当时,老豆腐遭到了所有人的鄙视,很快他就游离出了我们这个圈子。缺少了老豆腐,我们殴斗的机会也大幅缩水,但也因为他的出卖,我们那片高层军管区里隐藏的一个小流氓团伙终于暴露,常俊被他爷爷直接送去了部队,而且是条件非常严酷的兰州军区。临行的那天,他搞得就像烈士,表情有些悲壮地说:“哥几个,等我回来了,咱们再处。”   没了常俊,我们都老实了许多。这一切就发生在那只有两个月的暑假,等到开学,我成了孤家寡人,只好把多余的精力投入到了学习中,成绩扶摇直上。为此,奶奶见人就炫耀,在她老人家看来,我的前途一片光明,正朝着尖子生的方向发展,上大学的日子指日可待。   可人的命运的改变,真的只是一瞬间……   2、结识秦海   平稳地过了三个月,转眼就要到元旦了,学校要组织汇演,我被指定扮演一出话剧里拔萝卜的老头。放学后,得和同学们排练,每天回家的时间便迟了。有几次,排练晚了,学校里只剩下我们这一个班的学生。   可很快,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监视我。倒不是我多心,因为我在学校门口连续几次看见一个身着米色风衣带着变色镜的人,回家的路上,我也能感觉到他一路跟着我,这让我不由得紧张起来。但我可以肯定,这个人不是黄子文,虽然那次分别时,他的表情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但我知道,自己与他的事根本没完。可这个人确实不是,他比黄子文要壮实,个子却没他高。   这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在跟踪我,我并不能确定,他也完全有可能是学校附近上班的人,只是凑巧被我看见了几次。也没法和人商量这事儿,不过,我还是做了准备,在书包里藏了一把弹簧刀。是在学校门口的小摊上买的,质量特别差,大部分学生买来是为了削铅笔,如果用于防身,遇到衣服厚些的,都能把刀身给崩断。吓唬人还成,真对付人,根本没指望。我带着这么一个东西,也就是给自己壮胆。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我参加完排练,时间已经很晚了。出了学校,天色已经大黑,我急匆匆地朝家赶去,不经意间,又发现了那个身着米色风衣的男人。他在马路对面走着,与我基本平行,正看着我。顿时,我心里一慌,忙摸出弹簧刀,藏在手里。没走两步,猛然间,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只听背后一个阴郁的声音说道:“兄弟,我们俩好好聊聊。”说着,就将我朝路边的花坛里推去。我想都没想,亮出弹簧刀,回身就是一划,对方反应很快,立刻朝后退了一步。我细一端详,这才看清楚,来人居然是穿着黑色夹克的黄子文。他的脸苍白消瘦,在昏黄的路灯下,看上去犹如鬼魅。此时,似笑非笑的黄子文也打量着我,轻蔑地说道:“还带了刀子,你敢用吗?”   我心情极度紧张,说道:“咱们的事情都是误会。既然都弄清楚了,你还来干吗?”   他阴笑道:“你说误会就算是误会了?你们坏了老子的好事,一句误会就这么算了?”   我看看满大街人来人往的,本想他既然挑这地方动手,自然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举动。可接下来,我的想法就被印证是错误的,因为黄子文突然从腰上抽出了一根银光闪闪的甩棍,当他把另一头弹出来以后,我顿时心就碎了。那根甩棍的最上面一节竟然是圆锥形的中空的尖刺,锋利无比。夜幕下,虽然人多,但人群的视线受阻,所以没人会发现。一场凶杀案即将上演,这是我生平第二次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这种感觉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九岁时遇到的那次意外状况,当时只觉得恐惧,但今天,则是胆寒到了极点。   就在黄子文做出了攮的姿势准备动手的一瞬间,忽然,那个身穿米色风衣的男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右手中握着一根漆黑的警棍,嘭的一声闷响,狠狠地砸在了黄子文的后脑勺上。随着黄子文一声不吭地摔倒在地,极短的时间内,就围上来一群看热闹的。   “米色风衣”用脚将黄子文手边的甩棍踢开,问我:“没事吧?”   等那人靠近了,我才认出来,居然是那天我报警时遇到的那个派出所里最年轻的小警员,只不过他当时穿着警服还头戴警帽,而此时,他身穿米色风衣,戴着变色镜。因为不是太熟悉,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里认出他来。   我点了点头。由于惊魂未定,气都喘不匀了,警察安慰我:“你放心吧,这小子害不了你。”说罢,正要从自己背后的腰带里取手铐。忽然,黄子文猛地撑起身,头猛地一顶,正撞在小警察的脸上。小警察受此突袭,疼痛之下,捂住了自己的脸。黄子文趁机冲出人群,撒腿就跑,警察忙喊:“快追。”说罢,强忍着疼痛,捡起黄子文遗弃的甩棍就追了上去。   小警察的吼声令我下意识地跟了上去。黄子文暗算的真正目标是我,没有理由不跟上去。我们三个人,形成前中后三个点,在一条直线上奔跑着。   三个人的体能都不错,一路狂奔了许久之后,就见黄子文跑到一堵围墙下,仅用了一步就踏上了围墙下的全封闭式的垃圾房,然后身手矫健地翻过了墙。那堵墙正是花坛公园的北墙,墙里正是位于花坛公园北区的紫竹林。当我们跟着翻上墙头的时候,黄子文丝毫没有改变路线,径直地闯进了紫竹林。   由于天色已晚,落地之后,小警察有些犹豫,于是,将他的警棍交给了我,低声嘱咐道:“跟在我后面,注意安全。”说完,他自己拿着甩棍,率先走了进去。   此时的紫竹林一片漆黑,侧耳倾听,传来了人跑在落叶上的刷刷响声。警察打开随手携带的手电,果然看到了黄子文清晰的背影,我们立刻跟了过去。   追进了紫竹林的深处,忽见黄子文跑进了中间开阔地段的假山中。这简直就是掩耳盗铃,我们又不是瞎子,我直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我可以确定,黄子文被抓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假山的山洞里,耐心地搜索起来,可搜了很长时间,竟然没有找到黄子文。我们都有些不解,难道这里有密道?又仔细搜了半天,连地缝和墙壁都认真地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小警察想了会儿,说道:“咱们还是绕到背面看看吧。这里也就这么巴掌大点儿的地方,不可能找不到他。”   当我们走出假山的山洞,却意外地发现遇到了麻烦。在我印象里,假山占地面积不大,最多一两百平方米,两三下就能爬到顶,此刻,忽然变得高大深广起来似乎突然变成了一座阴森恐怖的深山老林。本来只是造型奇特的山石此刻看来,却是怪石嶙峋,在月光的映射下,那些青惨惨的石头显得阴森诡异。我们不管怎么绕,最终都会绕回原地。再看立足之地,似乎是条石路,四周满眼是密布的荆棘,犹如置身于一段山体的中间,向下是雾气蒙蒙,深不可见,朝上则是山势巍峨,一轮明月似乎还在山巅之上。   打死我也想不到,本来非常熟悉的景区,忽然会变成这个样子。见那个小警察也是紧皱眉头地看着这一切,我忍不住问道:“咱们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   他深思良久,才摇头道:“绝对不是鬼打墙。鬼打墙只是让你在原路转悠,但很显然,我们不是在原路的轨迹上。看来,我们应该是进了一处风水幻魂阵。”   我有些奇怪,问道:“幻魂阵?是不是就是小说里说的迷魂阵吗?”   小警察的眉头皱得更厉害,答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这不是迷魂阵,这是风水幻魂阵。”   我有些莫名其妙:“有什么区别?”   警察前后左右看了看,肯定地说道:“准确地说,这座假山在排列时就是有特别讲究的,只是我们看不出来而已,到了某一时刻,这座经过特殊排列的假山便会发生我们意想不到的变化,会迷人心智。让身处其中的人无法走出这片方寸之地。我猜得不错,从黄子文埋假人那时起,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看来,他其实是在这片紫竹林里修炼过古阵法。风水幻魂阵是最简单的一种古阵法,入门者一般都用它练手。看来,这小子麻烦大了。”   他说的怪话越多,我心里就越发奇怪:“你怎么懂这些事情,难道你们警队里有关于这方面的培训?”   他第一次笑了,说道:“你别异想天开了,谁给你培训这种事情,这是根本触犯警队纪律的。什么叫封建迷信,你懂吗?”   我更加奇怪了:“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好吧,看样子咱们今晚是走不出去了,我就和你说个故事吧。”说罢,我们俩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下。我摸出一包烟,散了支给他。他接过后,有些诧异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笑道:“你们现在这帮小孩,行啊。”   点着了烟,警察呼出一串长长的烟雾,语调平静地说:“我叫秦海,原来是市局刑警队的一名刑警。你之所以会在派出所见到我,是因为我被发配了。这其中的原因,说给一般人听,没人会相信,但我确实经历了一些怪事……”我相信,如果秦海当时就知道了我少年所经历的事情,他肯定不会跟我说起他的故事。每想到这里,我暗中都会觉得有些得意。   “这件事得从一年前我遇到的一宗案件说起,其实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件案子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那是在过年前的一个月,本来大家心情都挺好的,商量准备过年。那年,咱们这儿的恶性案件发生率不算高,所以我们都认为能过个好年,结果偏偏就是在那个节骨眼上出事了。我们接到报案说,金城投资公司老总冯启辉被人杀死了,尸体是在市垃圾站的门口发现的,其状惨不忍睹,脑子后面被人用锤子砸了一个窟窿,心脏也被人挖出来了,因为被害人身份特殊,我们当时判断很可能是一起为财而发生的谋杀案,之后通过对死者亲戚朋友的调查也证实了这一块。金城投资公司的机密资料丢失,不过这点,后来据冯启辉的秘书证言,资料是发现尸体的当天早上冯启辉本人亲自取走的,于是我们又判断正是因为冯启辉身上有了这份材料,所以才会遭到毒手。凶手既然不是为钱却是为了资料,于是我们就锁定了一个圈子,认为凶手应该是冯启辉的竞争对手,所以,调查方向暂时就朝着这一块展开。我呢,由于刚参加工作不久,不是太懂人情世故,于是就在案情分析会上对大家这个普遍达成的看法提出了一点疑问——如果凶手真是为了资料而杀人,为什么要取走冯启辉的心脏,然后还把伤口缝起来,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说到这里,秦海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那时候真是个愣头青,说出这句话,所有同志都不说话了,包括队长在内,每个人都默默地抽着烟,我还以为自己说得有道理呢,心里那个得意。后来,成立了专案组,开会什么的也没人让我参加,都到这个份上了,我还是不懂。过了没多久,我遇到为冯启辉做尸检的市局法医王博士,就随口问了一下检查结果。他告诉我,死者的死亡时间准确地说应该在三十五个小时左右。我在心里一合计,发现冯启辉尸体的当天,他还去办公室取了东西,怎么可能死亡时间超过三十五个小时?那岂不是已经死亡了一天半之后才去公司取的东西。那他秘书看到的是什么?应该是一具尸体才对。想到这里,我就去找王博士,指出了他的错误。没想到,王博士听后,气得一蹦三尺高,指着鼻子说我不知天高地厚,参加工作没几天,居然敢挑他的错误。我也是年轻气盛,觉得自己警校毕业的尖子生了不起,于是当场和王博士吵了起来。谁知道老王血压高,一下就被我给气晕过去了,这件本来不算大的事情就这么搞大了。可事情还没完,我虽然内心对老王感到歉疚,但还是跑去找了队长,对尸检结果提出了异议,队长当时没说什么,只是含蓄地告诉我,别再管这件事了。结果,我一冲动,投诉到了省厅,这下,事情更加不可调和。省厅为了这事儿,特地重新组成了一个尸检小组,对于保存的尸体组织进行了重新的检验,然后根据之前的数据对比,结论是冯启辉死亡时间确实是在三十五个小时左右。这下,轮到我郁闷了,我甚至认为这是官官相护的结果,反正那时候,脑子就像是被人控制了,就是不相信鉴定出来的结果。他们没有给我再次纠错的机会,很快我就被调离了市局,分配到了基层,重头来过。但我憋着一口气,就是认定了这个案子有失误,于是独自展开调查,包括资料方面的重新搜集,可是无论我怎么分析努力得来的结果,和原来根本没有大的出入,这下,我彻底沮丧了,才认真考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我在黑暗中一直看着秦海的双眼。每当他说到自己的坚持时,双眼立刻明亮许多,而说到失误处,那两道寒光立刻就黯淡下来。非常明显,尤其是当他说到自己极不情愿地面对自己的失误时,那眼神简直犹如干涸了的枯井。我心里明白,当时他所经历的那种痛苦矛盾的心情,绝不像现在的口气那般轻松。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挫折对于一个人造成的伤害。当所有的证据都证明冯启辉的秘书没有撒谎,取走机密资料的就是冯启辉本人,那么这个案件就真的是很诡异了,如果不是其他特殊案情,就只能解释为高智商犯罪。我有些同情秦海了,刚一工作就摊上这么个案子,真够倒霉的。   这时候,秦海摸出了一包三五烟,散了我一支,点燃后,他平静地说:“之后没多久,我便陆陆续续听到一些谣传,说冯启辉不但被人杀了,而且还诈了尸,这点仅限于谣传,市局内部当然不会做出这种结论。不过,后来我听过了一个较为完整的说法,这种说法是根据证据推断而出的,结论非常矛盾,就是冯启辉在死亡后的第二天亲自去公司取出了资料,并且资料遗失,而冯启辉家里的电话信息也显示他死了以后曾往外拨打了四个电话,接到他电话的分别是殡仪馆、纺织公司、市内某大酒店和他本人的手机。你说,是不是莫名其妙?”   我脑子也完全糊涂了,有点恶作剧地说:“这几个单位,谁也不挨着谁。冯启辉难道在那几个单位里都有熟人,知道自己死了,要和亲戚朋友告别?”   秦海深深吸了口烟,表情又变得疲惫,他说:“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我所能想到的范畴。从我所接受的专业知识而言,一旦死者死亡后,死人不可能再做任何事,可问题是,这些证据又明白无误地告诉所有参加侦破的工作人员,那些之后发生过的事情真实可信,根本无法推翻,所以,调查工作进入了一个死局,没人敢轻易捅破这个其实每个人都知道且真实存在的真相。因为没人像我这么傻,这就是一个死局,再厉害的侦破专家遇到这样的案子都会望而却步,只有傻子才会一头扎进去。”   我听到这里,也觉得心里非常郁闷,问道:“难道这个案子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我还在查。”秦海说的这句话最短,只有四个字,但语调却异常坚定。我虽然这是和他才第二次见面,相识时间不长,但经过刚才的聊天,可以确定,这个人绝对是个正直的人。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随着调查的深入,我接触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真相,我才知道现场除了有凶手的指纹、死者的指纹还有一个第三者的痕迹,而且从提取指纹的物质判断,这个人应该是在凶手杀害死者之前进入屋子的。也就是说,如果能找到这个人,那么真相就可以大白于天下了。至于说风水古阵法,我接触的并不多,这个概念大体和中国传统的风水术有关。有的人可以利用这些天生地养的山石草木的自然习性害人,甚至杀人,这种幻魂阵是最低级的古阵法,我曾听人介绍说,还有一种特别邪恶的杀人阵法流传于世,他们称之为天煞局,一旦误入,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我着实感到惊讶:“世上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你这都是听别人说的?”   秦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错,这都是听一个高人说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案件,我也没有机会知道这些,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相信。不过现在我是完全相信了。真的相信了!”   我很认真地听秦海专注地说着,突然觉得眼前似乎有影子在晃来晃去,直觉让我不由自主地仰起头朝上望去,阴冷的月光下,赫然见到一个皮肤白到没有丝毫血色的女人正悄无声息地从我们头顶爬了下来。她的满头长发遮掩在脸上,隐约露出的只有眼珠和脸庞,表情呆滞,相貌诡异。   我完全吓呆了,倒吸着冷气,手哆里哆嗦地赶紧朝上指了指,幸亏还有个同伴,否则,我真的会被吓死。秦海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脸色也变了,骂道:“这狗日的,想在这里杀人,迷魂阵里不该有杀人的东西,这是大忌讳。”   忌讳不忌讳的,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可是那女人离我们越来越近,我眼里看得真切,心里害怕,双腿不由自主地抖成了筛糠一般。   那个女人手足并用,很快就爬到了我们面前。忽然,她的头使劲一阵摇摆,露出了被头发遮掩的嘴巴,长大了嘴巴里,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表情既凶恶,又像是在诡异地笑,说不出来的恐怖骇人。   突然,我意识到,这正是那具被黄子文埋在地下的假人。由于距离很近,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身上穿着的那套蓝色的寿衣,上面满是灰尘。可它……“她”怎么活了?   不等想明白,秦海一把拉住我的手说:“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别乱动,这就是个幻觉。”   听他这么说,我稍微放了心。再看这个女人,接近我们之后,速度忽然变慢,一点一点地凑近,眼看就要脸对脸了,它诡异的表情被我看得更加清楚。这时候,我感到秦海抓着我的手越来越紧,他的手心里竟然冒出了冷汗,再看他的双目紧闭,根本不敢睁开,我猛地怀疑他在骗我,这个东西根本就不是幻觉。   顿时,我的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猛然,我看到那具木偶将苍白的脸突然对准了我,张开的大嘴让我感觉它要一口咬死我,不由自主地,我急忙举起了手中的警棍,准备自我防卫了,可却被秦海一把按住:“千万别乱来。这只是一具木偶,我们没有危险。”   秦海说的没错,这具木偶虽然模样恐怖,但只是张牙舞爪地吓唬人,没有如我预料般扑上来。渐渐地,我从极度的惊恐中恢复了平静,而秦海的情绪也逐渐平稳下来。站了一会儿,我们实在不耐烦了,便又坐了下去。我左右看了看,问道:“可咱们怎么回去呢?”   “我说了,这一切都是在特定的时间段内才会发生,等天亮了,一切都会自然消失,否则,公园里玩的人多了,要是人人都见识了这套阵法,秘密岂不是早就败露了?深更半夜的,公园自然不会有人,园林看护人员除了有特殊情况,谁会跑到这种阴森森的地方来?不过,既然是古阵法,肯定都是害人用的。很多看在眼里的事物其实根本不能相信,比方说,你看着眼前是一段平坦的山路,其实那可能就是某一处断层或者断崖,一不小心走过去,很可能会失去平衡摔下去。就说眼前的这个假山,要是摔下来,落在石头堆里,那也够你受的。”   就在那具木偶的“伴舞”状态下,我们坐在石头上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鸟叫将我惊醒。   3、大伯父   由于我市所处的位置特殊,一年四季温暖如春,虽然是十二月份末尾,但并不算冷,公园里有不少鸟类存在。此时天色微亮,再看看自己和四周,只见我们坐在假山外面的一块大石头上,周围的景致已经恢复如常,而那具木偶也不知去向。   我推醒了身旁的秦海,他似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醒来之后,他跳下石头,走到黄子文上次埋木偶的地方,用甩棍刨土,没一会儿,就隐约看见寿衣露出。秦海立刻将木偶挖出,然后将头和四肢全部砸断。我自作聪明地说:“你就是砸了这具木偶也没用,他还会换一个。”   “必须得砸了。黄子文短期内不敢再回这里,万一这期间有人误闯进来,不懂门道的人肯定会受到伤害。”   我一夜没回家,家里大人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于是不敢继续逗留,和秦海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走。临行前,他叮嘱说:“黄子文还没有下落,这几天你得注意安全。我肯定会暗中保护你的,但你自己也得有个提防。”   我答应了他,立刻出了竹林。此时,公园还没有开门迎客,我从墙头翻了出去。   果然不出所料,回家后,爷爷、奶奶和妈妈都没睡觉,三个人齐齐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都是愁眉不展,爷爷面前的烟灰缸里满是烟蒂。我一推开门,他们三个就像触电般跳了起来,妈妈和奶奶立刻迎了上来,爷爷似乎打算跨出一步,不过又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脸上的皱纹却明显舒缓了。   “你到哪去了?”妈妈略带哭腔,对着我脑袋,上来就是一巴掌。   “你怎么还打起孩子了?他能回来,就是老天保佑了。”奶奶手直哆嗦,足见担心到了什么程度。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低着脑袋说:“爷爷,奶奶,妈,我错了。不过,昨天是真遇到了特殊情况,所以一夜没回家。”   “什么情况啊,说给奶奶听听。”奶奶拉着我坐到沙发上,关切地问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扭头对我妈说,“你还不赶快给孩子做吃的去,这一夜下来,肯定饿坏了。”妈妈也很担心,想听我解释,但还是无奈地去了厨房。   我把夜里发生的诡异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本不指望他们相信,还准备继续解释,没想到,板着脸正听我说话的爷爷突然抬起手给了我一个耳刮子,打得我眼前直冒小星星。   “老东西,谁让你打孙子的。”奶奶大着嗓门,冲爷爷吼道。我也不明白,就算是一夜未归,也不至于话没说完就是一个大嘴巴吧,这也太暴力了。   爷爷虽然是个严肃古板的人,但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动过我一根手指头,谁知道第一次动手就是大嘴巴抽上了。我彻底懵了,心里觉得委屈,强忍抽泣,用手捂紧嘴巴,但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淌了出来。奶奶慌了,忙安慰道:“宝贝别哭,别和你爷爷……”   谁承想,爷爷竟然犹如暴雷一般,喝道:“你给我把嘴闭上,这里没你废话的地儿。”   爷爷在家里说一不二,这次又是大发雷霆,奶奶将我搂在怀里却一个字也不敢说了。就在这时,爷爷的司机推门而入:“老军长,小冰的消息……”一眼看到我,愣住了,转眼看了爷爷的神色,立刻道:“我去和他们说一声人,已经回家了。”说罢,关上门跑了。   见司机走了,爷爷指着我道:“你知道什么叫古阵法,你知道什么叫巫术,你知道什么叫诈尸?小小年纪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这些事情是你管的?”   我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奶奶这时也摸着我的脑袋说:“伢子,别怪你爷爷发火了,他也是有苦说不出。”   爷爷道:“你去把门锁上,别给人进来。慧珍,你也别做饭了,出来吧。”   妈妈和奶奶都按照爷爷说的话做了。随后,我们一家人围坐在沙发上,爷爷脸色铁青地说:“知道爷爷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吗?”   我低着头小声说:“不知道。”   奶奶柔声道:“你也别害怕,爷爷不是埋怨你,因为我们不希望你继续走你父亲和哥哥的路。”   爷爷厉声道:“还有你大伯。我们家的人都是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狗屁玩意死的死疯的疯,没有一个正常人了。你……你居然又掺和进去了,我想不通,是老天爷要灭了咱们何家吗?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越说越激动,奶奶急了道:“孩子只不过是凑巧遇到了这件事情,你自己血压又高,气成这样子,为什么呢?”   爷爷指着我道:“从他九岁时见到那些东西起,我就知道咱们家没个好了,果然没错,果然没错。”说罢,颓然坐到了沙发上,似乎极度疲劳。   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把爷爷气成这个样子是我始料未及的,在奶奶的协调下,我真心诚恳地向爷爷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过了很久,爷爷才起身对我说:“或许你觉得我小题大做了,今天我带你去和你的大伯父见个面吧。这么多年了,你也该见见他。”说罢,不等我们答复,他自顾自地穿上了军装。奶奶愣了一下,爷爷的这个决定出乎了她的意料,赶紧推了我一把,声音都有些颤抖:“赶紧换身新衣服,那是你的亲大伯。”   自己居然还有一个大伯,以前从没听家里人说起过,就这么忽然凭空冒了出来。   等我换好衣服,车子已经在屋外等候多时了。上了车,爷爷声音低沉地对司机说:“去建国那儿。”驾驶员立刻开车出了军区,朝西驶去。   开了很长时间,渐渐周围人烟稀少,我却满脑子猜大伯父究竟是干什么的?为什么爷爷从来没有对我提过他,难道是做保密性很强的工种?   这不是没有可能,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军区子弟,家里面亲人朋友确实有不少是做保密级别很高的工作,他们的纪律就是必须对自己的工作完全保密,决不能透露一个字,而和那些必须隐瞒自己工作的人不同,我们实实在在知道这样的人存在,也知道他的工种很神秘,但就是不知道他具体干吗的,而从爷爷对大伯绝口不提的态度分析,他应该是那种需要对自己工作极度保密的人。每个少年其实都有极强烈的好奇心,我当然不例外,对这次的会面,此时的心理真是即紧张又期盼。   车子终于在一处纯白建筑前停了下来,大门上挂着“D市第二精神病医院”的牌子。难道我的大伯父是?   这里的医生和护士都认识我爷爷,办理了探视手续后,我们进入了隔离区。说实话,那里和监狱的区别不大,空旷的走廊冰冷阴森,两边屋子大门都紧闭着,不时有病人发作时传出的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听得我心里一阵阵发毛。如此看来,我的大伯父一定是一个重度的精神病患者,属于被隔离治疗的那种。   一个身强力壮的护工将其中一扇房间门打开后转身离开了,一个身材十分消瘦的中年人映入了我的眼帘。他此时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眼呆滞地盯着床对面的天花板,一动不动,从他瘦脱了形的五官依稀能看出和我父亲差不多的轮廓。爷爷悄悄走进去,坐在他身边,深深吸了口气,语调低沉地说道:“建国,我和你妈,还有你小侄子,今天都来看你了。”   大伯的表情依旧呆滞,但缓缓地将脸朝爷爷转去,木呆呆地盯着爷爷,看了很久才道:“怪人、杀人……”就这么机械地一刻不停地重复这四个字,从他语调里能够听出慌乱与害怕。我心里不禁奇怪,他精神都错乱了,难道还知道害怕吗?   爷爷的表情变得非常沉痛,握着他的手说:“爸知道,全都知道,那个坏人已经被抓住了,你放心吧。”大伯似乎根本没听见爷爷在说什么,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那四个字,而且语速越来越快,有要犯病的征兆。爷爷满脸心痛的神色,连嘴唇都变乌了,道:“快喊大夫来。”   奶奶赶紧出去喊来了大夫。那个四十多岁胖胖的中年人身后跟了四五名护工,不过并没有进病房,一看到大伯的状态就说道:“现在病人情绪不太稳定,要不然,何军长等一会儿再来探视?”   爷爷叹了口气,眼睛里隐隐有泪花闪现,带着我朝病房外走去。我在爷爷身后,快要跟出病房的大铁门的一瞬间,猛然觉得自己的两个肩膀一紧,竟然被人锁住了。我立刻意识到麻烦大了,果然,一转脸就看到了大伯已经扭曲的脸,表情狰狞恐怖,简直就像是要吃了我。   大伯对着我的脑袋,狠狠地就是一拳。我不由自主地朝前冲了一步,就那么寸,正好把门给撞上了,奶奶在门外吓得脸色都变了。我的身上接二连三地遭到大伯的击打,幸亏病房里没有硬物,否则,随便被他摸到一个什么,我都要被揍个半死。护工着急忙慌地满身找钥匙,饶是如此,我也觉得承受不了。突然,我抓住了一个机会摆脱了大伯,急忙冲向门口,可没想到大伯的反应速度超乎寻常的敏捷,竟自又被他狠狠地朝后一拉,我顿时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随后遭到了大伯的一顿疯狂踩踏。   这下没辙了,我慌不择路地钻入了床底,可大伯立刻也跟着钻了进来,无奈之下,我奋力用腿踢他,却被他敏捷地抓住一条腿,朝外拖去。我死死抓住被固定在地板上的铁床,就在挣扎的同时,忽然看见床底的墙上写满了“秀西岭”三个字。这下,我吃惊不小,可一走神,就被他拖了出去。所幸的是,护工已经打开了门,四五个人一拥而入,将大伯压倒在床上,给他注射了一针镇静剂。等我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奶奶第一时间冲进来,抱着我失声痛哭,我知道,她既心疼我,也心疼大伯,便安慰她道:“奶奶,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或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奶奶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慢慢止住了哭声,走到被固定在床上的大伯身边。此刻,药力发挥了作用,大伯已经处于有些迷糊的状态,彻底安静了下来。我却注意到,不光是床底,就是屋子四周的墙壁上,绝大部分也都隐约能够看出“秀西岭”这三个字。虽然屋子里的墙壁曾经被粉刷过,但那些字迹清晰可辨。   可大伯是怎么知道秀西岭的?难道在我还没有生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去过那里?这么说,那里发生的怪事,我并不是第一个目击者?   我心里正自奇怪,爷爷分明有些无奈地说道:“咱们走吧。”   路上,大家心情都比较沉重,没一个人说话,我们默默回到了家。   进屋子后,爷爷第一句话就是:“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反对你掺和这种事了。想想看,你的大伯和你的父亲,还有你的哥哥,他们有一个人能落着好吗?”爷爷说过这句话,便开了一瓶汾酒,一口口将酒喝干。   爷爷此时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但爷爷并不知道我此时的心情。或许他觉得大伯这种状态应该给我警醒,但爷爷有一点没有考虑到,那就是我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和认识。   首先,我很小就亲眼目睹了极不寻常的现象。其次,我的父亲和大哥都是因为那件事而遭到了大难。事实上,亲人间的血脉相连有些时候是可以克服恐惧的,而十五六岁的我正值少年,正是血气方刚、鲁直莽撞的年纪,加上强烈的好奇心,我这种人如果不去找事,那才是真正奇怪的事情。况且,对于这种家族诅咒类的传闻,我也根本不可能相信,所以,我注定不可能按照爷爷的想法去过自己的生活。   当天是元旦,爷爷替我请了假,没让我参加学校组织的演出。   元旦假期结束后,我在上学的路上立刻给秦海打了传呼。等他复电后,没等我说话,他便急不可耐地说道:“你先别急着说事情,你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你。”   放学后,我急急忙忙出了校门,果然看到了秦海。我们两人去了学校旁卖炸串的小摊子,点了几份小吃和两瓶汽水,边吃边聊。我将自己大伯的情况详细告诉了他,秦海从身上拿出一个笔记本做了记录,之后皱着眉头道:“我想你大伯说的‘怪人杀人’这句话,肯定存在一个非常可怕的情况。”   我脱口而出道:“秀西岭也不对劲。”   “这个地名有什么好奇怪?我暂时看不出来。”秦海略作沉思状。   “因为我就是秀西岭旁秀西村的人。那里曾经发生过非常奇怪的事情,我猜这个案子也是至今未破。”说罢,我将自己九岁时所见到的情景详细告诉了秦海。   秦海听后,眉毛简直要拧在了一起:“这么说,你家基本上所有男人都折在了那个地方?”   我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秦海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说话。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你想什么呢?这么长时间?”   秦海似乎还没有想清楚,便说道:“我先回去,两天以后再来找你。黄子文的踪迹还没查到,你得注意安全。”   也不知道秦海是怎么想的,但是,还没等到第三天,我就知道他的打算了,当然,并不是从他自己嘴里得到的消息,而是从我爷爷那儿。   记得和秦海分别的第二天晚上,爷爷在我放学后又一次大发雷霆,差点没把桌子拍散了架:“你小子,到底想怎么玩?居然安排人暗中调查你爷爷?”   我被骂得一头雾水,这回连奶奶都不帮我说话了,我才感觉事情不妙。很快,我就被带去了一个神秘的地方,这次爷爷没有和我一起,而是由一个团级干部带着我去的。我们本来认识,但这次他不苟言笑,就像是押送囚犯。   我们到了军部的一个戒备森严的场地。秦海待的地方就像是个办公室,门外有持枪士兵把守。看他模样,似乎吃亏不小,整个人也垂头丧气的。   我实在想不到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军官带着我进了屋子,关上门道:“和你们交个底,如果何冰不是何军长的亲孙子,就凭你们这种行为,会被判重刑,甚至是死刑,明白吗?”   我到目前为止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见秦海面色苍白地点点头,同时一脸歉意地对我道:“不是我出卖的你,他们自己调查出来的。”   此言一出,军官的态度更加严厉,呵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何军长是什么职务?能轮到你这样的背地里调查吗?你以为很多事情是你应该知道的?混不混呢,小子?”   秦海低声道:“我没坏心思。”   “什么,你声音说大点,我听听。”军官声色俱厉地吼道。   “我、我……”秦海已经说不出话了。   军官走过去,似乎就想动手。这时,门一开,另一个中年军官走了进来,皱着眉头道:“老赵,你态度好点成吗?都是自己同志,你干吗呢?”   “老马,你可得搞清楚,知道这小子背地里调查谁吗?”   “我知道。行了,你出去吧,这事我自己了解。”   来的这人我认识,就是老豆腐的父亲,某军专门负责情报调查与搜集的专业人才。如果秦海真在背地里调查我爷爷,那可就实实在在地犯在他的手里了。   老赵狠狠瞪了秦海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关上门。   见来了熟人,我连忙道:“马叔,我们不可能去调查军队里的高级干部,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有些规矩就是听也记得烂熟了,哪里还会犯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老马确实比老赵客气多了,他笑着道:“或许你应该问问自己的朋友。秦同志,你不介意自己介绍一下昨天发生的情况吧?”   秦海表情十分尴尬,看了我一眼,却没说话。我急了,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痛快说出来。这件事不是开玩笑的,只要没坏心,赶紧说清楚,否则,真要倒大霉的。”   别看我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但是对于军队里的忌讳,我门清着呢。秦海听我这么一说,终于不再犹豫,叹了口气:“其实那天咱们俩分手后,我就有一种感觉,就是、就是……说白了,就是我觉得何军长可能知道秀西岭的事情。所以,为了证实这一点,我就托关系,调查了你爷爷是否曾经去过秀西岭这个地方,结果……”说到这儿,他看了老马一眼。   听他说完,我差点没笑出来。这个比我大了五六岁的人,办事情似乎也不是很牢靠,而我也终于弄明白了他调查我爷爷的原因。马叔点点头道:“很好,既然你承认了自己的动机,咱们调查也就方便多了。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你这次调查何军长,其实没有任何恶意,当然与何冰也没有任何关系?”   我正要说话,马叔抬手阻止了我。秦海没有犹豫,道:“我当然没有恶意,何冰也不可能让我去调查他的爷爷。”   马叔的表情似乎很满意他的答复道:“何军长打了报告,希望能够免除对于秦海同志的调查和处罚。凭我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来判断,你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说罢,他将一张纸放在秦海面前,上面有我爷爷的签名。   秦海只是木讷地点点头道:“感谢何军长的宽宏大量,我一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马叔道:“话虽然这么说,但能不能免于处罚,还得看专门负责这块的部门的意见,只能说何军长的态度是你日后处罚的一个最重要参照,所以,这几天你暂时还走不了。另外,说一件不属于我工作内的话题,事先声明,我不负任何法律责任。秦海同志,据说你的工作单位正在考虑开除你,好像已经到了最后阶段。所以,你失去这份工作的可能性很大。”   听了这句话,秦海更加垂头丧气,却没发表任何意见。   马叔整理了一下材料,起身对我道:“你们好好聊会儿吧,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记得早点回家,别总惹何军长生气,你可是他唯一的希望了。”说罢,拍拍我的肩膀,出了屋子。   应该说,马叔的最后这句话给了我提示。从我们家目前的状况来看,除了我,已经没有可以延续何家香火的人了,所以,爷爷奶奶对我的期望不用脑子也能想到。   冷了一会儿场,秦海低声道:“对不起了,我不该把你拖下水。”   我也有些无奈:“这事儿,咱俩根本怪不着对方。不过,说实话,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调查我爷爷。没必要把事情搞这么大吧?”   “我并不是调查你爷爷底细,我只是想知道你爷爷当年是否去过秀西岭。”   “就算我爷爷去过秀西岭,那又怎样?他总不会害自己的后代吧?”   “你年纪太小,有些事情不是你能理解的。像你爷爷,职务和级别那么高的人,他去秀西岭,肯定不会是旅游,而他的两个儿子如果都留在秀西岭,肯定说明其中有深层次的原因。当然,我不是想调查这个原因,我只是想知道,你看见的秀西岭的怪事情,是否曾经有过这方面的记录。”   明白了秦海的用意,我觉得也不是一点没道理,其实我也想知道这些,只不过他付诸行动了,我只是在脑子里想一下。过了一会儿,我问道:“如果你真被开除了怎么办?”   秦海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当初,为了一个怪事情,我从刑警变成了片警。这回,又为了一件怪事,我从民警要变成民众了。真要是这么个结果,我也不后悔,但这些事情,我不会继续查了,因为根本与我无关。”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不免有些惆怅,可我也知道,如果我再继续干这些傻事,迟早要把我爷爷气死,放手似乎是最好的选择。想明白了这点,我和秦海心照不宣地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出门后,立刻有卫兵开车将我送出了军管区。   此刻,军区大院里虽然灯火通明,但院子里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都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我正准备回家,忽然听到一声口哨响,这是我们玩伴之间用来传递信号的方式,我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老豆腐从一根电线杆子的后面转了出来。   4、心结   老豆腐真名马家伟,是我们这一群人中最帅的大帅哥,这和他的外号不成正比。我因为是半路加入这群孩子里的,所以不明白他这个外号的由来。   老豆腐确实不属于那种很爷们儿的男人,这与他剑眉星目、口阔鼻直的硬派五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泡妞,各种泡。我之前也说过,只要是军区这帮孩子打架,十次有六次是为了老豆腐。当然,所以我们如此热衷于替他出头,并不是老豆腐的人缘有多好,而是因为常俊是他表哥。可自从老豆腐上次的“背叛”,我们之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往了。如今,见他站在电线杆旁,有些鬼鬼祟祟地对我直钩手指,我走了过去,没好气地问:“干吗?”语气有些冰冷。   老豆腐的表情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友好地冲我笑了笑,道:“没事了?”   “有事说事,没事我可回去了。”我有些不耐烦。说实话,我确实鄙视他。鄙视这种人,不需要理由。   “你别急啊,我来找你,当然有事了。我说,你还记着那件事呢?我错了还不成吗?”   我不置可否。等又过了五年之后,回头去想老豆腐的那次告密,其实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只不过在那个当口,我并不懂退让的真正含义。当然,这是后话。   双拳不打笑脸人,况且他父亲也算是对我们网开一面,便道:“有什么事,赶紧说。”   老豆腐神神秘秘地靠近我道:“听说你在调查何爷爷,我真挺佩服你的。”   我一听这事儿就冒火。孙子调查爷爷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就算是谣传,我肯定会被人说是不肖子孙的。况且,秦海的行动根本与我无关。刚要发火,老豆腐却抢在我前面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来打探小道消息的,我是给你提供情报的。何爷爷确实经历过不少事情,我曾经偷看过我爸包里的资料,其中就有关于你爷爷的一些情况,他曾经发现过……”说到这里,他用左手比划了一个划水的姿势。   我随口道:“发现鱼了?”   老豆腐笑道:“你这不是抬杠吗?当然不可能是鱼了,那是……”说到这儿,老豆腐用更低的嗓音道:“十二生肖里排行老五的。”   我扳着手指头一算,心里咯噔一下,吓了一跳:“你扯淡呢?”   老豆腐道:“我敢用这种事情扯淡吗?我知道,那地方好像是在一个叫秀西岭的地方,没说错吧?”   听他这么说,我彻底无语了。   都到这份儿上了,我应该怎么反驳呢?如果老豆腐没有瞎说,那么就应该是证明了秀西岭确实隐藏着一个不可思议的秘密,而我的父亲和大伯当然也就不可能是毫无来由的出现和生活在那个地方。这么说,我父亲或许从来就不是一个农民。   这个话题在这种地方谈论是大忌讳,我们很隐晦地聊着这件事情。   “兄弟,有机会咱们该去哪里看看,如果真有……”说到这里,老豆腐又做了那个手势,兴奋地说,“咱们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我想了很久,说:“这事儿就当不知道,等把这段时间过去再说吧,我可不想把爷爷气出病来。你记住,和谁都别说,这事儿要传出去了,我可真和你翻脸。”   老豆腐一拍胸脯:“你还不相信兄弟这张嘴吗?我人是不靠谱,可我这张嘴绝对保险。我看到那份报告才上小学,这都多少年了,消息要传出去也早就传出去过了。”   老豆腐其实有不少优点,这比他的缺点要多很多,只不过他属于那种特别早熟的人,所以,在那个年龄段,我们都不能了解他。   经过这次聊天,我对老豆腐的看法略有改变,也就不是很排斥他了。   经过这件事情后,我准备将精力转到学习上。   第二天,贾小兵来看我。见到他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想到他会专门来看我,似乎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那天下午,我俩聊了很久,相谈甚欢。这第二次的见面,贾小兵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当然,后来我才发现,这只是他极力掩饰自己本色的结果。脱下伪装的贾小兵是人见人抓狂的那一种人,没有被他气到吐血岔气的经历,根本就无法适应他这种风格。   正因为跟贾小兵的这次见面,我才知道他遇见了秦海。黄子文倒像是人间蒸发了,再也没见了。当时的秦海已经被派出所开除,这也难怪,他把事情搞得实在有些难以收场了。现在的秦海在一家国营汽配厂上班,单位就在贾小兵家楼下。   分手时,贾小兵问道:“你知道秦海为什么会被原单位开除吗?”   我并没有告诉他原因,假装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也不想知道。”   听我这么说,贾小兵没有继续说下去,随即我们就分别了。   我回到大院,和哥儿几个把贾小兵的事对他们说了,大家都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连老豆腐都赞同这点,于是决定以我和贾小兵为突破口,找机会大家聚一聚,“把酒泯恩仇”。   回到家里,我放下书包,准备写作业。打开书包时,看见一沓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信纸,这肯定不是我的东西。展开后,见全是复印件,没有标题,但从内容来看,应该是电报,只见第一份上写着:“余十七过境,自觉重任在肩,不敢丝毫懈怠。简报!”   而第二张纸上也就印着一句话:“知你已到,诸事便宜自行,切不可妄动。”   这一沓复印件其实就是两个人电报往来的汇总,从开始的一方汇报,一方指示,到后来逐渐发现了情况。随着一张张信纸的翻过,我就像亲眼看着两人循序渐进的走入一个诡秘的世界里,到了第十八张纸,执行行动的人道:“现场无异,已逾月,是否继续观察?”   答复很简单,就一个字:“是。”   “两月毫无进展,是否继续?”   “是。”   “事有不对,大体可以确定方位,现场有一棵梧桐树。”   “好,继续观察。”   “此地多有异动,只怕难以隐瞒。”   “绝不可让人知道情况。”这是最后一张纸的最后一句话,到此再无结果。   我正自想得出神,冷不防妈妈叫我吃饭,吓得我一激灵,将书包摔在了地上,忙拾起来,将稿子放回书包中最隐秘的位置。可是这稿子是谁塞入我书包的,难不成是贾小兵?   似乎不太可能是他,因为我们始终处在一个面对面交谈的状态。那么,又能是谁呢?我努力回想着今天在街上遇到的过路人,脑海里翻腾半天,印象中觉得每个人似乎都有嫌疑,又似乎都没有嫌疑,越想越纠结,忽然听奶奶道:“你怎么不吃饭?”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得太过入神,端着碗,拿着筷子却不知道往嘴里送,爷爷气咻咻地哼了一声,没说什么。我赶紧低着头,扒拉起饭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信纸,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可以弄明白的是,这应该是一起很早就展开的针对于秀西岭的调查,那么,秀西岭的事我肯定不会是第一个目击者,甚至已经有人在我们之前去展开过调查工作了。可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为什么他们不疏散秀西村的村民?看情形,那里应该是一处非常危险的区域,那么多人生活在危险的周围,这绝不符合逻辑。报告上所言“多有异动”,显然是对方已经发现了那条巨蛇,可为何要隐瞒?事实证明,那条蛇虽然巨大,但并不难以消灭。既然如此,为何不早做行动?非要等到若干年以后才下手?   诸多疑问汇总,最值得怀疑的还是偷偷将材料给我的人,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是怎么认识我的?我想得脑子都疼了,但却根本想不明白,因为没有一点是能以常理度之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我又梦见了那条巨大的蟒蛇,忽然,它势若闪电一般探身朝我脖子咬来,就这一下,我被吓醒了,出了一身冷汗。   窗外星光闪烁,一看闹钟,才凌晨四点钟。忽然,我又想到了十分奇怪的一点:那条蛇为什么会和一棵树连在一起?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意识到了那棵梧桐将蛇身缠绕得如此坚固是绝对不正常的。因为树的根须都是呈放射形的状态向下生长,而形成卷曲状是不利于吸收土壤中的养料的。所以,真正奇怪的不是那条蛇,应该是那棵树。   我暗骂自己糊涂,这么多年才想明白这点,这种违反生物常态的生长模式应该加以调查才是,如此草率的击毙巨蟒,或许就失去了一次探究秘密世界的机会。   我明白,这事儿太过复杂,根本不是我能想明白的,便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可越是如此,陷得反而越深,甚至连学习的心思都没了,整天就在琢磨这些不着四六的事情,有时候的状态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为此,没少被班里的同学笑话。   时光流逝,很快就到了年后。   阳光明媚的三月,爷爷奶奶被安排外出疗养一个月。临走前,他们在背地里特别叮嘱妈妈要看牢我,不过,却被我竖着耳朵听见了。我当时并没有任何想法,毕竟学生还是该以学习为主。不过,一场风暴已经在暗暗形成,只等着释放出的那一个缺口了。   爷爷奶奶走了以后,我第一件事就是等妈妈上班后赶紧叫来了老豆腐,问他有没有在我书包里放过什么东西,因为他的嫌疑最大。当天晚上才和我说看过关于我爷爷的资料,第二天,我书包就出现了那沓信纸。不过,老豆腐也是莫名其妙,而且表情不像是假装。我试探了很久,只得作罢,遂拿出了那沓信纸给他看。老豆腐翻看几眼后,表情顿时就变了,他一边翻看一边说:“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这份稿件就是我爸爸当年放在公文包里的文件,不过只是一部分。之前还有几张纸,都是你爷爷写的报告,介绍的就是……”   说着,他又要做那个手势,我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别扯那个。弄不好,你我都要倒霉,就说说这份稿件吧?”   “稿件的内情我确实不知道。但我能告诉你,汇报命令的那个人是你爷爷,也就是说,他曾经去秀西岭执行过某种特殊任务。我也就知道这些了。”   我皱着眉头道:“可是,除了你和你爹,也没人知道这事儿了,难不成是你爸爸干的?”   “狗屁。我爸有那么无聊吗,和你穷逗,开心啊?我说冰子,咱们也别犹豫了,干脆,暑假咱们去秀西岭转转,说不定真能发现龙呢。”   我没有搭理这小子。老豆腐给我的感觉就是嘴巴不牢靠,我就是真要去,也不能和他,否则,还没行动就会被“抓捕”。不过,老豆腐的建议倒是给了我启发。经过几天的预谋,自觉计划成熟的我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联系了贾小兵。   那个年代,虽然装电话还算是一个大事,但已经有不少家庭安装了电话。贾小兵家就算是其中之一,上次见面,他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联系上以后,我告诉他想见秦海一面,他答应替我联系,很快就给了答复,说明天下午让我去他那儿。   秦海所在的工厂离我们学校不算远,骑自行车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路程。到了以后,发现是一家大型国有工厂旗下的车队配件门市部,门脸不大。他此刻当上了一名卖汽车配件的营业员,不大的门市部,加上会计,一共有三名工作人员。那个年代,汽车还不多,来买配件的人也不多,所以整日里基本无所事事,工作倒是很惬意,每天除了吹牛就是吹牛。见到我,秦海和同事打了招呼就提前走了,路上,他问:“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了?”   “没事,我就是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哦,还不错。没什么压力,工资也不必派出所少,你也看到了,比原来要安逸。”看得出,秦海言不由衷。   “冯启辉那个案子呢?你还在查吗?”   “没有。我现在再搅和进去,被发现了,可就要倒霉了,我没那么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干吗呢?”他有些心灰意冷地说。   “我遇到了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想和你聊聊。如果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我不希望再给他找麻烦。这个人已经足够倒霉了。   出乎意料的是,秦海眼睛立刻就亮了,刚才还有些垂头丧气的表情,也在瞬间一扫而空,问道:“什么事,你说?”   看来他根本没有打算放弃,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却不敢笑出来。我一本正经地将后来遇到的几件怪事都告诉了他,秦海想了一会儿,道:“我和你说件事情,但这事儿你绝对不能透露出去,否则,我可是要倒大霉的。”   我看他说得郑重,也不敢马虎,严肃地答应了他。得到我绝不将消息外泄的承诺,秦海满意地点点头,说:“你知道我被抓捕的原因吧?”   “当然知道了,你调查我爷爷啊。其实,你不应该……”   不等我说完,秦海道:“我是托了一个公安系统的熟人打听的消息,当然,一直到刚才,我都不能确定这件事情的真假。听你说了那几件事后,我基本可以确定了,你爷爷当年确实去过秀西岭。不过,既不是因为龙,也不是因为那棵什么捆着蛇的梧桐树。他是另有任务。”说到这里,秦海四下望了望,继续说道,“这事儿,我也只是听说,是否真的存在,我觉得有待商榷。不过,一定不是空穴来风。我得到的消息是,你爷爷当年进入秀西岭,真正的目的是寻找一批人,一批当年居住于秀西岭的原住民。在抗日期间,这批原住民曾经杀过不少小鬼子,所以抗日战争结束后,有人希望他们能够接受奖励,并继续为国效力,不过却被拒绝了。之后,曾经与他们合作抗日的军队里某位人物也离奇死去,据说是他们不希望暴露自己,而这位军队里的人是清楚知晓这批原住民存在的人。你爷爷就是奉命调查此事才去的,但实际去当地调查的人并不是你爷爷,而是你大伯。不过后来,在你大伯身上发生的事情就不为人知了。至于你父亲为什么会留在当地,我也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只能靠推测,或许是为了查清你大伯发疯的真相吧。其实那晚在军部里,我就知道这些了,只是并不能确定,再加上是那样一种特殊环境,所以没有和你说。”   我有些纳闷,便问:“可是,抗日受表彰是一件好事啊,为什么那些原住民要拒绝呢?”   秦海道:“我要是连这些都能问出来,那岂不是已经进入了这个问题的核心了吗?我委托的人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不过说实话,我也非常好奇这件事。”   我心里一动,难道他是在暗示我?老实说,听了他的描述,我的心里已经足够吃惊了。如此看来,秀西岭与我家的渊源真不一般,这片风景如画的山水,还不知道隐瞒了多少骇人的真相。想到这里,我单刀直入,说道:“我的一个朋友说了,过暑假时,想去秀西岭看看。”   “你敢去吗?我们去,倒是没有任何问题,权当一次旅游了,可是你去意义就不同了?”   秦海的这句话说出了我的顾虑,确实,我的一家人都在那里出事,我算是一个幸存者。不过,是不是能够一直这么幸运下去?这似乎不是一个可以被忽略的问题。   看我犹豫的样子,秦海笑道:“何必纠结于这些事呢?其实事情本身与你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单纯以一个好奇者的身份加入进去,我们根本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所以,还是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吧。”   确实如此,就算把这件事情搞明白了,又能如何?   经过这次聊天,彻底打消了我不切实际的念头。但是,命运的指针显然不会因为我们的思想而改变它将要转动的方向和地点。很快,我所做的决定就被彻底推翻了,因为我接到了一封信。说实话,这封信来得很奇怪,并不是投递员交到军区的信件收发室里的,而是直接送到我家,恰好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这封信的始发地居然是云南省景东县秀西村。   如果我没记错,秀西村应该早就不存在了,因为那里的所有人都搬离了。这话要说起来,已经过去六七年了,我从一个九岁少年已经成长为一个十五六岁的青年。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居然又收到了从秀西村里寄出的信件,太匪夷所思了。   我用颤抖的双手撕开信封,信纸和信封都是崭新的。我抽出并展开信纸,里面的内容很少,只有短短一句话,却进一步震撼了我——   “你们现在过得还好吗?”落款居然是“何建仁”!   没错,这就是我父亲的字体。可是我父亲七年前就被埋在了秀西山那个巨大的山洞里,他怎么可能给我寄出这么一封信呢?我彻底糊涂了。   我不知道这封信是否应该让妈妈知道,思想斗争了很久,却始终下不了决定。因为问题的焦点就在于我想去秀西岭,如果把信交出去,秀西岭是肯定去不成了,但如果不交,似乎对于妈妈有些不公平。父亲活着的消息,怎么能够隐瞒她呢?   恰在此时,忽然听老豆腐在屋外叫我。我收起信件,出了屋子,问道:“干吗?”   就见老豆腐拿着一包中华烟,表情很神秘地对我摇晃着,说道:“咱们去操场那里坐坐,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我心里有些烦,正好想找人聊聊,便跟着他来到操场旁的一个花坛。大花坛里种了两棵铁树,正好能遮挡住我们两个抽烟的孩子,来往而过的军人对我们则是见怪不怪。   我喷出一口烟,问道:“什么事?”   “哥们,你说咱们是不是兄弟?”老豆腐问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是严肃。   我顿时心生疑惑,连忙警惕地说:“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别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知道,咱们算不算朋友?”   “是啊,一直就是,要不是,你那次告了我们一状,到现在,大家不还是那样吗?”   “那件事是我不对,但这不都揭过去了吗?有错能改,上帝都会原谅的。”   “你别扯那些没用的。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情?”   “冰哥,我这次是真的看上了一个姑娘……”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的火立马就上来了:“上次就是为了帮你打架,咱们都成什么样儿了?你还嫌我们不够倒霉是吧?”   “你误会了,这次不是打架,我、我……”   看老豆腐吞吞吐吐的样子,我恍然大悟:“你小子不会是打算正儿八经追一次女孩吧?”   “哥哥,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天天除了这个,没正事了?没事就不能和咱们打打篮球吗?这也是个发泄的方式。”我讽刺他说。   “你不明白,我真是喜欢上她了。这次和以前那些个根本不一样,我不会乱来的,你放心吧。”   “我放心什么。你谈恋爱,管我屁事。除了打架,我还能帮你什么?”   “我、我想让你陪我去她学校,给她送一封信。”   “行啊,她是哪个学校的?”   老豆腐犹豫了一会儿,说:“警察学院的。”   警察学院是一所中专学院,看来那个女孩的年纪肯定比老豆腐要大些。最主要的是,警察学院的学生,性格都比较粗犷,搞不好,真有可能要打一架。老豆腐的表哥常俊临走时,叮嘱我们无论如何对老豆腐要照顾些。我没话好说,想到这里,我也没犹豫:“老豆腐,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这种破事,你少拉着我。”   老豆腐喜欢谈恋爱,但对于一个女孩表现出如此上心,这还是迄今为止的第一次。这也让我有些好奇,而这件事也冲淡了我对于身边所发生的种种怪事的那种纠结,不过,很快我就陷入了另一场纠结。   我终于领教了老豆腐追女孩的本事,第一次去警察学院就直接在教室的窗外喊着“林丽”的名字。班里的所有人都朝窗户望来,然后开始起哄。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站起来,满脸通红地问:“你是谁?”   老豆腐不卑不亢:“我是三中的,想和你交个朋友。”   女孩脸红得更厉害,犹豫了一会儿,道:“不好意思,我还没想过这些事儿。”说罢,坐了回去。这下,班里的人哄得更厉害了。   老豆腐干脆走到班门口:“林丽,我只是想和你聊聊,三中离这儿也不近,给个面子吧。”林丽装作没听见,低头看书,但班里人都笑得捶桌子了。老豆腐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动静,叹了口气说,“那成,我明天再来。”说罢,他还真就走了,那潇洒的一转身的神态,顿时让我黯然失色,瞬间有种是他跟班的感觉。   他的脸皮就是这么厚,这也是我佩服老豆腐的一点,让我叹为观止。从那天起,老豆腐天天拉着我朝警察学院跑,足足过了一个礼拜,林丽终于跟老豆腐有了第一次的约会,但那次,老豆腐很受伤,离开时一直阴着脸,没有说话。我心里窃喜,以为解脱了,没想到第二天,老豆腐又来找我,居然这次还带着花……   老豆腐锲而不舍,等他第一次成功将林丽约出来吃饭的时候,已经接近暑假了。   送回林丽,老豆腐推着自行车,我们一边走一边聊,话题渐渐转回了我们家的那些怪事。前段时间一直忙老豆腐的事,今天重新提起,我立刻想到了那封奇怪的来信,于是说道:“我爸可能还活着。我收到他的信了。”   老豆腐的眼睛立刻瞪圆了:“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这事儿?冰哥,你能不能相信兄弟一次,我以后真不会再当叛徒了。再说这事儿,你帮我这么大忙……”   我连忙道:“以后不管和谁,千万别提这事儿,我觉得脸都丢尽了。”   老豆腐笑道:“你放心,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过,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压根没有办法。”   “你说的是想去秀西岭,但怕家人不允许?”   我道:“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这事儿没得商量。”   “嗯,肯定是这样。既然老军长在哪里发现了怪事,他肯定不希望你冒险。”   之后,我们俩都没说话,走了很长一段路,我才叹口气道:“但是,我真想去看一看。”   “冰哥,只要你想去,我一定陪着你去。”老豆腐说得一本正经,让我心里升起一丝暖流,“冰哥,这不是小事,我可不是跟你说着玩。再说,消息是我透露给你的。你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亲眼看一眼真正的龙,这是我最大的梦想。”   正如我爷爷错误地估计了我看到大伯之后的想法一样,我也误把老豆腐的这种行为归结为胆子不小的范畴。   事实上,我忽略了一点,老豆腐眼下谈了个女朋友,正是他吹牛显摆自己的关键阶段。或许他之前确实有过想去秀西岭的念头,但至少会权衡收益和风险的对比。可眼下,他只是要展现自己阳刚的一面,这是我没料到的。后来,我们还是为这次草率的决定付出了代价。   5、往事   这次谈话之后,老豆腐不在要我陪他去和林丽见面了,虽然生活又渐入正规,但也让我有些失落的感觉。不久,期末考试结束了,明年将是我们中考前的最后一年,所以学校组织了补课。这样一来,我们的“深山之旅”似乎更加没有指望。在这期间,我也曾想过给父亲回一封信,可又担心邮局无法投递,万一退回来,那将是件很麻烦的事。   就在我快要放弃时,突然有一天,秦海满头大汗地找到了我,足见他很是着急。那天太阳很毒,几个月没见,他一句寒暄没有,气喘吁吁地张嘴就道:“我找到村长了。”看我一头雾水的模样,他喘了几口气说,“我找到你们原来秀西村的村长了。”   听他说到这里,我立刻想起了那个一说话就结巴的村长,是他带着我去到秀西岭的现场,是他努力争取让哥哥被抓走前见了我们最后一面,那或许是我们所见的最后一面了,村长是个老好人,没想到居然能遇见他,我心里既高兴又有几分难过。   他买了两瓶冰镇汽水,递给我一瓶,然后自顾自地仰脖子一口灌完,打了长长一个嗝,才似乎舒坦些,说道:“你应该记得他吧?”   “当然记得了。我离开村子时已经九岁了,村子里的人,到现在,我一个没忘。对了,你是怎么认识村长的?”   “其实,我也没想到能遇见他。帮我打探消息的人,问的就是你们村长。你们村长听说了以后,无论如何要见你和你爷爷一面。”   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没想到秦海打探消息居然能问到老村长的头上。可老村长为什么要见我爷爷呢,我有些莫名其妙。以我爷爷的身份和级别,并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况且村长和我爷爷并没有任何来往,万一他要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惹我爷爷生气,那就麻烦了。   看我犹豫,秦海道:“我知道你肯定觉得唐突,但你们村长执意如此,我劝不住啊。愿不愿意见他是你的事情,要真觉得为难,我就把人回了。不过,你们村子里的人非说你是白眼狼不可。”   秦海说得很对,我要是执意不见,肯定会授人以柄。有些话好说不好听,这着实令我左右为难:“我爷爷特别讨厌秀西村的人。在家里,他根本不愿意我们提村子里的任何一个人。我要是和爷爷说了,非挨骂不可。”   秦海不以为然,道:“你也别想那么多,问题很好解决。你回去先问问家人的意见,他们要不愿意见,也没办法,万一他们要是同意了呢?”   我想了想,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便答应了下来。   晚上回到家,我一直等到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观察了一下爷爷的状态,看着他老人家心情还算不错,于是试探着问道:“爷爷,您见过咱们村子的人吗?”   爷爷吃饭时,腰挺得笔直,碗都是端到嘴边,绝不弯腰吃饭,听我这么问,他放下手里的碗,有些警惕地说:“你问这个干吗?”   “没事,就是想问问,毕竟在那个村子里生活了好多年……”   “是不是看见你们村子里的人了?你小时候的小伙伴?”不愧是见惯场面的老军人,爷爷根本没和我寒暄,直接说出了破绽。   我顿时脸红了,妈妈打圆场道:“吃饭时别乱说话……”   “你让他把话说完,你看谁了?”爷爷很严肃地问我。   “我……我看见村长了,他说想见您一面。”我根本无法在爷爷面前耍任何花样,只能说出了实情。   出乎我的意料,爷爷并没有拒绝,更没有表现出任何讨厌的情绪。考虑了一会儿,对我说道:“你和村长联系一下,看看他具体什么时间过来,我这里安排接待一下。”   我顿时愣住了,真没想到,爷爷居然会答应。于是我很快和秦海取得了联系,和村长约定两天后见面。告诉爷爷安排的具体时间后,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再问。   两天后,村长带着一些土特产来了我家。村长也就五十出头,个子不高,黑瘦矮小,还是一如既往的结巴,一句话能说很长时间,我每次和他说话都想笑。他离开秀西村后,去了贵阳,在当地一家油厂上班。平心而论,村长属于那种老好人,和村民的关系一直非常好。我这次见了他,就像看见了亲人,好一阵寒暄。   “你……你……你都长……这么高了?”村长都翻了白眼,才把这句话说利索。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我马上要升高中了。”   “好……好……”   “村长,你怎么想起来看我来了?”   “不……不……不光是看……看你,还……还……还有你爷爷。”   “这是怎么话说啊,你又没见过他,怎么想起来看我爷爷了?”   这回,村长嘿嘿直笑,没有说话。这时,门一响,爷爷推门而入。   村长立刻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招呼道:“何军长。”   爷爷点点头,问道:“小陈,听说你找我?”   我不由得一愣,虽然在村子里生活了九年,可我并不知道村长姓什么,可爷爷却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据我所知,两人根本就没有见过面,我顿时疑惑起来。   村长赔着笑脸,结结巴巴地回答着爷爷。冷不丁,爷爷忽然皱着眉头问:“这么些年,中国话你应该说得非常好了,还装结巴呢?”   “改……改不回去……了。”这句话又让我心里一震,什么叫“中国话应该说的非常好了”?难道村长不是中国人?这下,我的脑子又开始疼了。   “去我屋子里聊。”爷爷说罢此话,率先迈步走进了他的书房。村长看了我一眼,便跟了进去,门一关,把我丢在了客厅。   他们在里面说什么,我全然不知,但这一聊竟然就聊到了天黑。没想到爷爷和他还真有话说,怪不得他非要见我爷爷,可他们到底在聊些什么呢?村长是怎么认识我爷爷的呢?这些疑问久久萦绕于我的脑海中,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看样子,他们是不打算告诉我的。   晚上吃饭时,爷爷居然开了一瓶茅台招待村长。吃过饭,爷爷还亲自送他出了家门。在这期间,我没有说上一句话,而妈妈下班回来后见到村长,也就是寒暄了几句,话也不多。   等村长走后,爷爷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久久不语,满面愁容。我知道,每当爷爷开始这副表情之后,最好千万别打搅他。   我踮手踮脚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摊开作业本,开始写作业,可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半天都没有写出一个字。忽然,我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转头一望,爷爷站在了我的房门口。   爷爷很少来我的房间,我当时就可以肯定,一定是村长说了什么非常奇特的事情。只见爷爷若有所思地进了屋子,关上门道:“小冰,爷爷平时对你严厉,你觉得是对还是错呢?”   我站起身回答:“是对的。爷爷是军人,当然希望我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这是受溺爱的孩子体会不到的。”   爷爷叹了口气:“或许我对你太过严厉了。其实,在同龄的孩子里,你算是懂事的。说句心里话,这一点,和你父亲很像。”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爷爷说道:“可是,你哥哥的性格就比较冲动一些,一点都不像你的父亲,你明白为什么吗?”看着我摇了摇头,爷爷继续说,“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你的亲大哥。他是建军的孩子,其实是你的叔伯兄弟,只是你大伯出事以后,他就一直由你父母抚养。想想你父亲的年龄,他怎么可能生出你大哥这个年纪的孩子。”   爷爷的这句话,像一声炸雷,炸响在我的耳际,震得我头晕目眩。我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哥哥出事时已经十六岁,而我父亲才三十岁出头,他总不能十几岁的时候就生下了我哥哥,这跟他与我母亲结婚的时间也不相符。   人就是这样,极易忽略存在于自己眼前的情况,当然,这也与我当时年纪小有一定的关系。突然,我隐约感到,爷爷今天可能要告诉我一些很隐秘的事情,心情顿时变得极度紧张。   爷爷又说道:“你大伯和你的父亲都是好样的,他们都是非常出色的侦察兵。我将他们兄弟俩安排在秀西村,他们没有给我丢脸,更没有给自己的部队抹黑。你应该知道这些事情,因为这是你的权利。你的父亲是个英雄,他只身犯险,虽然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但我以他为荣。”说到这里,爷爷的眼睛里似乎有泪花闪动。   我壮着胆子,问道:“爷爷,我能问问,在咱们家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爷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当然可以。我也这个岁数了,谁知道这个秘密还能隐藏多久呢?你当然应该知道这一切。不过,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了。从知道这个秘密的这一刻起,你就是一名战士,无论如何,你都必须要保守这个秘密,包括你身边最亲密的人。这是部队铁的纪律,如有违反,军法从事。”爷爷说这八个字的时候,表情严肃到了极点,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此刻,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应该是大伯或是我的父亲,根本就不是一个还在上初二的小孙子。   “这件事还得从你老太公身上说起。他是一名赤脚郎中,抗日战争的时候,他曾经加入了游击队,在云南境内打击过入侵的日军。因为他懂得医术,所以除了打仗,他还自制中草药,医治受伤的抗日军民。事情就发生在他当年加入游击队的时候,那时,云南的一些地方被日军占领,在无量山以西,日军最精锐的有丛林战之王称谓的第五十六师团一个整编团队约一千二百人,曾在那里展开了大规模的屠杀。当时,你太爷所在的游击队得到消息,集结了全部人马,想要去解救当地村民。要知道,这是以那些老掉牙的武器去和日军最精锐的部队硬碰硬,其实就是去送死,谁都知道将会是有死无生,但没一个人装熊。游击队急行军,赶了十几公里,到了那个遭受日军屠杀的村落,也就是……秀西村。”说到这儿,爷爷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不过,当他们赶到后,却发现整个村落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屠杀的迹象,你太爷他们还看见了站在村口放羊的农妇和孩子。游击队还以为是日军胁迫村民制造了假象,让他们自投罗网,可经过一系列侦察,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异象,于是,游击队进了秀西村。结果发现,秀西村根本就没有日军过来骚扰,在那个年代,简直就是个世外桃源。当时的游击队长还以为是消息出了错,于是驻扎了两天就准备走了,不过因为靠着无量山,你老太爷准备去弄些中草药,以备不时之需,所以那天他就背着药材篓子进山了,同行的还有两名游击队战士。进山之后,很快就出事了,因为他们发现了无量山中的一处茅草屋,里面居住了十五个人,其中有十个孩子和五个大人,而这群人,居然是日本人……”   说到这里,爷爷又顿了顿,才道:“之后,忽然有两条大蟒蛇袭击了游击队的战士。据老太爷后来回忆,那两条蟒蛇的体型之巨大前所未见,他失魂落魄之下,转身就逃。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在山林里迷路了,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一处泉水所在,那片泉水旁竖着一块碑,上面刻着五个金字——‘不老泉’。也就是在这泉水旁,你老太爷发现了三具没有完全掩埋入土的日本军人的尸体,这时,你爷爷才明白,五十六师团的人并不是没有来,而是来了以后已经被全部消灭了。后来,他在泉水周围随便挑了个地方一挖,都能挖出尸体,足见那里埋葬了多少。但是,这些军人是如何被杀的,为什么会被埋在不老泉?这些问题你老太爷并不知道,当时他差点没被吓死。万幸,后来游击队跟随村子里的向导找到了他,不过,游击队的人随后也都失踪了。”   我不解地问:“那么,老太爷呢?他还在吗?”   爷爷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你太爷爷得了条性命,后来他瞅机会跑了。你知道为什么他能活下来吗?”我摇摇头,觉得十分蹊跷。爷爷见状,继续说道,“因为你太老爷恰好背着背篓去山里采药,被当地村民认为是采药客,所以逃出一劫。”   我有些不理解:“采药客就能逃出一劫,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采药客是当地村民最忌讳的人。”   “还有人忌讳采药客?”我觉得新鲜,但我更感兴趣的不是这个,于是又问,“那么我大伯和我爸爸在村子里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的真相吗?”   爷爷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继续说道:“这不仅仅是我们自家的事情,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集体屠杀事件,甚至你的太老爷都不知道他的那些战友和日本兵是如何被杀死的。日军的五十六师团调动最精锐的部队进入无量山,也一定不是没来由的一次军事行动,他们肯定也在寻找某个鲜为人知的秘密。这之后,某位大人物从太爷爷那儿得到了消息,立刻决定彻查此事,不过后来因为云南的战事吃紧,特别是怒江边部署了大批中国军队,所以,这件事也就被搁置了,一直没有展开调查。新中国成立后,这件案子落在了我身上,但我始终没有查出结果,于是就把任务交给了你的大伯和爸爸。我这两个儿子是非常优秀的,面对着未知的恐惧,他们没有退缩,虽然一个疯了,一个生死未卜,但他们都是最勇敢的士兵。”   我听罢,既骄傲又难过。看来,我之前的推断是对的,我父亲根本就不是生活在那里的普通村民,他和我大伯都是去执行任务的,我为他们而骄傲。难过的是,父亲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而爷爷将自己的孩子调去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显然有些不近人情,这让我难以理解,感到十分难过。恰在这时,爷爷轻轻叹了口气说:“你能否理解爷爷做出的决定?”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我不想骗爷爷,但我也不敢将自己的不满说出来。爷爷此刻的表情又变得倔强而严肃,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是一个军人的家庭。只要是我们家族的血脉,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必须为了祖国流血牺牲。我们家没有懦夫,都是铁血的军人。”说到这里,他盯着我,看了很久,才继续道,“当初,你父亲在秀西村下放,其实是对他身份的一种掩饰。没想到,他会娶了你母亲,说实话,我当时确实很不高兴。不过,现在回头想想,也多亏如此,至少何家有后了。”   我脱口而出:“可是我哥哥还在,只是被……”   爷爷的脸色愈发阴沉:“别提你哥哥,他是我们家的叛徒,一个实实在在的叛徒。”   我从小和哥哥长大,习惯了跟在他屁股后面玩,受他保护。我们兄弟俩的感情是很深的,哥哥被抓后,这么多年未见,心中一直牵挂,没想到这次突然听到他的消息,居然被说是“成了一个叛徒”。爷爷的脾气我很清楚,他是个相当正直古板的军人,他不可能给任何人栽赃,尤其是自己的孙子。难道哥哥被抓其实和爷爷有关?   想到抓捕哥哥的是军人而非公安系统的人,我不禁反问自己,难道这个看似简单的军人之家里,竟然埋藏着如此多的秘密?   爷爷理了理头绪,继续说道:“你父亲和你大伯在随后展开的调查中,又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状况。埋葬在青春不老泉周围的一千二百名日军尸体在数年后全部不翼而飞,连一具骸骨都没有发现。不过,经过现场的仔细勘查,发现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就在碎石堆下,是一枚巨大而锋利的牙齿。”   我忍不住插嘴道:“会不会是巨蟒留下的?”   爷爷道:“不太像。蟒蛇的牙齿都带有倒钩,而这种牙齿类似于匕首,又长又直。由此可以推算,这枚牙齿一定是属于某种庞然大物,而现场的尸体可能都已经被它啃食了。”   想到那种场面,我忍不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忽然,我想到幼年曾看见的一样物件,道:“这么说,哥哥可能早就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因为我看他玩过一把非常锋利的骨刀。当时我认为是骨刀,不过听您这么说,这应该是一枚牙齿了,因为和您形容的一模一样。”   爷爷脸色微变:“这么说,被发现的牙齿不止一枚。当时,被发现的牙齿被送去化验分析了,不过,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从牙齿的成分中得出究竟属于那一类动物,所以,当年你看见的那条巨蟒只是一条比较大的爬行动物而已。真正的怪物,根本没有被发现。”   我道:“可是,那棵梧桐树下还有一个大洞,我想里面肯定有秘密存在。”   “我赞成你的判断。事实是,那里确实有不寻常的情况存在,不过跟那枚牙齿无关。后来,传出了谣传,说无量山里出了龙,这都是胡扯。在随后的调查中,你大伯因为一次在山里迷路,再被人发现时已经精神失常,他总是喃喃自语说看见了怪人,可无论我们调动了多少人调查那段山脉,都没有发现过什么怪人。”   直到现在,有一个重要的情况,爷爷都没有说明白,那就是关于秀西岭的村民的,究竟是一群什么人?他们显然不是一群普通的老百姓。而那群大山里的日本人,出现得也很古怪,至于那些日本军人,很有可能便是奔着他们去的,但是,究竟遭遇了什么力量,导致了这些军人的死亡?他们的尸体究竟为什么会消失?   爷爷似乎没有打算对我说明白这些事情的细节,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却吓了我一跳:“你哥哥做了逃兵。我们家绝不允许有逃兵,这是军人必须得遵守的原则。我猜测,他可能会来找你,所以,如果你得到了这方面的消息,必须立刻汇报我,否则,你就和哥哥一样,是咱们家的叛徒。”   我一时觉得有些气闷,看着爷爷准备出屋子了,才赶紧问道:“爷爷,你今天告诉我这么多不可思议的真相,难道最终只是为了让我知道哥哥是个叛徒吗?”   爷爷哼了一声:“我不告诉你,小军肯定也会让你知道这些,所以提前和你打个招呼。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这个任务都必须继续下去,你迟早得回到那个地方去。”   爷爷这种军人,其实在部队里有很多。他们打了一辈子仗,将荣誉看得比性命还重,他们不在乎为此做出多大的牺牲,因为这种牺牲本身,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种莫大的荣誉。马革裹尸的本身就是对于理想的一种诠释,这一点,其实我一直都能够理解。说实话,我并不害怕回到那个地方,尤其是收到了父亲那封信以后,我现在整日琢磨的,其实就是回到那片风景秀丽却诡异无比的山中,去寻找天大的秘密。和爷爷不同,我考虑的没他那么伟大,我只是需要找到自己的父亲,解开那未知的谜团而已。   爷爷离开我的屋子后,说了一句话:“记住‘青春不老泉’这五个字,它是我们家永远的战场,除非真相得以水落石出。”   6、探险五人组   第二天,我去找了秦海。   秦海当时正在上货。当天的气温很高,直弄得汗透衣衫,才算是得了闲。我们找了个阴凉的所在,然后我把爷爷对我说的事情对他复述了一遍。他听后,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却转移了话题,说:“现在这生意越来越好了,人也越来越忙,就是没涨工资。”说这话时,他有些自嘲。   “秦哥,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觉得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我都是见过怪事的人,这无非就是另一件怪事罢了。你今天来,肯定不是为了看我的反应吧?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看着他似乎有些期待的表情,我有些不解:“我需要你做什么事情,好像没有吧?”   “你想清楚了,再说这话。你不需要我陪你去秀西岭?难道你压根就没想过回去一趟?”   这句话令我怦然心动。本来觉得还要给他做做思想工作,没想到秦海居然自己把这话挑明了。我和他的关系还没到同生共死的程度,他这么愿意帮我,图什么呢?我不禁有些奇怪。   秦海等了一会儿,看我不说话,笑道:“怎么,怀疑我的动机?”   我当然不会承认,赶紧说道:“我可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只是……去秀西岭,真的不太平,我担心会遇到危险。”   “你说的是废话,傻子都知道那里不太平。不过,你必须得去,我说的对吗?”   看着秦海十分自信的表情,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确实。因为我得到了父亲的消息,他肯定还活着,我希望能找到他。现在家里只有我能做这件事,所以我必须要去。”   秦海道:“没问题,我支持你,从头到脚的支持你。”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也不用担心我,不用顾虑什么人情。我帮你,就是希望将来你能帮我。什么叫朋友,咱们这个就算是朋友,对吗?”   秦海的这句话彻底打消了我的疑惑,当下,我用力点点头:“你放心,从今往后,咱俩不分彼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之所以敢痛快地对秦海说出这句话,是基于对他性格的了解。从他做事的风格来看,还算是一个正直的人,就算将来他有事求到我,也绝不会是鸡鸣狗盗的坏事。正由于我对他个性的欣赏,使我有理由相信,大家能够精诚合作,可以共同面对复杂的局面。但我没想到的是,秦海心中所隐藏的秘密,丝毫不比我的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或许正是他不畏惧秀西岭事件的根本原因。这个人的胆子之大,远远超过一般人,当然,目前的我还不了解他所具备的这种天赋,也无法进入他所极力隐瞒的内心,那是属于他个人的可怕秘密。不过,这一切,会在不久的将来,彻底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如果你想进山,和我说一声,我一定陪你。但我有个条件,咱们必须把贾小兵带上。”   “为什么?”我有些不明白,因为那个少年似乎和这件事情没有丝毫瓜葛。   “因为他母亲患了绝症,他希望能去无量山,寻找可以挽救他母亲的林芝。从古至今,无量山就是出产稀世药材的地方,这或许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我真没想到,那个小胖子居然是个具备中国传统美德的大孝子,太意外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看来一点都没错。   秦海又继续解释道:“其实你不知道,上次你们两人报案后,派出所对你们两人的家庭做过调查。你那里自然是不方便多做询问,但是贾小兵家我们确实去过。他父亲很有钱,名下有一家中等规模的海船运输公司,不过他父母很早就离婚了,贾小兵从小就和母亲相依为命,虽然生活条件比一般人好很多,但如果母亲没了,他……”   说到这里,秦海住了口,我的心里也觉得十分压抑。以贾小兵的年纪,要承受这些,似乎是太残酷了。沉默了一会儿,我说道:“可是,去秀西岭是有危险的。”   “你不怕我也不怕,贾小兵是根本没有退路,你替谁担心呢?再说,好汉也需要人帮助,正是因为这件事难做,所以咱们才必须寻找可靠的有生力量。我们上政治课时,教员就是这么教导我们的。”   我想了想,回答道:“既然决定了,那就尽快行动吧。其实目标都确定了,是一处名为……”   “不老泉的区域是吧?我听你们村长说了,去见你爷爷前,我和他深聊了一次。”   “我感觉他好像不是中国人。”我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没错,他是日本人。不过,他是那种从小就生长在中国的日本人,连国籍都是中国籍,只不过因为小时候首先学的母语是日语,所以长大后,为了掩盖自己生疏的汉语,他就学结巴,结果中文倒是学标准了,可结巴也养成了。他证明了,秀西岭的原住民是一群信奉巫术文化的人,这和我的推断大抵相同,至于他,则是日本巫师的后人,当年,为了避免日本军国主义迫害,他们的先人千里迢迢地来到中国寻求庇护,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   我越听越心惊。爷爷没有告诉我一个完整的事件,但在秦海这里却得到了不少补充,被掩盖的秀西岭的惊天真相似乎随时将要破土而出,现在所缺的只是需要证实那枚牙齿的所有者是什么东西。只要找到它,一切就会水落石出,这更加坚定了我重返秀西岭的决心。   暑假很快就到了,我也进入了紧张的筹备状态。   为了重返秀西岭,这些日子里,我一分零花钱都没敢动,结果一数,才十几块钱,连买张火车票的钱都不够,这让我有些灰心。不过秦海很快就给了我好消息,贾小兵已经为我们这次寻找不老泉的行动筹措了足够的资金。   我们三个人很快开了个碰头会。原来,贾小兵的父亲听说贾小兵想要去旅游,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三千块。那个年代,三千块是个大数了,当然,他父亲这么做不是因为慷慨,而是不希望自己儿子在身边妨碍他和别的女人厮混。贾小兵毫不犹豫地将这一点也告诉了我们,足见他对自己父亲的鄙视与愤恨。对于他已经卧床不起的母亲,贾小兵托付给了暑假来他们家的姨娘照顾。他知道,如果这次去无量山,还是找不到自己需要的东西,那么他母亲的生命将无法挽留。说到这里,小胖子已经泣不成声,我眼眶也不由得红了。   让人欣慰的是,贾小兵不但筹足了资金,甚至连武器都准备了。那是一种小型号的渔枪,圆筒的身下有一个发射钉刺的机栝,而不大的圆筒里,一次可以装下六根钉刺。这可以被看做是进化版的诸葛弩了,尽管不是枪械那样的绝杀武器,但其威力也不容小觑。我们试了试,由渔枪射出的钉刺可以深入树体近一半。   秦海准备了三把造型独特的匕首,把手很长,刃却很短,刀背厚重,锋利异常。据他说,这是美国伞兵割断降落伞绳所使用的。秦海的笑容有些苦涩:“这是我父母留下来的东西。”   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父母,我随口问了一句:“他们都是公安系统的人吗?”   这其实是我自作聪明的一种表现方式。从秦海进入工作单位的这些历程,我分析他肯定有公安系统的背景,父母十有八九就是公安部门的人。换做一般人,和领导对着干,只怕早就回家了。不过秦海并没有赞同我的话,只是嗯了一声,再无下文,但脸色却阴沉得厉害。看他这副样子,我知道不能再往下问了。   由于我们当时是在街边的冷饮摊子碰的头,秦海考虑再三,说道:“不能拿着这些东西在马路上走,太招摇了,去我家吧。”说罢,用报纸将渔枪包好,出了小店。   秦海家距离也不远,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是一座老式的红砖楼房,环境很差。上去后,打开门,屋内光线阴暗,家具老旧甚至有些破烂,可我看见大厅的一座橱柜上居然摆着两幅遗像。照片中的两人十有八九是秦海的父母,因为男的和秦海的五官实在太像了。如此说来,秦海岂不是个孤儿?我和贾小兵站在客厅里,都有些手足无措。秦海看出了我们的窘状,于是对贾小兵道:“兄弟,你好歹还能为自己的妈妈努力奋斗,我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所以说,你还算是幸运的。不要担心,我相信你的母亲一定能渡过这一劫。”说到这儿,他又看了我一眼说,“还有你的父亲,我相信,一定也不会有事。”   我们的相遇或许是巧合,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让我们这三个都遭遇过家庭变故的人遇到了一起。   过了一会儿,秦海说起了自己的身世:“我的父母曾经都是警察,是缉毒警。在一次抓捕毒贩的行动中,我的父亲忽然将枪口对准了我的母亲。是我的父亲亲手打死了我的母亲,现场有许多他的同事目睹,任何解释都会被看做是狡辩。我的父亲也没有狡辩,他只有一个要求,想见我一面。当时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恨透了父亲,本来答应去见他的真正目的只是想亲口告诉他——我很乐意看到他为我母亲偿命。可是见到父亲后,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母亲绝对不是他杀害的,因为开枪的那一瞬间,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当然,这句话不会有人相信,所以他也没有对别人说过,只是让我无论如何不要对他失望。我并不相信他的话,不过第二天就得到了父亲在监狱里自杀的消息,当时也说不好自己是不是为了他而难过。后来,见到了我父亲的老领导,他是在追悼会之后单独和我见面的,他告诉我,在父亲出事的前几天,他曾对老领导说过感觉不对劲,有时身体会不受自己的思想意识控制,而他的老领导以为只是我父亲工作压力太大所导致,所以就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最后铸成大错。他告诉我,他绝对不相信我的父亲会故意杀死母亲,他也说出了根据,这并不是什么秘闻,因为在云南边境贩毒的那些毒贩,其中有一部分人确实修习过邪术秘法,我父亲很有可能是被人下了蛊,很多缉毒的公安人员都曾受过这种毒害。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要找出给父亲下蛊的凶手,并将其绳之以法,为父母报仇。这是我的心结,如果不把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还我父亲清白,我这辈子活着都没有意义。”   说到后来,秦海咬牙切齿,我很怀疑真要抓住了对方,他是不是真的还能公正执法。常说绳之以法,恐怕到时候是用绳子勒死对方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对于那些陷害秦海父亲的凶徒所使用的方法也让我不寒而栗,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能以如此阴毒残忍的手段对付别人。想到这里,我不禁叹气:“难怪你查这种案子如此不遗余力,原来你也有类似的遭遇。”   “不错,没经历过这些的人自然不会相信。但是,我相信你说的话,我也相信无量山中肯定有千年以上的林芝仙草。”   那一天,我们聊了很多很多。虽然之前我们也聊过天,但这一次是大家敞开心扉的一次聊天。因为彼此都知道了对方最隐秘的事情,这真叫做坦诚以待了。   晚上回到家,在吃饭的时候,我鼓足了勇气,说道:“暑假到了,作业也不算多。我想出去散散心,放松一下。明年就是初三了,到时候,学习一定能事半功倍。”   妈妈愣住了,她就像盯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盯着我,而爷爷则放下碗筷道:“我同意。不过,年轻人在外面,不要逞强。以你的能力,只能观察社会,还不具备逞能的能力。”   爷爷这话一语双关,我当然明白,于是说道:“我也只是想锻炼一下自己,不会胡来的。”   爷爷很赞成地点点头,没说什么。他不说话,谁也不敢再否定这件事。不过到晚上,妈妈进了我屋子,表情似乎有些慌张地说:“伢子,你可别犯傻,跑去找你老爸。那地方去不得,你自己都看见了。”   我故作惊讶:“妈,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出去玩玩。我也这么大人了,你就放心吧。”   “你别骗我。再说,就算是旅游,你的年纪也太小,哪儿有初二学生一个人出去玩的。”   “谁说我一个人了,还有老豆腐和常俊呢。就是老豆腐要去看常俊,我也跟着一起去玩玩儿。”我信口胡说八道。   “你没骗我?”妈妈从完全怀疑变成了半信半疑。   “不信你去问。”我故作镇定地说出了这句话,心里却暗暗祈祷老妈千万别去打听。   老妈看了看手表,说道:“别以为你能骗得了我。如果你敢撒谎,下个学期一分零花钱都没有。”当晚,妈妈最终没有过去,毕竟时间太晚了,她是第二天早上去问的老豆腐,但这已经迟了。因为我趁半夜溜出家门,已经和老豆腐串通一气了,也算是打消了妈妈的担心,为即将到来的行动铺平了道路。但新的障碍却接踵而至。   老豆腐那晚听说了我要行动的消息,第二天就来我家,死缠烂打地要和我一起去,并且威胁说,如果我不同意,他就把消息捅出去。   “你去啊,你去说吧,我这人还就不吃硬的。”我梗着脖子对他说。   “哥哥,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想想,如果你走了,不带着我,你妈见着了,还不立刻露馅啊。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老豆腐说的这句话确实在理,我顿时无言以对。老豆腐又道,“你就让我去吧,多个帮手总归没有坏处。再说,我不白去,还有好东西呢。”   “什么东西?”   “我家里有一杆老式猎枪,不过枪管子被锯了,是为了方便携带。多一样家伙,总归保险是吧?”   其实,我明白老豆腐死乞白赖要和我们同行的目的是为了谈恋爱。他是在制造和林丽相处的机会,而且他也想在林丽面前表现自己的勇敢,这和我们所肩负的使命有本质上的区别。   说心里话,我不愿意带着老豆腐,可任由他在这里,确实对我是一种麻烦,况且,他的猎枪对我吸引很大,毕竟我们可能要面对一个庞然大物,仅仅依靠渔枪还是不太让人有安全感。为此,我又特地和秦海他们开了一个碰头会。他们两人并没有阻拦老豆腐加入,但要求老豆腐必须食宿自给。对于这一点,老豆腐立刻欣然答应。其实,老豆腐的家庭条件很好,这不光是与他的祖荫有关,和他父亲也有关,其中的道理不宜言明。不过后来他父亲犯事,减罪的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居然就是来自于老豆腐的这次充好汉——跟我们的秀西岭之旅,这是所有人在此之前都没有想到的。所以说,天意真的无可违逆,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是在你身边悄悄展开,让你不知不觉中进入她所设立的局中却无从知晓,只会按照那条路,一直走下去。   为了登山方便,临行前,我们又去购买了一定量的绳索固定工具,还有手电筒、电池以及一系列的野营用品。说实话,虽然我们明知秀西岭不太平,但并没有真正考虑过可能会面临的危险局面,心里居然还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当然,我们很快就品尝到了真实的探险,除了好玩、刺激,还有惊险、可怕,更有绝望。   买了去景东的火车票,我们三个人在火车站等到了随后来到的老豆腐和林丽。“你好!”林丽大大方方地冲我伸出了手。因为彼此认识,我的表现很自然,倒是秦海,似乎挺害羞,和林丽握手时,脸腾地就红了。当时我并没有多想,话说回来,也轮不到我去多想。   林丽这个人有超过其本身年龄的成熟,相比老豆腐,她更加稳重些。据我所知,在老豆腐之前,她拒绝了所有的追求者,这是因为她的父亲是个异常古板的老人,而林丽又是个很懂事很听父亲话的女孩。这一点,我非常欣赏。在九十年代,一个漂亮姑娘到高中才第一次谈恋爱,确实很难得。   寒暄过后,我问老豆腐:“枪呢?”   贾小兵一听,脸色当时就变了,说话时,嘴唇禁不住都有些哆嗦:“还有枪呢?”   有林丽在身边,老豆腐那是相当地豪气干云,有些故意显摆地将包拉开,咋咋呼呼地说道:“我还能骗自己兄弟吗?”   秦海皱着眉头说:“小心点儿。你带着这玩意儿还显摆,一旦被查到,咱们全要坐牢。对了,怎么带上火车呢?这是需要过安检的,总不能指望着看监视器的安检员睡大觉吧?”   “没问题。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老豆腐大大咧咧地说完,看着大家,见我们都是一脸的茫然和不知所措,顿时被激怒了,“哥们儿,不信我?”那表情,跟电影《英雄本色》里豪哥受盘问时说出那句经典台词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老豆腐的这话问得真的很二,我除了想吐,就剩下敬佩了,不过,当着林丽的面,我也适当地选择了矜持。没有对老豆腐破口大骂。反倒是秦海说了句公道话:“兄弟,这可不是在开玩笑,我说真的。万一过不去,咱们可就得在牢里聊天了。”   “哥儿几个尽管放心,没把握,我能干这傻事吗?”说完,大步流星地往安检室走去。   老豆腐这次还真没吹牛,车站负责安检的是他父亲的老战友,原属一个连队的。老豆腐借口急着赶一班即将发车的车次,没等安检,直接就进站了。   我们在候车室里会合后,我拍着他的肩膀,夸赞道:“还行啊!没想到,你还真有办法。”   “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办过没谱的事儿?”老豆腐说这话时两眼直眨巴。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这小子就是想在林丽面前逞英雄,于是又随口夸了他几句。   过了没一会儿,开始检票。那个年代,人们旅游的欲望并不是很强,所以发往景东县的列车并不拥挤。我们买的是硬卧,五个人正好一个包间,剩下一个上铺没人。进去后,他们四个便开始吹牛打牌,借此打发时间。而我,说出来都没人相信,我直到现在,对打牌都是一窍不通。因为从小就对棋牌没概念,所以至今不会,看着他们围成了一圈,便自觉地缩到了一边,打开了自己的背包,准备拿本书出来看。这次出门前,我特意带了几本闲书,就是为了打发时间。等我打开背包后,却意外地发现,多了几样东西。其中有一个手电筒,造型很是独特,前面的灯筒部位是一圈纯铁,后面的把手超长,还有三个按钮,我按了其中一个,只听“噼里啪啦”声大作,而前面的纯铁部位竟然是火花四溅。秦海靠我最近,听见声音,伸头看了一眼,咂嘴道:“你小子连这种货都能弄到,真是下本钱了。”   我有些不解道:“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也没这种手电。”   “哦,那估计是你妈偷偷放进去的。这是电击手电,能瞬间产生高压电,是武警所使用的装备。和市面上那种假的狼眼手电不同,这种手电性能稳定,威力也大了许多。”   我知道这不可能是我妈放的,十有八九是我爷爷干的。看来他是支持我去做这件事的,他也将我当成了军人。果然,我随后在背包里就找到了一封牛皮纸的信封,拆开来后,里面有两张信纸,原来是爷爷写给我的一封书信。我拿着信纸,缩到床铺里,仔细地看起来。   信上写道:“冰儿吾孙,知晓你已做出决定,我很欣慰。咱们何家,一门上下,能有今时今日之生活,全系党和人民所赐,我们理应感恩回报。这不应该只是一句口号,这是爷爷毕生之理想。或许当年安排你大伯与父亲进入险山去执行危险任务,似乎不近人情,可爷爷必须得做出如此决定。苟安于小家,何谈天下百姓。其实当初执行任务,我本意是亲自参与其中,怎奈受职务之累,所以不得已,只能由后人为继。当年之事,你已尽晓,但有一话,我未说明。山里的原住民乃是一批巫术修习之人,且多以邪法为根本,抗日年间,他们也曾做过贡献。但凡事皆有两面,村民在后期拒不配合调查日军死因是为矛盾之源,而枉杀国家工作人员则激化了矛盾,所以这也是我需调查的另一个方面。总之,你年纪尚幼,此次以锻炼为主,若遇凶险,决不可逞强。匹夫之勇,非为好汉。山途险峻,凡事好自为之。总之,爷爷欣慰、期盼、挂念,都有之。何长峰,此致敬礼!”   爷爷居然对我用了自己的名字,由此可见,他对我这次行动的支持与盼望了。如此一来,我忽然有了一种使命感,因此,对于信里所说的“原住民”也不禁多了几分好奇。秦海也曾经说过这批人,不过,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我居住在秀西村时身边的那些父老乡亲们,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难道,还有另一个秀西村存在?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我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当我再次醒来,手中的信纸已经被叠好,放在了我的枕头旁。此时,车外天色尽墨,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车窗上满是雨点。他们几个人正在小声谈论着那封信,我没有插话,独自一人想着心事。没多久,列车开始减速,看情形,应该到了景东地界。   列车到达了我们的目的地。这里只是一个小站,我们下车后,还没等走出站台,火车便再次启动,朝南去了。   去往秀西村还需要再坐一段汽车,而此刻都已停运,我们便先找了家旅馆过夜。经过一夜的休整,第二天,我们登上了开往景东秀西村的长途汽车。   7、秀西岭   经过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五个人在一片公路旁下了车。公路左边就是秀西村,曾经的农田直到现在依然存在,只不过长满了齐人高的野生高粱秆子。我指着密不透风的高粱秆说:“穿过这片野高粱地,对面就是秀西村了。”   当我们穿过这片野高粱地,出现在眼前的一幕真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村民们原来的房子绝大部分都坍塌了,只有一小部分保存了下来。幸运的是,我家的老房子居然还在。我带着他们进去转了一圈,屋里的家具一样都不见少,只是布满了灰尘,蛛网虬结。窗框上的糊纸早就不见了,木制的窗棂和大门也是破败不堪,一阵微风吹过,都会引发“嘎吱”的声响。看到这一切,我的心里不免有些难过,毕竟这是生我养我九年的故乡,不可能没有感情。   逗留了一会儿,我们出了屋子,朝西走去。   村子里曾经铺设的土路如今也早已是荒草丛生。土路的两侧,那些尚还屹立未倒却已成为危房的老屋破败不堪,毫无生气。   忽然,我们眼前一亮,眼前竟然出现了一栋虽还算整洁干净的屋子,虽是老屋,也不甚讲究,但至少有些人气,在一堆破屋烂瓦中显得十分扎眼。   这栋屋子我记得,曾经是一位大队会计的家宅。秦海有些奇怪:“这间屋子里应该住着人。”说罢,敲敲门,喊道,“请问有人吗?我们是游客。”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说话,秦海便轻轻一推,大门应声而开。屋子里的确有人生活的迹象,尤其是厨房的灶台下,还冒着丝丝火星。秦海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道:“这可是见鬼了,有谁会住在这种地方呢?”   “说不定是要饭的。我说,为这事儿费脑子,没意思。”老豆腐果断地说。   “凡事得小心,你总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还没过门就守寡吧。”贾小兵说完这句话,我们都愣了一下,然后齐齐地将目光对准了他。   前面说过,贾小兵有一个能令人抓狂的“特殊能力”,那就是说臭嘴话,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乌鸦嘴。只是他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展现,毕竟和他相处的机会少,如今他开始一点点地展现出自己的这份能力,这让人有些极度不适应。比他这种风格稍好些的也是属于不太会说话的,而贾小兵则是属于典型的极度不会说话的那一类。他经常会把心里想的事情没头没脑地说出来,一句话就能把人气得半死,为这个,他没少挨揍,但这是他的性格。不论别人怎么对他,贾小兵都无法改掉自己的这个毛病。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老豆腐满脸愤怒地朝贾小兵走去,我们赶紧拦住他。   贾小兵反倒有些委屈:“我这话说错了吗?在这种地方,做事情大家都要小心才是。”   “行了,你说的对。但不说,那就更好了。”秦海一边死死抱住红了眼的老豆腐,一边呵斥贾小兵。   好不容易稳定住了老豆腐,我们又一路继续向前。没走出多远,忽然,远处传来几个人的对话。其中一人道:“历总,这片地方是绝对的风水宝地,我前前后后都看过了,正是风水穴里的蜈蚣隐居,是大大的吉穴。”   “是吗?看来我是拿了一片好地了。”说这句话的人有很浓的当地口音,底气十足。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近,估计很快就要碰面了。就听先前那人又说道:“这是历总的造化,也是贫道的造化,今日,贫道先恭喜历总了。”接着便传来了一阵得意的大笑声。   终于,在土路的拐弯处,从密匝茂密的野高粱地的侧面闪出三个人来。两拨人就这样不期而遇了,那刺耳的笑声也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发出笑声的是走在中间的那个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名牌的衣饰,虎背熊腰,梳着一个大背头,满脸横肉,一看就让人心生憎恶。估计这位就是历总,他的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右手边的那人上了点年纪,约有六十多岁,满头白发,长须也是尽白,他的右手上捧着一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测量风水的罗盘。左手边一人虽然也是道士打扮,但年纪就小了许多,看样子,不比我大多少,表情是一脸的谦恭。   历总迟疑了一会儿,见我们这一群人很年轻,又有女孩,想必是来秀西岭旅游的,便不再理会,径直从我们身边走了过去,连眼睛都没有斜一下。走过去之后,只听他的声音从我们的脑后传来:“这片地,我拿下来的价格还算便宜。绿水公司的马胖子吓唬我,说这里不太平,我看他是想自己吃这块肉。当我傻呢。”说罢,又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下我们明白了,原来这人居然是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想要在这里做项目。值得一提的是,当年旅游产业还不算很发达,却已渐成规模,很多得到利好消息的有钱人纷纷投资度假村,或是承包风景区项目。这些人在后来都赚到了大钱。   秦海压低嗓门说:“这个人应该是贵阳的历豪,云南首屈一指的有钱人,我在公安局时就听说过他,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这老小子不是好东西,据说当年是靠贩毒赚到的昧心钱,最后生意做大了,我看他迟早要遭报应。”   我却道:“他已经快受到报应了,买下这片地,还能得好吗?”   我的这句话刚说完,老豆腐便提出了反对意见:“那也不一定。刚才那两个道士肯定是风水先生,他们既然说好,肯定是有道理的。”   贾小兵则斩钉截铁地反驳:“这里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要不然,冰哥他家里也不会差点儿就死绝户了。”说出这句话,他根本没感觉,继续走着自己的路,而老豆腐却向我投来了充满同情的目光,林丽则是捂着嘴低声笑着。为此,我很郁闷,直到出了村子,被眼前景象惊住之后,这才把贾小兵的话抛到脑后。   秀西岭下,当年部队离开时设置的警戒区已经不见了,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那段封堵洞口的水泥石桥也不知所踪,而那株诡异的梧桐树却依旧立于原地,位置丝毫不差。这一切,顿时让我产生了某种错觉,难道发生怪事的那天之后的所有事情都只是我的幻觉吗?太不可思议了。我左右观察了很久,也没有发现任何奇特的迹象,于是彻底糊涂了。   秀西岭还是那样的风景如画,不远处的无量山绵延起伏,朝东方延伸而去。虽然正值盛夏,绿树成荫的秀西岭却是雾气腾腾,寒气凛凛。望着这片风景秀丽的地方,秦海他们也是大眼瞪小眼,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诡异的去处,俨然就是个风景区啊。   秦海拉着我走到一边,小声问道:“兄弟,不是我怀疑你,不过看眼前这些景象,和你描述的差距很大啊。咱们来,可不是为了避暑的。”   我皱着眉头说:“谁说不是呢?但我可以百分之百的保证,当初这里确实有铁丝网围着,而且那棵梧桐树也被拔出了,上面还压了一段水泥桥墩呢。”   话音刚落,就听贾小兵大声喊道:“快来这里。看,有东西。”   我们赶紧走到他身边,只见贾小兵的脚下有一截微微露出泥土的铁管,已经生了锈。这就是当年拉铁丝网的铁管,很快,我们又发现了不少类似这样的铁管,从截面看,似乎是被锯断的。我放下心来:“看见没?这就是当年那圈铁丝网留下的痕迹,肯定是被后来的人给拆除了。还有那个水泥桥墩,估计也被拆了。至于那棵梧桐树,想必也是人为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咱们可就有大麻烦了。且不说别的东西,就是做这件事情的人,就够咱们喝一壶的。”秦海忧心忡忡地说。   我无意中看见林丽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了老豆腐的手,似乎有些怕了。接着,就听见老豆腐大声咋呼道:“管他们是谁,咱们做咱们的事情,看谁敢拦在我前面。”   “咱们都还好办,你可得照顾好林姐。”贾小兵忽然说了一句十分体贴的话,这点倒让我们几个有点刮目相看,还没等我们夸他,他又来了一句,“万一林姐出了事情,咱们没法给她家人交代,到时候,责任可全都算你的。”   “算我的,全他妈算我的。”老豆腐气得脸都变成了猪肝色。此时此刻,我此时开始核计,是不是应该把他手上的枪要过来保管,否则,迟早他要轰了贾小兵。   正说话间,忽然,我似乎又看到那棵粗壮的梧桐树的缝隙处露出了土黄色的大眼珠子。这东西曾经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惊慌惧怕之下,我吼了一声,急着倒退了数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其他几个人也都立刻警觉起来,秦海掏出了匕首,急忙蹲在我身边问:“怎么了?”   我指着那棵梧桐树,哆哆嗦嗦地说道:“那……那又出现眼珠子了。”   林丽闻听,惊呼一声,赶紧躲在了老豆腐身后。这下,气氛骤然紧张,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观察了很久,却什么也没发生。于是老豆腐说道:“冰哥,你不会花眼了吧。那棵树的树身上根本就没有裂缝,是一棵实心树,怎么可能有眼珠子呢?”   经他这么一说,我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再仔细看去,才发现这棵梧桐树确实和以前出事时的那棵不一样。这棵树的树体是非常饱满的,不像之前那棵,中间基本都是空心的。如此说来,我刚才肯定是出现了幻觉。想到这里,我的精神才渐渐平复,有些脸红地站起身说:“不好意思,我刚才确实花眼了。”   “这没什么,毕竟你小时候受过刺激,我们都能理解。可这里为什么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难道当地政府不知道其中的危险吗?”秦海皱着眉头说。   “真想不通为什么这里会被改变,我想可能事情过去很久了,大家把这事儿忘了吧?”我也确实想不明白,当初这事儿闹这么大动静,如果说被人遗忘,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秦海沉思片刻,果断地说道:“如果这里恢复了以往的玄机,那么梧桐树下也应该会有一条巨大的蟒蛇存在。谁有胆子和我去翻一铲子土去?”   我一听这话,心就直接跳到了嗓子眼,忽听老豆腐坚定地说:“咱俩去。”   这可不是充好汉的时候,那是要冒风险的。这可不是简单地去挖两下土的事情,我对老豆腐顿时产生了好奇,这小子到底算是个什么个性呢?   秦海跟老豆腐放下背包,取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工兵铲。这东西既能挖土也能防身,所以提前就购置了三把,分别装在贾小兵、秦海和老豆腐的背包里。   正要到手,秦海扭头问我:“你还记得当时那条蛇从土里冒出来时,蛇头冲哪儿吗?”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就是对着我们的正面。”   秦海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蛇首对着西面,蛇身对着东面,明白了。”说罢,小心翼翼地带领着老豆腐一起走到了距离梧桐树还有三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两个人的动作不敢过大,只是轻轻地将表面的泥土一铲铲地扒拉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猛然间,轰的一声,梧桐树前的灰土激射开来。我的腿立刻就软了,大声喊道:“快跑。”   只见树根下,一条巨大的蛇首冒了出来。老豆腐转身就要跑,却忽然被秦海一把抓住,两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的心都快急烂了,还以为秦海被吓傻了,大声道:“快回来,那蛇特别大。”   秦海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却根本没有逃命的意思。这时,蛇头已经完全露出了地表,吐出紫蓝色的舌头,对准着二人,那姿势似乎是就要立刻发动攻击。可无论它怎么努力,却根本无法再前进哪怕一寸。我忽然想到,这条巨蟒肯定是被梧桐树牢牢地缠住的,根本无法动弹。不过,秦海的胆子也太大了点儿,这令我吃惊不小。再看老豆腐,早被吓得抖成了筛糠。   秦海很镇定地缓缓蹲下,正对着那颗巨大的蛇头。他似乎是在很认真地观察着对方,而巨蟒发出的嘶嘶声连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我觉得秦海简直就是在玩命,可还没等我再次喊出声来,他已经站了起来,高高举起工兵铲,对着那蛇头狠狠地劈了下去。只见血光一现,那颗蛇头被生生切了下来。这突然发生的情况让我猛地心头一动,不由得暗生疑窦,这秦海到底是什么人?面对着如此诡异的景象,他怎么能如此镇定?   还没等我想明白这些,就听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再看巨蟒,它的身体正顶开泥土,盘旋着,朝二人卷来。老豆腐这回又“啊”了一声,转身想跑,秦海却再次拉住了他,不让他走。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蟒身一直扭曲翻腾着,终于到了二人面前,却随即抽搐了几下,瘫软不动了。而蛇身只要在挪动个一两米,这两人不被缠住,也会被抽到,后果不堪设想。   老豆腐这时候已经瘫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林丽根本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吓得当时就哭了。我反而镇静了,无非就是将以前看到的情况又重新回放了一遍,没什么大不了的。再看秦海,正用力将蛇身一截截地斩断,粗大的蛇尸和大象腿差不多粗细,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急忙和贾小兵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准备慰问两人一番,刚跑了一半,却听老豆腐恨恨地数落道:“就算你不想走,就算你自己想死,为什么不让我走?为什么要拉住我?”   秦海专心致志地做着切割工作,便顺口说:“万一把我们缠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承受的压力小些。”   老豆腐忽然像疯了一般高声骂道:“我操你妈的。”随即,举起工兵铲,朝秦海的脑袋就拍了下去。谁知道,秦海随手一翻,老豆腐的手就被死死地摁住了。   接着,秦海几步就将老豆腐抵在了梧桐树的树身上,喝道:“小子,想和我动手,你还嫩点。没人让你来,你他妈自己装英雄。今天就让你明白一个道理,好汉不是能随便做的。你最好别再做这种傻事,下次可就没这么客气了。”说罢,拽住老豆腐的领口朝前一带,又用腿一绊,老豆腐当即就摔了个狗啃泥。   秦海忽然间变得似乎和我之前认识的他完全不一样了,我的疑心更重。正停步不知所措,就听秦海语调平静地对我们说道:“干吗在那儿傻站着,都过来帮忙啊。”说完,将那把从老豆腐手上夺下来的工兵铲扔到了我的脚下。我拿了起来,走过趴在地下浑身抖如筛糠的老豆腐的身边,问秦海,“我该干什么?”   秦海指着蛇身说:“将肉分割了,我们得带进山里去。万一真找到了那片泉水,咱们总不能用活人去钓那个怪物出来吧?”   一句话提醒了我。不过这条蛇太过巨大,我们只能带上几段,剩下的全被秦海和我刨坑埋了。其他三个人去到旁边的树林里去做午饭了,我趁机问:“你有必要这么对付老豆腐吗?”   秦海坐在土堆上,点了两支烟,给我一支,笑道:“你觉得我有些过分是吗?”   “当然了,这跟平时的你,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是吗?那么你觉得,谁才是真正的我呢?”说完这句话,秦海似笑非笑地起身,拍拍我的肩膀,“咱俩遇见是缘分,所以,谁都别破坏这个得来不易的友情,想法子把案子破了才是最主要的。”   他转身要去树林,我紧跟着,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海笑了,声音里满是不屑,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径直走了过去。我不由得更加怀疑这个人,难道他其实是个别有用心的坏人?以前不过是隐藏得较深而已。想到这儿,我不禁觉得有些郁闷。   我们每个人都阴着脸,吃完了这顿饭。   在收拾炊具时,林丽对老豆腐说道:“小马,咱们别去了,还是回家吧?”   老豆腐死死盯着秦海道:“不回去。不把这件事情办好,我绝不回去。”秦海哼了一声,并没有说话,老豆腐却突然提高了嗓门,“你哼什么?”   我见又要出事,忙劝道:“算了,都是为了做事,何必闹矛盾呢?”   秦海却语气轻蔑地说道:“你管着吗?”   老豆腐红着眼珠子,去拉自己的背包,那里面有他带的一杆老式猎枪。这下事情要搞大,我和贾小兵赶紧死死抱住他,秦海却站了起来,将我们两人一把扯开,蹲在老豆腐面前道:“有种你就开枪,但你根本没这个胆量,对吗?”说罢,满脸讥笑地将枪口调整到了自己的心脏位置说,“一扣扳机就成了,开枪吧?”   老豆腐端着枪的手微微颤抖,眼珠子也是越来越红。过了一会儿,秦海道:“还没装火药呢,你拿个烧火棒子管屁用啊。”说罢,推开了枪管。   老豆腐怒吼道:“操!”扑上去就要和秦海拼命。我也被秦海这种态度所激怒,毫不犹豫地准备群殴。没想到秦海转手就从背后掏出一把乌黑锃亮的手枪,对准了老豆腐的脑袋。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一时间,我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秦海略带嘲弄地说:“动手啊?你们还犹豫什么呢?”   我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道:“秦哥,咱们都是朋友,任何事情都应该商量着来,你不能用枪对着自己的朋友。”   秦海呵呵笑道:“你们当我是朋友吗?没有这把枪,说不定现在躺在地下的就是我了。冰子,你们要是想仗着人多欺负人少,那可不成。”   秦海手里的枪绝对不是通过正常渠道弄到的。这是一把非常专业的手枪,而来之前,他并没有告诉我们他身上有枪。为什么要隐瞒这一点?秦海这个人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他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   林丽此刻反而比我们镇定,她语调平缓地说:“秦哥,咱们都是好朋友,无论是你还是他们,互相之间肯定都没有恶意。年轻人有争吵很正常,大家没必要都记在心里。”   秦海笑道:“就算是给你一个面子,这件事我就不提了,希望大家能精诚合作,不要为小事伤了和气。”说罢这句话,他将手枪插回身上,然后掏出匕首,割了一块蛇肉,放在铁板上烤了起来。一会儿工夫,香味四溢。   没想到蟒蛇肉能烧出如此香味,我本来都已经吃饱了,但又抑制不住品尝美味的冲动。正在这会儿工夫,忽然间,远处的无量山中传来了几声猛兽的嚎叫,接着,这不近相同的吼叫声此起彼伏,越来越频繁,听得人是心惊胆战。我疑惑道:“不会是它们也想吃蛇肉了吧?”   秦海此时已将蛇肉烹熟,用刀割了一大块放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说:“味道真好,或许是它们闻到了香味吧?想来掺和一口也正常。来,大家都尝尝。”说罢,将煎锅端了起来,举到我们面前。猛然间,在这片巨大而空旷的山地平原中,一声巨大的摄人心魄的吼叫声骤然响起,连秦海都被吓了一跳,手一抖,连锅带肉掉在了地上。   这吼叫绝不是我所知道的动物能发出的,无论是山熊或是老虎,就算大象也无法发出如此巨大的响声。吼叫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沉闷的喘息声,仿佛是由喉头震动所发出的。随着每一次的喘息,似乎连树叶都被震得瑟瑟响动,而山里本来此起彼伏的其余动物的吼叫声霎时间就消失了,似乎得到了某种命令一般。随后,那巨大而沉闷的喘息声也渐渐消失。我们目瞪口呆地盯着无量山很久,看来我们还是没有对这座大山的可怕程度有足够的了解,这里到底是一个怎样可怕和诡异的世界呢?   8、大山深处的施工队   “我们这趟来得太对了。”秦海在短暂的恐惧后,忽然表现得异常兴奋。   “秦哥,我想进山前,咱们得好好商量一下。我觉着这座山根本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涉足的地方。”我不无忧虑地说了这句话。   “你们怕了,不去也可以,反正我是去定了。我觉得这世界上最可怕的畜生就是人,其他的,无非就是体格大些、模样吓人些的东西。我从来不觉得这些东西有啥可怕的。”秦海对我说完这句话,扛起自己的包裹,毫不犹豫地朝大山的方向走去。   没和其余几人商量,老豆腐盯着秦海的背影,几乎是咬着牙说:“我去,谁怕谁就别去。”他今天在林丽面前丢了不少面子,此时的心情我能理解。   这群人里,根本无法退出的其实就是我和贾小兵两个人。林丽受了惊吓,好说歹说才同意继续行动,没有拖我们后腿。   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路程,我们来到了无量山的脚下,也就是秀西岭的尽头。在各种树木的空隙处,一条泥土路蜿蜒向上。我们各自折了一根粗长的树枝作为拐杖向山上而去。   山上的植被非常的高大茂密,行走在光线幽暗的林荫之下,很是凉爽。   由于无量山的山势绵长,一路行来,山路并不陡峭,大家都不是很累。向上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再回头,秀西岭已经被无量山茂盛的植被阻挡得严严实实。这时候,秦海掏出了指南针看了看,问道:“你爷爷有没有说不老泉的位置?”   “我大伯是在南面发现的泉水。”   秦海放回指南针道:“顺着走吧。”说罢,带领着我们朝南面的山梁走去。   这时,我们已经进入了无量山的深处,光线更加阴暗。忽然,在路边一株大树的粗壮的树干上,我们意外地发现上面贴着一张告示,中间的部分已经被人撕去,但从残留的上下两端的文字中能看出,这是无量山林场和当地公安局联合发出的告示。大致内容是请进入无量山的游客尽量避免走这段山路,以免遭遇到不必要的伤害,而中间撕掉的恰恰是通缉犯的照片。这么说来,撕毁告示的应该是罪犯本人。   贾小兵率先喊道:“我操,还有比咱们更不怕死的,巴巴地赶来喂怪物呢。”   我皱着眉头说他:“你能不能说两句吉利点儿的话。我们都被吃了,你能落着什么好?”   秦海也停住脚步,征求我们的意见:“是继续走下去,还是绕个大圈子,你们怎么想的?”   “不能绕,谁知道那家伙究竟在什么地方?说不定他就在不老泉呢,该来的总会来的。”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秦海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提出异议,于是说道:“那么大家继续赶路吧。”   我们继续朝南而去。一路上,那告示贴得越来越多,但都是被撕去了照片。秦海见状,笑道:“这帮林场的人和那个通缉犯也真够无聊的。一方能下本钱贴这么些通缉令,一方能下工夫撕那么些照片。”   林丽却皱着眉头说:“这种现象不符合常理。我学过追踪与反追踪的课程,从囚犯的角度而言,他不可能将这么多人分散贴的通缉令完全找到,并撕掉照片部分。一是耗费时间,延缓自己脱逃的机会;二是撕照片的目的,虽然是为了给追踪者制造障碍,但同时也等于是暴露了自己逃跑的路径。既然如此浪费时间,又被定位了方位,有这么傻的贼吗?”   林丽的分析非常专业,让我对这个漂亮女孩刮目相看。秦海也是连连点头,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可事情都是人做的,我想林场和公安局的人不会如此无聊到发布虚假的通缉令闹吧。那么,真正有疑点的,应该是动手撕纸条的人。”   我差点儿忘了,秦海也曾经是一名刑警,从专业上而言,他应该算是林丽的师兄。林丽点点头,走到其中一株贴着通缉令的大树前,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说:“我可以肯定,撕通缉令的人,绝不是被通缉者。”   “是吗?你这么肯定?”秦海笑着回答,那笑容里带着几分鼓励与期许。   老豆腐看着他俩讨论案情,表情越来越阴郁,看来是旧恨未去又添新仇了。林丽没有注意到老豆腐那张脸,她的专业课成绩很好,这次得到了实践机会,是绝不会轻易错过的,当下便道:“从纸张残缺的部位来看,每一张纸都是正好揭去中间部位,而留下上下两头。这说明做这件事的人目的很明确,他要的就是那张照片,而无意于破坏其余部分。人在急切状态下,不可能将每一张纸都撕扯得差不多同样的程度,但咱们看到的却是大致相同,说明撕毁告示的这人做事很从容。所以,完全可以断定,撕扯通缉令的是另有其人,肯定不是逃犯。但是,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我不是很清楚,我猜测可能有两点,一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通缉犯究竟是谁,二是为了给尾随而至的同伙留下追踪的痕迹。”   “嗯,虽然目前这个事情很难判断,但我很赞同你的推理。这至少可以说明一点,目前的无量山中并不是只有我们这一帮人,至少还有一个或一个以上的犯罪分子,或者是一批别有企图的追踪者,这些人都可能对我们造成威胁。”   “那又怎么样,难道你怕了?”老豆腐梗着脑袋说了这句话。   “我怕?我要是怕,咱们就得就地散伙。”   “别把自己当盘菜了,没你只有更加保险。”老豆腐说罢,就大步朝前走去。忽然,一条巨大的蟒蛇闪电般地从一堆落叶中探出身来,朝着老豆腐的脚脖子就咬了下去。   老豆腐的反应算是快的,千钧一发之际,向后猛地一退。万幸的是,蟒蛇只咬破了他的裤管,但因此也被破布条套住了蛇头,顿时身躯乱扭,朝后退缩。老豆腐受此惊吓,一跤摔倒,朝山下滚去。   这条蟒蛇虽然也有两米多长,但和梧桐树下的那条相比,体型上差了许多,它根本控制不住一百多斤的物体下坠之势,何况面对的是个大活人,反倒被老豆腐拖带着滚了下去。山坡上树木众多,老豆腐没滚多远,便被一株大树阻住。他也算是聪明,用脚紧紧地踩住了蛇头,不让蟒蛇立刻将自己缠绕起来。我们立刻跟了过去,竭力将蟒蛇拉直,秦海手疾眼快,冲在最前面,用工兵铲奋力将那蛇头给切了下来。   老豆腐这会儿没怂,站起身子,一句话不说,又要朝山里走。我一把拉住他:“兄弟,山路和城里的马路不一样,你别这么莽撞好不好?”话音刚落,就听树林里隐约地有脚步声传来,听声音不止一个人。难道这么快我们就和另一拨人碰面了?大家立刻各自寻找了一棵大树隐蔽了起来。秦海摸出手枪,冲我们做了一个手势,那意思是让我们不要慌张。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人的声音已经传来:“师傅,咱们必须得阻止这件事。”   “为什么?如此宝地,就凭你一句话,我就得纠正自己的错误?”这声音比较耳熟,可又想不出这人是谁。我微微移动了下脑袋,朝说话的那两个人望去,竟然是上午见到的那两个道士。此刻,老道士正一脸怒色地对着小道士。   “师傅,难道你没有看出来,这里是一片老龙窝吗?这是要出大事的。”小道士语调倔强,似乎非常不赞同自己的师傅。   “你别信口胡说。你才看几年风水,能分辨出老龙窝?我问你,以无量山为太祖,以猫头山为少祖,山势横贯南北,翻翻滚滚,梯田错落,这不为龙脉,又为如何?况且,山中龙脉先抑后扬,北面有御屏土星横列屏障。得御屏侧列助势,龙脉次第升高,然后又突然跌断,雄起厚重土星,自西向东而曲转东南。弯环曲折,却不失平正,此处不为龙穴又能为何?”   老道士气得浑身发抖,连罗盘都丢弃于地。由此可见,他对徒弟这次不知轻重的纠错有多愤怒了。可老龙窝毕竟也是个龙窝,既然如此,有争论的必要吗?不能因为龙老了,就不承认是龙了吧?我稀里糊涂地在心里琢磨着。   “师傅,直观山形,此处虽为龙脉,而且有御屏土星所在,可你没见前面山林里的那条水道?水道左右至少有两处洞口,定是老龙取水之处,这不难分辨啊?”   老道士一把掐住了他徒弟的脖子,气呼呼地喘着粗气道:“这次好不容易寻了一处龙穴,你才入此行几年?敢违逆师言,倒寻师误,这是欺师灭祖之举。你……你忘了当年为师是如何辛苦养你成人的吗?”话说到此,老道士的一头白发都瑟瑟地抖起来。   小道士终于低下了倔强的头,低声道:“师傅,乱定龙穴是要出大事的,我也是担心您老人家,没有别的意思。养育之恩,我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岂敢违逆师傅之言。”   听了这话,老道士的脸色好转起来,他语重心长地说道:“相信师傅,绝对不会看错的。老龙穴绝不会在明处,这点是你多虑了。不过,做咱们这行,小心驶得万年船。龙穴点错是会遭报应的,小心些,总没错。”   小道士不再说什么,唯唯诺诺地跟在师傅后面出了树林。   看来他们刚才来此是为了寻一处隐秘的地方商讨事情,而且还产生了争论。对于他们所说的话,我大部分都听不懂,只是对“老龙窝”这个比较独特的名词有了记忆。   等二人走得没影儿了,我们才从掩体中走出来。贾小兵的神色有些慌张,问道:“你们刚才听到了没有?老龙窝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进山前那个发出声音的怪物?”   老豆腐道:“别乱说话,说不定是龙呢。”   “扯淡吧,我绝对不相信世界上有龙。要有龙,就还有鬼呢。”贾小兵又一次满不在乎地说出了这句破嘴话。事到如今,我们基本都适应了他,也没人和他计较。   秦海提醒道:“咱们刚刚入山,也不能听风就是雨。只不过,刚才那声吼叫,肯定不是普通的动物发出的,想必那两个道士没听见。从他们来的方向看,应该和秀西岭不在同一个坡面上。不过,我觉得他们所说的老龙窝肯定是有一定意义的,所以,必须得小心了。”   “那咱们就继续走下去?”我问道。   “有谁愿意回头的,我绝不阻拦。”秦海冷冰冰地说。说罢,他顺着那两个道士退出的方向跟了过去,我们也紧随其后。刚刚走了没多远,大家立刻止步。   山势到了这里,开始向下而去。下方是一处平地,被群山环绕,星罗密布着一些破旧不堪的房屋。平地上满是忙碌的建筑工人,还有各种建筑材料和工程机械设备分布其间。两个道士站在山坡的半腰,正和历总指指点点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时候,家里人不允许我们上山玩耍,所以,虽然此处距离秀西村只有一个山头的距离,但我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这时候,一辆卡车从远处开了过来,拖斗里放着一块巨大的尖塔形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字。因为距离不远,可以清楚地听见他们的对话。   历总道:“这块碑,我做了一篇县志,顺带把我自己也刻了上去。”   老道抚摸着胡须,微微点头道:“这是对的。能有此机缘,将本姓镌刻碑上,存于龙穴之中。历总,您飞黄腾达的时候指日可待了。”   历总听完,很是开心,顺手从包里取出厚厚一沓钱,递给老道:“昨日听道长说想置办些法器,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这点儿心意,算是给自己积点儿功德吧。”   老道也没客气,示意小道士将钱接过,又说道:“风水之术,存乎于心。只有以心度之,才能看出险山之中所隐匿的龙穴所在。吉地强求不来,龙穴更是如此,也是历总的造化使然,老道在此,恭贺历总开门见宝了。”   原来,老道替姓历的在无量山中寻了一处龙穴。那姓历的等不及,先在龙穴处立块碑,给自己歌功颂德。我正觉得好笑,忽然,老豆腐拉了拉我的胳膊。顺着他的指引,我朝左边望去,只见大山左边的一处断层正有一条小溪缓缓而下。水势微弱,所以根本就听不见声响。在山腰处有一块凹地,溪水流淌至此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水塘。在水塘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圆形的洞口,里面黑黝黝的似乎十分深邃。忽然,我似乎看见了一股紫气从洞口喷薄而出,不禁头皮一阵发麻。   我始终盯着那两个洞穴,隐约感觉紫气越来越浓,可不远处的那三个人似乎毫不知情,继续聊着自己的事情。历总问道:“明天是什么日子,道长看过了吗?”   “黄道吉日,绝对是破土动工的好日子。这事儿已经筹备很久了,历总放心去做吧,我们也跟着沾沾喜气。”   历总听后哈哈大笑,得意至极。   这时候,站在我们最前面的秦海一回头,示意我们后撤。等我们悄悄退回去之后,他问道:“你们看见那两个洞口没有?”那洞口实在太明显,想不看见都不成,秦海接着说,“老龙窝我还真的听说过。据说这是山精化龙前所寻找的升天之所,所以肯定需要有水源存在。因为在它成龙前的一天,必须现身吸水,如果不被人看见,第二日便可成龙升天,如果被看见了,立刻就会遭到天诛。这就是所谓的老龙窝。”   我头一次听说老龙窝的存在,不禁觉得毛骨悚然,问道:“难不成老龙窝这地方会有更大的大家伙?”   “可以这么说。比方说,曾经有人目睹过亚马逊雨林中几十米长的巨型水蟒,那么孕育这种蟒蛇的地方就是老龙窝了。所谓升天化龙之类的说法,那是民间谣传,但巨物生长的环境肯定和别处有异。所以,老龙窝是肯定存在的。”   我急忙道:“刚才那个洞口冒紫烟呢,你们注意到了没有?”   听了我这话,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贾小兵揶揄道:“冰哥,你这眼睛也太毒了。才说这里可能是个老龙窝,你就看见老龙放的屁了。兄弟我实在佩服。”   看样子,除了我,没人看见那股犹如薄雾一般的紫色气体。或许是我多心,又产生了幻觉,想到这里,我自觉有些不好意思,也就不多嘴了。恰在这时,老豆腐忽然对秦海道:“你说自己是个警察,可一个警察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呢?”   这个情况确实值得怀疑。进山后的秦海和之前判若两人,就算是人格分裂,也不至于因为环境的变化而发作吧?   秦海面对着除了林丽以外所有人的质疑,冷笑了一声,说道:“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是与警察职业没关系,只是因为我对这些事情好奇而已。难道你们没有好奇心吗?假如我对你们说,那个姓历的人活不过明天,你们是不是立刻就会追问我原因?如果我无法回答,那么,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你们是否会去寻找和这方面有关的情况?在寻找这些情况时,你们就会不断地发现与之相关的一些答案或者真相。久而久之,你们也就会和我一样了。”秦海很平静地说着,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我们没有了质疑他的理由,所以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我岔开话题,问道:“那咱们是不是继续前进?”   秦海道:“当然不能走。如果这里真是老龙窝,那么历豪活不过明天,我要等这个答案。”   “咱们是不是应该去拉他一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贾小兵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如果你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就别做这件事。老龙窝也是一个迷魂阵,进去的人根本出不来。如果你硬要让他出来,其结果也就是和他一起陷在里面。不过,我要留在这里最主要的可不是等着看热闹,或许那道小瀑布就是不老泉?难道你们没有想到?”   一句话提醒了我们,我们来这里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寻找那道泉水吗?   无量山中的任何一处山泉都值得我们注意。   看样子,历总他们是准备在这里大兴土木搞一阵子了,万一这里真是不老泉,我们还没有办法展开调查。不过,转念又一想,如果这里真是不老泉,那么当年荷枪实弹的一千多名日本鬼子都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就凭历总和他手下这些工程队,有存活的可能吗?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秦海显然对于他们的死活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带着我们退回了靠西的山路中安营扎寨。   搭好了三顶帐篷之后,秦海道:“我出去看看,你们准备晚饭吧。在这儿不比家里,大家都要小心些。”说罢,他转身向北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林海之中。   老豆腐见秦海走远了,立刻摸出了他那管老式猎枪,填了火药后,又开始装铁蛋。我立刻按住他的手,问道:“你想干吗?”   “你没见那小子疯了吗?我们得做好准备,保护自己。要不然,迟早被他害了。”   林丽也严肃地说道:“小马,我必须得警告你,枪一旦拿在手上,就等于是站在了监狱门外。希望你不要这么冲动。”   我也劝道:“哥们儿,都是人民内部矛盾,至于用枪吗?”   或许林丽不劝他还好些,此刻的老豆腐黑着脸说:“谁都别管我,否则,别怪我翻脸。”   “你准备怎么办?他一来,你就崩了他?”贾小兵非常紧张,他似乎很害怕成为共犯。   “我没那么冲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这样的朋友,咱们必须得留个后手。”老豆腐说完,将那把“老炮”藏在帐篷里的被单下,又对我们压低嗓门道,“咱们得想个点子,把那小子手里的枪给缴了。那是一把格洛克,说打左眼,绝不会打在你右眼上。”   老豆腐是个军事迷,家里有数不清的军事杂志,分辨一把手枪的能力我是绝对相信他的。他继续道:“格洛克这枪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就算是刑警,都不可能有。所以,这小子肯定有我们意想不到的后台,你觉得咱们被他控制住,能落着好吗?”   可现在的问题是,秦海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角色。从他手里夺枪,肯定要冒极大的风险,万一发生了意外,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此地还是山区,万一出了事,想要传递消息都难,何况是求援呢,都不是简单的事情。我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大家都皱紧眉头苦思,最后还是觉得很难有办法解决这件事。过了一会儿,林丽道:“我觉得吧,缴枪的事情还是最好往后压一压,看看秦海下一步的行动再做决定,毕竟他是敌是友,眼下没人能说得清楚。”   “狗屁说不清楚!你就是向着他。”老豆腐忽然来了这么一句,顿时醋意浓浓,充溢在茂密的树林中。我们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小马,希望你不要对我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我只是希望大家能够平安地回到家。这种时候发生矛盾,是非常不明智的。”   “我才不在乎什么矛盾,我和他根本就不是朋友。”老豆腐依旧非常愤怒。林丽被他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平心而论,我觉得林丽说的话很有道理。秦海身上有枪,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来到如此危险的地方,准备一些防身武器是很明智的。当然,秦海确实不该拿枪对着我们,可这属于内部矛盾,是可以调和的,现在说缴枪,确实有些为时过早。还没等我劝,贾小兵率先道:“想开些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不是你老婆,你不是她老公,计较这些没有意义。”   贾小兵不劝还好,这种劝架方式简直是火上浇油。老豆腐气得浑身发抖,林丽大滴大滴的眼泪流淌而下,也不知道是气秦海还是气贾小兵。我赶紧打圆场:“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咱们先要一致对外。”   9、“老龙窝”   到了傍晚,秦海才回来,只见他满头大汗,浑身上下满是草屑泥灰,足见这一趟跑了不少的路。他没有对我们说他去了哪儿,我们也没有问。回来后,他立刻去即将施工的山体那里来回绕了一圈,等他转悠回来,饭也做好了。   老豆腐虽然之前非常冲动地准备缴了秦海的枪,但在我们的劝说之下,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再次见到秦海,只是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吃饭的人回来了”。秦海倒也没和他再争执,只是嘿嘿笑了两声,坐在了放着野炊工具的地上,端起他的小锅,埋头吃起来。   等我们把饭吃完,天色已经大黑。不过,工地里依旧是灯火通明,那些建筑工人并不是在施工,而是在树枝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灯笼饰物,像是在准备庆典仪式。我们这里也被照得颇为明亮。   虽然是夏天,林子里的气温要比起山外低了不少,只是蚊虫多得让人无法忍受。于是,秦海点燃了一种比较奇怪的中药材,一股刺鼻的味道差点儿没把我们熏死过去,不过的确有效,蚊虫全跑了。   众人齐心协力,刚搭建了三座帐篷。正准备睡觉,忽然,一声狼嚎清晰地传了过来。这种嚎叫并非是它们对着月亮的那种长啸,而是龇牙准备对猎物发动攻击时召唤同伴的闷吼。我们警觉起来,老豆腐也抽出他的“老炮”,警惕地对着远处传来声音的方向,很快,灯光无法照射到的那片黑暗区域里亮起了一对对碧油油的眼睛,而闷吼之声也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我们立刻紧张起来,每一个人都怕得浑身发抖。这是夜晚出来捕猎觅食的狼群,而我们很不幸地踏入了它们的领地。从这批狼的数量来看,靠我们手上的这几件武器根本无法应对。   秦海确实比我们都镇定,他压低了嗓门:“咱们先朝工地的方向退,那里人多。”说罢,我们几个人拿起各自的武器,慢慢朝工地方向退去。忽然,一声狼嚎,群狼迅速追来,我们魂飞魄散,转身就跑,只听身后传来狼爪在落叶上急速奔跑时发出的刷刷声响,离我们越来越近,而工地距离我们却好像越来越远。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丽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林丽虽然是个女孩,但身体素质很好,速度绝对一流,被障碍物绊倒纯属是意外。老豆腐这时表现出了非凡的英雄本色,他站在林丽身前,没有继续逃跑。见状,我也放弃了逃跑,拔出了匕首,站在老豆腐身边。无论是老豆腐还是林丽,都是我的朋友,没有一个可以放弃。让我没想到的是,秦海居然也退了回来。   也就在林丽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一刻,狼群已经呈扇形,将我们围了起来。在灯光的照耀下,我们看得很清楚,数头体型彪壮的野狼露出了雪白的狼牙,正恶狠狠地盯着我们。   山地的狼,毛色不似雪原狼那般雄壮,但攻击状态下,项背的毛还是根根竖立。眼看狼群就要展开攻击,我们却无法后退,忽然,我右脚似乎踩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接着,那东西猛地一缩,我被扯得重心前移,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我就是再没有狩猎经验,也知道狼群此刻马上就要发动攻击。可奇怪的是,它们却站在原地,只是摆出了一副意欲攻击的模样。等我站起来,就听秦海指挥说:“我们继续后退。”我们不敢大步逃跑,只能一点点地朝后退缩着,而狼群却只是展开一个扇形的包围圈,一步也不朝前挪动。   为什么它们不对我们展开攻击呢?这种行为太过反常,其间,有一头体型较小的青毛狼似乎跃跃欲试,准备冲出阵形,率先发动攻击,可靠右边的一头体型庞大的白毛狼忽然掉转狼头,对着它恶狠狠地低吼了一声。青毛狼立刻夹着尾巴,掉头朝相反的山林深处而去。   这头浑身白毛的家伙应该是头狼,只有脖颈处长了一簇黄毛。见青毛狼远遁之后,头狼立刻调转脑袋,望着我们,继续恶狠狠地低吼着,嘴里的口水正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眼见着一群能供它们填饱肚子的“大餐”就在眼前,可它们愣是忍住了,没有发动攻击。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我们已经慢慢退到了山口,背后不远就是工地了,狼群这才低声呜咽着掉头跑走了。受到了极度惊吓的我只觉得小腿似有千斤之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们也是个个如此,过了很久,贾小兵才道:“差点就变成狼屎了。”   此时,所有的人都惊魂未定。过了一会儿,老豆腐才战战兢兢地问:“这山里怎么还有狼群呢?”   秦海说道:“废话,何止狼群,还有人熊和野猪群呢。说不定运气好,咱们还能遇见老虎。”一句话说得我们心惊胆战,秦海继续说,“一个狼群就让你怕了,后面还不知道会见到什么东西呢。”直到此刻,大家才对接下去可能要发生的危险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虽然之前秦海和老豆腐有了很深的芥蒂,但刚才秦海的行动也算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了,老豆腐也不好意思再说“缴枪”的话。这时候,颇为后怕的林丽捂着心口,喘着气问:“可是,刚才那些狼,为什么不攻击我们呢?”   “因为这里的灯光太亮,可能对它们有一定影响。”秦海回答道。   这似乎不能成为一个理由。刚才狼群已经进入了灯光的范围,显然它们并不怕亮光,可具体原因我能弄不明白,况且我们也没时间去了解这个。秦海深深地喘了口气,吩咐道:“咱们今晚就在这里宿营吧,安全系数大些。除了林丽,大家轮流值夜,我先来。”   那些帐篷算是白搭了,我们谁也不敢离开这里,所有人都又累又怕。我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工夫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猛然,一阵巨大的响雷将我们这些人从睡梦中惊醒。   此刻,山中的大风忽起,山下的工人大呼小叫地捡拾着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物品。黢黑的天空上,乌云已经将月亮遮掩得严严实实,天边一道道闪电划破了夜空,一阵阵的滚雷轰隆而至。可就是干打雷不下雨,连一滴雨点儿也没落下来。   我们尽量远离树木。慢慢地,空气中的水汽开始渐重,甚至都能闻到水的味道。这时候,秦海对我们说道:“看见没,这就是天有异状了。老龙窝果然不太平。”   “你见过老龙窝吗?”林丽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的眼神。老豆腐不由自主地坐在了两人中间,我看着只觉得好笑。   “我肯定是没见过,但关于老龙窝的传说很多。无量山这里存在老龙窝的说法绝不是那个小道士第一个说出来的,早在几千年前,就有人将这片老龙窝周围的景色给图绘了下来。可笑的是,这幅山水画,目前正被当做国宝供奉在博物馆里。”   “我们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对方,让他们放弃这个念头?”我觉得还是应该最后努力一把。虽然与历豪素不相识,但毕竟那也是条人命。   可秦海显然不是这么想,他冷笑道:“进了老龙窝的人就相当于是进了陷阱,任你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历豪这种人,是最典型的追权逐利的那一类,让他放弃找到的龙穴,还不如干脆杀了他。这种人,只有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咱们没有丝毫办法。”   “是的,我赞成这点。在贪婪的人面前,劝他放弃自己双眼能够看到的利益,这是不可能的,也是不明智的。我们上心理学时候,就对这类人有过理论上的接触。”林丽道。   “哼,”老豆腐满脸的不快,但是刚才秦海的“义举”显然堵住了他的嘴,所以他只能以表情表达自己的不满。   “说什么也没用了,咱们等到明天吧。这里究竟是不是老龙窝,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秦海说罢,再也没有说话。此刻暴雷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一下下的,反而更加密集频繁。   也不知等了多久,天色渐渐由黑变灰。忽然,大雨毫无来由地倾盆而下,将我们浇得透湿。因为天色渐白,我们壮着胆子回到了宿营地,眼看着所有的炊具被狼群撞得乱七八糟,现场一片狼藉。我们纷纷从背包中拿出雨衣,而我也在途中找回了自己失落的匕首。   回到施工现场,暴雨依旧下得很紧。历豪这时也已经到了,一身红色的西服,显得精神焕发。他的身边,一左一右,站着那两个道士。我特意朝后瞄了一眼,只见远处的那片小水塘因为一夜的雨水,水位已经超过了池塘口,溢了出来,洞口则仍是黑沉沉的,深不见底。   历总不顾锃亮的皮鞋,蹚泥带水地走到了那片树林中建碑的所在。因为这块地的特殊原因,当地一些要员并没有前来捧场,历总只是很低调地放了一挂炮仗,然后亲自在挖掘机上套了一朵红色锦缎的大红花。离开时,历总拍了拍驾驶员的肩膀道:“这一把土,你一定要挖漂亮了。”   驾驶员也是喜形于色:“历总放心,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因为距离和角度的关系,我们可以清楚地看见驾驶员,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体格强壮,肤色黝黑。他先是对双手吹口气,然后信心十足地握住操作杆,一脸的精神抖擞。   历豪没有在原地耽搁,转身和那两个道士去了施工现场对面的一座高挺的山丘。那座山丘独立于山体,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正好能将整个施工现场看个仔细。此刻,雨水愈发下得大了,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山丘,就见历豪挥了挥手,大声喊道:“开始吧。”   话音一落,挖掘机的大铁铲便高高扬起,随后缓缓下降,插入了土里。可接下来就出了状况,那用来刨土的大铁铲入地一半时居然再也插不下去了。驾驶员连续调整了几下机械臂,都毫无效果,于是只好升起大铁铲,升到一定高度之后,又再次朝下砸去。这次猛地插入了不少,挖掘机的大铁铲整个都没入到被雨水软化的湿泥中。可就在这时,我隐约听见了呼喊声,下意识地扭头朝历豪所在的山头望去,只见他站在山顶,双手急促地对驾驶员做着“停住”的手势。说时迟那时快,我眼见着那个着急忙慌准备下山的老道士忽然身子一晃,竟然跌进了山谷。虽然山丘不高,但以那段山梁的坡度,人是九死一生了。这当口,看风水的先生居然先死于了非命,就算我啥都不懂,也明白这是大凶之兆了。   这一切都是在瞬间发生的。我情知要出大事,正在焦急紧张地思考下一步的行动,突然,伴随着机械的轰鸣声,就听见“扑哧”一声响,往山下一看,那一铲的泥土已经被挖了出来。可接下来的情况就不妙了,就见从挖开土方的缺口处,一股暗红色的液体突然喷涌而出,犹如喷泉一般,整个空气中都弥漫了刺鼻的腥气。这一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挖掘机上的操作员也立刻停止了挖掘,满脸惊惧地走出驾驶室,站在履带上,望着缺口处不断喷涌而出的这股红色液体。我们几个人也都是目瞪口呆,不知道接下来还要发生什么。   这股如血泉般的红色液体持续喷涌了很长时间。渐渐地,趋于平静,似乎将要枯竭和干涸了,正这时,无量山那广袤无边的原始森林中发出了阵阵巨大的扑落落的声响。原来,这是树林里的那些鸟类正齐齐地振翅飞出,在雨水中,它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震耳欲聋。这极度反常的现象让身处其中的我们冷到了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甚至忘记了逃跑。   轰的一声,一阵巨大的声响突然从工地传来,再看那里,一片泥土完全裂开,里面竟然喷出犹如暖气一般的白色气体,那裂缝也随之扩散,缝隙越来越大。所有站在裂缝周围的施工人员在那一瞬间都无一幸免,全部跌入了那道裂缝之中。接下来就是一片凄厉的惨叫声从裂缝中传出,无数的鲜血喷射上来。我还隐约看见,裂开的泥地缝隙中,似乎有某种物体在缓缓蠕动。顿时,我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突然,一道霹雳从天而降,将那边山丘上正目瞪口呆如雕塑般的历豪劈得黑烟直冒,从山头正面笔直地摔落下去。山丘上只剩下跪伏于地的小道士,也不知是死是活,正蜷缩着,一动不动。工地上,眨眼间也就剩下了那个挖掘机上的驾驶员。因为挖掘机的体型较大,恰好正卡在了缝隙处,没有掉下去,但是看样子,也坚持不了多久,随时也掉进裂缝之中。   我们也顾不得那许多了,立刻冲了出去,对着目瞪口呆、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的驾驶员喊道:“快跑,快出来啊。”驾驶员这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从驾驶室里爬出,越过几道刚刚形成的沟堑,朝我们这里跑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道士也被我们的声音吸引,起身跑下山丘,直奔我们而来。   等他们的时候,我问其余几人:“刚才你们看见了什么?我好像看到地下有东西在移动。”   林丽也说道:“躲避狼群攻击的时候,我之所以会摔倒,就是因为当时我踩到了一截似乎在移动的东西。”   我心里一寒:“我摔倒时,也是踩到了这东西。”   话音刚落,忽然,一阵阵巨大的喘息声在大山里响起,听声音根本无法分辨从何处传来。上下左右巡视了一圈,我们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了那个洞口。   洞口旁的水坑里,此刻就像开锅了一般,水在不停地震荡,波纹四散,水花起起落落。再看那洞口,一股股浓烈的紫气喷薄而出,接着,一对昏黄犹如灯泡一般的亮光在山洞深处隐隐亮起,就像昨晚遇到的那些冒着绿光的狼眼,只不过这对黄光显得更为巨大。这下,任谁都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了。   不知道谁大嗓门喊了一句:“我知道狼为什么不追咱们了。这里根本就不是它们的地盘,还有另外的东西在这里,赶紧跑啊。”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内心都处于极度恐慌之中,耳边忽听这句话,一时难辨真假,而是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命。一阵疯狂的追逐赛上演了,每个人都倾尽全力地玩命奔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我感到自己的两条腿实在迈不动了,就算是身后有怪物追上来,我也不想跑了。我绝望地扶住身边的一棵大树,气喘吁吁地佝偻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跑不动了,实在跑不动了。”其他几个人看样子也和我差不多,而贾小兵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我们顿时紧张起来,正这时,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转头望去,只见那个驾驶员背着贾小兵,正朝我们大步跑来。这个人身体素质太牛了,我不禁赞叹。而那个没有负重的小道士,居然还在他的身后。   看样子,怪物没有追上来,于是,我们等着他们跑到近前,相互打量着。每个人都是狼狈不堪,小道士最为夸张,居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等他被我们弄醒,已经过了十几分钟。小道士的脸色苍白,手抖得很厉害,足见害怕到了极点。此时,我们已回到昨晚搭帐篷的地方。因为雨下得太大,我们都缩进了帐篷。我立刻给他灌了些蜂蜜水,他才有了些精神,这才主动问我:“人呢?一个都没有出来?”   我表情有些沉重地点点头,小道士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警惕,望着我道:“你是什么人?”   我正要说话,秦海道:“我们是游客,暑假没事干来这里玩玩,没想到,正好遇到这场变故,实在太吓人了。”   小道士点点头,神情黯然:“我叫于求真,一直跟着师傅,靠给人看风水为生。我师傅一辈子火眼金睛,就这一次打了眼。没想到,就这一次走眼,却再也没有机会纠正了。”   看得出,小道士和他师傅的感情很深,说到这里,他捂着脸,竟呜呜地哭起来,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突然,驾驶员就像被人点了炮一般,在外面吼道:“你奶奶的,用些屁话骗人钱财,害的老子差点把命给丢了。这是谋财害命,你们师徒俩就是畜生。”   于求真一句话都不敢说,秦海皱着眉头道:“行了,谁也不想出这事儿,可摊上了,怪这怪那的,也没用,想办法处理好后面的事情吧。”   “怎么处理?出了这么多人命,凭我们,能摆得平?”老豆腐忧心忡忡地说。   “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警察来了,咱们有嘴都说不清,我还得给我妈找药呢。”贾小兵急得都快哭出声来了。   秦海也不管他,对我说道:“咱俩去现场看看。既然摊上这事儿,想一走了之,恐怕也有些不太现实。我想,就算是公安局的人来,也不会怀疑咱们这样的能杀这么多人。”   “可是,我没有时间了。我必须进山找东西。”贾小兵面色苍白地说。他知道,如果我们参与了案件调查,就凭他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如此复杂的任务。   “我也不赞同。那个地方实在太危险了,再回去,万一出了什么紧急状况,后悔都来不及。”林丽也阻止道。   秦海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又道:“如果不回去,那就赶紧走,别再耽误时间了。”   顾不得天上的瓢泼大雨,我们赶紧收拾好帐篷炊具,匆忙朝山的南面进发。北面既然是老龙窝,我们只有选择朝南。   众人一夜未睡,又累又乏,强撑着走了半天的路,老豆腐率先道:“咱们休息一会儿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这一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秦海只得说道:“你们睡吧,我来放哨。”   进了帐篷,我一闭上眼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尽黑,瓢泼的大雨也终于停了。闻着山林里的泥土青草的气味,真是清新。可这时候,有一股奇异的香味飘进了帐篷,我走出去一看,见秦海和于求真坐在帐篷不远处,用碎石搭了个小灶,正在做晚饭。我凑到跟前,只见汤锅里滚着一块白嫩的巨大肉块,整个汤水犹如奶水一般,香气四溢。   贾小兵出了帐篷,睡眼惺忪,第一句话就问:“这是什么东西?香味这么重,不会把昨天那些狼引来吧?”   我由衷地说道:“哥们儿,你那嘴应该用砂纸好好磨一下,能不能别再放炮了?”   贾小兵有些不解地问:“你在说我?”   看他那莫名其妙的样子,我又好气又好笑,无可奈何地说:“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话虽这么说,但我觉得贾小兵说得确实有道理。这里距离昨天群狼袭击我们的地点并不远,狼群的领地范围很大,我们目前所在的位置,肯定还在它们的地盘。而秦海又在弄这香味浓郁的食物,很可能就是“引狼入室”。可秦海似乎并不担心这一点,平静地说:“你让它们来。不吹牛的说,只要我在这里,借它们俩胆儿都不敢过来,信吗?”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但如果没把握,秦海也不会如此托大。这时,林丽也走了过来,问道:“你们在煮什么东西?”说着,便坐在了秦海对面,用勺子舀了些汤,放在自己的碗里,“真的太香了,肚子好饿啊。”她正要喝,那个驾驶员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说道:“这里还有盐。”说罢,坐到秦海身边,放下一罐子盐巴。   秦海回应道:“你喝点儿,这是蛇肉汤。”他的这一句话再次让我起了疑心。这两人应该是刚刚才认识,可他们之间不经意中流露出的默契程度让我吃惊。我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担心,毕竟这二人无论从装备还是单兵作战能力,都比我强很多。我打架还凑合,真要动真格的,差远了。尤其是那个驾驶员,背着贾小兵还能跑在于求真前面,这种体力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假如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驾驶员对汤似乎不感兴趣,只用匕首割了一大块蛇肉放进嘴里。咀嚼时,能够看到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足见其身体内蕴藏的能量有多大。贾小兵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笑眯眯地问驾驶员:“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人表情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很不情愿地答道:“马一飞。”   贾小兵对他伸出一只手:“我叫贾小兵,刚才谢谢马哥帮忙了。”马一飞没有说话,出手随便和他碰了一下,便埋头大吃起来。   这时,我随口问道:“秦哥,你说这蛇肉是钓东西用的,咱们就这么吃了,合适吗?”   秦海笑道:“老龙窝都发现了,还需要钓吗?这肉,咱们还是自己吃吧。”   我又问于求真:“于道长,之前你对师父说过此地是老龙窝,他没有相信。究竟什么是老龙窝?还有,那地方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呢?”   我确信自己没看错,于求真先是看了秦海一眼,这才对我说道:“老龙窝就是化龙之所。大凡此地,定有近似于龙的山精水灵。贸然闯入这地界的后果是……”说到这里,他停住了。因为,我们已经亲眼看见了那些人的下场。   马一飞斜着眼盯着他:“你既然早就看出来了为什么不早说。害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我说了有人信吗?连我师父都不信我的话,何况历豪和你们呢?今天来这里挖地基的人,谁不是拿了三四倍的工资,你们有谁愿意放弃这次机会?”   听了这句话,马一飞不说话了,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贾小兵似乎想活跃气氛,于是说道:“事情过去就别再说了,至少咱们人没事,这就是天大的福气。”   “你进山干吗来了?”马一飞问。   “我想找林芝仙草。老妈病了很久,得靠这些东西救命。”贾小兵也很实诚。   马一飞点点头,没再说话。很快,天色渐渐暗下来,我们升起篝火,要把衣物烤干。正当我们所有人围着暖洋洋的篝火昏昏欲睡时,忽然马一飞道:“有些不对。”   我立刻竖起耳朵,只听空旷的山中寂静无声,没有丝毫异常的声音,于是说道:“什么声音都没有啊?别太过于紧张了,还是放松一点。”   “这里是什么地方?就算是一座小土山,到了晚上,还有耗子、松鼠之类的跑出来找食吃呢。这么大的一座无量山,居然没有半点声音,你们觉得正常吗?”   马一飞的一句话,说得我们所有人的心都拎了起来。   10、竹林荒宅   我们紧紧围拢在篝火旁,惊恐地打量着四下里的情况。茫茫夜色之中,无量山一片无尽的黑暗。我们竖起耳朵,无论怎么专注,都没有半点声响,简直和聋子无异。徒劳一番之后,忽然怀念起昨夜的那阵阵狼嚎,竟是那般“美妙”……   忽然,空气中飘来一股浓烈的臭味,呛得我们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地大声咳嗽起来。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味道,总之是很难闻,而且越来越浓,简直令人窒息。终于,林丽忍不住了:“实在受不了了,不管这山里面有什么怪物,我可不愿意被熏死。”   秦海道:“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对山里的一切一无所知,贸然进入,说不定就会遇到什么危险。暂时先忍一忍,等明天在行动。”   “我支持你,丽丽。不管山里面有什么东西,我都陪着你。”老豆腐说得掷地有声。   这下难办了:林丽不走吧,老豆腐就得折了面子;走吧,又得罪了秦海。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关键问题是,到时候我们跟着谁呢。林丽随口的一句话,想不到会引出这麻烦,或许她并没打算真要走,可老豆腐说出了这句话,她也为难了,看着老豆腐,很长时间却没有动。老豆腐则不由自主地看了秦海一眼,说道:“怎么了?难道你又不想走了?”   虽然臭味来得古怪,也熏得人难受,但至少没危险,贸然而动确实不妥。见此情景,我只好出面打圆场:“老豆腐,你消停点儿成吗,还嫌麻烦不够多啊?这山里面肯定有古怪,咱们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你带着林丽出去,万一真遇到了麻烦,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也许是为了印证我说的话,本来非常静谧的黑暗山林中突然在这时有了动静,那是一阵一阵刷刷的响声,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怪怪的。这声音越来越大,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才渐渐平息。终于,这响声消失了,那股奇怪的臭味也随之散去。这之后,寂静的山林也恢复了应有的声息,各种夜间活动的啮齿动物也出来觅食,我们的周围满是窸窸窣窣的响动,远处甚至还传来阵阵的狼嚎。   终于度过了最令人焦躁不安的那两个小时,我们不禁松了一口气。突然,秦海问那小道士:“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对吗?”   于求真愣了一下,随即道:“不知道,我也是跟师父第一次来到无量山。当初只是依据地形分析,此处应该是老龙窝,没想到,真的猜中了。”   秦海盯着他,嘿嘿地冷笑了两声,起身道:“可以睡了,看来现在应该是安全了。”   他正要去帐篷那里,马一飞忽然冷冷地说:“现在睡觉还太早,咱们有些话得说清楚。”   秦海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子,问道:“什么话?”   马一飞冷笑了一声,然后自顾自地说:“咱们现在也算是个团队了,蛇无头不行。乱糟糟的,谁说话都算,也不利于下面行动的继续。所以,必须有个说话算话的人带领大家。”   这句话终于把二人之间的关系暴露无遗。没等我说话,贾小兵问道:“下面有什么行动?就算有,你怎么会知道的?”   马一飞哼了一声,冷冷答道:“有必要让你知道吗?你小子管得太多了。别以为自己是个采药客就了不起,老子急了,一样对付你。”   贾小兵有些莫名其妙,正不知说什么好,我赶紧接过话头:“对我们来说,谁挑头都无所谓。”   秦海看了我一眼,表情似笑非笑,也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他又扭头对马一飞道:“要不然,给你当这个老大?”   马一飞缓缓站了起来,说道:“当就当,你以为我不敢吗?”   秦海道:“你当然敢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只不过,就算你当了这个老大,有人服气你吗?”   “笑话,我要谁服气,我是以大局为重。”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居然是秦海之前用的格洛克。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秦海似乎吃了一惊,随后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马一飞怒道:“你乐什么?”   “我这个人记性不好,出门时容易忘记朝枪里装子弹。”秦海有些戏谑地笑道。   马一飞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褪下弹夹一看,果然是空的。秦海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装满子弹的弹夹,冷冷地说:“或许你应该检查一下手枪再偷走。”这下,马一飞的表情既尴尬又吃惊。秦海则很是平静,“就算你是老大又能如何?难道你想让一个采药客听你的号令?”   马一飞闻听此言,顿时脸色大变,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他垂头丧气地将手枪扔还给了秦海:“算你赢了,咱们上路吧。”   记得爷爷曾经对我说过,秀西岭的原住民最忌讳采药客,而为了给母亲治病来寻找草药的贾小兵却正好担当了这个角色。我突然有点儿恍然大悟,或许对贾小兵来说,这是个意外的巧合,但在我看来,这却是秦海有意为之的阴谋,他之所以一定要带上贾小兵,想必就是为了对付原住民的,而现在,准确地说,目的就是针对马一飞的。很显然,秦海和马一飞之间并不能相互信任,可又在相互合作。既然是这样,秦海来到无量山的目的就很可疑了。   我满脑子都在思索着整件事,马一飞和秦海却为了赶路还是原地休息争论起来,最后还是秦海占了上风,我们被选择了就地宿营。   我基本上属于闭上眼睛就能睡着的那种人,这次也不例外,到了后半夜,却被人摇醒了,睁眼一看,是老豆腐。他鬼鬼祟祟冲我招招手,我俩坐到篝火旁。此时该他值夜,老豆腐小心地看了几顶帐篷一眼,压低嗓门道:“我觉得秦海这小子有问题,想听听你怎么看?”   “和你一样,我也这么想。而且,我觉得马一飞和秦海早就认识。他们来无量山,肯定是另有目的。”   “我开始也是这么想,但后来仔细琢磨了下,又觉得这里面可能还有一些问题。如果马一飞和秦海是早就串通好的,那么马一飞为何要冒险去老龙窝进入施工队呢?幸亏他没死,万一出事了,那不是白死吗?”老豆腐皱着眉头说。   “嗯,你说的有道理,或许他们开始并没料到此地会是老龙窝。马一飞后来气的模样我看不像装的,这或许是他跟秦海发生冲突和争执的原因。再有,马一飞应该是这里的原住民,因为他忌讳采药客。”我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老豆腐不知道原住民对采药客的忌讳,我对他解释了一下。听后,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你觉得这两人到底算不算好人,别到时候被他们害死在这山里。”   “谁让你来的?要我说,你赶紧回去吧,万一出了事情,你可是白饶进去了。”   老豆腐立刻道:“冰哥,你这是看不起我,咱们好兄弟,用说这些话吗?今天你有事了我帮你,说不定就是帮自己呢?再说,为兄弟就该两肋插刀。”老豆腐的话说到了点子上,正是因为这次陪我进山,日后他父亲因此得了一条性命,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时,我听了老豆腐这句话,心里非常感动,于是点头道:“凡事一定要小心。这不比咱们在家的时候,打架逞英雄还有人喝彩叫好。在这里,我们屁都不是,被人撂地打死,那都是白给。所以,凡事一定要忍。爷爷既然让我找到父亲,那么这次进山就是为了这个唯一目的,在没有找到父亲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出去的。”过了一会儿,我又问老豆腐,“你说那些狼今天为什么没有露面?”   老豆腐道:“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于求真似乎也不是个好东西。你们睡觉那会儿,我被尿憋醒了,当时马一飞和秦海正在揍于求真。打了好一阵子,那小子就说了一句话:‘往前走绝不会有狼,否则他负全部责任。’你说奇怪不?”   我听了不禁奇怪:“他凭什么如此肯定,难不成这小子是个猎户?”   老豆腐摇摇头:“他不是猎户,马一飞说他是个观阴术士。”   深夜的雨后,月色朦胧,阴气逼人,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问道:“什么叫观阴术士?”   “我要知道这些,我就不是老豆腐了。”   我忽然觉得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咱俩无论如何都得平安回去,缺一不可。”   老豆腐也若有所思地说:“是啊,我还没和林丽亲过嘴儿呢,上次差一点就办了,给一帮孩子搅了好事。这里环境倒是不错,就是没那个心情了。”听了这句话,我忍住没让自己放声大笑,都这节骨眼上了,他还在想着这些。正要说他两句,忽听寂静中传来了一声古怪的猫叫,我们顿时警惕起来。虽说山林里有野猫是正常的事,可这猫叫的声音很大,大到刺耳的程度。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过哪只猫能发出如此响亮的叫声。可篝火不及之处漆黑一片,我们什么都看不见。那声猫叫之后,没有了声息,我和老豆腐好一会儿才放松了下来,一直聊到了天亮。可等有了天光,我们才发现出了怪事。   秦海之前切割的大块蛇肉是用帆布袋子装好挂在一棵小树上的,那是怕被野生动物给糟蹋所采取的手段,没想到袋子侧面已被撕烂,里面的蛇肉被偷走了两大块。食物在夏天本来就容易变质,此刻,蛇肉已经隐约有股臭味。秦海挖了个坑将蛇肉掩埋,林丽却又发现我们带在路上吃的水果和一些易于存放的蔬菜罐头被偷了不少。这些东西都放在秦海居住的帐篷里,就算昨晚有贼,也不可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偷走这些东西而不被发现。难不成,在阴森森的无量山中,还潜伏着某位神偷?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吃过了早饭,我们继续朝大山深处进发。   尽管损失了不少食物,但是在山里,野物自然少不了。马一飞打猎是个好手,虽说我们搞不清他的身份,也没给他提供任何武器,但他也真有办法,折断一截树枝,两端用力拉弯,再用绳子绑上,又将一根树枝削尖,就用如此简易的工具,居然射中了两只兔子和一只山鸡。那味道,鲜美异常。   吃完中午饭,我们继续赶路。随着深入山林,树木愈发茂盛粗壮。我们一直走到傍晚,正在讨论该在何处扎营,前方一处竹林中,居然隐约出现一栋类似于茅草屋的建筑。“快看,那儿有座房子。”贾小兵率先叫道。   “你眼睛花了吧,深山老林的,哪里会有房子呢?”老豆腐不以为然地反驳道。   “未必,我看那就是一栋茅草屋。”我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别争了,过去看看不就结了。”还是老豆腐一语定乾坤。   “这事儿得掂量下。如果那里真是一栋屋子,肯定不正常。”马一飞道。   “光天化日的,我们又这么些人,你怕什么呢?”秦海说完这句话,根本不给马一飞反驳的机会,大步朝竹林中走去。我们见状,也立刻跟了上去。   这是一间用竹子围建起来的茅草屋,屋前有一大片空地,茅屋距我们所在的空地入口处有十米远。入口两边各有一块造型古朴的巨石矗立着,与此对应,茅屋的两侧也立着同样两块巨石。我们穿过空地,走进了这间茅屋。不大的空间里充满了刺鼻的霉味,看样子是久不住人了。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竹床,还有一口樟木箱子,孤零零地放在角落里。   林丽颇为兴奋:“真是太好了,总算能睡个踏实觉了。”   秦海则走到于求真面前问:“哥们儿,你得看清楚,这里到底能不能住人?”   于求真面露难色:“大哥,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说能住,万一出事了,怎么算呢?”   秦海呵呵笑道:“那你说不能住,就得了呗?”   “这位美女想住这儿,我说不能住,一句话不得罪两个人吗?万一住了又没事,我还是倒霉。”于求真的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最终还是决定住在这里。毕竟这间茅屋不算特别,怎么看都是很普通的一间茅舍,门前的地势也较为开阔,适合我们这么多人的起居和生活。如果把这里当做此次探险的大本营,我看真是再好不过了。于是,我们立刻着手,将屋子里打扫干净,将一些备用的物资全放在了这间屋子里。等这一切收拾停当,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对准了那口木箱子。   这口木箱上虽然布满灰尘,但依稀能看出龙虎浮雕的纹饰。黄色箱体的铜锁扣上插了一把造型奇特的青铜锁,锁身是条屈身的青龙,锁拴从龙尾横至龙首,锁孔则在龙口。看形状,钥匙应该呈圆柱形。马一飞有些自言自语地说:“这种锁从来没见过,说不定是个古董。”   秦海道:“说不定这箱子里全是古董呢,你眼里只能看见一把锁。”   马一飞呵呵笑道:“没错。要不然,咱们把箱子砸了。”   于求真则难得地主动说了一次话:“这把锁砸不得。”   秦海转过身子望向他:“为什么?”   “深山老林里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人留在这里的。我们贸然开箱,说不定就是触犯了大忌讳,谁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吧?”   “让你看风水局,你说自己什么都不懂,到这份上了,又他妈什么都知道了。你小子肯定不是个厚道人,这箱子里的东西说不定你都知道。不让砸,我偏要砸开看看。”马一飞虽然这么说,可并没有进一步动作,所有人都不说话,全都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马一飞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尴尬地说道:“好吧,算我输了。那么,这口箱子,咱们只能干看着了?”   秦海道:“除了干看着,还能怎样?如果真像于道长说的,撬开了,钱没落着,可万一见了鬼,那才真的划不来。”   到了晚上,我们在屋外空地上燃起了篝火,马一飞又搞来了不少野味,大家边吃边聊,一直折腾到半夜。忽然,就听屋内传出一阵响亮的猫叫,格外清晰。   于求真从地上第一个弹跳起来,惊慌失措地盯着茅草屋。从他恐惧的眼神中,我们都意识到遇到了麻烦。秦海的反应甚是机敏,掏出了手枪,第一个冲向茅屋。   茅屋内早已经燃起了红蜡烛,那是老豆腐为了谈恋爱搞点儿浪漫气氛专门采购的。所有人鱼贯而入,不大的茅屋内被挤得满满当当。忽然,轰的一声轻响,屋外空地的篝火忽然间变了绿色。这诡异的一幕令众人大骇,林丽紧紧抓住老豆腐的胳膊,而老豆腐早被吓得面无血色,只有秦海和马一飞还比较从容,但也是气息凌乱。我经历的恐怖事情也不少了,多少有了些抵抗力。再看于求真,筛糠一般抖着,好在这次没晕倒。最过分的是贾小兵,吓得直往后退,离开了我们这一圈人。其实,他不挪地方反倒是最安全的,毕竟大家都在一起,可以并肩作战,单独行动是非常愚蠢的。我正要把他叫回来,赫然看见屋后的窗孔处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猫脸,那对瞳仁幽幽地闪烁着绿光,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们,而在猫脸之下,我隐约发现,它居然长着人一样的脖子。那一刻,我被吓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抬手指着它,本能地啊的一声惊叫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看那堆篝火,突然被我的一声惊叫吓得都是一激灵。众人齐齐回头,就看见了我那狼狈的造型,贾小兵也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接下来的情况可想而知,茅屋里顿时就炸了锅。老豆腐迅速抽出了自己的老炮筒,对准屋后的窗空就要轰,却见影子一闪,那张巨大的猫脸就此消失在了黑暗中。老豆腐抱着枪就要往外赶,于求真赶紧抱住他的腰,喊道:“千万不能乱来。”   老豆腐大吼道:“谁他妈有心思乱来。这都闹鬼了,让我先放一枪,去去邪气。”老豆腐似乎铁了心要去开这一枪,可这小道士于求真就是死不放手,最后竟拦腰将老豆腐抱起来,将他摔在了床上,这身手和他之前的表现简直是天壤之别。老豆腐似乎也被小道士的这一下给摔清醒了,突然冷静了下来,一声不吭地望着于求真。   这间茅草屋总共有三个窗孔,屋门两侧各有一个,屋后中央对着正门位置有一个,三个窗孔都开得位置较高。能清晰地看到那张猫脸,可想而知,它起码有一人高。   过了很长时间,于求真才叹了口气,颤抖地说道:“这就是猫鬼,其实今天早上起来发现丢了东西,我就知道肯定是遇到了猫鬼,用枪是不灵的。猫鬼天性阴险,但对主人极其忠贞,常替主人偷取财物,所以猫鬼又叫猫贼。此地必有鬼兽师,说不定这个屋子就是他的地方,咱们一定要小心。”   他这话听得我们一愣一愣的,老豆腐急忙插嘴问道:“鬼兽师是什么东西?”   于求真思考了很久,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我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你们,只希望能求个太平出山。其实,我师傅是一个观阴术士。”   “观阴术士是什么?”贾小兵又一次表现出了强烈的好奇心。   于求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若有所思地说:“无量山自古以来就是一片化龙之地。所谓化龙,就是得道成仙的意思。悟道之人如有机缘,则可在无量山得遇仙人,所以,无量山自古以来就是各门真人修炼的场所。人人都期望能乘龙归天,或是获受仙人所赠天书,修习齐天之术。不过,凡事有利就有弊,各门派之人来的多了,其中难免会有动机不纯者。盛唐时,皇帝因老子姓李,故推道教为方术之首,所以民间各类道士纷纷涌现,其中有一茅山宗支派,自诩为三茅真君亲传弟子,其人姓名已不可考,但教中人称之为中原道人。所谓中原,既中元也,中元是道人对于鬼节的称谓,所以中原道人实为中元道人。说白了,就是鬼道人。从别人对他含糊其辞的称呼,可以得知,此人所修习的,应该是茅山宗的练鬼之术。”   秦海皱着眉头问:“还有人愿意变成鬼?”   “看来你对人还是不够了解。有人愿意成仙,自然就有人愿意做鬼。仙有仙途,鬼有鬼道。修道之人突破人境的第一道关口便是做鬼,成鬼之后才可觅得仙途,只是世人愚鲁,总觉得可以一步登天罢了。成仙难,并不是修习方术时难悟,而是心魔不易破解。人有心魔,就会变成鬼。克服了心魔,才能真正成仙。可有的人炼成了鬼,便觉得已经很好,于是不愿再突破。这一步之差,即天地之别的由来。那中元道人掌握了逆天之法,其实已经非人,而是鬼。他不思成仙之道,而是继续修炼法术。术强而无道者,便是厉鬼。所以,当中元道人来到无量山后,他就成了鬼中之王。可以与仙人分庭抗礼,那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于求真见我们听得很认真,继续说道:“中元道人也知道,若想与天对抗,仅凭他一己之力,就算本领通天,也无可能,所以,他培养训练了一批能力超强的徒弟。这批人被人称为邪目道人,为祸甚广。中元道人也知道这些人都属于无根之人,个个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辈,所以,他并没有将其绝学深传给任何一名弟子。中元道人传给弟子们的皆是可以杀人于无形的古阵法。因为他早已参透古阵法之根本,无论排阵之人手法多么高明,中元道人都有把握可以一眼看出其中阴帅之府位于何处。而中元道人自己则一门心思修习禁术秘法,妄图超越天地,可没想到,最终还是遭了弟子的毒手,也就是死在了他认为不如禁术的古阵法之内。据传,他的一个弟子在饭厅内排列了古阵法中最邪恶的‘鬼望坡’阵法,只是他所使用的器具都是普通碗碟之物,修炼至如此境地,中元道人居然毫不知情,没有看出这最致命的最后一阵。中元道人端着的那碗饭,其实就等于是招鬼的幡。中元道人最后死于厉鬼索命,可害死他的弟子却并没有因此得其衣钵。后来,邪目道人之间爆发了一场残酷的杀戮,据说在那段时间,无量山中整日鬼哭狼嚎,就是在大白天里都不太平,终于惹恼了山神,把那帮邪目道人全部镇压,只有一小部分山外的徒子徒孙得以幸存。”   于求真的这番话,听得我冷汗直冒。没想到这座大山里隐藏着这么多秘密,如此看来,我所经历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复杂的情况,为什么要瞒到现在才说?”马一飞提高了嗓门,明显有些不高兴。   “我不是故意隐瞒大家,你们不是道家中人,本和此事无关。谁能想到,这里会如此险恶,不仅有老龙窝,还有猫鬼和鬼兽师。你们真不该到这里来……”说到这里,于求真脸色大变,“这地方不宜久留,我希望大家能够达成共识,及早退出山去。别说你我这样的毛头小辈,当年多少身居通天之能的人都折在了山中。我是为大家的安全考虑。”   “是吗?你看见的这些人,有的是来此寻找失踪的父亲和哥哥,有的是来此为重病的母亲寻找续命的林芝仙草,还有的是为了给自己含冤死去的父母沉冤昭雪。你觉得谁有退路呢?”秦海问道。   于求真没有想到情况会如此复杂,他皱着眉头,合计了一会儿,忽然看了看马一飞,又看了看秦海,说道:“你们怕是早就对我有预谋吧?”   11、青衣女   “你说的没错,从见到你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这事儿靠谱了。本来只是想请你单独出来聊的,没想到会发生这个变故。这也算是缘分,对吗?”马一飞说着,面有得意之色。   果然没错。秦海来这里,根本就是另有隐情。看来我是被他骗了,想到这里,我心里出奇地愤怒,但又不敢说出来,那一刻,我想到了爷爷在信中的嘱托……   于求真似乎比我还淡定,他平静地说:“你们要在这里找什么?无量山隐藏了很多秘密。”   “事情到这份上,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来无量山,我们要找的是一处宝藏。”马一飞说出了这句话,顿时令我们目瞪口呆。   “如果我没猜错,你说的是张宏科的军饷吧?”于求真的一句话说得马一飞大张着嘴,愣在了那里。   “呵呵,没想到你也知道。”秦海的心理素质明显比马一飞好很多。   “做我们这行的,有谁不知道无量山的大胡子张宏科呢?当年为了避免被老蒋镇压,他把自己筹措来的军饷埋在山里,然后带着几个人溜了。这件事不是秘密,张宏科也被人骂成猪狗不如的东西,据说很多当年被他出卖的兄弟后来都在无量山设摊诅咒他。这个消息绝对是真的,可至今没人能找出军饷埋藏的位置。”于求真将这件事完整地说了一遍。   秦海一直没有打断于求真的话,但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见小道士介绍完了情况,这才对我们说:“事情到这个地步,再瞒着你们就有些多余了。大家来无量山都有各自的目的,我的目的是宝藏。现在,我比较怀疑历豪。一个如此小的工程,需要带这么多的大型工程机械进入吗?我想,他来这座山里,根本就不是为了竖碑,他应该也是为了挖出那批军饷。”   秦海进山的真相大白,什么为了父母沉冤昭雪,都是屁话。看来我还是太年轻,过于相信别人了。不过,如果真的是为了钱,那他拉着我们又是为何呢?   于求真道:“既然你什么都想到了,干吗还问我?说实话,我掌握的情况都没你多。”   “那也不一定。缺了你,我们很多事情也做不了。准确地说,如果没有你的存在,我们也不会展开这个计划。”马一飞说得很露骨。   “我不是打击你们,无量山除了有你们所见的老龙窝,还有许多邪目道人和根本说不清道不明的怪事存在。就凭咱们几个人,能在这里找出张麻子的军饷?你们太托大了。”于求真很诚恳地说着。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们绝对有把握。在这里,你的作用就是把路替我们看好,别进了古阵法。白来一趟事小,再搭进去一条性命,那就不划算了。”马一飞大大咧咧地说。   此刻,门外的绿色火焰轰的一声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红彤彤的篝火看着很是温暖。于求真叹了口气说:“这个灾星终于走了。”   这时,贾小兵插嘴说:“我不为金银宝藏,我只想给我妈治病,找到药材就回去。”   “寻林芝仙草比之宝藏更需法缘。不过,你一片孝心,上天会被你感动的。”于求真说。   “还是先把人做好,再扯老天爷吧。我说于道长,你觉得那老龙窝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好像看到一截土黄色能够移动的身体,又长又粗就像蟒蛇,但似乎又不是蟒蛇。”马一飞说到那天的事情,还是忍不住面露恐惧。这也是我们迫切想要知道的。   “老龙窝肯定是山精所在之处。如果我没说错,那里肯定有一个巨大的动物。历豪无意中侵入了它的领地,自然万死不得超生了。其实,如果师父听我的劝,不至于得此下场,但我也知道,根本劝不了他。他虽然是观阴术士,但其根本还是只想找到一处龙穴,用于存放自己尸骨,光耀后人。其实我们这种人,真正的本领是找鬼穴而非定龙穴,所以,师父这个想法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将会倒大霉。老龙窝的所在,三面环山,洞穴见于西面,那是山精登天的面向,这说明它在刨坑时就已经能辨东南西北了。你看见的移动物体定是那老龙窝里的山精,它是这座山里的王者,任何生物都不可能在无量山战胜它,包括我们人类。”   “你说这话我就不信了。如果挖掘机再大点儿,我能把它砍成两截,信吗?”马一飞说这句话时有些洋洋得意。   “我不信。如果你真伤了它,你绝对出不了那个坑。”于求真斩钉截铁地说。   “那……咱们眼下该怎么办?”老豆腐实在无法忍受他们的喋喋不休,于是问大家。   马一飞扭头望向他,说道:“兄弟,你那把猎枪借给哥们儿使使呗。”   老豆腐立刻警惕起来:“我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用?”   马一飞不屑地笑道:“这件事情还由得你吗?再说,屁大的孩子,拿把枪又算怎么回事?把枪交出来。”此时,他的脸上依旧半点笑容都没有,犹如罩了一层寒霜。   老豆腐紧紧抱着枪,脸色渐渐发白。我还比较了解老豆腐,如果只有我们这群哥们在场,他绝对不敢对人开枪,可有林丽在旁,那就不一样了。他是那种在女人面前撑死装好汉的人,如果马一飞逼急了他,真说不准出什么事情。但是很快,我就知道老豆腐没机会犯罪了,因为马一飞已经掏出了一把枪,对准了他的脑袋:“兄弟,你最好把枪交出来,别自找不痛快。”   秦海“咦”了一声,问道:“你也有枪?”   “废话,你以为只有你能弄到枪吗?”马一飞有些得意。   没收了老豆腐的猎枪后,马一飞又收走了贾小兵的渔枪,好在我的电击棍他没有收走。我从来没有亮出过那东西,马一飞并不知道,可秦海是知道的,因为他在火车上曾经见过。此时,他并没有要求我把电击棍交出去,只是表情深邃地望着马一飞的背影。   在各种争议中,我们眼下唯一能做出的决定就是睡觉。屋子太小,睡不下所有人,必须去外面搭帐篷。于求真先走出屋子说:“猫鬼不会害人性命,咱们放些吃的东西在外面,它就不会再偷咱们东西了。放心睡觉吧。”说罢,他支好帐篷,又在帐篷口放了几样瓜果蔬菜,躺下就睡。我们见状,也是有样学样,各自支好帐篷睡觉了。   这一觉睡到了晌午,起来后,发现那些水果蔬菜果然全都不见了,贾小兵悻悻地说:“我要养了一只猫鬼,就让它替我去偷灵芝去。”   “别说,你这点子还真不错。只不过,养猫鬼得做两件比较困难的事情,你未必成。”   “只要能治好我妈,什么事情我都能做出来。”贾小兵的嗓门很大。   “是吗?那我就详细说说养猫鬼的技艺。首先你得杀死一只猫,然后强迫一个活人把猫血喝下去,然后将这个人跟猫尸一起活埋。等到头七还魂之日,祭拜五路煞神后,在棺材上钻孔,将自己的鲜血滴进去,等棺中有了动静,那就算大功告成了。你觉得自己能办成吗?”   贾小兵表情专注地想了一会儿说:“我得仔细想想。”当时我们谁都没把这句话放心里,因为所有人都认为贾小兵没有杀人的胆量。   吃好喝好,大家凑在一起,开始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我父亲失踪的那个深洞已经被封死,而贾小兵的灵芝仙草更是可遇不可求,只有秦海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只不过很是危险。但问题就来了,明知道我们不情愿,但离开我们这些帮手,他们也未必能成事。   还是秦海率先打破沉默:“要我说,还是继续朝山里去吧,这对大家都有好处。首先,贾小兵需要的东西不可能生在入山口,就算有,也早被人挖得差不多了,所以,真要寻找,必须朝里走。我们这边自然也是如此,只有何冰的事情不一定。说实话,我不觉得你继续朝里走就能找到自己的父亲。”   他的话很有道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关键时刻,还是老豆腐挺了我一句:“我所以会来,就是因为冰哥。反正,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我都赞成。”   贾小兵眼珠子一转,也说道:“我和老何是哥们儿,我也想和他一起走。”   秦海呵呵笑道:“你们如何选择,我都绝对赞成。不过眼下的前提是,咱们要弄清楚下一步行动方向,而不是支持谁的决定。”   “要我说,还是去那里挖挖看。历豪的消息绝对没错。”马一飞大声道。   秦海冷冷地说:“消息没错,现在也没法子去挖,除非你不想活了。”说罢,他又转头问于求真,“那里如果真的有东西,会离开吗?”   于求真回答道:“这东西是绝对不会离开老龙窝的。还有一点,我觉得你们必须要小心,老龙窝所以能长出老龙,是因为有足够大的猎物能填饱它的肚子。因为特殊的地貌,老龙一般很少会现身,倒是那些猎物出现得十分频繁。所以,你们真正的威胁不是老龙,而是它的猎物,以你们带的武器来看,对付人还差不多,打狼的话,都够呛。”   马一飞两眼一瞪:“你唬谁呢,想骗老子别回去了?”   秦海皱着眉头道:“他说的没错,难道这些话都藏着掖着,非要等吃了亏,你才满意?”   马一飞被呛得两眼一翻,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扯这个,咱们也该走了,边走边商量呗,总不能在这里商量一天吧。”   之后,众人收拾了行囊,我们继续上路,朝南而去。经过一段吃力的攀爬,我们翻越了一道山岭,渐渐进入了深山腹地。森林更加茂密,遮天蔽日的,我们只能在昏暗中行进。虽然是大夏天,仍能感到丝丝寒意。   贾小兵这一路上捡了不少东西,最后经鉴定全是蘑菇,还无法确定是否有毒,只能丢弃。就在我们纷纷嘲笑他之际,一阵悠扬婉转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我们的耳朵。那是一个女声,唱的居然是京剧。这诡异的声音立刻让我联想到了香港片里的那个唱粤剧的楚人美,没想到在这大山深处真的有“楚人美”的存在。我越想越怕,双腿犹如灌了铅。再看其他人,都跟我一样紧张,面面相觑,浑身汗毛直竖,林丽更是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攥着老豆腐的右手。反倒是于求真,相当镇定。   我们紧紧靠在一起,慢慢朝前走去。随着我们的移动,那诡异的京剧唱腔越来越清楚。我对京剧并不熟悉,不知道对方唱的哪一出,但从我爷爷那里学来的一点有限的知识,知道对方唱的是青衣。那声音婉转哀怨,犹如满腔心事无从发泄。   马一飞这时候掏出了老炮筒,握在手上。贾小兵见状,胆怯地说:“咱们有必要去招惹这东西吗?”自从马一飞背着他狂奔之后,贾小兵便视马一飞为救命恩人,跟他处得不错。   “这不是找麻烦,很多事情是无法回避的。如果我们不去,被它跟上来,那更麻烦。”马一飞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距离越来越近,那唱戏的声音也愈发清晰。此时,冷风袭来,猛然间,老豆腐一把攥住了我的胳膊,猝不及防中,我差点被吓得摔一跟头,再看老豆腐,正惊恐地抬起手。顺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密林中,一簇乌黑的长发正隐约地在枝叶间飘逸着。这时,那声音戛然而止,我们的心也瞬间蹦到了嗓子眼。可随即,对方又换了一个新的唱段,继续投入地唱起来。还是马一飞胆子大,挺直腰杆,大声道:“我们是路过此地的游客,不知道你是谁?我们不是故意冒犯,只是路过而已。”   唱戏的声音又一次停了下来,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福是祸,只能死死盯着那簇长发。忽然,那长发一抖,便消失了。   就在这当口,树林中一阵杉沙沙作响。马一飞立刻端起了手中的猎枪,于求真赶忙说道:“千万别乱来,搞清楚情况再开枪。”   “真难为你们了,胆子大成这样。难道林子外贴的告示没有看见?”随着说话声,一个女人袅袅娜娜地从林中走了出来。她一身青衣,水袖长衫,十足的京剧人物扮相。从脸型看,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年纪最多三十岁。如此年轻貌美的女人,怎么会在这种虎狼出没的深山老林里唱京剧?从正常人的角度,根本无法理解。   女人笑盈盈地望着我们,好像在等我们给出答案。见此情景,秦海急忙问道:“不知这位大姐怎么称呼?”   女人捂着嘴嘻嘻地笑了,表情颇为俏皮,边笑边道:“你叫我奶奶还差不多,叫大姐实在差了辈分。”   她笑得越欢,我们的心理负担就越重,老豆腐压低嗓门问我们:“她到底是人是鬼?”   老豆腐的声音极小,连我都是勉强听见,可没等我回答,女人就咯咯笑道:“当然是鬼了。你们见过我这么漂亮的人吗?”   马一飞怒吼一声,举枪就要打,于求真一把按住枪管,声音颤抖着说:“你朝上看。”   我们仰头看去,赫然看到身旁粗大高壮的一棵古树的枝干上正卧着一条大蜈蚣,大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粗略估计,至少有一米以上。它扁平的身体乌黑透亮,头尾两节颜色鲜红,鲜红的触须不停地晃动。于求真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惊道:“她不是鬼,她是一个鬼兽师。大家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女人满意地点点头,嗯了一声:“没想到小道士还有几分眼力,你师父是邪目道人?”   于求真规规矩矩地说:“家师名讳上鹤下子云,行的是避走鬼穴之术。”   女人“哦”了一声,继续追问道:“原来是个观阴术士,你来我这里干吗?难道你们师徒二人不是无量山之人,不知道这里的忌讳?”   “当然知道,本不敢打扰,只是事出有因,我们无意中介入仙姑地界,还望仙姑见谅。”于求真表情恭谨地说着。马一飞就是性格再剽悍,此刻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事,早就撂下枪口,规规矩矩地和我们站在一起。   “你们这群娃娃干什么来的?难道又是为了那批宝藏?”   “没错。”于求真毫不犹豫地告诉了她,那二人都心有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你们知道有多少寻宝人死在了无量山里,至今连尸骨都找不到。就凭你们几个半大的娃娃,就能做成这件事?你们是过于高看自己了,还是太小看这座大山了?”   我真想告诉她,自己来这里是为寻找失散的父亲,宝藏啥的,对我没有丝毫吸引力。正在胡思乱想,就听秦海说道:“我们只是旅游,这位兄弟说话有些鲁莽,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女人忽然发出一连串的冷笑,表情也渐渐变得诡异:“你们这群人,持刀带枪的,一看就不像是好人。来这里旅游?你骗谁呢?”   秦海辩解道:“我们确实是来这里旅游的。带着武器,一是为了防身,二是为了打猎,您就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信,我当然相信了。在这里这么些年,如果不是相信别人,我也早就死几回了。不过,你们真的想从我这里过去?”   “如果您能给个方便那是最好。”   “那没问题,你们走吧。”说罢,女人侧身做了个让路的架势。   想不到事情如此顺利,我们一群人连忙走进了树林。可万万没有想到,进来之后,才发现这片林子深不可测。我们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竟然还在打转,回头再看,那个戏装打扮的女子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在等着我们回去。   我和秦海曾经在公园的假山处遭遇过风水迷魂阵,看来今天又遇到了。秦海只得高声求助道:“请前辈不要为难我们了,我们真的不想找什么宝藏。真要为这事儿来,就不会只来这么几个人。”   女人此时的脸上已经没了表情,只是平静地望着我们,很久才道:“想要从这里过去,其实也很简单。我只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回答上来,你们立刻就能从这里通行。你们说说,我究竟有多大年纪了?”见我们每个人都面露难色,她有些得意,“可以给你们提示,我是从日军侵华时起就住进了山里,到现在应该多大年纪了?”   “1938年至今已有将近六十年,您至少应该有六十多岁。”秦海小心翼翼地答道。   “绝对不止,她不可能是打娘胎就进了山,我看最少有八九十岁。”贾小兵大声说道,他说话基本不经大脑考虑,一听这句话,我估计就有麻烦了。   没想到女人马上大笑起来,声音中充满了酸楚。笑罢,她眼神中隐有寒光,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贾小兵顿时就怕了:“我就是乱猜的,没人知道你的事情,我要说假话,天打五雷轰。”   听了这句话,女人眼神忽然又变得平静下来,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是啊,你当然不会知道我的事情。其实,问你们这些又如何呢?就算能活一万年,我也只是个没人理会的孤家寡人而已。”说罢,她当先朝树林中走去,对我们说,“我带你们过去。”   几分钟后,我们便穿过树林,眼前忽然出现了四座坟堆,瞬间,气氛又变得阴森起来。不过这回,女人没再说什么奇怪的话,而是莲步轻移,走到四座坟包前,轻声道:“长阳,老大、老二、老三,我刚才唱的戏,好听吗?”过了一会儿,她缓缓转过身子,对我们说,“你们别多心,这四个人是我的丈夫和三个儿子。”   听了这句话,我们顿时都愣住了。难道她在这里,只为了给家人守坟?果不其然,女人继续道:“我来到山里已经六十年了。这六十年里,我始终陪着他们没有离开。每天我都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就可以和他们合葬在这片坟地里。可这个希望一直延续了六十年,却始终没有实现。”说到这里,女人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似乎死亡对她而言是最大的解脱。   女人的心都很柔软,林丽这时候忍不住说:“为什么要这么想?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虽然你的家人不在了,但你应该活得更好,这才是告慰他们在天之灵的最好方法。”   那女人听了林丽的一番话,全无表情,沉思了半晌,这才对我们说起她的往事。   原来,她嫁入夫家第一年生的孩子未满月便夭折了,之后连续三年,又有两个孩子没有足月,于是,村里人便说她是煞星,她丈夫背负着家族的压力不肯逐她出家门,最后和她一起出逃,没想到最后一刻功亏一篑。女人被抓回来之后,双脚被打断,而她的丈夫因为受此刺激,在当晚吐血身亡。结果,村里人又将她丈夫的死归罪于她,准备第二天将她点火烧死。得知丈夫已死,她的心也死了,巴不得早点了结了自己,可没想到,当晚却被一个游方术士偷进了无量山。之后的几年,这游方术士不再四处云游,而是潜心教她法术。那术士之所以选择她修习密宗方术,是因为她怨念极盛,生命在她眼里,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比起一般人,她更适合修炼那种泯灭人性的阴毒功夫。   听着女人回忆往事时那冷飕飕的语调,我的心里一阵阵发寒。看我们没人说话,女人嘿嘿一笑,说道:“死,只是在极度无奈的情况下才会做的选择。只要有办法,谁愿意死呢?我跟着那个术士在这里修习法术,十几年后,想到该去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了,可是回到那个小村子才发现,全村人都死了,村庄也被夷为平地。后来才得知,是一股日本兵阴差阳错地杀光了村里的所有人,他们本该去的是一个叫秀西村的地方,因为情报不准确,才有此结果,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报应。我找到亡夫和几个孩子的埋尸之地,将他们带到这里。”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难道这个村子里的人就是如此?听完女人的讲述,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而对我来说,还有一点收获,因为照她所说,这批屠村的日军应该就是在无量山全军覆灭的那一拨。这正好印证了爷爷所说的。   女人似乎说得有些累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抚摸着丈夫的墓碑。那只是一块木板,因为时间太久,几近腐朽,上面镌刻的字也早已经模糊不清。她又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要活着,其实,我一直都想死,却始终没有等到机会。我想今天是最合适的时机了。”女人冷冷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个人的脸,幽幽地问:“你们谁愿意动手?”   没人说话,大家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她,林子里一时间静得出奇。不管这个女人精神是否正常,能说出这句话来,足以说明她对我们不存善念。一个连自己死活都不放在心上的人,还会在乎别人的死活吗?更何况她还具有常人根本无法匹敌的异常能力,就算是让我们杀了她,也不是什么好事。况且,有谁愿意自己的双手沾上人血。   等了一会儿,女人有些不耐烦了,突然笑道:“你们觉得我在开玩笑?”   “没人觉得你开玩笑,但杀人是要判死刑的。”林丽不愧是公安专业出身,说出了这么一个道理。   “你们觉得,我这样一个人的生死,会有人关注吗?”女人反问。   “关键问题是,如果我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今天动了手,日后有消息传出去,这个法律后果没人能承担得起。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谁的心思。”还是秦海老成持重,率先想到了这个问题。   女人嘿嘿冷笑:“看来你们在一起不过是各有目的,长久下去,肯定会出事情,自相残杀也不一定。如此,继续下去还不如就地分手来得爽快。”   没人敢反驳她的话,因为她说得有道理。可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僵持下去,路总得继续朝前走,否则,又何必来到无量山呢?正想着,忽听女人幽幽说道:“罢了,看你们不过是一群孩子,这次我就网开一面,放你们过去吧。不过前途凶险,你们好自为之吧。”说罢,转身朝树丛深处而去,留下我们这些莫名其妙的人,站在原地,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12、猛人焦魁   我们继续上路。   可能是受了那女人悲惨身世的影响,大家一路无话,尤其是贾小兵,显得心事重重。   宿营吃饭时,林丽看贾小兵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小声问老豆腐:“小兵是不是听那女人说的话,心里难受,想妈了?”   “八成是。这山里的凶险事情这么多,他想找奇药,难度很大。咱们这些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可就他的事情最难办,当然高兴不起来,毕竟是自己的妈,谁能放得下?”   我凑过去说:“要不然,咱们想法子帮帮他。”   “不是咱们不帮他,而是这事儿咱们没法帮,除非你能弄到他需要的东西。”老豆腐皱着眉头说。话虽如此,但看着贾小兵,既替他难过,又替他着急。   傍晚时分,我们来到了一片植物稍显稀疏的山坡,秦海对我们说道:“我想今晚不宜走得太深。我总觉得那个女人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放过我们,所以大家得提高警惕。要我说,这片地方相对开阔,我们可以暂时歇一晚上,明早再继续赶路。”   大家都觉得这个法子比较保险,因为那个女人放我们走的理由确实比较牵强。大家一致认为,她放我们走是别有所图,绝对不会轻松让我们离开此地。可还没等我们支起帐篷,忽然,山中又响起了那晚我们听到的刷刷声,只不过这次听来更清晰,仿佛就在不远的前方。   “到底是他妈的什么鬼东西?”马一飞低声咒骂着。连日来的突发情况不断,终于让他失去了耐心。   秦海不以为然地说:“你管是什么声音呢?山里的怪事防不胜防,还是走好咱们自己的路吧。”   “要不然,咱们去看看,这声音就在前面不远。”老豆腐侧着耳朵,一边听,一边说。   马一飞拿出那把老炮筒,近乎是命令道:“别废话了,趁天还没全黑,咱们在四周先看看。没有大问题,再在这里扎营。”   搜索一下还是有必要的。我们一起穿过略显稀疏的树丛,来到了一片开阔地,眼前赫然出现了一辆满是灰尘的切诺基四轮驱动的越野车。这大出我们意料。   几个人小心走到切诺基的跟前,只见车门大开,车身内部也满是灰尘。看来这车被人遗弃有一段时间了,秦海皱着眉头道:“谁能将一辆车子开到这里来?我们可是在山中腹地,越野车就是驱动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强到这种程度。”说完,他探身钻进驾驶室,翻腾了好久,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处开阔地,四周山势起伏,草木林立,很是幽静。灰色乱石遍布其间,有一条小溪流淌而过,上面有一道木桥,横跨乱石滩。桥上有顶,乍看似一座木亭,只是年代久远,木头已经变成黄褐色。此时,夜色初现,月明星朗,林间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而那刷刷的声响却忽然消失了。   老豆腐走到那条浅得不能再浅的溪水旁,冷不丁冒出一句:“这是不是不老泉?”   “你脑子比一般人单纯,怎么看见水就说是泉水?如果那片泉水能让人轻易找到,也就不是所谓的妖泉了。”秦海随口讥讽老豆腐。   我心里忽然一动,脱口而出:“秦哥,妖泉是什么泉?”   秦海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表情有些不自然:“不老泉既然出了许多怪事,自然就是妖泉了。我是随口说的,当不得真。”   于求真放下背包,坐在上面说:“这里发现了这座木桥,还有一辆车子,说明这里的人气还是比较盛的。如果不老泉真的存在于山里,肯定也不会是在这附近。”   这时候,马一飞则钻进了车里,突然大声喊道:“钥匙还在上面。”   “早看见了。要这东西,有用吗?就给你钥匙,又能如何?”秦海没好气地说。   马一飞不理他,发动了汽车。打开车灯之后,笑道:“看来咱们遇到了一个傻大款,真该把他找出来。我觉得这车子的主人也是来找宝藏的。要不然,费那么大力气弄辆车子上山,图什么呢?”话音刚落,小溪对面的密林深处忽然跳出一个身穿寿衣的人来。   月色下,只见他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脸上涂得雪白,脸蛋两边各用胭脂涂了个红圈,真如鬼魅一般。猝不及防之下,我的心脏差点儿没从嘴里跳出来。   这人跳出树林后,双手垂在大腿两侧,一蹦一跳地朝这边过来。紧随其后,又从林中钻出了一个道士装扮的人。这个道士看上去倒很正常,只是脚下的步伐有些蹊跷。道士每迈出一腿,怪人就蹦出一步,二人的步调基本一致。很快,他们一前一后上了木桥,距离我们越来越近,而那怪人在木桥上蹦跳时发出的每一下声响都让我不寒而栗。   转眼,他们走到了近前。那怪人并没有任何反应,他身后的道士则对于求真深施一礼,寒暄道:“无量天尊。贫道路过此地,巧遇道兄,叨扰莫怪。”   于求真回礼道:“无妨,修道之人百无禁忌,师兄无需多虑。”   这之后,那道士引着犹如鬼魅一般的怪人扬长而去。回身望去,才发现除了那件道袍,那道人与于求真在装扮上并不一样,不仅身上多了许多挂件,背后还斜背着一柄桃木剑,腰间佩一把金剑,剑旁挂着一面小铜锣,黄铜质地的锣面上,隐约可以看见殷红的血渍。   等道人走没影了,于求真立刻表情大变,急道:“赶紧上车,离开这里。”   虽然不清楚于求真为何有如此反应,可都明白要出大事,不敢懈怠,立刻全都钻进了发动的汽车里。就在此时,夜色中突然响起了夜枭的啼叫,声音凄厉响亮,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震。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就听见嗵的一声大响,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落在了车头前。   车灯照射之下,只见车前站着一个身着黑袍的人,表情狰狞,满脸是血,连黑袍上都溅得到处都是。此人身材之高大,犹在马一飞之上,只是相貌丑陋到了极点,一眼看去,根本分辨不出是人是鬼。他双拳狠狠砸在车头,越野车立刻剧烈晃动起来,马一飞刚准备下车迎战,于求真一把拉住他,说道:“这是赶尸匠。大家都小心些,他误会我们带走了那具尸体。”   还是于求真先下了车,来不及做详细解释,只说道:“我们不想找麻烦,你找错人了。”   黑衣人转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他几乎是咬着牙道:“你还我魂来。”   “你只看见是个道士。但那根本不是我。”于求真平静地回答着,而我们躲在车里,都在担心黑衣人会暴起伤人,于是也都鱼贯地下了车。马一飞从车里的不知道什么角落摸出了一个大扳子,悄无声息地走到那人身后,举起来正要往下砸,于求真忙道:“慢!我不希望有任何冲突发生。”   黑衣人以为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冷笑道:“会有这么巧?在这里能遇到两个道士,你们不是今晚挑这里开会吧?为什么要埋伏我?为什么要算计我?”   他语气越来越严厉,于求真赶紧答道:“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因为与我根本就无关。害你的人朝东边去了,若你现在追赶,还来得及。”   黑衣人哈哈大笑,声音在山谷里回荡。赶尸匠收了笑声,恶狠狠地说:“你若不还我尸魂,明年此时,就是你们周年……”话还没说完,马一飞就抡起扳子,狠狠敲在了他的头上。黑衣人所有注意力都在于求真身上,没有防备身后的偷袭,中招后,当即扑通倒地。   于求真叹了口气:“这是一个被夺了死尸的赶尸匠,在他们的行当里,这就相当于犯了无法饶恕的大罪。死者的家属还等着亲人的尸身回家,入土为安,如果他找不回那具尸体,他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在行里讨饭吃了。”   “可是那个道士为什么要骗取一具尸体呢?”我忍不住问道。   “大家千万记住,荒野深山,若看见道士装扮的人,一定要及时躲避,就算躲避不及,一定不要在言语或是行动上得罪他们。因为深夜入山的道士只有两种,一为捉妖,二为观阴。捉妖道士自不必说,而观阴术士就不同了,他们比起禁术修炼者不遑多让。观阴术士深夜进山的目的,如果不是布置杀人的风水局,就是寻找鬼穴。那个道士之所以骗取赶尸匠的尸体,肯定是为了布置杀人风水局。深山老林,多有杀人局,这里当然也不例外。我看见他,就知道麻烦来了,谁知还是没有走掉。”   “把他弄死得了。留着这小子,说不定还会出什么事情。”马一飞瞪着昏迷不醒的赶尸匠说着,这是他第一次明确表达出了杀人的意思。   “绝对不行。在山里杀赶尸匠是天大的忌讳。如果他手上还有尸体,在这种阴气极重的地方养成了跳尸,你我都要倒大霉。”于求真不无担心。   “这是实话,老马。赶尸匠轻易不能杀,他们都是大凶之人,咱们绝对不能这么做。”秦海也劝道。   “那怎么办?这小子醒了后,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真要打起来,咱们谁是他的对手。”马一飞的担忧虽然有道理,但为了这么一个理由去杀人,未免有些过分了。   “咱们这么多人,他只有一个人,你担心什么呢?”于求真反问了一句,顿时,马一飞被问得哑口无言,于是扭头去了一边,闷声不响地抽起了烟。   于求真取出一瓶矿泉水,让我扶赶尸匠坐起来,先是喂了他几口,接着又在脸上洒了一些。我注意到,赶尸匠裸露出来的强壮胸肌上淌满了鲜血,伤口在左胸靠近心口处。下手之人看来狠毒异常,这就是奔着要他命去的。想到刚才那个匆匆路过的道士,心里不免有些感叹,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不过这赶尸匠的长相也确实过于狰狞,乍看上去,就像是被硫酸毁过容一般,身上也是臭气四溢,熏得我眉头直皱。于求真有意安慰我说:“他们经常开棺起尸,所以身上有尸臭,这也说明他做赶尸匠不少年了。”不安慰还好,听完后我更觉得恶心,有想吐的感觉。   随着几口水喝下去,赶尸匠闷吼了一声,悠悠醒转。之前可能全是凭一股气撑着才没有倒下,此时想站起来却有些费劲,连着挣扎了几下都没能如愿,只好作罢。于求真见状,连忙说:“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更不是盗取你尸体的人。你先安心养伤,然后再去找他不迟。我们无意介入你们之间的矛盾,但也不想你误会我们。”   听于求真这么说,赶尸匠半信半疑,他打量我们很久,才道:“你们真不是和他一伙儿?”   于求真答道:“我们只是凑巧路过此地,跟你和那盗尸的道士都是巧遇。再说,我们进山是为了寻草药,干吗要为难你呢。”   赶尸匠粗糙的脸上愁云满布,长叹一声,说道:“这回麻烦大了。我把尸体弄丢了,和死者家属怎么交代啊?”   “你先别急。无论如何得把伤口养好,才能做下一步打算。你的伤不轻,强撑不是办法,而且观阴术士驱尸只是为了做局,所以不会走远,你也不用过于着急。”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对这些事知道得这么清楚?”赶尸匠还是抱有戒心。   “实不相瞒,我师傅就是一个观阴术士,所以我了解他们,知道他们做这件事的目的。你应该相信我。莽撞行事,有百害而无一利。”   于求真的诚恳终于赢得了对方的信任,赶尸匠想了想,终于点头道:“好吧,我相信你。”   秦海终于忍耐不住,将我们拉到一边,压低嗓门道:“你们干吗?现在不是救人的时候,咱们自己还不清前途如何呢。”   “你相信我,如果咱们能得到赶尸匠的帮助,对于寻找不老泉和你的宝藏,都有好处。如果我没猜错,你带着贾小兵,就是为了让马一飞有所顾忌。可贾小兵没什么本事,这个赶尸匠就不同了,像他这样的人,那些黑巫师避之唯恐不及。所以,这个赶尸匠对我们而言,有绝大的帮助。”于求真道。   “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能帮助我们?”秦海有些不以为然。   “当初,邪目道人分裂成黑暗巫师和观阴术士,我是其中一派。我们暂时不用担心观阴术士,所以,只要有人能对付那些黑巫师就成。”这话还真不是于求真托大,从那个盗走尸体的道士对他客气的态度,可见观阴术士之间不会突然发生冲突。   秦海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的意思是暂时留着这个人,以防有人暗害咱们?”   “对,就是这个意思。还有,那个女鬼兽师也不可能轻易放走咱们,其中必有原因,咱们不得不防。”   统一了思想,我们便拿出进山前准备好的急救包,替赶尸匠包扎伤口。他被人捅了一刀,伤口看似不大,却很深,倒上止血消炎的药物,立刻就被鲜血冲开。我们急得没有办法,他却踉跄着起身,走到小溪旁,用矿泉水瓶子接了泉水,然后不停地冲洗伤口。接着,他又让我们升起火堆,还要去了一柄匕首,在火焰上炙烤着。我们顿时明白他要做什么,林丽赶紧远远走开。伞兵刀微微发红,赶尸匠找来一根树枝,用毛巾卷好,横着放进嘴里咬住,随后,他毫不犹豫地将匕首贴在了伤口上。只听“刺溜”一声轻响,一股脂肪的焦臭味顿时弥漫在夜空中。火光下,只见他疼得满头大汗,却稳稳地将匕首插在了身前的地上,然后深深吸了口气,看了一眼被烧糊的还在冒烟的伤口。   这疯狂的举动深深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连马一飞都是眉头直皱。此人的承受力远远超过一般人,做完这一切,他呼呼喘着粗气,静了会儿,便拿起我们在火上烤的馒头,连啃了三四个,低声咒骂道:“吃这个,都快成和尚了,明天老子弄条狼,开开荤。”接着,四仰八叉地躺在泥地上。一会儿工夫,鼾声响起,他居然睡着了。   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样一个人,老豆腐低声道:“我操,他也太剽悍了。”林丽忍不住捂嘴轻笑。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虽然受了一点儿惊吓,但总算是安然无恙。第二天早上,我们替赶尸匠上了药,包扎好,他又去溪水边将身上的黑袍子清洗干净,然后拿到星星点点的火堆灰烬上烘烤。黑袍子还有些半干不干,他便穿在了身上。“我得把尸体找出来,送回去。咱们就此别过吧。”说罢,就要走。于求真忙说:“道兄请留步,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别这么客气,有话就说。”   “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想请问道兄为何会从无量山路过,这地方可不是走路的好地方。”   赶尸匠表情有些奇怪:“问这样的问题,难道你是个雏儿吗?赶尸不走险要山路,难不成还从光明大道走?况且,这里还有赶尸客栈,我们可以落脚休息。”   于求真脸色大变:“客栈位于何处,里面有何布局?”   “在一片竹林中。那屋子是镇尸之所,屋里的箱子有降妖双锏,都是赶尸匠的玩意儿。你们不会在那过夜了吧?那有没有睡过那张床,那张床可不是给人睡的。”   说这句话时,赶尸匠的表情似乎有些邪恶,他幸灾乐祸地打量着每一个人。林丽表情霎时就变得不自然,那天晚上,只有她睡在了屋子里的木板床上。毕竟是女人,我们没人和她争,没想到她……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丽走过来,表情紧张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那张床是给尸体睡的?”   “应该说是用来盛放尸体的东西,尸体当然不用睡觉了。”赶尸匠清楚地指出了林丽的语病。顿时,林丽花容失色,本来白皙的皮肤变得更加惨白,甚至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老豆腐赶紧过去,拉着她到一旁柔声安慰。这真不能怪她胆子小,谁想到这事儿都止不住想吐,何况一个女孩子。但我们除了深表同情,也没有别的办法。   于求真弄清了这件事,赶尸匠不再停留,起身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缘,定当报答诸位今日援手之德。在下焦魁,谨祝诸位安好无恙。”说罢,转身就走。   马一飞对于求真道:“这就是你要的人,他能帮咱们屁忙?”   于求真淡淡说道:“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能杀人。何况,你也杀不了他。”   “什么,你小子居然敢小瞧我,老子十五岁就杀过……”   秦海皱着眉头说:“老马,你有完没完?来这里咱们是找东西的,不是来杀人的,于道长说得没错。”   听了这话,马一飞虽有愤愤之色,但还是住了嘴,远远走开。于求真也没说话,一个人默默走到车旁,坐了进去。   正准备吃了早饭后上路,忽然,远远看见本来已经走得没影的焦魁又从西边树林里走了出来。离开时,他却是朝北方去的。只见焦魁的表情颇为慌张,急急忙忙走近后,直接就找于求真,说道:“我的镇魂铜锣不见了。”   老豆腐立刻接茬:“被那个道士取走了。我看他腰上有一面小铜锣。”   于求真说:“那是开道锣,是赶尸行里提醒别人,避免撞道用的。镇魂铜锣是镇尸用的,一旦所驱赶的尸体有异动,就得依靠这面锣让它安静。这就等于是战士的枪,丢不得的。”   焦魁急得满脑子都是汗,跟着话茬道:“可就是不见了。”   “你先别着急,无非是两个去处。要么被那道士取走了,不过在他身上,我们没见到这件东西。还有就是,在你追赶他时,不慎丢失了。”于求真替他分析道。   “妈的。”焦魁狠狠朝车头砸了一拳,咣的一声大响。我暗中思忖,要是这一拳擂在人的脑袋上,该是怎样的后果?   还没等我想明白,于求真已经回话:“你也别着急了,要不然,咱们陪着你回去找找。”   “你他妈有病吧?咱们还有事情没办呢?”马一飞大声喝道。   “如果他们不愿意帮你,那么我帮你。”于求真表情诚恳地对焦魁道。   看着于求真的表现,我心里恍然大悟。他根本就是在利用焦魁,想要摆脱秦海和马一飞的控制,那面镇魂铜锣说不定就是于求真藏起来的。看来,这个年纪不大的小道士也不简单,这三人一路走下去,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不知道秦海是否想到了这点,但焦魁的表情明显告诉这二人,他已经立场坚定地站在了于求真这一边。马一飞冲动之下就要掏枪,秦海一把按住马一飞的手,笑道:“没事儿,既然能遇到就是缘分。我们大家都帮着你找找。咱们还等什么,上路找东西吧。”说罢,他也不招呼我们,便跟着焦魁朝他来时的方向而去。   看来,秦海是以不变应万变,总之一句话,他不会让于求真离开自己身边。我们也知道,凭自己这几个半大孩子,根本无法在险象环生的山地里生存,只能跟着他们继续一路而去。   离开前,我忍不住朝身后的树林望了一眼。也不知道那个古怪的女人是不是在暗中监视着我们,就如于求真所言,她不可能毫无来由地放了我们,更不可能让我们杀死她。提出那种要求的女人,就不是一个正常人。必须得提防这个女人,无论她是否在我们的视野中。   等通过了这片山地,老豆腐忍不住问道:“老焦,你经常往来这里吗?”   “嗯。”焦魁说话时,注意力都在地下。   “那这片小溪水有没有什么说法?我听人说过这里有道泉水,名字叫不老泉。”   “不老泉?”焦魁表情显得有些奇怪,他摇摇头说:“我做这行七八年了,在这片山地来来往往走了至少几百次,从来没听说过。这条小溪的源头是前方一处溶洞里的地下水源。”   山里居然会有溶洞?里面说不定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想到这儿,我道:“要不然,咱们去洞里看看。”   焦魁道:“当然要去了,因为我就是从那洞里过来的。”   13、几个同路人   我们又钻进了一片林子。只见落叶满地,而这些落叶下的泥土却十分肥沃,一脚落下,力度稍大便向下陷。可走了一段,禁不住有种异样的感觉,这片山林似乎与之前走过的那些林地很不一样。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心理原因,还是确实如此,我一进来就特别压抑,觉得这里的草木绝大部分都是枯萎的,只有一小部分的参天大树显得茁壮挺拔。   “你们赶尸走这条路,难度也太大了,万一把尸体陷在泥里不就麻烦了。”于求真问。   “尸体绝对不会陷入泥地里。”焦魁道。   “难道你会给跳尸穿特殊的鞋子吗?”老豆腐似乎对这事儿非常好奇。   焦魁猛地转身,表情狰狞地对着老豆腐:“你见过能沉下水的尸体吗?以人之常理去妄谈一具尸体,没有这样的道理。”   “不行就不行呗,那么凶干吗?”老豆腐压低嗓门,喃喃自语道。   一路上,焦魁边走边用脚扫着地面上的落叶,搜索得很仔细。旁边的于求真看起来也很尽心尽力地帮着他在找镇魂铜锣。可我总觉得于求真是在装,铜锣一定藏在他身上。有了这个猜疑,我自然不会花工夫去做这件事,只是装腔作势地跟在后面乱找一气。   就这样,我们沿着焦魁来时的路线一路向西而去,一直走到了下午时分。镇魂锣自然是没有发现,但我们却发现已经远离了泉水应该所处的南方。再看眼前,又是一座险峻的山峰横在那里,就像是一堵高大凸起的墙壁。   如果要绕过山峰,则必须通过一段险峻的悬崖,而那段狭窄的山路最多只有一米宽,看得人心惊胆战。但好在这并不是唯一可以通过山峰的路,因为据焦魁所说,山体中有一个巨大的溶洞。   我们跟着焦魁来到洞口,于求真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溶洞?”   焦魁点点头:“没错,就是这里。穿过山洞就是一座赶尸客栈。那个道士胆子真大,他昨天夜里在客栈里假装尸体,等我吃饭的时候,他从棺材里爬出来偷走了尸体。”   于求真想了想,问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焦兄。”还没等焦魁回应,于求真便直截了当说起来,“据我所知,观阴术士并不会赶尸术,他应该没有本事驱尸。可我昨天看到,那个道士的能力未必在你之下,而且,观阴术士如无特别意外,是绝对不会也不敢伤害赶尸匠的,这是古老相传的规矩。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是不是还有其他隐情?”   焦魁似乎被问住了,他昂着脑袋想了半天,才道:“难道那个人不是观阴术士?”   “是也好,不是也罢,这件事不会像开始以为得那么简单,我们还是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我觉得,接下来可能会有大麻烦。”于求真皱着眉头说。   听了这话,焦魁叹了口气:“‘赶尸,赶尸,脚步一迈,前途未知。’老人都这么说,绝对是有道理的。我们那儿的赶尸匠,做这活儿决不超过一百个,超过一百,正常人身上就会有尸气。可我……唉,都不知道赶了几百具尸了,而且还镇过诈尸,遇到麻烦是迟早的事。没想到,这次居然就真遇到了。”   “那也未必。事情还没有定论,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不过我想,事到如今,咱们必须加倍小心了。”于求真又道。   不等焦魁回答,马一飞粗着嗓门说道:“我说你们现在讨论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太早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于求真,我警告你,别当我们是傻瓜。”   于求真冷哼一声,说道:“你觉得这件事和你们没有关系?我看不然。不光与你,我看与你们所有人都有关系。如果无量山真有大事发生,咱们谁都无法独善其身,你们更不可能有机会去完成自己所谓的任务。”   “你唬谁?这里本来怪事就多,老实告诉你,怕,咱们就不来了。”马一飞斜着眉毛道。   “你当然不怕了,你们胆子多大啊。可是,只要有脑子的人都应该想明白了,这山里的怪事着实有些太多了。自从咱们见面,这短短几天,有哪一天是风平浪静的,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这一切,未必是巧合。”   “你这算是妖言惑众吗?”马一飞道。   “你可以不相信,就当我没有说过这句话。”于求真不再说什么,默默地朝山洞里走去。焦魁两眼转了转,立刻跟了过去,在于求真耳朵边说了几句话。于求真闻听,立刻停住脚步,表情有些夸张地问:“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不知道,还以为是一件普通的事呢。”焦魁似乎也有些着急。   于求真又大步朝我们走了回来,说道:“咱们赶紧回去,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什么,回去?怎么回去?回哪儿去?你脑子坏了吧?”马一飞皱着眉头追问。   秦海则不露声色地说:“于道长,你想起了什么事情?”   “总之,大家相信我,没错。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出去,一旦错过机会,我们都将葬身于此。”   于求真的表情异常严肃,看来不像装的,这反倒引起了我们的好奇。于是,老豆腐问道:“有什么事情,你就明说呗。都到这份上了,还有必要瞒着咱们吗?”   “好,我也不瞒着大家了。刚才焦兄对我说了一件事,他来此的路上。看见有人设坛作法。按照仪式的进行方式推测,应该是修习禁术之人在以五行之法祭祀邪神。我曾经听师父说过,山精每隔七十二年为一劫,如果满了修行之日,最后一劫度过,便是其登天之路了。五行之法便是山里的邪目道人在祈求邪神相助,阻止山精对他们的骚扰。大家往前想想发生的事,首先是历豪想挖宝,结果碰到了老龙窝里的山精。后来,林子里到了晚上就有巨大的怪声,那显然不是一般的生物能发出的响动。还有那个女人,我可以肯定,她就是一个鬼兽师,除了这种人,没人能养出那么巨大的蜈蚣,她毫无来由地让我们杀死她,或许是因为她早就知道自己很难度过这一劫,与其被老龙所伤,还不如死在我们手里死得痛快。这几件事根本就是能联系在一起的,你们觉得我是在瞎说吗?”   “好像很有道理。可是那女人既然已经提前知道了危险,却不逃跑,在这里等死,能说得过去吗?”秦海反问。   “并不是她不想走,而是因为她根本走不了。鬼兽师一旦出了自己的势力范围,那是会被她饲养的蛊物反噬的。她自己也说过,来这里将近六十年,也就是说,当初进入她未必知道渡劫之说,而等她知道了,也就无法再出去了,除非……”说到这里,于求真顿了顿。   “除非什么……”我听入了神,下意识地问。   “鬼兽师也和溺亡的水鬼一样,需要找替身之人,只要能将自己饲养的蛊物转嫁给另一人,她就可以平安离开。”于求真道。   我恍然大悟:“难怪她和咱们说了许多不相干的话。她是想博得我们同情,乘机从咱们这些人里找到一个替换她的人,然后逃离此地。而让咱们杀她,应该只是一个替补计划。”   “行啊,冰哥,我看你有做警察的天分。”老豆腐开玩笑道。   “事情到了这份上,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是不会再继续深入了。我要离开这该死的地方。”于求真大嗓门道。   “你他妈走给我看看?”马一飞再也不掩饰自己的粗鲁,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那把锯了枪管的老式猎枪,对准了于求真。   “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在老龙渡劫之日停留在山里。”说罢,于求真转身就走。   我清楚地看见马一飞对他的后心举起了猎枪,我一句话还没有喊出来,忽然刷的一声轻响,寒光闪现之即,猎枪口插入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飞刀。这一下来得突然,马一飞根本没想到,浑身一激灵,猎枪就落在了地上。   我们顺着飞刀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距离我们十几米的一棵树下站着一个衣饰奇特的人,满脸都是泥巴和灰尘,脏得根本看不出五官,只有一对眼睛又大又圆,正逼视着我们。   马一飞毫不犹豫,又掏出背后的手枪,想对那人射击。但对方的速度比他快,马一飞才把枪掏出来,对方一扬手,啪的一声,马一飞心口的衣服上顿时灰尘四溢,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块黄褐色的土块。   如果那人掷来的不是泥块而是一把飞刀,马一飞此刻就是具尸体了。马一飞还算知道好歹,不敢再轻举妄动,乖乖地又将手枪插回了腰间。   再看对方,身子一闪,隐入了树后。显然,他并不想和我们接触。这应该是山里的原住民,能在这里生存的当然不会是普通人,我们不敢贸然上前打扰。可于求真却停住了脚步,仔细朝那人站立的方向看了很久,才问焦魁:“这人是不是那个偷尸体的道士?”   焦魁道:“不可能。那个道士虽然功夫不错,但没到这份上。这飞刀一出手,真是指哪儿打哪儿,了不起,实在了不起。”   马一飞脸色铁青,一声不吭地点了支烟,闷闷不乐地抽了起来。“你走吧。看来,这里没人能动了你。”秦海终于向现实低头了,也开始动员于求真离开。   “我是想走,不过刚才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我担心会遭到女人的毒手,仅凭我一个人,根本无法穿越。”   “这个我们可帮不了你。我们无法阻止你离开,但你也没法子强迫我们回去,对吗?”   “确实是这样。我想了想,还是不走了,如果大家愿意跟我一起撤退,那是再好不过了。”于求真说。   “嗯。我想,咱们最好马上离开此地,否则会有大麻烦。”焦魁道。   “你的镇魂铜锣呢?不要了?”秦海问道。   “铜锣事小。老龙渡劫之日,此山必封。到时候,各种妖魔鬼怪都会在路上,等着我们送上门,我可不想走到那份上,所以……”焦魁显然是怕了,他宁可不要尸体,也要离开这里。我悄悄朝贾小兵望了一眼,只见他急得简直要哭出来,可他知道,就凭自己,根本无法留住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我们都有退路,都可以在这个时候适时地退出无量山,只有他,必须留在这里,那是挽救自己母亲生命的唯一希望。一旦离开,就意味着自己的母亲终将死去。我心里一声叹息,也替他挠头。   “那射飞刀的是什么人?本领可真不小,不过对咱们应该没啥恶意。”秦海盯着那人隐身的大树说。   “估计可能是某位邪目道人,咱们还是少招惹为妙。我说,也别耽误工夫了,咱们撤吧。”于求真说道。   这时候,秦海说话了:“事情不办完,谁都别指望出去,也出不去。”他表情严峻,左手按着腰里的手枪,这是他拔枪前的前兆。   没想到站出来阻止于求真的人会是秦海,这真出乎我的意料,因为在我的心目中,秦海不像马一飞那般粗鲁和贪婪。面对如此危险,钱的诱惑力便不是最重要的,可阻止于求真的人恰恰就是他。他不但不同意于求真走,连我们都不让走,这人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焦魁不理这套:“你管得了别人,却管不着我。我要走就走,想留就留。你能奈何我吗?”   “我当然奈何不了你。如果想走,请便。”   秦海的这个态度反而让焦魁有些摸不着头脑,最终他还是说:“无论如何,大家也算是帮过我,这份恩情老焦记在心里。将来如果有机会再见我,请你们喝酒。”说罢,他转身要走。秦海真不错,拿了一个包裹,放了些水和食物在里面,递给焦魁。   焦魁也不推辞,斜跨在身上,转身就走。没一会儿工夫,消失在了山林中。   “老秦,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我本来想先退出去,等太平了再回来,反正宝藏总不怕它自己长腿跑了。”马一飞对秦海的决定也有些不太理解。   “既然来了,不找到东西就别走。别人随便一句话就被吓退,就这胆子,能做什么事?老龙窝里有大型的生物存在,但和咱们没有太直接的联系。我还是那句话,做好防范人的工作,那就成了。”   “最好是你别信我。”于求真显然不想继续进发了。   “你如果真的想走,我们拦不住你,有武艺如此高强的人做你的后盾,我们也是没办法。不过,你得搞清楚一点,如果让你走,你是否能安全退出这座山,可还是一个未知数呢。而且,就算你能出去。历家的人能放过你?那片现场,公安部门的人肯定已经介入。死了这么多人,却少了你,我想,这对你未必有利。”秦海的分析不无道理。   “可是马一飞也不在现场,要倒霉,也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于求真明显弱了气势。   “你走吧。我想和你打个赌,看究竟是你先出山呢,还是我们先出去。”秦海略带嘲讽地说。   于求真彻底无语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往前走,最多是前途难料,吉凶未卜,但如果原路退回,才是最危险的,尤其是独身一人,危险系数更高。于求真权衡再三,终于叹了口气说:“还是一起吧。我会尽自己最大能力帮助你们,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你说。”看秦海的表情就知道,于求真的回答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咱们之间要以诚互对。我将不遗余力地帮你们,你们也不能只把我当做一个工具。大家都不是傻子,现在情况特殊,我们只有同心协力,才能渡过难关,否则……”   秦海用力拍了他肩膀一下,笑道:“兄弟,这话还用你说吗?道理我们当然都懂。你放心,无论遇到了怎样的状况,咱们都不能放弃对方,一定得做到不离不弃,否则就被天打五雷轰。”说实话,现在秦海说的话,我根本就不信。看样子,于求真也不信,却又无可奈何。   “对了,于道长,你该把那面铜锣交出来了吧。都到这份上,你留着它,也没有用。”我们往洞口的路上,秦海略带讥笑地说。   于求真又叹了口气,从道袍里取出一面和人脸差不多大的镶着木边的铜锣,说道:“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只有焦魁那种老粗不知道。”秦海顺手接过铜锣,里外看了看,“这东西有什么用?”   “从名字上,你应该知道能起什么作用。赶尸匠在驱尸的长途跋涉中,难免会遇到一些意外情况,如果引发了尸变,要在还没变成僵尸前,用锣声指引死者的灵魂重归体内。”   “真够能胡扯的。”马一飞不屑地说。   贾小兵忍不住,问道:“你们谁能帮我想想点子,我的东西怎么弄到啊?”这些人中,压力最大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现在能自保就不错了,谁还有心思去想着挖药,你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马一飞道。   贾小兵似乎失望到了极点,自此以后,他面色苍白,一言不发。我暗中安慰他:“哥们儿,别急。马一飞虽然说的不中听,但是句实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如果天上真有神仙,他一定会保佑你找到仙草的。只要我在,一定尽全力帮助你。”   贾小兵长长叹了口气:“无论能不能找到,我都感谢你,冰哥。”话虽这么说,但我知道,贾小兵的希望几乎为零。所谓的人形何首乌或者万年的灵芝仙草,这本就是很虚幻的传说。   不一会儿,我们已经进入了洞中,本来就阴暗的光线顿时变得漆黑一团。秦海将大部分装备都收了过去,背在自己身上,只分了三支手电。他和马一飞一人一支,在最前方探路,老豆腐拿着另一支手电断后。   很快,我们就听见哗哗的水声。秦海用手电照去,只见靠左边有一条不算宽阔的小路,一直延伸下去,而右边则是一处断层,并不高,垂直落差至多两三米,下面是一条暗河,水源应该来自于地下,在手电的照射下,河水显得有些浑浊。   秦海笑道:“焦魁真不是个有文化的人。这哪儿是溶洞,不就是个一般的山洞吗?”   “你指望一个赶尸匠能有多深的文化知识,识字就不错了。”马一飞说。   “秦哥,咱们得搞清楚前进的目标吧,总不能为了向前而向前。”我问道。大家都知道,通过这个山洞,就是焦魁赶尸的起始地。我不觉得那里有什么值得我们必须去一趟的。   “当然有目标了。我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家委托了焦魁这桩差事。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些奇怪的事情不能错过,回去也有个吹牛的资本,对吗?”   这时,老豆腐在我耳旁低语说:“别听他的鬼话,这孙子是想去看五行祭坛。”   老豆腐的一句话提醒了我,看来秦海肯定是想从五行祭坛那里得到一些信息,或许,里面真有他需要的东西。   老豆腐和秦海的关系一塌糊涂。老豆腐有足够的理由痛恨秦海,都说痛恨一个人会使人失去理智,可老豆腐却居然变得睿智了,这说明恨一个人也是有益处的。想到这儿,我不禁觉得好笑。这念头还没消失,忽听哗啦一声。这声轻响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警惕,三支手电立刻在暗河里前后乱照。照了很长时间,狭长的河面却波澜不经,“别疑神疑鬼了,说不定是石头调入河里,有必要为这一声浪费时间吗?”老豆腐说。   我们继续向前,却没有人说话,大家就像心有灵犀,都竖起耳朵听着异动。忽然,林丽喊道:“你踩我脚了。”   她与老豆腐走前后,踩她脚的只能是老豆腐。“我没踩你。”老豆腐似乎有些委屈。   “除了你,还能是谁?总不能我自己踩到自己吧?你太紧张了。”林丽道。   老豆腐道:“我就是胆子再小,也不至于到这份上,踩了你,能没感觉吗?”   “行了,你们就别为这点小事抬杠了,有意思吗?”秦海似乎有些恼怒。   “我们抬杠,关你什么事?”老豆腐火气越来越大。   “大家别吵了,总之……”我话没说完,林丽忽然“哎呀”一声,掉入了暗河。马一飞立刻用手电照向河面,老豆腐和秦海毫不犹豫地前后跳了下去。   “闹鬼了。”贾小兵凄厉地叫声立刻回荡在山洞里,听着愈发可怖。   林丽很快被架着浮出了水面,看样子,他们三人的表情都很古怪,似乎很是吃力。马一飞急道:“赶紧用绳子,把他们拉上来。”   贾小兵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一捆绳子,慌里慌张地就绳子的一头扔进了水里。秦海比老豆腐还要积极,他一把将林丽推在绳索上,大声道:“先把她拉上去。”   除了照明的马一飞,我们几个人立刻扯动绳索,打算将林丽拉上来。可林丽似乎被什么东西固定在了水里,我们几个人的力量合起来,居然不能拉动分毫。本来我还以为是水草,可很快就发现不对了。当我们气力一弱,那股力量竟然瞬间增强,差点儿把我们都拉入水中。在林丽的惊呼声中,我们赶紧再次用力,勉强保持了一个均势。   见此情景,秦海急忙从身上摸出那柄伞兵刀,横着咬在嘴上,拿着手电就潜入了水里。过了没一会儿,那股僵持的力量忽然消失了,猛地一下,林丽被我们拖出了水面,而我们也被惯性狠狠摔在身后的石壁上。我被撞得痛入骨髓,但还是咬牙坚持,将林丽拉出了水面。接着,老豆腐和秦海也被一一拽了上来。   秦海上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不顾一切地拉住花容失色的林丽的手,将坐在地上正浑身发抖的她从地上拽起来,大声对众人道:“赶紧往回跑。要不然,咱们都出不去了。”话音刚落,只听水里哗啦啦地响成了一片。再看那浑浊的河水,瞬间伸出了四五双人手一样的东西,颜色紫黑,指如钢钩。本来我们在秦海的喊声之后还有些犹豫,这一下,就像听到了发令枪,所有人开始拼命地狂奔。   这时候,我们的身后也响起了骇人的呜咽,就像是一群受了委屈的男人正自低声哭泣。在这诡异的响动中,还夹杂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们更不要命地疯跑起来,与此同时,马一飞的枪响了,那呜咽的声音顿时更加凄厉,只听得人浑身汗毛直竖,我们心里那叫一个骂。好在离洞口并不远,很快就冲了出来。   惊吓过度加上奔跑时过于用力,一旦告别了恐惧、黑暗和阴森,所有人都近乎瘫软地靠在车上。幸亏秦海当机立断,只要稍有犹豫,我们可能都无法从这可怕的山洞里脱身。如果说之前的危险只是我们的一种感受,那么这次是真实地直面死亡。   可接下来又有了麻烦,因为受到巨大惊吓的林丽正将脸埋在秦海的怀里低声啜泣,而秦海也将林丽紧紧地搂在怀里。从秦海甘冒奇险营救林丽,再到此时这般光景,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两人早有故事。老豆腐啊,真是可怜。我随之又将目光转向洞口,幸运的是,里面的东西似乎并不想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并没有尾随而出。洞口内黑黢黢的,根本不可见物,那深邃的黑暗将一切骇人的因素都隐藏了起来,只等着不了解内情的人进去送死。   忽然,传来老豆腐怒不可遏的声音:“你他妈规矩点儿。”   14、一夜狂奔   老豆腐一把将林丽从秦海的怀里拽了过去。   秦海似乎并不想和他发生矛盾,看了林丽一眼,扭头不再说话,表情看上去很是委顿,忽听马一飞问道:“哥们儿,你在水底下,到底看见什么了?”   秦海皱着眉头说:“泡烂浮肿的尸体,但是都能动。我看那个山洞根本就是一个养尸地,尸体在里面都会发生尸变……”   “你……你为什么要耍流氓。”老豆腐看来是铁了心要和秦海干上一架了。没等秦海把话说完,便主动开始挑衅。   “小马,你有完没完。要不是秦哥,我今天就没命了。”林丽捂着心口坐在地上,皱着眉头继续说,“你也看到了,那些紫黑色的怪手,我就是被它们拖下的水。当时,我的脚腕子被它们卡得死死的,要不是秦哥用刀斩断那怪手,后果你应该明白。”   “没他还有我呢,他算个屁啊。”老豆腐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马一飞板着脸,从腰里抽出了手枪。秦海一把按住他的手说:“你干吗?”   “这小子没事找事,不教育一下,他不知道好歹。”   “别犯病,我没让你动手。”秦海的这种态度,只有让人更加相信,他和林丽的关系非同一般。这种态度也让老豆腐感到无处发泄,他积蓄力量准备打出的一拳,秦海却根本不给他出拳的机会。   制止了马一飞,秦海又对老豆腐道:“咱们眼前的麻烦事已经足够多了,如果你真想揍我,也应该等到平平安安出了这座大山以后再说,你自己认为呢?”老豆腐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最后狠狠地掉头钻入车里,一身不吭地低着头发呆。   我跟了过去,点了两支烟,给他一根,说道:“看开些。说实话,你现在根本就没到谈恋爱的年纪,过两年再说吧。”   老豆腐狠狠吸了两口烟,压低嗓门道:“你以为我玩呢?和林丽,我是认真的。没想到第一次全身心地投入感情,就他妈的戴了绿帽子。”   听了这话,我差点没笑出声来,强自忍住说:“你别想这么多,感情的事得顺其自然,强求不来。我看林丽这姑娘不错,她绝不是一个两面三刀的人,你得好好待人家,否则,后悔都来不及。”这句劝他的话我也是随口说的,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说实话,事到如今,连我自己都不是很确定林丽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但这轮不到我说,这点儿为人处世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老豆腐在我的宽慰下,情绪比刚才稳定了些,只是浑身湿透,有点儿像落汤鸡。这时,林丽也坐进了车子,柔声道:“你还好吗?”我当然明白自己该怎么做,遂退出了车子,让这两人在车里好好聊会儿。   车外,秦海正向于求真请教:“你知道那些行尸是怎么形成的吗?”   “不明白。这座山里,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能知道的。不过,我有个建议,最好生一堆火,你们把衣服烤干后,咱们赶紧开车子离这洞口远些。到了晚上,天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于求真的这句话确实提醒了我们,当下赶紧生了两堆火,秦海在一处,老豆腐和林丽在另一处。大山里多的就是枯枝落叶,生多少堆火都没问题。   等他们烤干衣服,我们顺便做了些吃的东西,稍一耽搁,天色便暗了。我忍不住回头看了山洞一眼,总觉得里面也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我们,心里忍不住一阵恶寒,便催促道:“咱们啥时动身?再不走,天可就全黑了。”   秦海起身,将火堆踩灭:“走吧,咱们继续朝南。满山的瞎转悠,只会活见鬼。”   我们七个人挤进车里,有些费力地关上车门。开车的是马一飞,确定了方向,他发动汽车,一路朝南而去。这时,于求真道:“我有一点想不明白,如果焦魁真是从那个山洞里来回通过,他怎么不会受到行尸的攻击呢?”   “他本来就是个赶尸匠,身上都没人气了,那些尸体根本无法捕捉他的位置。”秦海道。   “未必。我想一个人是不可能和尸体完全一模一样的,赶尸匠也不例外,他肯定有克制行尸的办法,也许就是那面镇魂铜锣。”于求真若有所思地说。   “你现在说这些有屁用,当时怎么没想起来用呢?”马一飞没好气地说道。   “当时咱们的裤子都快跑掉了,谁还能想起来用那东西。”贾小兵替于求真打抱不平。   老豆腐作势要打:“你小子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儿,这里还有女同胞呢。”   越野车行驶在狭窄的山路上。林中的这条小路一直向南方伸展,在这座大山里,能快一点就快一点,走到无路可走,便下来步行。   夜色降临,马一飞开了大灯,前方十几米的路段看得清清楚楚,偶尔一些小动物出现在灯光里,很快又消失在黑暗的树林中。   这一路上枯燥乏味,我眼皮渐重,感觉就要睡着了。忽听秦海喊了一嗓子:“我操,那是什么东西?”我顿时被吓醒,还没看见东西,就先出了一身冷汗。   众人顺着秦海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前方车灯的光照之下,一个斜挎背包的红衣人正大步在车道的中间走着,挡住了我们的去路。秦海道:“山里这时候怎么会有人走夜路?”   马一飞道:“谁知道是什么鬼东西。”说罢,还按了几下喇叭。   秦海骂道:“你他妈搞什么,这东西能是人吗?”话音未落,前方那人居然让开了路,不过并没有回头。马一飞一踩油门,车子瞬间就靠近了对方,我们赫然看见那人并不是身着红衣,而是身上的皮被扒了下来,露出一身血刺呼啦的肌肉组织。老豆腐一把将林丽的脑袋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个赶路人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被剥了皮,迈着从容坚定的步伐,斜挎着背包,车子从身边开过时,狰狞可怖的无皮的脸居然还扭头望了我们一眼。那样子看起来像一个游客。我们所有人都被震撼得目瞪口呆,直到他隐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长时间没人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秦海叹了口气说:“是焦魁。那挎包是咱们给他的。”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老豆腐也发表了一下感慨。此时的林丽也坐直了身体,但已经抖成了一团。我此时的状态也不比林丽好到哪儿去,亲眼看见一个活剥了皮的人,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也让我无法承受,还有焦魁那若无其事的走路方式,更让人汗毛倒竖,这简直比闹鬼要可怕一万倍。这到底是为什么?没人能给出答案。   偏生今晚的无量山没有丝毫动静,甚至连风都没有,只有这辆切诺基的发动机因久未保养而发出的呼哧呼哧的声响。   车子默默开了很长一段,忽然,灯柱变得漂移起来,给人一种腾空而起的错觉。我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马一飞已经一脚刹车踩了下去,嘴里骂道:“他妈的。”随着吱呀一声,车子朝前滑动了一小段,之后突然车身一震,车头便掉头朝下,直指谷底,停在了那里。   幸亏车速不快,马一飞又及时发现,踩住了刹车,否则,我们便会随着这车一起坠入深谷。饶是如此,车头也已出了悬崖,前轮悬空。   这时,马一飞尽量放平语调说:“千万别慌,咱们一个一个慢慢下车,前面的人先下,后面的人一定不要乱动。”说罢,他轻轻打开车门,蹑手蹑脚地先下了车,接着,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于求真和秦海也下了车。而我们后座的几人先将所有装备和背包送出车外,然后分为两批,两人同时下车。等我和老豆腐的脚刚一落地,车子晃了晃,便滑了下去。看来是车子停在了一块凸出的位置上,当平衡失去,它立刻就朝受力重的一面偏斜了过去。   这道悬崖很高,车子滑行了很长一段才轰然坠地。随着轰的一声大响,火光冲天而起,瞬间将峡谷照亮。悬崖下是片平地,怪石嶙峋,没有任何植物,只有一条似乎干涸的白色的河床横亘在那里。如果我们掉下去,断没有丝毫生还的可能。就在我们惊魂未定之时,寂静的夜空中,忽然又开始响起了那巨大的刷刷声。   忽然,贾小兵和于求真同时尖叫起来。我们定睛俯瞰,赫然间,那条似乎是干涸的白色河床居然在动。借着火光,我们看到了它硕大无朋的一颗蛇头,比之切诺基小不了多少,一对儿蛇眼鲜红如血。这通体白色的超级巨蟒此刻已飞快地游移到了剧烈燃烧的汽车旁,灼热的火焰对它根本不构成任何伤害。就在我们还没来得及害怕时,又看到了另外一条花蟒,体型上虽比白蟒小不少,但也算是条巨蟒了。那刷刷的怪声就是这两条蛇盘旋摩擦时发出的。   我们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甚至忘记了离开。由于高温的烘烤,一股浓烈的腥臭味这时从谷底扑面而上。秦海铁青着脸说:“这两条蛇在交配。第一次听见这种声音时,我就有所怀疑,只是觉得声音太响,认为不可能有如此巨大的蟒蛇。现在看来,是我大意了。”   话音刚落,谷底忽然传来咣当一声巨响,原来是那条白蟒闪电般咬住了正在燃烧的汽车,盘起身体,将汽车卷裹起来,只听一阵嘎嘎之声,汽车硬是被它的身体挤压成了一堆废铁,而它的身体丝毫没有受到烈火的伤害。这究竟是蛇还是龙呢?我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了。   随着火光的慢慢黯淡,秦海急忙拉着我们朝后退去:“蛇类是能感受到动物体温的,刚才是因为汽车燃烧,高温转移了它们的注意力。现在咱们得赶紧走,否则,今天就全喂它了。以这两条蛇的体型,活吞了我们所有人,都不够它一顿的。”   如此可怕的两条巨蟒早让我们魂飞魄散,当下,谁也不敢耽搁,正要按原路返回,于求真却道:“且慢。焦魁应该是顺着这条路过来的,咱们如果按小路返回,肯定是迎头碰。现在焦魁肯定已经不是人了,咱们都得小心。”话刚说完,就听见一阵脚步踩在落叶枯枝上的声音传来,而巨蟒似乎也松脱了燃烧着的汽车,火光也已经彻底消失。秦海忙道:“别耽搁时间了,赶紧走。”说罢,打开手电,带着我们朝右手边的树林里跑去。   绕进树林没跑几步,忽听一阵动物的撕咬声传来。借着秦海手电筒的亮光,见前方不远处,两头黑熊正在大口撕扯着一头野猪的尸体。从体型上看,这两头黑熊已经成年,膘肥体壮。万幸,它们正在吞食猎物,否则,肯定会朝我们攻击。秦海和马一飞都拔出了手枪,警惕地对着两头熊。本想从它们右侧绕过去,没想到密林深处却传来几声野狼的嚎叫。虽然狗熊对我们没反应,可那群起的狼嚎却让我们停住了脚步。   这下麻烦了。我们所处的是一座巨大的山峰,如果继续往南,也就是朝前走,则必须要从悬崖攀爬而下,才能到达对面那座山。下山倒不难,可两座山的空地中盘桓着至少两条以上的巨蟒,而且处在发情期。从之前白蟒绞碎燃烧着的汽车来看,我们没有丝毫机会能击败它们。而往回走,可以选择的山路也不多,除了来时的小路。也就是焦魁正朝这里赶来的那段路,也就是我们目前所处的并不宽阔的树木密集的坡路。   说白了,那条供汽车行驶的小路和这条林间坡路都属同一座山头,如果我们不从坡路穿行,就必须走回到公路上。身后有巨蟒,公路上有焦魁,坡路则有狼群,想在这片密林中暂时栖身躲避,却还有两头黑熊陪着我们。此时此刻,我终于对走投无路这四个字有了最深刻的体会。在这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贾小兵又适时地说了一句让我印象深刻的话:“在这个时间点上,世界上还有比咱们更倒霉的人吗?”   “他妈的,肯定没有。”马一飞居然回答了他。   “现在埋怨什么都没用了,赶紧想下一步的行动吧。”秦海还算是比较冷静。   “要不然,咱们走公路?咱们和焦魁好歹还有一面之缘,肯定比狼群好些。”老豆腐道。   “你确定现在的焦魁比狼群好?”在我的逼问下,老豆腐不说话了。   “我宁可面对狼群。咱们手上有武器,说不定还能吓退狼群。可是焦魁现在的模样,谁知道枪管不管用?”林丽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很有道理。   这时,公路上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秦海关了手电,借着朦胧的月色,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黑影已经走到了林子外,而那两头正在啃食野猪尸体的黑熊也放下了嘴中的食物,抬起毛茸茸的大脑袋,像人一样,朝那团黑影望去。   我大气都不敢喘,下意识地想要掏出背包里的电击棍,突然觉得手上一紧,已被人按住。一抬眼,见是秦海,正冲我微微地摇头。我立刻会意,没有掏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那黑影这时候已经身形稳稳地穿出了这片树林,再往前就是悬崖。秦海压低嗓门道:“焦魁已经过去了。咱们现在赶紧回到公路上,从原路返回。”没有别的办法,我们也只能如此,于是小心翼翼地从树林里静悄悄地退了出来。   到了公路上,我们以不出声为标准,能跑多快跑多快,朝原路而去。可还没跑出百米,忽听有个喊声从身后远远传来,很是焦急:“站住,全都给我站住。”我们一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焦魁,哪儿敢停留,也顾不得出不出声了,撒腿狂奔,一口气跑了十几分钟。到最后,所有人都累得不行了,贾小兵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我不行了,实在没力气了。”我也是上气不接下气,见路边有一块凹陷的石头,乍一看有点像单人沙发,赶紧坐了过去。   休息了没一会儿,老豆腐来到了我身前,摸出香烟递我一根,正要给我点火,突然呆住了,一动不动。我忙抬头,见他的表情此刻极度惊恐,眼睛瞪得大大的,嘴上叼的香烟也抖动起来。见势不妙,我下意识地转身望去,只见火光的照耀下,一缕黑色的头发正在微弱的山风吹拂下缓缓晃动。我鼓足勇气,站了起来,却清楚地看见,焦魁坐在这块石头的背面,双手托腮,似乎是在思考问题。   “快跑!”老豆腐说完这两个字,抓着林丽的手,继续狂奔起来。其余的人也心有灵犀一般,也跟着继续落荒而逃。这次,谁也不敢再有丝毫懈怠,都是全力赶路,跑累了就走,恢复过来再跑,一直咬牙坚持到了下半夜,终于走出了这片树林。虽然焦魁没有再露面,但重新回到那个黑乎乎的洞口,我们还是很紧张。   站在这里,我们又将面临新的选择。往北的出山之路有一个鬼兽师,东面是那个满是尸体的山洞,北面还有偷尸体的观阴术士和焦魁。我们似乎又一次面临着无路可走的窘进。   突然,秦海皱着眉头说:“刚才喊我们停下的人,应该不是焦魁,只因为我们当时太紧张,没能分辨出声音。”   “我看未必。深山老林的,除了鬼,有谁会在那种地方出现?”我质疑道。   “是啊,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很危急了,得想法子脱身。焦魁死得实在太可怕,也太蹊跷了,我不想像他那样。”老豆腐顺着我的话头说道。   “谁都不想那样,但越是危急,咱们越是要冷静,否则就是自杀。”秦海表情很坚定。   “冷静不冷静的,都是后话,你就说咱们眼下该怎么办吧。我看,总得选个地方走,总不能在这里待着,等人来救吧。”马一飞道。   “焦魁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比鬼都吓人,再看它一眼,我非疯了不可。”老豆腐喘着粗气说着,可话刚说完,焦魁就默不作声地从树林里跟了出来,再次出现在了我们眼前。当然,老豆腐也没有发疯。   焦魁斜挎着背包,脚上穿着一双布鞋,白色的云袜已被鲜血浸透。无皮的脸上,鼻子只有一对黑乎乎的窟窿,一对眼珠子瞪得溜圆,因为没有眼皮,再也无法眨动。再看他的手上,居然还拿着一枚鲜血淋漓的苹果。   秦海用颤抖的声音问:“你为什么跟着我们?你人已死,咱们阴阳殊途,又何必盯着我们不放呢?”   焦魁却似乎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骇异地瞪着我们。   马一飞取下斜挎的渔枪,对着焦魁就要扣动机括,于求真赶紧压住他的手:“千万冷静,不要乱来。这东西不是靠武器能制伏的。”两人正在争夺,焦魁已迈步朝我们走来。此时,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屏息静气地盯着他。事到如今,只有豁出去了,如果对方对我们不利,那就拼命。   眼看着焦魁正步步紧逼,千钧一发之际,夜空中突然银光一闪,一柄匕首猛地刺穿了他的脚面,将焦魁的左脚钉在了地上。我们顿时吃了一惊,但谁也没有注意匕首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难道这就是之前在公路上喊我们停下的那个人?他是谁,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焦魁似乎没有痛感,又继续迈出了右脚,寒光一闪,右脚也被钉在了地上。此时,我们终于看清了飞刀射来的方向,是在一株靠我们右边的大树上。那人蹲在粗大的枝杈上,黑乎乎满是灰尘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五官,只看见一双寒光闪闪的眸子正盯着我们,正大声道:“发什么呆,赶紧逃命吧,朝西边去。”   焦魁两只脚被钉在地上,想继续朝我们这边走,却挪不动分毫。但是看样子拔出脚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我们顾不得分辨树上的怪人是敌是友,立刻迈步朝西面山林跑去。   一群被吓破胆的人,哪儿还有心思去分辨话的真伪,况且今晚已经逃了好几次命,早就形成了惯性心理,当下,顾不得疲劳,很快又冲进了西面的山林。   这片山林竟然犹如仙境,完全令我们没想到,自从我们进了无量山,就没见过如此美丽的风景。此刻已是晨曦微露,天光渐白,我们所在的空地正在山林环抱之中,绿草如茵,百花争艳,各种昆虫飞舞其间,各种小动物穿梭于此。不远处,透亮的溪水从山崖的断层处激流而下,蜿蜒成一条小溪从我们身前缓缓地流淌而过。溪水闪烁着晶莹的光亮,和我们先前见到的那条乱石滩中的溪流完全不同。此处生机勃勃,那边却似穷山恶水,山色更是两相迥异。我们一时间脑子有些发懵,马一飞闭上眼睛,用力摇了摇脑袋说,“这不是我眼花了吧?”可于求真却似乎松了口气说:“看来当初我们多心了,焦魁一定不会是在这儿出的事。”   “先不提这些。我现在最关心的是那个人,他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想过没有,他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们,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秦海道。   “没啥好奇怪的,他跟着我们,也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个人应该是帮助我们的。”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对我们没有恶意。   “那也说不过去,莫名其妙的,他保护我们干吗?”秦海道。   “小何说的话比较在理,我们现在遇到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平白无故地去怀疑一个帮助我们的人没有意义,还无端增加自己的烦恼。”林丽第一次明确表态支持我的言论。   “我也觉得冰哥说的在理。”老豆腐也不失时机地表态了。   “好,就算你们说的有道理,那么是谁把焦魁弄成那副样子?它为什么始终跟着我们,你们想过没有?”   “刚刚才停下来,你就让我们歇口气吧。”马一飞坐在地上,愁眉苦脸地说。   “现在远没到放松的时候,你以为进了这片树林,焦魁就不会跟来?别太天真了。”秦海对马一飞的放松很不满意。   “你们说,那条白蟒是不是老龙窝里的怪物啊?”老豆腐是不愿意顺着秦海的话题往下说的,他现在突然提出的问题正是如此。虽有打岔之嫌,却也是我们都关心的。   “老龙窝里肯定有巨型生物,我看,十有八九就是那条白蟒了。实在太大了,没有几百年,它根本长不到这种程度。”于求真道。   “是啊,我第一眼看到那条蟒蛇的时候,差点儿没给吓死。”老豆腐不由自主地说了之后,忽然觉得当着林丽的面这么说显得自己没骨气,干咳了一声又道,“倒不是被吓死,但那条蛇确实太大了。”   “我受够了。我来山里,只是想替老妈找救命的草药,再这么下去,说不定我会死在我妈前面。”贾小兵这张臭嘴,对自己家人也是同样。   “你别着急,找灵芝仙草得一步步来。这些植物应该生长在山里最危险的地方,只有人迹不至之处,才有保存住这些东西,否则,早就被人给挖光了。”秦海的这番话说的有理。   贾小兵听后,更是愁眉不展:“这么说,我是根本没有希望了?”   这时,一只身形滚圆的白毛兔子朝我们蹦跳而来,看着十分可爱。紧张恐惧的气氛在这一刻,似乎被眼前的一幕冲淡了,林丽伸出手道:“兔宝宝,你这是要和我们玩吗?”   那只小白兔似乎也能听懂林丽的话,跟我们见过的胆小的野生动物不同,它并不害怕我们,而是笔直地跳跃到林丽跟前,张开小嘴,用两颗硕大的门牙一口咬在了林丽的食指上。林丽顿时一声惊呼,手指上的鲜血马上流淌而出。以前只听说过有兔子急了咬人的民谚,而这一次,真让我们遇到了,真正的亲眼所见。   老豆腐毫不犹疑,一把朝兔子脖子掐去,兔子似乎感觉到有人对它实施了攻击,遂松了口,朝后连退几步,忽然冲我们龇牙咧嘴地发出了一声并不算响的尖叫。   家兔基本不会出声,但野兔子是会出声的,可像野狼一般露出这般表情的兔子,我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叫声一落,草地上三三两两地围上来一群野兔,有白色的,也有褐色的,将我们围在了当中,那恐吓敌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像极了狼群。   如此剽悍的兔群,我们闻所未闻。这个看似安静祥和的山林,也一样非比寻常。难道那个怪人是故意将我们引到这里来的?正在满心怀疑,焦魁又一次悄无声息地跟来了。   焦魁从林子外一经走入,便顺手抓起一只身前的兔子,送到嘴边,鲜血淋漓地活吃起来。吱吱的惨叫声中,焦魁将兔子连毛带肉地扯下一大块,鲜血顺着嘴角淌下,但很快便被他自己的血肉吸附不见了。兔子们感到了真正的危险,瞬间调整了阵形,放开了我们,而将焦魁围了起来。焦魁似乎恍然不觉,刚将一只兔子吃得只剩下了脑袋,随手扔在了地上,然后又捞起一只兔子。还没等它张嘴,有的兔子已经顺着它的胳膊爬到了肩膀,瞬间,焦魁一边的面颊肉就被啃了个精光,而脚下的兔子也开始啃食焦魁的脚和小腿……   如此凶残的兔子,让我们体会到了巨大的恐怖。这片表面看来风景如画的山林,竟然如此险恶,我们根本不敢停留,赶紧逃离了这里,又一次返回到那片满是碎石的林地。   15、贾小兵的秘密   “我他妈想杀人,就算是鬼,老子也想对它开两枪。”马一飞看起来简直快要发疯了,也难怪,任何一个人在同一个晚上接二连三遇到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谁都受不了。   “人呢?刚才让我们去西面林子的那位大侠呢?我们刚才差点儿被一群兔子给啃了。”马一飞举着手枪,对着空旷的山谷嚷嚷。   “你能不能镇定点儿。在这里,随便找出一样活物,都不是咱们能对付的。”秦海对马一飞的行为有些不高兴。   我悄声对老豆腐说:“要不然,你带着林丽先回去吧?我没想到事情会复杂到这种程度,你没必要跟着我们犯险,万一出了事,我没法和你家人交代。”   老豆腐左右看了看,也低声道:“你就别管我了,无论如何,我不会走的。”他说的非常坚定,随后,又为了打消我的疑虑似的说,“你们过去为我做了那么多事,这次就算是我的回报了。是兄弟,就别再说这样的话,真的伤感情。”   虽说我和老豆腐的关系不错,可绝没好到可以为对方付出生命的程度,而且他还带着女朋友,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林丽想一想。于是,我想了想,说道:“过去帮你打架,那都是孩子之间闹着玩的,可这次是玩命。这里可都是要人命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行了,你别说了,我心里有数。我也是个爷们儿,就算真出事,我也不会拖你后腿。”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好再劝。此时,忽听问大家:“眼下,咱们到底怎么办?”   于求真道:“要我说,咱们就赌一把。等天亮了,咱们还从山洞里穿过去,看看对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总不能这一山之中全是怪物吧。”   “可眼下怎么办?在这里待着,我觉得不安全。”马一飞道。   秦海仔细想了一会儿说:“要我说,咱们上去得了。”说罢,用手指了指前方的大树。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在此地,如此粗壮的大树有好几棵,枝繁叶茂,足够我们容身其上。   事不宜迟,几个人分别选择了三棵大树,爬了上去。我和老豆腐、林丽在一棵树上,我靠在一根延伸的粗大枝杈上,老豆腐则坐在树身上一动不动,我知道他有恐高症,反倒是林丽,很稳地坐在了另一条枝杈上。我伸了个懒腰,正打算闭眼休息,忽然瞧见焦魁从林子里也走了出来。此刻,他已被兔子们啃得体无完肤,白骨森森的脸颊上,那黑洞洞的眼眶和鼻孔看上去既诡异又邪恶。我们顿时屏息静气,不敢发出声音。只见它将四周扫视了一遍,接着就大步朝山洞内走去,他那两条小腿也是白骨森森,上面的肉都已被吃得干干净净。   眼看着焦魁走进洞里,很久没有出来,我们这才舒了口气。老豆腐低声咒骂道:“这鬼玩意儿,真不知道跟着我们干吗?想起来,我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谁不是呢,你以为就你胆子小。第一眼看到它,我差点没被吓死。”我觉得这事儿基本可以告一段落了,只要进了洞,焦魁绝对出不来。   或许是为了证明我的猜测没错,大家一直熬到天亮,焦魁再没有从洞里出来。有了光亮,我们的胆子便大了,下了树,聚在一起。马一飞朝洞里眺望了很长时间,秦海笑道:“里面黑黢黢的,你能看见什么?放心吧,白天要是都能见鬼,我们还是趁早回去吧。”   马一飞摇了摇头说:“老子这回赚了钱,打死也不会再来这里了。不被那些怪物吃了,迟早也会被吓死,真他妈邪门儿。”   随后,我们开始支锅做饭。其实谁也没有胃口,可整宿的不睡觉,再不吃饭,神仙也扛不住,就算喝口热水也是好的。忙乎了半天,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脑子一激灵,急问:“贾小兵去哪儿了?”   大家当初忙着上树,互相间都没留意,谁能想到会有人敢单独行动,可贾小兵就是失踪了。秦海皱着眉头道:“这小子想干吗?这么危险的地方,他居然敢单独行动,是不是活腻味了?”   “现在就别埋怨他了,得赶紧把他找到,这里太危险了。”我道。   “狗屁,你们还嫌麻烦不够呢?老子就想找到那批宝藏,然后太太平平地回家享清福去,这小子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马一飞说得很不耐烦。   现在绝不是谴责马一飞的时候,我平心静气地说道:“无论如何,大家都是一个整体,我们应该对每一个人负责。假如失踪的人是你,难道你希望我们就这么放弃你?”   “别和老子闲扯淡。要是老子走失了,不用你们救,我不稀罕。”马一飞脸红脖子粗地说了这么一句。   和这样的人,没有道理可言。我起身道:“如果你们想放弃自己的兄弟,我无话可说,但我要把贾小兵找回来。不为别的,就为了他的母亲。”   “冰哥,你放心,我们和你一起进退。”老豆腐捎带着林丽,一起站到了我的身边。   这次,没等马一飞说话,秦海抢先道:“老马,要我说,咱们还是先把那小孩找到再说。毕竟有个采药客在,大家都保险。规矩,你不是不知道。”   听了秦海这句话,马一飞最终没有再反对,而是虎着脸道:“你们这是在浪费时间。”   没人再理会他,秦海道:“我支持你们找人,但是,咱们必须搞清楚怎么找,往哪里找,毕竟无量山这么大,就算是咱们曾经走过的路,也不是片小地方。找一个人,没有目标物是绝对不行的。这点,大家应该能达成共识吧?”   “可是,谁能知道他跑到哪儿去了?”于求真有些犯难。   “这个问题可以靠推论。我们在专业上就有专门的搜寻技能这一科目,对于贾小兵这种环境下失踪的人员,可以使用排除法。先确定他有哪几个地方是绝对不可能去的,当范围缩小,事情就好办了。”林丽镇定说道。   “话是这么说,可这四面八方的,没一处地方能去。要用排除法,我觉得贾小兵都不会去,这不等于没用吗?”老豆腐抢在秦海之前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也未必都不能去,关于这点,可以论证。首先,东面的山洞可以排除,贾小兵肯定不会进那里面。其次是西面的树林,他肯定也不会再去。那么,现在就剩下了南面和北面。相比较北面的那个鬼兽师,我觉得他去南面的可能性最大,因为那本来就是我们之前既定的目标。相比较鬼兽师,那两条巨蟒在白天应该是躲回洞穴了。咱们从来没在白天听它们互相摩擦发出的声响吧。就算蟒蛇没有退回洞里,他可以原路退回。动物的力量再强大,都比对付一个鬼兽师要容易。”林丽很清楚地说明白了道理,让我对她刮目相看。   我们都被她的话打动了,可就在准备朝南进发时,于求真忽然说道:“我认为他没去南面,而是回了北面。”   “为什么?你有什么根据?”秦海问。   “没有根据。不信的话,大家可以去北面找找看,我也只是一个推测而已。”   秦海仔细想了想:“你总不能无缘无故产生一个推测吧,总得有一定的道理作为依据。”   于求真一口咬定:“没有道理,我就是这么觉得。如果你们认为不足可信,那就直接去南边,找不到他,再折回来去北面好了。”   又考虑了很久,秦海道:“咱们先去北面,看看情况再说。”说罢,朝那片树林走去。   鬼兽师所在的位置离我们真的很近,从她的地盘到这里,走慢点儿也只需十几分钟。这次,我们走得很快,几分钟后就看到了那片茂密的山林。   此刻,鬼兽师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而我们,也没有把握可以穿过这片看似平静的区域。于是,秦海说道:“咱们先绕一圈,然后再进去。这片林子有古怪,进去就是鬼打墙。”   我们一路搜寻着,才走到一半,便听见了贾小兵伤心的哽咽声。想到焦魁那副模样,我们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秦海摸出手枪,然后一挥手,当先钻进了树林中。没遇到什么曲折和麻烦,我们很快就看见了蹲在一株小树下的贾小兵,他正将脑袋抵在膝盖上,很伤心地哭着。见他没事,我们也放下心来。秦海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说:“你没事吧?”   贾小兵抬起脑袋,满脸都是泪痕:“我救不了老妈了,根本就没有希望。”   “你别难过,咱们不是刚进山没多久吗?给我一点时间,相信一定能找到你要的东西。”   贾小兵无力地摇摇头:“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这个世界上,哪儿有什么灵芝仙草,那些话全都是骗人的。”   于求真劝道:“这话我就不赞同了。千年的人参,万年的何首乌,吸收日月精华的灵芝仙草,这些都不是传说,我就曾亲眼见过一位长白山的参客家里藏着的老根人参。寻到仙草,确实需要机缘巧合,但并不是没有希望,你自己千万不能放弃啊。”   “我不放弃又能怎样?别说找仙草了,就是躲开那些鬼头巴脑的东西都不可能。与其这样浪费着时间,还不如多陪陪我妈呢。她老人家这日子,可是过一天少一天了,我心里憋屈啊。”说到这里,贾小兵又是号啕大哭起来。   我心里头也挺不是滋味,便蹲在他面前说:“哥们儿,其实我和你一样,这次来山里,本打算找到父亲和我的哥哥,可眼看着希望是越来越渺茫了。但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弃的,一定要找到他们。我相信一点,只要他们还活着,我就一定可以找到他们。你千万不能放弃,就算你现在回去,守在母亲身边,也只是亲眼看着她逝去,还不如在这里坚持下去,至少能保留住一丝希望。我相信,你的妈妈一定能理解你。”   林丽也道:“何冰说的没错,如果你就这么回去,才是对自己母亲最大的伤害。现在还不是放弃希望的时候,我们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你的。”   听我们这么说,贾小兵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他慢慢站起身,用袖子抹了一把脸,问道:“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现在都集中在了秦海身上。虽然这个人现在让我觉得善恶难辨,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已经渐渐成了我们这帮人的实际首领,有重大的事情,最后都会交给他决定。这一点,连马一飞都没有异议。秦海想了很久,最后说道:“如果想要找到不老泉,就得往南走,可眼下,北面却是唯一能通过的地方……”   “秦哥,我不是想和你抬杠。如果你能确定宝藏在北面,那咱们冒险走一趟倒无所谓,可是,依你所掌握的信息,那片宝藏应该就在历豪开工的那片老龙窝里,咱们现在好像已经走过头了。如果暂时解决不了你自己的事,还不如先去别处看看,说不定能有更大的发现呢。”   我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出乎意料的是,居然得到了秦海的同意,他点点头道:“你的主意不错,咱们就先往南走,现在确实不是满足自己好奇心的时候。”   我注意到马一飞的脸色阴沉得更加厉害,不过这个道理也让他无法反驳。很快,我们又走在通往南边的公路上,老豆腐叹了口气道:“这回没有焦魁跟着,我的心情好了不少。”   于求真却忽然站住,对我们说:“这个情况确实比较特殊,难道你们都没有想到?”   这一句话问得我们莫名其妙。于求真似乎也看出了我们的疑惑,他进一步解释道:“其实,并不是焦魁跟上了我们,而是我们遇到了焦魁。也就是说,他之后跟着我们的行为,应该是受到了意外情况的支配。这个意外情况就是我们突然的出现,可如果我们不出现,它朝南边走又是为了什么?这一点,应该引起咱们的注意。”   我们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震,秦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的还真有道理。既然有人把焦魁弄成这副样子,那这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他要做的事情,肯定也不是一般的事情。我觉得,咱们不可能能搞清楚隐藏在暗中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的能力绝对超乎咱们的想象。”   于求真也同意秦海的说法:“这话说得也对。眼下,咱们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搞些节外生枝的事情,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吧。反正,该来的总会来。”   走回这条小路,我开始用心地搜寻着路面上的血迹。焦魁既然被剥了皮,总会有鲜血滴下,可奇怪的是,路面上却没有丝毫血迹,这让我多少觉得有些奇怪。   走到中午时分,我们在路旁的树林中生火做饭。其间,我无意中发现于求真戳了贾小兵一下,示意他跟着自己走。贾小兵开始没理他,后来于求真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贾小兵立刻脸色大变,于是跟着于求真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此时,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到他们俩的小动作。我因为在于求真的注视下,所以无法跟上去,只能远远地看着。两人坐在树林中的一块石头上,小声聊着,直到吃饭,才回来。老豆腐这时才注意到他们,但没起疑心,只是随口问道:“于道长还在排解小兵呢,这哥们想通了没有?”   贾小兵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想明白了,多亏于道长的排解。”   但我敢肯定,他们之间聊的,根本就不是这些,一定是另有隐情。   吃过饭,我们不敢耽搁,继续出发。一路上,我都在琢磨贾小兵和于求真之间到底说了什么,一直走到日头偏西,隐约可以看见山的尽头。秦海道:“咱们也别冒进,那两条蛇都是在晚上行动,千万别给自己找不痛快。我看,还是在此地扎营休息,明天早上再继续行动。如果没有大的阻碍,一天的时间,足够我们翻过那两条蟒蛇的地盘。”   我们挑选了一块相对比较保险的区域,支起了帐篷,并且在四周都点燃了篝火。到了这时候,我知道机会来了,因为贾小兵是跟我和老豆腐睡一个帐篷。   到了晚上,等老豆腐睡着,我忙坐起身,问贾小兵:“睡了吗?”   贾小兵叹了口气,显得心事重重:“有事吗?”   我也没有含糊,直截了当地问:“于求真找你说了什么?”   贾小兵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这样问,很是紧张,过了好一会儿,才支吾说:“没有,我们什么事都没有。”说完,贾小兵翻了个身,开始装睡。   他越是这样,我疑心越重。这绝不是好奇心,眼下这种复杂局面,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轻易相信。想到这儿,我加重语气道:“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尽管说,我不会推辞的。”   贾小兵叹了口气:“谢谢你。我说的是真心话,没人说过要帮我,只有你是这么做的。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是我的朋友。”   话已至此,我不好再追问下去,之后便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不知不觉中,隐约听见有人在唉声叹气。当时意识正迷糊,也不知道是真有人叹气,还是在做梦。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好像有人在自己耳边低声道:“不能相信他,绝对不能相信他,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好人。”听声音就是贾小兵。我猛地一激灵,便醒了。   此时,夜色深沉,只见贾小兵正睡在我身边,微微打鼾,而身边的老豆腐却不在了。我一阵紧张,刚要出帐篷找人,却见老豆腐将头伸进了帐篷,立刻想起今晚轮到这小子守夜。正要跟他说话,老豆腐却先压低嗓门问:“你刚才有没有听见贾小兵说话?”   他也听见了?那么就不是我的错觉。我点头道:“如果他信不过某人,那一定是于求真。我中午亲眼看见于求真暗中威胁了他,但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   老豆腐若有所思,点头道:“不过这事儿我们也不适合介入,毕竟和我们没关系。”   “表面上看,是没有关系。往深里看,就难说了。贾小兵和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他,也跑不了咱们。你说一点关系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得帮贾小兵了?”   “于求真这人,你别看他整日在秦海面前装孙子,谁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别到最后,着了他的道。”我压低嗓门说。   老豆腐想了会儿,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咱们明天就问问这小子,于求真到底对他说了什么,然后再商量对策。”   “我已经问过了,但是他不肯说,我估计贾小兵可能有什么把柄落在于求真的手里,所以也别逼他,暗中注意于求真就成了。”   “冰哥,还是你脑子好使,过去没发现你这么老成啊?”老豆腐说道。   “我九岁光景就遇到了那么多事,家庭教育也和你们都不一样。不信,把你搁我家,待个一两年的,你小子肯定也比现在成熟。”   “你说这话我承认,就你爷爷那人,我想想头都疼。”老豆腐满脸同情地说。   “所以说,咱俩的情况不同,性格肯定也不一样。你小子谈恋爱,屁事没有,说不定你爸还替你骄傲呢。可我爷爷要是知道我在这个年纪谈恋爱,非枪毙了我不可。”想到爷爷那副整日板着的面孔,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我们没再说什么,没一会儿,我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我们熄了火,继续上路。到了悬崖边,朝下望去,一览无余。我们所处的山头呈一个U形,比对面的山岭略高,而对面的山则成一个“山”字形,两山垂直向下,之间的山谷是一片碎石地。偌大的空间里寸草不生,这在无量山是不多见的,因为这里是两条巨蛇的栖息地。空旷的山野丝毫不见活物,这是对的,既有两条如此巨大的蟒蛇存在,还能有其他动物可以生存其间呢?那辆被卷裹成了碎片的切诺基七零八碎地散落在山谷四周,秦海不禁喃喃自语:“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两山的主峰之间的目测距离大约有二十五米,并不算远,经过商议,我们决定利用这一点,甩过绳索,建一条空中走廊,从半空中爬过去。虽然有一定的危险性,但可以节省不少时间。于是,马一飞系好绳套,后退几步,奋力一掷,绳索很快落入对面的树林……   绳索固定之后,老豆腐第一个报名:“我先过去。”   林丽赶紧拦住:“你成吗?还是让秦哥先过去看看情况吧?”林丽其实是出于公心,我也觉得秦海比较适合打头阵,可老豆腐似乎受到了这句话的刺激,无论如何都要打头阵。   执拗了半天,秦海似笑非笑地说:“那也成,你先过去,我走第二个。”   听秦海这么说,老豆腐的情绪才算稳定下来。他先用手绢将胸口的两条背包肩带固定好,然后又在手掌上套了一双袜子,再用双手和双脚攀住绳索,开始倒退着朝对面而去。我们都很紧张地看着,生怕老豆腐有闪失。眼看爬到了一半,绳索突然在老豆腐的前方断开,在林丽的惊呼中,老豆腐顿时如荡秋千一般附在绳索上倒跌而回。万幸的是,老豆腐的背包替他阻挡了倒撞而回的力道,而这小子也在最危险的时刻爆发了自己的小宇宙,紧紧抓住了绳子,没有被摔下去。此刻,老豆腐正摇摇晃晃地悬在半空中。   看到危险还没解除,秦海大声问道:“你没事吧?”   老豆腐抬头看了我们一眼说:“没事儿。”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秦海道:“你别担心,我们把绳子放长些,你先下去,我们马上跟过来。”   我们松开了绳索的固定,几个人拉住绳子,一点点往下放送着。过了一会儿,觉得手上一轻,老豆腐的声音这才从山下飘上来:“行了,我已经到底了。”   接下来,我们再次将绳索固定,然后鱼贯而下,没多久,大家就汇集于谷底了。我拍了拍老豆腐的肩膀,满是钦佩,却说道:“刚才差点儿没把我吓死。”老豆腐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却故作镇定地摆了摆手,一言不发。   最后一个下来的是马一飞。见人已经到齐,秦海忙道:“咱们得赶紧找到上山的路,否则,那两条蛇一旦出来,大家必死无葬身之地。”说完,大步流星地出发了。我们紧随其后,神经也绷紧了,不敢有丝毫大意。我也似乎隐约闻到了巨蟒散发出的那种特有的腥臭气。   我们朝右手边的一座山峰赶去。“你还好吗?刚才差点吓死我了。”半路上,林丽小声说的话传进了我的耳朵。回头看去,老豆腐激动得已无言以对,只嘿嘿傻笑了两声。   我们很快绕过山脊,来到了山体的另一面,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一下。只见狭长的山道上,有一条粗长得让人无法想象的乳白色蛇皮,仿佛是不久之前刚刚蜕下来的,蛇皮一直延伸到远处的一个山洞口。这洞口,跟历豪出事的那洞口很相似,一条上山的路就在洞口旁。洞口旁,也有一处不算小的水塘。“妈的,又是一处老龙窝。”马一飞低声咒骂起来。   16、“梧桐梏”   “我看未必是老龙窝,只不过地形恰好类似而已。”于求真十分镇定。   “你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拿我们当傻子呢?”马一飞粗暴地说。   “这里确实不是老龙窝,不信,你们看那里。”顺着于求真手指的方向,我们看见山坡上的密林中有一栋茅草小屋隐约可见,四正八方的,跟之前竹林里见到的竹屋不同,这间是用泥巴建的,只是年代久远,屋子半边已经坍塌。   “这地方居然有人住过?难道两条巨蟒是近些年才长成的?”秦海诧异地问道。   “不可能,那条白蟒的寿命起码在百年以上。我不是凭空乱说,观阴术士很重要的一个修炼就是观察当地大蛇的生长寿命。蟒蛇的地盘意识极强,一旦选择了栖息地,便很少离开。成年蟒蛇没有天敌,观阴术士想要在某一处做局,如果当地有大蛇存在,必须找出来,能驱则驱。山精多指大蛇,就是这个道理。”于求真道。   我忽然想到爷爷曾经对我说的事,便道:“我爷爷之前曾对我说过,游击队在山里发现了一批日本平民,随即有队员错误开枪,射杀了几个日本人,之后便遭到了巨蟒的袭击,难道就是在这里?我看此处环境,和我爷爷所述的非常相似。”   “那又怎么样?这里的怪事多了去了,就算真是你爷爷说的地方,我看也没什么意义。”马一飞没好气地说。   “如果这里真是我爷爷说的那片地方,却可以肯定一点,不老泉就在附近。”   这回没人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于求真问:“你找到那地方又能怎样?”   “我父亲和哥哥的失踪虽然不是因为这泉水造成的,但似乎和这泉水有某种关系,我希望通过它,找回我的父亲和哥哥。”   “你这叫脑子有毛病。”马一飞道。   “你他妈的脑子才有毛病。”我对马一飞实在有些忍无可忍。   “你骂谁呢?我看你找死。”马一飞走过来,准备揍我。   秦海却拦在他面前:“你别节外生枝了。找到泉水,对你我都有好处。”   “我需要的是钱,是他妈的宝藏。当初,老子通过别人联系到你,说得非常清楚。这次来无量山,可不是为了助人为乐的。”马一飞似乎要发飙了。   秦海平静地说道:“我们就是一个整体,任何人都不可能单独完成自己的任务。如果你不愿意帮助别人,又怎能指望别人帮助你?如果你有把握可以靠自己的本事把宝藏挖出来,也就没必要找我了,是这个道理吧?”马一飞狠狠瞪了我一眼,最终没有说话,扭头走到了一边,气鼓鼓的,就像是个蛤蟆。   老豆腐赶紧过来打圆场:“咱们就别起内讧了,先上山吧。”   这话说得容易,那黑乎乎的洞口距离上山的道路实在太近,的确让我们心存顾虑。如果里面的蟒蛇对我们发动突然袭击,只怕一个人都跑不了。想到这里,我们都有些踌躇不前。   “怎么办?早知道,应该抓点野物下来,引诱那条蛇。”老豆腐愁眉不展道。   秦海忍住笑,说道:“你这是在开玩笑。真用这种法子,蟒蛇本来不打算出来,都被你勾引出来了。”老豆腐则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话刚说完,空旷的山野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夺人心魄的吼叫,我们猝不及防,被吓得差点跳起来。这声音对我们并不算陌生,在入山之前就曾听见过类似的吼叫,只不过当时距离较远,远没有此地听来骇人。   我们面面相觑,马一飞道:“妈的,没想到是这条蟒蛇发出的叫声。”   “蛇是没有声带的,不可能发出如此巨大的吼叫。”老豆腐纠正了他常识方面的错误。   “普通的蛇能长成它这副模样?这不是蛇,根本就是龙。”马一飞道。   “老马,我觉着你应该镇定一些,不要说这种封建迷信的话,被人笑话。”秦海道。   “笑话,我他妈自己都想笑话我自己。来这里转一圈,都不知道想干吗?”马一飞似乎有些颓废。   这一声吼叫持续了很久,我们不敢再耽搁,却又不敢贸然靠近洞口。踌躇半晌,贾小兵出了个点子:“咱们朝洞里放一枪试试?”   他话音刚落,马一飞就照头给他一巴掌:“你真傻假傻?这种缺德主意都能想出来,自杀也不用这法子。”   秦海皱着眉头道:“行了,闲话以后再扯,咱们赶紧趁机会上山。如果吼叫真是白蟒发出的,那么,至少现在,它不是在洞口附近。”   于求真这次确实果断,他大嗓门喊了一声:“那还犹豫什么,赶紧跑啊。”说罢,带头朝前跑去。这里距洞口旁的斜坡至少有一百多米的距离,我们虽然是一路狂奔,却紧紧地盯着洞口,生怕巨蟒突然出现,对我们展开袭击。幸运的是,一直到了斜坡下方,都没有发现白蟒的踪影。正当我们以为已经脱险了,忽然,那条花斑大蟒却从山洞口游了出来。我们顿时吓呆了,虽说斜坡就在眼前,但巨蟒与我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如果发动袭击,我们肯定跑不掉。杀死它虽并非难事,可谁知道会不会惊动里面那条大到惊天动地的白蟒呢?   事情这下麻烦了,就算我们不动手,时间拖长了,白蟒说不定也会出来。只见那条花斑大蟒正昂着硕大的脑袋不停地吐着鲜红的信子,看得我头皮一阵阵发麻。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动物的呜咽。回头望去,四五头山狼龇着白森森的牙齿,赫然就在我们身后。   看样子,花斑大蟒并不是准备对付我们的,而那几头狼的目光却停留在我们身上。秦海压低嗓门说:“大家千万不要乱动,任何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会惹来杀身之祸。这两边,没一个是我们能对付的。”   三方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山狼率先忍耐不住,其中一头体肥膘壮的头狼对准我们一声闷吼,另外两匹恶狼的背脊毛立刻根根竖起,如闪电一般,朝我们突击而来。我们早有提防,当下,也顾不得惊动洞里的白蟒,秦海和马一飞都掏出了手枪,我也摸出了匕首……   就在两匹狼伸爪跃起的一刹那,我们猛地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味袭来。再看那条花斑大蟒,已如闪电般伸出了蛇头,一口就咬住了其中一匹狼的面颊,紧接着就用身体立刻将这只狼卷裹而起。随即,这条蟒蛇又用粗壮的蛇尾狠命地击打在另一头狼的脑袋上,只一下,便抽得那狼向后倒飞出去,在地上连滚七八下,瘫倒不起。   这条巨蟒的力量由此可见一斑。被它卷裹着的那匹狼开始还呜咽了几声,再后来便一丝声音都没有了,那裸露在外的两条狼腿抽筋般抖动不停,接着,骨头碎裂的响声便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这匹狼所承受的痛苦,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这时,头狼又凶狠低冲着蟒蛇闷吼了一声,对视了十几秒钟后,掉头带着狼群离开了。   这是个好机会,花斑巨蟒正在吞食绞杀的猎物,我们不敢耽搁,蹑手蹑脚地快步跑上了斜坡,踏上了山路。没走几步,便来到了那座即将坍塌的小屋旁。之前离得远,没有看见,走近后,便可见小屋之上,满是稀奇古怪的符号,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打开木门,没有坍塌的屋子的一边摆放着几样落满灰尘的生活用品,从形状分析,肯定不是中国人使用的。   老豆腐道:“这里肯定是那帮日本人住的地方。”   马一飞想了想道:“是哪国人住的地方,我不感兴趣。我只奇怪一点,这座山里怎么会有那么些大蛇呢?”他的话激起了所有人的共鸣,这种现象的确是违反科学常识的。虽然我不是生物学家,但从动物世界栏目中对蟒蛇的习性早有了解。按理说,巨蟒的领地意识极强,除了交配期,一般情况下,蟒蛇很少有越界的情况出现。以我们目前所走的距离,已经发现了许多条体型超大的巨蟒,这是绝对不正常的。   马一飞看我们不说话,又问道:“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你们谁能把这事儿说清楚?”   于求真摇摇头说:“说实话,我在很多大山里都遇到过大蟒蛇,但至多一条。且不说那条白颜色的超大蟒蛇了,就是那条花斑蟒也大得超乎想象。从观阴术士的角度讲,蛇就是小龙,大蛇就是龙的前身。这里曾经有过许多的黑巫师存在,蟒蛇或许与他们有关。”   “没错,秀西岭的入山口就有一株梧桐树,它的根须牢牢卷裹在一条蟒蛇的身体上,非常怪异。我想,如果不是巫师所为,一般人谁也干不出这事来。”我道。   于求真一听完我说的话,表情当时就变了,急问:“什么,入山口的梧桐树下有一条蟒蛇?你确定这条消息不是假的?”   我道:“我可以肯定是真的,因为两次都是我亲眼所见。”   于求真若有所思地说:“那真是难怪了。我之前并不知道还有这等事,如果你早说就好了。”接着,他侧着头,似乎在思索问题,过了很久,继续说道,“你说的情况并不是无量山才有,很多地方都曾出现过。老百姓不知道,都以为妖邪作祟,一般会悄悄处理了事。可实际上,这种事只有两种人会做,一是观阴术士,二是黑巫师。两者虽然都属于邪目道人,但各自技能不同,所以分派别立,各做各的事情。观阴术士的杀人风水局,黑巫师绝对不会使用;黑巫师的邪法密宗,观阴术士也绝对不会涉足。不过,有一项门道,却是两方可以通用的,那就是祭龙。”   马一飞竖着耳朵问:“鸡笼?是装鸡的笼子?”   于求真道:“是祭龙,祭祀神龙。这是当年邪目道人很重要的祭祀活动,在邪教祭祀的等级中也是最高的。据中元道人所言,每年无量山中都会有大蛇化龙升天,所以必须虔诚祭拜,否则法力无边的大蛇是不会让人类进入它们的地界的。梧桐是凤凰栖身的神树,下压大蛇,自然是希望神鸟凤凰分辨出此蛇是否有化龙之象,如有,凤凰便会奉献自己血肉供养巨蟒,如无,凤凰便会烧死大蛇。升天时刻,邪目道人便可乘机坐上龙身,乘龙归天。”这种神话传说我自然不信,可听着还蛮有意思,于是追问真伪,于求真便继续说下去,“其实,无论是观阴术士,还是黑巫师,他们的目的还是希望自己得道成仙,只不过走偏了路,变成了鬼。不过呢,关于这种说法,真正的观阴术士或是黑巫师都不会相信的。我师傅就曾说过,这种祭祀被称为‘梧桐梏’,根本不是为了引诱凤凰,这世上哪儿有凤凰?我猜测,那梧桐树下,应该还有一处巨大的洞穴,对吗?”   我立刻点头:“一点没错,真神了,你怎么知道的?”   于求真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深吸了口气,说道:“原来这里真的有一块千妖壁,那么,我们很可能根本无法走出这片山谷了。”   “你别在那儿妖言惑众,怎么就走不出去了?就算有困难,也能克服,你别耍小心眼。说破了天,你也必须跟我们找到那片宝藏再说。”马一飞认定了于求真是吓唬我们,所以并不为所动。   于求真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想过逃避,更加不会骗你们,这是我做观阴术士后,师傅对我说的忌讳。千妖壁这种东西,包括我师傅,都无法确定是否真的存在于世。据说,这是当年中元道人为了将无量山变为鬼山,特意从阴曹地府中偷来了一块满是厉鬼冤魂的玉璧,也就是千妖壁,埋藏在了无量山的一处最为隐秘的地方,上以‘梧桐梏’的鬼蟒镇守。而他一直在利用千妖壁里的魑魅魍魉排布杀人风水局,直到被自己的徒弟杀死。”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对你的这些故事根本不感兴趣。”秦海道。   “好吧,既然你们如此性急,我就把这句话精简一下。相传,中元道人当年曾在千妖壁上学会了一种世上至阴至毒的风水杀人局,名为‘鬼望坡’,就在这千妖壁的周围,‘鬼望坡,鬼望坡,坡上有厉鬼,坡下有阴婆,过往人亡命,个个不可活。’这句顺口溜,相当于描述了鬼望坡杀人局的特点。由此可见,如果我们像没头苍蝇一般在山里乱窜,一旦遇到了中元道人布的鬼望坡,那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听了这番话,我们都面面相觑,良久,秦海才道:“杀人风水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于求真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说道:“杀人风水局是一门非常可怕的本领,就是利用天然形成的凶险之地布局杀人,‘鬼望坡’就是其中最邪恶的,一旦误入其中,定然死无葬身之地。我曾听师傅说过这个杀人局,但他并不是有道行的观阴术士,所以并不知道这个局是怎么布的。‘老龙窝’这种地貌其实也可以看作是杀人风水局的一种。”   “你的意思是,咱们必须得走?”秦海眯着眼问。   “那也未必,或许咱们运气好,能够绕开鬼望坡。”于求真这句话说得明显言不由衷。   见长时间没人说话,马一飞急道:“秦海,你可不能相信这小子的信口雌黄,哪儿有这么寸的事,什么倒霉事都让咱们碰见了。”   “我听说过‘鬼望坡’。的确,凡事小心总没坏处,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打退堂鼓,该怎么办,咱们还得这么办。”秦海盯着于求真,一字一字地说道,脸上似乎有嘲弄的神情。于求真装作没看见,干脆不说话了。秦海也没犹豫,仔细将破损的屋子又检查了一遍。里面都是生活用具,基本没什么用处。   我们正要走,忽然嘶嘶声大作,接着,空气中充满了腥臭气息,秦海脸色大变:“赶紧躲起来,白娘娘要出来了。”我听他称呼那条白蟒为白娘娘,觉得十分好笑,却也不敢耽搁,毕竟这座房子离洞口不远。跑是跑不了的,我们几个人急忙钻进屋子没有倒塌的部分藏身,通过破烂的窗棂缝隙,我们还可以观察那条大蟒蛇。   此刻天色尚早,按理说,并不是巨蟒活动的时间。由此也说明,我们根本就没弄明白那条蟒蛇的生活习性,只是凭臆测就草率断定它是晚间出来活动。如果我们再耽搁一会儿,后果根本无法预料。想到这儿,我的冷汗禁不住冒了出来。   果然,十分钟后,那条大白蟒的脑袋从洞穴里钻了出来。由于是白天近距离观察,看得很真切。这条巨蟒的头部鳞片个个犹如盾牌般大小,红色的眼珠子就堪比切诺基的轮胎,通体皆白,黄色的信子,颜色搭配倒是分外和谐。如果不是因为实在太过于庞大,倒是一条美丽的蛇,不似那种灰褐色的长虫,让人一看就汗毛直竖,觉得恶心。   马一飞小声道:“这他妈的真是要成蛇精了。难不成,这世上真有白娘子?”这时,我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刷刷的响声,循声望去,赫然见靠屋子左边的一片山地上,一条约四五米长的粗如人臂的蟒蛇缓缓游动而来,屋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这条蟒蛇跟山洞旁的两条相比,算是小太多了,体型上也属于正常。我们很担心它会引来山坡下的巨蟒,于是秦海摸出两把工兵铲,递给马一飞一把,压低嗓门道:“要是蛇游过来,咱们就干掉它,用铲子切脑袋。但是,千万小心,动作不要太大,惊动了‘隔壁邻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在这条蟒蛇似乎只是路过,它甚至没有对我们歪一下脑袋,笔直地从我们面前游了过去,下了斜坡,来到那条巨大的白蟒身前,接着,缓缓将自己的蛇头尽量抬高,保持和白蟒平视的状态,恍如聊天一般。这么诡异的场景,看得我们暗自称奇。就在我猜测下一步两条蛇该如何互动的时候,忽然,那条花斑大蟒闪电般从洞里窜出,一口咬住小蟒蛇的头,蠕动着身体,开始吞食自己的同类。这一变故完全出乎我们意料,林丽甚至轻声惊呼了一声。   不顾小蟒蛇的挣扎,花斑大蟒很快就完整地吞下了对方。这时,那条白色巨蟒晃了晃硕大的脑袋,地下灰尘随之被扬起了一片,接着,它那颗硕大的脑袋慢慢缩回了洞里,而吃饱喝足的花斑大蟒也异常缓慢地退了回去。   这种场面虽不如猎豹捕食羚羊那般惊心动魄,却也看得我们目瞪口呆,秦海猜测道:“我估计那条白蟒是母性,它用气味引来山里其余公蛇,然后供自己老公食用。”   虽然气氛紧张,但我们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老豆腐不禁笑着说道:“这个推测很有创意。如此分析,那条白蛇应该是正宗的白娘子了,否则,怎么会如此体贴自己的夫婿。”   贾小兵这时也忍不住说了一句:“最毒不过妇人心。”一句话说得众人顿收笑容,齐齐望向了他。贾小兵下意识地看了林丽一眼,此地无银三百两般解释道,“我说的是那条蛇,绝不是说你的。”   林丽实在忍不住,笑着对老豆腐说:“替我打他一顿。”老豆腐装样对着贾小兵的肚子虚捶了两拳。   说笑之际,我忽然想到一点,忙问道:“假如秦哥推测是真的,那么白蛇该吃什么呢?就这么一会儿,花蛇已经吞了一头狼和一条蛇。以白蛇的体型来分析,它的食量肯定比花蛇要大啊。”   “你这是多余操心,说不定白蛇已经吃过了呢。蛇这种东西,尤其是大蛇,吃一顿至少能维持七天,它们不需要天天进食的。这点,和我们温血动物不一样。”秦海道。   “行了,现在不是扯淡的时候,咱们得继续下一步的行动。”马一飞阴沉着脸说。   我们正准备要走,林丽忽然道:“你们看这里。”女孩子胆小,花蟒进食时,她一直低着头。也多亏如此,她才注意到泥巴铸就的墙壁上隐约画着的一些图形。因为年代久远,颜色基本都已被侵蚀不见了。我们几个人蹲在图形前,仔细分辨了很久,都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只大致注意到画中有一条红笔画出的大蛇,似乎是在吞噬另一条蛇,只是笔力幼稚,应该不是善于此道的人所为。初步估计,也就是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人,可能是个孩子,将蟒蛇进食的画面用笔画在了墙上。不过,我却觉得有些不对,便道:“我觉得被吞食的那东西不像是蛇。蛇身应该是很平滑的,可你们看,这条蛇嘴里的东西,虽然也很长,但却明显不像是蛇。”   “这画早就看不清了。就算是蛇,随着颜色的脱落,想要分辨出来也不容易了。况且,谁知道这是谁画的?说不定是当年哪个不懂事的孩子乱涂一气呢。”于求真道。   我想了想,回答道:“也许吧。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我爷爷说的那帮日本侨民,应该就住在这间屋子里。游击队战士误伤那帮侨民后,所受到的袭击应该就来自这两条蛇。”   “你说的很对,不过现在,那批日本侨民已经不在了,这间屋子也都坍塌了,就算你想到了这些,又能说明什么问题?”秦海问我道。   “我想说明的问题很简单。虽然日本侨民是不在了,可我们却知道其中一个人,你别把他给忘了。”   秦海如梦方醒道:“你是说村长?”   “没错,村长就是那帮日本侨民的后人。虽然从年纪推断,村长在那个时候应该还没有出生,但是他家里应该有老人。”或许是觉得离真相跨进了一大步,我此刻的心狂跳起来。   “那又怎么样?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宝藏,你是为了找家人,贾小兵是为了救他妈。任何一件事,都与那些日本人没有瓜葛。你搞清了,又能怎样?”马一飞越来越不耐烦。   想明白了这件事,忽然有种融会贯通的感觉,我马上说道:“当然有瓜葛了。我们看似独立的个体,来到这里,都是有自己的目的,但仔细想想,其实每一件任务都不可能靠自己独立完成,必须依靠别人的帮助。这一路走来,也足以证明这点,如果不是大家互相帮助,怕是吓也被吓死了。当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一点在于,无论是张宏科的军饷,还是我失踪的父亲和哥哥,或是贾小兵需要的灵芝仙草,这都是无量山里隐藏着的秘密。任何一个秘密的破解,可能都会连带出别的事件。比方说,我父亲下去的那个洞口,或许里面就藏有张宏科的军饷,而不老泉,从其名字就应该知道这口泉水的神奇性,说不定,周围就会有奇异的植物生长呢?”   听了我的分析,每个人都长大了嘴巴,还是老豆腐狠狠拍了我肩膀一下:“行啊,哥们儿,分析得很有道理啊。刚才在你的提醒下,我又想到了一点,如果不老泉这个名字真是按功效起的,那么,林子里的那个女人应该就知道泉水的所在。她的年纪到现在应该有八九十岁了,看着却和二三十岁的人差不多,不就是不老吗?”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这下,连马一飞都忍不住拍了记巴掌:“是这么个理儿,早就应该想到这点。也别耽搁了,咱们赶紧回去找那个女人。”可当马一飞提出这个建议后,大家这才意识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我们根本退不回去了。   17、秦海的推理   “如果不老泉真是在鬼兽师出现的那片地方,那以我们目前的走向,应该是越走越远了。”秦海的话一出口,本来就犯难的我们更加无言以对。山里不比陆路,一条路走错了,到下一个路口转回来也就是了,可山路却不会这样,此时不返回,我们只会越走越远。   如果继续往前走,我们没有绝对把握可以在巨蟒出洞前爬上那个断崖。   断崖高度至少有三四十米,凭我们的身手,爬上去至少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钟,而贾小兵这种身材,估计还爬不上去。万一爬到半山腰,再被巨蟒发现,那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竟然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所有人都愁眉不展。迟疑了半晌,还是秦海给大家鼓劲说:“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咱们顺着这片地方踅摸踅摸,说不定能找到一条路呢。”   没有更好的办法,大家只能默默地起身,再次踏上征途。   这里的山林景色和我们之前走过的那几处地方相比,终于正常了,该有的都有,而且也不古怪。山间的野果和鲜花大簇大簇地生长,飞禽与走兽忙碌觅食。这也让我们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但很快,我们又见到了一幕奇特无比的景色,而我们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原来,在我们立足的山路前,有一处直径大约在十五米左右的圆锥形凹陷处,并不深,大约有半人高。凹陷处的石质应该是青石,表面已经被磨得犹如镜面一般。秦海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林丽道:“从踪迹学的角度看,密林深处的山地上居然没有任何动物的踪迹,这本身就不正常。”   秦海点头道:“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这座山里还有一个女人。”说到这里,他又仔细检查了凹陷地,然后接着说,“我大胆推测一下,这个女人大约四十岁左右,应该是个道士,这个地方应该是一处法坛。”   马一飞皱着眉头问:“你是不是来过这里,现在故意和我们装神弄鬼?”   “我有没有来过这里,你心里最清楚。我原来可是市局刑警队的,知道什么叫推理吗?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还要补充一点,这个女人应该是在晚上来到这里,我们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证实一下我说的话。”   我看过福尔摩斯的故事,对于推理这门侦破技能并不陌生,没想到秦海也会这一手。既觉得好奇,又不太相信。   山里的藏身地方多,我们随便找了一处怪石林立的乱石堆躲了起来,静静等待着。   也不知等了多久,眼瞅着月上树梢,等得大家都有些饥寒交迫,还没等我抱怨,忽听一阵肚子的咕噜声传来,几个人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来,老豆腐咋呼道:“谁?赶紧自首。”   秦海忽然低声道:“噤声!那边人来了。”顺着秦海手指方向,果然看见一个人,身着白色道袍,头戴道观,脚履云鞋,正朝凹陷地走来。   果然是个女道士,看样子,最多二十岁出头,两鬓的长发飘动,肤色白皙。虽说年纪上没有猜对,但能推断到这份上,已经相当厉害了,我对秦海不禁刮目相看。   女道士放下身后的竹篓,从里面拿出一个陶罐,对着凹陷处倾下壶嘴,倒出了一股暗红色的液体,顿时,空气中腥臭气大作,我在藏身之处都能闻到,熏得所有人直皱眉头。   壶里的液体终于倒光了,道姑却在原地站了很久,这才转身朝林子深处走去。见她没影了,我们走了出来,隐约还可以闻到一股臭味。围着那圈青石地观察了一番,见石面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大家觉得奇怪,不顾臭味,蹲在地上仔细查看,这才发现中间有一个非常细小的圆孔,那些液体就是从这个圆孔灌进去的。这就奇怪了,这个圆孔下面究竟是什么?而液体又起什么作用呢?   大家正各自思考着这些,马一飞却面带诡笑地问:“你别是见过这位姑娘吧?故意在咱们面前装神弄鬼的?”   “人家可是道姑,你别乱说话。我又没来过这里,怎么可能认识她?”秦海道。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对方是个道姑的?”马一飞追问。   “道理很简单,距离这个石圈不远的泥地上有一排脚印,能看出,尺寸并不大,而这里当然不会有小孩来玩儿。”   “就算不是小孩,一定就是个女人吗?男人脚小的也有。”马一飞一副抬杠的模样。   秦海很有把握地笑了:“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就在距离脚印不远的小树丛里有一块被挂断的布料,我看过,有缝口,应该是长袍。而且,从挂断的位置来看,高度较高,就可以断定,此人是拎着长袍在走路。荒山野岭里生活,走个路还如此小心。十有八九就是个女人了。再说留下的脚印,鞋底的纹路非常清晰,说明对方走路并不快。我从这几点判断,她年纪应该不小,不过看来还是有点草率。说她是道士,是因为那块布料类似于道袍,还因为此处的地形和地貌,包括其中的部分环境如此诡异。虽然附近有巨型蟒蛇,但我猜测,观阴术士的可能性还是要大过黑巫师。”   秦海的推测丝丝入扣,让我叹服不已,马一飞也终于无话可说。于求真道:“看出了对方身份不重要,关键是咱们得继续下一步行动,不能在这里和蟒蛇做邻居啊?”   “大家别急,既然此处有观阴术士,那么可以肯定,咱们距离真相不远了。”秦海说这话时,表情非常肯定。   马一飞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凭什么这样肯定?”   “道理很简单。如果无量山中曾经的邪目道人真的分裂为黑巫师与观阴术士两派,那么现在统治此地的肯定该是观阴术士。深山老林多有鬼穴,观阴术士善利用地形害人,大山本身就是他们最好的武器。这一点,从鬼兽师居住之地就能想到。她需要修炼隐秘方术,离入口越近,受到干扰的可能性就越大,除了万不得已,她自然不会选择入山近处修法炼蛊了。”秦海继续着自己丝丝入扣的分析。   我注意到,于求真似乎吃了一惊,不过瞬间又恢复如常,连连点头道:“你说的还真有道理。”   秦海似乎有些得意:“不老泉如果真的存在,当然是无量山地貌的一个组成部分。天然形成的东西,观阴术士利用起来,肯定比黑巫师要得心应手。黑巫师只能利用自己的恐怖能力占据泉水,但观阴术士却可以将泉水伪装起来。这点,从不老泉地点的不为人知就可以知道大概,所以,只要能遇见观阴术士,泉水所在之处应该就能知道。”   “那么之前,咱们猜测的女人靠不老泉保持容颜的可能性并不大了?”林丽问道。老豆腐下意识地看了看林丽,又看了看秦海,满脸的不高兴毫不遮掩地显现了出来。   秦海想了想道:“咱们得跟过去看看。眼下也没有退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秦海推论的合理性没人能够否定,于是我们趁夜跟上了女道士。夜已深,只能偶尔听见两声夜枭啼鸣。这一路没有丝毫异常,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路,老豆腐突然说道:“咱们歇歇脚吧,林丽好像有些发烧。”   秦海立刻停住脚步,转身问林丽:“没事吧?”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有事没事的,和你有关系吗?”老豆腐满脸敌意地说。   秦海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脸一红。老豆腐也说不出秦海哪里错了,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时,秦海忽然紧张起来,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压低嗓门道:“赶紧躲藏,有人朝这边来了。”   我们各自躲避,一群人散得七零八落。果然,没过几分钟,林子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听上去还不止一个人。只听其中一人问:“你说这事儿靠谱吗?”   “你没见焦魁那副模样?皮被扒了都不知道,这事儿还需要怀疑吗?”   “焦魁是真惨,我现在想到他那副样子,腿还发软。你说,到底是什么东西弄的?”   “我要是能知道,还和你这儿说什么废话,早他妈去瞧热闹了。”   “这热闹你都敢凑?我说你是不是活腻了?”   “你别急,迟早咱们都得过去,你还指望着在这山里过一辈子?下不了坎,就是死路一条,你把这话记清楚了。”   说话间,声音由远及近,只见一胖一瘦两个年轻的道士缓缓走来,每人身上都背着一把桃木剑。那胖道士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皱着眉摇头道:“要说还是鹤子云这老牛鼻子贼精,挑这个时候跑了。要我说,马仙姑肯定不能放过他。”   瘦道士嘴巴一咧,似乎有些吃惊道:“你小子还不知道呢?鹤子云在北山升天了。这老小子,勾人挖张宏科的宝藏,结果被那玩意儿给收了。”   “于求真呢?听说没找到这小子的尸体,我估计,他应该还活着。”胖子随口不经意的一句话,我们每个人却是心头一震,齐齐朝于求真望去。黑暗中,他的脸色苍白,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毫不相干地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居然都能揭穿一个人竭力隐藏的秘密。   “这小子真他妈不是东西,要我说,早死早投胎。”瘦子恨恨地说。   “你说北山那面,到底是不是老龙窝?”   “这话是于求真第一个说的,但是马仙姑并不相信。按理说,他是马仙姑最喜欢的徒孙,这点上,连马仙姑都否认了,那当然不是了。”   “可我好像是看见那东西了,大的简直吓死人,就在洞里。你们竟然都没见着,都是一群瞎子吧?”   “其实,现在回头去想,那里面要真有金银财宝,为什么马仙姑就不去拿?于求真说那里有东西,未必是空穴来风,说不定就是真的,他师父或许是不信他的话,所以才遭的报应。”   “也许吧。这山里的事太多,根本不是你我能搞清楚的,连中元道人都平不了的事情,何况咱们这些人呢?所以说,还是安心准备着下山吧。鹤子云就是想趁此之前捞一把,然后跑人,结果怎么样,不还是死在北山了?”   两人穿过我们藏身的地方,渐渐没了影。我们刚一站起来,马一飞就用手掐着于求真的脖子抵到身旁的一株树上,几乎是怒吼道:“你小子最好把来龙去脉说清楚,要不然,今天就弄死你。”   于求真似乎早有准备,虽然脸色苍白,但表情镇定,说道:“你放手。该说的话,我不会隐瞒,这点大家放心。”   听他这么说,马一飞才松了手,狠狠地说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们自己是什么人,否则,非毙了你不可。”   于求真叹了口气,似乎是为自己感到惋惜,说道:“我早就说过自己是观阴术士,这点没有隐瞒你们,我也没有害你们。我所以会跟着师傅一起出山,根本原因是师傅想取了那笔财宝,这并不是我想做的事情,所以和你们说不着。”   马一飞扯着嗓门吼道:“你他妈的还拿我们当白痴呢?那笔财宝,如果真的是埋在一个人人都知道的地方,还能等到今天?”   于求真淡淡说道:“信不信由你。说给你听,你却又不信,历豪挖的就是那笔财宝的埋藏处,这个消息是真的,只不过很多人不相信而已。我说过,那片地方是老龙窝,老龙守窝岂是人能进去的?贸然闯入,送死而已,我师傅并不相信我说的话,所以身遭横死。”   马一飞的眉毛越皱越紧:“这么说,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取出那批宝藏了?”   “当然有了。张宏科既然能埋进去,当然就能够取出来,只是没人知道他当年是如何做到的,包括观阴术士在内。”于求真说完,停顿了一会儿,又道,“其实我对这笔钱根本就没兴趣,都是我师父,准备挖出财宝离开无量山。我没办法,只能跟着他。”   “你倒挺会推脱,这事儿和你就一点不相干?”马一飞的手一直摸着腰间的手枪,似乎随时可能掏出来的样子。   “我说的是实话。就算我师父带着我去挖这批宝藏,即便真的挖出来,肯定也都是他自己得。这件事本来就与我无关,如果说我唯一对你们有所隐瞒的,就是所谓的老龙渡劫,以观阴术士的行话,叫做下坎。”看我们都比较茫然,于求真急忙解释,“观阴术士说的下坎,绝不是大众所以为的下坡路,这里的下坎是风水杀人局中最厉害的一种古阵法,也就是我之前曾对你们说过的‘鬼望坡’。被剥了皮的焦魁就是进了鬼望坡,才弄成那个样子。”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们闯进去送死?就像我们在山里做工程那样?”马一飞的眉毛都竖了起来。   “我也从来没去过‘鬼望坡’,但无量山中确实有这古阵法存在。观阴术士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通常都会在满师之日的半夜时分,通过那道古阵法。一般来说,都不会有大问题,但今年是老龙渡劫之日,无量山暗藏的古阵法似乎都有些不太平。‘鬼望坡’作为顶级的杀阵,自然被观阴术士严格监视,可是,满师该走的还是要走,所以很多人都害怕,瞅机会想溜,我就是其中一个。只不过,我和他们的区别是师父带着我一块溜走而已。”   于求真的解释还真没什么破绽,于是,林丽对众人道:“行了,咱们也别再互相怀疑了。面临着危险,就更要团结一心。于道长是被你们强行带来的,并非他要主动跟来,说他居心叵测,这个罪名可是你们强加给他的。”   马一飞被她一番话说得光张嘴没说出话。秦海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说焦魁是在‘鬼望坡’出事的,可又说自己没有亲眼见过这道古阵法,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一点都不矛盾。虽然我没见过,可不代表没听说过。‘鬼望坡’是古阵法中最恐怖恶毒的阵法,只要是观阴术士,基本都知道,千百年来,从来无人可破。被害者的死法千奇百怪,扒皮还算是好的,最可怕的是被撕裂成一堆碎肉,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从口诀中大概猜测,鬼局中应该有两种杀人之物,一是所谓的阴婆,二是所谓的厉鬼。”   听于求真说完,我们每个人都面面相觑。林丽毕竟是女孩,吓得面色苍白,老豆腐乘机握住了她的手,以示自己精神上的支持。没想到秦海居然脸色一变,怒道:“你小子别乘机吃豆腐。”   老豆腐下意识地赶紧松了手,可很快又反应过来,愤愤地说:“你算老几,管我的闲事?”眼看两人的一场斗殴又要开始,林丽赶紧拉过老豆腐说:“都省省力气吧,想办法对付眼前的困难才是正事。”   秦海似乎采纳了林丽的建议,于是扭头追问于求真:“马仙姑是谁?”   “她是目前无量山中这群观阴术士的头领,也可以算是本领最大的一个吧。观阴术士和黑巫师不一样,一般都是群居,本领最大者,说话最有用。”   “你能不能想点办法,让我们和她见一面?”   秦海这句话一出,太让我们几个震撼了。虽然我们来这里都是各有目的,而且完成这些任务的难度都不小,可是主动找上那群天性阴毒的观阴术士,那不是羊入虎口吗?这下,连马一飞都不答应了,第一个说道:“老秦,你脑子是不是坏了?找他们干吗?”   秦海正色道:“我们来到这里,基本上就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就是因为我们手无缚鸡之力,才更不能找他们,那样就等于是自找死路。”马一飞道。   “如果没有老龙渡劫,我们当然不应该去找这些观阴术士。可如果这个年份真的不太平,在这山里,没有土著指点,那就是有死无生。”秦海似乎非常坚持自己的观点。   “你这是多虑了,真到那一步,再说这话不迟吧。”马一飞表情越来越愤怒,似乎对秦海突然的异想天开很不满意。   我忍不住打圆场:“秦哥,马哥,你们俩说得都有道理,但我想,咱们所遇到的麻烦远远不止如此,所以,还是先想法子退回去再说吧。”   贾小兵立刻问:“你们都退回去了,我怎么办?”   我赶忙解释:“我说的退回去,不是说退出山里,而是退出这片巨蟒的领地。”   听我这么说,贾小兵的面色才好看些。秦海这时又说道:“回头路是没办法走了,只有继续往前,说不定就能遇见观阴术士,这是咱们都必须要面对的事。”   听说要继续往前,大家都不免有些黯然,连马一飞也叹了口气,反倒是于求真,迫切地催促大家道:“也别想太多了,还是继续往前赶路吧,走到哪儿算哪儿。况且还有一位武艺高强的人保护着咱们,事情远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是啊,那个十几米外善使飞刀的神秘人至今还没现身。他的本领很大,在这种地方,如果他想对我们不利,只怕这些人没一个能活,好在他对我们应该没有恶意。可到现在,他还能跟过来吗?想到这儿,我不禁有些泄气。他当然不会跟来,所以我们只能依靠自己了。   众人在夜色中一路朝下而去,没人再说话,大家的心情都比较郁闷。也不知走了多久,山路由狭窄渐渐变得开阔。这一路上,除了我们,再没有半个人影。到了天色渐白,所有人都觉得异常疲惫,便找了一处相对平整的草地,由秦海放哨,其他人铺上睡袋开始休息。   我双眼一闭,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下午。放哨的已经换成了老豆腐,他精神抖擞地坐在石头上正抽着烟。我走到他身后,一拍他肩膀:“哥们儿,给支烟。”   当老豆腐转过身递我烟时,就见他双眼发红,表情颇有些狰狞,于是问道:“你没事吧?”   “什么事?”老豆腐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你没事吧?”   “你没事,眼睛怎么红成这样?不难受吗?”   老豆腐听我这么说,忙从我身上摸出匕首,对着刀身照了半天,然后将匕首递给我说:“你眼睛没花吧?”这之后,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屑一顾。当时我还以为他得了红眼病,也没往心里去,便没有再提这事儿。   可过了没一会儿,当大家都起来后,我才发现,不光是老豆腐,马一飞、秦海、贾小兵的眼珠子都红了,只不过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我说出来后,他们互相看了看,接着就开始嘲笑我疑神疑鬼。我知道麻烦又来了,于是不再说起此事。不久,借着洗菜的机会,我问林丽:“你能看出来吗?”   林丽叹了口气道:“看出来了又能怎样?他们自己都不相信。”   这句话让我很震惊:“既然你看出来了,为什么不证明我说的话?”   “他们四个人,咱们只有两个人,你觉得他们会相信吗?所以,先放心里,明白就成。我猜这事儿和于求真有关,咱们先不动声色,让他慢慢现出原形,然后再一举拿下。我们在案例分析课上,老师教导过很多次,遇事一定要沉着冷静,否则就会得不偿失。”   我对这个比我大了两岁的女孩禁不住有点刮目相看。从进林子后,她就表现出超出本身年龄的处事能力,比我们强许多。想到这里,我由衷地说:“你在学校里,成绩一定很好吧?”   林丽笑了笑:“凑合吧。”说这话时,她的表情似乎有些难过,甚至连眼圈都红了。   就在这时,老豆腐拎着一只被渔枪射死的兔子走了过来,问道:“你们聊什么呢?”   这小子特好吃醋,为了避免没来由的报复,我立刻回道:“没说什么,闲聊呗。”   老豆腐手脚利索地将兔子皮毛扒干净,看着尚在冒热气的身体说:“看到这个,我就想起了焦魁,心里一阵恶心。”   林丽皱着眉头埋怨他:“你能不能别再说这件事情了,焦魁还不够倒霉吗?”   于求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们身后,说道:“他倒霉的地方远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咱们看到的那个焦魁,其实并没有死。我曾经有一个道兄在‘鬼望坡’那里中了招,就是被活剥了皮,结果和我们聊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过来,然后就疼死了。”   “怎么可能?皮被剥了还不知道?”我问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竖。   “你觉得奇怪吗?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当时,那个观阴术士在穿过阵法途中,忽然失去了意识,等他恢复意识后,浑身的皮肤就已经没有了,可当时他还没有痛楚的感觉,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这种可怕的情况是我亲眼所见,后来,马仙姑曾对我说过,‘鬼望坡’里的阴婆是专扒人皮的。”   听着这些不可思议的话,林丽捂着嘴巴,浑身发抖,我也觉着由内而外的冒冷气。老豆腐却抽着烟道:“别以为你这么说就能让我怕了,我没见过阴婆,更不怕阴婆。”于求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弄好晚饭,我们刚吃了几口,贾小兵猛地将一个兔子腿扔到了地上,连踩几脚,吼道:“淡的和白开水一样,真他妈难吃。”   老豆腐脸色立刻就变了:“你骂谁呢?”   贾小兵也是瞪着眼睛:“我谁都没骂,自己说着痛快成吗?”   两人怒目对视,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而秦海和马一飞则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切,根本没有劝架的意思。见状,我只能拦在二人中间,做了次和事佬。可看样子,这事儿没那么轻易了结。   这顿饭还没吃,贾小兵跟老豆腐二人就先被气饱了,一个个都是肚皮剧烈起伏,却都没动筷子。我颇为奇怪,这二人的脾气都不算很坏,想不明白为什么会为这点小事吵成这样。   吃过饭,我们起身继续赶路。走着走着,马一飞忽然皱着眉头道:“我他妈不想再朝前走了,我要回去挖宝藏。”   “挖个屁宝藏。那里面有东西看着呢,去的人就是送死。”秦海道。   “你少他妈管我。找你合作,瞎了我的眼,要不是你,早回去享福了。”   “要不是我,你现在早就死了,想事情能不能别这么一根筋。”   “操!老子不担你这个人情。”马一飞几乎是咆哮道。   “我稀罕你,你要愿意回去喂蛇,那随便你,我管你死活呢。”   马一飞怒吼一声,挥拳朝秦海打去。这两人,一个身体强壮,一个受过专业训练,转眼就打作一团,根本无法分开。突然,秦海一个疏忽,被马一飞拦腰抱住,两人摔倒在地,纠缠在了一起。虽然秦海的身手灵敏,可一旦近身,优势就荡然无存了。扭打了一会儿,马一飞便压住了秦海,随手从腰里掏出手枪。我情知不妙,立刻从地上摸了块有棱有角的大石头,猛地盖在了马一飞的脑袋上。马一飞哼都没哼,扑通摔倒在地上,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打架对于我是家常便饭,但用石头拍马一飞这样的亡命徒,却是平生第一次,心里只觉得砰砰乱跳。秦海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我肩膀一下:“谢谢你了。”接着,他将马一飞身上携带的枪支、子弹、弹簧刀搜了出来,又从身上拿出一副铐子,将马一飞反铐上,这才喘了口气,对我们说:“我是一个警察。”   18、借刀杀人的人   秦海告诉我们,他之所以有些事情没有提前打招呼,是怕走漏风声。实际上,他被派出所开除,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其目的就是为了追查当年导致他父母死亡的蛊师案。这个案件虽然复杂,但是领导很重视,缉毒队一直与刑警队密切配合,合作办案。经过缜密细致的侦破,他们终于发现了黄子文这条线索,于是秦海主动请缨,被安排到了公园派出所任职,便于他近距离调查和监视黄子文。当初,派出所之所以低调处理我和贾小兵的报案,就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影响了大局。不揭穿黄子文,是打算顺藤摸瓜,抓到他后面更大的黑手,也就是他的师父——当年的“蛊师案”的主犯。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由于低估了黄子文的凶残与狠辣,差点酿出人命。   我清楚记得,自己险遭黄子文的毒手,被秦海所救,但却在追捕黄子文的路上误入阵法。如今听秦海所说,原来黄子文早已在公安局的视线之中,可因为救我,秦海的身份肯定会暴露,黄子文也势必会逃之夭夭,于是问起黄子文后来的行踪。秦海苦笑了一下,才告诉我,幸亏领导安排得周密,盯着黄子文的不止他一个人,黄子文那天杀人失败,连夜准备逃走,结果在长途汽车站被抓了个正着。经过连续审问,掌握了他将要进入无量山挖宝藏的计划,他在公园里布下风水阵,就是为了进山做准备,而他的接头人,正是马一飞,他们很早就有联系。为了不破坏整个计划,领导决定由秦海冒充黄子文。   “可你不是黄子文啊,难道马一飞看不出来?”我觉得十分不解,便追问道。与此同时,我发现秦海的红眼珠子渐渐开始恢复正常。这个情况很古怪,我也没有点破,而是继续听秦海介绍情况。   事实上,黄子文与马一飞以前从未谋面。他们所在的贩毒组织为了自身安全,通常是按照秘密指令行动,接头交易也是采取人与物的分离方式。马一飞在组织里就是个送货的,黄子文也只是负责接货,都是小喽啰。二人虽未谋面,一来二去也算彼此知道。来无量山挖宝藏其实是他们背着组织私下里商量好悄悄来的。秦海冒充黄子文,继续按照原来的接货方式进行交易,同时私下里接受马一飞的留言消息,至于是什么样的接货方式,秦海只字未提,这一点,我们都理解,毕竟他是警察,有些秘密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这次来无量山,秦海以黄子文的名义提前告诉马一飞,他要用秦海这个化名。之所以这样做,秦海是考虑到我们这样称呼他很真实,不会引起马一飞的怀疑,从而可以获得更多有价值的情况。可惜的是,直到目前为止,从马一飞这里,秦海都还没有任何收获。   最后,秦海说:“我之所以说出真相,是因为咱们目前的处境越来越复杂。如果这个时候大家还不能同舟共济,咱们很难渡过难关。”   秦海的这番话虽然不在意料之中,但我也没觉得太过意外。在我的潜意识里,秦海就是个好人,他进山后表现出来的种种的恶劣言行都没有左右我对他的判断。可以说,秦海是一名好警察,但绝对不是一个好卧底。现在真相大白,我更能理解,心中不禁释然,可让老豆腐不计前嫌,看来不容易。   针对老豆腐的质疑,秦海很快找到了突破口,他走到老豆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如果一个人太过于关注一件事,那么他的观察力就会出现大问题。这么多天过去了,你的眼睛只停在林丽身上,如果稍加识别,你也应该发现,她的五官和我的有某些相似。”说完,他转回头朝林丽笑了笑,“林丽,你告诉他,这是为什么?”   林丽顿时满脸通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说吧,我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   听了二人的对话,老豆腐看了看林丽,又看了看秦海,禁不住自言自语道:“别说,你俩确实很像。”   林丽一直站在老豆腐身旁,此刻也笑道:“什么叫很像,就是一模一样。我们是亲兄妹,秦海是我亲哥哥。父母出事时候,我年纪还小,被我父母的同事领养,姓名也是今年才改的。”   这下,老豆腐顿时没话好说了,只是站在原地傻乐。我上去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说:“你笑什么呢?傻不傻啊?”这时,我注意到,老豆腐眼珠里的血红色也在渐渐消退。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这个结果,我先是有些意外的惊喜,之后又有些疑惑,忍不住转身问秦海:“真的是无巧不成书,老豆腐找的女朋友,居然是你妹妹……”   我的话音未落,秦海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笑道:“那得问他表哥了。”   “常俊?你认识常俊?”这也是我没想到的。   “当然认识。不过,你也别多心,他介绍林丽给你认识,绝不是我的授意,而是他觉得你小子实在太花,希望有人能管管你。这一点,我应该没有猜错。”秦海笑着道。   老豆腐点头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丽丽非要我带着她进山了,她是想帮你。”我这才知道,原来跟着我进山不是老豆腐的主意,而是林丽的意思。想到这几天老豆腐白吃的这些醋,我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老豆腐也十分尴尬,不过眼珠子里的血丝已经完全消失了。   秦海这时又说道:“无论是黄子文,还是马一飞,都是一群实实在在的罪犯,警察抓他们是天经地义。贾小兵和何冰的事,我会尽最大力量帮助你们,这是我义不容辞的。当然,既然我抖了自己老底,后面就拜托大家多多帮忙了。眼前,咱们必须把马一飞的伤势先处理一下。冰子下手也够黑的。”   我也觉得这一下有些过重了,看着躺在地下一动不动的马一飞,我不禁有些担心,秦海却对我笑道:“你放心,他没有生命危险,至多是中度脑震荡。”   “可我们该怎么办呢?”我问道。   “寻些草药,先把他的伤口处理一下。只要止血不发炎,就不会有大事。”秦海说罢起身,对贾小兵和于求真说,“你们俩在这里把人看好,我们去找草药,没问题吧?”   两人都表示没有问题,于是我们朝林子深处而去。这里的树木茂盛,走了不多远,营地那三人的身影已经看不太清,秦海忽然压低嗓门说:“于求真这小子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他以为咱们这帮人里没人能看出这道阵法。”   老豆腐对这位未来的准大舅子现在是言听计从,此时连连点头,回应道:“是啊,他甭想拿我们当傻子。”   秦海没理他,只对我道:“从你说我们的眼珠子红了的时候,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杀人风水术里有一种古阵法,是让局内人互相猜忌,进而自相残杀,凡是心中有所图谋的人都会中招,中招者都会双目充血,于求真肯定把我们带入了那道阵法。比方说,我就想着要对付马一飞,而马一飞自不必说,我相信他有机会,会杀了我们所有人,冰子没想过要对付任何人,所以就没有中招,反而能看出我们身体上的变化。”   “可是老豆腐和贾小兵呢?他们俩眼珠子也都红了。”我问道。   秦海看了老豆腐一眼说:“他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过现在应该不会再有了。”老豆腐脸上一红,大家心里都明白,之前他想对付的人肯定是秦海了。可是贾小兵呢?他心里想要对付的人又是谁呢?   秦海并没有说贾小兵的问题,而是说道:“我早知道于求真这小子不厚道,就是想见识一下他到底能有多狠毒,顺便了解一下隐匿于无量山中的那些杀人古阵法,等有机会,就得破坏了它们,为民除害。眼下,就是个机会。”说罢,他带着我们悄悄绕到了营地左边。   于求真指着昏迷不醒的马一飞说:“这就是你唯一的机会,错过可就再也不会有了。”   一旁的贾小兵,面色苍白,满头冷汗,浑身抖个不停,此刻,他右手正拿着一把匕首,左手拎着一只死猫的尸体。   我顿时恍然大悟:“贾小兵还是想炮制猫鬼,他心里想对付的人就是马一飞。”   老豆腐皱着眉头道:“得阻止他,总不能让他变成一个杀人凶手。”   我们正要冲出去,秦海则拦住我们说:“先别动手。如果我们强制他取消这个念头,贾小兵迟早还是会做这件事,而且说不定还会随便找一个人下手。这个心结必须由他自己开解。说实话,我不觉得他能找到灵芝仙草,所以……”说到这里,秦海住了口。   我虽然也觉得这么做有些残忍,但确是事实,世上所谓的千年老参和万年何首乌都是传说而已,拿出来见人的基本都是假货。就凭我们这几个半大孩子在山里随便转一圈就能找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而贾小兵的孝道,在这里,很可能会对别人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看来,于求真将猫鬼这件事说出来,根本就是有所图,他早就开始准备利用贾小兵杀人了。于求真本来在我心中还算是个受害者,可到此时,得知他居然利用别人救母心切而借刀杀人,实在有些丧尽天良。说实话,马一飞与他相比,要磊落多了。   贾小兵的内心似乎正激烈地挣扎着,浑身越抖越厉害。于求真见他总没有答复,有些着急,便道:“你就是个没种的脓包。想想你自己的妈,如果错过这次机会,还能活吗?你说你进山是为了母亲,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那么就应当为自己母亲做出任何牺牲。”   贾小兵猛地抬头,望向马一飞,内心似乎矛盾到了极点,脸上的神色是既害怕又期待,既无奈又焦急。这时,于求真拿来两把工兵铲说:“还等什么?赶紧挖坑吧,等他们回来,你想做事都做不成了。在这种地方,除了猫鬼,谁能弄来你想要的东西。”   贾小兵下意识地四周望了望,想必是在寻找我们。过了几分钟,他似乎终于下了决心,哆哆嗦嗦地点了支烟,然后,拎着工兵铲,跟着于求真,转到了山脚背阴处,挖坑去了。   我刚要问秦海下一步怎么办,本来昏厥在地的马一飞突然坐了起来,他冲两人的挖坑处看了一眼,恨恨地“呸”了一声。看来他早就醒了,此刻见危险解除,便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朝我们这边走来。眼看他由远及近地走到了我们藏身的树林,刚要继续深入,秦海一跃而出,突然站在了他的面前问道:“你想到哪儿去?”   马一飞一见是秦海,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皱着眉头道:“我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相信你说的话。”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秦海拿出钥匙,打开了铐子,说道:“你以为我想怎么办?咱们之间只有兵与贼的区别,至少我不想取你性命。而且,在这种地方,如果不是因为你发飙,也没打算把你怎么样?没了我们,你有把握自己一个人出去吗?”   马一飞被问得愣住了,迟疑了一会儿,终于问道:“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咱们现在把话说清楚。如果我能配合你,我会尽量配合的。可如果不能,我也不想骗你。”   秦海冷笑一声,说道:“你没必要配合我,你需要配合的是警方。就算审讯你,也不是在这种地方。”   “所以,你的目的只是把我带回去?”马一飞斜着眼问道。   “没错。从一开始见到你,这就是我的任务,所以,我肯定不会让别人伤害你。就算你是个罪犯,也是如此。”   “嘿嘿,嘿嘿……”也不知道马一飞心里在想什么,他冲秦海莫名的一阵阵冷笑着,秦海则不动声色地望着他。不知僵持了多久,忽然,于求真表情慌乱地从山脚背阴处跑了出来,身后跟着同样神色慌乱的贾小兵。   两人回到营地,同时发现马一飞失踪了,不过看样子,他们并不打算去寻找。于求真拎了一个背包说道:“不是我不帮忙,你自己也看见了,再待下去,咱们就是死路一条。无论如何,我得先走了。”难道他们又发现了什么不寻常之处?   这时,又听贾小兵说道:“你想逃跑?”   “随你怎么说,我就是想跑,也正常。谁愿意陪着你们送死呢?我和你们什么关系?”   于求真一边说,一边背起了包,转身就要走。贾小兵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而这一切,于求真背对着他,并不知道。我暗道不妙,看来动不了马一飞,贾小兵又把目标放到了于求真的身上。这真是害人终害己,看来于求真人虽坏,但坏得还不够境界,否则就不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果不其然,贾小兵对准于求真的小腿肚子就是一刀。于求真猝不及防,唉呦一声惨叫,捂着伤处连退两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他似乎并不相信贾小兵能下此狠手,所以面带怀疑之色看了贾小兵一眼。   此刻的贾小兵眼珠通红,眼眶铁青,握着匕首的手不停地颤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精神病患者。不但手在哆嗦,他的嘴唇也在哆嗦,能看出来,贾小兵紧张到了极点,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对着于求真的两条腿又连捅了好几刀。   这下,于求真顿时如杀猪一般嚎叫起来:“我的爷爷,这是造了哪门子孽。我没有想害你,你居然用刀捅我?”   贾小兵面部肌肉都扭曲了,低声吼道:“这不能怪我,我要一只猫鬼,我要一只猫鬼。”说完,抓住于求真的一只手,就朝石头后面拖去。   秦海道:“坏了,赶紧出去,这孩子要神经。”   贾小兵根本不顾于求真的求饶,只要稍遇反抗,他举刀就冲于求真胳膊上乱扎,扎得于求真哭爹喊娘。虽然胳膊受伤不会立刻致人死亡,可万一扎在动脉上,于求真就是死路一条。   贾小兵忽然表现出的失去理智的这一幕,让我十分吃惊。一个平时看来有些胆小的人,突然之间露出如此残忍的一面,虽也有中了古阵法的原因,可如此歇斯底里,让人看来,也不由得心生惧意。   秦海当先冲了出去,喝道:“贾小兵,你是不是疯了?”   贾小兵一看是我们,立刻就像是看见了瘟神,“啊”了一声,放下于求真,转身要跑。突然,他又迅速地做出了第二反应,竟然用胳膊搂住了于求真的脖子,接着又用匕首抵在了他的咽喉上,恶狠狠地说:“你们……你们最好别拦着我,否则……”   “否则怎么样?你把我们全部杀死?”秦海望着他,严厉地质问道。   于求真疼得脸都没了人色,用微弱的声音说:“求求你们,救命啊,这小子疯了。”   秦海没有理他,继续劝着:“贾小兵,如果你真的希望救自己的母亲,那么就应该放下手上的凶器。以他人的性命换取自己需要的东西,就算你真能挽救自己的母亲,可不还是把自己折进去了?杀人是要偿命的,如果让你的母亲知道自己儿子成了杀人犯,对于她疾病的治疗也是不利的。贾小兵,我认为你应该综合性地考虑母亲治疗恢复的方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择手段。”   贾小兵似乎是被说动了心,他才稍一犹豫,马一飞就扯着嗓门吼道:“你小子居然想活埋了老子,这笔账,咱们可得好好算算。”   秦海皱着眉头对他道:“你少说两句吧,现在你没什么事。”   对老豆腐来说,贾小兵算是他半个兄弟。秦海有可能成为他未来的大舅子,此时此刻,适时的出头是很有必要的。见马一飞还要说话,老豆腐指着他道:“早他妈看你不是个东西了,活埋了你,又能怎么样?”马一飞脸色大变,刚要动手,老豆腐满不在乎地掏出匕首说,“来啊,有种你小子就上,今天我就放了你的血。”以我对老豆腐的了解,他根本不敢对人动刀子,但在林丽面前就难说了,毕竟他有在女生面前打肿脸充胖子的潜质。   我也马上站到了老豆腐身边,笑着对马一飞说:“怎么着,脑袋还没给敲明白呢?要不要再来一下?”看着我们两个人的态度,马一飞压力不小,遂闷声不响地走到一边去了。老豆腐则是满脸警惕地盯着他。   于求真此刻已是满身鲜血,呻吟声由高到低,随时有昏厥的可能,而贾小兵就是不肯松手,秦海只得继续劝道:“兄弟,你别钻牛角尖,于求真给你出的点子是想借刀杀人,安的不是什么好心,你可千万别上当。”   “我不管他是什么意思,这回我不用别人,就用他做猫鬼了,他想害也只能害自己。”   “你觉得我们能眼看着你一步步错下去吗?”虽然秦海表达了愿意帮助他的意愿,可贾小兵就是不领情,并没有放下手上的匕首,虽然表情上稍显犹豫,可于求真微微一动,他又立刻用刀在于求真的脖子上划出了一条血痕,于求真又如杀猪般大叫起来。秦海皱着眉头道:“贾小兵,你要是相信我,就应该放下手上的刀。”   这次,不等贾小兵说话,于求真急切地喊道:“快跑……快跑啊,这里是‘屠神杀场’,我们都活不了……活不了啊。”   “屠神杀场”是什么东西?没等我想明白,只听滋溜一声,接着传来了一阵嘎啦啦的声响。我们循声望去,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二人挖坑之处,只因为石头遮挡,并不清楚这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就连马一飞都不自觉地走到了我们身边,盯着那方面的动静。   于求真此时已经有气无力,长叹道:“也是我鬼迷心窍,这就是报应啊。”说罢,苦笑了一声,“屠神是一种山鬼,它被镇压后埋在了此处,刚才挖坑,我们无意中挖到了镇压它的法器,一旦屠神被放出,属于它的山地内,有生命的肉体都无法可活,你们赶紧跑。”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一声类似于猿啼的吼叫传来,接着,石头背面忽然跃出一只巨大的类似于猩猩的家伙。目测身高,足有两米左右,浑身满是金黄色的体毛,胳膊比练健美的人的大腿还要粗,手掌和脚掌上的指甲根根直竖,犹如匕首一般,一张大脸湛青碧绿,连眼珠子都是绿色的,只有鼻子微微泛红,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看着,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没等我们反应过来,这东西咚的一声跃下石头,已经落在了那二人面前,一把拽过于求真的双腿,倒拎起来。贾小兵惊呆了,眼瞧着山鬼将于求真活生生地撕成两截。血光迸射之后,屠神将尸体随手抛在地上,转身又朝贾小兵而去。看样子,贾小兵是被吓傻了,竟然握着刀一动不动。秦海立刻掏出手枪,对准屠神的背后连开数枪。那东西金毛微扬,根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不过却暂时放弃了贾小兵,忽而转身,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朝我们冲了过来。它硕大的脸上一对绿眼凶光毕露,张开的血盆大口一嘴牙齿,颗颗锋利如刀,口水顺着嘴巴流下来。   我们哪里还敢犹豫,转身就跑,但我知道,凭我们的速度,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追上。果然,很快就听见身后的刷刷声越来越响,屠神距离我们是越来越近。   正当我们面临绝望的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在我们前方,出现了一个身着破衣烂衫的人,脚上趿拉着草鞋,浑身满是泥灰,脏得不像样子。我立刻辨认出,这人就是之前飞刀射穿老炮筒的那位神射手。他能对付人,还能对付这头怪物吗?   屠神根本不存在于任何生物教材上,仅从称谓上就能知道,它属于怎样一种生物,这个人居然一动不动,难不成是疯了?可就是这么一个人,面对着金毛怪,无比镇定,仿佛胸有成竹一般。就算他能射飞刀,而且奇准,可屠神是连枪都不怕的怪物,还能怕刀吗?就在我胡思乱想之时,那人背后的树林中,草丛一阵剧烈地晃动,一头巨大的怪物爬了出来。那人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身后出现的危险,还是镇定地一动不动。没等我们惊喊出声,那人身后的巨大怪兽三两步便爬到了那人的身边停下,晃着脑袋。   这怪物说不好是什么东西,身体类似于鳄鱼,但嘴巴没有鳄鱼那样长,浑身上下长满了拳头般大小的疙瘩,皮肤呈土黄色,拖着一条又粗又长的尾巴,犹如一艘小型炮艇一般。   身后是屠神,身前一头大怪物,虽然那个怪人没有说话,相比较身后追逐我们的屠神,我们立刻做出了选择,毫不犹豫地朝着他立足之处而去。忽然,身后一阵劲风袭来,而后,头顶上一团黑影飘过。原来是屠神越过了我们,站在了那头鳄鱼状的怪物面前。秦海赶紧示意我们停住,然后朝树木密集的左边靠去。   屠神身上的金毛洒满了于求真的鲜血,看起来愈发地狰狞恐怖,可那条巨型鳄鱼似乎根本就没把屠神放在眼里,此刻,正蹲在那人身边,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僵持了一会儿,忽然屠神一声怒吼,从地上挖起一大团泥巴朝怪物砸去。扑通一声闷响,泥团砸在它的头上,这东西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反倒是它身边的那个怪人的衣袂被劲风冲击得飘飘而起。   屠神忍耐不住,大吼一声,朝怪物冲过去。直到此刻,那条形似鳄鱼的东西才对冲而至,两头怪物瞬间扭打在一起,而那个人则身手敏捷地爬到了树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场拼斗。   连连吼叫中,屠神似乎渐占上风。虽然那鳄鱼怪看似皮糙肉厚,却没有屠神四肢灵活,几次撕咬都被屠神轻易躲避,终于被屠神摁住了脑袋。屠神翻到怪物身上,用脚紧紧盘住怪物的身体,双手合抱成拳,狠狠捶击着对方的脑壳。每一下捶击都发出巨大的响声,可鳄鱼怪却似乎浑然不觉,只是因为甩不掉身上的屠神而愈发急躁,开始在林子里横冲直撞。成片的树木被撞断,屠神也腾不出手去击打对方。鳄鱼怪忽然开始蹦高,它能跃起三四米的高度,差点儿就把屠神抖落。几次跳跃没有甩掉屠神,鳄鱼怪开始用尾巴抽击,两三下后,屠神一声怒吼,反身抓住了抽击而至的尾巴。鳄鱼怪虽然不是正宗的鳄鱼,可它的肚腹却正是全身最柔软之处,只要被屠神翻转过来,那就是死路一条。秦海见状,对我们大喊道:“准备跑。”   19、失散   没等我们迈步,只见血光迸射,鳄鱼怪的尾巴竟然被扯断了。   屠神将这截尾巴握在手里,愣了一会儿,猛然间,鳄鱼怪反身一口咬在了屠神左肩上。随即,我们听见了巨大的骨裂声,然后是屠神震天动地的吼叫。我的耳朵嗡嗡直响,差点儿没晕过去,只见屠神纵身跃起,只靠一只手和两只脚,迅速攀爬至树顶,庞大的身躯在树顶腾跃挪闪,瞬间就没了踪影,而那条被遗弃的断尾还在不停地扭曲着,似乎有生命一般。   打了胜仗的鳄鱼怪似乎对伤口并不在意,扭动四肢,又爬回了树丛,而树上的怪人很快也如猴子一般,悠荡着树枝藤条走了个没影,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我们。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回过神来说:“我真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刚才那场打斗是不是真的?”   秦海点头道:“是真的。想不到,那条如鳄鱼般的怪物居然会断尾。我猜测,那个人也是个鬼兽师。”   我们返回营地,却见贾小兵竟然没有逃走,似乎是被吓傻了,正盯着于求真的尸体怔怔地看着,对我们的去而复回没有丝毫反应。   “贾小兵,你没事吧?”我尝试着与他沟通,但还是没有反应。秦海冲我摇了摇手,带我们去了刚才两人挖坑处,被挖了半人多深,半露着一截造型奇特的棺椁。说是棺椁,却又不像,看着裸露的部分,像是一个巨大的青铜器,棺盖敞开着。   于求真不怀好意,唆使贾小兵活埋马一飞,结果挖出了一口凶棺,这就叫咎由自取,死有余辜,也没人惋惜,只有马一飞低声咒骂:“想活埋老子,死了活该。”   秦海叹口气道:“人死得这么惨,也是遭了报应,过去就过去了。马一飞,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是继续和我们一起走呢,还是想跑?说实话,我没有把握押着你出这座山。”   “干吗让你押着我?我长腿了。”   “这么说,你不打算离开我们,一个人单独行动了?”   “在这里,单独行动就是送死,我不是傻瓜。”   “好,如果你真是这么想,那咱们可得有一个君子协定。在这里,我们保你平安。出山后,你必须老老实实跟着我去公安机关投案自首。不同意的话,现在咱们就分道扬镳。”   “别啊,兄弟,一切都由你说了算。”   马一飞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未来,这让我们暗中松了口气。虽然山里危机重重,可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加上那个随时出面替我们解决难题的怪人,对于未知的前途,我们倒也不是非常担心。   转出大石,秦海低声对我道:“你和贾小兵关系不错,劝劝他。我觉得他是即害怕又后悔,如果这个坎过不去,弄不好都能神经了。”说罢,带着众人离开我俩一段距离。   我蹲在贾小兵身边,点了两支烟,递给他一支:“你小子还没回过神来呢?”等了一会儿,他没说话,我继续道,“还记得咱们打架那事儿吗?我觉得要是真打,我未必是你对手。”贾小兵还是没有说话。   我心里有些担心,但也不敢再说刺激他的话,只是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和这事儿毫无关联的事情,可从头至尾,贾小兵一声不吭。我有些急了,严肃地说道:“你有什么想不开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刚才情况那么凶险,咱们不都化险为夷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贾小兵低着头,还是一声不吭,马一飞忽然大步走过来,边走边嚷嚷:“刚才老子差点叫你们给活埋了,我连个屁都没放,你小子反倒委屈了,装得跟个小媳妇似的,你他妈是爷们吗?装熊给谁看呢?老子可不吃你这一套。”   话音一落,贾小兵忽然把头埋在臂弯处,放声大哭起来。他一出声,我们反倒安心了,人只要能发泄出来,就不会走极端。马一飞恨恨地对他说:“真他妈想不明白,差点被杀的不委屈,想杀人的倒委屈了。”接着又对秦海道,“警官,这叫杀人未遂,你出去得处理他。”   秦海似笑非笑地说:“出去后,再说出去的话吧。当务之急是赶紧收拾东西,尽快动身。屠神虽然跑了,但没死,说不定现在正往回走呢。”   秦海的担心很有道理,众人急忙打点行装,匆匆上路。   路上,马一飞煞有介事地说:“那个时不时露一面的人,我看真是奇怪,你们说,他为什么帮助咱们?”马一飞问道。   我道:“你这就是多余操心的,他帮助咱们,总比对付咱们要好。你管他为什么呢?说不定,他觉得咱们人都不错。”话虽这么说,我心里也觉得奇怪,这人几次三番相助我们,却一句话也不对我们说,他为的是什么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宽阔的山路渐渐变窄,接着,一条悬空而建的木板桥出现在了我们面前,这座山也走到了尽头。去对面的大山,必须要通过这座木板桥。这一看就是当地原住民所建,只用了几条麻绳,两端固定,铺几块木板在上面,以东西粘牢。这是我见过的可能是全世界最简陋的小桥了。   两座山之间的距离可不短,高度深不见底,山腰之下,雾气蒙蒙。如果走到一半,绳子突然断了,我们绝无生还的希望。秦海道:“这桥可没谱,绝不能一起上。咱们一个个的过去,谁打头阵?”过了一会儿,见没人说话,秦海笑道,“算了,还是我先来吧。”   话音刚落,猛然,身后的山谷里传来一阵骇人的吼叫。是屠神!虽然我们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没料到它就跟来得这么快。秦海脸色大变:“来不及了,咱们得赶紧过去。”   话虽简单,但不好做。那座所谓的桥,承受一个人的重量都悬,如果我们一起上去,估计十有八九会断。秦海尽量保持平静地说:“咱们不能再拖延时间了,一旦被屠神抓到,还不如摔死来得痛快。”   说话间,远处的树叶开始哗哗作响,显然,屠神正以极快的速度朝我们而来。秦海道:“你们先过去,我在这里替你们殿后,谁先过?”   面对这种局面,最后走的和最先走的,风险程度都很高。危急关头,刻不容缓,容不得我们再多耽搁。我正要自告奋勇,马一飞一声不吭地踏上了木桥,摇摇晃晃地朝前快步走去。眼看他走了一半,老豆腐一把将林丽搂进怀里,紧紧抱着她说:“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安全给我走过去。”说罢,将林丽推上了浮桥。第二个自然是相对安全的,林丽扭头看了老豆腐和她哥哥一眼,满眼都是泪水。说实话,连我都被老豆腐感动了,何况林丽呢。   第三个踏上吊桥的是贾小兵。这时,屠神距离我们已经越来越近,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它那狰狞的五官,而这次,它居然手里还握着一根巨大的类似于拐杖的东西。这怪物居然会使用器械,这实在太出乎我们的意料。秦海急忙命令道:“没时间了。何冰,老豆腐,你们一起过去,我立刻跟来。千万记住,绳子要抓牢,万一发生意外,至少能有缓冲。”   时间紧迫,我立刻跟着老豆腐踏上了吊桥。立刻,吊桥摇晃起来,那感觉就像踏在云里一般。我额头上的冷汗急速地冒了出来,腿软得随时都要跪在木板上。没走两步,吊桥又朝下一沉,原来是秦海也踏了上来,我的心更虚了。   吊桥这时候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动,听来是那般刺耳。随着一阵阵闷吼,我即使不看也知道,屠神已经到了身后,秦海的声音也有些颤抖:“速度要快些。”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屠神居然双手抱胸站在桥的那一端,就像看着唾手可得的猎物那般,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们。我被这神情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急忙咬紧牙,加快了脚步,朝前而去。   突然,身后传来咔吧一声,吊桥剧烈晃动了一下,我的心随之也沉到谷底。再次回头望去,只见屠神将那边固定绳索的粗大木桩拔出了一根,抱在了怀里,立刻大叫:“抓紧绳子。”   屠神忽然咧嘴笑了,嗓子里发出咯咯声,然后一松手,将木桩丢了出去。吊桥立刻朝一边歪去,我们也朝歪倒的方向倒了过去。由于失去重心,纷纷被甩出了桥体,幸亏得到秦海的指导,我们三人握紧了绳子,都没有掉下去。饶是如此,悬空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峡谷,我也吓了个半死。屠神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我们,它怪笑着,又将仅剩的一根木桩拔出,还耀武扬威地冲我们晃了晃,这才一松手。我们顿时犹如坐过山车一般,呈扇形,一边下坠一边朝对面山体冲撞而去。伴随着我们的惊呼声,三人同时撞击在山体上,一个个被撞得七荤八素。还没等我们缓过劲,忽然见屠神已从悬崖处腾身跃起,弹跳力之惊人,远远超乎我的想象。无需借助任何东西,这长达三四十米的断坑,屠神只纵身一跃,便过去了。   突然,山谷里传来了林丽尖利的叫声,从声音中能听出恐惧与绝望,老豆腐比秦海还要着急,他大吼一声:“我操你妈的。”然后奋力朝上爬去,我们也立刻跟着向上爬。老豆腐的声调颤抖:“那个人呢?那个人怎么这次不出来帮忙了?到哪儿去了?”似乎要哭出来。   秦海虽然也急,却比老豆腐镇定:“你先别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情过于紧张,会加速身体疲劳,一定要调匀呼吸。”老豆腐哪里还能听得进去,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力气,简直就像个猴子一般,蹭蹭几下爬上了断崖,接着就没影了。等我们费劲气力上了断崖,眼见一片茂密的树林,却没有半个人影,连屠神也不见了。老豆腐呢?他又去了那里?   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秦海还是掏出两把手枪,递了一把给我,做了个朝前的手势。我们蹑手蹑脚穿过树林,眼前呈现的却是一派祥和景象,真说得上是风景宜人,让人有一种身处梦乡的感觉,与我们曾经走过的西面那片风景秀丽的山地几乎如出一辙。美丽的风景并不能抵消我们心中的恐惧,相反,却让我们更加害怕。因为那里生活着一堆嗜血成性的小动物,整个生态系统完全是变异的。但这里似乎真的很平静,四下扫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动物,只有各种花草。如地毯一般的绿草地由近及远,一直延伸到一处地形隆起之处。山坡顶端长着一株造型古怪的大树,由于小山坡上没有任何其他树木,所以这棵树看起来异常显眼。   秦海大声喊着每个人的名字,却无人搭腔。我们越来越觉得古怪,便缓缓向前,没走两步,却发现地上有一块大约二十厘米左右的方形铜板,中间镶嵌着类似于阴阳太极的罗盘,一枚类似于古剑的指针正吸附在黑鱼之上。秦海将铜板拿起,仔细看了看,问我:“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如果单从造型上看,有点类似于太极八卦图,可细看之下,却又不像,我摇摇头说:“从来没见过。”   秦海将这东西放入背包,我们继续朝前走。缓缓爬上一个山坡,正打算登高望远,猛然发现坡下是一片乱坟岗。我和秦海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妙,越发担心起那几个人的安危。   这座山峰不大,转一圈用不了多长时间,可还是没有发现那几个人的踪迹,连屠神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正焦急万分,秦海突然一把捂住我的嘴,将我拖进一片密林,躲在一株大树后。我这才发现,屠神正双手抵着吊桥的固定木桩,朝悬崖下打量,似乎在寻找我们的踪迹。这家伙是从哪儿转过来的?巴掌大的这么点儿地方,刚才怎么就没发现它?幸好我们没有和它正面以对,否则,麻烦可就大了。   屠神朝着山谷俯瞰了很久,然后伸手将绳索一点点扯上来,直到确定上面没有一个人,这才恼羞成怒,仰头大吼一声,将两根木桩连根拔起,随之一起扔下了悬崖。它猛一扭头,正好跟我和秦海面对面。二人赶紧缩回树后,也不知是否被这怪物发现,心里咚咚跳个不停。等了很久,没见异动,这才略微放下心,鼓足勇气,又朝那边望去。   此刻,屠神对着树林正怔怔地发呆,就像人类思考问题那般。它不动,我们也不敢动,结果,屠神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月色初升,也没动一下。   忽然,静谧的山谷里犹如爆豆一般,传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这声音其实是从我们藏身之处传出,屠神脑袋猛地转向这里,绿色的眼珠子在夜空下闪闪发光,就像一对手电筒。很快,这要命的响动被从秦海身上找到,就是他白天捡拾的那枚铜板。此刻,铜板的指针移动到了黑鱼之上,正震动个不停。这时候,屠神猛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我们知道,不跑就是坐以待毙,于是撒开丫子,便朝山坡上跑去。一直跑上山顶,我才敢回头望一眼,却发现屠神并没有跟来,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有些意外,觉得非常不正常:“它没过来,真是见鬼了。”   秦海也叹了口气道:“你说得没错,还就是见鬼了。”说着,用手一指。我放眼一看,乱坟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站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正对着我们微笑。她的面色蜡黄,满脸的皱纹,身着蓝布衣裤,脚着布鞋,右手挎着一个破烂发霉的竹篮,里面居然堆放着一个骷髅头。突然,我想起了什么,慌忙往山顶望去。   夜空中,忽然响起一阵诡秘的嘎啦声响,就像有人用指甲扣动木板时发出的,我下意识地朝那里一看,赫然看到头顶上有东西在飘。定睛一看,只见一个面色苍白诡异的中年人正站在那棵唯一的怪树的树梢上低头望着我们,那眼神机械呆板,就像是一个被人操控的木偶。   秦海面色大变:“坏了,我们这是进了鬼望坡,还记得那句话吗?山上有厉鬼,山下有阴婆,咱们在这儿,现在就兑现了。”这时候,我的腿早已经软了。是树上那个怪物,虽然样子跟厉鬼有差距,可那诡异的神态令我冷到了骨头里,耳边响起秦海压低了嗓门的声音:“咱们得走,不能留在这里。”   我失魂落魄地循声而去,蓦地,眼前一黑,仿佛进了无底的深渊。赶紧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被关在了一口透明的水晶棺材里。这口棺材的空间巨大,周围满是被风干了的尸体。这大大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当下张嘴狂呼起来。   忽听数下撞击声,就见水晶棺盖上数条裂缝蜿蜒四散,接着一声脆响,棺盖被砸出一个裂口,秦海把脑袋探了进来:“你要是想活命,就把嘴闭上,否则,肯定变得和那些尸体一样。”我立刻住嘴。秦海也不含糊,用大石头几次敲击在水晶棺上,最后哗啦一声碎裂。接着,秦海将我一把拖了出来。   我这才发现,原本自己是站着的,周围的干尸失了依靠,纷纷跌落,遇到空气便化成了粉末。再看这口棺材,居然是嵌在那颗巨大的怪树中。   为什么自己突然会被送入这棵树里,我一脸的茫然,求助般地望向秦海。而秦海的脸色此刻也异常苍白,满头冷汗,似乎比我吓得还厉害,他悄声道:“这下知道鬼望坡的厉害了吧?我亲眼看你大步走到树体中间,拦都拦不住。幸亏咱俩一路,否则,你活不到明天。”   由于受了惊吓,我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树上的怪物却忽然咧嘴对我笑起来,黑夜的山谷里,顿时响起怪笑之声,犹如夜枭啼叫。坡下的阴婆此时也大声咳嗽起来。   秦海手里的铜板顿时噼里啪啦响得更加厉害,他将铜板举到面前道:“我知道了,这玩意肯定是测鬼的阴阳罗盘。”供我们好奇的时间已经不多,那可怖的阴婆此刻也冲我们打量个没完,似乎随时可能上来。“赶紧跑吧,总不能在这里等死。”秦海说罢,拉着我朝前跑去。   很短的下坡,此时竟然变得无穷无尽,无论我们怎么奔跑,长度丝毫不见缩短,那尽头总是随着我们的奔跑而不断延长。就在此时,忽然夜空中传来一声:“你们这么跑,跑死都没用。”   我们循声望去,只见小坡对面的一株低矮的松树上,站着那个多次救我们的怪人。他总在我们最危险的时候出现,这次也不例外。看来,他早就预料到,一旦来到这座山,那么屠神根本就不是危险。看见他,我们也立刻觉得有了依靠,秦海急忙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回去,回到那株鬼树的下面。只有站在那里,你们才能活到明天,否则,死路一条。”   毫不犹豫,我们立刻转身,朝那株大树方向而去。虽然山坡始终下不去,但大树却转眼就到了近前。站在大树底下,仰头就能望见树上穿着布鞋的一对大脚。此刻,微风吹来,怪物在树上缓缓晃动,却始终没有落下。只要它纵身朝下一跃,我们想跑都没有机会。   这里真的安全吗?想到这些,心里不觉又有些惴惴不安。   也不知待了多久,忽然一声巨大的咆哮声传来。原来,一直站在林子外的屠神对我们发出了一阵阵吼叫,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冲过来。面对这突发的情况,我们不由得更加担心,我甚至都能看见秦海两鬓流淌的冷汗。可是那个怪人却非常镇定,他站在树上,背身对着我们,不知道在摆弄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子,对我们道:“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们俩千万都不能走出树底一步,听明白了吗?”我们不约而同地点头,却都没有说话。   只见他手握枝干,站了起来。只见他手拎一片鲜血淋漓的动物肉段,使劲朝上抛去,这块肉在夜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掉在草地的一端。顿时,夜空中爆发出一阵尖利的笑,声音来自于我们头上的邻居。似乎是被这块肉给勾引的,这东西居然还会抒发高兴的情绪。我真恨不能用炮把它给轰了。   屠神忽然不吼了,它的目光似乎也转移到了那块肉上,空气中隐约能闻到丝丝血腥。又僵持了一会儿,屠神突然纵身跃起,几个起落便站在了那块肉跟前,它一把抓起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便吞进肚子。那树上的怪物并没有和它争食,根本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屠神吃完肉,凶悍的目光忽然转向了我们。看样子,这回在劫难逃了,而那人似乎也不敢和屠神正面相对,此刻竟消失了,我不由自主地问秦海:“他说的话靠谱吗?我看屠神不准备放过咱们。”   秦海也没辙,叹了口气道:“他要想害我们,何必等到现在?你我根本没有退路,赌一下吧,还能怎么办呢?”话音未落,屠神“吱哇”一声尖叫,凌空跃起,朝我们扑来。还没等我把眼睛闭上,树上那个怪物也是腾空跃起,合身撞向屠神。只听扑通一声闷响,屠神硕大的身躯被撞得犹如断线的鹞子,瞬间跌在了山坡上。随后,屠神一阵骨碌碌地翻滚,转眼来到了阴婆脚下,总算停了下来,一动不动,似乎晕了过去。   接下来,不可思议的一幕便发生了。就见阴婆干咳着,伸出利如尖刀的手指,在屠神额头上只轻轻一划,那连枪都打不穿的皮肤顿时被划开一块,鲜血流淌而出。阴婆就像脱衣服般,瞬间就把屠神的皮给扒了下来。之后,阴婆将这张皮仔细叠好,放进篮子里,一声不吭地朝远处走去,而我们头上的那个怪物,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那个人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松树上,对我们道:“一旦有人闯入鬼望坡,不交出一张皮是绝对走不出去的。所幸屠神替你们担了这份责任,也算是你们幸运。”   屠神硕大的身躯转眼成了鲜血淋漓的一块肉,看得我们差点儿没吐出来。如今危险解除,怎么可能再让他走,我急忙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几次三番地帮助我们?”   那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道:“帮助你不好吗?难道这还需要理由?”   “我们都感激你,但是我们更需要知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对我笑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怪事,能活着就是最值得庆幸的事。难道你不是这么认为吗?比如说屠神,那么强悍,不也是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吗?”说到这里,忽然见屠神撑着地,缓缓站了起来,速度远没有之前那么敏捷。而它躺着的地方,则留下一片人形血印,它没有脸皮的面孔看来反而不怎么可怕了。只见它伸出自己的左右手看了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跌跌撞撞朝山崖而去。到了跟前,也没有停步,直接跌落山下。过了一会儿,我隐约听见一声闷响,接着,怪人冷笑了一声,继续说,“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自己全身的皮肤都没了,却一点疼痛感觉都没有,甚至还有思想。你说,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想到焦魁,我不禁牙根子发酸。这种遭遇实在太可怕了,可他是如何走到这里的呢?以他和我们分别然后再次重逢的时间来算,他走不了这么远的路,除非他会飞。   “可这里的东西再厉害,也无法伤害你,你应该比它们更厉害,对吗?”秦海问道。   “我没有它们厉害。我是人,是人就有弱点。但我比你们更加了解这些怪物,所以我可以做出更好的应对。”   “那么,我们的朋友一定早被你接应走了,对吗?”秦海下意识地用手捂在腰间,这是他拔枪的前兆。   “可以这么说吧,他们现在都在安全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那人的笑容有些怪异。   “那么你一定会带我们过去的对吗?”   那人思索了一会儿道:“这没有任何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分开你们。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如果答应了,我保证你们可以安全离开这里。”等了一会儿,见我们没说话,他继续道,“这个要求其实很简单,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打搅这座与世无争的大山了,无论这里面有什么东西,都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与我们没有关系,难道与你就有关系?”秦海反问道。   “当然没有关系了,可你们必须得答应我的条件,对吗?”那人似乎很有把握。   “如果我不答应呢?”秦海语气渐渐变得冷峻。   那人哈哈大笑:“如果连你们都对付不了,我还能在这种地方生存吗?别太天真了,还是留着你的子弹打野味,等着改善生活吧。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那也很简单,无非只有一条路,就是在这座山里待到老死而已。当然,前提是,你们有本领,能活那么长时间。”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要走,我急忙喊道:“你别走,咱们有话好商量。”   秦海立刻阻止我说:“这事儿没啥好商量的,我就不信,凭自己的本事,会找不到他们。”   他盯着秦海看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那么,你就慢慢找吧。”说罢,转身走了个没影儿。   我急道:“你就这么有把握?我们连这种鬼地方都出不去,还能找到被他藏起的人?”   秦海笑道:“你别担心,如果没有把握,我当然不会做这件事。其实,他带走我们的人反而是好事,或许那个地方就是我们都在寻找的地方。”   “可是,你怎么知道那个地方具体在哪儿呢?我们又没法子跟上他?”   秦海故作神秘地笑道:“我既然敢把妹妹带进山,能不仔细吗?别忘了,追踪器是公安部门最常见的追踪器材,我当然要带一套出来的。”说罢,有些得意地冲我扬了扬那块看似普通的手表。他随后一按弹簧,表面立刻被一块液晶屏代替,上面显示着两处闪烁的红点,但有些距离,秦海道:“这就是我和丽丽目前所处的方位,这就可以找人去了。”我顿时心服口服,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就是。   20、重逢   “这个追踪器,除了能标明对方所处的位置,并且能根据体征改变颜色,红色代表对方体征指标基本正常,否则就会是绿色的。”   “也就是说,林丽现在应该是很安全的。”   “至少比你我要安全。”秦海边走边说,同时四下打量着周围的地形地貌。   自从屠神被扒了皮之后,这个邪恶的“鬼望坡”局终于恢复了正常,树缝里的水晶棺也消失不见了。我们从坡上走下来,到了阴婆刚才所在的位置,我还心有余悸,问道:“那具行尸我觉得不奇怪,可阴婆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呢?”   秦海看了我一眼说:“你还有心思管这闲事?这种依靠自然风水设的杀人局,根本就不是你我能理解的,能活着脱身就是天大的运气了。你知道刚才那个人为什么要让我们站在树底下吗?”   “不知道,我也觉得奇怪。”   “因为你我所立之处,就是‘鬼望坡’的帅府,只有站在那里,我们才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觉得帅府所在,都是有其道理的,比方说树下这个位置,树上的行尸根本就看不见,因为它身体僵硬,根本无法低下脑袋,而阴婆的视线可能也被大树所阻。任何古阵法的帅府都是设局者精心设置的地方,那个人既然能知道,足见也不是一般人。我怀疑,可能是有道行的观阴术士,甚至是邪目道人。总之,肯定不是一般人。”   说话间,我们已经穿过了乱坟岗,往前走不了多远,便又是一道山体的断面。我们所在的这片山势非常奇特,都是由独立的山峰组成,可按照追踪器上的定位,林丽应该是在正前方的位置,可两座山峰的断层间并没有连接,林丽等人是如何保持继续前行的状态的呢?   秦海满脸都是无法理解的表情,说道:“难不成他们能飞?”   “也难说,在这里有什么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听了我这话,秦海有些着急了,他沿着悬崖处走了一圈,却没有丝毫发现,可定位仪上的林丽的位置正继续朝前移动着。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超出信号收发的范围,到那时,我们就会彻底失去联系。可光着急也没用,那座吊桥也被屠神破坏,我们想退回去的可能性都没了。如果等到第二天的晚上,鬼望坡杀人局再次启动,帅府是不是还在原来那处地方可就难说了。这时候,我忽然有一种孤立无援的绝望感油然而生。我无奈地看着秦海,他这时也停住了脚步,点了支烟,正坐在地上,抱着脑袋仔细思索着。他曾经展露过一次非凡的推理能力,所以我立刻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站在他身边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空蒙蒙亮,秦海才站起身,两个眼眶有些发黑,头发也被手握得乱成一堆。他叹了口气道:“我刚才想了很久,这座山峰很明显也是独立的,没有任何道路可以通向对面。林丽当然不可能飞出去,她只能走着往前,之所以能够一直朝前去,肯定是因为她找到了能让她保持向前的道路。”此时,他的脚下已经积满了一堆烟头儿。   我向前方两边仔细看了看问:“明道是肯定不存在,难道是暗道?”   “十有八九这里有一条密道入口,如果我推论没错,应该就在这片乱坟岗之中。”   天色渐亮,乱坟岗看来就不那么阴气森森了。六七座隆起的坟包,此时看来并没有任何异象,秦海仔细地开始检查坟包,对我道:“你也仔细看看,一旦我们到晚上还走不了,在这里说不定就会遇到大麻烦。”   就在我准备仔细查看其中一座坟包时,秦海手腕上的追踪仪忽然“嘀嘀”响了起来。再一看,代表林丽的红点闪烁速度明显比代表秦海的那颗红点要快不少,而路线也从之前的一路向前变为朝我们这里退来。秦海立刻站直了身子,表情也变得严峻起来:“坏了,林丽肯定是遇到了麻烦。”   我道:“她们在按照原路返回,对吗?”   “不光因为这个。红点闪烁的速率代表心跳速度,正常范围内不会报警。像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林丽的心跳加速了。如果不是遇到让她害怕的情况,又怎么会心跳得这么快?”   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只能耐心等着林丽回来。两三个小时之后,红点距离我们越来越近,终于,两处红点重叠了。接着,其中一座看似普通的坟包忽然嘎嘎作响,然后朝左边挪开,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出现。一会儿工夫,林丽当先而出,接着是马一飞、贾小兵和老豆腐依次走了出来。   看见我们,他们都有些惊讶,老豆腐问我:“你们怎么没有跟过来?”   我道:“还说呢,找你们差点没急死,你小子也不等我一会儿?”   老豆腐非常委屈道:“你这真是冤枉我了。当时情况那么危急,你也知道,那个怪人带我进了这个洞口,谁还会去想别的事。他应该把你们也带进去,难道你们没有见到他?”   “见到了,他根本没有说这件事。看来他是想把我们分开。”秦海若有所思地说,“可是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因为我们见鬼了。”马一飞皱着眉头道。   “什么,你们也见鬼了,那这里的上面下面都有鬼把门了。”说完这句话,秦海又将鬼望坡的遭遇详细说了一遍,他们似乎也没有太吃惊。   马一飞道:“我们在那个地道里见到的东西可不止两个,在洞里有一面巨大的石壁,石壁上满是人的头骨,靠近后,那上面的骷髅就开始扭动,还他妈的乱哼哼,简直吓死人。”   “所以你们是被吓回来的?”   “那东西把路都给堵了,难不成还让我们杀开一条血路不成?”马一飞虽然嗓门很大,但表情却是垂头丧气,看来他对宝藏的兴趣越来越弱了。   秦海想了想,问林丽:“你觉着那地方咱们有希望通过吗?”   林丽的表情在一瞬间有些害怕,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知道,秦海了解了暗道里的情况后,还要坚持走,肯定是因为地面上的情况更可怕。所以,林丽毫不犹豫地说:“能走。我们只是因为没人带头向前,所以打了退堂鼓。”说到这儿,她狠狠瞪了马一飞一眼。   秦海道:“那咱们就走。在这种地方,一刻钟也不能逗留,除非你是茅山道士。”   “随便你们,可我是不想再回去了,简直就是送死。”马一飞道。   “还记得焦魁吗?如果你想变成他那副模样,就在这里继续盘桓。连屠神的皮都被活扒了,你再厉害,厉害不过屠神吧?”   听了这句话,马一飞不说话了,过了很久,才摇摇头道:“我算是倒了血霉了,居然跑到这种地方来送死。”   秦海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的那点儿小心思,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呢。是不是打算找到宝藏后,自己独吞了走人,黑那个派你来的人一把?”   马一飞表情一变,但很快又恢复过来,摇头道:“都这份儿上了,自作聪明还有意思吗?”   “自作聪明?我看未必。相反,我还是要提醒你一点,千万别以为两手空空的回去,你这事儿就这么结了。如果被那位大人物知道了你的打算,我看你以后的日子也就难过了。”   马一飞怒吼了一声,上来一把掐住了秦海的脖子。我们几个人立刻准备动手,秦海却伸手阻止住了我们,他甚至都没有反抗,只是面带冷笑地看着马一飞。只僵持了一会儿,马一飞便满脸沮丧地松了手:“秦海,你小子真够阴的。”   秦海笑道:“对付你们这些人,没手段能成吗?光用讲道理的方法,可行吗?但我说的话是绝对有保障的。只要与我合作,我就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何去何从在于你,而不是我。”   马一飞彻底没了讨价还价的勇气,像是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说:“好,算我栽了。”   “干吗算栽了?不算,你也栽了,知道什么叫邪不压正吗?”老豆腐似乎比秦海还高兴。   我们并不急于赶路,毕竟时候还早,弄了一顿饭,填饱肚子后,这才打开机关,鱼贯走进地洞。随着伪装的坟包缓缓合上,洞窟里顿时漆黑一片,我们早准备好了三支手电,此刻一起打开,马一飞甚至还点了一个火把。林丽告诉我们,这是那个怪人提供的东西。   这里的空间并不大,只有一条齐人高的通道,我们一字排开,朝前而去。走了没几十米远,地势陡然向下,林丽在秦海身后说:“根据我的判断,这里的每个山头都有一条通往地下的密道,而山下的那条密道应该连接着这里所有的山体。”   秦海道:“也就是说,虽然每座山看似独立,其实是由一条密道横贯连接的。”   看到林丽点头,我脑子一激灵,忙说:“那么,以白蟒所在的洞穴位置判断,那应该是密道的总入口。”   众人都是一愣,过了一会儿,秦海才道:“这个问题,我认为应该引起重视。如果情况真是如此,则说明无量山脉肯定藏有巨大的秘密,而白蛇可能就是用来看守这个秘密的。因为这个洞穴很明显是人工开凿的,以这种工程量,没有惊天的计划,谁会做?”   进了这个洞,我的脑子好像忽然开了窍,紧跟着,又想到一个问题,便道:“如果真的存在这个计划,而白蛇真的是用来看守这个秘密的,那么这里不会再有第二个出口,我们肯定会转回白蛇所在的那个山洞。”   一句话说得秦海眉头直皱,关键时刻,还是林丽道:“我们现在做任何猜测都是徒劳的,都需要进一步证实。所以,没必要浪费时间,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们也得闯。”林丽说了一句很实在的话,情况确实如此。于是,我们不再犹豫,大步朝那个坡度巨大的洞穴深处而去。   由于坡度过于陡峭,后来我们不得已,只得坐在地上朝下滑去,就像坐滑梯一样,好在这里的土坡比较平坦,没有碎石,这一路只是把屁股磨得发烫,没有伤及皮肉。滑到底部,空间豁然变大,此处的洞穴构造有点类似于出土的猛犸象墓穴。圆柱形的洞体蜿蜒盘旋,偶尔能看见嵌在土地里的巨大石块。秦海问林丽:“这条路你们走过,有什么情况没有?”   “没有遇到任何情况,至少到那座石壁前,是这样。”   “那么你们有没有注意过,石壁之后是否还有路可走?”   “当然有了。但我们都不敢走,怕里面有东西。”林丽说这话时,还是有些畏惧的神态。   秦海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傻丫头,要真有东西,能让你们逃回来?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既然是那个怪人把你们带进来,他什么话都没有对你们说吗?”   “他说让我们离开无量山,否则,就只能死在这里。”   这话和我们听到的如出一辙,可是,如果此人真的想杀死我们,就不会数次帮我们脱离危险,渡过难关。秦海犹豫了一会儿,没说别的,只是一挥手,招呼道:“不管怎样,密道都是我们唯一的道路。”说罢,当先向前而去。   这条埋藏于山底之下的密道,距离之长让人叹为观止。我当时觉得,如此地貌只可能是天然形成,依靠人力根本无法完成。足足走了有两三个小时,忽然林丽停住了脚步,她压低嗓门道:“就在前面了。”   我立刻紧张起来,秦海扭动手电的头部,将亮光调散,使照射面变大,朝前方照去。赫然,洞穴尽头一座宽大的石壁展现在我们所有人眼前,虽然心里已有准备,但亲眼看到后还是让我吃惊不已。只见这座石壁大约七八米的长度,三四米的宽度,似乎是黄土黏合而成,通体呈黄色,其上刻满了躺着的尸体、形象狰狞的恶鬼和骷髅。世间种种可怕的东西,在这上面基本都有呈现。雕工也不可思议地精细,精细到几乎能以假乱真,似乎壁上之物随时可能跃身而下,对我们展开攻击。   秦海用手电从上到下仔细照了一遍,扭头问道:“这东西雕刻得是有些怕人,但不至于把你们吓跑了吧?恐怖片都比这个要惊悚。”   “你站在安全距离说这话,有意思吗?再往前走啊。”林丽不满地回道,这还是进山后她第一次对秦海不客气。与此同时,我忽然发现贾小兵的裤子被磨秃了一片,半拉屁股白花花的出现在亮光中。还好,他站在林丽身后,否则,老豆腐肯定要以流氓罪揍他。   秦海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上前去试试看,但你们千万别自乱阵脚,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要有条理地去应对。”说罢,秦海从身上摸出一把手枪递给林丽,自己拿着另一把枪,小心翼翼地朝前挪去。   我觉得大家带的所有物品中,最没用的便是手枪了。无量山里出现的这些意外,没有一个是用枪能对付的。枪在这里的作用,只是震慑一下同为人类的我们。   秦海走到距离石壁很近的地方,没有丝毫反应,他回头问林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丽的表情似乎也有些不太理解:“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我们走到那个位置后,这座石壁上的怪物就开始活动,并且发出刺耳的响声,似乎还要从上面下来。”   秦海问:“我现在这个距离,差不多吧?”   林丽点点头:“当时就是在你这个距离发生的状况。”   秦海没再说话,借助手电的光亮,仔细打量了石壁一番,说道:“没有任何异常,可以放心通过。”   贾小兵忍不住说:“为什么刚才走这里就不成?咱们当中是不是有谁专触霉头啊。”   马一飞没好气地扭头对他道:“要有,也就是你小子。请你把嘴闭上,成吗?”   看马一飞不太友善的模样,贾小兵终于把后半句话给憋了回去。安全通过后不久,贾小兵忽然扭头对我道:“你别扭我屁股。这么大人了,这种恶作剧有意思吗?”   我被他说得一头雾水:“谁扭你屁股了?有病吧?”说话时,我猛然看见贾小兵的屁股上似乎是真的吊着一个小人。正是这个小人,用手紧紧扣着他裸露出的屁股蛋子。顿时,我被唬得一激灵,急忙喊道:“你屁股上有个人。”   “你说这种话有谁相信?”贾小兵话虽如此,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朝屁股摸去。还没碰到小人,忽然脸色发青,犹如鬼魅一般,随之双眼翻白,俯身朝后倒去。站在他身边的老豆腐伸手扶他,但贾小兵还是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耷拉着脑袋,意识全无。而吊在他屁股上的那个小人,竟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迅速跳到地上,跑没影了,速度之快,秦海用手电都没有照见。   老豆腐有些迷茫道:“你刚才看见了?”   “废话,当然看见了,是我第一个喊出来的。”我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原本静谧的空间里,响起了密集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来,麻烦又来了,真是无所不在。   秦海用手电照向声音传出的地方,赫然看见一队小人密密麻麻地朝我们急速奔来。因为贾小兵和这种东西接触后,立刻失去了意识,由此可见,这种东西肯定是有药性的,至少也是致人昏迷。谁也不敢逗留,我和老豆腐架着贾小兵就朝前跑,秦海则拿着两把枪殿后,噼噼啪啪打了几枪后,他大声吼道:“赶紧跑,这些东西根本打不光。”   按理说,我们应该步子比这些小人迈得大多了,可不知怎么回事,很快就被这些莫名其妙的小人给追上了。几个小人顺着我的腿爬上了我的身体,这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老豆腐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俩的下半身很快就爬满了小人,双腿也渐渐地有些迈不开。速度越慢,后面的小人赶上后则越爬越多。终于,我们的背上,包括贾小兵的身上,满是小人,重量让我们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一起倒在了地上。接着,我亲眼看到,后面的小人还在源源不断地如潮水般涌来,而林丽似乎想要将我们从这些小人堆里拖出来,很快,她的身上也爬满了这种小东西。渐渐地,我的两腿出现了刺痛感,看来它们在使用东西注射毒液。果不其然,我的双腿很快变得麻木,瞬间,这种麻木感便蔓延了全身,最后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我醒来后,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木屋里。屋子不大,里面也没多少家具,但收拾得井井有条。此时,我的脑袋晕得厉害,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难道这是梦里?或是我已经死了,这里根本不是人间?   还没等我想明白,忽然,一个人坐在了我的床边。看到他,我顿时激动地喊道:“爸。”   没错,这人就是我朝思暮想的父亲。我虽然亲眼看着他下洞,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来,可我不相信他不会死。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自己的父亲已不在人间,我相信,以我父亲的能力,任何困难都不会难倒他。说也奇怪,其实我从小到大,这么些年,并没有见过父亲做过任何特别能展现个人能力的事情,甚至连家里换灯泡这样的小事,基本都是我妈一手包办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打心底里觉着自己的父亲很厉害,很了不起。   说来也有七八年的时光过去了,可是父亲丝毫不显老,精神看来也很饱满。他一如既往地和蔼笑着,对我说道:“这么多年没见,爷爷、奶奶,还有你妈妈,都还好吧?”   我点点头道:“都很好。对了,爸,我这是在人间呢,还是在阴间呢?”   “你怎么问出这样的傻话?当然是人间了,难道爸看起来像是个死人吗?”   我仔细打量着父亲,只见他面色红润,精神焕发,怎么看也跟鬼怪挂不上关系。这么说,我也没死。想明白了这个愚蠢的问题,我顿时精神了,但浑身还是软得要命,简直就变成了一团棉花,根本动弹不了。这时候,父亲安慰我道:“你先安心躺着。中了芥花树的毒液,人体至少要麻痹一到两天,你还在药性发挥的阶段。”   “爸,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不回去看看我们呢?”虽然看到了父亲,但并不代表我能理解他的这种行为。   “相信我,这里面的道理,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是爷爷让你来的,对吗?”   “可我也收到了你给我的信啊。”   “什么,你收到我的信?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我从来没有给你寄过信。”看着父亲不解的表情,我的脑子也糊涂了。   “这么说,往爷爷家寄的那封信不是您写的,那会是谁呢?”在我的比划指引下,父亲找到了我的背包,取出了那封信。他仔细看了看,摇头道:“这封信根本就是伪造的。我不可能让你来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可是,您在这里,不更危险吗?”   父亲沉默了,过了很久,才摇摇头道:“我和你不一样,既然选择了在这里生活,我当然有应对的办法,否则还能活到今天?”说到这里,父亲替我翻过身子,在我被蜇的部位涂上药粉,接着裹上纱布继续道,“还好,你们命大,我就在附近,要不然,你可就回不去了。”   “我来这里,就是找您和哥哥的。既然找到了,我希望您能和我回去。”   面对着我期盼的眼神,父亲犹豫了,但很快又斩钉截铁地说:“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在这里,我有一项重要的调查工作还在继续,很快就将得到结果,我不能功亏一篑。”   “可是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父亲笑了,说道:“傻孩子,我在这里多少年了,还能没你清楚这里的情况。不过,你哥哥的本事,你也见到了,他完全有能力可以保护我的安全。”   我心头一震道:“那个人是大哥?”   “你以为呢?不是你的大哥,他会下这么大气力保护你?如果不是你大哥,就凭你们?就算找到了密室入口,结果也是死路一条。”   “可是,如果您不回去,我如何对爷爷说呢?”   “你只要实话实说就可以了,爷爷知道我在这里所为何事。”说到这里,父亲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激动,他的双眼闪闪放光,“如果这个天大的秘密被最终确定,那咱们家将被历史所铭记。”   看着父亲的表情,我知道他寻找的肯定不是一般的秘密。既然看见他平安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放了心。这趟进山,虽然遇见了不少风险,可我还算是圆满完成了这次任务。   父亲点起了一炷香,对我道:“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来,这一切就会成为过去。我希望你能安全离开这里,能答应我的要求吗?”   看着他期盼的目光,我点点头。随着香烟袅袅而起,屋里顿时充溢着幽雅的恬静气息,我却禁不住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又不知睡了多久,当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了一片千花怒放之处,不远处就是小桥流水。对于此地,我并不陌生,这是秀西岭,也就是无量山的入口。看来,我的父亲已经把我送了出来,而我则睡在草地上。父亲踪影全无,让我感觉之前的相认似是在梦里发生的。可一摸腿上,确实贴着纱布。看来,我的确遇到了父亲,想到这儿,不禁长长吁了口气。   坐起来一看,发现其余几个人就躺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等了一会儿,大家陆续醒转,我道:“咱们还是出来了。”   看样子,他们也没人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老豆腐道:“我好像碰到你爸爸了,你的样子和他很像。”有他这句话,可以肯定,这不是幻景,我的父亲还有我的哥哥,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想到这儿,我不由得一阵激动,马一飞则用力伸了个懒腰:“在洞里,本来以为要死在那些小怪物手上,没想到不但没事,还好好休息了一下。这会儿,精神焕发啊。”   在药物的作用下,连睡了两三天,此时,所有人的精神都好得不得了。当然,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贾小兵,他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一声不吭。   “我看那些东西,真像是成精的人参,当时应该顺手抓一个。”秦海笑着说道。谁知道此言一出,贾小兵的眼珠子一红,差点要哭出来,他用手捂着眼睛,无声地又躺了下去。林丽对着我们连打手势,让我们别再顺着话茬往下说了。   目前来看,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而马一飞的目标已经不存在完成的可能,这样,也从另一方面可以确定,他的任务实际上也算是结束了。只有贾小兵,他却有一个根本无法放弃的任务,可到了眼前这份上,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想到这里,我们的心情都不太好,可就算再回去,我们也不可能找到所谓的灵芝仙草,或许这些东西只存在于传说中。   “兄弟们,咱们大恩不言谢。废话不多说,既然能太平出山,我想还是给个方便,让我走吧,你看成吗?”马一飞小心翼翼地对秦海说道。   “我是人民警察,你觉得我有可能答应吗?”秦海斩钉截铁地对他道。马一飞顿时变得垂头丧气,过了一会儿,秦海又道:“当然,如果你不想吃牢饭,就必须和我配合,如果能让我找到你身后的大老板,说不定我就把你给放了。”   马一飞皱着眉头道:“那你不是要我的命吗?说出他来,我还能活?”   “那你就去坐牢吧。与丢掉性命相比,坐牢还是很划算的。”   “别呀,哥们儿,何必呢?难道这事儿就没有商量吗?我也没做伤害任何人的事情。”   “目前,你当然没有做,但放你回去继续犯罪,伤害人民利益的事情,你迟早会做的。大家都不是傻子,你觉得呢?”   “没错,就你是聪明人。不过,我是真不知道指示我的人是谁,我只不过是最底层的一个人罢了,如果你相信我,我回去调查,调查出来后,把结果告诉你。”   “你真是幼稚得可以,这种话都能说出来,我会信吗?”   “先别争这事了。秦哥,我有事想问你。”说到这儿,我拉着秦海走到了一个安全距离道:“你还记得我来无量山之前,父亲给我寄的那张纸条吗?”   “当然记得,你说自己的父亲给你寄了信。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你才会想着要来这里。”   “没错,可是我的父亲告诉我这封信不是他寄的。”   “是吗?那会是谁呢?”秦海皱着眉头问道。   21、二进山   看秦海的样子,不像是假装的,我又试探着问道:“难道这事儿和你无关?”   我一句话说得秦海有些奇怪:“怎么会和我有关呢?我来这里是办案,和你要做的不是同一件事。再说,来之前,我也不可能预料你的父亲最后能帮上忙。当时带你来,主要的原因是有个伴,但这点,你知道,并不是最主要的。”   他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可我就更加奇怪了。除了秦海,还有谁希望我来这里呢?这事儿不合情理啊,难道是爷爷?可依爷爷的脾气,如果真是他,绝不会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他肯定会光明正大地让我来。事实上,也是他动员我来无量山的。这么想着,我彻底糊涂了。   秦海一拍我的肩膀:“甭管是谁,你能找到自己的父亲,并且平安离开了无量山,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何必去伤脑筋呢?迟早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我想了想道:“也确实如此,现在回头去想九年前出事的那天,我哥哥曾对我说,洞里有无法想象的东西,现在看来他是对的。而且,他早就知道父亲没事了,所以才会让我去洞里,因为他知道洞里面并不危险。”   我随口说完这句话,正要往回走,秦海却一把按住我的胳膊说:“这事儿有些不对劲。”   我问道:“哪不对劲?我感觉不到啊?”   秦海道:“或许是我多心了,如果说之前始终帮助我们的那个怪人真的是你哥哥,可是他似乎并不太希望我们进到那个洞里,只是后来林丽找回来,我们才知道的洞穴方位。可你说数年前他曾对你说过,希望你去洞里看看,这话岂不是自相矛盾?”   我想了想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就能回答你。首先,七年前,我哥哥下去的洞口和我们入洞的方位并不在一起,既然如此,很有可能洞里的情况就不一样。其次,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改变呢?”   “你觉得,你哥哥会不会有所改变?”   “他如果有改变,为什么几次三番帮助我们。他如果真想害我们,都不需要自己动手。”   “你别激动啊,我只是一个推测。我没说你哥哥变坏了,只是他可能有苦衷,也说不定。”秦海解释道。   “能有什么苦衷?他只是不希望我冒险,毕竟是我的亲哥哥。”   “是吗?我觉得也很有可能。不过,刚才我又想到一个问题,虽然你哥哥阻止了我们俩进洞,似乎是他并不希望包括你我在内的所有人去了解过多无量山的秘密,但他又把林丽他们放了进去,怎么看你哥哥的这两个决定,似乎都有些矛盾。”   秦海一句话说得我瞠目结舌,答不出话来。本来一个极细微的情况,经他一分析,就被无限放大了。他的这个本领确实很可怕,一个不小心,被他摸着一点踪迹,这人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结果。我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我父亲的决定可能和我哥哥的决定不一致?”   “不是决定一致,而是想法或许有不一致的地方。”   “能清楚明了地说出你的想法吗?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现在还不能说,毕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往后看吧,如果我的猜测真的对了,那是非常出人意料的。”   话说一半,吊人胃口,是非常不厚道的做法。可无论我怎么抗议,秦海就是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无奈,我只能放弃,于是问道:“下一步,咱们就该离开这里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对贾小兵交代。”   “其实,贾小兵自己心里也明白,灵芝仙草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但是咱们不能走,一旦走了,所有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相反,我们要继续深入进去,找出最后的秘密。”   “还能有什么秘密,值得咱们去挖掘呢?”   “我要找的,是属于我的秘密。”   听了这句话,我有些吃惊道:“难道你还隐藏有别的秘密吗?”   秦海笑道:“到时候你会知道一切,我向你保证。但在此之前,你得听我的,千万不要乱说话,所有的话都让我去说,你听着就可以了。”   看着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我虽然觉得好奇,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到眼下这份上,我想换成谁,都不想这么莫名其妙地离开无量山。有头无尾的事情,至少我是不甘心的。   跟着秦海走回去后,他坐在地上,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突然对马一飞说:“你走吧。”这句话十分出乎我的意料,可是之前我们有约定,他说话,我只能听着,所以并没有质疑。秦海又点头道:“没错,我也想通了,因为最主要的目标并不是你,何必无缘无故地得罪人呢。”   马一飞顿时满脸得意之色,马上站了起来,主动掏出烟,一人散了一支,笑道:“有秦警官这句话,我什么都不说了。您放心,以后有需要,上刀山下火海,我绝不推辞。”   秦海点头道:“也不至于让你做出这么巨大的牺牲,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既然你不能出卖自己的老大,那么说一下黄子文的老大,总不是难事吧?”   “黄子文不是被你们抓了吗?难道这小子嘴也紧?”马一飞似乎有些怀疑。   “说实话,他并没有供出自己的老大。”秦海不动声色地说。   “那也难怪,他的老大可不是一般人,这小子要是敢说出来,一家人怕是都得死。既然你够意思,我也不能装熊,他的老大虽然我没有见过面,不过还是有所耳闻。他应该是一个降头师,曾经在南洋一带威名远播,不过后来忽然进了贩毒圈子,因为本领过大,连毒贩子都忌讳他,于是,便在金三角闯出了名堂。咱们这里的边境缉毒警察也被他杀死了许多,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勾搭上这种大角色的。”   秦海点头道:“行了,你走吧,我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你。”说罢,居然还把手枪还给了马一飞。马一飞更加不怀疑,揣起枪,高高兴兴地离开了我们。   过了一会儿,秦海对林丽道:“那个人就是杀死我们父母的人。”   林丽脸色顿时变了,问道:“降头师吗?”   “对,咱们父母就是被人用邪法给害死的。我一直追到这条线上,马一飞今天说的话,彻底证实了这个人的存在。”   贾小兵道:“你们的事情都弄明白,现在可就我一个人算是暑假旅游了。”   秦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放心,我会陪你再进山一次的。如果这次还是空手而回,那也是命该如此。”   贾小兵顿时张大了嘴巴:“什么,难道你还要进山?”   “没错,难道你不敢了?”   “无论有多坏的结果等着我,我都必须得进去,因为我必须要救活我的妈妈。”看得出,贾小兵是动了真感情,在场的人都被他感动了。   林丽跟秦海是兄妹之情连心,虽不明说,但她也明白秦海再度入山所图之事。只有老豆腐皱着眉头道:“还要回去,这靠谱吗?刚才要不是靠冰哥的爸爸,我们可就出不来了。”   “正是因为有这个后台,所以我觉得就更应该再走这一趟了。怎么,难道你怕了?怕了就别去。”秦海说道。   “我可不是害怕,我是担心林丽的身体是不是能够承受。”老豆腐说这话时,眼睛一点都没移开林丽的脸。真没想到,这小子如此花心,终于在遇到林丽后,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秦海道:“好!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前进吧。”于是我们第二次朝无量山中走去。   再次进山,熟门熟路,行进速度比一开始快了许多。路过老龙窝时,我们特地去北山看了一眼,只见所有的痕迹都已被清理干净。我盯着嵌于山体的那个神秘洞口,猜测着这里面究竟生活着怎样可怖的生物,可此刻,深邃的山洞里却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响动。   “如果我想从这里进去,你们谁愿意跟着?”   我们都诧异地望着秦海,不知道他脑子是不是坏了。想省力气,也不该走这条路,万一遇到了里面的东西,那麻烦可就大了。看着我们的表情,秦海坏笑道:“放心,我不是傻子。”说罢,带着我们继续向前而去。这次,经过那片贴着通告的区域,却见每株大树上被撕去一半的残破通告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贴过一样。   “我觉得这个通告也很奇怪,为什么有人会揭去其中的一块呢?而且每张都是如此,我想这其中肯定不简单。”老豆腐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不复杂,这个通告肯定是警告那些不知情的游客,不要轻易进入这个世界。之所以被撕去一片,那肯定是被通告提到的人所为。这个人,我估计也没有什么神秘,无非是观阴术士或是密宗修炼之人。这绝不是抓捕罪犯的通告,罪犯进入这里,那是九死一生。”   我们边说边向前,很快就进入了那个鬼兽师所在的树林,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我们四下打量,想要看看鬼兽师是否在某处阴暗角落里注视着我们,可看来看去,半个人影都没有,这反而出乎我们的意料。我们很轻松地穿过树林,来到了背面,在原来的几座老坟旁,赫然见到一座新坟,而从墓碑上的名字来看,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女人。她怎么莫名其妙就死了,并且被人埋葬了呢?我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朝贾小兵望去。他立刻明白过来,双手如风扇般摆动个不停:“这事儿和我没关系,我没有杀死她,我也没有再动过这样的念头。”   没想到二次进山,又是疑云再起,看来我们还是没有足够重视这座山。秦海这次也皱着眉头,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叹口气道:“别在这儿耽搁,咱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我想了想,还是问道:“秦哥,虽然我对你绝对信任,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这次进山之后,你的打算到底是怎样的?”   “我觉得山洞里肯定有需要了解的秘密,所以这次再回来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在从原路回到山洞里,继续调查。”   “可是那些带有麻醉功能的小人怎么办?我们根本无法通过那里。”   “你说的是芥花树吧。其实当时是我们太紧张,看走了眼。那些东西是芥花树的根须,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植物,一旦被外力所触,它就会攻击所有的移动物体,我们实在太大意了。这次回去,绝不会让这事儿再发生。”秦海怎么会知道这些情况的?我觉得非常奇怪。难道这次的再度进山,其实早就在他计划之中?那么是谁给他的勇气,或是这个打算呢?   从目前看来,只有我的哥哥和父亲才具备这样的能力。想到这儿,我既觉得震惊,又觉得不可理解。毕竟我是他们的至亲之人,就算他们有什么秘密,也应该告诉我才是,怎么反而去告诉一个外人呢?眼前的怪事越来越多,我暗中苦笑自己的无能为力。   很快,我们穿过阻碍,来到了那个古怪的圆锥形漏斗区域。秦海在那里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林丽道:“哥,这个地方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秦海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很快我就会知道了。”   “凭什么呢?”我忍不住问道。   秦海道:“因为谜底就快要揭晓了。”   “你这么有把握?”老豆腐恭恭敬敬地问道,那样子看得我真想笑。   突然,秦海站起身子说:“出来吧,何必这么鬼鬼祟祟的?”我们都吃了一惊,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过了一会儿,忽然就见到了一脸诡笑的马一飞,正从一片茂密的树丛后走出来,手里拿着那把手枪,指着秦海道:“虽然你发现了我,但你不该把手枪还给我,对吗?而且还是有子弹的。”马一飞满脸得意的表情,似乎已经控制了局势。   秦海瞪着眼睛看着他,似乎有些后悔,又有些懊恼,总之,那种表情是我无法看懂的。忽然,他伸出右手道:“虽然你枪里有子弹,但你还是应该小心一点。”说罢,张开手掌,里面居然是手枪的撞针。他翻手将撞针扔在地,上掏出自己的手枪对准马一飞,“所以说,做人就不该有害人之心。对别人厚道,其实就是对自己厚道。”   这句话深深地感染了马一飞,我估计当时他肯定有捶自己一顿的冲动。尤其最后一句话,也让我受益良多。仔细想想这句短小精悍的总结,确实如此,于求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总想着借刀杀人,到头来,死的人却是自己。   马一飞连续扣动了几下扳机,只能听见细微的咔吧声,半颗子弹都打不出来。他狠狠地将手枪扔在了脚下,低声咒骂了一句,忽然又对秦海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会跟来的?难不成你也是个黑巫师。”   秦海冷笑道:“我可没那么大本领,但预料你的所作所为并不难,因为我已经猜到了背后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谁了。你这种人,宁可被抓,也不愿供出幕后指使的可能性只有一点,你的一举一动肯定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否则,这种人如何能把寻找宝藏的机会就这么交给你呢?他当然有防你黑他的暗手。之前我总觉得你的出现有些莫名其妙,拉着黄子文一起来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黄子文还以为是你的私活。想明白这点,那么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我听着秦海的话,心渐渐沉了下去,他说的那个人,从各方面衡量,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我哥哥了。首先,我哥哥一直跟着我们;其次,如果说无量山中确实有宝藏存在,以哥哥对无量山的熟悉程度,至少也是掌握情况者之一。有此两点,这人不是我哥,还能是谁呢?想到这儿,我愈发焦虑起来。再看马一飞,表情却是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么说,你已经猜到我身后的人是谁了?”   秦海冷笑了一声说:“我当然猜出来了,”说罢,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如果你觉得我是在骗你,那么我还可以再进一步,你背后的人与何冰是有关系的,对吗?”   这话一出,马一飞和我的表情都变了。我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直接,而马一飞肯定是没有想到他能掌握如此详细的情况,秦海看着他的表情,得意地笑了:“我没说错吧?”   没等马一飞说话,他身后一阵沙沙作响,一个人踩着落叶走了出来,表情似笑非笑地对着我们道:“成,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我很久没遇到了。”马一飞立刻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边。   看到他,我可以说既震惊又感觉些许欣慰,因为在背后操纵马一飞的那人并不是我的哥哥,而是那个在我印象当中老实巴交的村长。平时,他总是结结巴巴的,此时却脱去了伪装,满脸憨厚被狡黠的笑容所替代。对于身份的暴露,他似乎并不担心,笑容里确实看不出丝毫的恐惧,相反还有些得意洋洋。   “秦警官,事到如今,我只有对你说声佩服了,实在没有想到,你居然能怀疑到我头上。”   “嗯……知道就好。”看秦海迟疑了很长时间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我知道他之前怀疑的人肯定是我哥哥,只不过村长也具备上述那些条件。只是没想到,他这么一个老实的人会在背地里玩这手,完全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而已。   “我不明白一点,你为什么要去北京找何老爷子,这不是多此一举吗?”秦海问道。   “怎么能是多此一举?你可别忘了,何冰的妈妈是我们村子的人。”这一句话犹如春雷炸响,又一次让我体会到了意外状况的突然性。想到我那整日小心翼翼过日子的母亲,难道她身上也有我所不知的秘密吗?秦海这回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是照顾我的面子。村长很快又说道,“你们也别多心,何冰的妈妈和这件事没关系,她只不过是我们村里曾经的村民而已。既然知道了她的丈夫还活在世上的消息,我当然要通知她,我也希望他们夫妻能够团聚。”   我恍然大悟道:“原来那封信是你写的?”   “准确地说,那几个字是我写的。你的父亲并不希望自己在山中的消息透露出去,可是我知道你的母亲一直在找他。我是村长,当然要帮助自己村子里的村民了。”   秦海道:“难道你就是杀死日本兵的那批秀西岭原住民?”   “不,我是被日本兵杀死的那批日本人的后人,也就是你们在白蟒洞穴旁看见的那栋倒塌房屋曾经的主人。何冰的祖上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原住民,只不过后来我融入了进去,并当了村长而已。”没人说话,都等着村长继续说下去。看来,一个惊天秘密正在慢慢显露出它一直被遮掩的部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存在怎样的真相呢?   村长并没有立刻继续,而是对秦海道:“在我对你们袒露心扉之前,是不是可以先问秦同志一个问题?”   “可以,只要是我能回答的。”   “当然是你能回答的,真想知道国家机密,也不会找到你头上。我只是想知道,你这次进山,真的就是为了把我找出来吗?”   “没错,我要知道你合作伙伴的确切信息,因为他害死了我的父母。”   “那么,也就是说,这件事情无论于理、于情、于法,我都必须坦白,对吗?”   “从我的角度来说,确实是如此。”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我也说一句狂妄的话。在这座山里,我就是王,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你觉得自己有这个实力和我谈条件吗?”   “我谈的是人性,不是条件,我只是要为自己死去的父母讨一个公道。你当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我,你就是一个凶手,没什么大不了,别把自己说成权力很大的样子。”   听了这句话,村长不但没有发怒,反而哈哈大笑:“好样的。说实话,我都有些佩服你小子了。其实,我根本没法杀你,也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因为这座山里,有人保着你们呢?”   我心里忽然一阵激动,不由自主地问道:“那人是我的哥哥,对吗?”   村长点点头:“没错。不过,你想过没有,你的哥哥为什么会知道你入山的?”   “难道是你告诉他的?可你为什么要给自己的计划找麻烦呢?”   “我说了,你的母亲是我们的人。我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而是帮助自己的族人完成心愿。”说这句话时,村长的表情不再狡黠,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也明显加重了,似乎是让我明白,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   秦海看了我一眼说:“你应该知道,我从来就没有强迫你做过任何事,包括今天你自己的选择。我来此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自己的父母,来抓捕犯罪分子。说到哪儿,也不为过。”   村长哼了一声:“依你的话,我们就成犯罪分子了?”   “我没说你,但害死我父母的人,就是犯罪分子。”   “可惜,这个犯罪分子你根本惹不起。别说你了,就算是我以及无量山中绝大部分的邪目道人,都非其对手。以卵击石,就是你和他之间最真实的写照。”   “那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没有因为本事大,犯了罪就可以免受处罚这一条。”秦海毫不退缩地和村长针锋相对。   就在此时忽然扑通一声轻响,从一棵松树上跃下一人,正是我的哥哥,此时他脸上依然满是泥土,但那双眼睛却看得真真切切,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张口喊他,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哥哥没有看我一眼,而是上下打量秦海一番,说道:“我觉得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可有道理不等于就一定能做。你们需要依靠我的保护才能生存,真面对他?不是我小看你,也就是送死而已。”   “凡事没有一定,最强大的人,未必就是最后的胜利者。”秦海的表情很是坚毅。   “可我能断言,你注定将是失败者,除非……”说到这儿,哥哥卖了关子。   “我明白一个道理,邪不压正。”秦海皱着眉头答道。   哥哥冷笑了一声:“那你就去战胜邪恶吧,我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领。”   我忍不住道:“哥,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哥哥这才望向我,过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我走了,爸爸又怎么办?”   他至今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其实早就疯了,而他的口中的爸爸其实是他叔叔,但这些话,不该由我来说,便道:“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帮助我们。秦海的家人死得冤枉,而我的朋友需要能治疗母亲癌症的草药,咱们应该帮助他们。”   哥哥说:“那是你的事,别把我扯上,这一路上,我对你们的帮助已经够多了。”   我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哥哥在性格上一定变了很多,他再也不是那个从小维护我,不许任何人欺负我的那个大哥了。我和他仅仅存在着血缘上的联系,想到这儿,我不禁黯然。秦海倒是非常坦然,或许他对我哥哥的期望仅仅是不要给我们找麻烦,此时便问道:“既然大家都现身了,那么我想问个问题,你们是一路的?”   哥哥和村长对视了一眼,既没否认,也没肯定,但我能感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太融洽,眼神中没有多少友好的神情。我们三方都没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忽然,传来一阵怪异的响动,我们距离的位置虽远,但还是可以看见那条巨大的白蛇正从山洞里缓缓游出,躯体很长,我们能看见的,至少就有四五十米,而它的身体还没完全出洞。   虽然我早知道这条蟒蛇超乎寻常的大,但到这份上,还是出乎我的意料,旁边的老豆腐小声道:“白娘子又出来了。”   村长笑道:“你的比喻还真贴切,这条蛇似乎真的快要成精了。”   哥哥却面沉似水问我们道:“进山之后,你们大概也听说了无量山今年是老龙渡劫之日,你们信不信有这么一说?”   “就算真有老龙渡劫,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秦海道。   哥哥冷笑:“你之所以不害怕,是因为你根本不懂何谓老龙渡劫,如果你明白了,就会逃命一般地离开这里了。”   秦海道:“是吗?那你说给我听听,我还真不信这玩意儿能有多吓人。”   村长本来还算是平静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说道:“你要把这事儿说出去?”   哥哥冷冷地说:“怎么,这件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可……”   “没什么可是,我弟弟也在其中,难道你希望他为此而倒霉?”   “可当初我们都发过誓,不透露这个秘密,否则必遭天谴。”   “是吗?可我弟弟应该也是秀西村的人,对他而言,应该不算泄密吧?”   “你……”村长显然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点点头说,“好啊,你这是早就等着我呢。”   哥哥表情立刻变得不屑,冷冷道:“我们根本就是两路人,至少我从来没想过那笔宝藏。”   “可我要这宝藏的目的,也是为了计划能够更好地开展而已。”   “可你也应该知道,如果这东西落入他手里,会有更多的人倒霉,你这是在变相的杀人。”   “这是你我早有的盟约,你不能违背当初的誓言。”   哥哥的眼神忽然变得凶恶起来,怒道:“我没有违背任何誓言。我说了,让我弟弟知道这件事,不算泄密。”因为他是背对村长,村长并不知道他表情的变化,还在唠唠叨叨说着废话。忽然,哥哥的左手未动,但我清晰地看见一柄银光闪闪的匕首已从他的袖套中滑落在手。看来,村长要倒大霉了。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道浑厚的嗓音喝道:“住手!”   循声望去,我居然看见爷爷从一块可以隐身的大石后面转了出来。这一变故更加出乎我的意料,甚至让我差点没晕过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爷爷居然会来到这里?   爷爷还是一贯的严肃,走到我身边后,点点头道:“你不错,很不错。”   我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村长似乎有些委屈地说:“何军长,我这可都是按照您的意思做事。何军想要杀我。”   爷爷点了点头说:“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人伤害你的。何军,希望你能把手上的凶器放回去。”显然,对于爷爷的突然出现,哥哥也惊呆了,甚至连手中的匕首都不由自主地滑落在地。一时间,林子里静得出奇。   22、“白色海岸线”   看看爷爷,又看看哥哥,我现在真是彻底糊涂了。为什么我这个家族的人在最紧要的关头一个个地出现,难道这一切都是我们家族所为?   哥哥虽然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但声音还是忍不住微微发颤:“您怎么会在这里?”   爷爷倒真是很平静,说道:“我们整个家族的汗水、泪水、血水都抛洒在了无量山,难道我出现在这里值得你奇怪吗?”   哥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嘴里喃喃自语:“这是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自抗日战争的时候起,这里就秘密进行着一项惊天动地的作战计划,这个计划的代号为‘白色海岸线’,而我们何家,就是这项计划的守卫者。”说到这里,爷爷的眼神变得深邃,而我也从这眼神里仿佛看到了当年炮火连天时的遮天硝烟。   这时,爷爷继续道:“其实,你们都为这项计划奉献着自己的力量,只不过自己并不知情。今天这个日子有些特殊,我一直想找合适的时机将这件事告诉你们,总也挑不到好日子。那么,就今天吧,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要你们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在做什么事情。”说到这里,爷爷挨个将每个人打量一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总是要老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天,但看着你们一个个地成长起来总是很欣慰的。所以,希望你们能够挑起这副重担。但在这之前,大家必须签一份保密协议,因为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知道了,绝对不能泄露,否则……就是军法从事。当然,你们可以选择不牵涉进来,那现在就可以走人,我绝不勉强。”   秦海道:“我来这里的目的是……”   不等他说完,爷爷便打断道:“我知道,你是为了自己的父母。放心,一旦你愿意进入进来,我就是你的后盾,并且会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帮助你完成自己的任务。因为你的计划本来就是整个大计划的一部分。”   秦海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有些紧张,或许面对着自己心愿的即将达成,他还有些不适应吧。很快,他就点点头道:“我答应。”随即,林丽毫不犹豫地也答应了。   爷爷点点头说:“不愧是秦海民的一对儿女。”语调颇为欣慰。   秦海吃了一惊,忙问:“您认识我的父亲?”   爷爷点点头说:“当年他参军,就是我军团里的干部,我对他印象很深刻。后来出了事,我一直想替他翻案,不过手上没有证据,这也是我的遗憾吧。”   秦海眼珠子立刻红了,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有您这句话,我就感激不尽了。”   爷爷摆摆手说:“这只是一个老人的良心,就算他不是我的兵,总也不能让坏人得了意。”   老豆腐犹豫半天了,直到现在才低声道:“何爷爷,您瞧我成吗?”   爷爷斜了他一眼道:“哼,成不成,是你自己觉得,我知道你是虫还是条龙啊?”   老豆腐点头道:“是,我觉得自己肯定没问题。”   爷爷将目光转到贾小兵身上,叹了口气:“孩子,你是为了自己的妈妈才来的,是吗?”说这句话时,爷爷的口气软了不少。表情有些复杂的贾小兵点点头,却没说话,爷爷对他说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的行为是不切实际的,我必须指出来,世上没有任何草药可以明确治疗癌症病患。你的妈妈,我已经暗中安排人重新做了病理化验,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虽然我不能打包票可以治愈你母亲的癌症,但至少有八成把握。而且,癌症病人的恢复与心情有很直接的关系,你母亲知道你为了她,甘愿冒险寻药是很欣慰的,虽然她很担心、心疼你,但整个人的精神确实比以前好了很多。我想,这才是你这次进山最大的意义所在。”听到这里,贾小兵捂着脸,又蹲在地上泣不成声。我们心里既有些难过,也替他高兴。   这时,四个军人模样的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荷枪实弹地站在爷爷身边。其中一个人背后背着个大包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爷爷道:“在这份文件上签了字的人,就可以留下来听我讲故事了,你们自己选择。”   我们都没有犹豫,上去签了字,可是到贾小兵时,爷爷却道:“虽然我觉得这事儿完全靠自愿,但我建议你还是先把母亲照顾好再说。现在对你而言,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了。”爷爷说得非常诚恳,贾小兵拿着笔,踌躇了很久,终于无声地将笔递给了士兵,转身远远走开,背影看上去无比落寞。   等我们都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爷爷转身对哥哥道:“你呢?难道准备置身事外吗?”语调又变得严肃起来。哥哥不敢再犹豫,立刻走过来,签了字。   这是我时隔七年后再次近距离见到哥哥。他个子和原来相比,变化不大,但剽悍了许多,从裸露的胳膊可以看出,他的肌肉异常结实。人却比原来黑了许多,肤色几乎和东南亚人不相上下。他对我的神情很冷淡,一点都没有那种曾经兄弟相亲的感觉,或许这就是变化吧?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在深山老林里过着险恶的生活,情感难免变得僵硬。   内容条款我无法一一细说,总之,这是一份拥有保密级别的文件,签了以后,就等于多了一份限制。一旦消息外泄,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脱不了关系。我当然知道其中的重要性,心里不免有些忐忑。那些士兵将文件收好,然后持枪走进树林,转眼之间,走没影儿了。   我知道,就在此时此刻,真相即将揭秘。签字前,我是看热闹的心态,而现在,爷爷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与我息息相关的。   爷爷冲村长点点头,村长立刻带着马一飞离开了此地,爷爷这才用他一贯平静的语调说:“今天要和你们说的这件事,在何冰来此之前,我就对他说过一些,想必他也和你们说了。事情基本上就是如此,当然,还有一些牵涉到核心机密的情况,当时我并没有告诉他,因为不能说。我今天之所以会在这里出现,是因为这个计划已经到了最要紧的关头,我必须亲自来,一旦无法解决,那就必须要采取非常手段。这个计划就是之前说的‘白色海岸线’。也就是说,‘白色海岸线’就是这个计划的主角,也就是你们看见的那条白蟒。”   “什么,还有这么古怪名字的蟒蛇?”老豆腐问道。   爷爷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向我们讲述了这个名字的由来。原来,二战期间,日本海军在一座不知名的太平洋海岛登陆后,发现围绕整个海岛的白色圆柱形海岸线竟然是一条白蛇,蛇头位于一座神庙。士兵们以为是人工雕刻的,结果那神庙中的蛇头吐出了紫蓝色的信子。士兵们被吓得半死,上船逃回指挥部汇报此事。得知消息,日本海军立刻组织人员上岛抓捕海蟒,希望能为己所用。当时,二战已进入白热化,为取得胜利,交战各方都使用了各种非常规手段,其中就包括同盟国实施的“波塞冬之戟”大型海战计划,是以人工合成基因制造的大型海兽对付轴心国的潜艇,并取得了不小的胜利。   具体的抓捕情况不得所知,没人能抓获如此体积的巨蟒,但日军带回了它的卵,经过孵化,终于得到了这种巨型生物,可白蟒并不是海蛇,而是正宗的陆生爬行生物。日本的生物科学家给这种蟒蛇取名为“白色海岸线”,原准备批量孵化这种巨蟒,用以投放战场,对付盟军的人造海兽。但是,消息很快败露,同盟国利用潜伏在日本军部的间谍,偷走了所有未孵化的蛇卵,并销毁了资料,炸死了活体标本。   “后来,太平洋上再也没发现这种巨蟒。由于无量山地势特殊,外人很难进入,便成了未孵化蛇卵的养护场所。在来此途中,又遭遇日本军队的截杀,到此地后,可供孵化的蛇卵也只剩下一枚,虽然困难,但蛇卵最终还是成功孵化。与此同时,一拨受命来搜寻杀死巨蟒的日本兵也来到此处,妄图摧毁标本,并消灭那些背叛本国的日本间谍。可他们并不知道,这里除了有中国守军,还有一些秘密的民间组织,其战斗力甚至远超中国军队,这也是日本五十六师团特别行动队全军覆灭的原因。何军,听说你得了一枚动物牙齿,有这事儿吗?”   哥哥从腰间摸出一柄弯如鹰爪的骨状物,递给爷爷。接过后,爷爷仔细看了许久,叹了口气说:“那时,它已经是庞然大物了,到了今天,只怕更是如此。”   “可不就在那边吗,大得简直一塌糊涂。”老豆腐指着那条巨蟒说。   “这可不是巨蟒的牙齿。这枚牙齿的主人就是啃食了一千多名日本兵的怪物,准确地说,是这座山里隐藏着的原住民蛊养的巨型生物。这里的原住民,全是鬼兽师一族,天性就喜欢饲养大型蛊物。而这个东西,据说是当年中元道人传下的蛊物,经过几百年的生长,其型可想而知。”爷爷解释道。   “难道除了白蟒,这里还有其他巨型生物?”我不由得想到了“老龙窝”,便追问下去。   爷爷点头道:“没错,这也是白蟒能生存下来的最主要原因。白蟒的生长需要大量食物,以它的体重,任由其捕食林中野物,无疑会给这里的生态平衡带来毁灭性的破坏。鉴于其食量惊人,这里的原住民提出了一个天才的构想,就是将巨蟒和蛊兽饲养在一起。那条蛊兽据说是一条壁虎,会自断长尾。白蟒长成后,便将一种特制的血水倾洒在蛊兽的尾部,诱使白蟒去攻击蛊兽的尾巴,而蛊兽受到攻击便会断尾,正好做了白蟒的食物。这条巨型断尾,可以让白蟒至少一个月不用进食,而到那时,蛊兽尾部早已生出新的组织。而蛊兽的食物来源则是白蟒产卵后长成的蟒蛇。二者之间形成了非常奇特的供养关系,这也是当年的原住民天才的饲养构想。”   这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方法,却又恰到好处。让两种巨型生物在不破坏当地生态平衡的前提下正常生长,真是尽天之责。“可是将两种巨兽饲养在一起,它们之间能和平相处吗?”秦海皱着眉头问。   “它们虽然在同一个洞穴,但里面却是一分为二的。巨型壁虎的身体被卡在一座石壁中,这是当年的鬼兽师有意为之,因为担心蛊兽一旦长成而无法控制,便把它的身体固定在一定的空间中,卡住它。而巨蟒的生活空间则在蛊兽的背面,和蛊兽的尾巴共处一室,我们眼前的这个石圈上的小孔就位于尾部上方。当血水撒在尾巴上,也就是吸引巨蟒攻击的开始。”   “真没想到,石圈原来是干这个的,真是太奇妙了。”我禁不住惊叹起来。   爷爷摇头说道:“你错了,这是后来巨蟒长成之后才被人所使用的。当初真正的作用并非如此,你们想知道它原先真正的功能吗?”   我们仔细将这圆锥形的石壁打量了一番,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爷爷等了很久,见我们没人说话,便道:“其实,这东西当年的功用本来是用来杀死蛊兽的。如果蛊兽的身体长到了圆锥形石顶的位置,便会被尖利的石顶刺入体内而死。只可惜,石顶制作者忽略了蛊兽的身体增长规律,那个石顶根本不可能杀死蛊兽。如今,蛊兽的体型越来越大,而固定它的石窟渐渐有被胀破的可能,我们做过精确计算,以它生长的速度,至多今年,它就会挣脱。到那时,整个无量山就会变成它的老巢,这将是一场劫难。所有居住在此的人,都会有大麻烦。以无量山的环境地貌,我们不可能出动军队,也不可能动用重型武器,因为使用这种方法造成的损失,比蛊兽本身的破坏力更强。所以,我们现在把希望寄托在白蛇身上,如果它能够绞杀蛊兽,那么对无量山的损失就可以减到最小。”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观阴术士说今年的无量山是老龙渡劫之日。人类绝不会任由一个体型庞大的巨兽破土而出,侵入人类世界。我居然产生了几分同情,蛊兽是被人类硬生生创造出来的,却又将被人类亲手毁掉。而白蟒呢,何尝不是同样的命运?   爷爷等我们思量过后,继续道:“计划呢,你们已经知道,我希望大家能圆满完成它。”   这时候,秦海似乎有些恍然大悟:“何军长,原来这一切,都在您的意料中?”   “如若不然,我干吗来这里等你们?这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   “可前面那个山林中的那个鬼兽师呢?是你们杀死的吗?”林丽问道。   爷爷则有些莫名其妙:“杀人?我们又不是凶手,怎么会杀人呢?而且,鬼兽师本身的能力就远远高于我们,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再说,鬼兽师在无量山中是一个族群,可不是一个单个的人,就连我们进山都需要得到他们的许可,何谈杀之?”   “可进山的入口处,确实曾经有一个鬼兽师拦着道,今天我们重新回来,却发现多了一座坟墓,墓碑上还是她的名字。”我心里隐隐觉着有些不安,难道这里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存在,是他杀死了鬼兽师?可如果他能有杀死鬼兽师的能力,那当然不会是一般人了,我们或许又会面临新的危机。   爷爷当然明白其中道理,眉头微皱,说道:“你们带我去那里看看。”一路上,我们将情况说了,到了那片树林旁的几座土坟前,爷爷左右看了看,问我们,“这里就是那个鬼兽师以及她家人的墓地?”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爷爷围着墓地仔仔细细看了起来。过了很久,他才拍拍手站起身子,对秦海道:“你接受过专业的刑侦技能培训?”   秦海道:“是啊。”   “难道你没有看出来,这些坟包的泥土是一样的吗?”   “这……”秦海被问住了。我们也没注意到土坟泥土的颜色,此时看来,差别确实不大。   爷爷表情很严峻:“那晚,你推断出观阴术士的性别及外形特点,我觉得你确实是很聪明的一个人,可你只有聪明却不细心,这很难侦破一些大案要案。这是刑侦专家和推理爱好者之间最显著的区别。”爷爷的这番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秦海面红过耳,低着头不说话。   爷爷又对我们说:“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点,几座坟都是新建的,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如果我推断没错,这几座坟里根本就没有死人。她之所以莫名其妙地提出让你们杀死她,正是为了这个局,她知道你们不会随便杀一个不想干的人。可当你们走之后,回头再看到这座坟,就不会有疑心,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可她这么做,有什么道理?我们萍水相逢,她欺骗我们,有意义吗?”秦海道。   “她选择你们的道理,我也想不明白,但这几座坟,都是新建不久。挖坟的人当然不可能做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所以,这座坟墓里肯定有秘密,我建议,挖开来看看。我可以确定,这几座坟根本就不是埋死人的。”听了这话,我们不免踌躇。挖坟掘墓是损阴德的事,爷爷怎么会有这个想法,看清了我们的表情,爷爷催促道:“我是个军人,不怕忌讳,你们小小年纪,还相信这些?话是我说的,现在就把土给我刨了,就从女人那座坟开始下手。”   如同军令,我们不再犹豫,立刻动手。有铲子的用铲子,没铲子的用手刨,过了没一会儿,坟包的土被我们清除干净,里面露出了一口枣木棺材。没等我们发问,爷爷亲自动手,把棺盖揭开,里面赫然空空如也。而靠近棺材中央的地方,居然一个圆形的洞口,大小刚好容一个人通过。看来,这座坟墓根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姜还是老的辣,爷爷的眼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哥哥挤到众人身前,蹲在洞口,仔细朝下看了看,起身道:“以这个洞的位置,应该能够直接下到主洞内,而且可以避开老龙窝。”   爷爷表情立刻严峻起来:“坏了,这些人看来是对着张宏科的宝藏去的。”   爷爷也提到了张宏科的宝藏,这是马一飞进山前的借口。看来,无量山真的有宝藏存在,可是听爷爷这话的意思,他似乎知道宝藏在哪里。于是,我问道:“爷爷,张宏科的宝藏到底是什么东西?”   哥哥深深吸了口气,替爷爷答道:“其实你们都看到了,只是被障眼法蒙蔽了眼睛。那座看似黄泥巴一样的石墙,就是张宏科的宝藏。十几年来,不知道多少盗宝者从它跟前走过,却没一个获得过半分利益,真是悲哀。”说完,哥哥转身对爷爷讲道:“这个洞口,根本就是个盗洞。看来,他们也得到了消息。我们找到宝藏,并没有费多长时间。”   秦海下意识的和我对望了一眼,问:“那道墙不是千妖壁吗?怎么成了张宏科的宝藏?”   “没错,千妖壁就是张宏科的宝藏,而且是实实在在的宝藏。这千妖壁使用上等田黄石雕刻而成,人都说一两田黄一两金,千妖壁那块田黄,你们算算,究竟值多少钱?”   话不说不明,爷爷的话顿时让我们恍然大悟。以千妖壁的体积算,真要和黄金等同,那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张宏科也真是个人才,能想到这种法子隐藏自己的宝藏,实在不多见。   爷爷又道:“你们不要以为张宏科的这面千妖壁是用来掩人耳目的,那就大错特错了。千妖壁本身有其特殊功用,不知多少人想得到它,只不过这方人和盗宝人并不是一路。”   “这伪装成鬼兽师的女人是哪一头的?”哥哥皱着眉头问。   “哪一头的都要出事。赶紧去你爸爸那里支援,否则,后果难料。”爷爷说完这话,哥哥一猫腰,以极快的速度朝林子深处跑去,瞬间没了踪影。之后,爷爷又对我们说:“目前的情况你们已经掌握了。虽然大家年纪不大,但都为我所用,一旦消息泄露,每个人都脱离不了干系。大家务必记住,无论与我是否有血缘,军法面前,人人平等。”   我明白爷爷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老豆腐忙道:“何爷爷,到现在还不知道您需要我们做什么呢?这座大山里的情况实在太复杂了,就我们几个半大小孩,能做成什么呢?”   “你们的任务很不简单,还记得那个山洞吗?我需要你们通过那里,到达对面,去取一样东西回来。任务完成,你们的责任也就尽到了。”   没想到,我们居然要去完成这个任务。想到山洞里那些可怖的尸体,我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这时候,秦海从身上摸出了镇魂铜锣和阴阳罗盘,对大家说道:“大家都别怕,这次咱们是有备而去。”   爷爷满意地点点头:“没想到你们手上真得了不少东西,看来这次任务是指日可待了。那座山洞对面,有一间赶尸客栈,里面应该能找到一把钥匙。相传,那是打开噬龙锁的唯一的一把钥匙,那里面藏着杀死蛊兽的秘密。一旦白蟒无法克制鬼兽,那只有靠此方法了。”爷爷这句话说得似乎没什么底气。看来,他也不知道,是否有能力制伏那条大壁虎。最后,爷爷又认真地表示,“无论如何,拜托大家,一定要取到那把钥匙。这对我们非常重要。”   我们表过决心,又一次回到了那个灰扑扑的洞口,秦海道:“进洞后,咱们一定要掌握好队形,千万不能走散。如果实在无法通过,大家就退回来,不要勉强,否则就是害人害己。”   “可焦魁还在里面呢,咱们该怎么对付他?”老豆腐似乎真的有些怕了。   到这份上,说自己不怕都是假的。毕竟里面的东西大家都见过,但谁也没有退路。进洞那一刻,秦海对林丽道:“你在这儿等着,就别进去了。咱们家总要留个人在,懂我意思吗?”   老豆腐也道:“我也觉得丽丽最好别去,在这儿接应我们,也挺好。”   林丽的大眼睛里,泪水立刻夺眶而出,对秦海道:“那你自己得小心。”   老豆腐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低着头,一句话没有。这时,林丽却又转而对他道:“你也是,出来后,你还要请我吃军区食堂呢。”   老豆腐顿时如回光返照一般,脸上都出现了一层金光,应道:“好嘞。”   虽然心里很紧张,但我还是笑出了声。   再次进入山洞,老豆腐明显比我们要精神。可随着光线的逐渐黯淡,我们的心情也立刻变得压抑起来。   秦海点亮一支手电,压低嗓门道:“我打头阵,何冰殿后,一旦前方受阻,我们立刻退出洞去,千万都记住了。”制定了作战目标,双眼也适应了洞里的黑暗,几个人缓缓向前。   黑黢黢的山洞里,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和暗河的流水声。走了很长时间,比我们上次进得更深一些,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难道这次处于它们的蛰伏期吗?被剥了皮的焦魁早没影儿了,我们的心情都稳定下来。就在此时,阴阳罗盘猛地发出噼啪声,秦海急忙大喊:“跑啊!”   我们三个人撒丫子向前狂奔。随即,暗河里响起了扑腾的水花,接着,那凄惨的闷号声开始在我们耳边响起。我们魂飞魄散,跑得更快了,饶是如此,却还是能看见远处石道上,浑身浸泡得惨白的死尸正缓缓地攀爬上来。我们根本没时间跑出去,秦海忙道:“赶紧掉头。”可当我们转过身,才发现身后的路已经被堵死。一时间,我们进退两难。   洞里的石道上爬满了行尸,水里还源源不断地有行尸爬上来。看这架势,不用它们动手,挤都能把我们挤死。我真的绝望了,可随即,一声震耳欲聋的锣响,久久回荡在狭长的山洞里。只一下,行尸们的动作便忽然缓慢下来。秦海见状,立刻连连敲击,行尸们立刻便从张牙舞爪的状态彻底变得安静,那些爬到一半的行尸也僵持在半坡上,动也不动。   我们连忙紧贴石壁,在这群僵直不动的行尸堆里小心穿行。那些行尸偶尔跟我们脸贴脸,都没有五官,身上都穿着一层白丧服,看样子,应该是遭下蛊的尸怪。   这一路,秦海的锣声丝毫不敢停歇,终于有惊无险地走出了石洞,来到了山的那一面。在距离山洞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和之前住过的竹林茅草屋差不多的小竹屋。看来,这就是赶尸客栈了。里面收拾得井井有条,一把造型古朴的钥匙就挂在窗棂上。挂钥匙的挂钩十分恐怖,是一个白骨的人手,我一见,有些慌道:“焦魁呢?咱们可得小心。”   “估计早被那些行尸给撕了。”老豆腐说完,伸手摘下了那把钥匙。   取了钥匙,我们不敢多做停留,依此办法,又原路返回。可出了山洞,却发现林丽不见了。初时,大家都没有多心,以为她等我们着急,四处转悠去了。可喊了一圈,却始终不见林丽,我们这才觉得事态不妙。秦海的面色瞬间惨白道:“她不会进洞找咱们去了?”没人敢回答这句话,因为完全有这个可能。   老豆腐转身就要进洞,秦海赶紧将他一把抱住:“别犯浑。我们是从洞里出来的,根本没有见到丽丽,就算她真的进去了,此时此刻,你我也无能为力。但是,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应该不会如此糊涂。”   此时天色渐暗,我们毫无目标地在这一带乱转,却发现,不但林丽,连爷爷也不见了,我思索半晌,猜测道:“会不会他们先期撤离了?”   “这不可能。都是我们至亲的人,没有意外情况,他们会独自撤离吗?这不符合常理。”   我们左思右想,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老豆腐提议:“要不然,咱们去竹林里那间赶尸客栈,把那口箱子打开来看看。我想如果他们还在山里,或许在那儿等咱们的可能性较大。”   目前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我们只能接纳这个提议,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连夜赶路,走到了那间曾经闹过猫鬼的小竹屋。所幸,当晚还算是太平。点着手电进了屋子,打开了箱子,却见偌大的箱子里,只有一对铜锏,也就是秦琼所使用的那种古代兵器。我们也曾听焦魁说过,这箱子里有镇妖双锏,看来他没有瞎说。在古代,双锏除了用作兵器,也是法器,所以,赶尸客栈里有这样的东西,也不算奇怪。   双锏似熟铜所做,入手并不算沉重。我在手上掂了掂,递给他们道:“中间是空的。”   老豆腐接过去也试了试,笑道:“赶尸匠也出产假冒伪劣产品,万一真要遇见妖怪,这东西用力一下子,说不定就断了,到时候,哭都没有泪水。”   秦海也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皱着眉头道:“别小看这双锏,仔细闻,有一股尸臭气。可能真是打过鬼怪的法器。”说罢,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背包里。可找到这东西又能怎样?我们根本无法确定下一步行动,“要不然去找你爷爷,听候他的指示。”秦海道。   “我也这么想,但得等到哥哥,咱们一起去。毕竟他也是行动组的一员。”我的提议得到了赞同。   原地等不如朝前去迎,闲着也是闲着。虽然此时已到深夜,我们还是朝千妖壁的方向走去。走了没一会儿,便隐约听见马一飞的咒骂声。他用非常恶毒的语言正在诅咒别人,我们立刻在树后隐藏起来。难道出了意外?他究竟在骂谁?总不会是我的爷爷吧?   胡思乱想着,只见马一飞、村长、哥哥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大步走了过来。月光下,他们每个人的表情似乎都很凝重,而马一飞简直就是怒不可遏。   哥哥皱着眉头道:“行了,你就省点口水吧。这次摆明是被人坑了,但得把这人找到,否则折了面子不说,说不定就有你我倒霉的时候。”   听了哥哥这句话,我们知道肯定事情又发生了我们想象不到的逆转,于是便从藏身的树后走了出来。哥哥看见我们,急忙道:“还好,你们没事。那老头呢?人不在了?”   我被问得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你说的是咱爷爷吗?”   哥哥“呸”了一声:“狗屁爷爷,那是经过易容的一个中年人,包括签保密协议的那四个军人,根本就是冒充的。你问她就知道了。”说罢,朝身边的中年女人一指。   那个女人颇为镇定,她冲我们微微点头,还打了招呼。只见她四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却乌黑油亮,身上穿着黑色短打的夜行衣,这是我们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装扮。看她的样子,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秦海突然问道:“你是那个鬼兽师?”   经他一提醒,我才猛然想起来。确实,虽然面相上很难看出两人相似之处,但脸型、身型、发型基本如出一辙,可一个明明年轻的女子怎么忽然老了二十岁呢?只听她道:“实在抱歉了,诸位。我不是有意欺骗大家,只是被人利用,不得已,说了违心的话,但是我一定会努力配合政府,争取挽回这次损失。”   马一飞怒道:“我们都不是政府,你用这话糊弄鬼呢?”   秦海道:“先别说那些没用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23、龙虎斗   “还是我来说吧。这个女人也就是之前你们碰到的那个鬼兽师,其实从你们说自己见到了鬼兽师,我就怀疑了。因为无量山的黑巫师早已式微,被观阴术士打得无处生存,怎么无端会有一个在此生存了几十年的鬼兽师?今天才发现,根本就是个盗宝贼而已。”哥哥说这句话时,语气颇有嘲讽之意。   女人也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没有法子。说了也没人相信,但我真的是被逼的。”   “怎么没人逼我呢?既然进来了,就别想蒙混过关,必须交代清楚,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这里?还有,我妹妹究竟被那老头抓到哪儿去了?”秦海真急了,既然老头子是假冒的,那么林丽的遭遇可想而知。   哥哥也有些吃惊:“那个小丫头被抓走了?”   秦海点头道:“肯定是被他们抓走了,这老东西还把我们骗入尸洞内。现在我算明白了,他是想借刀杀人。如今,取出开噬龙锁的钥匙和这双锏能有个屁用。”   哥哥脸色突变:“什么,那间赶尸客栈的箱子里真的有双锏?”   “是啊,你也知道?”   哥哥思索了很久,说道:“先不说别的,咱们得先把眼前这事搞清楚。冒充咱俩爷爷的人,其实是另一拨来此盗宝的蟊贼,和黄子文背后的势力是两路。你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毒枭身上,却忽视了这帮人。”   我叹了口气:“那天在入山口看到的坟坑,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他们正在挖的地道口。”   秦海低头想了想,问哥哥道:“千妖壁呢,已经被偷走了?”   “是的,他们的计划实在天衣无缝。先假冒我的家人,将我们远远骗开,尽量拖延时间,然后把我们支开,他们乘机脱身。手段说来也不算复杂,但是你我都被钻了套子,就像两个傻蛋,由着他们耍弄。”说着这句话,哥哥有些沮丧。他一路保护我们,冒着巨大风险,就是希望保证千妖壁的周全,没想到最后居然被人在眼皮子底下给偷走了,搁谁都得闹心。   老豆腐忽然拔腿朝那女人冲去,眼看到了跟前,哥哥伸脚一拌,他就摔了个狗吃屎,哥哥声色俱厉地问道:“你小子想干吗?”   老豆腐双目通红,似乎恨不能把这女人给掐死,他扯着嗓子吼道:“丽丽被他们给抓走了。这帮狗日的,偷东西归偷东西,绑票又是什么意思?”   女人毫无反应,神态镇定地说:“我也和你们一样,着了这帮人的道儿。谁能想到,他们会在半路上把我给甩了。其实,千妖壁还是我给推开的。”   哥哥打断他的话:“推动千妖壁的,必须由女人来做,如果是男人,就会不得好死。所以,大凡冲着这东西来的,肯定要有女人同行。”他是对着秦海说这话的,表情似有深意。我心里却咯噔一下,难道秦海对千妖壁也是觊觎在侧?我对于林丽这次同行始终觉得不能理解,可如果真有此意,那就能说得过去了。   老豆腐关心则乱,哪儿还能想到这些,继续扯着嗓门吼道:“我管不了这么多,我的要求很简单,必须把人救出来。”   女人继续平静说道:“救人并不困难,我想他们抓了那个女孩子,也不会对她如何,应该是需要她继续我的工作而已。”   “可是他们会不会担心消息泄露,杀人灭口呢?”老豆腐这句话颇有些贾小兵的神韵,但事到如今,这些问题是无法避讳的。   “应该不会。当然,这也要她足够聪明,若是一门心思要带回消息,那后果就难说了。”女人笑眯眯地说着这句话。老豆腐听后,抱头坐在地上,一句话都没有了,看样子,他比秦海还痛苦。   此时,秦海倒还颇为镇定:“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放弃你,我不觉得他们有这必要?”   “谁说他们放弃我了?”女人忽然露出狡黠的微笑:“这只是你们的臆断,我从头到尾都是这件事的负责人,留在这里并不是被他们抛弃,而是我有条件,需要和你们谈判。”   我们面面相觑,如果这女人被抓真是为了这个目的,那就说明她对我们根本有恃无恐,我们也缺少反制她的手段。等了一会儿,见我们无人说话,女人笑道:“别担心,我不会让大家难做的。其实,从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有缘。既然如此,为何不将这种平衡继续保持下去呢?当朋友总好过当敌人。”   村长和马一飞一方、我哥哥、我跟秦海和老豆腐三人,三方不由自主地互相对视了一眼。正要说话,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巨响,接着轰的一声,几株不知名的参天大树直飞入半空。接着,越来越多的树木朝天上飞去,真像有人用大树做成了礼花一般,场面极其震撼。   还没等我们明白过来,一条巨大的白蛇自峡谷下方升腾而上,那条白色海岸线终于展开了自己的攻击态势。只见它微微扬起的巨大而紫黑色的信子快速闪动,忽然朝已经满是烟尘灰土包围的山体闪击而入。瞬间,大树接二连三腾空的景象消失,出现了暂时的宁静。   可没过十几秒钟,一阵摄人心魄的巨吼出现在了深夜的无量山中。那具有穿透苍穹的巨响,根本不是山外之人所能体会的。村长两耳的鲜血霎时流淌而下,而他却毫不知情,只是目瞪口呆地对着我们,显然,距离噪音点最近的他已经受到了这噪音的伤害。而马一飞的身体比他强壮,尚能抵抗,但也捂着耳朵,猫腰朝我们跑来。那女人则是脸色大变,张嘴发出了大喊,可她的喊叫声都被那声巨吼所吞噬。女人早没了刚才的镇定,不顾一切地朝相反方向逃去,我们也不敢停留,返身就跑。   逃跑的同时,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巨蟒又一次在灰尘中高高扬起身体,那身白色的鳞甲犹如刺猬的尖刺一般,根根竖起。突然,一张巨大得犹如小船一般的鳄鱼嘴从烟尘里露出来,竟然一口咬在了巨蟒的脖子上。巨吼声随之戛然而止,一股血柱冲天而起,就如历豪出事那天一样。顿时,树林里的各种鸟类在月色下扑啦啦振翅而出。   两种自然界不可思议的巨兽在大山深处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杀,而我们身处其间,显得是如此渺小。逃命是我们当前唯一的选择。   显然,那只壁虎小觑了“白色海岸线”的那一身白色鳞片的坚硬程度,这一口下去,我们清楚地看见两颗巨大的牙齿从它嘴巴里崩断飞出。虽然如此,但巨蟒脖子下的鳞片没有覆盖之处也受了伤,鲜血就是“白色海岸线”喷出来的。林子里瞬间腥气大作,令人欲呕。   “别在这里傻站了,赶紧跑。”哥哥大声叫道,带着我们朝林子深处跑去。而身后,巨兽激斗所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简直犹如音波炮一般,股股声浪冲击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仿佛有人用无形之手,推动我们越跑越快。接着,我们身前的参天大树开始成片地倒下,很多都是被连根拔起。顿时,哥哥的脸色大变,大吼道:“赶紧离开这里。”   我们继续慌里慌张地朝前狂奔,猛然,见眼前的山路都变成了一片臭气熏天的淤泥坑,坑里甚至还冒着泡泡,马一飞冒冒失失地抬脚就要下去,却被哥哥一把拉了回来,呵斥道:“你想死吗?”话音刚落,就见一只手猛地从泥坑里伸了出来,似乎想爬上岸,但却力不从心。我们都吓了一跳,马一飞则急退两步,一屁股摔在地上。   “妈的,还是着了这帮狗日的道,我们被人布了绝杀局。这是古阵法中的‘活人坟’,走得不对,就会被活埋,天王老子都救不出来。”哥哥骂完之后,继续探路,但还是被耽搁了时间。我们身后,那两个战斗正酣的怪兽绝不会因为我们的裹足不前而停下。   我们虽然只耽误一会儿,但很快,一黄一白这两个庞然大物的身体已经清晰可见。当我们亲眼看到那可怕的场面,甚至连逃跑都忘记了。   巨大的“白色海岸线”一圈圈地缠在巨型壁虎那犹如铠甲一般土黄色的身体上,骨头嘎啦啦的响动听得分外清晰。而壁虎则四脚着地,缓缓地向前挪动,每走一步都会推倒许多树木。看样子,用不了一会儿,它们就会来到我们面前。秦海急了,大喊道:“还犹豫什么,咱们绕过泥坑就是了?”   “观阴术士的古阵法怎么可能让你轻易化解?不信的话,你可以试一试。”   秦海似乎并不信任哥哥的话,他立刻朝右边转去。随着他步伐的迈开,泥坑也随着他的移动开始延长自身的形态,无论秦海跑得多快,都无法超越泥坑哪怕一分的距离。两分钟后,他终于放弃了努力,我们只能束手无策地站在那儿,等着巨兽通过时将我们碾成肉末。   千钧一发之际,“白色海岸线”忽然扬起脑袋,张开硕大的嘴巴,一口兜住了大壁虎的嘴巴,接着开始蠕动,慢慢地吞噬起对方的身体。这下,大壁虎停住了脚步,就这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蟒蛇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它,开始加速自己的吞食速度,没一会儿工夫,便将对方的脑袋活活吞进了身体里,它自己的身体也应为膨胀变得巨大。   我们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忽然一声闷响,巨蟒紧裹在壁虎头上的身体就像气球一样被吹大起来,不过很快又恢复原状。这一下,似乎让巨蟒感觉到非常不舒服,它颈部下受伤的部位的鲜血开始急速流淌,简直犹如瀑布一般,瞬间便淌满了周边的泥地。而泥土无法快速吸干血液,蛇血便蔓延开来,从那片灰褐色的土地流淌到我们眼前的泥坑中。   泥坑里都是烂稀泥,却也无法尽数吸收血液,暗红的鲜血很快就覆盖了泥坑的一部分地方,哥哥一见,大喜道:“快沿着蛇血流淌的方向走。只要巨蟒的血液不被吸收,就说明那些地方是安全的,没有隐藏沟壑洞穴。”   马一飞听了这话,毫不犹豫地第一个站在了泥坑边缘。他正要迈出第一步,只听呼的一声巨响,那张巨大得类似于鳄鱼嘴巴的大嘴便如一片黄云般笼罩在我们头顶上方,看起来就像是一艘巨大的外星飞船。真是没想到,它这么快就摆脱了蛇口,来到了我们身边,马一飞甚至连惨叫声都不及发出,就被这个巨大的生物给活活吞进了肚子。   直到此时,我们才发现,那条巨大的白蟒因为吞食了过于巨大的生物体,已经被撑破了身体,头部以下十几米的躯体都已被撑破,此刻,虽然尾部还在微微颤抖,但眼见是不能活了。没想到,如此一个夺天工的生命体瞬间就被治死了。以我对两者实力的分析,白蟒如果不是因为吞食巨型壁虎,绝不至于如此轻易就被打败。而此刻,它体内分泌的强烈酸性物质也在壁虎身上发挥着作用,只听空气中刺啦啦的声响不断,一股无法言述的气味一股股飘进了我的鼻子里。老豆腐反应最强烈,张嘴就吐了。   壁虎硕大的脑袋套着一条白蟒的尸体,就在我们头部上方,虽然它暂时没有大的动作,但也足以使我们不敢前进半步。只有哥哥算是镇定的,他下意识地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死死盯着壁虎的四条犹如石柱一般的粗腿,命令道:“一定跟住我,千万不要乱走。被它爪子按一下,就是一块肉饼。”他们几个人也缓缓靠到了哥哥身边。   巨型壁虎似乎耗损了太多的气力,此时正喘着粗气,一动不动。秦海忙问:“怎么办?”   “把那双锏给我。”哥哥四下打量着,淡定从容地说道。难不成哥哥打算用这东西对付巨型壁虎?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念头,双锏虽然具备一定的攻击力,但是面对着如此恐怖的生物,就算用火箭筒也未必能对其产生伤害,何况小小一对冷兵器。   但秦海还是立刻从背包里取出了双锏,递给哥哥,我立刻阻止:“哥,你不会真打算用这玩意儿对付壁虎吧?”   哥哥深吸了口气说:“你们不懂山里的规矩,也只有这东西能够对付这条大虫。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们都别乱动,看我给你们演一出好戏。”说完这句话,他悄悄从壁虎的身体左侧绕了出去,走到我们身前约二十米的距离。忽然,他身前银光闪烁,一柄匕首激射而出。   这一下虽然毫无作用,但却吸引了这头蛊兽的注意力。只听一声怒吼,巨兽调转身体,朝哥哥追了过去。随着一声声嘈杂的巨响,树木又被摧毁无数,我们也被巨兽移动时产生的气浪震倒在地。村长双手紧紧抱着脑袋,表情痛苦不堪,鼻子里的血流淌得愈加快速,看样子,内伤受得不轻。我们赶紧拖着他,朝安全地方躲避,否则,被踏上一脚,后果可想而知。   哥哥手足并用,极为迅速地爬上了一颗巨大的云杉。虽然树体粗壮,但根本无法承受巨兽的撞击,只听轰的一声,大树被拦腰撞断。蛊兽摇了摇脑袋,昂头张开大嘴,朝哥哥咬去。我看到这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哥哥腾空高高跃起,将两条铜锏朝巨兽嘴里扔去。随后,伸手抓住云杉的树枝,跟着大树倾倒的方向倒摔而去。哗啦一声,整个人都不见了。那蛊兽吞了双锏,突然古怪地僵住了身体,那姿势非常诡异,看得我背后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还没等我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巨型壁虎忽然发出了类似于猫叫般微弱的声音,接着就如喝醉酒一般,身体开始摇晃起来,最后竟然朝左边跌撞而去,也不知摧毁了多少棵大树,终于咕咚一下,四肢跪地。初时,还一声声地喘着粗气,当它整个脑袋都贴在地面后,又轻微地哼了一声,接着,它闭上了双眼,粗重的喘气声也随之停息。   哥哥终于从树丛里艰难地站了起来,浑身都被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就像是被鞭子抽得体无完肤一般。直到现在,我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航空母舰一般的巨型蛊兽怎么就忽然间没气了?难道是被哥哥那对飞锏给打死的?   哥哥踉踉跄跄地跨过一地的树木残躯,走到我们身边,看着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下的蛊兽,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老大,到底是怎么回事?”老豆腐睁大眼睛问道。   “鬼兽师饲养大型蛊物的方法,千妖壁上有过详细记载,包括如何解决这些成型的鬼兽。鬼兽师们会根据自己创造的鬼兽习性,在它们未长成之前就预备好杀死它们的方法,以防成型后这些庞然大物不受自己控制,对主人反噬。这双锏就是可以杀死壁虎的烈性毒药。”   “可这对儿锏怎么会在赶尸客栈的箱子中呢?”我有些不解。   “当年那个鬼兽师就是赶尸匠。虽然这些年鬼兽师在无量山中已经式微,但总有些人是让观阴术士忌惮的。这些年,我一直在调查观阴术士和赶尸匠之间的关系。这次焦魁倒了大霉,我想用不了多久,这里将会重新爆发一场惨烈的争斗。”   “那将是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了。”我不免有些惆怅起来。   哥哥笑道:“那当然。像这些夺天之功的生物,哪里会随处可见,但接下来的这场斗争才是真正可怕的。关键时刻,千妖壁丢失,我想,费尽心机偷这东西的,只会是一种人,百分百是赶尸匠所为。他们以此削弱对方的实力,又可以增加自己的实力,这是一步好棋,可惜,其中一位负责人被抓了。你们问我,为什么要把那个女人交给观阴术士?这就是答案。一旦赶尸匠的实力得到了过分的增长,将被毁灭的不仅仅是观阴术士,也会包括我们,所以说,与其被他们控制当作傀儡,不如主动出击,借助观阴术士的力量,反制这群人。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是包输不赢的。我的想法大体如此,你们觉得呢?”   应该说,哥哥的想法很周全。说实话,我们这群人对于“斗争”二字的理解只浮于表面,更加不懂如何使用手段来对付自己的敌人。看来,哥哥的出现不仅仅是武力上的增援,他的作用是全方位的。这也让我对这位印象中莽撞粗鲁的大哥有了更加客观的认识。   “怪不得观阴术士会偷走赶尸匠的尸体,原来他们早有预谋,要对付这些人。”秦海道。   哥哥却一把将村长拉了起来,问道:“村长,你就不打算说些什么?咱们这些普通人尚且不会被山壁虎的吼叫声伤害,你这样的巫术修习者却这般孱弱,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村长表情十分尴尬,他抹了抹鼻血说:“兄弟,你可别怪我,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好本事,除了受制于人,还能怎么办呢?”   哥哥笑道:“当年,你们老祖宗在日本国内也算是颇有声望的降头师,怎么到了你这一辈儿,就变得如此不堪呢?”   “有声望的都死了个干净,活下来的只是一帮孩子。我们也不想这么碌碌无为地过日子,可现实情况就是如此,也只能认命了。”村长说罢,表情极度沮丧。   “那么,你在我眼前装死,是怕我找你麻烦?”   “没错,马一飞那家伙太不靠谱了。我就不该听他的话,和你们作对。”   死无对证,村长顺理成章地把责任都推到了马一飞身上,可见其卑鄙。哥哥笑了笑,说道:“你们忍辱负重地在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而你还能当上村长,足见是下了工夫的。我没必要和你为难,但我警告你一点,千万别坏了我的大事儿,否则,绝饶不了你。”   村长就像被押上刑场的死刑犯,忽然又得了特赦令那般,连连点头道:“兄弟放心,我这就回去好好做人,再也不蹚这些浑水了。”说罢,转身朝树林子外面走去。   看着村长走没影了,我觉得实在摸不着头脑,便问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儿?我到现在都不明白。”   “他做了件缺德事。村长希望依靠马一飞夺取千妖壁,说白了,也是为了张宏科的宝藏。历豪为什么能拿下无量山脚这片区域的开发权?这本身和村长就有莫大关系。马一飞为什么能进这个工程队?没有村长,当然也不成。所以说,这两人的死亡,村长其实是间接凶手。他是当年护送着蛇卵来中国的日本地下反战人士之后,从这点而言,应该说是有功于同盟国的。只不过到了村长这一辈,如他自己所言,先人的大部分技法都已失传,或许他并不甘心,希望依靠千妖壁的力量修炼禁术。况且,秀西村的原住民本来就是一群黑巫师,本身与当年的邪目道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些人对于村长的行为,当然也是大力支持的。”   我心里暗暗吃惊,问道:“这么算起来,打算抢夺千妖壁的至少是有黄子文、村长、赶尸匠这三股势力了?就算村长眼下是知难而退了,谁知道以后他还会不会卷土重来呢?”   “还有观阴术士。他们一直是千妖壁的实际拥有者,这次丢了重宝,他们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争夺者里就要加上他们,实际上一共是有四方势力在做这件事。”   说这句话时,哥哥有意无意地盯着秦海,秦海当然明白这层意思:“我知道你对我有提防,不过,我想请问一下,千妖壁和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你把自己弄得跟守卫者似的?”   哥哥微微摇头道:“我确实是对这东西很上心,自从知道这玩意儿所隐藏的能量后,我就明白自己一定要避免让它重新流入社会,但我不是它的守护者。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千妖壁绝不是你想象得那般简单,一旦踏入其中,是人是鬼再难分辨。你想替父母报仇,这本身没错,可如果不择手段,比之杀害你父母的凶手,又有什么区别?”   一句话问得秦海哑口无言,过了很久,他才叹口气道:“可我又能怎么办?”   “如何选择,在于你自己。以恶制恶,以暴制暴,就算得偿所愿,你自己真的就能心安理得?我们都不是圣人,但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林丽是被人抓了,但我们的目的是救人,绝不是杀人,那样只会让局势最终失控。如果你相信我,就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做,我保证,她一定会没事的。”我相信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在这座山里,没有人能比我哥哥更熟悉,所以没人会否定他的决议。   接下来,我们准备出山。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留着也没有意义。   这一路才发现,两条巨兽的搏斗简直犹如引爆了烈性炸弹,偌大的一片区域,居然没有一棵树能完整留存,许多大块的岩石都被震碎。那片滴血入穴的圆锥之地,此刻早已不见了踪迹。我的心更觉震撼,加快了离开这里的步伐。   出了山,我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里,让我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这是我初入山时完全没想到的。更让我害怕的是,在这其中,许多不可思议的陷阱和鬼阵却都是人所布置,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恐怖鬼怪,和这些人相比较,究竟谁更可怕?我无法定论。   我们当中,唯一怀着一颗纯洁之心进山的只有贾小兵一人。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找到能救自己母亲的灵芝仙草。但我想,好人终有好报,或许在这之后的某一天,贾小兵能见到母亲康复的那一刻吧。   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那就是救出林丽,找回千妖壁。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如山里一般幸运,数次死里逃生,但我知道,自己必须将这些事情做完。   这是我们家族的责任和义务,无论有多少艰难险阻,我都必须面对,并取得最终的胜利。 ━━━━━━━━━━━━━━━━━━━━━━━━━━━━━━━━━ 本文内容由【天煞孤星】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