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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在第一军团进驻迪化的时候,军团里分出来的一支小分队却只是稍事休整,就在当日晚上趁着天黑离开了迪化市中心。一行数十人,不到一个连的人马,沿着城郊向北行走,经过吉昌城和石河子,但都没有进城;他们行踪诡秘,似乎不愿张扬,专挑偏僻的小径和荒漠行军。那个时候,新疆疆域辽阔,交通不便,一行人走了半个多月,终于抵达承化,即现在的阿勒泰地区。   一个连的解放军战士进入承化,稍稍做了休整,准备充分了干粮,几个军官模样的中年人对着一张地图研究了半天,还找了当地的哈萨克原住民打听了当地的一些民俗,最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离开了休整的旅店,一路向北,进了延绵万里的阿尔泰山。   他们进山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看到他们的踪迹。半个月后,解放军一个团的兵力进驻承化县城,这个团部也是解放军当时进驻新疆走得最远的一支部队。他们进驻承化之后,立即安排接管当地军防任务,团长李长根端着一个从日军手里缴获的军用水壶在那儿喝水。   他的通讯员突然从院子外面冲进来,跌跌撞撞的还没站稳就啪嗒行了个军礼,大声道:“报告李团长,急电——”   李长根差点被呛到,他咳嗽了几声,盖上水壶的盖子扯着喉咙就骂了起来:“他奶奶的你个王二愣子,什么急电啊,整个新疆不是都和平解放了吗?”   通讯员王二愣子大声道:“团长,真的是急电!而且电报用的是我军最高级别的编码编译的,电报前面还加了几个字——”   李长根瞪了王二愣子一眼,道:“什么字?整得跟大头葱一样!”   王二愣子翻开文件夹,念道:“绝密——”   李长根脸色一白,招呼王二愣子进屋。李长根明白,像他这种级别的干部,能看到绝密电报,如果不是出了天塌下来的事儿,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可是在这当儿,能出什么天塌下来的事儿呢?   王二愣子念道:“总部绝密电文,承化李长根团部,速派两个连兵力进驻阿勒泰山南麓,搜索我军先遣队踪迹,十二个小时内速报搜寻结果。王密电。”   李长根愣了,王二愣子也愣了,虽然他们不明白上头为什么要派他们进山搜索先遣队的用意,可是这个来自总部的密电落款,王,却是任谁用屁股也能想出来的。   这是王震将军发的绝密电报。   军令紧急,李长根草草将部队进驻承化的程序交给副团长来操办,自己亲自带着两个精锐连急行军进入阿尔泰山,在广阔的阿尔泰山南麓,将部队分成四个小队,深入山区寻找密电中先遣队的踪迹。   一个星期之后,团部与李长根率领的两个连的搜寻队彻底失去联络,副团长带队进山,搜寻了将近一个月,两个连近百号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就连一丝布片也没留下。   副团慌了神,立刻向总部汇报情况,不日总部派人来到承化,进行彻底调查,可是查来查去,都没有丝毫线索。   可是有一天,阿尔泰山脚下的猎人向治安临时委员会报告,说在山脚密林里发现了一具骸骨。总部调查人员正准备撤离,一听情况,当即前去查看。   密林的树脚下,躺着一具侧卧的骸骨,那骨头白森森的就像草原上被鹰鹫啄食空了的大型动物。可是这里是阿尔泰大山里面,树木高耸,鹰鹫怎么会来这里啄食呢?   更重要的是,总部调查人员从骸骨身下发现一张羊皮,羊皮上潦草地画着奇异的图案,猛一看,那图案似乎画的是一只羊头,而且是瞎了一只眼的羊头。最让人吃惊的是,这幅画画得虽然潦草,可是却将羊的表情表现得惟妙惟肖,那只羊似乎在笑,笑得诡异异常,让人看了简直想呕吐,背后不知不觉的就出了一层冷汗。   那猎人说,两个月前他曾来这里打过猎,却没有发现这里有任何异常,可是要在相当短的时间内让尸体彻底腐烂,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是被动物啃噬,那骨骸至少也要有被损伤的痕迹啊。   而且,骨骸出现的时间,刚好是与那只先遣队进入阿尔泰山南麓的时间非常接近。   当天晚上,那具骨骸与画有羊头的羊皮一起被密封保存起来,被打上绝密的标志,加急送往迪化总部,随后又被送往北京封存。   这次事情之后,总部就再也没有调派过人手进入阿尔泰山,而原来的驻防部队也在几年之后调离。李长根与他的两个连的兄弟,还有之前那个先遣队的部队,就像尘埃一样散落在阿尔泰大山之中,没有人再提过他们。   二十多年后,“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老承化早已更名为阿勒泰县,驻防部队换了一批又一批,住在这里的哈萨克原住民早已习惯了军车一辆又一辆地离开,又一辆又一辆地开过来。可是有一天,在阿勒泰县北郊三十多公里的军区突然开来了几百辆军用大卡车。   卡车奔腾在干燥的土地上,尘土漫天飞舞,延绵数十里的车队如同掩藏在尘土里的巨兽,他们载着大量的军用物资冲向军区驻地。草原上成群的野牛队跟着车队一路奔跑,黑压压一大片的野牛跑得地动山摇,情形蔚为壮观,临近放牧的羊群纷纷走避。   这支庞大的车队一直搬运了一个星期,才停了下来。一辆绿色军用吉普车从草原边上开过来,开进军区总部大院,从车里下来一名面部黝黑的中年人,他的脸庞棱角分明,久经打磨的痕迹十分明显,一眼看上去显得干练老道。他穿着深绿军装,肩部带着金黄色肩章,肩章底版上缀有两条红色细杠和四枚星星,陆军大校军衔,最低也是个副师级人物。   中年人径直走进军区大厅,皮鞋叩击地板的声音铮铮脆响,在空旷的军区安全大厅里回荡。一路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中年人漠然迎接卫兵标准到无可挑剔的敬礼,目光炯炯,直视前方。   他显得对这个军事基地非常熟悉,圈来绕去,最后坐电梯下到地下三层。电梯门打开,电梯门口一位女军官响亮地对他敬了个军礼,道:“王大校,您来了,军长在办公室等您!”   王大校微微点头,看了女军官一眼,示意前面带路。女军官带着王大校绕了几个走廊,按开一扇电门,王大校跟着她跨了进去。   书桌前的人已经头发花白,他正躬着身子在写一幅草书大字,那人笔走龙蛇,抑扬顿挫又行云流水,每一个细节都拿捏得十分到位。   女军官道:“军长,王大校来了!”   老者直起身子,将笔靠在砚台上,王大校双腿并拢,脚跟后叩,啪嗒行了一个军礼,道:“军长,王国辉前来报到!”   老者展颜一笑,道:“国辉,我们至少也有几个年头没见了啊,没想到一从‘文革’的大牢里出来,就摊上这么重要的任务!”   王大校沉声道:“王国辉请首长下达任务!”   老者拂手道:“国辉啊,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火爆的脾气,得改改。”   王大校低头,老者指着书桌上刚刚写好的几个大字,道:“国辉,这就是你们此行的任务所在啊——”   雪白的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独目青羊”。   老者深呼吸一口气,道:“国辉,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而是此次深入阿尔泰山,的确是凶险万分。那十几名专家就交在你的手上了,你不但要完成任务,还要安然无恙地把这十几个人带出来,你明白吗?”   王大校疑惑地看着老者,老者叹了口气,道:“这个秘密,可能关系到历史的改写,也许我们都只是发掘这真正历史的探路者。”   老者看着午后斜阳,淡然道:“也可能是牺牲者,你要做好这个准备!”   一个月后,阿尔泰边疆军区地下基地里,会议室坐着不下十余名军官,宽大的空间全部由精炼钢架构成,空气里弥漫着冰冷生硬的气息。十余名军官皆是面无表情,肩章上大多数都是两佩镶红边饰加星徽标,他们盯着桌子上一份从牛皮袋里拆出的文件。   主持会议的将军咳嗽了一声,凝重地说道:“王国辉部十支探险特别分队全部失去踪迹,电讯设备更是于半个月前失去与地面联络,特别搜捕行动小组已经启动。但是根据目前情形来看,情况极不乐观。”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敲着桌子,道:“跟二十年前的情况一样,中央侦察连,李长根团的两个连为了完成任务,在阿尔泰山南麓彻底失踪。进了那个地方,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上头要找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半个月后,搜寻队在阿尔泰山东麓靠近俄罗斯的边境发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那人一身是伤,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完整的皮肉。那人就昏倒在山麓边缘,搜寻队将他送到军区医院进行紧急救治,经过查证,此人正是这次参与阿尔泰山探险的考古专家之一。经过一周的紧急治疗,该老者终于苏醒,可是与此同时,他的精神已经崩溃,在大山深处发生的一切,他都无法想起。   军区医院花了将近三年才治好他的伤,将他送回老家,半年后老人又恶病缠身,不治身亡。有关这一切的资料,都被军区整理进入档案,档案经过秘密渠道收入国家档案馆,档案级别为绝对机密。   而这一切,才只是整个故事的开始,有关独目青羊,有关阿尔泰山深处的秘密,才刚刚走进人们的视线。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一章 死亡笔记本   王大校还在拼命地朝我招手,突然,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王大校的手电照过来。我的心猛地一颤,我看到一个影子,他就趴在我和老头儿的身上,更确切一点说,是扒在老头儿的身上。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小田抽着他经常抽的“大前门”,火光在黑暗中明明暗暗,微弱的光芒下,围坐的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冷峻和沉重。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万籁俱寂,一行五人只有三只手电,而且电池都在濒临耗尽,所以此刻,谁都没有开手电。   我再次询问小田:“信号发出去了吗?”   小田一脚将发报机踹翻,骂道:“关键时刻,一点用处都没有!”   王国辉是人群里最镇定的一个,他是陆军7115师师长,大校军衔,也是此次考古的专家组领队。在新疆阿勒泰山的这次绝密考古勘察中,我们经历了这辈子最艰险,也是最恐怖的事情,即使像我这种活了大半个世纪的人,一下子也难以接受。在这不到三天的阿勒泰地下岩洞考察中,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的队友,仅仅在横渡地下暗河的过程中,我们当中就有十多名负责安保的解放军战士死于暗河水怪之口。   这里是一个让人感觉恐怖的巨大地下岩洞,我们扎排泅渡了两天两夜,抵达岩洞腹部,后来水位搁浅,不得不爬上岸。这次考古活动,是我经历过的最声势浩大的考古,仅仅我们这一组就有十名考古和科研界的顶尖人物,还配了一名大校师长做领队,将近四十名负责安保的解放军战士。   才下到洞里,我就被这支队伍的阵势吓到了,潜意识里,我居然莫名其妙地恐惧起来,我有预感,这次考古一定非比寻常。而事实上,我们这支队伍,只是考古队的一支,陆续将会有十多支这样的队伍参与此次考古活动。   王大校突然皱起眉,把耳朵贴在地上,仔细地听起来,小田继续烦躁地抽着烟,火光中,我看到王大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其他几人也看出苗头不对,都屏住呼吸,眼神跟着大校的脸色变化不定。王大校突然爬起来,打亮手电,对我们大吼起来,“地下河涨潮了,大家快往高处跑,别散了——”   我们此刻正处的位置是暗河的河床,不过暗河的这段早已干涸,二十多米宽的河床上,铺满鸡蛋大的鹅卵石,人跑起来特别费劲,更何况我们五人中还有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专家。我与小田一人一个,搀扶着他们跑,老头儿一向待在实验室里的,跑起来很吃力。   我们跟着王大校一路朝地势高的位置狂奔,跑了不到十分钟,耳边就能真切地听到水势跌下的轰隆声了。   王大校催促我们加快步伐,突然他扭转方向,朝山壁奔去。顺着手电的光芒,我看到那是一个类似房子的东西,离我们几十丈远。水流的速度非常快,带着磅礴的气势冲击而下。我搀扶着那老头儿脚下一歪,差点连我一起摔倒,前面王大校在大声呼叫,“大水淹来了,快跑——”   我下意识地拖着那位将近七十岁的老头儿,朝房子奔去,耳边大水奔涌的声音震耳欲聋,以至于在我因为奔跑而不断晃动的视角里,只能看到王大校站在房子面前,不停地对我张嘴巴。   我虽然年纪也不小了,马上奔六十,可是年轻时就四处奔走考古掘墓,锻炼出一身硬朗的身板,跑起步来不比小伙子差。老头儿被我连拖带拉,完全吃不消,就要瘫在大水里,我爬上梯形田埂,把他拖上来背到背上,大水已经淹没到我的胸口。我一直朝上狂奔,离王大校越来越近,心里一喜,王大校依然保持着歇斯底里的叫喊表情。   我的心突然一沉,王大校扯着嘶哑的喉咙叫喊着,“拉一下小田,小田和李教授被水卷走了——”   我猛然转身,看到小田的一撮头发在水面上晃了两下,消失不见,而跟他一起的那位国宝级的地质专家,早已踪迹全无。   几十米高处跌落下来的大水汹涌涨起,我狠狠地跺了跺脚,背上老头儿被一再颠簸,有点气喘不过来。王大校在房子面前,紧咬着牙,面目狰狞地朝我挥手,让我赶紧过去。我还没转过身来,一个大浪兜头砸过来,差点把我砸迷糊。   王大校还在拼命地朝我招手,突然,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王大校的手电照过来。我的心猛地一颤,我看到一个影子,他就趴在我和老头儿的身上,更确切一点说,是扒在老头儿的身上。   那个影子叠加在我俩的影子上,头部有一部分探在外面,看轮廓有点不像是人,它的头很长,就像是某种动物的脑袋。水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没时间纠缠这些,我奋力朝前奔跑,终于跨上台阶。水中的台阶很长,我跌跌撞撞地爬了十几分钟,才抵达房子面前。奔跑的过程中,我一直在留意着浮在水面上的影子,是的,我没看错,水面上浮着的是三个影子,有个东西趴在老头儿的身上。   王大校一把将我拖上房子前宽阔一些的平地上,我将老头儿放下来,让他靠着已经铁锈斑斑的栏杆。我仔细察看他的后背,他的防水外套上除了冰冷的河水,再无别的痕迹。   王大校用手电照了一圈水面,茫茫大水中,除了翻涌的巨浪,别无其他。虽然活了将近半个世纪,可是面对队友的葬身山洞暗河,我还是忍不住一阵悲伤。王大校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做声。   我忍不住问道:“刚才你在我背上看到什么东西没有?”   王大校默默地点着头,关上了手电,整个世界就这么黑暗下来,只有十几米下翻涌震撼的水声奔涌而过。   “是什么?你看清楚没有?”我急道。   “青羊——又是那只羊——”王大校黯然道。   我的心猛地一阵颤抖,冷汗顺着背脊流下来,又是它,难怪王大校眼睁睁看着我们在水里挣扎却只有招手呐喊的份。   王大校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转头看我一眼,道:“也许上面送我们下来,本来就是一个错误,虽然我是军人,可我还是觉得我们不该来这里!”   说完,他打亮手电,朝前走着准备去推房子的门,手电光中,我看到王大校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两米多高的铁门呆住了。   我也跑到他旁边,一看之下,手足冰冷,爬满铁锈的大铁门上画满了邪恶阴森的羊头。看上去这些画儿全都是由红漆所绘,有的油漆已经斑驳脱落,寥寥几笔,就将羊脸上诡异邪恶的表情展露得淋漓尽致。   特别是那只眼睛,直钩钩地看着你,目光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怨毒与阴冷,更让人觉得恐惧的是,它好像在笑,虚伪恶毒的笑容。就好像是一个粗鲁的大汉,却偏偏学大家闺秀在梳妆台前描眉画眼,让人看了就想吐。   王大校看了我一眼,伸手推向铁门,那门没有上锁,也没有因为这么多年的地下腐蚀而使门轴卡壳,“吱”的一声,很轻易地就被推开了。   这时,我的脖子上突然一凉——   袁森放下笔记本,看着杨健教授,道:“那只独目青羊到底是什么东西?”   杨健教授没有说话,他推开窗户,夕阳将整个天边涂抹得一片通红,夏日的凉风吹动窗前的老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碎响。   将头伸出窗外,他深深地呼吸着凉风带来的清新空气,可是心头的压抑又浓重了一分。每一次重看那本日记本,他心头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他的疑问也会随之多一分。   残阳打在泛黄的工作日记本上,钢笔字迹已经变得颇淡,袁森自言自语着,“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羊——青羊——”   这本日记本有几十页,除了开头那部分写了满满几页之外,剩下的要么半页纸,要么寥寥数笔,有的甚至是一两句看不懂的话,连语句都不通顺。   袁森重新翻开一页,这张纸上写的内容比第一篇要短得多,简直是两个极端。袁森甚至很难相信,在那样恐惧和黑暗的环境下,他为什么会把第一篇写得那么详细,细致到每一个动作都记录得那么准确,可是为何每篇记录上都没有标注日期呢?   第四天了,我现在只能根据防水手表来确定白天还是黑夜,这个大到让人恐怖的山洞里,到处都是一片漆黑,手电电池濒临枯竭,无底的黑洞让人陷入绝望。   我与王大校分析了几次地图,突然醒悟过来,我们居然走进了一条岔路,可是这个山洞却又与地图上标注的山洞极其相似,就好像是原模原样复制过来的一样。   我们都陷入了沉思,小田没死,他被大水冲进地下河,被浅滩上的石头挂住保住了小命,可是跟他一起的李教授却再也没有消息,生死未卜。而我和王大校也已是满身创伤。这几日来发生太多离奇的事情,就算花掉我们几辈子的想象力,恐怕也不会想到这几日里的遭遇。   我们惊奇地在这里发现了大量日本人留下的工事,甚至还有庞大的火药库,以及其他的电力通讯设施。这些东西都让我们感到莫名其妙,因为在近代史上,只有英、俄入侵过新疆,日本人当年只染指中国中原地区,他们怎么会跑到新疆来修建如此庞大的工事呢?   我们蹲在日本人建造的地下走廊里,小田不停地抽着烟,火星一闪一闪。王大校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田机灵地给他递了一支“大前门”。   老头儿靠在冰冷的水泥墙上,无力地说:“既然走错了路,我们就得想办法快点回去,再这样走下去我们就是死,现在都弹尽粮绝了!”   王大校划亮打火机,火光照着他坚硬的面部轮廓,他是我们的领队,如果要退回去,也要他点头同意。   王大校摇头,道:“现在地下河涨水,我们原来走的路线都被水淹没了,再说——”   他望着我,眼里泛着红光,“我的兵不能白死,那个羊头到底是什么?我一定要弄清楚!”   隐隐的,我在王大校的眼里看出一丝不安,我的心里也渐渐升起一阵压抑,地下走廊里温度很低,可是我还是没来由地出了一身冷汗。   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窥探着我们,它就藏在黑暗中,不声不响,瞅准机会一举将我们全部杀死。   我的脑中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巨大的山洞里,我们的竹筏撞上暗河礁石,意外拐进侧洞。侧洞水势下斜,有几只竹排差点兜底翻,我们经过几次转折,水势才平缓了下来,我们顺势绕进一个小洞口。   洞口里面豁然开朗,地下河并不宽,河边是浅滩,铺满了碎石子。这个山洞很奇怪,它的结构就像是一个穹顶扣起来的一样,十分开阔。我们在浅滩上意外地发现了许多石雕,那些石雕或倒或立,有的面容已经模糊斑驳,有的还可以看清大致的样子。这些石雕表层都很脆弱,估计许多年前地下河水深,它们就一直被潜藏在水里,后来水位下降,它们才浮出水面的。   有战士将一座倒立的石雕扶起来,意外地发现,那是一个人的半身雕像,它的面容比正常人粗矿,有点像未进化完全。不过让人吃惊的是,它只有一只眼睛,就像中国神话中二郎神那样在额头上长了一只眼睛,但正常双目的位置却是一块平整。   这个时候,大家才注意到,那些模糊的石雕轮廓都像是羊,而且是瞎了一只眼睛的羊。很快去前面探路的战士跑回来,他们在山洞洞壁上发现了大量壁画,壁画内容古怪,画的全部都是只有一只眼睛的小人。   我和几位专家跟着探路的战士过去,走了一百多米,在浅滩梯田顶端,果然看到那墙壁上雕刻的壁画。壁画很长,但是最吸引我的却是壁画里只有一只眼睛的小人,还有被他们奉为神灵的独目羊。   我们当时都很振奋,没想到意外地在阿勒泰的山洞里找到了春秋时期神秘的独目人遗迹,这个部落以神秘著称,鲜少记录进史册,但是国外有专家研究证明独目人拥有过极端特殊的文明。   我看着壁画上的场景,一股说不出的凉意遍布全身,那只羊的神态是那么的诡异,它好像在看着你笑,可是你仔细看,它又好像是在哭,让人毛骨悚然。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狞笑,我的心里一沉,那笑声又变成午夜的嘤嘤哭泣,我猛地一激灵,扣响了手枪的扳机。   子弹贴着王大校的面皮飞过去,打在岩壁上,王大校寒着脸,其他人也都盯着我,怪声突然停止。   我瞪着王大校道:“你听到那声音了吗?”   王大校疑惑地继续朝我看,摇了摇头,其他人也是一脸茫然,摇着头。我的心一凉,道:“这里不对劲,我们快离开这里!”   这时,“轰”的一声,几名战士撬开了岩壁侧面的一道石门,那门密封许多年,打开后腾起一阵白雾,围观的战士纷纷让开。   王大校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放松点——”然后收起了枪,朝石门走去。技术员鉴定空气无毒,王大校跨进山洞,他的几名警卫员和专家也跟着进去。   石门背后的山洞不大,仅容两人并排进入,我们绕过几道弯,看到白雾中赫然出现一具棺椁,若隐若现。   几名警卫员推开棺椁,里面是金棺,警卫员合力推了几下,金棺纹丝不动。后面人递过来撬杠,抵在金棺盖下,左右各三人,数着一二三一齐撬起来。我有点茫然地站在众人身后,我这大半辈子,也挖过不少墓穴,遇到过的怪事数不胜数,可是这次还是让我有点懵。六名解放军战士大喊着口号,军人硬朗的口号将山壁震得颤抖,我猛地醒悟过来,叫道:“快闪开——闪开——”   棺盖哗啦被掀开,一片黑影划过视线,王大校的警卫各个身手敏捷,瞬间卧倒在地,但是还是有两个没有避开,被喷到脸上。   那东西我当年参与考察汉代古墓的时候见过,叫火磺,其实就是浓度比较高的硫酸经过一些特别的处理。墓主人为了防止被盗墓,经常会在砖墙里放一道火磺墙。那两个战士脸上一片模糊,在地上翻来滚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糊的气息。立刻就有医务员跑过来,将他们抬下去,王大校一脚踢翻了棺盖。   手电光中,一具骷髅呈现在我们面前,然而让人吃惊的是,那并非是人的骨骼,似乎是一只野兽的,就像是羊,但是体型却比普通羊大了将近一倍。   一只羊居然被放进金棺里,古代葬礼,极端注重身份地位,能享受到金棺棺椁的肯定是非富即贵的显赫人物。可是一只羊要享受这样的礼遇,确是让人吃惊得很,难道是?   我的心一颤,果然,羊的两只眼眶不一样,一只呈黑褐色而且眼骨处有不规则切口,另一只呈暗黄,很显然羊的一只眼睛以前遭受过创伤。也就是说,在死之前,它是瞎了的,它就是壁画上的独目羊。   我的心一沉,莫名地觉得这个地方诡异得很,这时,王大校从那只羊的脖子上解下一个东西,在手电光里,我看出来那是一块玉,晶莹剔透的玉。那块玉有半个手掌那么大,雕刻出羊的轮廓,果然,与壁画中刻的一模一样,那是一只独眼的羊。   王大校看了半晌,将玉递给我,那的确是一块美玉,色泽柔和,白度和润度都非常不错,甚至远远超过了一些古墓出土的玉石。   我翻过来,看到玉的脸,那只诡异的眼睛,正阴森森地盯着我,就仿佛切进了我的心里一样,耳边再次响起那种狞笑。我吓得手一哆嗦,玉跟着从手里掉下去,王大校一探身子,接过玉。   山洞的其他人也都很奇怪,小声道:“他今天是怎么了?”   王大校没有说话,将玉递给一位专家保管,转身走出山洞。   这里的地质勘测基本结束,根据勘测数据推测,这里应该是地下河的一条支流,在前面肯定会融入主河道里去。大家登上竹筏,沿着河道漂流下去,一路穿大洞走小洞,绕了无数个弯。而我则在回忆着那幅岩画的内容,还有那只让人恐惧的独目羊,为什么只有我能听到那声音,而别人听不到,难道真是幻觉?   我将视线放长,盯着一排又一排的竹筏顺水而下,突然我发现有什么不对。我转头对王大校道:“我们好像少了一些人——”   王大校数了一下人数,果然发现少了五个人,可是在离开之前,我们还清点过人数的啊,那五个人是在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地在我们眼皮底下失踪的呢?   而这,只是我们噩梦的开始——   袁森重新翻开一页,那页只有潦草的一句话,老头儿死了。   后面的记录都很潦草,最后几页上写的都是同一句话,青羊玉,噩梦——   二十几页后面,剩下的工作日记本部分已经没有了,就好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撕掉了一样。   袁森合上工作日记本,陷入沉思。青羊玉,他们在阿尔泰大山的山洞里究竟遭遇了什么?剩下的一半日记又去了哪里?这些都在他的心中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抬头看向杨健教授,杨健抽着烟望向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空,目光是那么的深邃而惆怅,难道这也是一直以来困扰他的谜团吗?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二章 沙漠迷尸   杨健教授手指在照片上连连点着,“你看这里,这个凹下去的弧形,就像是眼睛,你再看山顶岔开的地方,一分为二,应该是个悬崖,它就像是两只角,对不对?你再看这里——”   袁森越听越觉得身上冷飕飕的,是的,没错,这座山峰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羊头,独目羊头。   杨健教授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撕开了的牛皮纸袋,上面打着加急EMS的标志,在日光灯的雪亮光芒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杨健教授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袁森,袁森疑惑的接过,看得出照片很新,如果不是新拍,至少是新洗出来的。   不过照片很模糊,还有曝光过度造成的失真,照片看上去灰蒙蒙的一片,应该是在阴雨天拍摄的。照片的取景很远,拍摄地是一片茫茫群山,照片的视角指向远处的山峰,山峰上是绿茵茵的树木和偶尔光秃的山石。   袁森看了十多分钟,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一张相当普通的照片,确切地说是一张拍得很失败的照片。   拍照的人,应该是一个刚摸相机的新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新。这照片看上去取景既不规范,又不懂透视角度,而且胡乱曝光,应该是一个只知道乱按快门的人照的才对。   可是,袁森不明白,杨健教授为什么会拿这样一张烂照片让他看,而且还那么严肃,那么神秘,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袁森疑惑地将照片递回给杨健教授,摇了摇头,可是,杨健教授却没有接过照片,他眉头紧锁,夹在手上的烟眼看就要烧到手指头,可是他却浑然不觉。   袁森隐隐感到了蹊跷,教授在他心中一直是那种冷静、睿智的人,不管怎么说,他今天的样子确实很失态。   教授今天到底怎么了?神秘的笔记,明明是普通到烂的照片,却显得那么看重,而且照片是从新疆和田寄来的,袁森扫了一眼EMS上的地址。   自然而然的,他想到笔记中提到的新疆阿尔泰深山里发生的那些神秘事情,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新疆的地理格局是以天山为界,划为北疆和南疆;而阿尔泰山和和田,一个在北疆一个在南疆,相隔几百上千里,两者之间又怎么会有联系呢?   袁森把照片反过来倒过去地看了又看,突然,他的眼睛被吸引住了,那是山峰的一个侧影,光秃秃的一片。袁森换个角度,将透视感在脑中还原成实际的样子,他这才发现,虽然在照片中那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点,但是实际的场景中,那个点应该是山峰的一个侧面才对。   这里就有一个疑点,为什么整座大山都被树木覆盖,唯独只有这一块地方是光秃秃的呢?   袁森的专业是金玉研究,他自然知道,一般出玉矿的形成,多与地质活动有关,比如石英大理石地层区域性运动,石英大理石地层相互挤压,就很容易形成玉矿。地层相互挤压就容易出现褶皱带,山体断裂,而山体断裂带一般都夹杂着矿石层。矿石大多坚硬异常,跟平常的土壤天差地别,根本不适合植物生长,所以很多石矿附近都是寸草不生,放眼看去白茫茫一片。   “难道这里有矿?”袁森自言自语道,满腹狐疑。   “不错,你看这个视觉角度,简单看来,摄影的人好像是胡乱拍摄,没有任何章法可言。但是仔细看下,这张照片的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不是以一个景物为中心的,而是一个点,他拍摄的重心就是为了体现这个点。”杨健教授不知从什么时候把注意力转移到那张照片上来,冷静地对袁森说道。   袁森顺着杨健教授所指的方向,那个山体侧面,在照片中体现成一个灰黄的斑纹,那里应该是山体运动撕裂出来的痕迹。突然,袁森瞳孔收缩,他看到了,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如此奇特并非摄影者技术太烂,而是另有目的。   顺着画面切入的角度,视线一直延伸,最终凝聚在斑纹上的一个点上,那个点是如此的小,倘若不仔细看,一定看不出来。周围的斑纹颜色看起来暗黄沉厚,可是那个点却与四周微微有些差异,它的色泽要浅而柔和,就像是光学上的噪点。但是,如果这个点真的存在的话,那就意味着这个地方肯定是玉矿。而且原始矿石色泽就这么好,势必是玉中的极品。玉濮,流传千古的传奇玉璧和氏璧就是取材自玉料中的极品,玉璞。   袁森的心脏跳动加速,面色潮红,他喃喃说道:“真的是玉璞?”   杨健教授没有说话,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放大镜,照片上的圆点被放大。放大之后的圆点有些模糊,但是袁森却依稀从里面看到了一点他想看到的东西,圆点有一些琥珀的透明,与四周的山石比起来,细腻光滑许多。   袁森道:“根据照片上的圆点判断,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理由相信,这个地方有璞矿。教授,我的判断对不对?”   杨健教授赞许地点头,道:“你断玉的眼光越来越厉害了,我也相信这里有璞矿。”   袁森微笑道:“还不是受教授您的潜移默化,璞矿出世,是引起轰动的大事情,这里是什么地方?”   杨健教授摇了摇头,从EMS牛皮纸袋里掏出一张信纸,递给袁森。   这封信不长,而且写得很别扭,字体歪歪斜斜的。   杨健教授:   我的朋友,你好!与你分别已经十多年了,希望你一切都好,你拜托我办的事情,至今依然没有音信。没有帮上你的忙,我很愧疚,但是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我不得不再次请求你能够帮助我。   我的儿子买买提在一个月前,离开英阿瓦提村进入沙漠,据说是寻找胡大赐予的玉矿。当时我正在和田市参加玉料批发展会,丝毫不知情况,没有及时阻止买买提鲁莽的决定。   当我从和田市回英阿瓦提村的时候,买买提已经进入沙漠一周了,没有丝毫音讯。我立刻和熟悉情况的牧民朋友联系,带着骆驼和水进入沙漠接应买买提。可是我们找遍了一百公里范围内的沙漠,却没有丝毫买买提的踪迹。   时间很快过了一个月,我甚至不顾牧民的劝阻,深入被称为“死亡之州”的无人区,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想法,我在无人区找了一个星期。直到水尽粮绝,我的牧民朋友拖着我要回去的时候,我们突然在沙丘里发现了买买提遗弃的照相机。我们又找了几天,还是找不到买买提的踪迹,最后只能回去。   回去之后,我把相机里的照片洗了出来,买买提是个热衷摄影的青年,他的房间里贴满了自己拍的照片,很漂亮。可是,洗出来的这张照片却很丑陋。这个问题让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我想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买买提已经死在沙漠里了。但是我们需要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亲爱的朋友,你是个学识渊博的人,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   愿胡大赐福于你,我的朋友。   库尔班   袁森看完信,道:“他儿子在沙漠里拍的,这里明明是青山绿树的,怎么会?”   杨健教授道:“这就是蹊跷所在,而且,你还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说着,杨健教授将手指在照片上一划,划了个半圆,道:“你看看,看这座山峰的轮廓,像什么?”   袁森的心怦怦直跳,他一直觉得照片不对,却没注意到整个山峰就是一个抽象的动物,兽头。   杨健教授手指在照片上连连点着,“你看这里,这个凹下去的弧形,就像是眼睛,你再看山顶岔开的地方,一分为二,应该是个悬崖,它就像是两只角,对不对?你再看这里……”   袁森越听越觉得身上冷飕飕的,是的,没错,这座山峰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羊头,独目羊头。   杨健教授盯着袁森的眼睛,神秘地说:“你明白了吗?”   袁森道:“那——那您给我看那半本日记,就是因为这个?”   杨健教授点头,道:“虽然我父亲那次地下探险是在北疆,可是,这张诡异的照片,却让我感觉两者之间肯定会有割不开的联系。库尔班是我十几年前在南疆和田认识的一个朋友,为人很热情,你这次代替我去调查这件事,一是尽可能帮助我的维族兄弟,二是查探璞矿的秘密。”   袁森点了点头,杨健教授又嘱咐道:“这次去可能会深入无人区,你自己多当心。另外库尔班的女儿巴哈尔古丽曾是我的学生,这次她应该可以帮上你的忙。”   第二天,袁森坐上了飞往乌鲁木齐的飞机,而杨健教授也在同一天飞往纽约参加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   袁森在乌鲁木齐转坐火车到喀什,绕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走了大半圈,坐了一天半的火车,放眼望去,黄沙万里,无边无际,看到最多的树木就是戈壁独有的红柳和骆驼刺,偶或看到一片绿洲,都是大片的胡杨。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三章 璞矿   我们对您邮寄过去的照片进行分析,发现一个重大疑点。您信中提到,买买提是在沙漠中失踪的,但是照片中的背景却是茫茫群山,我们对照片进行分析发现,照片中的山群中极有可能藏着大量的濮石矿。   吐沙拉乡距离和田市一百多公里,这里有着古朴的疆域风情,居住人口大多是维吾尔族人。袁森在乌鲁木齐买到了一本新疆各地的介绍手册,他早已在火车上把即将抵达的目的地的情况研究得很透切。   吐沙拉乡有19个自然村,几乎每个村子都有自己的清真寺,公路上随处可见裹着头巾匆匆而过的维族女人、穿着长“袷袢”的男人。   长途客车停在吐沙拉乡附近,袁森随着人流从车上挤下来,他一身休闲装,与路上走来走去的维族人形成鲜明对比,多少显得扎眼,不少维族人都向他投来惊异的目光。   吐沙拉乡历史悠久,民风淳朴,居民大多是伊斯兰教穆斯林,习惯穿民族服装,所以偶尔看到一个现代气息十足的人,多少觉得意外。   袁森拿着地图,拦住一个穿着袷袢对襟长袍的维族男人问路,那男人两腮留着卷曲的胡须,他正快速地朝前走着,袷袢上满是灰尘。   袁森把他拦住就有点后悔了,这家伙看起来要跟人拼命的样子,估计不会告诉他该怎么走。   那男人被硬生生地扯住,扭过头来瞟了袁森一眼,就很有礼貌的右手掌捂住胸口,身体微躬,礼貌地说:“小伙子,你好,愿胡大赐福于你!”   袁森慌忙学着他的样子还礼,道:“愿胡大赐福于你,你好!”   男人和善地对他微笑,袁森把地图递给他,指着英阿瓦提村的位置,问那男人该怎么走。   那男人笑道:“你真是问对人了,我就是英阿瓦提村的,请问你去那里有什么事情吗?”   袁森说明来意,男人诧异道:“你真是找对人了,库尔班矿长是我们英阿瓦提村玉矿的矿长,我是玉矿上的工人,我叫巴依。”   夜幕降临时,袁森与巴依才骑着马逼近英阿瓦提村。袁森骑着的是一匹很漂亮的小红马,红马鬃毛如锻,跑起来英姿飒爽。袁森在集市上一眼就挑中了这匹马,吐沙拉乡的马市被库尔班垄断,巴依交代马市的伙计袁森是库尔班矿长的客人,所以免费借到了这匹马。   小红马烈得很,袁森马术不是很地道,被连摔几次,巴依一再要求将自己的那匹性格温良的马跟他换一下,袁森执拗不肯,路上才耽误了不少时间。   太阳已经西沉,天边还藏着一抹淡淡的红润,逐渐暗黑的天空下,夜幕黑压压地沉下来。袁森与巴依纵马在草原上奔腾,草原上有一大片地方,稀疏排列着不少木房子,想必这就是英阿瓦提村了。   巴依打了个呼哨,勒紧缰绳,奔跑的马儿渐渐慢了下来。村口有一个少年在马厩前给马匹添饲料,马厩里系着四匹毛色不同的马,巴依把缰绳递给少年,道:“铁木尔,库尔班矿长在家吗?”   少年点了点头,接过袁森的缰绳,把小红马牵到马厩里。巴依领着袁森朝村口那间大房子走去,少年突然在后面叫道:“买买提大哥死了——”   巴依一愣,转过头来看着满脸悲伤的少年,他头上的小花帽在不停地颤抖。   袁森心里也是一惊,按理说,在沙漠里失踪一个多月,死亡是必然的。可是看这少年的表现,难道买买提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   库尔班的大房子立在村口,独门独院,远远看过去,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巴依推开大大的木门,随着“吱呀”一声门响,门内一具尸体赫然呈现在巴依和袁森面前。   按照维族的习俗,尸体身上盖着雪白的布料,躺在木板上。一个看起来颇为憨厚壮实的老头儿站在尸体面前,低着头,好像在祈祷。老头儿身边站着一个中年妇女,正在抹着眼泪,苍老发红的脸上满是悲戚。房间角落站着一个汉人,背上还绑着猎枪,看着进来的巴依和袁森。   巴依将右手掌放在胸口上,对着尸体躬下身子,“胡大保佑,买买提的尸体找到了。”   库尔班瞪大眼睛,大吼道:“是的,王中南帮在沙漠里找到了买买提,可是他死了。”   巴依又躬下身子,说了声:“胡大保佑!”   库尔班抹了抹脸,他这才注意到跟巴依在一起的袁森,向巴依投去疑问的眼神。   巴依介绍道:“库尔班矿长,这位是应您之邀来自乌鲁木齐的客人,他叫袁森。”   库尔班这才醒悟过来,上前去接待袁森,说杨健教授已经与他通过电话,说推荐你过来协助调查这件事情的真相。   袁森依样画葫芦地又向库尔班行了个穆斯林的礼,接着直奔主题,道:“请问买买提的尸体是在哪里被发现的呢?”   库尔班朝那个叫王中南的汉人看了一眼,王中南走过来,道:“是在无人区,我们找到买买提照相机的地方!”   袁森皱起眉,道:“我看过你写给杨健教授的信,你的意思是,第一次去只找到相机,你又去了那个地方第二次,才发现了他的尸体?”   王中南点了点头,道:“对!”   “两次的时间相隔多长?”袁森似乎嗅到了一些不正常的东西。   “一周的时间,刚好一周!”王中南十分恳切地确认。   “这么说,买买提失踪一个月之后,又重新出现在他丢相机的地方?你能否排除被沙丘掩埋的可能性?或者人为移动过他的尸体?”   王中南沉吟道:“基本可以排除这些可能性,一周的时间里,沙丘基本上没有移动的痕迹,而且当时找到相机,我们就对沙丘附近进行过仔细的搜寻,没有任何线索显示买买提被沙丘掩埋。”   “这么说,买买提是在沙漠失踪一个月之后,自己又走了回来,最后死在他丢相机的地方?”   袁森看向库尔班矿长,与此同时,库尔班矿长也瞪着浑浊的眼睛,看向袁森,王中南也正好向他投去一个神秘的眼神。袁森把这些看在眼里,他知道,这其中肯定不寻常。   库尔班矿长沉默着,巴依自动站在他身后,就连一直都在小声抽泣的买买提的母亲,也止住了声音,整个房间就像一个黑洞,沉闷诡异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房子里的电灯散发着橘黄模糊的光。   沉默了良久,库尔班矿长才道:“袁森,我跟杨健教授是许多年的好朋友,这次你能够来我们这里,也是我的请求。所以,我权衡再三,还是决定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其实,买买提是死在昨天或者是前天,因为无人区的沙漠白天最高温度比火焰山的温度还高,尸体在沙漠里放置三天就会完全脱水。但是买买提的尸体脱水程度还不到一半,所以我才会这样肯定。”   袁森听了有些懵,新疆的火焰山他曾听过,在吐鲁番盆地北缘,火焰山的石头都是赤红色的,平均温度达到四五十度,石头上的温度就有可能冲七十到八十度左右,相当吓人,根本不适合人久待。   一直保持沉默的王中南也开口道:“在那种地方,就算带足了水,也不可能生存超过一周,但是买买提少爷却可以在那里生存超过一个月。”   袁森皱着眉头,一个正常人在正常环境下缺水就只有七天的寿命,更何况是在高温与严寒交替的沙漠里生存一个月呢?   买买提在沙漠无人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袁森向库尔班矿长请求道:“我能不能看看买买提的尸体?”   他对维族的一些习俗不是很了解,所以感觉再看一个死者的尸首是不是会显得冒昧或者伤害伊斯兰教的教规。   库尔班矿长点了点头,他掀开雪白的布料,袁森看到躺在木板上的买买提头部和颈部已经开始脱水干枯,皮肤皱了起来。他的脚上没有穿鞋子,不知道是否是后来被脱掉的还是在沙漠中就丢了,买买提的两只脚一直到脚踝部分,都被冻得乌黑,肌肉完全坏死。如果他不是死了的话,肯定也会双脚截肢。   袁森小心地观察着买买提的尸体,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到处都是撕破的洞,衣服布片上沾了不少沙子。袁森用手指捻起几粒,拿到眼前,仔细查看,他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库尔班矿长道:“怎么了?”   袁森抬起头,眉头深锁,道:“与杨健教授分别之前,我们经过对您邮寄过去的照片进行分析,发现一个重大疑点。您信中提到,买买提是在沙漠中失踪的,但是照片中的背景却是茫茫群山,我们对照片进行分析发现,照片中的山群中极有可能藏着大量的濮石矿。”   王中南的块头很大,逼近190cm的身高,粗黑的皮肤,给人沉稳干练的感觉。此刻他就站在袁森面前,看着袁森的眼睛,道:“你说的这些疑点,我们都发现了,正因为这些说不通的问题,库尔班矿长才将照片邮寄给你们,请求援助。”   袁森点头,道:“其实我最大的疑问是,买买提深入沙漠的目的很明确,可是他又怎么知道沙漠深处会有玉矿呢?是谁给他的这个消息?”   库尔班矿长突然醒悟过来,是的,买买提一向只对摄影感兴趣,矿场里的事情,他很少过问,可是他怎么会突然萌生深入大沙漠深处找玉石矿的想法呢?   袁森跟着说道:“矿长,我对您的说法还存有一点疑惑,您刚才一再强调,买买提对玉石毫无兴趣,可是根据分析发现,照片中所使用的拍摄手法,是一种高难度的摄影方法,而且常见于各类矿地定位的照片拍摄。”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库尔班矿长道:“我对摄影并不是太了解,但是买买提平常拍的照片都是山水一类,很少有拍摄玉石的。”   袁森道:“这就对了,买买提平常擅长的是风景摄影,而他拍摄璞矿的照片,完全背离风景拍摄的方式和要求,这是两个极端。”   库尔班矿长道:“可是,我们沿着买买提深入沙漠的路上寻找到的踪迹证明,他是自己一个人单独进入沙漠的,这一点许多看到过他的牧民朋友可以证明。”   众人心里都浮出一个念头,“买买提在沙漠里还遇到了别的人?”   库尔班矿长对巴依吩咐道:“你带人去调查买买提去寻找玉矿之前几天接触过的所有人,查到线索及时告诉我。”   巴依点头,转身出去,看得出他是一个办事效率很高的人。库尔班寻思了一下,突然问道:“巴哈尔古丽哪里去了?我这几天一直忙着买买提的事情,都没注意到她。”   袁森心里一动,教授曾多次提到过这个师妹,来新疆之前,他还一再强调巴哈尔古丽会让自己此行有所收获。   巴依停在木门下,库尔班敏锐地捕捉到不对劲,大声道:“巴依,难道你想隐瞒什么吗?巴哈尔古丽到底怎么了?”   巴依是个挺老实的人,迟疑了一下,才道:“小姐——小姐顺着和田河进了死亡之舟了。”   库尔班的脸色立刻阴暗下来,王中南也吃了一惊,袁森有点懵,“死亡之舟”势必就是沙漠没错,难道巴尔哈古丽为了寻找他哥哥,自己又深入那片死亡之地?   库尔班逼视着巴依,道:“你为什么不在她离开的时候就告诉我?”   巴依苦着脸,道出了事情发生的整个过程。原来一天前,巴哈尔古丽以去和田市办事为由,拖着巴依一起去。没想到她早有预谋,在吐沙拉乡把巴依骗到她的高中同学家里,怂恿那个虎背熊腰的男同学和他弟弟把巴依捆起来,直到今天下午才放出来。袁森想起巴依一身狼狈地在吐沙拉乡赶路的样子,那副凶神的架势,原来是因为急着回来报告库尔班矿长的。   库尔班矿长相当生气,让人赶紧去准备了两辆被称为“沙漠王”的三菱越野车,带上粮食和水,以及一些必要的装备沿着和田河开去。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四章 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生死记   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的风沙有个特点,就是呈区域性,或者朝一个方向刮,面积不会很大,但是也正因为这样,风沙的力量才特别的集中,威力特别的大。王中南亲眼看到沙尘暴推着大沙包向东移动了几百米远。   袁森刚到英阿瓦提村,维族人一向习俗好客,因此库尔班一再要求他先休息,进大沙漠寻找巴哈尔古丽的事情由他跟王中南和巴依去就可以了。其他事情,等他们回来再说。   袁森执意不肯。买买提的死亡隐藏了太多神秘,如果不能亲身进入那片“死亡之舟”,去感受沙海的神秘莫测,仅仅只是根据现有证据的推测,他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事情的真相。   而传说中的璞矿,也不过是个解不开的谜团而已。   “沙漠王”顺着和田河流向一路狂奔,两辆车一前一后在黄沙漫漫的道路上抛出两团巨大的尘土。袁森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王中南驾驶着车子跟在巴依的车后面三四米的距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王中南朝袁森憨厚一笑,道:“第一次来新疆?”   袁森摇头,道:“以前也来过南疆,是去楼兰探险,和探险队一起。”   王中南打了个方向盘,道:“那里已经没有探险的价值了,一个地方你去了之后很有可能会回不来,那叫探险,当这个地方谁都可以来去自如的时候,那就是旅游了。”   袁森扑哧一声笑起来,道:“看不出你说话还一套一套的。”   王中南道:“我在沙漠里待了大半辈子了,能死人的地方都去过,走沙漠就跟旅游一样。”   袁森道:“那就成,刚才被你们说得那么神秘,说实话这趟进沙漠我心里还有点悬着呢,有导游就不怕了,哈哈——”   王中南瞅着袁森,眼里闪过一丝恐惧,袁森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心里没来由地一沉。王中南缓缓道:“但是那个地方,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噩梦。”   袁森一下子来了劲,好奇道:“你去过那里?”   王中南沉默了一下,淡然道:“没有,去了那里,还能在这里给你开车?”   袁森一时语塞,王中南遥望着“沙漠王”车头大灯在黑夜中撕开的景物,好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个地方有个名字,叫死亡之城,有很多人进去过,但是没人出来。”   “那么,你觉得买买提的死是否与那个有关系?”袁森想探探他的话。   王中南没有说话,将档位一拉到底,“沙漠王”的速度提到极限,在广阔无边的茫茫沙地上咆哮,飞快地超过巴依和库尔班矿长的那辆车。王中南在引擎的嘶吼中对巴依叫道:“我给你们引路,穿过这片死亡之海。”   两辆军用越野一前一后奔腾在茫茫沙海之中,和田河的水位已经逐渐变低,很多地方都出现了断流现象。而且进入沙漠地带,风就大了起来,袁森耳边充斥着发动机愤怒的吼声和风沙击打着车身的声音。感觉强壮的“沙漠王”就像是变成了这沙漠里的一叶舟,随时有被掀翻的可能性。   王中南瞪着眼睛,直直地瞧着车灯照亮的方向,神色特别严肃。袁森想想觉得奇怪,道:“有什么事儿要发生吗?”   王中南扭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袁森一眼,道:“魔鬼来了,我们今天真是晦气。”   “魔鬼?”   王中南黑亮的脸膛上微微泛着红光,袁森能够感觉到这个沉稳干练的中年人身上流露出的激动。王中南大吼一声,“坐稳了!”说罢,猛打方向盘,袁森身子一歪,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到车棚上。   透过车窗,他这才看到身后两条巨大的黄龙正汹涌而来,巴依的那辆“沙漠王”屁股已经卷进黄龙中,车头大灯的光很不稳定地晃动。两条黄龙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巴依的车渐渐不支,正在被一点一点地吞噬。四周地面上的沙土极速涌进飓风里,车窗外越来越模糊,袁森只听到沙石撞击车身车窗的声音,耳膜都要被震碎。   王中南紧抓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不停地大幅度打着方向盘,车身在剧烈地震动,这么强烈的沙尘暴,要不是“沙漠王”底盘高,恐怕早就被掀翻了。   车身晃动得越来越厉害,袁森把安全带牢牢地捆在身上,即便如此,他依然感觉到世界一片天昏地暗,整个人呈三百六十度旋转。   突然,袁森大叫一声,“巴依和库尔班矿长的车不见了,车灯也灭了——”   王中南咬着牙,面目狰狞地打方向盘,推挡,死死盯着前方。而这时,车窗外的世界突然变得一片漆黑,飓风的嘶吼声让车中的两个人丧失了一切听觉,他们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王中南与袁森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接着袁森耳朵一阵刺痛,黄沙兜头兜脸地倾注进来,车厢里的灯也瞬间被击灭了。   世界陷入死一般的宁静,车厢外的滔滔风声越来越遥远,袁森感觉到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失去知觉。   袁森是被王中南摇醒的,他浑身都是黄沙,脖子以下都被埋在沙里,四肢冰凉,动弹不得。王中南正顺着脖子将他身边的沙子扒开,袁森渐渐呼吸顺畅起来,沙子扒到胸口以下,王中南突然抡起车上的修理扳手,将“沙漠王”前视玻璃击碎。   顶上的沙子又兜头盖下来,袁森咬着满嘴沙子骂了声,可是天却突然亮了起来。王中南从车头上爬出去,又把袁森也拖了出来。   袁森的身体从集沙里出来,四肢僵硬得厉害,木木的丧失知觉,他怎么使劲都没感觉。王中南娴熟地帮他摩擦手脚,过了十几分钟,他的手脚渐渐有了一点热度,太阳也渐渐升了起来。   王中南在袁森背上拍了一把,道:“好了,可以站起来了。”   袁森这才注意到,他们正处在一座大沙包顶上,“沙漠王”被黄沙埋葬,刚才王中南敲碎了前视玻璃,一部分黄沙陷了进去,才使得车头露出了一点点。袁森嘀咕一声,“好大的风沙啊!”   王中南冲袁森憨厚地一笑,道:“这只是魔鬼打的一个喷嚏而已,你如果去过那个地方,才知道什么叫恐惧。不过这次还好,要不是黄沙把我们的车子埋起来,恐怕我们都要被风暴撕碎了。”   袁森道:“巴依和库尔班矿长呢?”   王中南摇头,道:“我刚才仔细观察过沙包四周,没有看到‘沙漠王’的影子,可能他们也被埋起来了。你的身体现在恢复了吧,我们分开找。”   于是,王中南和袁森两人一南一北走下沙包,一直朝前走去。巨大的沙尘暴推着沙丘往前移动,昨夜来时的路早已被沙丘覆盖,不留一点痕迹,他们现在的寻找只能围着大沙包展开。   如果他们没有被埋起来,天知道这魔鬼一般的沙尘暴将他们吹去了哪里?   袁森不知道王中南那边情况怎样,王告诉他,以大沙包为中心,如果看不到沙包了,就赶紧往回走。大量的食物给养都放在巴依的那辆车上,没有食物和水,一旦在这浩瀚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迷路,那就意味着死亡的降临。   袁森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浩大的沙漠,无数的沙包星罗棋布,大大小小,延绵到视线尽头。天空的边缘,是直插入云霄的冰山雪峰,晶莹剔透洁白无暇。   大沙漠里昼夜温差极大,往往是晚上能够降温到零下几十度,白天气温却能逼近零上四十多度。   现在太阳挂在头顶上暴晒,袁森身上的汗水油一样往下淌,走了几公里,就口干舌燥的,浑身乏力。   与王中南分开时,王还强调,找巴依和库尔班矿长是首要任务,但是如果找不到,那么就要想办法找水。如果没有水,他们在大沙漠里肯定活不了三天,必然会脱水死亡。   袁森朝着北方,越走越远,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茫茫黄沙,就连天空的颜色都是灰蒙蒙的。走在沙子上,鞋板都烫得要烧起来,他现在真实地感觉到,水是多么好的东西。如果现在谁能给他喝一瓶子水,他肯定会对那个人感激涕零,不,哪怕只是一口水也可以。   就这样又往前走了几公里,他们作为参照物的沙包已经消失在视野里,袁森只得往回走,他沿着原路走了一段时间,却发现他作为参照物的大沙包不见了。   沙漠里没办法做记号,大沙包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它比其他的沙包要大上很多,所以他们选择把大沙包作为参照物。   而袁森可以肯定,他通过太阳和机械手表判断的方向应该是没错的,现在太阳已经有西斜的趋势。手表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了,袁森将手表正对北方,而影子在表的左边,这就意味着,他判别的方向是没有错的。   可是,那么庞大的沙丘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消失掉?   袁森突然感觉到极大的恐惧,这太不可思议了,没有水,又与沙漠中的向导王中南失去联系,这将意味着,他会很快死在沙漠里,被烈日晒干,成为传说中的木乃伊。   他加快步伐往回走,他始终觉得这中间有蹊跷,这么大的沙包,不可能说不见就不见的,太不可思议了。   袁森一路往南走,王中南走的方向是南方,他相信朝这个方向走,即使沙包莫名其妙地消失,他也可以找到王中南。   太阳向西沉下去,可是沙漠中的温度却持续性增高,袁森全身冒着油汗,皮肤烫得吓人。突然,他看到前面躺着一个黑色的东西,离他有几十米远。袁森快步走过去,他看到那黑色的东西居然是一个维族人的小花帽。袁森一看那花帽,脑子一炸,这不是巴依的帽子吗?   他捡起帽子,加快步伐朝前赶过去,连翻了几座沙包,走了几百米,又看到巴依穿的袷袢掉在沙漠上。他更确定巴依就在这附近,果然,在不远的一座小沙包上,他看到巴依赤身裸体地躺在滚烫的沙子上,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袁森奔过去,赶紧给他掐人中,但是没有什么明显的作用。只是他鼻下若有若无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袁森知道,他现在需要水,巴依是因为脱水才导致昏迷的,只有水才能救他。   无奈之下,袁森背起沉甸甸的巴依,朝南边走去,他寄希望能快点找到那座迷失的大沙包。他和王中南乘坐的那辆“沙漠王”里还存有少量的水,如果能及时抵达,给巴依喝水,巴依应该会有救。   四周没有风,西斜的太阳依旧炙烤着大地,天空中却灰暗得厉害,大片的黄沙兜头兜脑地落下来,就像在下沙雨。   袁森顶着沙雨,一路向南,他全身都被太阳烤得脱力,又背着笨重夯实的巴依,走得举步维艰。太阳很快沉下去,现在只能靠着感觉来辨别方位,黑暗渐渐降临,袁森突然发现视线的尽头,一个黑点越来越近。   那个黑点应该在一百米左右的位置,但是天色黑下来,看得很模糊,不知道是什么动物。袁森将巴依放下来,藏在沙包后面,他等着黑点靠近。在这大沙漠里,什么动物都会有,但是毫无疑问,能够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生存下来的动物,食肉的肯定是占据绝大多数的。   黑点越来越近了,那人的身材很高大,立在黑暗里像是一堵墙。他走到距离袁森藏身的沙包不到三十米远的时候,袁森终于可以肯定那是个人,他松了口气。   走过来的那人就是王中南,袁森大叫,王中南听到袁森的声音,也很高兴,快步走了过来。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巴依,吃了一惊,知道他是严重脱水才这样,急忙从背包里拿出水壶,给巴依灌了几大口水,巴依喝了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看巴依脱离了危险,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坐在沙包上聊了起来。袁森很奇怪大沙包的消失,问王中南是怎么回事,王中南这才把经过讲了出来。原来王朝南方寻找巴依和库尔班矿长回来,一无所获,这时突然刮起了大风,王中南大惊,急忙把车里少量的食物和水取了出来,在大沙暴到来之前远离了沙包。   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的风沙有个特点,就是呈区域性,或者朝一个方向刮,面积不会很大,但是也正因为这样,风沙的力量才特别的集中,威力特别的大。   王中南亲眼看到沙尘暴推着大沙包向东移动了几百米远,袁森所处的位置不在风沙区,黄沙被吹到天上就四处乱洒,所以才会导致袁森这边虽然四野无风,可是却漫天沙雨的情况。   王中南又给巴依喂了点食物和水,巴依休息了一下,体力恢复了不少。巴依清醒过来,情绪很激动,连说这个地方不能来,是胡大发脾气了。再往前走,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袁森当然不会在意什么胡大,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沙漠里,生存最重要。他和王中南安慰着巴依的情绪,询问他昨晚发生的事情,库尔班矿长去了哪里。   昨晚巴依驾驶的那辆“沙漠王”撞进了风口里,很快就被大风卷走,车上的玻璃都被撞碎,巴依只记得自己和库尔班矿长都从车里被甩了出来。   等巴依醒过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他已经在沙漠里迷失方向,只能朝前走才能活命,食物和水都被沙暴卷走,在那里等着只能是等死。   袁森与王中南从大沙包出发之前已经补充了一点食物,而巴依在烈日下被暴晒了一整天,严重脱水,体力透支。他意识逐渐模糊,一边爬一边脱掉身上的衣服,这样可以减轻点重量,爬得更远一点。   巴依说完,三人都沉默了,情况既然是这样,巴依的那辆“沙漠王”不知道被埋在哪座沙包下面,也就是说他们的补给已经完了。库尔班矿长又不知所踪,生死未卜,没有找到巴哈尔古丽,就已经落到这种地步,真是出师未捷。   王中南把背包里的食物和水分给三人,道:“我们剩下的食物节约着吃,还可以勉强支撑两天,仅仅两天的时间,我们不可能走出大沙漠。如果不能找到绿洲和水,我们将必死无疑。”   袁森和巴依都没说话,他们吃喝完毕,气温一下就降了几十度,人嘴巴里呵出来的气都成了白雾。王中南在沙包里挖了一个洞,钻进去又从洞里面掏沙子盖在身上,只露出鼻子和嘴巴,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   袁森和巴依也学着他的样子,挖沙洞,然后把自己埋进去。黄沙里还有不错的温度,钻进去相当暖和,今天奔波了一天,又累又乏,袁森和巴依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五章 阿斯鬼泉   原来阿斯鬼泉是在沙漠里特有的一种现象,有些旅人在沙漠里迷了路,在他快死的时候,地上会突然涌开一道泉水,泉水冲开流沙,很开就流成一道河流。旅人喝了阿斯鬼泉的水后,很快就会有力量了。   袁森是被冻醒的,他醒来之后,发现王中南和巴依已经钻出了沙洞,两人在聊天,讨论该怎么找到水源。   经过了一夜时间,沙洞的热度早被寒冷驱走,冷得就像冰窟,现在天色已经微亮,袁森从沙洞里钻了出来。   王中南看袁森出来了,道:“我们赶快赶路吧,不能待在这里了,气温还很低,一直待在这儿很快会被冻死的。”   三人整理行装,朝东北走去,王中南说他以前来过这边,他记得一直朝东走,那里会有一片巨大的胡杨林。有树林就会有水,有水就有生命,找到了那片胡杨林,他们就能活下去。   三人走了一整天,从黎明走到太阳西落,整整一天他们看到的东西除了天边的雪山就是绵延万里无边无际的黄沙。大家走得都有点丧气,而且王中南也不能肯定那个胡杨林是否还存在,他只能肯定他的记忆是没有错的,但是那片胡杨林是他十年前看到的。   这天晚上,他们照例分配了食物和水,装食物的背包已经见底了,吃了这一顿,剩下的食物还不够下一顿吃饱。大家吃完了东西,挖了沙洞钻进去,可是谁也没有睡觉,睁着眼睛看着沙丘沙包发呆。巴依又从洞里爬出来向胡大祈祷,祷告的内容大概是说他们一直是胡大虔诚的信徒,祈求胡大能够救他们走出大沙漠。   第二天三人起得更早,从天色微亮一直走到夜幕降临,在高温和黄沙中,三人谁都没有提出要休息。这一天他们走了几十公里的路,但是直到天黑,也没有发现胡杨林的影子,更别说绿洲。   王中南给巴依和袁森分配了最后的食物,他自己一点没留。袁森当然明白他心里的想法,他觉得自己没做好这个向导,十分内疚。   袁森把食物和水给他一部分,道:“吃完我们继续上路,我们还需要你这个向导呢。”   三人吃完了最后的食物,稍作休息,借着月光,继续朝前走去。他们的时间就剩下这顿食物带来的能量,如果能量耗完,他们还没有找到水的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三人的心情都很压抑。   这晚月亮难得的亮,能照亮前方上百米的距离,他们走了几个时辰,袁森突然叫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前方不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片,那东西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盘亘在南北之间,横在三人面前,在月光下看不到头尾在哪里。   王中南愣了一下,道:“胡杨林?”   三人快跑过去,求生的欲望催促他们快速地奔跑,三人跑了很久,都没有抵达到那看起来并不是很远的胡杨林。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海市蜃楼,可是这是晚上,没有光线,怎么可能出现海市呢?   三人奋力奔跑,追着那个庞然大物的方向,跑了很久,他们终于接近那片庞大的胡杨林。袁森感觉有点不对劲,他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太饥饿困乏导致奔跑不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一股压抑的情绪导致他十分不舒服,他隐隐地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很难想象,一大片绵延铺开的胡杨林就这么枯死掉,如同一座死寂的城。胡杨树干干枯得厉害,呈黑褐色,光秃秃的树枝伸在那里,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袁森心里一沉,胡杨林都能够枯死,就说明在这块地方,十米以下都不可能有水。袁森以前随队去楼兰探险的时候,听导游说过一句话,在大沙漠里,没有东西会比胡杨更会找水了,它的根须就像是为了找水而生。   连胡杨都枯死了,那就意味着,这附近不可能有水源了。   饥渴和精神的绝望让三人濒临崩溃,这一眼看不到边的胡杨林彻底地击碎了他们最后一丝希望。巴依习惯性地跪在地上“胡大——胡大——”地虔诚祈祷,这让袁森很厌烦。   袁森大吼道:“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说完率先朝胡杨林中奔去,王中南跟着他跑进去,巴依郁闷地爬起来,也跟着进入胡杨林。他一边跑一边祈祷,“胡大不要生气——胡大不要生气……”   胡杨林里胡杨密集生长,一棵棵枯死的胡杨参天而立,地上一片树叶都没有,只有黄色的沙土。白惨惨的月光照得树林相当静谧,也透着一股幽深。   袁森冲王中南道:“王,我们穿过这片树林,这里没有水,树林前面未必没有。”   王中南苦笑,如果方圆几公里范围内有水的话,这么大的胡杨林就不可能完全枯死掉了,但他又不好说破。   胡杨林黑压压的像一座森林,跑进去了一百米之后,里面就黑得厉害,只有从交叉在一起的树枝缝隙中露下的斑驳光斑。   王中南把一只强力手电递给袁森,袁森打亮手电,朝前一照,他就愣了,王中南也愣了。因为他们在几十米开外,发现了一只浑身棕黄的羊,那羊看起来又肥又壮,正瞅着三人。   巴依一看到羊,大叫道:“胡大,它一定是胡大派来的——”   羊被巴依吓到,转身就朝胡杨林深处跑去。袁森恨不得踹巴依两脚,顾不上伸脚,急忙跟着肥羊跑进密林。人到底不能跟动物比,那肥羊别看长得膘肥体壮的,跑起来一点都不含糊,在林子里闪了两下,就跑得不见了。   好不容易看到一只动物,而且还是这么肥的羊,哪能这么容易让他逃掉,这是救命稻草。袁森不答应,王中南也不会答应,恐怕只有巴依相信那只羊是胡大派来的,不想吃掉它。   三人沿着羊逃跑的方向穿梭密林,走了大概500米,居然从胡杨林里走了出来。林外漆黑一片,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又被乌云遮住了,四周都是黑暗,只有手电撕开一片亮光。万籁俱寂,人踩到一棵枯树枝发出的声音就颤得人头皮发麻。   袁森照了照四周,发现前方有一条河沟,他顺着土方下到河沟里。毫无疑问,这条河早已干涸多年,袁森顺着河道照过去,河道大概有三四米宽,但是却相当长,看不到头。   王中南突然把手伸过来,道:“把手电给我一下……”   袁森纳闷,但还是递给了他,王爬到河坝上,侧着照过去。这下袁森发现不对劲了,巴依也看到了,河道角落里趴着东西,不知道是动物还是什么,一动不动,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个。   王中南把手电递给袁森,从背包里掏出一把自动步枪,示意袁森在他后面,给他照明。袁森心领神会,两人缓缓走了过去,那东西距离王的位置只有几十米,但是河坝边缘有些枯死的植物,将它遮盖了起来,所以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两人走过去,一前一后,靠近了,才发现河道里躺着的是一具尸体。那尸体皮肉都在,也没有看到被破坏的痕迹,脸上表情还栩栩如生,但是全身皮肉都陷了下去。在这温度这么高的大沙漠里,尸体脱水,成了名副其实的干尸。   袁森把手电照过去,才发现河道里不到几米就有一具这样的干尸,一共有十多具。王中南觉得不对劲,从河道里爬起来,袁森和巴依也跟着出去,他们这才发现另一道河坝上,也有这样的尸体。   “你发现没,他们都是沿着这边沙包走过来的,有的人到达河边的时候,就已经渴死了。尸体从河坝上掉进河道里,所以靠河坝这边很近,也容易被杂草遮起来。”王中南道。   袁森点头,王中南收起步枪,朝沙包方向走过去,登上沙包,看到的范围更广也更远。果然,在手电光中,沙包下面还躺着一具尸体,那尸体和其他的尸体一样,瘦成皮包骨,肌肉完全陷下去,看起来十分狰狞。   三人就这么顺着尸体曾经走过的方向,不断地发现了更多的尸体,几百米或者一公里,就会发现一具新的尸体。   袁森恍然大悟道:“他们应该是附近部落的人,因为某一天整个部落突然断水,就派遣他们来这条河里找水。那么,在他们部落断水之前,这条河里应该是有水的,或者说,是出于什么原因,导致那个部落和这条河同时断流。寻找水源的人陆续死在寻找的路上,他们没想到就连这里也断流了。”   巴依悲伤地说道:“这么说,我们朝前走也没有用,那里更不可能有水了。胡大,您就显灵救救我们吧,我可是您虔诚的信徒啊!”   袁森心烦意乱,其实他何尝不是想到这里,到了这种地步,他们也只有一直朝前走了,渴死在哪里算哪里了。   他们一直走到天亮,才抵达那座村庄。巴依最先看到村口一间围着篱笆的小木屋,木屋是用胡杨木造的,但是木屋上已经是灰尘仆仆,门上铺着厚厚沙尘,显然这里很久没人住过了。   巴依翻过篱笆,推门进去,不到半分钟,他就大叫着跑了出来。   袁森和王中南急忙跟了进去,顺手掏出武器,王问道:“怎么回事?”   巴依脸上带泪,道:“可怜的小巴郎,他们都死了——”   木屋里很黑,王推开窗户,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照到床上躺着的四个小孩身上。他们身上盖着一张麻布,四个小孩子都不到十岁的样子,张大着嘴巴,死的时候都好像是在不停地哭泣。   他们也是饿死的,没有了水源,庄稼不能得到灌溉,没有食物,没有水,这些小孩也就只能饿死了。   巴依走过去,坐在床上,流着泪水,默默地为这四个小巴郎念着《古兰经》,为他们超度灵魂。   突然,巴依大叫起来,正在观察木屋外情况的袁森和王中南又冲了进去,巴依语无伦次地叫着,手里还拿着一张红色的纱巾不停地挥舞。   袁森道:“你干吗呢?”   巴依兀自挥舞纱巾,情绪陷入癫狂状态,袁森与王中南对视一眼,两人走上前去,把他按住,他才稍稍平静下来。   袁森没好气地说:“又是哪位胡大显灵了?”   巴依结巴地说:“这个,这个纱巾是小姐的,怎么会在这里?”   袁森脸上一变,道:“哪位小姐?你说的难道是巴哈尔古丽?”   巴依点点头,说:“小姐平常出去都会戴着这块纱巾遮面,他那天跟我去和田市,还戴着这块纱巾遮面的。”   是的,他明白了,这么说,巴哈尔古丽也来过这个村庄?   三人迅速地分开进入村子,每人手里拿着一把枪,遇到情况,立刻鸣枪示警。村里一共有三十多户人家,和小木屋里的小孩一样,其他家里的人都是饿死在房间里。这里温度极高,很快死人就脱水变成了干尸。   可是,村里再也没有发现巴哈尔古丽的任何踪迹,她就只留下一块纱巾,证明她来过这里。至于怎么离开的?去了哪里?都没有消息。   三人寻遍了整个村子,在村后又发现了一条干涸的河道,那条河道相当的窄小,几乎只有胡杨林外那条河的三分之一宽,应该称之为溪流更合适。   袁森站在村后最大的一块沙包上,放眼望去,河道从沙漠中来,又消失在沙漠之中,与众多的沙包融合在一起。   就在这时,王中南却突然端起了自动步枪,瞄准前方,那只羊,居然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河道对岸的沙包上。   沙石反射着太阳的光,照在肥羊的身上,它全身的毛发都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看起来特别漂亮。肥羊好像已经忘记了曾在胡杨林里遭到三人的恐吓,它站在沙包上,扭头看着三人,一点逃跑的意思都没有,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王中南冷静地瞄准,扣下扳机。袁森看着肥羊,突然觉得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他又说不上来。   突然,他的心脏一震,是的,他想起来了,是肥羊的表情,虽然它看起来神态憨憨,但是你再仔细看,就能看到它好像是在笑。   一只羊看着三人笑?   那笑容看起来相当诡异,就好像是藏着巨大的阴谋,就像是它已经设好了一个陷阱,等着你跳进去一样。   不知不觉,袁森想到杨教授的那本工作笔记本,是的,笔记中提到的那只狰狞的独目羊头,似乎跟这只羊的表情很相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啪——”王中南的枪响了,但是羊并没有倒下,它只是在沙包上滑出一个漂亮的弧形跳跃,就不见了。   王中南吃了一惊,他对自己的枪法一向都很自信,但是这次他失手得有点不可思议。   袁森冲下沙包,越过河道,向对面的大沙包跑去,王中南也跟了上来,巴依跪在地上,嘴里念着《古兰经》,向胡大祈祷。   大沙包上还有肥羊浅浅的脚印,袁森跑到沙包顶上,看到肥羊正站在沙包脚下,冷冷地瞅着两人。   袁森看着王中南,道:“你看到了吗?那羊的眼神。”   王点了点头,道:“那不像动物的眼神,倒像是一个人,一个带着仇恨的人。”   王中南说着话,枪已经抬了起来,又是一个空枪,那只羊怪得很,它就好像在你叩响扳机的瞬间,能够预测到子弹发射的时间一样。   王中南两枪放空,索性把枪扔到地上,与袁森一前一后,朝肥羊靠过去。那羊也不走,只是瞅着两人逼近,就像是在看戏,等两人逼得很近的时候,突然一跳,躲开包围,朝着沙漠深处跑去。   袁森骂了一句,羊跑进沙漠,已经不可能追得上它了。看着到嘴的肥肉跑掉,心里真是瘆得慌。   这一路奔波,三人早已是又饥又渴,浑身冒虚汗,刚才追肥羊的劲头已经过了,躺在沙包上就起不来了。   袁森对王中南苦笑一声,道:“不到三天,我们就会跟村子里的人一样,变成这浩瀚沙漠里的一具干尸了。”   王摇了摇头,把身体埋在沙子里,他们确实是已经没有力气走到更远的地方了。这座村庄一直没有被移动的沙包埋葬,就说明这里不受沙尘暴的侵扰,若干年后,也许有人经过这里,会发现他的尸体。   天色就这么黑下来,巴依祈祷了一下午,爬到袁森与王中南这座沙包上来,筋疲力尽地倒在两人中间。   袁森和王中南都有气无力了,两人也不理他,看着夜色降临而生命却在逐渐从他们身体里抽空。饥渴带来的痛苦早已在他们身体里变得麻木了起来,他们只感觉到天越来越黑,月亮探出了头。   袁森睡过去了又醒来,醒过来了又睡去,突然,他听到巴依惊喜地大叫,“胡大显灵了——胡大显灵了——有水了——”   袁森一愣,接着,他就听到“汩——汩——”水流的声音,他听得很真切,是水流的声音。   袁森睁开双眼,看到沙包下面干涸的河道居然躺着清澈的河水,河水正汩汩地向下游流去。袁森狠狠地掐了自己几下,疼得厉害,没错,自己没在做梦,真的有水。   巴依已经连滚带爬地滚下沙包,向河道跑去,袁森将王中南推醒,指着他看沙包下的河流。王中南半眯着的双眼豁地睁开,他看着袁森,满脸狐疑。   袁森大叫一声,“发什么愣啊,快喝水去……”   两人就地打滚,从沙包上滚到河边,捧着清澈的河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那水入口甘甜,又清凉又爽口,三人喝得肚子胀得不能再喝下去了,才躺在地上休息。   巴依欢快地叫着,“这是胡大显灵了,我们都是好人,胡大特意将阿斯鬼泉赐予我们,给我们解渴……”   袁森纳闷,道:“什么‘阿斯鬼泉’?”   巴依解释道,原来阿斯鬼泉是在沙漠里特有的一种现象,有些旅人在沙漠里迷了路,在他快死的时候,地上会突然涌开一道泉水,泉水冲开流沙,很开就流成一道河流。旅人喝了“阿斯鬼泉”的水后,很快就会有力量了,而且喝了“阿斯鬼泉”里的水,可以长久保持不饥渴,一直到你走出大沙漠。   “阿斯鬼泉”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等你把水喝足了,很快泉水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掉。这是胡大的恩典,如果你是一个坏人,喝了“阿斯鬼泉”的水之后,很快就会死掉,死去的时候周身腐烂,十分残忍,这也是胡大对坏人的惩罚。   袁森打了个饱嗝,不屑地说道:“鬼话,你看我们不是喝足了水吗,‘阿斯鬼泉’里的水怎么还没消失?”   “这是吐沙拉乡清真寺的伊明阿吉对我说的,他说他的父亲曾经喝过胡大的泉水,才走出了大沙漠!”巴依严肃地说道。   就在这时,“阿斯鬼泉”的泉水居然不可思议地沉入地底,无声无息地消失掉了,袁森与王中南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巴依得意地说:“都说这是胡大的‘阿斯鬼泉’,我们喝足了之后,‘阿斯鬼泉’就会消失不见,那是胡大把泉水收了回去,因为沙漠中还有很多饥渴的旅人要得到胡大的帮助。”   而这时,天上的月亮也沉了下去,四周漆黑一片,三人回到村落,找到一间没有死人的屋子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袁森醒过来,一摸肚子,对巴依说道:“你不是说‘阿斯鬼泉’的水喝了不会饥渴吗?为什么我现在就渴了?”   巴依讪讪地答不上来,这一天,袁森、王中南、巴依三个人又分开沿着不同的方向走了几公里,依然一无所获。   他们只能饥肠辘辘地坐在沙包上,等待天黑和“阿斯鬼泉”的到来。   天色很快地黑下去,三人躺在沙包上,静静地看着干涸的河床,月亮升起来,接着河床上又汩汩地冒出了清澈的泉水。   三人这下立刻冲下沙包,先将所有的水壶都灌满了水,然后又是一顿猛喝。突然,王中南碰了碰袁森,指着上游方向,袁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那只肥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正站在河边喝水呢。   王中南又举起了枪,袁森摆了摆手,小声道:“别浪费子弹了,这羊诡异得很,你打不到它的。”   接着,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袁森和王中南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从河流四周各个沙包后面,跑出来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动物,有麋鹿、羊、野鸡,还有野骆驼等。   它们跑到水边,低头自顾自地喝起水来,看到人瞅也不瞅一眼。   三人看着这番景象,有点发愣,袁森自言自语道:“好纯洁的动物们啊!”   说着抬起枪,将一只麋鹿打死,王中南也跟着连番射击,枪声在动物群中炸开,动物们立刻乱成一团,鸡飞狗跳。那只呆呆的野骆驼硬是站在河边转来转去,不知道跑。   两人都没有打那只肥羊,而那只羊好像也知道他俩的心思,低头自顾自喝水,等身边的动物倒下一片,自己水也喝足了,转身踏着小碎步朝沙包上走去。   王中南看它走过沙包,急忙奔跑到沙包顶上,看着它翻过几座沙包,在月光下消失不见。接着,他沿着肥羊走过的路,一路尾随过去。他与那只肥羊始终隔着很远的距离,晚上无风,而且月色朦胧,他相信那只羊应该发现不了他。   王中南离开三个小时之后,又转了回来,袁森问他去了哪里,他神秘地说,等填饱了肚子再告诉你。   王中南和巴依已经将两只野羊剥皮洗净,用枯胡杨木点了一堆篝火,架在篝火上烤了起来,烤得肉香四溢。   野羊烤了几个小时,已经达到七分熟,巴依本来是烤羊的好手,他的背包里还有一些佐料,倒上去之后,更是让人直吞口水。   那只野羊特别的肥大,三人吃得打饱嗝,才吃掉羊的三分之一,剩下的动物,都被洗干净抬到小木屋里储藏了起来。巴依准备把它们晒干再做成熟食,作为走出沙漠的干粮。等他们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阿斯鬼泉”再一次地沉入水底,露出干涸的河道。   三人回到小木屋,酣睡了起来,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六章 狮身人面像   进入山谷里面,一眼就可以看到距离谷口一百多米的地方,趴着一只巨大的狮身人面的怪物,那怪物横亘南北,拦在宽阔的山谷中间,就像是一座守护神。   王中南吃了点烤肉就转悠着出去了,袁森觉得王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搞什么。想问他又不好问,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王中南扛着几把维族人用的铲土工具来。   这种工具袁森当年参加楼兰考古探险队的时候见过,叫坎土曼,它的头子比较大,像一轮满月,可以挖也可以刨。在新疆这种地方,沙土干燥,挖起来特别容易。   王中南把坎土曼扔地上,对巴依和袁森说道:“多带几壶水,我们去做点儿事儿。”   袁森和巴依都是一愣,现在水和食物都有了,应该是出沙漠的时候,现在还需要做什么事儿呢?   王中南也没说话,扛着坎土曼就走到村后,跨过河道上了沙包。袁森和巴依愣了会儿神,也跟着跑了过来。王中南一路上也不说话,领着袁森和巴依翻过一座座大沙包。沙包与沙包之间长得都差不多,但是王中南好像对这里相当熟悉,走了几个小时,三人朝一座大凹谷里走去。   那山谷远看就像战壕上的瞭望口,入口呈月牙形,整个山谷向下倾斜着倒下去,地势比周边也低下去很多。   山谷的入口并不是很大,只有十几米宽,袁森走进去才发现这里的与众不同。进入山谷里面,一眼就可以看到距离谷口一百多米的地方,趴着一只巨大的狮身人面的怪物,那怪物横亘南北,拦在宽阔的山谷中间,就像是一座守护神。   它的脸奇长无比,目测应该有十多米,眉眼细长,看起来尖嘴猴腮,不像好人。   袁森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着,“我的天啊,这不是狮身人面像吗?”   巴依被石像镇住,吓得趴在地上,大叫着,“胡大,这是胡大真身。它不容亵渎!”   三人走过去,他们被石像的高大和肃穆震撼,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响声。太阳向西偏移,在狮身人面像的背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就像一对折叠起来的翅膀,又长又宽,人站在阴影下面,立刻感觉到渺小和压力。   狮身趴在地上,长长的鬃毛垂挂着,身上到处都是被风沙吹蚀过的痕迹,脖子上和脸颊上,都有明显的缺损。   袁森绕着石像走了几圈,他看着石像的脸总觉得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那又尖又长的脸让人觉得尖刻、诡异、藏满阴谋,让人瞧着十分的不舒服。   王中南用数脚步的方式测量了一下石像的长宽,道:“看来这具狮身人面像的高大程度早已超越了古埃及法老的那尊屹立数千年的石像,甚至比那具石像大了三分之一还不止。”   袁森百思不得其解,“是那个神秘民族在这荒僻的山谷里建造出这样一座巨型雕像?他的目的何在?”   袁森突然问道:“王,你是怎么知道这座山谷的?如果它一旦惊现在世人眼里,那将震惊全世界。”   王中南点上一支烟,瞅了袁森一眼。袁森大吼道:“我一直觉得你这人太过神秘,我们现在坐在同一条船上,你对我们表现出神秘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王把烟抽完,黑亮的脸膛被太阳晒得发红,他笑了起来,道:“小伙子,你别激动,我并没有隐藏什么。事实上,我是昨晚追踪那只羊,才找到这里的。当时正是晚上,我远远地看见羊进了山谷口,就没有再追下去,准备白天再来一看究竟。”   袁森愣了愣,王中南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前面走去,“小伙子,我们要做的事儿并不是这个。”   石像后面有三座小山丘,三人爬过山丘,后面是一片辽阔的山谷腹地。那种场面,也只能用辽阔来形容,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沙海里,或仰或躺的,立满了石雕。   袁森起初看到那些东西,马匹、驴子、羊驼,还有面目狰狞的兽身人面像,还以为是石头雕刻而成的。他走近了一摸,才发现那些东西全都是由沙子堆成,一抓就是一大把的沙子,雕像身上就随即镂出一个沙洞。   偌大的沙海里,居然躺满了这种黄沙堆成的雕像,真是壮观无比,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王中南告诉袁森,这里以前其实都是石雕,只不过这片山谷所处的位置,刚好是沙漠里的大风口上,经年累月,就被风化成沙雕。一到晚上起风,整个山谷都会“呜呜”地叫,就像魔鬼嚎哭一样,是沙漠中常有的魔鬼城现象,只不过这种魔鬼城的庞大程度,已经达到惊世骇俗的地步。   许多年前创造出这些石雕的文明,肯定有着不同寻常的过去。   袁森点头,巴依望着这庞大的荒漠鬼城,一片茫然。山谷的中心有一座掉了棱角的四面巨石,长高都有数十丈,屹立在沙海之中,十分壮观。巨石对着山口的那一面,凸出地雕着一张人面像,胡子和地面连接在一起。   就在这时,那只消失了一天一夜的黄羊,无声无息地从人面像后面走了出来,冷冷地瞅着三个扛着坎土曼的人。   袁森骂了一句,“真是撞鬼了,哪里都能见到它——”   王中南道:“是它把我们带到这里的,我们应该感谢它才对。”王中南说着,把坎土曼握在手里,缓缓走向那只目光冷峻的黄羊。   黄羊一直冷静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来,它的冷静让人看着害怕。王中南慢慢地靠近它,突然,黄羊一个转身,迅速地溜到巨石后面,王的坎土曼一下挥空。   黄羊匆匆奔到后面,袁森跟它交手几个回合,知道这黄羊比狐狸还狡猾,黄羊一撒腿,他就跟着追过去。   黄羊的矫捷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人简直就没办法跟它斗,它在沙雕中间闪了几下,就立刻消失不见,无影无踪了。   袁森跟着跑到黄羊出现过的地方,愣是没有发现它钻到哪里去了,他扭头一看,四周到处都是面目狰狞的兽身人面像,看得人心里发慌。   几人又朝山谷深处走了几公里远,山腹渐渐收缩,勉强可以看到两边的山壁,看多了,对那些人面像也渐渐没了感觉。反正就是一堆被风化的石头,摸一把就掉沙子,也没什么好怕的,倒是那神出鬼没的黄羊,让人想起来就不舒服。   天色黑了下来,沙漠里的温度相当的低,三人在沙雕后面生起了一堆篝火。王中南早想到会在沙漠里过夜,让巴依背了一捆枯胡杨木过来。   巴依娴熟地烤着羊腿,香气逸散开来,清香扑鼻。袁森跟巴依相处得越久,就越跟他没什么话说,巴依整天满嘴就是胡大,没有别的事儿干。   袁森走到王中南旁边,王正靠着沙雕,闭目养神,袁森也靠着坐下来。   “王——”袁森道,他不知道该叫王中南什么,所以习惯性地称呼他的姓。   王中南睁开眼睛,看着袁森。   “我总觉得,你知道的应该比你告诉我的多一些,对不对?”袁森道。   王中南咧开嘴,笑了笑,道:“我知道的也并不比你多多少,但是你既然要问,我就把我的想法对你说。你发现‘阿斯鬼泉’的特点了没有?”   袁森心里一动,道:“你是说,每当你喝足了水之后,它就会自动消失?”   王中南道:“其实这个不对,它不是等你喝足了水才消失,它是等月亮不见了,它也跟着不见了。”   袁森想起每次“阿斯鬼泉”出现的时候,必然也是月亮出现的时刻,他居然如此粗心,忘了这个细节。   “你的意思是,‘阿斯鬼泉’的出现,就像潮汐一样,受月亮影响?”   “这中间的规律应该有相同之处,但这不是重点,我对这片沙漠的水域很熟悉。在这二十年中,没有主流水源改道。可是,这片原来的绿洲,却突然地失去水源,就连庞大的胡杨林也全部渴死,这个现象很奇怪。”王中南皱着眉头,把他的想法告诉袁森。   是的,灌溉这里的水源都去了哪里?是什么将这片绿洲变成了寸草不生的荒漠?这个问题在袁森心里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盯着王中南,他看到王说话的神色,不紧不慢,他知道王已经有了答案。   王中南道:“我怀疑,在这片沙漠下面,有着相当庞大的古墓。”   袁森听得一愣,就在这时,他敏锐地感觉到后面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扭过头,探到人面像的侧面,他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黑暗,黑暗衬托着燃烧的篝火,显得这片沙海人像的世界,又神秘又透着恐怖。   山谷口已经起了很大的风暴,黄沙漫天乱飞,兜头就掉了下来,落得人满身都是。   风声怒号,尖锐刺耳,就像野兽悲鸣,恶鬼夜哭,人听着头皮发麻,身上起冷汗。   王中南半眯着眼睛,道:“看到什么了没有?”   袁森愕然,道:“你知道是它?”   王中南点点头,道:“得想办法干掉它,我总觉得它会给我们带来厄运。”   黑暗里,一对幽黄色的眸子正盯着篝火前的三个人,在这漫漫黑夜中,那眸子显得格外诡异。   王中南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微型冲锋枪递给袁森,小声道:“你从左边沙包后面绕过去,从后面拦住它,我在前面狙击。”   袁森应了一声,摸过几座大型沙雕,沿着沙雕底墙往前走,又绕过一个小沙包。远远的,那只黄羊躲在兽身人面像的后面,正冷冷地瞅着坐在篝火前烤羊的巴依,它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怨毒的光,就像一只愤怒而冷静的狼。   袁森趴在沙雕后,将子弹推上枪膛,瞄准黄羊最可能撤退的那条路,他在等如果王中南一狙不中,黄羊慌乱逃跑的时候,就来一个拦路扫射。   袁森趴在冰冷的沙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黄羊,只要它一跑,他就立刻开枪。黑夜像一张合上的兽口,四周都是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燃烧着的篝火,和不远处两只幽黄色的眼睛,在发着光。   黄羊没有动,它只是盯着篝火的方向,就像是伺机而动的复仇之狼,袁森紧握冲锋枪的双手也不敢有丝毫松懈。袁森相信隐匿在黄羊看不到的地方的王中南肯定也在端着狙击步枪,瞄准了两只眼睛的中间部位,寻找着最合适的狙击机会。   突然,黄羊移动了,它悄悄地探出身子,走进黑暗当中,在散乱的沙雕中间飘忽不定。走动的时候,都把自己的位置隐藏得很好,它每次停留的位置,似乎都是王中南狙击的死角。   袁森也跟着把枪口朝上挪了挪,他把头稍稍往外探出,黄羊已经走出他的视线了。突然,他的头上撞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很硬,但是肯定不会是石头。   风沙渐渐侵入山谷,黄沙被吹到人的脸上,撞得生生的疼。袁森禁不住心里的好奇,去摸那东西,他摸到的地方,却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再往里靠一点,就是被风吹蚀了的沙雕,一摸就掉沙子。   袁森的动作一下子就僵了,他可以肯定他的头是撞在那个地方,怎么那东西一下子就不见了呢?黄羊与王中南靠得越来越近,但是它的位置与王的视角交叉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也就是说王如果躲在篝火旁边,就不可能看得到黄羊了。   袁森嘀咕着,“这哪里是羊啊,人都没法跟它比——”   突然,他全身汗毛倒竖,头皮麻到了根子里,没错,他的背上趴着一个东西。那东西来得无声无息,毫无预兆地就搭在他背上,爪子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袁森全身僵硬。他不知道身后那东西是什么,又怕一乱动,惊扰到正在走向陷阱的黄羊。   那爪子冷得跟冰一样,它顺着袁森的脖子一直滑到脖子根,袁森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接着又出了一身冷汗。   就这么让那家伙一直趴他身上也不是个事儿,袁森扔下微冲壮着胆子抓起那一对爪子,用力地分开,头向下低,猛地把那东西甩了出去。那东西也没有挣扎,很轻易地就被抛掷出去。袁森心里一松,又握紧冲锋枪,这时,他突然看到黄羊扭过头来,对着他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看得袁森心里发毛。   袁森所在的位置一片漆黑,没有丝毫光源,黄羊再怎么神通广大,这么远的距离,也不可能会看清楚。可是袁森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他总觉得黄羊肯定看到他了,他心里堵得厉害。   黄羊看他的那一眼显得意味深长,袁森正纳闷着,突然背后一股大力冲击过来,一个东西硬生生地撞上他的后心。袁森没有丝毫防备,喉咙发甜,整个人就像沙包一样被抛了出来,全身骨头都要被撞碎。   黄羊受惊,唰地从沙雕后面冲了出来,与此同时,“啪——啪——”两声,王中南的狙击步枪都打了空。袁森的双手还紧握微冲,他顾不上身上的剧痛,抬头就对准黄羊冲来的方向一顿扫射。   黄羊的速度奇快,在匪夷所思的间隙里,躲开了袁森的子弹,王中南从隐藏的角落里跑出来,端起狙击步枪,瞄准镜都不用,就来了两枪。   “啪——嚓——”闷响,子弹在皮肉里爆开的声音,与此同时,黄羊也在众人的眼里失去踪迹。   王中南把袁森从沙堆里拉起来,道:“羊腿被打中了一枪,你刚才是怎么回事?”言语中有很明显的责备。   袁森朝后面的黑暗里望了一眼,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王中南皱着眉头,打开手电筒,对准袁森那沙雕后面照去,一看之下,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巴依更是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十几米的沙墙上,倒吊着八具尸体,头下脚上,有的尸体已经被风干成蜡状,还有几具尸体看上去是刚死不久,身上肌肤还很饱满,脸上保持着死亡那一刻的恐惧表情。张大着嘴巴,脸上充斥着不可置信,那样子就像看到了某种突破他心理极限的东西,那种恐惧发自肺腑。   王中南道:“是他们撞了你?”   袁森点头,他回忆刚才的情景,应该是倒吊的干尸垂到他身上,他情急之下,就把干尸抛了出去。被绳子悬挂着的干尸又甩了回来,撞上自己的背心,尸体风化变硬,撞在人身上无异于砖石。   王中南走过去,摸了摸几具干尸,道:“这几具尸体的死亡时间都在这一两天内,是谁把他们弄死在这里的呢?”   巴依也跟着查看那尸体的状况,道:“难道是守陵人?”   王中南低声道:“你也知道那个了?”   巴依咳嗽两声,望着入谷口的方向,道:“我已经可以肯定,我们经过的死亡之村,就是守陵人聚集的村落。”   袁森很奇怪,他知道古代有守陵人这种职业,但是在这荒原大漠里,这三个字听起来还是让人觉得鬼气森森。   巴依指着沙雕墙上刻的一张壁画,道:“你看,巴曼的权杖,跟村落祭坛血槽上刻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血槽上画得很模糊,我不能确认。”   王中南拨开挡住壁画的干尸,壁画上画着一个面目狰狞的魔鬼,披着红袍,他正将一根棍头弯曲的木杖扎进盗墓人的心脏,盗墓人胸口被撕开,鲜血四溢,十分残忍。   袁森奇道:“巴曼的权杖,是怎么回事?”   巴依解释道:“在古代西域,数千年前,王族就开始防范盗墓贼的光顾,于是有的部落就盛行将奴隶培养成守陵人。小一些的王族墓就只有一两个守陵人,大一些的陵墓,就可能有数人或者十几个人。这些奴隶出身的守陵人都特别忠心,几十年上百年,甚至有些守陵人已经发展成一个庞大的部落,上千年守护着主人的墓葬,不被外界侵扰。这些守陵人千年以来,不与外界沟通,只与死人为伍,据说是走在阴间的人。”   王中南点头道:“不错,那个村里死去的人,都是守陵人。我从看到村口祭坛的时候,就起了疑心。那祭坛前面摆着祭祀祖先的兽骨和血槽,祭坛的规模空前的大,这分明就是古代贵族祭祀的模式,一个小小的村落,怎么可能有举行如此盛大仪式的实力?而且,这个村落没有大河流过,水源全靠一条人工引过来的小河,整个村庄都被沙漠包围,如果是一个正常的部落,不可能会离开大河的流向而生存,这样很容易把整个部落陷入绝境,能在沙漠里用这种方式来生存的,只有守陵人。”   巴依道:“伊明阿吉是寺庙里的智者,他曾对我说过,哈曼权杖出现的地方,就是盗墓贼丧命之地。在传说中,哈曼权杖是安拉赐予守陵人的宝物,安拉痛恨一切挖掘死者坟墓的盗墓者,命令守陵人用手中的哈曼权杖将盗墓者送往地狱。”   三人将八具尸体解下来,就近挖了沙坑,将他们埋进土里。他们全都是汉人,身上都装备着精良的探险设备,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枪支弹药都很齐全,这样的队伍,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这大漠黄沙里,确实有点让人觉得奇怪。   埋好尸体,谁都没有睡觉的意思,巴依往篝火堆里添了点枯枝,大家都靠着沙雕,望着远处无尽的黑暗,猜测着这片大漠沙海里,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   袁森突然道:“既然守陵村的人都死绝了,那到底是谁杀了那帮盗墓的人呢?这块地方,如果不是有月夜的‘阿斯鬼泉’,没有任何水源,根本就不适合生物生存。”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王中南一直没有放下手里的那把狙击步枪,他拿着一块抹布,正在擦拭着步枪上的尘土。   听了袁森的话,王中南抬起头来,道:“还有一个守陵人没有死——”   “谁?”   “那只黄羊。”   “怎么这么说?”   王中南点道:“因为我在它身上闻到了死人的气息,它常年在坟墓里出没,就会沾上尸体的尸气,时间久了,如果主人没有管好,它还会啃噬尸体,粘上尸毒,杀人夺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当年往来在大沙漠里,听到过许多羊啃人尸的事情,有的传得玄乎其玄。据说这些吃尸体长大的羊攻击人起来,三五个人都不是对手。”   袁森听得有点发愣,羊吃人尸的事儿,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草食性动物也这么不老实。   枯枝燃尽,三人都明显地感觉到寒冷的袭来,尖锐的叫声从山谷口冲击进来,就像是恶魔的召唤,嘶叫着蹿进山谷,像是要把人撕碎一样。   时间推移,渐渐到了下半夜,风声减小,魔鬼城的呼喊也弱了下去。巴依突然向袁森和王中南招手,让他们停止说话,他倾耳细听,道:“好像——有狼——”   王中南把耳朵贴在地上,仔细听了一会儿,这时,袁森拍着他的肩膀,道:“不用看了,狼就在那儿——”   王中南抬起头,即使纵横大漠这么多年,经历过的奇险数不胜数,他还是被眼前的阵势给震住了。   几十丈开外,一座比周边地势高出十多米的小沙包上,那只受伤的黄羊高昂着头,冷冷地瞅着篝火旁的三人。沙尘暴散去,月亮驱散黑暗,悬在半空中,将黄羊冷酷的侧影拉长。   黄羊在月光下高昂头颅,平静而冷漠地瞅着将它打伤的人类,沙包上穿出碎碎的响声,越来越密集,一排狼头跃上了沙线,它们渐渐上前,跟在黄羊后面。它们仰天嚎叫,凄厉的狼鸣声震动山谷。   黄羊带头走下沙包,它踏着碎步,身后跟着成群结队的狼群,狼一群一群地簇拥在一起,彼此之间又有一定的间隙,这说明了这些狼是来自不同的狼群。几股不同狼群的野狼,被一只黄羊率领着,这应该是相当可笑的事情,可是这幅情景却活生生地出现在袁森、王中南和巴依的面前。   巴依寒着脸,半天才憋出两个字,“胡——大——”   袁森大致估计了一下,簇拥过来的野狼至少有三百多头,他们挺着健壮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篝火走来,它们脸上的表情是愤怒的,更是饥饿的。饿狼是要吃人的,而且是带着愤怒的饿狼,有过野外生存经验的人都知道。   王中南递给袁森一个子弹袋,沉声道:“不要慌张,要做到一枪毙命!”   袁森点点头,接过子弹袋,王中南迅速地解下背包,将枪械零件快速地装上去,用了不到三分钟,就装好了两把步枪。王中南递了一把给巴依,自己“唰”地把子弹推上枪膛,端了起来。   月光下,一群又一群的野狼冲出黑暗,冲出沙包的遮挡,一步步地靠近猎物。它们的脚步是冷静的,但是它们的目光是饥渴的,在场的三人都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都感觉到了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的跳动声。   三人站在沙雕前面,并成一排,枪口对着随时可能扑过来的狼群。   饿狼靠得越来越近,在距离三人只有几丈远的地方,袁森开火了,冲锋枪吐着火舌,冲过来的第一拨野狼很快被击倒在地。与此同时,王中南和巴依相继开火,王中南简直就是神枪手,一枪一个,只打头颅,中枪者必死。   沙漠中,很快就已经血流成河。野狼嚎叫着、扑腾着冲击过来,三只枪口喷出的子弹很快就将数百头狼的阵势打乱。   黄羊只是冷冷地瞅着这人狼之战,它站在沙包上,半空中的月亮照出它的影子,把它衬托得更为冷漠诡异。   袁森杀得兴起,双手被震得麻木了也浑然不觉。他没有察觉到,一双幽蓝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紧紧地盯着他。突然,一股恶风扑来,袁森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从沙雕上扑下来的恶狼压倒。恶狼四肢健壮,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它扑倒袁森,牙刀一甩,就咬袁森的脖子。   王中南对着狼群里放了两枪,身子一矮,枪管盯着野狼的肚子,就是一枪,子弹从狼背上冲出来,压在袁森身上的狼尸也被这一枪震翻。   袁森从地上爬起来,野狼的牙刀没有咬中他,但是那突如其来的一扑,还是让他心有余悸。他抬头瞧那沙雕,三米多高的沙台上,是人面像的脖子,人脸上带着阔大的面具,面具两翼延伸到很远,比沙台兽身要宽大三四米还不止。月光倾斜着照射过来,被面具侧翼划出一片巨大的阴影,阴影将沙台上的大片面积遮盖得十分严实。   袁森突然吃了一惊,他全身都是一震,沙台上好像蹲着一个人。那个人就蹲在人面像的脖子后面,只稍微探出半个脑袋,如果不是袁森站的位置特殊,根本就不可能发现他。   接着,他又觉得不对,野狼从沙台上扑下来不过片刻之间的工夫,可以肯定狼和人是不可能同时存在在沙台上的,一旦狼在沙台上发现蹲守的人,肯定会恶扑过去,闹出动静。而凭借狼的敏锐嗅觉,不可能在沙台上发现不了这个人。   也就是说,这个人是在狼扑下来之后才上了沙台的,他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摸上沙台,他想干什么呢?   以那个人现在所处的位置,如果他持枪向下扫射,沙台下的三个人一个都别想逃,肯定会被打成马蜂窝。   突然,王中南探手来拽他,“你发什么愣啊?我们被狼群包围了,快点上沙台。”   王中南二话不说,推了袁森一把,朝几头来势最猛的野狼轰了几枪,巴依把步枪背在背上,抓着沙雕上凸出来的部分往上爬。沙雕外面一层都被风化,表面都是细细的沙子,很容易就一手抓空,爬起来相当艰难。   袁森也学着巴依的样子,朝上爬去,他在下面不时地帮巴依顶两下,推着他往上爬。袁森现在很担心上面那家伙突然发难,他悄声提醒巴依要小心一点,巴依只顾爬上沙台,也没多想袁森话中的意思。   三米多的沙台,巴依好不容易爬上去,又把袁森拖上去,袁森再拉王中南。王中南在与狼群的厮打中手臂上受了几处伤,兀自流着血,手臂有点不得力。这样王中南爬沙台,很大部分就要靠巴依和袁森的援手。巴依托着袁森,袁森再拉王中南,三人在沙雕壁上就像是一串蚱蜢一样串起来。   王中南被拉到两米多高,眼看就要爬上沙台,突然一头大狼从沙台后面冲了上来。人面像面具切开的黑暗和月光照出的光明分割得十分明显,大狼健壮的双腿迈出黑暗,王中南就大叫一声“小心”。   可是巴依和袁森此刻双手都在抓着东西,只能任那大狼宰割了,王中南奋力抬起手,就是两枪,在没有瞄准的情况下,两枪都打中了大狼的脑袋。   大狼腿下一软,从沙台上跌落下去,巴依和袁森一起用力,将王中南拖了上沙台。巴依和袁森都被王中南的身手震住。   三人站在沙台上,俯瞰沙海,黄羊身后的狼群还在不断增加,一拨一拨的野狼跨过沙包朝沙雕走来。与此同时,沙包的对面,月色下一对对的狼群推动着沙线,迎着沙包走来,而三人栖身的沙台就成了两部分狼群的中心,它们以合围之势向沙台袭击过来。   浩浩荡荡走来的狼群已经不是几百之数了,粗略一看,应该有数千头左右,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王中南骂了一句,道:“在这大漠里,我这辈子见过最疯狂的狼群就属这次了!”   站在沙台上,视野开阔不少,沙台尾部的一角和一个沙包距离非常小,几只健壮的大狼正站在沙包上试图往沙台上跳,刚才那两只狼应该就是这么跳上沙台的。   王中南背包里的装备一应俱全,他掏出一个微型手雷,让巴依先放两枪把沙包上的几头狼轰走。就在沙台那一角上钻了一个几尺深的洞,把手雷拉开,塞进洞里。   引线“嗤嗤”地冒着火,不到一分钟,只听轰的一声响,那一角早被风化的沙台塌了两米的范围,野狼再要从沙包上跳上来是不可能的了。   王中南和巴依炸沙台的时候,袁森脑子里一直浮现着那个蹲着的人,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看错。可是,他走到人面像脖颈的根部,却发现那里是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面具划开的影子在脖颈周围形成一片巨大的黑暗。   王中南大踏步走过来,发现了袁森的不对劲,道:“怎么回事?”   袁森把自己在沙台下看到人影的情况向王和巴依讲述了一遍,两人也是很奇怪,整个沙台虽然宽大,但是一眼看过,确实是空空如也。如果那个东西真的有,怎么可能会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呢?   三人又在沙台上查看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沙台下面,数千头野狼将沙台紧紧地包围了起来。三米多的高度,它们不可能跃得上来,狼群无计可施,它们站在沙地上,对着月亮,仰天长嗷,声音震耳欲聋。   袁森笑道:“狼群现在没有办法了,过不了多久应该会撤退的。”   巴依摇了摇头,道:“我看未必,狼群是沙漠里的智者,它们的智慧是可以让人吃惊的。”   王中南将枪械拆下来擦拭,他是一个相当爱枪的人,每一个地方都擦拭得相当小心。   直觉告诉袁森,那个人肯定存在,但是,他到底去了哪里?或者说,他是不是人?这两个问题一直萦绕在袁森的脑子里,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走过去,找王中南说话,“王,你带我们来这里,就是来挖那个古墓的?”   王中南点点头,道:“我们走过来的时候其实绕了个圈子,这个山谷的位置是在死亡之村的下面,如果死亡之村的河道真的是因为有地下古墓造成的水流消失,古墓的入口应该就在这山谷下面才对。”   袁森点点头,王中南将枪械装好,这时,巴依大叫道:“狼群上来了——”   袁森和王中南跑过去,巴依一直在沙台边缘观察狼群的动向,他这一叫,激起狼群的敌意,狼群齐声嗷叫,接着一只野狼就扑了上来,距离沙台还有一米多远的时候,王中南开枪把它打了下去。   狼的智慧果然是让人匪夷所思,它们先是用嘴巴拱沙,堆出一个小沙包,接着就有十几头狼趴在沙包上,沙包上又叠一层狼,这样如是再三,叠罗汉一样的叠了厚厚几层,立刻就让地面升了将近一米,健壮的头狼就可以跳上沙台。   狼的报仇心理特别严重,三人杀了那么多的狼,狼群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当然狼群的做法也激怒了王中南,他从背包里掏出两个手雷,拉开引线,扔进沙包上的狼堆里。   几十头狼趴在沙包上,立刻被手雷炸得狼尸乱飞,血肉模糊,围观的狼群也吓得四散奔逃。   狼族一向以狡诈和报复性强著称,它们并不擅长硬拼强攻,所以王中南的手雷还是对它们起到了一定的威慑作用。它们渐渐地散开,带着怨恨的眼神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山谷,走向沙漠。   袁森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那只黄羊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在群狼围攻三人的时候,它还一直冷冷地瞅着人狼之战,现在却突然消失了,它去了哪里?   王中南和巴依也注意到这个问题,王中南告诫两人,一定要提防着那头黄羊,有机会一定要除掉它,否则后患无穷。   三人正在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做,这片山谷到处都是茫茫黄沙,不知道古墓入口,怎么才能进去?总不至于把整个山谷都刨一遍吧。   本来大家是进来寻找鲁莽进入无人区的巴哈尔古丽,但是一场沙尘暴导致他们在沙漠里迷路,连库尔班矿长也生死未卜。现在大家好不容易解决了生存问题,又跑到这里来挖古墓,到底显得有点不应该。   所以巴依坚决要求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回到英阿瓦提村再做商量,组织救援队,或者向公安局求援,请求直升机帮助。   王中南表示反对,他一再强调,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在无人区中,如果他们还留在这里,就有可能会找到库尔班矿长和巴哈尔古丽;如果现在就回去,他们没有代步工具,等走出大沙漠,恐怕迷失在沙漠中的两人早已变成干尸。   而且,他始终觉得,买买提的死好像与这神秘的守陵村有关。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七章 迷魂古墓   人面沙雕的头顶上的风沙原本很大,但是下到这么深的洞穴里,洞穴里的空气流动就不那么明显了。可是,石头后的洞口里,却吹来了很大的风,吹在人身上冷飕飕的,直起鸡皮疙瘩。   王中南说这句话的时候,袁森突然端起了枪,王中南一愣神之际,袁森竟然挺着冲锋枪向他身后扫射过去。   “噗嗤——噗嗤——”子弹都打在沙雕石壁上。   袁森大喝一声,道:“快过去,我看到那个人了——”   王中南和巴依二话不说,分两个方向包抄过去,袁森提着枪,径直向人面像的脖颈处走去。   和上次一样,那里依旧是空空如也,哪里有半个人影?   袁森抓住王中南道:“你相信我,我真的看到这里有个人,就像这样蹲着,真的——”   说着,袁森蹲下来,学着那个人的样子。他这次看得很清楚,虽然那个地方很黑,而且距离他站的位置有十几丈远,但是他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东西是个人,他相信那是人的轮廓。   王中南和巴依退到刚才站立的位置,观看袁森模仿那个人的样子。王中南掏出烟,点燃,放到嘴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皱着眉头,黝黑的脸上罩上一层寒霜,在这茫茫沙海里,最怕的就是未知。关于这片沙海,恐怖的传说太多太多。   袁森蹲在地上,仔细地回忆那个人的动作姿态,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突然,巴依大喝一声,“别动,那个人在你后面——”   巴依歇斯底里的大叫,差点让袁森三魂七魄被吓飞,他全身抖了一下,整个人就呆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王中南也看到了那个影子,没错,那确实是一个人,他蹲在那里,身体蜷缩成一团,头部埋在膝盖之间,就像是遭受过严重的惊吓一样,做出一副鸵鸟的姿态,不敢抬头张望。   袁森紧张之后,恢复冷静就感觉不太对,那个人既然在他身后,他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王中南和巴依端着步枪一步步靠近,袁森就僵在那里,纹丝不动。王中南和巴依靠近袁森,突然发现,那人影又不见了,他就在两人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两人面面相觑,袁森从地上爬起来,朝身后一看,那个人影果然又是无影无踪。现在这种状况,除了撞鬼一说,似乎没有其他的解释。   王中南走过去,抚摸着人影蹲立处的沙石,那里是人面像的脖子,因为受面具的遮挡,这一处被风沙侵蚀得不是很厉害,还保持着岩石的坚硬。   王中南一寸寸地摸过去,岩石表面被打磨得相当光滑,就是一个完整的整体,没有任何的瑕疵。   突然,巴依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他一边号啕大哭一遍讲着维语,哭声极其悲凉,搞得袁森和王中南摸不着头脑。   袁森第一反应是迷信又胆小的巴依被这恐怖的气氛吓哭了,他拍拍巴依的肩膀,告诉巴依那个人一定是在装神弄鬼,过不了多久他和王中南就可以把那家伙拎出来的。   巴依哭了半天,才用汉语道明情况,他这一说,却让袁森和王中南大吃一惊。巴依说他看清楚了那个人的体型特征,还有动作姿态,跟他的老板库尔班矿长非常的像。他跟着库尔班矿长几十年,他那壮实宽大的体态特征十分明显,虽然那个蹲立的影子看起来很诡异,但是他们两者的体态非常的像。   王中南和袁森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那个人很可能是库尔班矿长,可是他们遭遇沙尘暴的位置和这里距离至少有上百公里,茫茫沙漠,库尔班矿长一个人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巴依号啕大哭,说他的老板已经死了,他的灵魂一定是被安拉带去了哲罕南,他的冤魂还留在沙漠里等着他们把他的尸体找到带回英阿瓦提村玉矿。   沙台上的风特别大,把巴依的哭声吹得凄厉断肠,让人听了十分不舒服,潜意识里袁森和王中南都接受了那个影子是库尔班矿长的说法,他们也替库尔班矿长难受。   正在大家沉痛哀悼的时候,人面像的腹内突然传来阵阵刺耳的声音,那声音就像野兽吞噬食物咬开皮肉大口大口地嚼。接着是石头撞击的声音,巨石倾轧碾碎了什么东西,声音沉闷,人听了心脏都缓不过来。   在这奇怪的声音之中,那个人影又出来了,不过这次他不是蹲立着,而是半倚半靠在墙壁上,肚子腹腔被撕开,身上鲜血横流。   王中南打开手电,“刷”地朝那个影子那儿照过去,像前几次一样,影子立刻消失无踪。这一次,他明白了,他打着手电对着弧形的石壁仔细地观察,没错,看似光滑无比的人面像脖子上其实有着许多针眼那么大的孔。   刚才他们没发现这个问题,第一是怕那个人在后面袭击袁森,所以没开手电;第二,人面像的脖子不是静止的,带孔的那一部分其实一直都在转动,那部分石壁镶嵌在外部石壁里面,中间的空隙很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蹲立的影子才会忽隐忽现。   影子的形成肯定与光有关,他们能够看到那个蹲立的影子,就是因为光芒照射在那个影子身上,影子把光挡住了才造成的。   王中南敲了敲转动的那块石壁,回声很沉闷,这么坚硬的石壁内芯,很难凿开,就算用炸弹,也不好弄炮眼。   但是,既然月光能够照进去,就一定有入口能照进光源,而且通过影子的大小可以判断,入口的面积应该不会太小。   三人绕到对面,对面的沙台面积就小得多,只能容纳一只脚的宽度,一不小心人就容易掉下去。从沙台往上,有十多米的高度,越往上石头雕像就越逼近人的体态,耳朵头发都相当逼真,这样就导致打着手电能看清楚的部分也是很少,许多地方都被凸出来的石块给挡住了。   王中南把手电递给袁森,他翻身攀上石壁,朝人面像头上爬去。沙台上的人面像坡度很小,没有缓冲地往上升,王中南攀得十分艰苦,好几次差点掉下来。这种没有保护的攀岩相当危险,而且掉下来就是沙台,沙台只有表面一层薄沙,十几米的高度即使不摔死,八成这辈子也别想站起来走路了。   王中南爬到人面像的头顶上,仔细查看了一番,接着他又往侧面下了两米左右的高度,下到人面像的左耳上。上面风大,王中南朝袁森和巴依喊了几句话,都被风吹散了,听不清楚,他只得招手让袁森和巴依爬上去。   王中南从背包里掏出登山绳,把绳子一头绑在人面像的耳朵上,另一端垂了下来,袁森和巴依抓着绳子很快就爬到人面像的耳朵上。   两人上去,才发现那是一个椭圆的洞口,直径大概只有一米左右,洞内颇为幽深,月光照不到底。   王中南把背包里的几根绳子全部掏出来,绑在一起,垂到洞内,袁森自告奋勇打头阵,第一个爬了进去。洞内果然深得很,二十多米的绳子垂下去还没到底,袁森口含手电,照到一个石雕,落在石雕上,才顺着石雕滑下去。   袁森下到底下,用手电朝洞口打了信号,王中南和巴依也跟着爬进来。   洞内是一个岩石凿出的墓室,面积不怎么大,袁森奇道:“按照我们刚才的推断,那个形似库尔班矿长的人应该是在这个山洞里才对……”   王中南在一块岩石后面发现了一个出口,岩石把出口堵得很严实,三人合力将岩石推开。石头后面就是一个仅能容纳一人蹲着才能出去的洞口,移开石头,他们在沙台上时听到的那种石头倾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就好像是碾路机碾在石头上一样,声音中间还夹杂着石头碎裂的声音,人听了十分难受。   人面沙雕的头顶上的风沙原本很大,但是下到这么深的洞穴里,洞穴里的空气流动就不那么明显了。可是,石头后的洞口里,却吹来了很大的风,吹在人身上冷飕飕的,直起鸡皮疙瘩。   三个人只有一把手电,王中南拿在手里,当先钻了出去,袁森跟着,巴依在最后面。穿过洞口,外面的空间就非常的大,大到王中南的手电照过去,还看不到头,无边无际都是茫茫黑暗,空间上空是一个低低压下来的穹顶,给人一种相当压抑的感觉。   三人站立的地方是一条长长的墓道,墓道相当的窄小,仅能容下一个人双腿并拢站立,这样就导致三人只能一前一后地站在墓道上,小心翼翼地朝前走。   墓道上不时可以看到一些虫子老鼠的尸体,就像在沙漠里发现的人类尸体一样,这些动物的尸体都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干尸。脱水的身体瘪下去,匍匐在墓道上,让人觉得奇怪的是,那些虫子虽然看起来像甲壳虫,可是体型却特别的大,有些大的就有成年人拳头般大小,特别吓人。   王中南一边走一边提醒袁森和巴依小心,干尸已经被风化成蜡状,一不小心踩上去,就可能滑下万丈深渊。   刚进来的时候,王中南用手电照过墓道两旁的深渊,一眼看下去,墓道的地基是越来越宽,整体就像一个梯子形的。但是墓道旁边的深渊,却深不见底,踢下去一块石头,半天才能听到石头撞击地面的声音。   经过那一照之后,人走在墓道上双腿就情不自禁地打颤,所以王中南就只照前面,尽量让手电的余光不散落到墓道下面。   奇怪的是,越往前走,那股石头倾轧的声音就越响亮,就好像是前面有东西压着墓道向这边冲过来,十分的诡异。   这次下到墓里,是冲着库尔班矿长而来,他们至少要确定那个人是否是库尔班矿长,所以巴依也没有打退堂鼓,没有回去的意思,一路跟在袁森后面,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多说一句话。   王中南走了一段,突然在墓道中央停了下来,袁森奇怪,正催他,王中南压低着声音道:“别急,我发现东西了——”   王中南蹲下来,把那个东西捡起来,看了半晌,将那东西递给袁森,道:“把枪都拿出来,来者不善,搞不好还会动枪!”   那是一颗子弹壳,壳子上光亮如新,肯定是新打的。也就是说,在不久之前,有人还走过这条墓道,走过他们正在走的路。   袁森和巴依都把子弹推上枪膛,他们在发现子弹的位置不到一百米处,又发现了一具尸体。那尸体穿着现代的探险防水服,是个中年人,脸型很粗犷留着络腮胡子,王中南在他身上没有发现枪伤,也没有发现其他的伤口,这人就死在墓道上,让人瞅着觉得十分诡异。   王中南把他的尸体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这人身上还没有什么灰尘,死亡时间很短。能来这种地方的人,身体素质肯定很好,基本上可以排除掉突发疾病的情况,可是他身上又没有伤口,真是蹊跷得很。   王中南把他的尸体翻了过来,让脸孔朝上,突然红光一闪,王中南大吃一惊,在这么窄小的墓道里,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闪,王中南迅速用胳膊一挡,在这种情况下这是他唯一的防护手段。   袁森端着冲锋枪一直在注意四周,一见那红光袭过来,连续两个点射,一枪落空,一枪刚好打中那个东西。血水一喷,那东西掉落到尸体上。   手电的光柱集中在那东西上面,原来是一只巴掌大的红蜘蛛,那蜘蛛通体流着紫红色的血液,皮肤紫得透明,就像熟透了的葡萄。   三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奇怪的蜘蛛。蜘蛛血在尸体上逸散开,渗入皮肤之中,尸体的手上就留下一块紫色的斑点,蜘蛛血染过的地方,很快就开始溃烂。   王中南小心翼翼地将那人的防水服拉开,在他背上还有好几块这样的紫红色溃烂的痕迹,原来这家伙是中了红蜘蛛的毒死的。   袁森看着一阵恶心,差点吐出来,这种古墓里,像红蜘蛛这种没见过的毒物还不知道有多少,想着人心里瘆得慌。   为了防止还有蜘蛛藏在尸体身上,来个突然袭击,王中南将尸体推入深渊之中。三人继续朝前走,有了刚才的教训,王中南在走路的过程中特别注意路面上的东西以及墓道两侧的基石。   不照不知道,一照吓一跳,墓道上倒还算干净,可是基石上的情景让人看一眼恐怕就会做一辈子的噩梦。   肥大的毒蛇和紫红色的蜘蛛在墓道两边的基石上爬来爬去,还有拳头大小的甲壳虫和半米长的蜈蚣扭打撕咬在一起。它们斗得汁液乱飞,狰狞恐怖,墓道上的三人都被吓得不轻,谁都知道,这些毒虫身上的东西,都是见血毙命的。   可是,王中南沿着基石朝前照过去,墓道朝前的方向上,爬满了这些毒虫。那些毒虫在墓道基石上爬来爬去,只要有哪一只毒虫待在那里喘息不动,很快就会被别的虫子或者自己的同类咬死。   现在走到这个位置,退回去也不可能了,王中南野外生存经验丰富,他提醒袁森和巴依用绳子把裤管绑紧,防止这些毒虫钻进去。   一切都做好之后,王中南打着手电,为了避免引起毒虫注意,他努力不照墓道基石,三人只看墓道飞快地朝前走去。如果不是因为墓道太过窄小,他们肯定就不会是走,而是飞奔。   那墓道奇长无比,三人又走了十多分钟,才抵达对岸。对岸是一片荒废的乱石堆,半人高的石条杂乱地堆在一起,上面有残破的痕迹,地上是潮湿的黑泥土。   到了这里,那股气势逼人的石头碾压声音更为真实地响在三人耳边,就像是谁躲在黑暗里把牙齿咬得“咯崩——咯崩——”地响,特别是那种声音大到已经盖过任何其他的声音,让你不得不注意它。   强力手电的光芒照得前面影影绰绰,王中南用手电把四周都照了一圈,在他一照之下,才发现这个空间的面积大得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荒原,广阔的土地上只有凌乱堆积的石头,地面坑坑洼洼非常不平整。   荒原的另一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手电只能照射到几十米的范围,四周的黑暗气势万钧地压下来,压得人呼吸都十分不顺畅,老感觉胸口憋着东西。袁森一走上荒原,就感觉这里异常寒冷,冷得就像是地狱一样,荒原上吹来的风一粘皮肤就像是用刀在割肉。   袁森对巴依道:“他妈的这哪里是风啊,简直就是刀嘛。”   巴依嘿嘿地笑着,把衣服裹起来,举步维艰地朝前走。   王中南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朝前走,他的手电一直保持照射十米以内的范围,能够看清楚前方,又可以照到地面。   这个荒原的面积大到不可思议,三人一直朝着前方,朝着阴风吹过来的方向,顶风前进,那风还有越吹越大的趋势。这样逆着风走,走三步要倒退两步回来,无奈之下,巴依建议三人将胳膊勾在一起朝前走,这样虽然不容易被吹回来,但是走得却更加吃力。   在这漆黑的地下荒原上,人已经完全没有时间概念,走路都走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就连手表都没时间看一眼。   巴依迎着风,低头弓背前进,突然他大叫起来,“天啊,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   逆风走路累得袁森和王中南就快趴地上睡着了,被巴依这一叫,他们也跟着朝前看去,不看还好,这一看两人都傻眼了。   横在三人面前的是一个大铜鼎,铜鼎高有几丈,长恐怕几个人手拉手都未必拉得过来。更奇怪的是,铜鼎表面上呈暗青色,上面还长了一层厚厚的铜绿,铜绿上落满灰尘,灰不溜秋的一看就是年代久远无人问津。这个大铜鼎里在煮东西,铜鼎上面的鼎盖一张一合地叩动,撞击着鼎弦。铜鼎的盖子和鼎弦相互撞击,鼎里不知道在煮着什么东西,不停地往上冒着白气,一直向上冲到很高。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墓道上所发出的怪声就是源于这个大铜鼎。只是让人奇怪的是,鼎盖与鼎弦相叩发出的声音,居然可以声传数里,在这茫茫荒原上聚而不散,震碎人心。   大家都被迫捂住耳朵,那声音诡异异常,人听了就像是自己的心脏在被什么东西捶打一样,十分不舒服。大铜鼎就像火炉上烧开的沸水,鼎盖上下乱跳。可是,虽然鼎里煮东西煮得热火朝天,可是三人站在大鼎脚下,却依然被冻得手足冰凉。   巴依忍不住好奇,用手去摸那铜鼎,果不其然,那大鼎的鼎身也是一样的冰冷。这也真是怪事,明明大鼎里煮东西都煮沸腾了,可是鼎身上却是冷得像放在冰窟里一样。   大鼎的盖子还在上下跳动,站在鼎下就可以瞅到鼎盖翻腾的间隙里,那鼎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黑乎乎的一团,看不清楚。   巴依这家伙一向胆小,也不知道他今天是吃了哪门子药,居然抓着大鼎的立耳就往上爬,他爬到青铜鼎的大立耳上朝里面看。但是白雾蒸腾看不清楚,巴依在这个时候异常悍猛地去拉铜鼎的提扳。铜鼎这么大,它的盖子肯定小不了,凭巴依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就撼动不了那大家伙。   王中南招呼袁森上去帮忙,袁森和王中南爬到对面的大立耳上,当手碰到鼎口的时候,才发现从鼎口里冒出来的白雾相当烫手,这就证明了这个大鼎确实是在煮东西。三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托着鼎盖的边弦,几番用力,那鼎盖都是纹丝不动,重得不可思议。眼看着拖起来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推了,巴依顺着大立耳朝王中南这边挪了挪,三人一起使力,终于鼎盖子朝外面挪出了几公分。   透过边弦的缝隙朝里面看,直径都有几丈宽的青铜大鼎里,白雾蒸腾,什么都看不见,刚才那一团若隐若现的黑东西,也没了影子。   三人歇了口气,又一起使劲,再把铜鼎盖子挪动了几公分,突然铜鼎口子白雾乱翻,疯了一样从弦口向外喷。王中南大叫不好,拖着袁森就往下跳,袁森手一松从几丈高的立耳上掉下去。他松手的时候还看到一个东西从鼎口里冒出来,居然是一张大脸,那脸比普通人要大了好几倍,皮肤烂成一团,看得人直想吐。   袁森撒手就哧溜顺着青铜大鼎的鼎壁向下滑,被王中南在后面一把抓住,直接提着他下到地面。巴依反应稍慢,他就没那么好运,直接从鼎上掉下来,摔到地上一声闷响,就像沙袋一样被扔了下来。   这地下荒原的地面上,又干又硬,摔在上面不掉层皮那是假的。袁森和王中南一下到地面就奔巴依那儿去,把他扶起来,也亏这家伙皮糙得很,从这么高掉下来只摔得脸有点苍白,还能站起来。能站着就说明没大事,袁森和王中南心里都舒了一口气。   那大鼎被人一动,就响得更加厉害,巴依阴着脸,示意大家快离开这里。袁森还想反驳,被王中南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住,很显然,王也发现这里不对劲。   三人逆着风,快速朝前面奔跑而去,前方的黑暗越来越稀薄,好像有一层薄薄的亮光透出了。从青铜大鼎那边传来的声音却更加的剧烈,就好像被那大鼎压制着的东西就要挣脱束缚冲出来一样,大地都被大鼎震得微微颤动,袁森心里暗暗吃惊,鼎里到底煮的是什么古怪东西。   越往前跑,看得就越清楚,荒原尽头有一个巨大的口子,看上去像一个横放着的大鸡蛋,从口子外面透出白茫茫的亮光。   那石头倾轧的频率越来越快,三人一边奔跑一边捂住耳朵,即使是捂住耳朵,那声音也像是要把人的耳膜撕碎一样,“啪——嚓——”地乱响,被压制住的东西好像马上要挣脱出来。   巴依跑着跑着,突然脚下一僵,止住步伐,对王中南说道:“不行了,那东西马上要挣破铜鼎,他一离开青铜大鼎的克制,我们今天谁都活不了。”   说着,他从皮袄内襟里解下一把半尺长的弯刀,那弯刀通体黝黑,是一把石器,刀刃看起来很钝。巴依把弯刀抓在手里,朝王中南凝重地看了一眼,二话不说,朝来的方向飞奔而去,他猫着腰奔跑的样子,身子格外轻灵,没多久就消失在黑暗里。   袁森盯着王中南,他一直以为的这个畏怯胆小又迷信的维族男人,居然做出这样的表现,实在让人吃惊,他的满腹疑问,他觉得王中南可以帮他解答。   王中南瞪了袁森一眼,朝发光的口子奔过去,袁森没办法,只得跟过去。鸡蛋形的出口在视野里越来越大,而自青铜大鼎那里发出来的声音也越来越诡异,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旷野上缓缓蠕动,那声音沉闷得厉害,可是没有听到青铜大鼎爆裂的声音,那东西应该还没出来才对。   王中南朝前奋力急冲,袁森瞅着不对劲,也加速朝亮光处跑。突然,大地一阵剧烈抖动,荒原上响起一阵撕裂的声音,袁森扭头朝后看去,只见一团硕大的黑影正飞速朝这边奔过来。王中南大叫道:“别回头,快跑——”   袁森慌忙转身,可是已经晚了,他的后心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喉咙一甜,张嘴就喷了一口血。王中南听到后面有异动,伸手拖住袁森,朝越来越近的白光冲刺过去。   王中南挟着袁森冲进鸡蛋形的巨大出口,袁森被夹在腋下痛苦不堪,骨头痛得要碎掉一样,身上没有一丝力气。   从出口出来,跑了一段路程,王中南才把袁森放在地上。袁森一碰地面,疼得直想撞墙死掉,王中南从背包里掏出一把雪亮的剔骨刀,用蜡烛烧红,也不管袁森如何反抗,把他的防水外套脱掉,再把里面的衣服卷起来。一只手铁钳一样按住袁森的后背,让袁森死死地贴着地面,另一只握刀的手在他背上连划两刀,两刀拉出一个十字。伤口上立刻涌出大片黑血,袁森痛得几乎要窒息过去,王中南不管不顾,又是一刀下去,挑出一根拇指长的倒钩黑牙,袁森大叫一声,失去知觉。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八章 史前火翎鸟   几只苍鹰在冰柱缝隙里自由穿梭,在这地下荒原冰川里,出现几只苍鹰本来没什么奇怪。可是怪就怪在,平常的苍鹰的羽毛是棕黑色的,可是这几只盘旋飞舞的鹰却一身火红,翅膀边缘的翎毛更是赤红一片,在冰川雪光的照射下,就像周身被围了一层火焰。   袁森在昏迷中一直做着一个梦,梦里他在不停地奔跑,后面老有个东西跟着他,甩也甩不掉。在剧烈挣扎中惊醒,看到王中南正给一堆篝火添加柴火,旁边没有巴依的影子,袁森突然有点担心那家伙了,怎么说都是一路出生入死、几次要死都没死成的同伴。   王中南已经给他的伤口上了药,缠好绷带,虽然现在动作稍大一点,牵动伤口还是会痛得要死,但是比以前肯定是好多了。   袁森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篝火旁边,王中南给他递过来一块烤熟的羊肉,还冒着油,香气四溢。   袁森撕下来一块,吞掉,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一看之下,才发现这个地方,无论是与人面像外面的沙漠还是地下荒原都有着天壤之别。在他面前就横着一块巨大的冰盖,那冰盖长宽各有几十丈,向四周铺开,冰盖上空倒悬着冰凌柱子,那柱子硕大无比,一个个大得有几个人合抱那么粗,小的也堪比青年壮汉的大腿。极目望去,整个世界都通透无比,到处都泛着白花花的光芒,非常刺眼。这些冰柱就像石钟乳一样倒挂在洞顶上,星罗棋布,四处蔓延。地上的冰盖并不是全都连接在一起,它们大则数百平、小则十几平的分布在山洞之中,有些冰盖与冰盖之间还有冰柱相连,可以让人在上面走过去,而有的冰盖却是与其他冰盖独立的,四周悬空,看上去就像一座座深海孤岛。   袁森奇怪道:“这沙漠深处,连胡杨都能渴死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庞大的冰川呢?”   王中南道:“这东西在古老的南疆叫做‘冰斗’,据说在古代,有人曾经在尼玛和楼兰的地下,都发掘过庞大的地下‘冰斗’,而且伴随着‘冰斗’一起出现的,还有触目惊心的尸葬群。”   那怪异的叩响声已经无影无踪,袁森这才想到巴依还被困在那片漆黑的地下荒原上。一向胆小如鼠的巴依突然折回荒原,而且行为怪异,显然藏着许多秘密。不仅如此,王中南从在沙漠中遭遇龙卷风开始,一直都透着一股神秘,不知道他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在这沙漠下面,袁森越往前走,越觉得吃力,也越觉得恐怖。   王中南还在兀自说着,袁森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巴依怎样了?”   王中南一愣,看了看袁森,道:“听天由命,如果他能破得了先人留下来的大阵,我们才可能有一线生机。否则,大家都得死。”   袁森心里对这两人极端怀疑,但是现在在这沙漠之下的大墓里,凭借他一人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走得出去。其他的暂且不说,他先看王中南葫芦里到底藏着什么药再说,先找机会走出沙漠,再质问他的秘密。   “那现在怎么办?是退到地下荒原去找巴依,还是在这里等他?”袁森道。   王中南熄灭了篝火,紧了紧背包,道:“跟着我朝前走,巴依破了阵,会来找我们的。”   袁森跟着王中南,抓着倒挂的巨大冰柱,朝悬在中间的一块冰盖上走去。那冰盖就浮在巨崖中间,底部是一块硕大的冰柱撑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白蘑菇。王中南踏着一根栽倒的冰柱,就像走独木桥一样,朝白蘑菇冰盖走去。冰柱上奇滑无比,尽管两人穿的都是耐摩性很好的橡胶皮鞋,但是走在这冰柱上还是咯吱咯吱地响,人听了都心里发瘆。   王中南小心地踏着冰柱上结的冰疙瘩,借助冰疙瘩的阻力朝前走,袁森依样画葫芦,也跟在王的后面,小心地挪着。   冰柱其实不长,还不到四米,但是王中南还是费尽能耐,才险险地走过去,身上都被汗水浸透。袁森手脚僵硬几次,险些滑下万丈深渊,才走了几步,王中南在对崖上不断挥手示意袁森要保持平衡,注意脚下动作。   冰面以上都是白茫茫一片,周围的世界晶莹剔透,就像一个巨大的冰洞,山洞顶上倒挂的冰柱蜿蜒盘旋,相互交错在一起,纵横南北,非常壮观。袁森举步维艰地朝前挪动,他越看这些东西,越是心惊胆战。在这个环境里,谁不怕那是假的,这样的冰柱人能走过去就是奇迹,王中南创造出了这个奇迹,可是他袁森是否也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冰面以下,就是偌大的黑暗,偶尔看到巨大的冰柱从石壁上延伸过来,支撑着冰盖悬挂在黑暗之中。   就在这时,巨大的嘶吼声突然从鸡蛋形的山洞口冲击过来,巨大的嘶鸣在白茫茫的山洞中激起更为响亮的共振,冰壁冰盖跟着颤动,震荡出玻璃撞击的啪啪声。袁森脚底不稳,一下子从冰柱上滑了下去,身体撞到冰柱上,沿着冰柱侧面滑向万丈深渊。   王中南大吼,“抓住冰柱——”   袁森脑子里一片空白,手忙脚乱地乱抓,他的眼前一直浮现着洞口外那一幕,汹涌的大火好像就要冲击进来一样,可是却突然熄灭,被巨大的黑暗吞噬,他被震惊了。   好像是老天帮忙,袁森胡乱摸抓,一只手环抱住冰柱上的一个大疙瘩,稳住了下坠的趋势。得以缓过来,袁森另一手搂住冰柱,双手环抱在一起,紧紧地箍住冰柱,尽管双手被冻得发麻,但是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保命要紧。   王中南松了一口气,示意袁森顺着冰柱攀过来,袁森挂在悬崖上空,黑暗中吹出来的冷气吹得他摇摆不定,就像一片行将凋零的枯叶,稍有不慎就有跌落深渊的危险。   袁森小心翼翼地抱着冰柱朝前挪,他两只手一前一后地向前移动,王中南示意他加快速度,赶紧过来,眼神怪异,夹杂着恐惧。   袁森这一路上什么时候见过王中南有这表情,知道后面有问题,双手死死抓住冰柱就朝前爬,后面的东西先不管,上了对岸的冰盖才要紧。   他正盘算着,突然背上一紧,肩膀上巨疼无比,他肩上有伤,此刻不知道遭到什么东西袭击,双臂无力,一只手从冰柱上滑了下去。袁森大为惊骇,本能地另一只手抓紧冰柱,松开的那只手也急忙抓上去,两只手搅在一起将身体挂在冰柱上。这时他背上被剧烈地撞了一下,整个人“呼啦”就从光溜溜的冰柱上滑了下去。   袁森双手紧紧地搅在一起,手掌上传来一阵一阵撕裂的剧痛,他咬紧牙关,身体飞速滑向蘑菇形冰盖。冰盖边缘的冰棱坚硬异常,两个冰盖之间本来就有坡度,冰柱斜斜地横在两者上。袁森被撞滑下去,惯性异常地大,胸口撞到冰盖边缘,脑子直发黑。   王中南眼疾手快,就在袁森力乏脱手之际,他猛地抓起袁森的衣领,将他硬生生地提了起来,放在冰盖上。与此同时,他突然扭转身,对着身后连开几枪。   袁森迷迷糊糊地听到一声尖锐的鹰鸣声,他下意识地也去摸枪,微冲在手,他的心也定了几分,深呼吸了几口,胸口的闷气也渐渐地缓了过来。   只见王中南握着一把手枪,神情机警地盯着山洞上空,袁森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一下子看得目瞪口呆起来。几只苍鹰在冰柱缝隙里自由穿梭,在这地下荒原冰川里,出现几只苍鹰本来没什么奇怪。可是怪就怪在,平常的苍鹰的羽毛是棕黑色的,可这几只盘旋飞舞的鹰却一身火红,翅膀边缘的翎毛更是赤红一片,在冰川雪光的照射下,就像周身被围了一层火焰。   袁森看得目瞪口呆,那火红的苍鹰这时也注意到了从冰盖上爬起来的袁森,几双凌厉的眼神狠狠地盯着他,袁森感觉到一股浓郁的杀气向他袭来。   乘着这个当儿,王中南飞快地把他的狙击步枪组装好,瞄准一只最大的苍鹰。   袁森奇道:“王,这老鹰古怪的很,你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吗?”   王中南打开红外线瞄准镜,缓缓说道:“它不是鹰,在中国古代都叫这种鸟为火翎鸟,也就是传说中的火凤凰。”   袁森一愣,道:“没听说过火凤凰会攻击人类的啊?传说中撞到火凤凰是要升官发财、大富大贵的。”   王中南回过头来,一贯冷峻严肃的脸突然有了笑容,道:“火凤凰的厉害,比大漠草原上的苍鹰凶狠十倍还不止,只是古代真正见过火凤凰的人少之又少。因为外形漂亮富贵,才被人誉为吉祥的好兆头而已。但是如果这次我们能顺利从这里出去,大富大贵也是肯定的。”   这地下古墓,荒堡古冢,值钱的东西自然很多,扛几件出去估计就是价值连城,这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看这架势,王中南和巴依莫非是联手出来盗墓的?   袁森盯着几只火凤凰,它们围着蘑菇冰盖盘旋,也没有下冲攻击人的冲动。袁森微冲紧握,双手剧痛无比,刚才从冰柱上滑过来,他的双手手掌已经被冰柱上的冰疙瘩割得鲜血淋漓。   现在也没有时间包扎,王中南说这火凤凰凶狠无比,这玩意儿就不简单了,袁森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一切动向。   就在这时,冰洞深处突然响起一声长长的鹰隼叫声,那声音凄厉无比,人听了心里发慌。围着蘑菇冰盖盘旋的火凤凰应声而合,那凄惨的声音又被冰柱冰川反射,震得人头皮发麻。   袁森正奇怪,他从冰柱上掉下来的时候,看到的火光应该就是火凤凰冲进来造成的,这几只火凤凰应该是从地下荒原上飞进来的,怎么这冰洞深处还有别的火凤凰?   如果真是这样,这山洞如此巨大,又洞洞相连,这莫名其妙的火凤凰不知道还有多少,万一一起发起狠来,还真是不得了。   袁森正胡思乱想着,从冰洞深处飞出了一只巨大的火凤凰,那火凤凰飞行速度极慢,还有点跌跌撞撞失去平衡的架势,看样子是受伤了。   不过,那火凤凰嘴里还叼着一个东西,它飞近了,袁森才看清楚那东西是人的上半身,那人的脑袋大半已被啄烂,火凤凰叼着他的脖子,蹒跚而来。   王中南突然厉声叫道:“备好子弹,这火凤凰已经被激起凶性,很容易对我们发起攻击。”   那只火凤凰飞过来,把半具尸体扔到蘑菇冰盖上,温热的血液被砸得四处飞溅。   袁森与王中南对视一眼,两人都吃了一惊,“这人刚死不久——”   那只受伤的火凤凰爪子上还插着一把匕首,它将尸体扔在冰盖上,瞄了冰盖上的两人一眼,突然毫无征兆地俯冲了下来。   王中南开了一枪,被火凤凰躲避过去,那火鸟果然厉害非常,虽然身负重伤,它的动作依然灵活无比。一探爪子,就去抓王中南颈部动脉,王中南操起狙击步枪一阻,自己就地一个打滚,滚到袁森身边。   袁森微冲一排扫射,将那只火凤凰驱逐冰盖,那火凤凰抓着王中南的狙击步枪飞到空中,松开爪子,步枪立刻跌落深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碎裂声。   其他三只火凤凰也跟着冲下来,袁森打出一梭子子弹,但是这火凤凰动作太过灵活,都被一一躲闪过去,让袁森大感头疼。   王中南掏出短匕,一只火凤凰见他迟迟没有攻击,飞到高空,急速俯冲下来。王中南看清楚那只火凤凰的来势,将身体贴在冰盖上,身子一摆,躲过火凤凰的一抓,反手就是一刀,扎进那只火凤凰的爪子。   那火凤凰也不是省油的灯,它尾翎一甩,卷住王中南,王也没想到火凤凰的尾翎居然力气这么大,一下被卷翻在地,身体也被赤红的尾翎紧紧包裹起来。那火凤凰扑腾翅膀,展翅欲飞起来。   袁森大惊,他放了几枪把围攻他的两只火凤凰逼退,对准火凤凰的脑袋就是一梭子子弹。火凤凰一摆脑袋,腾空而起,袁森来不及多想,抓住王中南的脚,人也跟着被火凤凰带离地面。   其他的火凤凰也不闲着,向中间围拢过来,袁森大惊,微冲的子弹早已打光,火凤凰的力气奇大无比,拖着两个人,腾空的势头依然迅猛。现在他人在空中,没有地方着力,王中南被裹在火凤凰的尾翎里,不知道情况怎样,两只健壮的火凤凰只要利爪抓到要害,两人非当场毙命不可。   他的脑子正飞速盘算该怎么办,突然脚下一阵疾风袭来,袁森注意力一直放在那两只虎视眈眈的火凤凰身上,没注意到四周窥探的还有其他东西。手忙脚乱之中,他把手中的微冲举起来猛砸身下,枪托撞到实处,他心头一松。   正准备低头看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时,突然他头皮一炸,身体被什么东西抓住,一阵鹰隼悲鸣划过,袁森被与王中南扯脱,被那东西带着快速朝冰洞深处飞去。   袁森被那东西的爪子抓得牢牢的,腰上就像绑了两个铁钩子,爪子刺破衣服,探进肉里,痛得厉害。袁森这才想起他当时一直盯着那两只火凤凰,还有一只受伤的火凤凰飞入冰洞消失不见了,估计是那火凤凰去而复返,他一时不小心着了这怪鸟的道。   那火凤凰果然诡异得厉害,刚才还飞行得像蹒跚老人,一会儿不见,又能疾飞正常。火凤凰在冰洞里绕行自如,袁森俯视着这白茫茫一片的地下冰宫,庞大的冰盖冰柱,还有天然凝结而成的各种惟妙惟肖的冰雕,大气恢弘。更让人奇怪的是,悬崖中悬挂的冰盖都是被一根一根冰柱连接在一起的,就像台阶一样一直向下,下到地底深处。   你很难想象,这样有规律的地下冰宫是天然形成的,但是如果不是天然形成,人类怎么可能创造出这样大规模的地下冰梯呢?   火凤凰飞过冰洞,眼前庞大的黑暗急冲过来,一进入黑暗,袁森就有回到地下荒原的感觉,那股阴冷的风扑面而来。   火凤凰抓着袁森低飞进一个狭小的山洞,袁森几乎是贴着地面进去的,身上多处被擦伤。在山洞里飞了一会儿,空间渐渐变大,越到深处,黑暗越加浓郁,袁森心里发慌,不知道这怪鸟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虽然不知道具体地点,但是结果想必都是一样的,被这怪鸟当做晚餐或者早点吃掉。都说看到火凤凰是大富大贵的预兆,没想到这鸟不但不吉祥它还吃人。   袁森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砰地掉了下去,火凤凰长鸣一声,声音渐渐走远。   这一下摔得不是很重,袁森从地上爬起来,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随身携带的手电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在这样一个没有光源的环境里,即使没有致命的危险东西,照样是死路一条。   袁森轻轻地走动着,这时,黑暗里传来细微的啼哭声,听声音就好像是七八岁的幼童。那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非常的不真实。袁森哪里有过这样的遭遇,身上汗毛倒竖,他轻轻地朝那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渐渐逼近哭声所在的位置,那声音却戛然而止,四周安静得吓人,袁森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这么庞大的地下古墓,也不知道当年埋了多少人,怪事肯定是有的。袁森跟随杨健教授多年,虽然搞考古要的是唯物主义,但是他跟文物贩子接触不少,对地下的一些古怪传说听得自然也多,有很多事情真的是不能用科学来解释。   袁森不敢多想,在这种情况下,往往是自己把自己给杀了,想多了就容易出现幻觉。袁森深呼吸了几口,根据原来判断的位置,小心地继续朝前走去,走到这里,脚踩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坚实的地面一下子变成了石板。   紧接着,袁森又听到那幼童的哭声,那声音变得越发的悲切和凄厉,人听了心里酸酸的,特别难过。不过,那声音的位置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按照刚才的判断,袁森应该靠近了那啼哭的幼童了,但是现在那声音却跑到了他身后很远的地方,完全是两个方向。   袁森的额头上流出了汗水,这地方果然不太对劲。   他一转身,那声音又消失不见,袁森突然汗毛倒竖,他的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在他面前站着一个东西。虽然看不见,但是根据人的直觉,他可以肯定那里绝对有东西,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个东西极力抑制的呼吸。   袁森握紧拳头,突然一个勾拳打了过去,袁森能够感觉到拳头劈开的劲风。一拳头打过去,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四周空空如也,袁森呆住了。   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那幼童的啼哭声又响了起来,就像一个迷路茫然的小孩,脆脆的声音在这空旷的黑暗里,显得诡异幽深。   袁森大叫一声,“你到底是谁?”   那哭声停了一下,接着又啼哭了起来,哭得越发悲痛难受。   袁森怒吼一声,朝声音发出的地方奔去,袁森对自己奔跑的速度很自信,如果对方是人的话,就不可能那么容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大范围地移动位置。   突然,他背后响起一个女声,“别过去,危险——”   袁森一愣,本能地止住脚步,朝那声音走过去。   那女声继续说道:“你现在不要动,那个东西已经盯上你了。”   袁森沉声道:“你是谁?”   “啪嗒——”一声,黑暗突然被拨开,女子用打火机点燃了一只火把,袁森挡着光,朝四周瞄了一眼,一看之下,他不禁倒吸了口气。   他站的位置是一个空旷的山洞,山洞的一半是敞开的,另一半是一面巨大的断崖,最后一次啼哭声,就是从那面断崖处传来的。   山洞的墙壁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火凤凰幼鸟,正瞪着鹰隼特有的犀利眼神,瞅着山洞中的两人。那火凤凰幼鸟有大有小,大的已经有成年人那么大,小的犹如小猫,形体有大小,但是它们的眼神都是一样的残忍和贪婪。地面上躺着许多人类和其他动物的骸骨,原来这些看似美丽的火凤凰都是动物和人类的尸体喂起来的,袁森想起这群羽毛美丽的小火凤凰,都有点不寒而栗。   这些小火凤凰密密麻麻地挂在山洞墙壁上,多到难以计数,就如同干旱季节泛滥成灾的蝗虫。袁森打量四周,找不到任何的出口,虽然这些火凤凰还小,但是如果同时发动起来,十个袁森也是几分钟的时间就可以被解决掉的。   袁森仰天看向高空,五六米以上的墙壁上,被雕出一间一间的神龛,神龛下宽上圆,与敦煌万佛窟的设计十分相像。只不过万佛窟是摆佛像的,而这些神龛,则是火凤凰的栖息之地。   怪不得这些小火凤凰可以待在墙壁上一动不动,原来是蹲在神龛里。只是小火凤凰太多,把神龛填补得密密麻麻,不容易发现而已。   ☆`☆;   ☆`☆;   ☆`☆;   ☆`☆;   ☆`小`☆;   ☆`说`☆;   ☆`下`☆;   ☆`载`☆;   ☆`网`☆;   “小心——”那女子尖声叫道。   袁森一愣,朝女子看去,那女子指着悬崖外的方向,满脸恐惧。随即,身后卷过来强劲的风,就要把人刮倒,袁森来不及做任何的反抗,双臂就被一对利爪箍住,一只庞然大物的影子将火把的光芒全部遮住。   那大东西箍得袁森连头都扭动不了,不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那大东西突然悲鸣一声,袁森被它箍在胸前,那巨大的声音简直要把袁森的耳膜震碎。袁森就觉得耳边春雷滚滚,眼睛发花,痛苦得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那悲鸣声一起,周遭的小火凤凰也跟着嘶鸣起来,那声音果然就是那种类似幼童的哭泣声,哭得十分悲伤,若有若无。如果是一只小火凤凰这么哭泣,就有点像半夜鬼哭,可是这么整齐的啼哭声,人听起来就仿佛是置身阴曹地府一样,气势相当壮观。   那些倒挂在神龛上的小火凤凰呼啦一下,一齐飞过来,就像子弹一样射向袁森。袁森暗叹一声命苦,这下要被这群野东西分尸了,他已经感觉到衣服被那些小东西用尖嘴撕裂。   袁森正在等死,突然看到身后涌起火光,那火势相当迅猛,火苗冲得老高。箍住袁森的大东西嘶吼了一声,毫无征兆地把袁森掷了出去。   袁森被摔得灰头土脸,才爬起来,一堆小火凤凰就扑了过来。袁森暗骂晦气,挥手去挡,小火凤凰的嘴巴也尖利得很,硬生生地撕掉他手上几块皮。袁森忍疼抱着头,那些小东西铺天盖地地扑过来,不过它们虽然嘴巴尖利,但是毕竟力道不大,还不能做到把人撕开的地步。   袁森的眼角瞥到一团火焰突然冲过来,一群火凤凰被烧得“嘤——嘤——”啼哭,赤红漂亮的尾翎触火就燃。一群着火的火凤凰相互冲撞,乱成一团,相互点燃,不少火凤凰被烧成一团火球,空气里弥漫着焦肉的气息。   女孩拉着袁森的手,冲出火凤凰的包围,退到墙角。   袁森感激地看了女孩一眼,她是一个标准的新疆姑娘,眼睛很大,眼珠黑溜溜的,鼻子挺拔,嘴巴又小又漂亮,穿着登山装。小巧玲珑的,不像是爬山走水能来这种地方的人。但是现在两人刚认识,而且情况紧迫,也不好多问。   两人往山洞深处退,试图找到出口。这个山洞横着看就像是一个倒立的葫芦,越往深处走,就越感觉像葫芦的尖嘴。这种错觉往往会误导人,觉得越往前走,肯定就可以找到出口。   黑暗里,光芒就是风向标,那个维族女孩举着火把和袁森一直往里走,没过多久,被火烧得晕头转向一片打乱的火凤凰渐渐扑灭了火,恢复秩序,都一起朝山洞深处追赶过来。   一群小火凤凰被烧得像拔毛的火鸡,光着膀子冲过来,犀利的嘴巴向下勾着,一张一合,在微弱的火光照耀下,显得分外狰狞。小火凤凰越靠越近,袁森领教过它们的厉害,现在已经把它们的嗜血性激了起来,恐怕两人一旦落入火凤凰群中,就是尸骨无存了。   火凤凰嗅到袁森身上的血腥味,疯了一样扑过来,袁森的鞋子上被啄破好几个大洞。那女孩也被火凤凰啄了几下,跑的姿势明显僵硬很多,袁森抢过女孩手中的火把,一转身扫到后面,画了个半弧,逼得火凤凰纷纷后退。   袁森趁机拖着女孩,奋力狂奔,把身后的火凤凰群甩了一段。紧接着,他们就发现自己错了,这山洞不但横着像一个没有嘴儿的葫芦,竖着也像一个葫芦,袁森跑到深处只看到凹进去的墙壁,立刻就有点懵。   现在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而且还是一大帮夺命的怪物。袁森举高火把,照向山壁上面,希望能够寻找到出口,可以攀爬上去。   维族女孩也很焦急,敲打着石壁,但是显然这些都是徒劳。这些石壁相当坚硬,而且火把照射的范围内,都是一整块的石壁,根本无处可爬。   袁森拿着火把把附近的石壁都照了一遍,突然,他感觉到一股明显的压迫感,那感觉就像噩梦的前兆,人呼吸都相当困难。一个巨大的影子严严实实地盖了过来,袁森看到一只巨大的头颅垂了下来,他大叫一声,往山洞的凹槽里跑去。正在前面查看的维族女孩急道:“怎么了?什么事儿?”   袁森大叫,赶紧往里面跑,身后“轰隆”一声巨响,一只硕大无比的怪鸟从黑暗里跳了出来,那鸟高都有好几米,把袁森跑进来的方向堵塞得严严实实的。那怪鸟的头颅一伸一缩,就像蛇头,眼睛比牛眼还大,闪着血红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善类。   怪鸟的前肢细长,就像人的臂膀,后肢发达,十分粗壮,怪鸟后肢站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前肢在空中摆动。   袁森举着火把,朝它挥舞了几下,那怪鸟沉默几秒钟,突然“嘎——嘎——”惨叫一声,脑门飞速弹射过来,一张嘴咬住袁森的衣服。仓促之间,袁森被拖倒在地。他拼命挣扎,可惜找不到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怪鸟把他拖到地上接连翻滚几个轮圈,就一把提起,鸟头也飞快缩了回去。袁森被怪鸟衔在嘴里,吊在半空,左右摇晃。   后面的小火凤凰陆续赶过来,在大怪鸟面前,它们就像一群仓皇之鼠,上蹿下跳,飞快地从怪鸟的脚下、身上蹿过去,恶狠狠地扑向袁森。   火凤凰的数量之多让人难以想象,它们疯狂地扑进山洞深处,维族女孩也难以幸免,身上攀了几只火凤凰幼崽。它们“嘤嘤”叫唤着啃噬人的血肉,刚才的一顿大火已经烧起了这些幼鸟的凶性,受到惊吓的小火凤凰,嘴巴啄下去就能撕掉人的一块肉下来。   袁森的脚肚子上挨了好几下,疼得钻心,怪鸟两只前肢抓住袁森的双臂,略一用力,袁森立刻呼吸困难,脸上赤红,全身都要被扯碎。   维族女孩被一群小火凤凰按在山壁上,没有丝毫力气挣扎反抗,她当然知道那怪鸟的厉害,袁森马上要被撕成碎片,这是不争的事实。袁森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他的意识现在很模糊,连反抗的冲动都没有了。   怪鸟眼中血红色越来越浓郁,黑暗中突然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那声音很奇怪,就像是齿轮缺润滑油造成的卡轮的声音一样,特别难听。怪鸟怔了一下,眼中的浓郁血色淡了一些,它扭头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咔嚓——咔嚓——”的声音越发真实,在这沉寂的黑暗里,就像一柄钝刀,把在场的所有生物的神经切割得分外脆弱。   黑暗里,怪鸟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这次的叫声凄厉无比,才发出口,就无声无息地停止了。紧接着,袁森只感觉身子一重,就被人拦腰抱住,身体迎着急风飘了起来,迎面又洒过来一大片的血,泼了他一身。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九章 穿越尸洞   巴哈尔古丽吓得尖叫一声,瘦高男也是一愣,水面上突然翻开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滚来滚去,范围由大变小,一层一层的水被推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水里冲出来。   漆黑的环境里,袁森只知道有人把他夹在腋下,飞速地往上飘动。那人突然一跃,掰住一个东西,跃进山洞口,把袁森和另外一个人放在地上。那个人应该是维族女孩没错。   神秘人重新点燃了一只大火把,火焰熊熊燃起,袁森看到那人,大吃一惊,他竟然是在地下荒原里失踪的巴依。   维族女孩被吓得脸色惨白,不过伤势不怎么严重,能够自己站起来。袁森就比较惨,一路下来,满身是伤,身上多处肌肉撕裂,还有不少被小火凤凰啄出的伤口。   巴依从身上撕下几块布条,帮袁森绑上。他从进来到现在,始终一句话都没说过,对比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袁森越看越觉得这家伙有问题,火把的光将巴依的脸照得特别神秘,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脸皮绷得紧紧的,浑浊的双眼中闪着锐利的光芒。   维族女孩走上前去,盯着巴依,道:“巴依,你怎么会在这里?”   巴依依然冷着一张脸,他瞅了一眼女孩,低声叫了声“小姐——”就再也不言语了,自顾自地帮袁森缠着绑带,处理伤口止血。   巴依冷不丁的一句小姐,却让袁森吃了一惊,“这个女孩就是玉矿矿长库尔班的女儿,他的师妹巴哈尔古丽?看来这地下古墓果然是是非地,大家都走进这儿来了,不知道在里面还会不会碰上失踪的库尔班矿长。”   袁森自顾自地胡思乱想,突然巴依推了他一把,道:“快走,那东西又跟来了!”   袁森不假思索,摸着山洞洞壁朝里面走,巴哈尔古丽也被巴依吓了一跳,跟着朝山洞深处走去。   果然,袁森听到后面“咔嚓——咔嚓——”的声音,就像一个笨重的东西在移动,袁森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那只大怪鸟。但是怪鸟已经被巴依砍下了头,巴依用绳子栓在山洞口的关门石上,拿着那把怪异的石刀纵身而下,在关键时刻一把砍下怪鸟的脑袋,顺势抓起袁森和巴哈尔古丽,顺着绳子攀上来。   巴依身手敏捷,这让练武出身的袁森惊叹不已,这一切都是在袁森被救进洞里之后,他才明白过来的。怪鸟的头被巴依掷进山洞口,他腰间挂的石刀上还沾满了鲜血。   幸亏袁森身体底子好,身上的伤多是皮外伤,忍着痛摸着墙壁朝前走得飞快。他听到身后巴哈尔古丽急促的喘息声和巴依飞快的脚步声,声音渐渐逼近,袁森能感觉到那东西离巴依越来越近,就好像要踩着巴依奔跑的节拍一样。   巴依突然停下来,把火把递给巴哈尔古丽,提着石刀,就朝后面走去,看架势,似乎要与那东西一决雌雄。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不敢停留,前面山洞幽长,火把只能照射到三四米之内的范围,山洞顶上不时地掉下水珠,四周都静得可怕,只有水滴“滴答——滴答——”的声响。巴依折回去之后,后面就没了动静,那怪东西也好像沉默了一样,让人觉得蹊跷。   两人迎着黑暗前进,加了一百倍的小心,四周都安静得可怕,他们的耳边响着滴水和走路的回声,把黑暗中的山洞衬托得更为恐怖,谁也不知道下面会出现什么脏东西。   两人只是按照巴依指点的方向一路前行,走过了一百多米远,袁森突然停了下来,他明显地觉得这地方不对劲。巴哈尔古丽道:“你怎么不走了?”   袁森皱着眉,接过巴哈尔古丽的火把,朝四周照了照,周围都是石头错连的洞壁,洞壁潮湿,上面还结满了绿苔。山洞洞顶只略微比人高一点点,上面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岩石洞口,洞口与洞口之间相互交错,看起来一层一层的。   袁森止住巴哈尔古丽的话,小声道:“这里有问题,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我们小心点!”   巴哈尔古丽点点头,两人距离渐渐分开,小心地朝前走去,就在这时,袁森的头顶上突然一凉,一只枪口抵在了他的脑袋上。   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冰冰地道:“不想死的话,他妈的就给我老实点,谁动一下我就崩了谁?”   洞顶上拳头大的小洞口颤动了几下,袁森听到上面枪托撞击石头的声音,接着头顶上掉下一堆碎石,从洞顶上跳下两个壮汉和一个蒙面人。那蒙面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雨衣上还带着一个全封闭的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鼻子下面是一块网面的布,看起来特别诡异。   两个大汉拿着钢枪盯着袁森和巴哈尔古丽,一个大汉对洞顶上说了声,“老二,下来吧。”   接着,顶在袁森头顶上的枪收了回去,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子也从洞口里跳了下来,他踢了袁森一脚,骂道:“这小子警觉性倒挺高,差点被他发现了。”   袁森看着那个蒙面人,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蒙面人看也不看袁森一眼,那个高瘦的男子骂道:“小子,落到我们手里,你还这么嚣张,真是找死。”举起枪托就朝袁森的背上狠砸了一下,袁森被砸得脚下踉跄,顶着他的枪口失了准头,袁森趁机脚下一滑,肘部撞上持枪大汉的胸口,顺手夺过他手中的枪。   情急之下,瘦高男子抡起枪托,半旋着朝袁森砸过来,袁森横枪就挡,两只钢枪撞在一起,星火四射。   另外一个大汉吼道:“操,你再动一下试试,老子一枪就崩了这小妞。”   袁森一愣,顶住巴哈尔古丽的大汉吼道:“把枪扔了,快点!”   无奈之下,袁森只得丢掉枪,瘦高男子把枪口死死地抵住袁森的脑袋,狠狠地踢了袁森的膝盖一脚,那个受伤的大汉此刻也不敢懈怠,枪口盯着袁森的要害,手指压在扳机上。   刚才一番搏斗,袁森的火把掉到地上,熄灭掉了。控制巴哈尔古丽的大汉把人交给另外一个大汉,从背包里掏出手电打亮,强光可以照射到很远。   突然,袁森奔来的方向传来“噗嗤——噗嗤——”的声音,就仿佛筋肉撕裂、骨骼分离一般,那“咔嚓——咔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袁森暗道不好,恐怕巴依已经着了那怪物的道儿,挂了都说不定。   蒙面人手一挥,后面几人连忙点头,押着袁森和巴依朝里面赶去。看得出来,这个以蒙面人为首的团伙也知道那怪物的厉害,不敢犯上它,几人走得非常快,山洞之间错综复杂,这几人却好似对这里非常熟悉。在遇到有几个洞口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地就知道该进哪个洞。   山洞的走向都是一直倾斜向下,这让袁森暗暗吃惊,他们已经深入地下上百米,有明显的压迫感,耳朵经常处于蜂鸣状态。这样一直走下去,到底会走到哪里?只怕谁都不会想到,在这世界第二大沙漠中居然会藏着这样一座巧夺天工的地下古墓。这座古墓建于何时?墓主是谁?还无从考究,但是如果这个秘密一旦被世人所知,那必定是震惊世界的。   不过眼前最让袁森费解的是,这群以蒙面人为首的人,多半就是盗墓贼,既然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他们为什么会费尽辛苦地让他和巴哈尔古丽跟着他们走,两枪解决岂不是更方便?   一个大汉打着强光手电,瘦高男子和另外一个大汉押着袁森和巴哈尔古丽,蒙面人依旧沉默地走在打手电的大汉后面。他穿的防水雨衣非常的宽大,从体型上根本看不出他的性别。   越向下走,山洞的地面越发潮湿,一开始还只是水滩水迹,越往里走,地面上的水就越深,渐渐淹没了脚踝。   瘦高男子向前面的大汉问道:“老李,距离出口还有多远?”   叫老李的大汉把手电打在墙壁上照了照,道:“这里有我们的记号,还有一百米左右,水位又涨了不少了,不知道会不会把洞口给淹了。”   瘦高男道:“那走快点,赶在洞口被淹之前出去。”   一群人加快脚步,趟水往前走,袁森在老李的手电光中不时看到他们在墙壁上留下的不同记号。水位越来越高,已经淹过了肚腹,袁森已经明显地感觉到瘦高男顶在他背后的枪管力气加大,只要他稍有异动,他势必会扣下扳机。   突然,老李把手一挥,手电照到远处水面上,道:“不对,前面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瘦高男道:“什么玩意儿,看仔细一些。”   水面反光厉害,看得不是很清楚,老李往前走了一些,突然踉踉跄跄地跑回来,道:“前面站着一个人,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瘦高男一听,急忙把枪口对准前方,老李的手电打得有点晃,瘦高男把袁森推向押解巴哈尔古丽的壮汉,让他看着。自己走到老李的身边,一看之下,那里果然是一个人。只不过看着又不完全像人,因为他的身体臃肿至极,就像是一具粗糙的石像。   瘦高男骂了一句,就要走过去看看,蒙面人突然拦住了他,用手指了指袁森和巴哈尔古丽。瘦高男立刻明白过来,用枪抵着袁森,冷笑道:“你们该派上用场了。”   袁森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他们在这里遇到了麻烦,需要替死鬼才能过去,所以才折回去。或者刚好在路上发现了他,就将他和巴哈尔古丽抓来,来祭这鬼门关,这帮人真是够狠。   袁森无奈,只得朝前走去,暗想在这水里走动,逃走的机会更大。只要走到山洞拐角,趁那家伙一不注意,立刻可以扑到水里游走。   他正寻思着,突然听到那名叫老李的大汉惨叫一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跌倒在水里了。瘦高男想要去拉,可是老李的身体一没入水里,立刻消失不见。   瘦高男吓得脸色惨白,后退几步,对蒙面人道:“难道是那东西?主人,你不是说它进不了这洞的吗?”   蒙面人双目扫了一眼瘦高男,那双眼睛简直冷得像冰一样,瘦高男急忙低下头去。   瘦高男推了袁森一把,怒道:“走快点,听到没?”   袁森只得朝那个站在山洞中央的人走过去,瘦高男离他三米左右的距离,枪口对着他的后脑勺,一旦他有逃跑的动作,瘦高男势必会扣响扳机。   这地下水巨冷无比,袁森被冻得脸色惨白,身上直发抖,水面已经没过胸口。后面的人就跟瘦高男一样,在三米之外不远不近地跟着。   巴哈尔古丽突然大声道:“你——小心啊——”   袁森先是一愣,接着心头一暖,转过头来朝巴哈尔古丽一笑,瘦高男在后面大喝道:“谁让你回头的,他妈找死啊你!”   突然,袁森脚下一滑,好像踩进了一个陷坑,整个人一下子沉入水底。幸好他会游泳,稳住身形之后,立刻泅水起来。这水位的落差居然有几米高,袁森在水里睁开眼睛,想看看哪里有拐角,他好先藏到别的洞里。摆脱掉瘦高男的枪口,再伺机夺下他们的枪支,救出巴哈尔古丽。   水下的视距很短,他只能借助从水面上透下来的手电光,看到一米范围内的东西,突然不远处有个东西正向他漂过来。袁森纳闷,朝那东西游过去,渐渐逼近,那玩意儿白花花的一大块。   袁森游到它面前,一下子看清了那东西,那玩意儿居然是一张硕大无比的人脸。袁森吓了一大跳,急忙向后面退过去。没想到那大脸还会自己游动,它飞快地朝袁森逼过来。袁森大骇,知道这里面有蹊跷,急忙向过来的方向加速游过去。   游出了陷坑,他将脑袋探出来,刚好看到瘦高男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他把枪口一把顶在袁森脑门上,骂道:“你他妈的少给老子耍花样,老子一枪崩了你!”   袁森摸了一把脸上的水,道:“你先别急,这水下有陷坑,我刚才就是掉到陷坑里去了!”   瘦高男朝蒙面人望了一眼,蒙面人点了点头,瘦高男喝道,“有陷坑又怎么样,我们都会游泳,你在前面带路,我们跟着游过去。”   袁森摇头道:“不是,我在陷坑里还看到别的东西!”   瘦高男道:“什么东西?别啰啰唆唆的,给老子一次性讲清楚。”   袁森点头,道:“我在里面看到一张很大的人脸,有这么大。”说着,他还用手比了一下。   瘦高男摇头道:“胡说,他妈的,人的脸怎么会有这么大呢?你敢骗老子?”   袁森突然恍然大悟道:“我怎么瞧着那么熟悉,我想起来了,那张脸好像就是老李的。刚才他的脸变得那么大我一时没认出来,现在一想,还真的是他。”   瘦高男的脸都绿了,他瞪着袁森,扣扳机的手有些抖。袁森没想到这家伙原来这么胆小,怕他一时太激动,扣响扳机,连忙举起手来,让那家伙冷静一下。   瘦高男把枪口死死地顶着袁森的额头,咬牙切齿的样子让人看了很不舒服。后面的巴哈尔古丽突然尖叫起来,“看,你后面是什么东西?”   瘦高男猛地一转身,看到他身旁有个白花花的东西正从水里浮起来,那东西一大片,在水面上浮浮沉沉。瘦高男探手就从水里捞起那东西,蒙面人断喝一声,“别碰它——”   随即,一声枪响,黑血溅了瘦高男一脸,一只黑乎乎手掌那么大的虫子被打了个稀烂,摔进水里,那个白白的东西也跟着跌在水面上。   瘦高男吓得退到蒙面人身边,那东西就浮在水面上,大家都看得真切,那东西果然是老李的那张大脸。那脸在水里浸泡过,又肿又大,所以比平常人大了将近一倍。眼珠和鼻子都是空的,连着嘴巴,那张脸上有四个大窟窿,看着特别吓人。   瘦高男也没主意了,看来老李是着了这怪虫子的道儿,刚才幸亏主人出手,否则他也会是跟老李一样的下场。   蒙面人解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充气皮艇的模子递给瘦高男,瘦高男会意,拿出充气机接上蓄电池,给皮艇充足了气,五个人坐上去刚好合适。下了陷坑,水就特别的深,不用担心水下的石头障碍会划破皮艇。   五个人以手当桨,缓缓朝山洞深处划去,瘦高男和另外一个壮汉也不用看着袁森和巴哈尔古丽了。在这种危险的地方,离开皮艇,离开光源,那就意味着自杀,他们相信袁森和巴哈尔古丽不会蠢到那种想要逃跑的地步。   皮艇渐渐靠近山洞中央的那个人,大家看到那个人的样子,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那家伙双手撑开,就像是一具插在田间地头的稻草人。人身上爬满了一层又一层的硬甲壳虫,也说不出那怪虫子的名字,大的有巴掌那么大,小的也有鸡蛋大小。虫子在那人身上爬来爬去,嘴巴里钻进去,眼眶里钻出来,说不出的恶心,这虫子跟刚才蒙面人开枪打死的那只虫子一模一样。   皮艇从那死人身边经过的时候,瘦高男和那壮汉不约而同地把手缩了回去,换由钢枪来划水,其他人也不敢再用手了。那死人周围围着一圈浓郁的黑血,浓血还在不断地从他身上流淌下来,看来是刚死去不久吧。   浓血附近,还有大批的甲壳虫游过来,水面下翻出一层一层巴掌大的水花,看得人特别紧张。   袁森道:“这虫子有一对尖利的大钳子,会不会划破皮艇啊?”   瘦高男不屑地哼了一声,说:“我们的装备都是来自美国的军工用品,这皮艇是用一种特殊的合成材料制成的,刀都难划破,更何况区区虫鳌。”   正说着,瘦高男的脸上突然一变,他指着刚刚擦身而过的那死人道:“主人,你看那背包,他是约翰。”   蒙面人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好像经过变音器的处理,有点机械的味道,刚才他喝叫瘦高男的时候袁森还没有注意。   蒙面人道:“知道了,约翰那帮人马能走到这里,估计已经全军覆没了。乔治的特别行动小组也没有消息,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瘦高男试探着问:“主人,那是不是说,完成这次任务,就只有靠我们自己了,是吗?”   蒙面人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瘦高男也郁闷地陷入沉思。   皮艇拐了几个弯之后,几乎是顶着山洞的洞顶划了出去,山洞外面,是一片巨大的黑暗,无边无际。瘦高男照了照四周,皮艇在一条小河道里缓缓滑动,皮艇边舷离河岸不过几寸的距离。   不远处还可以听到水流哗哗的声音,也就是说前面肯定还有大河。瘦高男对蒙面人说道,马上就要进主干道了,只要顺利过河,距离那里应该就不远了。   蒙面人深吸了一口气,看得出,此刻他也是难以压抑心头的激动。蒙面人对瘦高男摆摆手,道:“划快点——”   瘦高男不再说话,他凝神定气,和壮汉一起专心用钢枪划着皮艇,划了十多分钟,瘦高男的手电已经可以照到大河的水流了。   瘦高男把皮艇系在一块大石头上,带着众人上了大河的河岸,大河四周布满支流,各支流将大河的水分散开来。也正因如此,要想靠近大河,必须要先经过那层层支流的阻碍。   瘦高男用手电照着大河河面,水势在这里颇为湍急,上游隐隐还可以听到水位落差发出的“轰隆——轰隆——”的声音。   大河宽约二十米,水面上蒙着一层水雾,看不清楚对岸的情况。水流这么急,水线这么长,要想用这简单的皮艇渡过去,那无疑于天方夜谭。   蒙面人退回上岸的地方,沿着河岸走了二十多步,仔细地计算着距离,最后眼睛一亮,对瘦高男道:“对了,就是这里,你快把铁锁拉起来看看。”   瘦高男犹豫了一下,对刚才山洞里的一幕还心有余悸,可是在蒙面人凌厉的眼神下,他还是很快地穿上潜水服,下到河里。过了一会儿,只听“轰隆隆”的一片巨响,接着河面上的水波开始不停地晃荡,整个水面陡然降了两尺,一条巨大的铁锁在水面上缓缓升了起来。   铁锁有普通人的手臂那么粗,一直延伸到对岸,铁锁上挂满了巨大的铁笼子,铁笼子一半露在外面,一半沉入水下,每个铁笼子间隔一米左右。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铁笼子里堆满了累累白骨,白骨错杂地结合在一起,堆满了整个铁笼子,而且每个笼子里都是这样。   袁森看得直寒心,暗道:“这是哪个朝代的统治者这么残忍,古代站在太阳下的站笼他还听过,可是这站在水里的站笼还是第一次见到。”   瘦高男从水里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水,向蒙面人道:“主人,你说得果然没错,这地下河里还真藏着大铁锁。”   蒙面人看了一眼袁森和巴哈尔古丽,道:“准备。”   袁森一瞧他那眼神,就感觉不对劲,瘦高男迟疑了一下,道:“可是——”   蒙面人的声音变得更冷,道:“可是什么?”   瘦高男低着头,道:“我不是担心他们,我是担心这铁锁铁笼子在水下面沉了几千年,会不会腐烂掉呢?”   蒙面人道:“这个你不用担心,铁锁这数千年来,只有我们开启过,以前一直都沉在水下面不可能与空气接触,所以也就避免了氧化腐烂。”   瘦高男“哦”了一声,把枪架起来,“咔嚓——”一声,子弹推上枪膛,道:“你们两个,上铁锁——”   袁森已经猜到,蒙面人八成是想让他和巴哈尔古丽做探路石,让他们先踩地雷,帮他们试险。这人真是阴,袁森心里暗骂。   “嗒嗒嗒——”   瘦高男见两人没动静,微冲扫了一梭子子弹,都打在两人的脚后跟下面,石屑飞扬。巴哈尔古丽吓得蹲在地上。   袁森看了巴哈尔古丽一眼,这一路来的折磨,已经让她相当憔悴。袁森对她说道:“你离我远一点走!”   说罢,径直上了铁锁,那铁锁粗细就相当于一个独木桥,只要保持平衡,就不容易掉下去,更何况每隔一米,还有铁笼子垫底。如果一直这样走,不出意外的话,走过这铁锁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袁森走过了第一个铁笼子,单脚踏在铁锁上,双臂张开保持平衡,又踏出一脚。突然他脚下一痛,硬胶底的防水鞋居然被什么东西刺破,袁森情急之下,赶紧后退到铁笼子上。瘦高男“嗒嗒嗒——”又打出一梭子子弹,把袁森逼到铁锁上。   此刻已经没有退路,袁森忍着钻心的痛苦,一直走过铁锁,到达下一个铁笼子。他这才注意到,其实第一节才是真正的铁锁,第二节铁锁却是一根根一尺来长的类似狼牙棒的小铁棍串连在一起,小铁棍上插满了长长的狼牙倒刺,任什么东西,一沾就被刺穿。   他走过的那一节铁锁上,已经流满了鲜血,殷红的血液正一滴一滴地掉到水里。袁森一看,立刻就明白了,这个应该是古代西域的一种刑法,单人走过铁锁,铁锁上布满倒刺,就是给人放血的。二十多米的铁锁,足以让人血液流干,这些铁笼中的人,估计就是遭受惩罚死去的那些人。   可是,既然这是古代的刑法,那为什么蒙面人要他们走过去呢?难道这里面还藏着什么机关?   瘦高男看袁森又在铁笼子上站着不走,一拉枪栓,又朝这边打过来,袁森闪避躲开,无奈之下,只得继续朝前走去。   脚掌连着心,每走一步,就需要拔出一拨身体里的倒刺,再刺入新一拨的身体倒刺,这种痛苦是常人难以预想的。袁森走了两步,人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铁锁一抖,他脚下一歪,整个人就跌进水里。   他身后还没开始走倒刺的巴哈尔古丽吓得尖叫一声,瘦高男也是一愣,水面上突然翻开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滚来滚去,范围由大变小,一层一层的水被推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水里冲出来一样。   瘦高男向蒙面人道:“主人,这是怎么回事?”   蒙面人道:“先看看再说!”   铁锁晃动得越来越厉害,就仿佛两边都有人在持着铁锁的两头在乱抖,巴哈尔古丽吓得趴在铁笼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一个巨大的黑影划过手电形成的光圈,跃过铁锁,又跌进水里,砸得浪花乱飞,巴哈尔古丽身上被冰冷的水浇了个透。   瘦高男道:“主人,是不是就是那个东西?”   蒙面人点点头,道:“先等等,等它吃得差不多了再把那个女孩赶下去,免得水流太急被冲走了。”   瘦高男点点头,竖起大拇指道:“主人真是高明,这些东西都被你算得丝毫不差。”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十章 西域汉宫   楼阁并非模型,囊括楼阁的石室应该是将一座小山的山腹掏空,否则怎么可能装得下这么大的一栋大楼。建筑用材都是汉白玉,这种材料在这地下荒原中根本不可能找到,也就是说这些重达几吨甚至几十吨的石块,是从外面数百里甚至上千里的地方运过来的。   袁森跌进水里,立刻就陷进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漩涡越陷越急,他奋力往外游,却离漩涡中心越来越近。就在袁森奋力挣扎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庞大的影子向他盖了过来,袁森暗道一声不好,身体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扫中,眼前不由得一黑。   他闻到一股强烈的腥臭味向他袭来,袁森急忙凫水往后退,这地下暗河存在了几千年,什么怪东西都有可能存在,他暗骂一声倒霉,这次算是撞上了。   那黑影的压力越来越大,腥臭味催得他简直就要在水里狂吐起来,漩涡的引力将袁森漩入中心。周身的水压压得他呼吸不畅,眼看是要窒息在地下深水里了。   突然他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住,那玩意儿就像是一个铁钳子,把他死命地勾住,稳稳地向后拖。几番挣扎,袁森终于挣脱漩涡,他身旁的水突然翻起阵阵血浪,漩涡眼里血泡翻滚,四周的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袁森正要查看究竟,他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走——”   接着,他就被一只手抓住胳膊,向前游过去。游了一会儿,碰到水下河岸,那人拉着他爬上了岸。   这边是地下河的对岸,袁森一看那人,居然是巴依。巴依的腰间依旧挂着他的那把石刀,刀上的石缝里,还挂着凝结起来的血丝。   袁森奇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巴依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我从山洞里折回来,发现你们被挟持,这个时候我也不好出手救你们,就一直跟着,看他们想干什么。”   这一路上巴依能够跟这么长时间不被蒙面人发觉,而且过水洞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防御装备,就可以轻松躲过那些食人甲壳虫。巴依的手段如何,真的是让人费解。   袁森道:“我们过来了,巴哈尔古丽还在他们手上,怎么办?”   巴依道:“这个没关系,他们肯定会看到那水下怪物的尸体翻上去,既然怪物死了,他们也不会多浪费一个人来喂它。后面的路还很艰险,他们应该会留着小姐。”   袁森点点头,道:“那我们只有伺机把巴哈尔古丽给救出来了,她是我师妹,我可不想她死。”   巴依帮袁森上了他们独特配置的伤药,伤口火辣辣的疼痛立刻消除不少,袁森笑道:“你这是什么药,把秘方告诉我,我拿出去推广一定可以赚不少钱。”   巴依冷漠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些悲伤,他缓缓说道:“这种药,是从来不外传的,也只有我还留着。”   袁森对巴依充满了怀疑,他到底是谁?他要干什么?这些谜团一直都在困扰着他,不过几次被他所救,让他可以肯定,至少在这地下古墓里,巴依是不会伤害他的。既然他不说,他现在问也是白问,索性等出去之后再说。   两人正说着话,黑暗深处突然传来几声枪响,袁森听得很清楚,远远的两声脆响,来自黑暗深处。   他疑惑地问道:“还有人在这之前就过了河吗?”   巴依点点头,道:“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冒犯主人斗胆进入墓内。这条守护神河的大蛟已经在河里待了几千年,是当年修建大墓的时候,为了防范盗墓贼而专门从异国大泽里弄过来的。刚才那个蒙面人逼你和小姐走铁锁,就是想把大蛟引出来。这个铁锁当时设计的本意是想吓退盗墓贼,如果走完了铁锁,你的血还没有流干的话,你就可以继续朝前走。可是岁月已经过去几千年,大蛟也日渐衰老,如果你甘愿牺牲同伴,就有可能渡过这大河。”   “大蛟刚才就是因为吃了几个活人,所以扑食你的时候,就没有那么急,我才找到机会把你从他的口中救出来!”   袁森的脑中一亮,“主人?”   “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守陵人?”   巴依点点头,道:“这个以后再说,我们先过去看看。”   说罢领着袁森,朝黑暗深处走去,巴依在黑暗中不用光亮,就可以辨物。袁森只能跟在他的身后,避免走丢。   那枪响了几声,就再没声息,袁森走路的时候踢到一只手电,上面打着英文的制造商名称,也是军用手电,质量非常的好。   袁森有了手电的帮助,就能把周围的环境看清楚,心里也有了一些底。他所处的位置是一座巨大的山脉掩体,山体就好像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大块,自地面向上形成了一个凹坑。巴依就领着他在掩体下面走。   那掩体无比的长,不知道山脉要通向哪里,巴依好像已经确定了位置,认准那个方向,没有任何迟疑地往那个方向奔去。   突然,巴依停了下来,袁森知道他肯定发现什么了,也跟着他朝掩体里面走过去。   掩体的石缝里,架着两具尸体,巴依把尸体从石缝里拉出来。尸体脸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没了,就剩一片撕烂的皮肉,头发是棕黄色。看身高体格,可以肯定是外国人。   袁森试探着问道:“巴依,这里到底是谁的墓啊?怎么吸引这么多人来盗?”   巴依沉默了一下,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个,我现在奇怪的是,这里的很多密道和机关,连我的波瓦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袁森对维语略有了解,波瓦就是爷爷的意思,也就是说巴依对这座古墓的了解实际上就是代代相传的。   袁森点头道:“我跟他们在一起,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对古墓的了解程度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任何一处机关、一个走向,他们都是一清二楚。难道这座古墓的构造图流传出去了?”   巴依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道:“我的波瓦没有告诉我墓穴里还有地图,我不知道这个。”   两个外国人手里拿着的都是先进的微型冲锋枪,一把是原产自德国的HK MP7,后来被美军要求改进成最新型的HK MP7A1,并大量购置,专门配给军官和特工人员。德国产的武器,一向以性能卓越著称,威力和稳定性是最好的。还有一个人手里拿的枪是位列世界十大著名微冲之一的捷克VZ61,这些装备很多国家的特种部队都未必能弄到。这些枪械袁森以前也只是在军事杂志上看过,今天第一次看到实物,确实吃了一惊。   看来,能吸引装备这么豪华的人来盗墓,这个墓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就确实引人遐思了。   巴依摸了摸两具尸体的伤口、脸上、胳膊上,到处都是撕裂的痕迹,巴依喃喃自语道:“那个东西也钻进来了,一定是它,它终于克制不住兽性了。”   “什么东西?”袁森奇怪道。   巴依苦笑,“如果不出意外,等一下我们应该就会撞到它。我波瓦说过,它咬了活人第一口,凡是它见到的人,就没有活口。”   袁森看着两个外国人那团只剩下血肉的脸,突然脑中一动,他对巴依说道:“你发现没有,这两个人的腿上没有伤,伤口都集中在脑袋和身上。他们在洞口的姿势好像是在向外逃跑,这么说,那个咬死他们的东西是在这山洞里头的,他现在的姿势应该就是死亡时候的样子。”   巴依点点头,钻到石缝下面,果然看到里面有个能容一个壮汉进出的洞口。   两人顺着洞口钻进去,山洞甬道里沾满了两个外国人的鲜血和碎肉脑浆之类的东西,手电照上去,一团团的,特别恶心。袁森不禁有些替那些外国人感到惋惜,好端端的来中国不去长城故宫,偏偏要来这种地方,而且还死得那么惨,真是何苦。   从甬道爬进去之后,两人进入一间巨大的石室,石室凿刻得非常仔细,石壁与地面看起来都非常平整,这也是袁森从进入地下荒原到现在,看到的最精细的墓室。   墓室中央放着一栋楼阁,那楼阁装饰相当豪华,其中分为三层和两层建筑,中间交互错杂。楼阁上的装饰都是雕龙画凤,飞檐如鹰,相当的有气魄。   这栋楼阁并非模型,而是一栋真实的楼,囊括楼阁的石室应该是将一座小山的山腹掏空,否则怎么可能装得下这么大的一栋大楼。   袁森和巴依围着阁楼转了一圈,都花了十几分钟的工夫,袁森越来越吃惊,这真的就跟把一栋完整的大楼搬进来一样。而且建筑用材都是统一的汉白玉,这种材料在这地下荒原中根本不可能找到,也就是说这些重达几吨甚至几十吨的石块,是从外面数百里甚至上千里的地方运过来的。   巴依也显得很吃惊,问袁森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袁森此刻怎能压抑心中的好奇,连声道:“要,肯定要。”   袁森踏上汉白玉的台阶,那台阶起步奇长,有上百级之多,走过台阶,就是一正殿,正殿上有一个大拱门,拱门两排有两米多高的立柱支撑着大殿穹顶。整栋大殿建筑大气,用材铺张。大殿两旁还有石窗,窗户的上面和两侧,都起了两层线,富有层次感。窗户扇上雕着方形窗格,窗格中间还夹着几个镂空的石雕灯笼,工艺非常精湛。   袁森正看得痴迷,突然想起来这里不对劲啊,按说这是千年前的建筑。数千年前,这里是古代的西域,西域的王侯贵族,怎么会用中原的建筑风格呢?   而且看那阶基、石柱和门窗的建筑特征,应该是秦汉时期的建筑风格。能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地下修建这么庞大的墓穴,汉族的贵族肯定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汉族的贵族,那又会是谁呢?   袁森陷入沉思,秦朝之前,中原与西域交往很少,最有可能的就是汉朝的墓。汉武帝的时候,张骞从河西走廊到敦煌,再出玉门关,开始震惊世界的丝绸之路,从此也开始了中原与西域各国的交往。   如果说这栋建筑是因为西域某个国家的统治者模仿汉宫殿所建,那也是很有可能的,但是拥有这么大财力的国家,在历史上一定会留下记载。   袁森推开大殿的门,殿内有石桌石椅,还有各种礼器乐器,抹掉上面的灰尘,大多都制作精美。两人正看得入神,后殿里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那钟声浑厚,一下子把两人惊醒过来。   这空旷的石殿里,难道还有别的人?   两人飞快地奔到后殿,只见后殿中央摆着两排巨大的青铜编钟,编钟的钟锤还架在石雕的宫人肩上,但是钟声还在悠悠扬扬地传出来。   袁森打着手电,仔细地找遍了后殿的每个角落,后殿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一切都证明,这里没有人来过。   袁森有点傻眼了,嘀咕道:“还真是活见鬼了。”   他头也不回地问对面正在查看的巴依道:“你瞧出什么来了没有?”   巴依没有答话,袁森扭过头去看,一看之下,发现对面根本就没有人。袁森吓了一大跳,再仔细照了照,依旧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不可能啊,这么大个活人,怎么就无声无息地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袁森急忙走过去,推开侧殿的门,侧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没想到居然是木质的门。   袁森一照之下,隐约可以看到侧殿珠帘后面有一个人影,那人背对着他,不发一言。袁森心里乱得慌,他可以肯定,那个背影绝对不是巴依,巴依要比他壮得多。那个背影看起来非常瘦弱修长,与巴依根本就没有可比性,有点像女人的样子。   袁森有点想退出去的冲动,但是再一想,是福不是祸,既然撞上了,就得看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可是,潜意识里,他又想起一个盗墓贼跟他讲的话,“在地下,什么东西都会出现,如果你看到的是个人,那他一定就不是人。”   潜意识里,袁森更相信那个背影可能是鬼。他一狠心,一咬牙,暗自给自己打气,既然来了,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个人站在侧殿的角落里,袁森小心翼翼地朝里面走,他现在有点后悔了,当时在山洞外看到两个外国人的装备,嫌太脏,没有捡起来,否则也不至于现在连个防身武器也没有。   他一步一步地朝里面走,手电照得也越来越清楚,那个人站在窗户旁边。两扇窗户已经打开,那人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东西,对袁森的靠近好像没有一点感觉。   袁森贴着墙壁,用手拨开珠帘,一只脚跨了进去。就在这时,殿外已经逐渐安静下去的编钟又响了起来,那编钟的声音比上次更加地有规律,就像是在演奏一曲古朴醇厚的乐器,大有大风悲歌的味道。   编钟本来就是楚地乐器,楚乐大多开篇大气恢弘,结局凄凉悲情,就像忠臣落难,士子埋骨他乡,让人不知不觉地想落泪。   袁森听这编钟演奏得有股怪怪的感觉,不知不觉的,鼻子有点酸酸的。从音乐中回过神来,虽然非常奇怪殿外到底是谁在演奏编钟,可是既然已经走进珠帘后面,肯定是要先看清楚珠帘后面的人到底是谁了。   没有珠帘的阻挡,袁森看得非常清楚,那人果然是个女子,只不过她的穿着还是古代人的装饰。头上梳着发髻,穿着月白长衫,面对着漆黑的窗外,留下一片背影给袁森。   袁森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姿势相当怪异,而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一定就是活人,可是,她到底是谁呢?   袁森压抑着心中的恐惧,不管是谁,在这深入地下一百多米的千年古墓里,突然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古装女人,说不怕那是假的。   开着窗户的那面墙上还挂着一面桃木制的琵琶,宫殿在山腹中待了几千年,殿内到处都是厚达几寸的灰尘。侧殿内的石桌石椅、灯台蜡烛、琵琶纱帐,到处都落满尘土,动一下就激起浓浓的烟雾。   可是,这个给袁森仅仅只留下一个背影的古装女人,却一尘不染地站在烟雾之中,她一动不动,可是袁森却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那呼吸,仿佛来自两千多年前的西域,带着远古绿洲上的纯洁自然、甘甜芬芳。袁森每靠近她一步,那种感觉就越发地强烈,那感觉就像是衍生在孔雀河畔的远古文明的召唤。   女子双手自然地垂在长衫两侧,袁森走到她身边,才注意到她的脸上还戴着一层薄薄的丝巾。袁森按捺着内心的激动,从她发髻上解下丝巾的活扣,丝巾掉落在厚厚的尘埃里。女子缓缓地转过头来,袁森一下子看清楚了她的脸,袁森的脸一下子变了,变得惨白。   并不是像许多粗烂小说中所描述的,女子转过头之后,她的脸非常恐怖。相反的,她非常美,那几乎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美丽,典型的东方脸孔,皮肤白皙吹弹可破。她的眉毛略微上挑,静静地看着袁森,袁森的心脏几乎要狂跳出胸腔,他翻遍曾经看过的所有电影,但是没有哪一部中的女主角能够有她的那种气质。   袁森的心头再次浮起那个疑问,她到底是谁?这个古墓中的神仙女子,难道真的是两千年前的人?   女子轻轻地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在石凳子上,然后提起白如凝脂的茶壶,给袁森倒了满满一杯热茶。袁森看着冰冷的茶壶里,突然流出了冒着白雾的热茶,差点就要晕过去,他的脑子一下子就明白不少。   这个女子绝对不是人。可是,不是人,那她就是鬼了。   女子冲袁森浅浅一笑,袁森立刻傻掉,她笑容的美丽,肯定可以超过任何一个素描大师的想象。古代女子从墙壁上取下琵琶,拂了拂灰尘,向袁森说道:“让奴家来给你唱一首小曲。”   女子端坐在袁森身边,轻轻地拨动琵琶,滴溜溜地唱起凄婉的塞外曲。她的曲调里,有大漠飞沙、长河落日、塞外雪景和身处异国的悲凉。女子唱得凄婉悲伤,听得袁森也为之动容。   一曲唱罢,女子眼泪婆娑地看着袁森,道:“宫殿虽美,却不是我汉家王宫,水土虽美,却非我汉家江南,你若能出去,一定不要忘了带我回去。”   袁森听得云里雾里,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放下琵琶,双手轻轻地按在袁森肩头,道:“喝下这杯我亲手为你斟的茶,你自然会知道。”   女子美丽的双眸盯着袁森,迫使他不知不觉地拿起茶杯,送到口中,一口灌了下去。而就在此时,只听哗啦一声响,袁森看到一片血光冲他眼前飞过去,接着就是一声怨毒的悲鸣。   巴依像托塔天王似的站在珠帘旁边,他腰间的石刀带着一块灰黄的血肉插在木质窗格上,兀自不停地颤动。   侧殿角落里,那头在沙漠中消失了的诡异黄羊,又一次出现在袁森面前。它冷冷地瞅着袁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那种冷漠却像一个习惯了死亡的侩子手。   它的脚上被巴依的石刀切去了一大块肉,但是它却好像没有知觉一样,任由血液流下来,它依旧保持着冷漠的姿势。   袁森一摸脖子,湿漉漉的满是鲜血,他立刻就明白了,原来是中了黄羊的招,这黄羊真不是一般的难对付。   黄羊怨恨地瞪了一眼巴依和袁森,从侧殿后面走了出去,虽然走路一瘸一瘸的,但是那种只有人才会有的冷漠还是震惊了巴依和袁森,让他们不敢再妄动。   袁森问道:“大山掩体下的两个外国人,就是它杀的吗?”   巴依点点头,道:“听我波瓦讲,这种羊叫青羊,许多皇家贵陵的守墓兽,首选的就是青羊。但是这种羊特别的难得,更奇特的是,它很容易通人性,而且寿命特别长,能够数百上千年守护着陵墓。但是正因为这样奇特,才很难找到,很多守陵人只是听说过。”   袁森的脑子里一下子想到杨健教授的那个笔记本,上面记载的恐怖的独目青羊,在无边无际的地下,独目青羊无处不在,轻而易举地夺走探险队员的生命。   袁森道:“那么,你有没有听过独目青羊呢?就是只有一只眼睛的青羊?”   巴依茫然地摇了摇头,突然奇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袁森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沉甸甸的还拿着东西,一看之下,吓了一跳。那是一块玉牌,不大不小,合上巴掌刚好能够把它握起来。那玉牌触手冰凉,通体洁白,上面雕刻了许多细小的文字,就像蝌蚪一样,是袁森所知的任何一门外语之外的另一门语言。   袁森把玉牌举起来,放在眼前,用手电对准文字,希望能够看出一点端倪。他把那玉牌凑近鼻子,立刻就散发出一股恶心的腥臭味,就像变质的老醋,让人作呕。巴依也闻到那味道,他奇怪地看了看玉牌,又看了看袁森,道:“这是尸臭味,你知道这玉牌是干什么的吗?”   袁森摇摇头,他看这玉牌很特别,一时倒也没想到它是做什么用的。   巴依转动着眼珠,道:“这玉牌,就是部落贵族下葬时候塞在嘴里的口含,这玉至阴至寒,能够防止尸体变凶煞。楼兰人和尼玛人都喜欢用玉牌做口含下葬。”   袁森愣了半晌,太诡异了,既然刚才那些幻觉是青羊在诱惑它,那这块玉牌很有可能是青羊留下来的,它为什么会留下这块玉牌给他?这中间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袁森有点越搞越糊涂的感觉。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十一章 鬼将军   最重要的是,那里有皇妃背负了一辈子的使命,她离开富饶的故土,远嫁外邦,那里有她誓死要找寻的东西。看到这里,袁森的心里不禁一动,她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呢?文章的最后署名是征西威武大将军阿部力。   原来,巴依在查看侧殿的时候,突然发现了青羊的踪迹,来不及跟袁森打招呼就跟了过去。没想到青羊狡诈无比,把巴依引到外殿回形长廊里,使得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自己又跑回到侧殿,意图谋害袁森,幸亏巴依及时找到出口折返回来。   两人从侧殿退出来,袁森道:“我看这里很不对劲,要不我们先出去再说。”   巴依点点头,准备绕过后殿,袁森举着火把当前带路,巴依也把那把沾满了血的石刀拿在手里。青羊诡异莫测,在这个充满未知的世界里,敌在暗我在明,稍不注意,两人就可能殒命在这里,还死得不明不白。   两人踮着脚尖十二分小心地往外走,编钟的余韵还在大殿里悠悠地飘荡,清澈和浑厚交杂在一起,使得整个大殿更为幽深神秘。   巴依突然止住脚步,皱着眉头,一副仔细聆听的样子。袁森心里一动,道:“怎么了?”   巴依用手指了指上面,轻声道:“你听?”   “嚓——嚓——”   好像是有人在楼上走动,起初那声音若有若无,渐渐地就变大很多,而且还不像是只有一个人。可是,在这大殿里,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难道是那帮盗墓贼的人先进来了?   可是,袁森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推测,他拿手电照过,后殿通往楼上的楼梯上铺满了厚厚的灰尘,肯定是很久都没有人上过楼。   可是,既然不是人,怎么会发出人的脚步声呢?   袁森觉得这事儿越来越悬,刚才被青羊迷惑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当时在沙漠中的时候,青羊一直跟着他们,为什么三人都没有受到这样的诱惑?他内心里,始终觉得刚才那一幕,跟这深山大殿,一定有一层深厚的关系。   那个美丽的女人,是否真的存在过?或者说,是否真的在这个大殿里待过?   袁森越想越觉得这里面玄机太多,楼上有人走动的声音相当的小,如果不是特别仔细地聆听,就有可能听不到,给人的感觉很不真实。   巴依道:“我们上去吧,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袁森点点头,巴依让袁森关掉了手电,自己凭着在黑暗里能够看物的本事,走在前面,让袁森紧紧地跟着他。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上楼梯,走上了楼。   走在楼梯上的时候,袁森就听到楼上的人声更为真切,隐隐的,他还能听到有小孩子的哭声。那哭声不像是小孩耍闹,而是特别的悲切和凄厉,不止是小孩的,还有女人的哭声,好像是一群女人。   袁森越听越难受,头皮简直麻到了根子里,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这个大殿里明明是漆黑一片,甚至根本就不可能有别的人,怎么会有女人和孩子呢?   袁森拉了拉巴依,小声道:“你听到声音了吗?哭声?”   巴依轻轻地“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他推了一下楼上正殿的大门,那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地被打开。   袁森迅速地打开手电,手电照出一个巨大的黑影,那影子压过袁森和巴依的头顶,一直伸到殿门外,就像一头巨兽。袁森和巴依看着那东西,都张大了嘴巴。   大殿中央,是一匹硕大无比的石马,石马仰头咆哮,两条腿就踏在一个巨大的石缸里。那石缸有荒原上的铜鼎差不多高大,人需要爬上去才能看清楚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石缸面前,跪着一个少数民族面孔的中年男人雕像,那人浑身赤裸,双手被绑在身后,好像是在低头忏悔。这雕像,与秦桧很有一拼。不过看这汉子的面孔,刚毅坚强,在古代,一看就是征战沙场的硬汉,不像秦桧那么奸邪狡诈的样子。   袁森道:“这个人犯了什么罪?要让他世世代代,跪在这匹战马面前忏悔?”   巴依接过袁森的手电,仔细地照着汉子的脸孔,道:“这个可能不是忏悔这么简单,是古西域王族最残酷的刑罚,叫马裂。”   “马裂?”袁森想起春秋战国时代,著名的五马分尸酷刑。   “这种马裂刑罚,与中国传统的五马分尸并不相同,他撕裂的并不是受罚者本人,而是他的妻儿家人,受罚者眼睁睁地看着把与他有关的所有亲人放进裂尸缸,活生生地被烈马的马蹄踩烂踩碎。而受罚者自始自终就跪在裂尸缸面前,听着亲人的凄惨号叫,一直跪到死。”   袁森听得胆战心惊,毋庸置疑,这肯定是世界上最残忍的刑罚之一,自己受刑只是一下子,而这种刑罚,将会绞碎一个人的精神意志。   巴依道:“这种刑罚,我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听人家说过。看到这石雕,我才想起来,这种残忍至极的刑罚原来真的存在。”   那大石缸黝黑阴沉,缸体上刻着成片的火焰,浓浓火焰将妇女和幼儿圈在其中,任由烈火焚烧,火中的妇女儿童痛苦地挣扎号叫。不知道为什么,雕刻师将浮雕上的其他元素都表达得很模糊,唯独在人物的表情上极尽笔墨,把每个人物脸上的痛苦描绘得淋漓尽致,让人看了仿佛置身其中,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袁森看到巴依攀着大石缸就往上爬,脑中就浮现出地下荒原中的那口巨鼎,他一直很好奇巴依在那口大鼎里到底看到了什么。后面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似乎都是从那口大鼎之后发生的,非常诡异。   所以,袁森也毫不犹豫地就跟着巴依爬上大石缸,他爬到石缸的口子上,拿手电朝大缸里一照,吓得倒吸了两口气。   原来大缸里放的是大半缸的尸体,那尸体都浸泡在水里,大多是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女人尸体,尸体成片地堆在水里。那泡尸体的水已经变成了黑色,奇怪的是尸体被浸泡得苍白,但是并没有腐烂,一个个的脑袋鼻子都还在。   袁森奇道:“巴依,这些尸体泡在水里,怎么没有尸臭呢?”   巴依皱着眉,把手指竖起来,示意袁森不要出声。他将腰带上的石刀解下来,在尸堆里轻轻一拨。泡尸水被搅得飞溅,一股强烈的尸臭味扑面而来,袁森被熏得差点晕过去,急忙用手捂住鼻子,脚紧紧地蹬在大缸中间的隔沿上。   巴依在那尸堆里乱翻,一具一具尸体被倒腾出来,尸堆里面的尸体好多都被破坏,有几具已经完全成为一堆烂泥,看起来特别恶心。袁森看得喉头发紧,胃里翻腾得厉害,忍了几次,终于还是一口吐进了石缸的尸水里。   巴依也不管袁森,他翻了半天,石刀长度不够,他索性挽起袖子,半个身体探进腥臭的泡尸水里将堆积在里面的尸体翻到上面。袁森正奇怪巴依的举动,突然一具男尸被翻出来,那男尸的头颅已经不见了,只能从他的穿着和身材来判断是尸堆里唯一的男性成年人。   巴依看到那尸体,两眼放光,石刀横竖两下,干净利索地在男尸的肚子上划开了一个十字。接着把手伸进十字伤口里,将手一探,硬生生地抠出一个东西来,巴依把那东西迅速地塞进口袋里,招手让袁森下去。   袁森虽然没有看到巴依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他隐隐的感觉到应该是死人陪葬的明器一类的东西,巴依这家伙果然心怀鬼胎。   两人从大石缸上爬出来,巴依身上一身尸水,臭得袁森简直想自尽。   两人从大殿里退了出去,下到楼梯口,说也奇怪,一退到楼梯口子上,袁森就又立刻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女人呻吟号叫声,袁森立刻就想到大石缸上一张张扭曲变形的脸,和石缸里面堆在水里的尸体,背上隐隐一阵发寒。   巴依小声安慰他道:“石缸里死的都是冤魂,有点什么动静也是正常的,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再说。”   两人下了楼,走过后殿的大编钟,袁森又听到楼上的脚步声,那声音比上一次来得更逼真。这次不像是几个人,而是一群人从楼上走过去,袁森听得耳朵发寒。   两人冲出后殿,这时,大殿的两扇门突然“砰”的一声,从外面关了起来。两人大惊,飞快地冲了过去。   那门是在外面被锁了起来,而且锁得很紧,任由袁森和巴依怎么用力,都撼动不了丝毫。两人都愣住了,到底是谁在跟他们过不去?要把他们封闭在这千年古殿之中?   眼看这大殿门已经被锁死,在里面根本不可能打开,巴依冷静道:“跟我来,说不定在下面还可以找到出路。”   巴依既然承认自己是守陵人,在这地下千年古墓里,势必有一定过人的本事,而且他几次三番救了他,袁森对巴依的本事倒是非常相信。   只是在这大殿里遭遇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袁森不知道巴依心里是什么感觉,至少他走在黑暗里,总会感觉有个东西在暗中窥探着他们。那种感觉非常真实,但是他又不能排除这个就一定不是心理暗示产生的错觉,这样让他非常不舒服。   巴依领着袁森退到后殿,就在走到大编钟旁边的时候,黑暗中突然响起“啪嗒——”的声音。袁森和巴依几乎是同时竖起了耳朵,袁森迅速地关掉手电,没错,这次的脚步声无比真实。   这声音应该是现代人穿的皮鞋才可能发出来,那声音来自楼上,巴依和袁森小心翼翼地往楼上走,他们尽量避免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打草惊蛇。   出了楼梯口,突然一阵疾风迎面扑来,袁森条件反射地打开手电,刚好照到一个人影在光圈里一闪,就消失在楼道里。   巴依二话不说,提着石刀就跟了过去,袁森也追着巴依的脚步,三个人一前一后地就下了楼梯,飞快地冲进左面侧殿。   这边的侧殿袁森并没有进去过,那个黑影子和巴依的速度都非常快,袁森追赶不及。他看到两人进了侧殿,等自己跟进去,两人已经没了影子。   这个侧殿里很空,没有任何摆设,这与整个大殿的豪华规模相当不相称。但是,两个大活人,不可能莫名其妙地消失掉,这里面一定有暗道或者机关。   袁森这样想着,仔细地查看侧殿的墙壁和地面,突然他脚下一空,不知道踩在什么上,人一下子翻滚了下去。   袁森这一滚下去,被摔得七荤八素,在沙地上接连滚了好几滚,最后撞在一个东西上终于停了下来。而那东西,也被这一下撞得“啊——”了一声,袁森迷迷糊糊地一听那声音,脱口而出道:“你是巴哈尔古丽?”   那女的一听是袁森的声音,先是一愣,接着惊喜地叫道:“怎么是你,你没死?”   袁森从地上爬起来,全身被摔得肌肉酸痛,不过也亏他皮糙肉厚,这一路上磕磕碰碰大伤小伤,都被他扛了过来。   袁森站起来打开手电,四周照了一下,这里是一个蛇形长洞,手电光后面是黑乎乎的一片,看不到尽头。袁森并没有看到巴依,奇道:“巴依呢?”   巴哈尔古丽也很奇怪,道:“什么巴依啊?从他去找那怪声音的时候我就没有再见过他。”   袁森想了一下,道:“那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两个人影,一前一后?”   巴哈尔古丽摇头,道:“我从前面刚摸到这里,就被你给砸到了,真是倒霉。”   袁森问了她来的方向,这山洞狭小,如果说侧殿里只有一个暗道的话,巴依和那人必定是往另一个方向跑了。无论是巴依还是那个影子,身上都藏着太多秘密,袁森身在这个巨大的泥潭当中,怎么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就消失掉。   他跟巴哈尔古丽一前一后,朝山洞另一头走去,巴哈尔古丽一边走一边向袁森讲述他俩分开之后的遭遇。   原来蒙面人一伙人过了大河上的铁索之后,就遇到了一队外国人,那些外国人好像与蒙面人认识。两队人马本来打算决定一起掘墓,但是在穿越一个巨大的蛇沼的时候,两帮人起了冲突,在蛇沼暗洞里两帮人枪口相向,巴哈尔古丽趁乱逃了出来。   黑暗中,她顺着蛇沼暗洞的方向一路摸索过来,她身上没有任何照明工具,幸好这山洞里也没有什么虫蛇怪物,她才会安全走到这里。   两人走了一段,袁森突然惊叫起来,他蹲下去,小心地拾起一片一片亮晶晶的东西,巴哈尔古丽道:“这是玉片。”   两人几乎是同时对望了一眼,道:“是玉濮的碎片。”   他们都想到了在大沙漠中莫名其妙死亡的买买提,买买提是巴哈尔古丽的哥哥,她对他非常了解,他这个平常只知道自驾摄影的哥哥,突然有一天跑去寻找璞矿,这意味着什么?   那玉片只有细微的一点点,如果不是反射光芒,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它们。就在袁森和巴哈尔古丽正在讨论前面可能出现的状况的时候,袁森突然耳朵一紧,关掉手电,将巴哈尔古丽按在地上。   他听到山洞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渐行渐近,袁森听着那声音渐渐向他靠过来,凝神戒备。那人嘴里自言自语着,“怪事,明明看到这里有光的,怎么就没了呢?”   他才一张口,袁森就知道他是谁了,膝盖微提顶住他的下身,肘部同时撞击他的胸口。那人闷哼一声,就被撞到洞壁上,动弹不得。袁森趁机在黑暗中夺下他的枪,关了保险,枪托一甩,将那人击昏过去。   原来这人就是蒙面人一伙人中的瘦高男,不知道为什么,蒙面人和另外一个壮汉都不见了,就剩下他一个人在这山洞里瞎逛。   袁森打开手电,发现瘦高男身上的衣服已经是破烂不堪,头上脸上到处都是血,情况非常狼狈。袁森的那两下本来就下手很重,估计瘦高男走到这里,体力已经不能支撑,再加上遭受重击,袁森一摸他的脉搏,才发现这人已经断了气。   山洞深处,突然传来“嗒嗒嗒——”冲锋枪扫射的声音,袁森抓起瘦高男的枪,一拉枪栓,把子弹推上枪膛,招呼巴哈尔古丽跟在他后面,向前奔去。   前面的枪声更加地密集,两人在手电摇晃的光芒中前进,渐渐逼近洞口,袁森已经可以看到,手电照到前方的时候,光圈无法聚集,出口就在眼前。   这时,迎面突然从洞外伸进来一只枪口,袁森大叫一声不好,去抓巴哈尔古丽的手,一抓之下竟然抓了个空。他大吃一惊,正在此刻,那只枪管不适时宜地打了一梭子子弹。袁森就地一个打滚,避了过去。   袁森扑在地上,正准备还击,突然他的腰上一紧,他暗叫不好,就去抓捆在腰上的东西。那东西又粗又湿,牢牢地捆在袁森腰上,将他拉离地面。那东西就像是长蛇,又湿又滑,而且越来越多,将袁森包裹成一个大圆球。   那东西拖着袁森飞速向洞外滚动,伸进山洞的枪口又打了一梭子子弹,还没装好弹夹,被飞速而来的袁森撞得摔进悬崖。洞口外面的山壁上挂满胳膊粗的长藤,袁森就被挂在山洞外面三丈以下,他很快就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了,估计巴哈尔古丽的失踪也跟这长藤有关系。   那长藤盘根错节,围成一个间隙密集的笼子,袁森就被困在笼子里面,吊在半空。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周围半明半暗,看起来朦朦胧胧的,只能看到近物。   在袁森附近还有几个这种长藤围成的笼子,笼子里都装着一个人,有的尸体正在腐烂,有的只剩下一堆枯骨。被困在这笼子里,没有食物,即使不遭受其他的伤害,也是死路一条。   袁森用枪托撞了那藤条几下,笼子没有任何反应,那藤条又湿又硬,枪托的撞击只能让它划破一点皮。袁森打开手电,照到迎面而来的山壁上,那山壁声势浩大,巍峨俯压过来,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那山壁上纵横交错,爬满粗长的藤条,就像一条条长蛇缠绕在一起。   突然,袁森听到脚底下有人大叫一声,“Shit,I'm in trouble.”   袁森照过去,只见几条长藤从山洞里飞速往外拉,接着,一个硕大的身躯被拖出洞口,倒吊在空中。那家伙双脚被缠,大呼小叫,“Fuck You——Fuck You——”地乱叫。   那家伙被吊在袁森脚下几丈的地方,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附近的藤条就围拢过去,把那外国人圈在了笼子里。外国人估计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自动步枪对着山壁疯狂扫射。   袁森看着好笑,外国人在好莱坞大片里都彪悍异常,一到中国的地下古墓,立刻就软了。   那藤条对子弹都不过敏,连打几枪都打不断一根长藤。正当袁森觉得这家伙精神崩溃,估计活不了多久的时候,那外国人的子弹不知道打到了什么地方,笼子底部突然向下陷下去,所有的藤条扭动着身子飞快地缩回到山壁藤条丛中。没了藤条的支撑,那外国大汉惨叫着跌进山谷,很久才听到一声沉闷的回音。   袁森看到这里面有蹊跷,他也学着那外国人,朝山壁打了一梭子子弹,但是藤条毫无反应。袁森正在奇怪,那藤条却像升降机一样渐渐向上挪动,袁森吓得抓紧藤条,避免像那外国人一样的悲剧,莫名其妙地摔入万丈悬崖。   那藤条挪了十多米,突然急速向山壁上撞过去,袁森大惊,但他被困在藤条笼子里,又没有办法闪避。要是以这个速度撞上墙去,人肯定会被撞成一摊肉泥,袁森做好准备,万一就这么撞过去,他就先用微冲的枪托顶着,那样最多双臂被震脱臼,前冲的趋势就可以缓下来。   藤条笼子冲到山壁面前,袁森心里的压迫感更加沉重,突然笼子底下一股大力冲来,袁森就觉得身上一轻,整个人就被抛了出去。情急之下,他双手乱抓,抓到一根往山壁上回缩的藤条。袁森一摸到着力的东西,立刻死死抓住,那藤条呼啸着缩进藤条群中,袁森也跟着滚了进去。   藤条之间错综复杂,铺盖在巨大的山壁上,就像一面大网,牢牢地将大山的一面笼罩了起来。袁森跌进藤条网中,他将自己的身体缠进去,防止落入深谷。   那藤条网看起来结实无比,但是袁森一进去,整个大网就开始不停地晃动,袁森吓得虚汗直冒。网上的藤条也骚动得厉害,仿佛要一下子从网中抽离,这正是袁森所害怕的。这些藤条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控制着,就像通人性,像人一样,十分不靠谱。   果然,说什么来什么,袁森钻进大网的里面,整张网却突然向下陷了下去,软绵绵的没有着力点。互相缠绕得非常紧的藤条,也一条条地抽离了大网,袁森暗骂一声倒霉,就去抓那些试图脱身的藤条。   那藤条第一次被抓住,第二次就没那么容易了,哧溜哧溜地爬没影了,袁森沿着岩壁跌进了一个凹槽里。   那凹槽是山壁上凸出的一块,像一块很小的平台,平台上放着一具石棺。看外观,石棺凿刻得很平整,但是岁月的痕迹很明显,石棺上蒙上了一层黑苔。袁森容身的位置就在石棺的盖子上,那棺盖并不是很厚,袁森将身子缩在角落里,用脚抵着棺盖的边沿,用力一推,那棺盖“咔嚓——咔嚓——”几声,被推开了一大半。   这时,山壁上空突然泻下来一抹光亮,那光就像利剑一样把四周的阴沉和黑暗撕开,光亮悬在很高的地方,变得越来越亮,就像是太阳升起一样。亮光飞快地倾泻到山壁附近的每一个角落,甚至那光芒还渐渐变得非常刺眼,接着袁森就看到山壁对面的景象,他被彻底震惊了。   耸立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山峰,那山峰高耸云端,就像在新疆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到的天山雪峰一样。中间的山峰与外围山壁之间,是一条宽约数十丈的山谷,而山壁则成圆形将山峰紧紧包围了起来。   袁森还看到对面山峰上,有几个人正借助登山锁向山峰上攀登,那几个人看背影应该是外国人。他们对身边的变化丝毫不放在心上,奋力地向上攀爬。袁森看得出神,双腿又是一蹬,石棺盖“哗啦”一下,跌入山谷。袁森的身体跟着失去支撑,随之翻进石棺之中。   袁森的身体就压在棺材中的死人身上,他吓了一跳,没来得及看棺材里尸体的样子,就奋力撑起胳膊和膝盖,把自己卡在棺材里,挪开了与尸体的零距离接触。   棺材里的东西都被光芒照射得非常清楚,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还带着古代西域贵族的头饰,眼帘上还贴着金粉,皮肤白嫩得几乎吹弹可破。她躺在那里,根本就不像是死了千年的女尸,而是刚断气不久。   袁森看得呆住了,那女尸不知道是否因为袁森的刺激,眼帘不停地抖动,竟然有随时睁开眼睛的可能。袁森大骇,千年女尸复活这样的鬼话肯定是不可能的,看这样子,很有可能是诈尸。   袁森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听到巴依在外面大叫,“快走,那是朝天门的双登天之一,别让她睁开眼睛。”   袁森听了巴依的话,也不多想,立刻用双手蒙住那女尸的眼睛,躬着身子从石棺里爬了出来。他看到女尸双手和双脚都在微微地颤动,一个弄不好女尸就会突然爬起来扑人,所以直到他爬出石棺,他还留着一只手捂住那女尸的眼睛,不让她睁开见光。   袁森站在棺材边上,那女尸还在微微颤动,这个山壁上平台逼仄异常,除了石棺里,没有其他容身的地方。袁森一只脚卡在石棺与山壁的缝隙里,一只脚放在石棺上,女尸的眼睛已经见了光,尸体抖动得越发厉害。   巴依在对面的山峰上,对袁森大喊,“看你头上,把那株花毁掉,速度要快——”   袁森一抬头,才看到头顶上有一株硕大的花树,那树大得异常,倒长在山壁上。花朵都有一个人那么大,宝石蓝的花瓣,玫瑰红的花蕊,一眼看上去,非常大气高贵。那树上长满了这样的花瓣,压得大树沉甸甸地响。   这树应该是藏在藤条网内的,藤条一撤,就全都露了出来。   袁森还看着这些华美的花朵发愣,巴依在对面山峰上跳起来大叫,“快——快毁了它们——打花蕊——”   袁森心里纳闷,但也知道在这种地方,脏东西碰不得,看起来漂亮的东西更碰不得,否则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挂掉。   他托起微冲,瞄准一朵大花的玫瑰红花蕊,一梭子子弹呈圆弧形打了出去,把那华丽异常的花蕊打得稀烂。   花蕊一坏,那巨大的花树立刻黯淡不少,华丽的光泽明显减淡,好像蒙了一层灰。袁森见一击奏效,立刻压上子弹,接连扫射,一株一株的花朵枯萎下去。他打得兴起,只是他不知道,后面跟着的危险正在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袁森直到把所有的子弹都打完,枪膛走空,才注意到他的四周,已经一层又一层地聚满了那些刚才还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的藤条。   而此刻,整个花树已经凋零,从巨大的花瓣里不时地跌落下来完整的或者破碎的人体骸骨,周围的藤条蠢蠢欲动。庞大的藤条群突然发动,把袁森裹得严严实实,这么多的藤条圈起来的大笼子悬挂在山谷中间,面对着巍峨的山峰。   袁森手脚都被藤条捆住,没有任何办法,看着巴依在山上大喊大叫。突然他的脑子一动,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买买提拍摄的那张照片,那照片中的大山璞矿,不正是在这里吗?他取景的角度应该跟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非常相似,换句话说,买买提曾经也被这藤条困在山谷半空之中,他后来不知道怎么脱身下去,或者说即使是买买提在拍摄照片之后就已经死了,但是又是谁会在他死之后还把他的尸体弄出古墓呢?   这里面有太多的疑团,而且进入地下古墓的人有数拨之多,他们又是怎么知道这地下会有古墓?   袁森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山壁那边传来“咔嚓”一声,粗达几人合抱的花树从中间断成两截,树枝上凋零的大花随着枝干跌入万丈深渊,紧接着深入山壁的树根也撬开山壁,把粗壮的根须伸出来。   以花树为中心的十多米范围内的山壁石头断裂翻动,无数粗壮的树根就像沉睡的尸体一样从大石头的束缚中爬出来,将坚硬的大根探出来,张牙舞爪。放置石棺的平台也未能幸免,被树根撬裂,石棺被倒翻过来。袁森透过藤条的间隙,看到石棺里的女尸挣扎着把手臂探出石棺,一点一点地往外挪动。平台上又伸出几根粗大的树根,把平台撬得四分五裂,石棺承重不起,落入深渊。   山壁上“哗啦——哗啦——”地掉石头,缠住袁森的藤条也跟着一节一节地断开,往山谷中跌落。被撬开的山壁里就像人的肚腹一样,填充满了盘根错节的藤条根须,就像人的肠子一样,又粗又肥。   袁森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么多的藤条能够生长,完全是因为那棵巨大的花树供给营养,而花树则是通过腐蚀人类或者动物的尸体来吸取营养,这藤条说白了就是这条生物链的终端,难怪这么诡异。   藤条失去了花树,相当于失去了本体,花树与藤条本就是寄生的关系。延伸到山谷中心的藤条相继折断,掉入深渊之中,袁森见势头不妙,抓住两根长度差不多的藤条,用一根细一些的绑在腰上,双手紧紧抓住另外一根,他双脚蓄力,在立足的藤条上弹了一下,整个身子就像子弹一样飞了出去,投向对面的山峰。   袁森看准这两根藤条的根还夹在山壁里没有出来,应该是非常稳定的,可以一用。那两根藤条真是足够的长,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圆弧,袁森趁机攀住对面山峰的岩石,爬了上去。   巴依在山峰上朝他招手,袁森赶紧爬上去,一见到巴依,袁森劈头就是一句,“你追到那个人了没有?”   巴依摇头道:“没有,那家伙是个滑溜的人,我还差点着了他的道儿,不过我看那人的影子,总觉得眼熟。”   袁森奇道:“眼熟?难道你见过他?”   巴依摆手,道:“我还不能确定,那人已经进去了,我们再不快点恐怕里面都要被掏空了。”   也不等袁森再问,巴依就率先向山峰顶上攀爬而去。   两人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上到山顶,山顶上有一个硕大的洞口,阴森森的冒寒气,袁森道:“就是这里吗?”   巴依点头,巴依突然一拍脑袋,后悔道:“我刚才教你破了朝天门的一个双登天,这朝天门的尸煞就破了,那帮家伙进朝天门也不会有什么抵挡,哎,钥匙也丢了,我怎么这么糊涂——”   袁森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巴依自言自语了几句,就不再说话。他提着石刀就钻进了山洞,那洞里回环曲折,两人绕了几番,突然看到山洞的两边各趴着一具尸体。那尸体还穿着军装,正是袁森在藤条笼里看到的两个攀登山峰的外国人。两人死得都很惨,一个胸口破了一个大洞,一个脑袋少了半边,看起来像是被什么野兽咬过才对。   再朝前走不远,就看到两块石门,石门上有一个大八卦,八卦中心是一个拳头那么大的钥匙孔。两块石门被从中间分开,空出了一个可容一人进出的间隙。巴依让袁森跟在后面,他把石刀横在胸前,一步一步,小心地进了山洞。   袁森听到巴依在里面说了一声,“果然是你——”   突然,他又听到巴依疯狂的嘶吼声,那声音就像一个崩溃的人绝望地呼号一样。袁森大吃一惊,赶紧钻进石门。   他一进去,就看到巴依迎面瞪着他,他的双目赤红,面目狰狞地瞧着袁森,袁森一愣。他提着石刀飞快地从袁森身边冲过去,冲出石门,转眼不见了。   袁森简直以为自己看错,巴依虽然从独自返回地下荒原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但是至少他是正常的,而这只是片刻之间,好端端的巴依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为了一个疯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不大的石室,石室内摆着一口巨大的石棺,石棺的盖子被推到半开,棺盖上趴着一个人,那人正面朝下,头上破了一个洞,鲜血横流。   袁森看那人背影熟悉,突然想起巴依在里面说的那句话,“果然是你——”   他匆忙把那人的尸体翻过来,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原来他就是在冰盖上与火凤凰搏斗时和袁森分开的王中南。王中南面色发黑,身上有一种暗紫色,已经死去有几个时辰了。   袁森心里有个疑问,到底是谁杀了王中南,还有石室外面的两个外国人?他们的伤口很像是被野兽啃噬过,可是两个外国人和王中南手上都有枪,而且王中南的身手绝到了什么程度,袁森最清楚,他怎么会轻易地就这么死掉呢?   石棺里空空如也,但是棺材前的石壁上的一幅画却吸引住了袁森的眼球。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侧影图,图上女子云鬓蛾眉,一身宫装,回眸一笑,明亮的笑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出尘脱俗,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袁森越看越觉得这宫装女子与他在石殿里看到的那女子非常相似,那表情神态,简直可以像个七八分。他不知道那只青羊对他耍了什么手段,但是他可以肯定,那种感觉是那么真实,就好像他真的见过那个女子一样。   宫装女子画儿的旁边还有几行发黑的字,那字看样子是用人血写的,笔画不一,但是看上去也算粗犷有力。   那字写的是一段文言文,大致意思是说,题字的人是当朝的一位身世显赫的大将军,屡建战功,一次又一次地驱逐了侵略的外邦。但是这个大将军却爱上了皇帝的宠妃,而皇妃对他也一往情深,他每天在朝堂之上,看着皇妃哀怨痛苦,却无能为力,非常自责。   后来皇帝驾崩,新的皇帝即位,可是根据皇族的规矩,新的皇帝可以继承先皇的除了与皇帝有血缘关系的所有宠妃。这位来自外邦的皇妃不能接受这种乱伦行为,每天郁郁寡欢,过着地狱一般的生活。   大将军看着皇妃一天天消瘦下去,深为痛苦,但是,一个是主一个是仆,他根本帮不了皇妃。于是,为了解决皇妃的郁闷,他经常给皇妃写书信,通过内侍官送给皇妃,以解皇妃忧愁。   这个办法果然奏效,皇妃终于从阴霾中走了出来,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殊不知,这一举动为以后的灭门之灾埋下了伏笔。   一年之后,外邦来犯,大将军率军奋起抵抗,大获全胜回朝的时候,在半路上被解甲绑缚都城。他在监狱里才知道他与皇妃通信的秘密被皇帝知悉,而且罪证确凿,皇妃已经被皇帝在几个月之前赐死。   大将军悲痛欲绝,而看守他的很多狱卒就是他的老部下,狱卒同情大将军,冒死将他放了出去。大将军为了让皇妃容颜永驻,偷偷地潜进皇帝为了欺瞒外邦而为皇妃修建的豪华地宫,偷出皇妃的尸首,把她埋葬在北方一个秘密的地方,那地方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可以让皇妃容颜永驻。   最重要的是,那里有皇妃背负了一辈子的使命,她离开富饶的故土,远嫁外邦誓死要找寻的东西。   看到这里,袁森的心里不禁一动,她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呢?   文章的最后署名是征西威武大将军阿部力。   袁森在山洞里仔细查看了很久,都没有发现石室内还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这么说巴依的发狂奔出就值得怀疑。要么他是为了隐藏什么秘密,要么就是他凭借守陵人的经验,看到了袁森所不能够看到的东西,到底是哪一种,现在他还不得而知。   王中南的尸体已经变得冰冷,看他的衣着和身材,当时从汉宫大殿里逃出去的人势必就是他。巴依追着他潜入大殿下面的深洞,两人之间的打斗肯定不用说,根据巴依的表现,巴依肯定吃了亏,而且丢掉了开启石室大门的钥匙。   或者说,那把钥匙应该是巴依从汉宫大殿的男尸肚子里抠出来的明器,而王中南潜伏在黑暗中,很可能也是为了那把钥匙,两人的目的其实一样,都是为了这古墓而来,但是墓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觊觎的东西呢?   既然皇妃的尸体被阿部力大将军转移到别的地方,是否也意味着巴依和王中南想要的东西也跟着转移了?   袁森越想越觉得这里面疑点重重,想不明白。无奈之下,他从石室里出来,大山上早已没有巴依的影子,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死是活。还有他的师妹巴哈尔古丽,被那些藤条拖走,不知道去了哪里,十有八九已经成为花树的营养品了。   袁森顺着山峰一直朝上爬,爬了一天一夜,终于抵达地下荒原的边缘。在那里,他还看到了玉矿的矿长库尔班的尸体被挂在岩石上,身上有多处伤口,都是被野兽咬的,惨不忍睹。他们就像有预谋一样地来到了这片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的古墓,袁森只知道他们在找东西,但是到底是什么,他不得而知。   虽然他是幸存者之一,但是他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快感,因为疑团给了他太多的压力,他觉得他太迫切地想要去揭开这些秘密。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十二章 断玉秘术   断玉需要闻玉香、观玉色、摸玉理,再借助八卦阴阳之理来断玉性。照片上的山体结构,证实了杨健教授的观点,那是得天独厚的玉脉。那里山峰巍峨,如虎踞龙盘,虎头朝向的一面阳气鼎盛,虎尾的朝向势必阴气凝聚,聚而不散,滋生玉脉长出璞矿。   袁森从沙谷古墓里爬出来,辗转回到沉寂在沙海之中的守灵村,那里还留有充足的兽肉干粮和水。袁森准备充分,分析了来时的路线和地图,他吃惊地发现,他现在的位置已经是深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腹地。在此之前,他一直都对王中南和巴依深信不疑,按照两人指点的方向深入沙漠腹地,寻找深埋地下的沙谷古墓。他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身处何地的问题,经历过古墓中的一番遭遇,巴依与王中南都是怀着目的而来已经很明确。虽然说突遇龙卷风并非人力所能控制,但是王中南熟悉这一带的环境,或者说他已经摸清楚了这片无人区的气候环境,算准这几天必有龙卷风,龙卷风迫使“沙漠王”在这片沙漠无人区搁浅。后续的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中一步一步发展,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可是让袁森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他们处心积虑地把他骗到古墓中去,目的到底是什么?   玉矿矿长库尔班还有他的女儿巴哈尔古丽,都由于某种原因潜入古墓,这一切都是预谋已久还是只是巧合?现在库尔班惨死地下荒原,巴哈尔古丽生死未卜,巴依不知去向,一切都成了未知之数,个中原因都没有任何的线索值得探索。   而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买买提拍的那几张璞矿照片肯定都是源于古墓中的山峰,但是袁森攀上山峰的时候却发现,这座山峰虽然岩层构造非常奇特,但是根据断层分析,根本就不可能会是璞矿,换句话来说,这里的地质结构根本就不适合生玉。   根据他的金玉知识,他可以很自信地判断照片上的山体结构是生玉脉之地,而且这种地形根据古时候的说法叫玉脉。那玉就不是嵌在山岩里的,要切开山岩才能取玉。玉脉是指山体的断层里的玉料随脉而生,剖开断层面,就是整块整块的联体玉石。玉脉中地气若属阴,就容易滋生璞矿,玉濮新出土,外表蒙着一层浑浊的玉皮。不同的玉濮,玉皮子颜色各异,有的又清又亮,而有的则是浑厚模糊,还有红、蓝、黄、白的分别。古代玉匠凿玉之前,都会根据玉皮的色泽来断玉的属性,古代识玉根据八卦的乾、坤、巽、兑、艮、震、离、坎的八个卦象来断玉的属性。也就是偏于虚无就是乾,偏于阴就是坤。总之玉匠凿玉之前,都会先断玉性,断玉性的准确程度对玉的价值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杨健教授家学渊源,对这些早已失传的断玉之术颇有研究,所以袁森在他的熏陶下,对这些中华古术也有一些了解。只是这些古时候传下来的古术,大多艰涩难懂、虚无缥缈,如果不是下了苦功夫精研而且还要悟性过人,基本上捣鼓一辈子都捣鼓不出什么名堂来。   袁森见过杨健教授用古术断玉的本事,闻玉香,观玉色,摸玉理,再借助八卦阴阳之理来断玉性,几乎从不失手。他看那照片上的山体结构,与杨健教授的观点一致,这里就是得天独厚的玉脉。而且山峰巍峨,如虎踞龙盘,虎头朝向的一面阳气鼎盛,虎尾的朝向势必阴气凝聚,聚而不散,滋生玉脉长出璞矿。   袁森思来想去,是杨健教授和他都判断错了,还是另有原因?这一切都在他的心中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袁森从守灵村出发,朝着北方走,走了三个日夜,终于横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无人区,抵达轮台古城的边缘。他们在那里碰到考察轮台古文明遗址的考古队,车队结束考古工作正打算回城。   考古队发现袁森从无人区出来,这一带无人区虽然凶险得厉害,但是历来古墓众多,许多在历史上强大一时的王朝贵族都将这里作为埋骨之地,所以那片无人区也最容易遭受盗墓者的光顾。   考古队见袁森衣衫褴褛,十有八九就是挖穴盗墓的犯罪分子,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把袁森带过去审问了半天。袁森无可奈何之下,把底牌亮出来,抖出了杨健教授。那几个人怎么可能没听过杨健的大名,态度立马转变,问了一些袁森在大沙漠里的遭遇,袁森随便编造了一个故事搪塞过去。后来考古队给他安排了一辆车,把他送回了市区。   袁森在市区里休息了几天,身体也渐渐恢复。这几天里,他权衡再三,是否要去和田通知库尔班和巴依的家人,几人都已经遇难。但是现在跟他一起进沙漠的三个人全都死了,他这么回去容易造成误会,而且个中原因太过复杂,他自己都是云里雾里,怎么可能对别人解释得清楚。于是,他决定先回乌鲁木齐,向杨健教授汇报情况,寄希望于杨健教授能够帮他找到一些线索,破解古墓之谜,他也好回去向人家交代。   袁森从轮台转车去了库尔勒市,在库尔勒坐火车回了乌鲁木齐。到了乌鲁木齐,他本来想回新大找杨健教授,但是他打电话去研究所咨询,杨健教授还远在外国,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确定回来的时间。   袁森心里藏着太多疑问,他琢磨来琢磨去,要想搞清楚这古墓的来路,就得先搞清楚他手头上的那块从汉宫里带出来的玉牌口含。新疆自古以来就王朝更替繁多,而且与各个国家通商频繁,许多地方都有过文明留下的痕迹。最近几年南疆北疆盗墓活动十分猖獗,古玩市场也跟着活跃,一些大的古玩市场经常会出土一些好东西。袁森跟杨健教授那会儿,听过很多这方面的传闻,一些价值连城的文物,都是从古玩市场里出来的。   古玩市场里能出真东西,那里有许多高手都是藏而不露的,所谓真人不露相,摆摊的、送货测字的,一个看不好,就是个摆弄古玩的高手,很多人都只有在见到好东西的时候才露出真面目。那些古玩高手手里摸的东西数不胜数,他们鉴别古董往往比专家还准。所以,袁森一回来,先就去了乌鲁木齐市比较大的一个古玩市场。那古玩市场就近郊区,袁森转了几趟车,才找到那偏僻的地方,叫三进口。三进口是一个超大的院子,外面青砖红瓦的,里面却搭着葡萄架子庇荫,建筑十分有古西域风情的味道。   别看这地儿偏,但是院子周边人来车往,嘈杂异常,而且这里停得车大多是宝马、奔驰的,有时候眼睛一乱瞄,说不定还能瞅到一辆兰博基尼或宾利。古玩市场这种地方,往往都是藏龙卧虎之地,你别看他庙小,只要出了一两个大佛,名声就起来了。三进口古玩市场解放前就是民国时期著名的新疆古文物贩卖地,解放后定性古董交易属于严重犯罪,被直接连窝端了,古玩市场也变成了菜市场,直到十年前才重新开场。这几年里,三进口发展迅速,而且那帮以挖坟掘墓为生的主儿也将这里当做销赃的天堂,接连几年出了几个传世之宝,三进口的名气越来越旺,吸引了海内外许多大买家前来光顾。   袁森绕着小摊小店的逛了几圈,一无所获。袁森自小对探险很感兴趣,跟杨健教授做玉石的研究,对古物谈不上精通,但耳濡目染之下也算个明眼人,那些摆在台面上的东西,大多是赝品,店主还开价极高。   袁森把整个院子绕了几圈,颇为失望,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在大声嚷嚷,一个古玩店铺门口还围了一圈人,袁森也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枯瘦的老头儿,年纪应该有五十多的样子,留着焦黄的山羊胡子,样子有点猥琐。那老头儿手里拿着一个外表浑浊粗糙、边缘缺了一个口子的大玉牌,正对着店铺老板破口大骂。古玩店老板生得肥头大耳,正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老头儿骂道:“早至商周之鼎,又至汉秦之玉,再至唐宋之瓷,及至元明清之瓷,凡此种种,不一而足。盖古人之做物,非比今人,则料必得上上等,反复挑选,精而又精;工必得能工,匠非巧匠而莫属,画则精绝至夺天工,字又必文章大师亲迹:及尽所能,耗尽所有,绝尽所学,方以为事。又凡做一器,务要绝好,从不吝其工,决不嫌其久,精益求精,反反复复!再者,古人之为器者,凡为帝王所用,只要求好,决不嫌它。是为古器之为精绝者也!”   接着,老头儿将手一指那个胖胖的古玩店老板,骂道:“汝等凡夫俗子,附庸风雅,以为凡年代确凿外表华丽大观,有金玉之气者乃为珍品!?我这两千多年前的上好古玉,货真价实,外形古拙,内夹龙鳞凤泪,乃是无上至宝。可笑你这胖子,肥肠满脑,不但言此失彼,指东打西;头发昏,眼有疾,一看就是半路出家。居然污蔑我这上古拙玉是不值钱的破烂儿,真乃大大的蠢货。”   那胖老板面红耳赤,店铺的小二向围观的人群打哈哈,劝众人离去。围观的众人不是附近走卖摆摊的,就是来淘货的买家,时值正午,该忙的都忙完了,众人正觉得无聊呢,哪里肯走开,都嘻嘻哈哈地看热闹,哪里肯走。   袁森听那老头儿说得有板有眼,看他手中的残破大玉牌,那玉牌有巴掌那么大,色泽昏暗浑浊,一眼看上去,没有丝毫出彩的地方,倒像是一块熔炼过的普通石头。做玉器古玩的人,大多知道这年头科技发达,很多赝品都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断玉的人如果不懂闻、观、摸、断的四字诀,很可能就会吃亏,买到假货。三进口里这些人许多都是半辈子跟玉石古玩打交道的行家,他们拿到玉器,第一步肯定是观,再就是闻和摸。稍有见识的行家,看一眼,就知道老头儿的玉牌是假货。老头儿的玉牌外表淡黄微亮,再看里层,色泽却越发沉厚,一看就知道这玉牌是石头在高温锅炉里熔炼的,而且那锅炉熔炼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急剧降温,使得整个石头外部的杂质都沉淀下去了。如果这玉牌真的是上等玉料的话,纵然外表粗糙,但是表皮的杂质应该是均匀分布的,从里到外,色泽和透明度都是一样。   袁森只当这老头儿是江湖骗子,也没在意,那老头儿兀自高举着他的玉牌乱晃,嘴里胡乱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旧话古文。袁森突然心里一动,这块玉牌的形状怎么这么特别?   这玉牌没有经过人工雕琢的痕迹,如果真的是玉的话,应该是一块不错的玉料,弄不好还是集天地阴气而生的璞矿。   可是,这玉牌的形状,怎么那么像一只羊的造型。玉牌呈一个倒梯形,梯形上底下面,底部从中间凹进去一个缺口。上半缺口就像羊的头,缺口上又有几处细小瑕疵,勾勒出羊的鼻子和角,乍一看上去,还有栩栩如生之感。   袁森暗骂一声,“真是活见鬼了!”   老头儿胡乱叫骂了一会儿,自己也感觉无味,就收起玉牌,钻出人群就要往外走。   袁森觉得这老头儿看起来是个江湖骗子,但隐隐的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急忙拦住老头儿道:“且慢,老爷子,你这玉牌别人不识货,未必就真的全世界的人都是瞎子,我看你这玉牌大有名堂。”   他这一出声,众人都是眼前一亮,老头儿应道:“这位小哥,一看就是识货之人,名马送伯乐,好琴赠伯牙,我这千年古玉,就是要遇上你这样的主才对路。小哥,我们借一步说话!”   说着,老头儿推开围观人群,在三进口里绕来绕去,连穿几条逼仄的古玩店铺林立的巷子,来到一个幽暗的角落里。那地方顶着搭着葡萄架,葡萄架上搭满了枯死的老藤,葡萄架下摆着一个测字的小摊。   老头儿捋开围墙上搭的老藤,从里面掏出两个折叠小马扎,递一个给袁森,两人就这么在测字摊前对坐起来,袁森道:“原来老爷子的主职是测字的啊,怪不得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老头儿摆手道:“不谈不谈,这等世俗之人,真是气煞我也,好货他也不识得,珍品他也当牛粪。”   老头儿小心翼翼地把他那块玉牌递给袁森看,袁森一边看,老头儿一边解释,“话说这玉分很多种,单论产地,就可分为蓝田玉、南阳玉、酒泉玉、岫岩玉和和田玉;再从质料上来说,玉又可以分为真玉、混玉和重玉。古人誉玉石为石器之灵,因而就有了灵玉和凡玉之分,只不过普通收集玉石古玩的贩夫走卒,哪里知道这些。说到灵玉,就要先说断玉的四字真诀,那就是闻、观、摸、断,若说这四字真诀的前三诀,只要摆弄玉石有个一两年的人,就可以说出个一二三来。但是,若说到断玉,没有十代真传,十载苦修,就难窥其门径。”   袁森看他说得到也头头是道,有心想探探水,就说:“那你可曾会这断玉之法?”   老头儿捋着焦黄的胡须,咂咂舌头,从测字摊下面取出一个铜面盆,往盆里装满清水。老头儿接过袁森手里的古玉,小心翼翼地放到清水里。现在的时间正是中午,测字摊附近的光线被葡萄架和枯藤所遮,分外幽深灰暗。古玉放进铜盆里,立刻冷光乍现,昏黄色的古玉在水里变得周身幽蓝,蓝幽幽的光芒从铜面盆里泄出来,照得这方寸之地显得格外的寒冷幽深,袁森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老头儿在铜盆前燃上三炷香,口中念着,“天山遁,风火如练,泽地萃,水雷屯,雷水解,山阴地气,火风鼎,地泽临,风水乃化。”他念完口诀,咬破手指,在铜盆里滴了三滴鲜血。   老头儿等那血在水里散开,向袁森解释道:“此玉吸引地气而成,其气属阴,玉本乃石器之灵,若要断玉,必先引其性,故阳血引之。”   袁森看到几滴血液在水里散了之后,又在古玉周围凝聚成一片血痕,血痕缓缓被古玉吸入体内。铜盆里的水开始上下翻腾,铜盆里幽蓝色的光影流动,那血痕在古玉上半个缺口的位置又渐渐凝结起来,不一会儿就凝成了滴溜溜一个大血团。血团嵌缺口鼓起的地方,就像一只充血的眼睛,再看那铜盆中的古玉,周身发着青光,那玉就像活了一样,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袁森。袁森的心头没来由地发寒,这玩意儿太他妈诡异了。   老头儿嘿嘿干笑着,掏出一块红布,盖在铜盆上,幽蓝的冷光立收。老头儿又倒出清水,从铜盆里取出古玉,小心翼翼地放在衣兜里。   老头儿得意地冲袁森笑,一双贼眼四处乱瞟,袁森心里七上八下,毫无疑问,这古玉一定是块上古宝贝。可是这玉牌沉到水里就露出独目青羊的面目,也太诡异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难道这老头儿跟这独目青羊也有瓜葛?   袁森道:“老爷子,你这就是所谓的十代真传的断玉之法吗?”   老头儿嘿嘿笑着道:“正是!我这断玉法门十代单传,所谓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单只传给门内悟性独特的男童。十年磨炼,十年苦修,方可成器。相传断玉人的鼻祖乃是蚩尤大帝,蚩尤部落与炎黄大战的时候,尤擅使用石器,屡战屡胜,这根源就是蚩尤识玉性,断玉理,后世断玉人都拜蚩尤为祖师爷。而且断玉人为了熏染天地灵气,鲜少出没市井人杂的地方,他们大多隐居高山野林,识地气,寻玉脉。有的断玉人到了晚年,离开山林,专往人多手杂的地方跑,就是为了找下一任的接班人。找到骨骼独特的婴儿,立刻就往破棉袄里一塞,溜回深山。断玉人先找到玉脉,从地上打洞到玉脉中央,将婴儿放进地洞之中七七四十九天,每日只喂以地乳清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只要那婴儿还没死,就能开天眼。断玉性,寻玉脉,就如探囊取物一样简单。”   老头儿的说法让袁森想起杨健教授以前说过的一个故事,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到过河南南阳,南阳玉是四大名玉之一,与和田、陕西、甘肃、辽宁并称五大产玉圣地。杨健教授在大山里寻找玉脉,深山老林里荒无人烟,他一连在山林里待了半个月,突然在一个山坳里看到一户人家。那山坳四周都是连绵群山,山上古树高到几十甚至上百米,荆棘错落,野兽满地乱走,能住在这里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   杨健教授心里暗自提着小心摸进那三进三间的小木屋,木屋外面圈着防范野兽的篱笆桩。杨健教授摸到木屋后面朝屋里窥探,看到屋子里有一具陈旧的木床,床上还躺着一个老头儿,那老头儿胡须花白,大热天的还穿着一件破棉袄。   杨健教授看屋子里还有活人,虽然觉得很奇怪,还是敲门进去了。那老头儿很热情地接待了他,杨健教授问老头儿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深山老林里,老头儿就说他祖上都是这山里的猎户,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也不知道外面世界如何。   杨健教授打量木屋内部,老头儿说他祖辈都住在这里,可是瞧这木屋里的桌椅,都像临时搭的,还透着木香呢。杨健教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现在正值盛夏,木屋外面大树蓬蔽,木屋里闷热异常,动一下就是一身大汗,可是老头儿睡觉的那间木屋里却往外透着寒气,着实诡异得厉害。   杨健教授跟老头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杨健教授自称自己是考古工作者,跟考古队来这大山里找墓,一个人掉队了。普通人随便不可能来这荒无人烟的大山,如果不是探穴挖冢的主,手底下没有几下子,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两人正聊着,另一间木屋里突然响起了婴儿啼哭的声音,而且那啼哭还不是一个婴儿发出的,听声音还有个三四个。杨健教授疑团大起,早就听闻有些邪门歪道的术士喜好从山外抓婴儿来练邪术,难道这老头儿就是干这个正主?   老头儿知道杨健教授起疑,尴尬地解释说这是他孙儿跟孙媳妇生的四胞胎,生小孩的时候孙媳妇难产死了,生了那么多总要养活。他儿子和孙子就琢磨着去山里找母豹子的奶水来喂养,两人准备了好几天,一起去到深山里,这一去就没了音信。老头儿身子骨还算硬朗,就乘着一个月夜摸到后山豹子梁上看。远远地就瞧见母豹子窝旁堆着一摊人骨,手脚头颅各是两具,这深山里也不会有别人来,不问也知道是他的儿子和孙子被那母豹子给吞了。   老头儿躲在树林里哭了一把,想儿子孙子都没了,但是他张二两的根还在,他要回去养活他的香火。老头儿回去又大哭了一场,他已经年老体衰,根本就不可能去林子里抓母兽来给四个娃娃哺乳。只好挖了一个捕兽坑,好歹捉到一只母獐子,天天用獐子奶来喂养这四胞胎。   老头儿说得涕泪横流,杨健教授岂是普通人能忽悠的,一听就知道老头儿满嘴谎言,就借着老头儿给他进屋倒水的工夫,溜了出去,进了大山。   他是根据寻玉脉的法门找到这里的,这里地气太阴,罗盘一放到这里就南北乱指,是玉脉出现的迹象。杨健教授来到老头儿说的豹子梁,那里确实有个隐蔽的豹子洞,但是洞里早没了豹子。杨健教授钻进洞里,发现洞内躺满了婴儿的尸体,有的已经腐烂变臭了,而这里,正是一片庞大的玉脉。   杨健教授在洞里还看到里面点了三炷大香,供的牌位正是蚩尤大帝,他立刻就明白了,这就是他父亲以前说过的用玉脉养断玉人呢。   袁森想到杨健教授的那次经历,对老头儿所说的话已经信了八分,看来是遇到高人了。袁森来三进口的目的,就是为了那块从沙海古墓中带出来的玉牌,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破解那块玉牌的秘密,看到老头儿耍的断玉秘术,袁森的心里一动。   袁森道:“老爷子,我有一件跟你这古玉差不多大小的玉牌,要不你帮我看一看?”   老头儿狐疑地看了袁森一眼,眯着小眼睛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拿出来给老朽瞧瞧!”   袁森从背包里拿出玉牌,递给老头儿,老头儿目光一落在那玉牌上,就再也挪不开了,他眼睛瞪得老大,就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   老头儿皱皱鼻子,使劲嗅了嗅,道:“地下的宝贝?”   袁森知道在这行家面前,没什么好作假的,就一五一十地把在沙海古墓里的见闻都跟老头儿说了一遍。   老头儿听完这玉牌的来历,一拍巴掌,道:“算你小子命大,你知道你身上带的这块宝贝是什么吗?断玉人都听说过这宝贝,俗名叫火燎烧,是玉脉的八个方位中‘离’位上生出来的宝贝,离位又名火脉,生出来的玉器至阳至刚。古时候许多大户人家流行供宅仙,家里供了宅仙,可保家宅平安,富贵盈门。宅仙有很多种,有供奉佛像的,也有供奉瑞兽的,但是据说这最神秘灵验的宅仙,就是最难得到的古玉火燎烧。俗语有言,唤作‘火燎烧宅,富贵盈盆’,家里供着火燎烧,哪怕你是家徒四壁,也一样可以一夜暴富,金银财宝自己送上门来,收都收不住。”   袁森对老头儿的这些古时不着边际的传说不感兴趣,他想知道的是这玉牌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就催老头儿道:“你能不能看出来这玉牌的历史渊源?我想知道这沙海古墓正主到底是谁?”   老头儿嘿嘿贼笑,道:“冤孽——冤孽啊,也不知道这墓主生前得罪了什么人,居然在他坟冢里放这种东西!”   袁森道:“怎么说?”   老头儿咂咂舌头,道:“这火燎烧供奉在家宅里是旺宅的宅仙,可是要是放在孤坟野冢里,就成了害人的东西。火燎烧至阳,火气极旺,坟冢本来是至阴之地,一遇到火燎烧这种宝物,墓穴里的正主就容易诈尸,风水宝地也成了凶冢。”   老头儿道:“你在古墓中看到的那个征西威武大将军,老朽却是略有耳闻。两千多年前,西域乌孙王朝内忧外患,被匈奴打压得非常惨重,随时有灭国的危险。当时乌孙王重用了一位将军,那将军唤作阿部力,阿部力文武双全,谋略过人。他率领着乌孙王朝的军队连续几次抗击匈奴大军的东部扩张,节节胜利,不但收复了匈奴铁骑下的大片土地,而且还大败匈奴单于,被封为征西威武大将军。如你这种说法,墓中的阿部力就是乌孙王朝的征西威武大将军的话,那么这座王宫想必就是乌孙贵族的墓穴才对。”   袁森一听老头儿的说法,脑子里立刻豁然开朗起来,既然能够确定征西大将军阿部力是乌孙王朝的将军,就可以推断古墓一定是乌孙的墓穴。乌孙与匈奴的纠葛,要追溯到公元前二世纪,乌孙本是被匈奴扶持的附属国,两国联手抗击强大的大月氏,苦战多年最后大败大月氏,将其驱逐到阿姆河北岸,夺取了大月氏在伊犁河流域的广大区域,国势开始强大。乌孙从匈奴独立出来之后,大月氏已经不足为患,匈奴与乌孙遂成为横行西域的两大强国。一山难容二虎,乌孙强大之后,就成为匈奴的眼中钉,匈奴成为西域霸主之后,开始残酷地打压乌孙王朝。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乌孙开始与西汉王朝接触,闻名世界的丝绸之路就是在这个环境下开辟的。张骞出使西域,与乌孙王朝接触,随后就有细君公主远嫁乌孙王昆莫,成为历史上真正的出塞第一人。据说细君公主的生父是汉江都王刘建,刘建企图篡权夺位被杀,罪行株连九族,小女儿刘细君因为年纪太小而免于死刑。细君长大之后,被汉武帝封为细君公主,送往乌孙和亲,被誉为历史上的出塞第一人。   回想起史书上的记载,袁森的脑中渐渐把线索连成一条线,阿部力将军——乌孙王朝——西域汉宫——神秘血书——细君公主。   原来,沙海古墓中的墓主,阿部力将军的血书中的皇妃,竟然是西汉王朝远嫁给乌孙王昆莫的和亲公主刘细君。   阿部力将军的血书中所说,皇帝驾崩,新的皇帝即位,按照王朝习俗,新的皇帝可以继承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前皇帝的妻子。皇妃忍受不了这种乱伦行为,郁郁寡欢,强颜欢笑,阿部力无奈之下,才斗胆给皇妃写信劝导,最后酿成杀身之祸。   这个说法与史书记载的一段非常接近,细君公主嫁给乌孙王昆莫,两年之后,昆莫去世,他的孙子岑陬军须靡即位,细君公主又成了新皇帝的宠妃。细君公主自小长在倡导伦理道德的汉家,对这种乱伦行为深为不齿却又无可奈何。一年之后,为新皇帝岑陬军须靡生了一个女儿,就郁郁而终。   阿部力将军的血书里则说,皇妃是在私情暴露之后,被皇帝赐死。对比起来,历史上的说法不过是官方的辞令,官方的说法一向都是冠冕堂皇,相反,血书中所说的更为可信。   细君公主死后,乌孙王朝新皇帝势必难解心头之恨,一怒之下,让人将细君公主下葬时的口含换成孤坟禁忌的火燎烧古玉,让细君公主死后都不得安宁,看来全世界的男人戴起绿帽子来都是一样的变态。   历史的车轮已经碾过了两千多年,那些历史中的人物早就烂得渣滓都没有了,现在分析谁对谁错显然已经没有意义,一切都已经清楚。可是最让袁森疑惑的是,血书中提到的,阿部力把细君公主的尸体藏到一个神秘的地方,那里是她不远千里远嫁塞外的真正目的,那里有她寻找了毕生的东西。   这么说细君公主嫁到乌孙也并不是像正史所记载的和亲,共同牵制匈奴的扩张那么简单,她的真正目的是寻找一个东西,那个东西是什么呢?值得她舍弃荣华富贵,远赴塞外来寻找,甚至最后埋骨大漠。   如果往深层次里想,细君公主出塞,本来就是一桩政治目的明确的婚姻,操纵这场婚姻的是当时的西汉王朝,西汉王朝的统治者就是名垂青史的汉武帝刘彻。如果说细君公主远嫁乌孙是另有目的的话,那么这个目的也就是西汉王朝和汉武帝的目的,细君公主永远都只是一个和亲工具。   也就是说两千多年前的西汉王朝,不远千里派遣细君公主带着车载斗量的珍宝远赴乌孙,她要在这个西域游牧王国里寻找什么?西汉王朝大费周章,耗费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来寻找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老头儿道:“有这火燎烧镇墓,如果不是墓穴里的正主已经被挪了窝,单凭你们几个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出来。”   袁森听老头儿说得厉害,在沙海古墓里确实见到了许多无法解释的情况,也没办法反驳老头儿,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   老头儿把那块晶莹剔透的玉牌再仔细地瞧了半天,又摸出怀里那块古玉,老头儿将两块玉放在铜盆里,再加入新水。袁森这才注意到,两块玉的形状竟然如此的相像,老头儿的那块古拙玉牌上端有个大凹口,而他的玉牌上却凸出了一块。袁森原来也没觉得那凸出的一块有什么奇怪,不过是从玉牌本体上衍生出来的一个小疙瘩,估计玉匠雕琢的时候,花了不少心思,把那衍生出来的一块雕琢成一个小兽头的样子。但是兽头上只是有粗略的轮廓,看不清楚到底是哪种动物。   老头儿在铜盆里摸好两块玉的特征,将凸出来的那块玉石“咔嚓”塞进凹口里,这两块玉就像设计好了一样,完美地嵌套在一起。可是,两块玉的咬合处的尾端,却又空出一块大豁口出来,就好像还缺了一块。   老头儿干笑着,道:“天地初开,乾坤始度,玉脉借地气而生,个中古怪神秘,自是难以用常理来形容。老夫走遍整个中国,断玉寻脉,见过珍品玉器数不胜数,却唯独为这块古拙玉濮,不惜使出手段据为己有。”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十三章 西域鬼国   胆敢来犯的他国军队常常是数万大军席卷而来,结果往往是,那个国家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数万军队全军覆没。如是几次,该国就有了一个奇怪的名字——西域鬼国。而周边邻国对此也是谈之色变。   老头儿清清嗓子,缓缓为袁森道明了这一切,话说:“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丘之以西,更有大山,其首曰招瑶之山,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人而参天,其名曰祝虫,食之不饥。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耳,伏行人走,独目善行,疾走如飞,其名曰独目。瑶地多金玉,无以能掘,唯独目善之,且先天异禀,独开天目,寻金掘宝,莫有能错。故独目过处,遍地无宝。”   袁森听得瞠目结舌,他古文功底不弱,自然能听明白老头儿话中的意思,在昆仑山西边有一坐叫招瑶的山,山里有一种怪兽,能像人一样行走,而且速度超快。怪兽只有一只眼睛,那个山上有许多宝贝,独目兽擅长挖宝,而且有天眼,找藏宝地更是一绝,从来没有找错过,所过之处,遍地无宝。   老头儿摸着焦黄的山羊须,道:“这是明人所著奇书《西域惊言》所载的一段话而已,书中还记载着一种神兽,兽勇武善战,弱毗邻,征四方,而莫有败绩。招瑶之山,有兽曰青羊,生两角,体阔,生去目,独行,独目怯之,供以桌堂,谓之神兽。”   袁森道:“那个招瑶山上有一种兽,叫青羊,一出生就被挖去眼睛,独目兽把它当做神兽供了起来。”   老头儿点头道:“不错——”   袁森心中一震,“独目青羊——”   自从袁森开始接触杨健教授的那部神秘笔记本,独目青羊就像噩梦一样萦绕在他的周围,沙漠之行的种种遭遇,无不跟独目青羊息息相关。可以说,古墓中的迷局,很大一部分也是独目青羊的迷局,独目青羊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如果按照老头儿提到的那本《西域惊言》中所说,独目青羊只是昆仑山以西的一座大山上的神兽,那也是洪荒时期的生物,难道这种生物一直活到现在?   老头儿道:“你在戈壁沙漠里遇到的那只羊的确是青羊,但是它双目俱在,就不能称之为独目青羊。据说青羊生出来本是双目俱全,只有经过独目兽举行的特殊祭祀仪式,剜去一目,才能成为真正的独目青羊,接受独目兽的供奉。青羊原本是非常普通的羊,但是独目兽所指的青羊却与我们所指的青羊不同。它长年生长在雪山高原中,以食取动物尸体为生,体型硕大,发动攻击之时,虎豹难近。且青羊寿命奇长,活的短的只有几百年,长的就有上千年的寿命。而且因为它喜好啃食尸体,身上沾有尸气,也就是没有活气不容易被发现,猎捕动物无声无息。”   袁森道:“老爷子,我乍看你的那块千年古玉,也一眼就瞧出是块赝品,但是吸引我注意的是,他的轮廓特别像独目青羊。你在断玉性的时候,铜盆中的古玉与那青羊更加相像,特别是那诡异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如果说独目青羊只是独目兽供奉的一种奇特动物,我想还不足以解释这一点。”   老头儿用红布重新蒙上铜盆,道:“你要问这个,就得说起这块古玉的来历了。老朽年轻的时候,喜好云游四海,寻玉脉,断玉器,一生之中,断过的玉石宝器数不胜数。二十多年前,老朽来到宁夏贺兰山区,一日晚上老朽正在山中赶路,却见满天星光只有东方一隅乌云遮盖,大有风雨欲来之势。天有异相,必有宝物出世。老朽紧赶慢赶,两天之后才走到贺兰深山,来到贺兰山边陲的一个孤僻村落,乌云笼罩的正是这片村落。老朽向村中老人打听,才知道这乌云遮顶的情形已经出现了三天,经久不散,极为怪异。老朽再一打听详细,才知道就在几年前这村落里还出了一件怪事。村落里一个猎人大雪封山之时进山打猎,大雪封山一个多月才解冻,他就在山里住了一个多月,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早就冻死了,大雪笼罩整座贺兰山,动物大多躲在山洞里冬眠,不能打到猎物,猎人在饥寒交迫里怎么可能活到一个多月?那个村落是苗人聚居的地方,苗寨早就为那个猎人举行了葬礼,一个月后,那个猎人却神秘地出现在了寨子里。当时寨中老人虽然奇怪,但是猎人既然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他们也没有在意。没想到就在猎人回寨子的那天晚上,苗寨就出了事情。”   老头儿掏出旱烟袋,装进烟叶,深深地吸了一口,半眯着眼睛继续说道:“你道那寨子里出了什么事?那天夜里,整个贺兰山区都下起了倾盆大雨,雷暴打断了寨子里几棵百年老树,更让人吃惊的是,苗寨里三十到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一夜之间,死的死瞎的瞎,竟然没有一个活生生的正常人。那天晚上贺兰山周边地区还发生了强烈地震,寨子口正对的一座山峰向前滑动了五百多米,正向堵塞了村口的出路,从贺兰山里出来的猎人也在那天晚上疯了。老朽一听,这里头肯定有门道,辞别了寨子里的老人,找到了那个猎人。猎人住的土坯屋里,一片狼藉,但是让人惊异的是,那房间里却藏满珍宝。老朽一眼就瞧见这千年古玉,猎人的神智已然恢复清醒,却对在贺兰深山里的一番遭遇难以释怀,寨子里的人也将这场灾难算在老猎人的头上,是以老猎人鲜少与寨子有联系。老朽与老猎人一番攀谈,才知道这块古玉,竟然牵扯出一件惊天秘密。”   袁森听得入迷,他从沙海古墓里拿出来的玉牌,与老头儿的千年古玉能够自然咬合在一起,天衣无缝,很显然这两块古玉之间必有联系。老头儿虽然神神叨叨,但是听他所说,处处在理,在跟他的交谈中,袁森觉得思路渐渐开阔,线索慢慢就有了浮出水面的趋势,不过这老头儿一辈子都在江湖上打滚,滑得厉害,他告诉自己这么多,必定是有目的。不如先探探他的水,再做打算。   老头儿沉默了一会儿,像在回忆,过了片刻,他才缓缓说道:“老猎人姓谢,叫谢望安,他在被大雪封山的一个多月里,经历了他这辈子最神秘诡异的事情。原来那深山里藏着一个原始部落,叫穆寨,寨子里的人擅长使用巫术,最重要的是,他在贺兰山里还射杀了一只独目青羊,独目青羊被穆寨部落的人当神一样供奉,老猎人谢望安触怒了整个穆寨和穆寨的先民。”   袁森打断老头儿的回忆,道:“等一下,老爷子,你刚才说你那个明人撰写的《西域惊言》里有一段话,记载了昆仑山以西的大山上的独目兽以独目青羊当神兽祭拜,这宁夏贺兰山跟昆仑山可是隔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呢,你老爷子不会倚老卖老忽悠我年轻后辈吧?”   老头儿不屑道:“老朽自出师以来,走遍大江南北,断玉器,寻玉脉,什么地方没去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岂会欺骗你这后生小辈?小哥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独目兽乃是天地洪荒初开时的物种,后世称之为独目人。昆仑山以西的大山,就是新疆北部的阿尔泰山,这阿尔泰山与贺兰山虽然相隔遥远,但是部落迁徙,物种繁衍,本是正常之事,也无不通之理。”   袁森皱眉道:“照你这么说,老猎人在贺兰山里见到的穆寨部落,就是阿尔泰大山的独目兽的遗部迁徙到了贺兰山?阿尔泰山拥有广大的史前原始森林,野生物种繁多,不曾遭人为侵害,他们为什么会放弃阿尔泰山不远万里迁徙到地震频发的贺兰深山呢?”   老头儿摇头道:“这些迷惑之处,老朽都无法为你解答,但是据谢老的讲述,老朽却能断定他说的都是真话。那块千年古玉就是他从穆寨带出来的宝贝,谢老从穆寨出来之时,惮忌宝物惹灾,就将这千年古玉埋入地下。直到前些时日,他怀念在穆寨中救他一命的故人,因而取出古玉焚香祈祷。却不料触动玉性,这千年古玉本乃至阴之物,一旦出世,阴气外泄,周遭生物必为古玉阴气所伤。老朽观那苗寨村口,土坯小屋十丈之内的杂草老树,尽皆枯萎,全无生机,空中阴云密布,经久不散。老朽就向谢老道明情况,晓以利害,这千年古玉不是凡品,普通人拿到手里,必会遭这古玉阴性所害。谢老初时不答应将这古玉卖于老朽,奈何老朽费尽唇舌,拿出身上携带的所有古玩玉器,与谢老交换,谢老以留着古玉怀念故人为由,一再拒绝。无奈之下,老朽动了偏门,在深夜潜入土坯屋,用了一些江湖手段,盗取了谢老的千年古玉。多年之后,常悔恨不已,一时贪念珍宝,才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情。”   袁森心里暗自不屑,这老头儿宝贝拿到手了,又跑过来说这种话,果然是跑江湖出身,一身是假。   老头儿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继续说道:“老朽盗取千年古玉之后,又潜入贺兰山,试图找到深山中的神秘穆寨。但是数月过去,老朽在深山密林中一无所获,谢老猎人口风极紧,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穆寨的位置。贺兰山林中藏林,山中有峰,峰中有山,而区区一个原始先民居住的部落,就如大海中的一叶孤舟,苦无线索,老朽只得下山。数年之后,老朽得到一代奇书《西域惊言》,才知道这个先民部落的历史,更让老朽吃惊的是,这块神秘的千年古玉,还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老头儿给他的旱烟袋重新添满烟叶,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讲述了一个袁森这辈子听到过的最神秘瑰丽的故事。   数千年前,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国度,那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宽阔的河流穿过城市中心,一直向远方流去。   更重要的是,这个国家的地下,埋藏了庞大的金矿,生活在这里的居民,生活富足,硕大的金币掉到地上,路人不拾,甚至有的达官贵人,还会经常坐上黄金铸造的马车出去走客访友。   这个国家的住民不用辛苦地出去劳作,他们只要花一点点时间去挖掘金矿,就可以得到大量的金子,然后再用金币去向邻国换取食物布料和马匹。   生活在这样一个近乎天堂的国土上,自然会遭人嫉妒,毗邻国家经常会举兵骚扰。那个国家国土极小,邻近的国家大多国土面积是该国的数倍乃至数十倍不止,双方势力悬殊。   然而,让人惊奇的是,那个国家即使国小兵弱,但是遇到外族来犯,却从未吃过亏,原因就是该国不但拥有极端丰富的黄金,他们还有极端厉害的保护自己的方法——巫术。   数千年前,西域小国林立,国与国之间竞相征伐,许多国家常常是举国被血洗屠城,惨不忍睹。然而,那个国家却能屹立在西方边陲,数百年不倒,他们用神奇的巫术保卫着属于自己的每一寸国土。   胆敢来犯的他国军队常常是数万大军席卷而来,结果往往是那个国家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数万军队全军覆没。如是几次,那个国家就有了一个特殊的名字——西域鬼国。而周边邻国,也是谈之色变。   鬼国疆域,原不过弹丸之地,历代鬼国国王,都秉承祖先训导,安守本分与世无争,自从列国征伐战争之后,日子过得倒也太平得很。   直到有一天,鬼国的上一任国王临德王去世,新王大泽王即位。大泽王原本不过是一介平民之子,在鬼国三六九等的分封制度之下,属于最低等的百姓,他能由社会的最底层一跃成为鬼国王族核心——鬼国之王,这中间却有着一番曲折的故事。   鬼国临德王年轻的时候,雄韬伟略,连续几次击溃入侵的西域诸国的征伐,最惨烈的一次,大月氏西征,沿途异族相继被伐灭。唯独侵入鬼国疆时,大月氏军队遭到严厉的反击,先锋部队几乎是全军覆没,数十里的战场上,大月氏士兵几乎尸横遍野。也正是因为那次战争受挫,才导致了几乎纵横整个西域的大月氏王国开始走向下坡路,最后被匈奴冒顿单于所灭,这一切也是大月氏所没有预想到的。   这次蚂蚁吞大象的战争,也奠定了临德王在鬼国无上崇高的地位,到了晚年的临德王与中原君主一样,开始迷恋长生之术。   大泽王出身贫寒,鬼国地下多金,鬼国人也善于掘金,但是并非所有人都有掘金的权利。和所有古代奴隶封建社会一样,鬼国也是等级分明,只有王族官僚,才有挖掘地下黄金的权利。   大泽王原名叫阿不利孜,他的父亲是一位采药人,他自小就跟着父亲上山采药,然后再拿药材去集市上换取食物和奶酒,每天起早贪黑地上山找药,依旧喂不饱自己的肚子,常常是饱一顿饥一顿。   有一日,阿不利孜又去集市换取食物,那天正值临德王率领三百巫师在东山祭天。西域鬼国原本就擅长通邪秘术,那些巫师都不是泛泛之辈,几个法术下来,天空已是乌云密布,风波暗涌,集市上的人也无心交易,都跑回家去。   正在这时,黑压压的乌云下,一队穿着麻衣的队伍从城中走来,队伍中马背驼背上放满被屠宰放血的牛羊,队伍中间还有两轮的车子,车上是被羊皮盖起来的尸体。   阿不利孜站在路边看着这一切,不问也知道,死了人能有这么大排场的,肯定是王族贵戚。阿不利孜看着马背上肥壮的羊肉,馋得要死,可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阿不利孜的目光扫过马车上的羊皮,那只羊皮硕大无比,将尸体严严实实地盖住,这样一张华丽完美的羊皮,在市面上的价格肯定不菲。   阿不利孜盯着马上的羊和马背上的羊皮,口水再一次流下来,突然他的眼睛一跳,马车压到一块石头,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羊皮下的一只人手闯进了阿不利孜的视野。   阿不利孜的心跳突然加剧,是的,他没看错,那只人手在动。那种颤动不同于马车的晃动,而是死者的手指渐渐地从羊皮下探出来,紧紧地抓住了马车的木板。   羊皮下的人还活着,阿不利孜的脑子如遭雷劈,整个人就呆在那里。车队里的人手持长矛,将街道上的行人向路边驱赶,阿不利孜被长矛戳了一下,剧痛让他清醒过来。   他拦住队伍,大叫道:“车上的人我可以救活他,你们不要把他送去埋葬。”   于是,阿不利孜被带到领队人面前,领队人也是王族成员,见阿不利孜一副瘦弱贫苦的样子,不禁大怒,就要用鞭子抽打他。   阿不利孜大喝道:“你这瞎了眼的狗东西,我是青羊神的使者,专门来救这个人,你还不知好歹。”   说完,就迎上凌空甩下来的鞭子,昂首挺胸地走到马车旁边,揭开羊皮包裹的尸体,环绕在马车两旁的卫兵被阿不利孜的气势所震撼,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要阻止他。   阿不利孜给车上的人灌入草药,又是念咒又是跳舞,忙活了好一会儿,马车上的死人才醒转过来。他睁开双目,车队四周的卫兵吓得转头就跑,整条街的人都跑得空荡荡的。   死人从马车上下来,瞪着阿不利孜不怒而威,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你看到我活过来不像他们一样恐惧地逃跑?”   阿不利孜拿起地上的皮鞭,刷地就抽了那人一鞭子,怒道:“我是青羊神派来拯救你的使者,你竟敢对我不敬?”   那个人被阿不利孜一鞭子抽懵,而与此同时,青羊神使者出世救活死人的事情,却立刻传遍了鬼国。   那个人将阿不利孜接进王宫,叩头跪拜,奉为青羊神的使者,直到那时,阿不利孜才知道被他鞭打的那个人就是鬼国国王临德王。   与中原诸朝一样,鬼国也有谋权篡位的事情发生,鬼国大祭司自认能驱鬼作法,鬼国与西域诸国的战争,都是在他的主持下才连战连捷,自视功高盖主,想要取而代之。所以才在数百巫师祭天之际,用鬼神之术咒死临德王,并派人将临德王的尸体送出鬼国掩埋。没想到在出城的当儿遇到阿不利孜,才让他奸谋没有实现。   阿不利孜被奉为青羊神的使者,在鬼国地位仅次于临德王,在位的两年时间里,阿不利孜不但为临德王修炼不死丹药,还四处布药治病,深得鬼国百姓爱戴。   两年后的一天,临德王突然将阿不利孜打入死牢,准备择日用车裂之刑将他处死,与他一起被押赴刑场的,还有毗邻一个游牧部落的女将军,叫古利菲亚。古利菲亚出生在草原,自小随着部落东征西讨,习得一身马上绝技,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少有敌手,在天山以北的草原上,古利菲亚的名声广为流传。   一年前,古利菲亚的部落迁到伊犁河流域,成了与游牧部落里最恐怖的鬼国毗邻的国度。游牧民族的边境线不似中原地区那样清晰,所以经常会有摩擦冲突。   古利菲亚性格火暴,根本不畏鬼国巫术,两方经过几次惨烈交锋,古利菲亚的部落惨败,军队折损大半,部落只有一直西迁,翻过阿尔泰山,从此不知去向,而大将军古利菲亚则落马被俘。   然而,让人意料不到的是,那次战争的领导者居然是鬼国青羊神使者阿不利孜,自从大祭司被处死之后,鬼国不再设大祭司,转而由阿不利孜担任大祭司的职责,掌控鬼国巫术。   袁森很奇怪,道:“阿不利孜既是临德王的救命恩人,又驱逐了古利菲亚部落,应该是大大的功臣,临德王又为何要杀他?难道他也有染指鬼国国王宝座的意思,被临德王发现了么?”   老头儿苦笑道:“阿不利孜宅心仁厚,当然不会有争夺王位的意思,他激怒临德王,是因为一个字,‘情’。”   袁森心里一跳,道:“他喜欢上了古利菲亚?”   老头儿点头叹息道:“不错,而这个才是一切祸患的开始。”   古利菲亚部落的数万牧民能够一夜之间逃脱鬼国兵马的追杀,从此再无任何踪迹,其实全都是青羊神使阿不利孜背后操纵。   在此之前,阿不利孜在大草原上数次见到古利菲亚,双方局势剑拔弩张,气势相当压抑,几番叫阵下来,阿不利孜的目光渐渐聚集到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将军身上。   那时,阿不利孜的年纪也不大,还不到而立之年,他被古利菲亚的气魄和美貌所吸引,在伊犁河畔的几场战役下来,先后对古利菲亚三擒三纵。最紧张的一次,是阿不利孜为追逐古利菲亚而在阿尔泰山南缘失踪两天两夜,双方军队找遍战场和山麓,都没有发现两人踪迹。   两天之后,两人各回各自阵营,第二天继续开战,那一战打得惨烈无比,乃是鬼国与古利菲亚部落的最后一役。双方投入所有兵力,直杀得天翻地覆日月无光,三天三夜的激战中,古利菲亚军队死伤大半,鬼国虽然有巫术协助,可是剽悍异常的古利菲亚部落依然让他们伤亡惨重。   古利菲亚不敌,率领残部向西逃亡,进入阿尔泰山南麓,鬼国乘胜追击,几次杀伐,古利菲亚军都是不战而逃。   鬼国另外一支军队在临德王的授意下,前去包围古利菲亚后方大营,驻扎在后方的多是平民百姓老弱妇孺。没想到鬼国军队一到那里,才发现那里原本驻扎的大量牧民早已撤退得无影无踪,临德王收到消息,立刻调遣阿不利孜回城。   阿不利孜一进王城,就被拘押,与此同时,古利菲亚也在逃跑的过程中被鬼国军队击落马下被俘。   阿不利孜被拘押了三天,第四天与古利菲亚一同被押解到刑场,准备就地正法。这三天时间里,阿不利孜受尽酷刑,在刑场上百姓几乎认不出这个曾经风光一时的青羊神使者的面目。   袁森道:“任何一个王者都是这样,一旦翻脸,你的下场就是生不如死。”   老头儿摇着头,道:“其实不然,阿不利孜之所以被下监牢严刑拷打,里面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阿不利孜丢掉了临德王做梦都想得到的宝贝。”   袁森奇道:“什么宝贝?”   老头儿道:“这件宝贝是古利菲亚部落的传族之宝,叫灵兽玉骨,相传乃是真神创世之时,遗落凡间的神器。拥有这块灵兽玉骨,就可以打开传说中的翡翠琉璃宫,获得不死秘法,追随真神而去。”   袁森道:“这么说,临德王要杀阿不利孜是因为阿不利孜破坏了灵兽玉骨,阻碍他长生不老?”   老头儿点头道:“行刑那天,临德王亲自监场,那天天空是那么的幽蓝,草原上的马儿欢快地奔跑,可是刑场外的鬼国百姓,都流出了眼泪。”   临德王再三追问阿不利孜灵兽玉骨在哪里,阿不利孜都是矢口否认,辩解说没有拿到过古利菲亚部落的任何神器。临德王震怒,下令将古利菲亚绑上绳索,用来自大腕国最好的五匹骏马绑上古利菲亚的四肢和头颅,再用皮鞭驱赶马匹,五马受惊奔走。只听刺啦刺啦几声,古利菲亚身首异处,五匹骏马拖着血淋淋的四肢和头颅奔向广阔的草原,没有人阻拦。   阿不利孜看着深爱的女人身首异处,怒吼着要杀掉临德王报仇,临德王再次讯问阿不利孜,如果不交出灵兽玉骨,下场将跟古利菲亚一样。   阿不利孜悲愤交加,咬碎自己的舌头喷向天空,天空中散落一场血雾,行刑的士兵惊恐异常,更诡异的是,晴朗的草原上突然乌云密布,黑云追逐着压过来。那个季节,伊犁河畔正是少雨,可是天空中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血雨。临德王一抹自己的脸,脸上血淋淋一片,着实恐怖得很。   天上霹起了雷,飓风呼啸着席卷整个草原,临德王受惊,下令先将阿不利孜羁押在监牢,再择日行刑。那天晚上,鬼国境内一大片肥沃的草原被飓风破坏殆尽,大量牛羊被大风刮走,并且那天晚上,阿不利孜突然在守卫森严的监牢里失踪。   三天后,阿不利孜在鬼国边陲起兵,大量原本效忠于临德王的军队不堪暴政,倒戈相向,服从于阿不利孜。哑巴了的阿不利孜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和卓越的军事才能,率领着守卫边境的全部鬼国军队杀进王城,临德王不敌,最后死于乱军之中。   阿不利孜大获全胜,在鬼国王城即位,自封为鬼国大泽王。阿不利孜当上大泽王后,郁郁寡欢,古利菲亚的惨死深深地刺激着他。当年他在阿尔泰山中追逐古利菲亚,古利菲亚最终被他感动,两人对着大山盟誓,让他们的爱情像大山一样巍峨像草原一样绵长,可是如今两人已经阴阳两隔。   在那一天,古利菲亚将他们部落的秘密都告诉了他,他们的部落原本活跃在楼兰城一带,与楼兰部和睦相处,后来他们部落的灵兽玉骨的秘密外泄,大月氏使者来见他们部落首领,要求用灵兽玉骨换取部落百年平安,否则将踏平他们的部落。   部落首领自然一口回绝,大月氏震怒,铁骑横扫而来,先灭楼兰,再扫去周边小部落,将古利菲亚部形成四面围攻之势。古利菲亚部只是小小游牧部落,怎能与大月氏铁骑抗衡,部落首领在大月氏的围剿中战死,古利菲亚率领着残余部队在大草原上冲出一条血路,一路向西逃亡。   不知道临德王是从哪里得知灵兽玉骨的消息,他密令阿不利孜一定要生擒古利菲亚,带回鬼国王城,却未曾告知其中秘密。   古利菲亚自知此次必死,与阿不利孜商量好族人撤退路线,并将灵兽玉骨交给阿不利孜好好保管,灵兽玉骨的秘密一定不能开启。这个秘密承载着数万族人的性命,若是擅自开启,则部落必亡。   古利菲亚死后,她的族人在阿尔泰山中消失无踪,阿不利孜费劲心思,也没有找到部落的踪迹。然而失去古利菲亚,阿不利孜每天都沉浸在痛苦之中,他的性情也随之大变,终于有一天,阿不利孜再也忍不住,开启了灵兽玉骨的秘密。   阿不利孜登坛作法,举国巫师启天七日,灵兽玉骨的秘密被打开,吹响的笛音召唤出飞跃大漠的神鹰,神鹰带着阿不利孜和他的军队跨越山水,终于找到传说中的翡翠琉璃宫。   袁森插嘴道:“那么,古利菲亚复活了吗?”   老头儿摇头,“当然没有,人死了怎能复活,只是在那个时候,阿不利孜整个人都陷入疯狂状态,才会这样做。”   地下的翡翠琉璃宫华丽异常,宫殿之中有亭台楼阁,青草流水,甚至还有真神伫立其中,阿不利孜被深深地震撼了。可是,纵然翡翠琉璃宫华丽如斯,古利菲亚却已经死去,复活与长生之说,根本就无迹可寻。   老头儿道:“在这种状况下,阿不利孜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决定举全国之力,在翡翠琉璃宫外再建造一座地下黄金城。让地下黄金城完整地将那翡翠琉璃宫保护起来,其实更深层次里,也藏着阿不利孜没有保护好爱人的自责在里面。”   袁森道:“他用整个鬼国的黄金去铸造那座地下黄金城?”   老头儿点头道:“其实,在那个时候,阿不利孜就已经彻底地疯了!”   回到鬼国王城,阿不利孜就召集全国的能工巧匠,将他们派进深山之中,将在全国征集的黄金全部融掉,重新铸造地下黄金城。   鬼国不过一介弹丸之地,纵然多产黄金,可是要用这些金子拿去在地底下建造一座黄金城,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于是,大泽王阿不利孜向周边部落发起了进攻,利用他近乎疯狂的军事才能和鬼国巫术,所到之处,皆是攻无不克。鬼国军队击溃一个部落,就必然血洗该部落的都城,将所有黄金珍品悉数聚集起来,运往黄金城的铸造基地。   阿不利孜自西向东扩张,而惨遭大月氏蹂躏的匈奴也开始了大规模地反击大月氏欺压,战线由东向西推进,大月氏的正面战场与匈奴相持不下,而鬼国神秘莫测的偷袭也让大月氏焦头烂额。大月氏地下金矿丰富的城池悉数被鬼国攻克,鬼国一旦攻克,就立刻奴役俘虏进行地下掘金,如是三番,数十年之后,那座宏伟的地下黄金城竟然真的被阿不利孜修建成功了。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十四章 远古图腾   袁森揉了揉眼睛,背上的冷汗一拨接着一拨地往外冒,黝黑的肌肤上,蓝黑色的线条描绘着一只狰狞的兽头。那兽头半张着嘴,露出两颗三寸来长的獠牙,一只眼睛瞪得非常大,另一只眼睛则凹了下去,陷成一个大窟窿,将整个面部表情衬托得越发阴森恐怖。   袁森恍然大悟道:“这么说,你得到的这块千年古玉,就是古利菲亚部落的灵兽玉骨?”   老头儿点头道:“不错,老朽得知灵兽玉骨的秘密之后,穷尽心思,运用断玉秘法,终究还是破解不开这灵兽玉骨。如《西域惊言》中所说,大泽王阿不利孜吹响灵兽玉骨,召唤出大漠神鹰,引领他的军队找到翡翠琉璃宫。但是这块濮状古玉,大巧不工,没有回环空洞,又怎会发出声音?所以,老朽在这十余年里,走遍大江南北,四处叫卖这块灵兽玉骨,若有识货之人,必知其中奥秘,老朽与之参详数载,说不定能够窥破这灵兽玉骨的秘密。”   经这么一说,袁森算是明白老头儿在古玩市场大声嚷嚷叫卖的原因了,这老头儿跑遍整个大中国,四处叫卖他的千年古玉,只为求一个能识货的人,也真亏了他的执著。不过袁森对老头儿一直强调的《西域惊言》,却抱质疑态度,哪本书里记载的东西都是玄之又玄,正史从未提及,找不到考证的依据,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的传说,执著十几年,多少有点不正常。   老头儿的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道:“老朽看到你的这块火燎烧古玉,脑中突然灵光乍现,将两块古玉拼合在一起,没想到这两块古玉,竟然能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堪称奇迹。由此老朽才明白过来,灵兽玉骨不是一块,而是一共有三块,小哥你的这块火燎烧与老朽的千年古玉是其中之二,要想破解灵兽玉骨,就必须找到那第三块古玉。”   袁森一听老头儿这话的意思,是想把他的那块火燎烧据为己有啊,立刻对老头儿说道:“我压根就不相信你那个《西域惊言》里讲的所谓的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你快把我的火燎烧还给我吧!”   说着,趁老头儿不备,把手伸进蒙着红布的铜盆里,就要掏盆中古玉。老头儿说得起劲,一听袁森这话不对,他将古玉视为性命,费劲周折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有点眉目,哪容袁森说拿走就拿走。   老头儿走的就是旁门左道,大半辈子都是在江湖上滚爬过来的,身手自然不简单。他旱烟袋倒着转过来,就要用烟枪的枪头点袁森的手臂曲池穴。袁森从小习武,还是跆拳道高手,一见老头儿这身手,立刻臂弯下折,退了一大步。他这一步退得很有水平,他站的位置本来就在铜盆旁边,老头儿枪头点过来,他没有向后退,而是侧着退了一大步,就像围着铜盆转圈一样。   借着这个短暂的时间差,老头儿第二枪还没攻击过来,袁森手指在铜盆里向前一探,握住了玉牌的边缘。他这一握,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他的火燎烧触手冰冷,抓住玉牌就往回抽,可是他握住的这一部分,一半冷得像冰,另一半却烫得像火。袁森顾不了那么多,那老头儿怒目圆睁,脸上表情是又心疼又紧张,烟枪在空中打了个旋,枪头一甩,就点向袁森的眉间两寸,逼他不得不把手缩回来。   袁森拖着玉牌向后退,手还没抽出铜盆,突然只见那盖在铜盆上的红布一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铜盆里滑过。袁森可以肯定他的手还没有碰触到盆壁和红布,那东西就像蛇行一样在红布上游出一阵波浪形。紧接着,袁森的手上一阵刺痛,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一样。仓促之间,老头儿的烟枪已经点到眉心,袁森只得撤手。   老头儿逼退袁森,挡在铜盆前面,也不再攻击过来。袁森一瞧手指,才发现他的食指上有一个米粒大小的伤口,伤口正在冒着黑血。   袁森一愣,这他妈也太邪了吧,他亲眼看到老头儿将红布蒙在铜盆上,铜盆里除了清水和古玉,别无他物,那伤他的又是什么东西?   老头儿也看到了袁森的伤口,冷笑道:“无知小儿,你道这灵兽玉骨是凡品?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采石补天,炎黄蚩尤大战,方孕育出天下五千年的苍生浮世。这灵兽玉骨乃是天地初成,万古洪荒之物,生而具有灵性,凡夫俗子若不得法,必然招来灾祸,那贺兰苗寨的谢老猎人,就是极好的例子。老朽十多年来,每日用阳血作引,方能系这灵兽玉骨到如今。”   说着话,老头儿掀开脏兮兮的袖管,那枯瘦的手臂上到处都是点状疤痕,有的是新疤,有的已经结成红斑,想来是用自己的血来喂玉留下的。怪不得袁森当初走近老头儿的时候,总感觉有点不大对劲,这人就像没有活气一样,身上有一股冷飕飕的感觉。原来是用血喂玉久了,身上也沾了那玉石的阴气。   袁森手上受伤,知道这古玉怪得很,留在自己身上,不知是福是祸。但是这古玉隐藏着沙海古墓的秘密,如果被这老头儿拿去,他又怎么去顺着线索一路追查下去?   老头儿耷拉着脑袋,瞅着袁森,道:“小哥你要拿走这两块灵兽玉骨也容易,你只需答应老朽一个条件。”   老头儿为了破解灵兽玉骨的秘密,倾注了十多年的时间,哪里会说拱手赠人就赠人那么简单,他这条件必定不简单。   袁森质疑道:“老爷子你本事那么大,寻脉断玉,一身绝活,难不成还要求我?”   老头儿嘿嘿干笑着,道:“老朽活了大半辈子,识宝无数,唯独见到这灵兽玉骨,才知断玉之术博大精深,老朽所见,不过管中窥豹,揭开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乃是老朽一生中的夙愿。灵兽玉骨一共三块,第一块乃是老朽从谢老猎人那里盗取而得,第二块来自沙海古墓,如果要找这第三块,老朽认为还需从贺兰山的神秘穆寨着手,所以老朽想请小哥去一趟宁夏,找寻穆寨。”   袁森听了老头儿的一番话,暗想敢情这老头儿自己找不到穆寨,想让我去蹚这趟浑水,立刻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老爷子你也说了,这穆寨不过是一个小部落,而贺兰山的范围如此广阔,以你老爷子的本事都找不到,我一个年轻后进,怎么会找到那种地方呢?”   老头儿沉吟片刻,道:“小哥,老朽与你在这古玩市场里聊得投机,也是一场缘分,老朽也就不瞒你。你道老朽见你识货,就跟你讲断玉秘术,这不过是原因之一,其实这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小哥你的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息。这气息,旁人无法模仿,只有一种人才会有。”   老头儿说到这里,又沉吟了起来,袁森忍不住了,道:“你有话就说,别说一半吊一半!”   老头儿道:“身上带这种气息的人,只有一种,那就是穆寨中人。”   袁森以为自己听错,忍不住骂道:“你个死老头儿,他妈的没词儿说了拿老子开涮。”   老头儿摇头道:“老朽说的都是实话,你若不相信,老朽还知道独目兽部落有一种独特标记。就如契丹族自诩狼族后代,在胸口上烙印上狰狞的狼头。”   袁森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上也有这种独目兽部落的印记?”   老头儿点点头,浑浊的双眼盯着袁森,那眼睛虽然苍老,但是却炯炯有神,一下子能刺到人心坎里去,让人丝毫不能质疑他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袁森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竟然有一些惴惴不安。   老头儿又道,“据《西域惊言》载,独目兽部落在婴儿出生之初,就会在婴儿背部肩胛骨下三寸的地方文上独目羊头,以此延续独目青羊的圣光。”   袁森道:“笑话,我自己身上有没有文身,我自己会不知道?你这老头儿忒能胡说八道了。”   老头儿用烟斗指指三进口古玩市场的围墙,道:“小哥你无须多说,有与没有,你大可以到后街的照相馆拍一张照片,就一清二楚了。”   老头儿说着话,眼神冷冽又戏谑地瞧着袁森,袁森瞧这老头儿虽然说话满嘴江湖味道,但是却句句在理,难道自己身上真的有什么诡异的味道却不自知?   袁森从小就是孤儿,而且没有哪个男人会对着镜子照自己的背面裸体。袁森咬咬牙,绕过三进口角落的葡萄支架,从小拱门出去,来到后街。   三进口的后街商铺林立,餐厅酒楼到处都是,中间穿插着一些专门给古董拍照的影楼。袁森随便挑了一家,就走了进去,那间影楼比较小,夹在两家酒楼之间,空间非常逼仄。影楼只有一位摄影师,袁森说明来意,摄影师一愣,因为这里的影楼大多是做古董明器的生意,鲜少给人拍照,而且是拍背部写真。   但是客人要求,就只得照做,摄影师给他拍照的时候,袁森几次忍不住要问摄影师,他的背上是否真的有文身,最后还是忍住了。   照片在十分钟后洗了出来,被装在一个牛皮纸袋子里,袁森接过摄影师递过来的牛皮纸袋,心中有一股忐忑不安。   袁森快速地离开影楼,从后门绕进三进口,盛夏的乌鲁木齐非常炎热,这符合新疆的特点,白天酷热难耐,晚上却冷得发抖,昼夜温差非常大,可是袁森在这让人油汗直冒的温度下,却感到后脊背一阵一阵地冒冷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照片抽了出来,没错,那的确是他的臂膀。厚实而有力,肩胛骨鼓起的地方,还牵出几条滚动的肌肉线。袁森揉了揉眼睛,背上的冷汗一拨接着一拨地往外冒,黝黑的肌肤上,蓝黑色的线条描绘着一只狰狞的兽头。那兽头半张着嘴,露出两颗三寸来长的獠牙,一只眼睛瞪得非常大,另一只眼睛则凹了下去,陷成一个大窟窿,将整个面部表情衬托得越发阴森恐怖。   袁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种诡异的兽头画像,居然会文在他的身上,而且是从出生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二十多年来,他却丝毫不知。   整张照片看起来陈旧味非常重,照片中的独目羊头散发着一股腐烂阴暗的感觉,让人看了非常不舒服,与那只独目兽对视,你会感觉到那种阴森森的目光能看透你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就好像在某个角落里有个东西在窥探着你,你明明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却不知道它是什么,它藏在哪个位置。   袁森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己真的就是独目兽的后人?从一出生就被留下了这个独目羊头的文身,还有身上那种只有老头儿才能闻出来的气味?   他这么一边思考,一边不由自主地就返回了老头儿的测字摊前,老头儿正掐着烟枪,自顾自地给烟枪里添烟叶。   老头儿看袁森走过来,手一伸,道:“把照片给老朽过过目。”   袁森有些木讷地道:“不用了,全都被你说中,但是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老头儿嘿嘿笑道:“据老朽猜测,贺兰深山中的穆寨多半就是《西域惊言》中所载的独目兽后裔,你若要揭开你的身世之谜,贺兰山之行,可是非去不可了。”   袁森越想越不对劲,道:“老头儿,我对你的鼻子非常怀疑,你若今天不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你今天就别想走了。”   老头儿笑道:“小哥啊,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且听老朽为你一一道来。”   “中医里有所谓望闻问切断病之法,而我辈断玉之人,既要能寻玉脉,也要会找穴挖冢这其中玄妙,也讲究个望闻问切嗅。望闻问切,先且不谈,就单论一个嗅字,没有几十年的工夫就上不了台面。干我们这行的,下墓之前你先要嗅土质的味道,以此来确定墓有多深,墓是千年老穴,还是百年新冢,地下有没有古玉?行家高手,还能通过锻炼出来的敏锐嗅觉来嗅味辨人,有些瞎子也练出过这种功夫,纵然瞧不见人,可是根据味道,就能判断你这个人是好是歹,你是出身贵族还是一介贱民,所以瞎子算命,往往是十算九准。”   老头儿道:“二十余年前,老朽见到谢老猎人,一靠近他,老朽就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老朽这么多年来,都是在干地底下的营生,这死人身上的味道,老朽鼻子一嗅就能分辨出来。谢老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腐香,这香味很淡,有点接近檀香,但是却更为清淡。若不是对这一行深有了解的人,就决计闻不出来。老朽以前下地探玉,就经常撞到盗墓贼盗墓,为了避免墓中瘴气有毒,盗墓贼擅长使用檀香熏香一类的香料来驱散墓中瘴气腐气。老朽闻这腐香若有若无,淡而不断,薄而不绝,弥散久远,十分特别,后来与谢老一番交谈,了解他在穆寨中的遭遇,才知这腐香源于穆寨。老朽再见谢老从穆寨中带出来的宝贝,每一件宝贝上都有这种腐香,绵绵不绝,初时尚有不适之感,待到后来神清气爽,非常奇妙。后来老朽得到《西域惊言》奇书,才知这腐香乃是古西域北疆特产的一种香料,叫尸魂香。这尸魂香是由一种叫离木的树上结的果实,此树高不过两丈,三年长叶,五年开花,一日结果。离木日出结果,日落时分,果实就会开始掉落,落地就腐烂,散发出尸体变腐的尸臭。要把这掉落在地上的离木果实捡起来,清洗干净,放到烈日下暴晒三天,再剖开硬壳,壳内多半会有一只饿死的虫子。要将硬壳内的虫子放到开水里煮沸,越煮臭味就越淡,等到几个时辰之后,虫子身上尸臭变淡,还会飘出淡淡的香味,谓之尸香。古代西域连年征战,经常会出现尸横遍野的情况,西域昼夜温差极大,尸体被烈日一晒,就会腐烂变臭。若是有一块尸魂香,不但可以驱除尸体散发出来的臭气,还能避免瘟疫的侵扰。而当年独目族擅长挖墓盗宝,常常是整个部落一齐出动去掘坟挖洞,为了避免遭受墓内脏东西的侵扰,独目族每人都会配有一个尸魂香的皮囊。而且他们的尸魂香从一出生就携带在身上,直到埋入地下,仍然携带着属于自己的那袋尸魂香,如是代代相传下来。独目族的婴儿从出生,身上就会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尸魂香,而且终年不断,虚中带实,薄而有力,绵绵不绝。老朽闻谢老身上的尸魂香,时而浓郁,时而清淡,而小哥你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似有似无,亦虚亦幻,绵绵不绝,这与《西域惊言》中所载的独目族人天生的尸魂香一模一样,是故老朽才断言小哥后背肩胛骨上有独目青羊文身,如果真有,那小哥一定是独目族后裔没错。”   老头儿的这一番话说得句句在理,袁森使劲地往身上嗅了嗅,好像真的闻到一股臭中带香的味道,但是那气息若有若无,让他无法判断是老头儿一番话造成的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是他身体散发出来的尸魂香。   老头儿道:“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忘了老朽今天所讲的话,从此小哥你与老朽再无瓜葛;第二条,深入贺兰山,寻找独目族后裔,揭开你的身世之谜。”   袁森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十岁之后被一对丧失生育能力的夫妻收养,考上大学那一年,他的养父母送他出省念大学。他们乘坐的大巴士与一辆卡车相撞,大巴士里有四十多人丧生,留下小命的只有几个,袁森正是其中之一。随着渐渐长大,他对亲人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也曾经不止一次动过寻找亲人的念头,但是当年的孤儿院早已拆毁,茫茫人海,没有任何线索。老头儿的一番话,虽然玄乎得厉害,却也让袁森怦然心动,难道他的祖先,真的就是神秘的独目族后裔吗?   其实袁森对老头儿的话信了几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的家乡就是贺兰山附近的银川市,老头儿对他的身世一无所知,他的档案里也没有记载任何跟宁夏银川有关的信息。老头儿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推测出他很有可能是来自贺兰深山中的穆寨人,《西域惊言》中的阿尔泰山独目人后裔,难道这一切真的具有某种联系?   袁森心里也清楚老头儿的想法,老头儿认定了袁森就是穆寨部落的遗民,他自己在贺兰山里穷尽几个月的时间都无法找到穆寨部落,甚至这十几年来,老头儿可能还去过无数次穆寨,都是无功而返。万事万物都讲个缘分,老头儿无意中发现了袁森身上的腐香,从而断定他与穆寨的关系,想利用他与穆寨的血脉,寻找神秘的部落,来找到第三块灵兽玉骨,揭开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秘密。   老头儿见袁森沉默不语,以为已经将他说动,又煽风点火道:“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这其中的任何一项出世,都将会震惊世界,那将是会与埃及金字塔、秦始皇陵兵马俑、万里长城并称,成为世界九大奇迹之一。小哥,你想一下,就为了这个,你说你是否值得一去?”   袁森道:“你仅仅凭借一本不知作者何人、不知出处何在的《西域惊言》,就肯定这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存在,也太不靠谱了吧?古人擅长想象,常常借古讽今,借喻其他,这《西域惊言》我想也不过类似《聊斋》那样的鬼怪小说,也值得你这样看重,真是可笑。”   袁森与老头儿这一番交流,已经对老头儿的见识和手段非常佩服。他跟随杨健教授多年,杨健教授虽然是国内知名的金石专家、国学泰斗,但是家学渊源,他对断玉寻脉、鸣金听器的传奇异术多有了解,袁森受他影响,自然也不会盲目抵制。   见识了老头儿的手段,他已经确信老头儿乃是高人,他既然十几年来坚持不懈地追寻西域鬼国的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的秘密,那黄金城多半真的存在。只是这老头儿太过狡猾,遇事只说一半,让人听得非常恼火,所以袁森想激老头儿一激,让他多掏点话出来。   老头儿听了袁森的话,揪着焦黄的胡须,得意地笑道:“小哥,你就不懂了。这《西域惊言》乃是明朝一位奇人所著,名号唤作牧羊山人,这位奇人终身游历西域诸地,收集西域各个部落的神秘传说,加以记录。书中所记之事皆是有根有据,或民间流言或历史遗迹,所记之详所记之博所记之奇,简直让阅者无不触目惊心,堪称一部西域《史记》。且这位奇人身携传奇古术,乃是寻龙点穴秘术的执牛耳者。他或一时技痒,或为验证传言是否属实,偶或点穴钻入地下,他一不取宝,二不移棺,却是专门寻那些甲骨文献,将文献所得记录入《西域惊言》之中,历时四十年,方始成书。”   袁森不屑道:“什么一代奇人,也不过一介盗墓贼而已。”   老头儿道:“偶或有德,始为君子。牧羊山人一生不为求财,只图留下惊世之作传于后人,纵然点穴挖冢,也不算大过,称为奇人,岂敢有丝毫折杀?如此奇书,自然知者甚少,老朽侥幸,获此孤本,其他散见于世的,都不过老朽手中这本的摹本,残缺不全。”   老头儿侃侃而谈,他讲述《西域惊言》的时候,神采飞扬极为得意,就像那本书不是牧羊山人所著,而是他自己的著作。   老头儿说得正起劲,突然从不远处高大的葡萄架子后面冲出几个穿着长皮衫的中年壮汉,当前一人指着老头儿用带口音的汉话道:“就是这个老头儿,他拿假宝贝骗我们的钱——”   老头儿一见那几人,脸色大变,抓起测字摊的折叠架往背上一甩,弓着背就往后门跑,几个壮汉见老头儿要跑,穿过葡萄架的缝隙,朝老头儿奔过去。   老头儿一边跑一边高声叫道:“又撞上尔等眼障之徒,老朽去也。小哥切记,贺兰山一行,若是有所收获,一定要到后街刘记牛肉面馆找老朽——”   老头儿一边高叫一边在葡萄藤之间穿梭,躲过壮汉的几次扑击,绕过后门,就此消失不见,那几个壮汉也跟着追了出去。   “这老头儿疯疯癫癫,十分之不靠谱,仅凭他一番胡言乱语,凭他的一席荒谬说辞,就到一个更不靠谱的地方去,寻找自己十分不靠谱的祖先?”袁森也对自己的不靠谱很奇怪,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但是潜意识里,老头儿对穆寨和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描述,却深深地吸引着他,如果阿不利孜为古利菲亚建造的地下黄金城真的存在,那找到那座黄金铸造的城池,该是一件多么刺激的事情。   袁森突然想到来自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的玉牌,既然已经确定玉牌是属于灵兽玉骨的一部分,那么当年和亲乌孙王朝的细君公主是否也跟阿不利孜的地下黄金城有关系?乌孙王朝征西威武大将军阿部力在墓室内留下血书,沙海古墓中的细君公主的尸体已经被他转移到一个神秘的地方,那正是细君公主远嫁西域的真正目的。细君公主远离故土,是在西汉王朝的操纵之下进行的,那么这个目的势必就与当时的西汉王朝有关。   如果将沙海古墓中的那块灵兽玉骨与阿不利孜的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联系起来,是否就能说明阿部力将细君公主的遗体也送到了地下黄金城中。如果这个设想成立的话,西汉王朝送细君公主出塞的目的,难不成就是为了这座惊世骇俗的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   黄金城、翡翠宫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无尽的财富珍宝,试问当年的西汉王朝四海升平天下富庶,西域纵然多金,一个西域鬼国的财富岂能跟堂堂西汉王朝相提并论。而且当时匈奴势力猖獗,汉高祖刘邦亲自率军出征,尚且被匈奴冒顿单于困于白登山,差点就不能回来。照这样说,如果西汉王朝和亲乌孙是为了黄金城、翡翠宫的珍宝,就算细君公主生前能找到,汉王朝也没办法将这些珍宝护送回中原,这个说法明显就带着十二分的不可操作性,西汉王朝不可能傻到这种程度。   那么,西汉王朝开启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或者说,黄金城、琉璃宫里不仅仅只有让人垂涎的珍宝,而是隐藏着更为惊人的秘密?   从三进口古玩市场的院子里出来,是透着浓郁新疆味道的伊斯兰教建筑群,三进口后面的广场上矗立着一座上百米高的观光塔,观光塔睥睨四周建筑,两旁耸立着两座清真寺,清真寺里朝圣的人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天边雪白的大雪峰插入云霄,落日将观光塔下的建筑染得金黄醉人,不可否认,这里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   可是,袁森无心欣赏这一切,他随便找了一家面馆,叫了一碗牛肉面,就呼哧呼哧地吃起来。这老街老店,牛肉面做得十分地道,但是袁森心里藏着事儿,再好吃的东西吃到嘴里,也是味同嚼蜡,勉强下咽。   袁森专心吃饭,突然眼角余光里,看到身后黑影一闪。袁森小时候热爱武术,当时银川某区孤儿院养老院等福利机构合在一起,属一个单位领导,孤儿院跟养老院的院子都并在一起。   袁森偶然在养老院里结识了一位中华武术的大师级人物,老头儿闲来无事,就教袁森练马步、走梅花桩之类的功夫。上了大学,袁森又爱上跆拳道,经过刻苦锻炼,逐渐习得一身过硬的搏击功夫。   袁森端着面碗,脚下突然发力,一个斜踢,踹上那家伙的脚踝。那家伙“哎哟”一声,跌倒在地,撞翻好几个桌子。   小偷是个中年人,面色黝黑,样子生得十分猥琐,天生不像好人。他跌坐在面馆中央,手里正紧紧抓着老头儿视为至宝的两块灵兽玉骨,那谨慎的样子,仿佛怕被人抢去了一样。   小偷在地上瘫了半天才醒悟过来,抱着袁森的腿道:“好你小子,趁我不备,竟然想抢我的宝贝。”   袁森心里暗自奇怪,这老头儿逃得匆忙慌乱,当时只看到他将两块黏合在一起的灵兽玉骨塞进测字摊里就跑了,怎么这灵兽玉骨反倒跑到这小偷的身上来了?这老头儿神出鬼没的伎俩,倒真是让人防不胜防。袁森见那小偷要诬赖他,脸色一变,怒道:“你这老小子八十岁学人家唱戏,尽整老调子,看爷怎么收拾你。”   那家伙脑袋一缩,道:“这宝贝是我从古玩市场大院子里淘来的,捧在我手里,你硬把我撞倒想抢,你还说是你的?”   袁森见今天遇到的不但是一小偷,还是小偷中的流氓,心中暗自不爽,这小贼不长眼睛,硬要往手心里撞,那先让他掉层皮再说。想着,袁森一拍桌子,道:“小子,你有种,你说这东西是我想抢你的,咱派出所对质去!”   小偷哪敢去对质,骂道:“呸,老子哪有时间跟你对质,快让开——”   袁森抱着胳膊,冷笑着看那小偷,小偷怒吼一声,从店外走进来几个维族彪形大汉,朝袁森靠过来,嘴里嚷嚷着,“反了反了,抢人家东西你还有理了?”这种场合,看热闹的人自然很多,店铺门口迅速就围了一帮人指指点点。   那几个大汉摩拳擦掌,作势要绑袁森去派出所,围观的人不明所以,也跟着起哄。其实面馆里的人都看得清楚谁是受害者谁是贼。   袁森也不生气,他抱拳立势,就准备开打,这段时间在沙漠里的一番遭遇让他压抑得厉害,身上伤口已经痊愈,刚好可以活动一下筋骨。突然,一个女声叫道:“你这小偷,也太大胆了,还真目无王法了?”   距离袁森不远处的一个桌子旁吃面的四个人都站了起来,为首的是个打扮素雅的中年女人,她正拎着小偷的脖子,满脸的正义凛然。小偷一反刚才的飞扬跋扈,耷拉着脑袋,任由女人拎着,也不反抗。   袁森眼明,一眼看出是遇上了高手,女人在小偷身上使了暗劲,迫使小偷丧失抵抗能力,全身酸软。   女人冲袁森一笑,甩手将小偷扔向几个彪形大汉,怒道:“滚——”   大汉慌忙去接小偷,没想到女人随手掷出去的力量这么大,小偷的身体飞过去,拦腰撞上那几个大汉,几人被撞得连退几步,才停下来。几个流氓估计在这儿混得久了,知道遇上强人,也不多待,灰溜溜地走了。   袁森道:“好功夫——”   女人把玩着从小偷手中夺过来的灵兽玉骨,仔细地把玉石上的神秘文字都摸了一遍,道:“这水深得很,我们蹚不起。”   这话不阴不阳,不知道是对袁森说的,还是说给她的三个同伴听。随后,将灵兽玉骨递给袁森,也不再看他一眼,跟她的三个同伴一起,朝店外走去。   袁森只觉得这个女人非比寻常,先不说她的那身功夫,单就那种清丽脱俗的气质,也是一般女人无法拥有的。袁森收好灵兽玉骨,跟着追出店外,却只见茫茫长街,盯着小花帽的维人人来人往,而那四个汉人早已经不知去向。   袁森回想起那女人看灵兽玉骨的眼神,好像透着一股诡异,他瞧那眼神,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十五章 神秘穆寨   那一年不但是苗寨,就连附近十里八村的人,也没有几个晚上敢安心地睡觉的。恐惧就像屈死的冤魂,日日夜夜纠缠着这片被诅咒过的土地。二十年前,只要听到“穆寨”两字,简直比拿到阎王爷的招魂令还恐怖。   袁森回到住处,稍做打理买了去往兰州的火车票,晚上登上火车,又在兰州转车去宁夏银川。袁森从小在银川某孤儿院长大,十岁的时候被一对从外地来宁夏旅游的夫妇收养,从此背离家乡,宁夏银川对他而言,相当的陌生。   火车晚点了十分钟,在火车上,袁森已经仔细分析了他此行要走的路线,他一下火车就打的去离火车站最近的汽车西站,坐上去往贺兰县的小巴。银川市区距离贺兰县只有十二公里,两地间的公路修得非常好,宽广而且车少,没有其他城市车流拥塞的问题,小巴开了不到二十分钟,贺兰县已经遥遥在望。   汽车站建在老城区,小巴一路开过去,马路两边到处都是陈旧古朴的建筑,房屋都偏低矮,虽然也有大量的高楼大厦,但是对比其他地方,贺兰建筑的风格就体现了出来。   袁森在客运站买了一张贺兰地图,又转乘通往丰登镇的小巴,那小巴是私车,一直把袁森载到镇子的边缘一个苗族聚居的偏僻村子附近。   袁森一下车就沿途打听老头儿所说的穆寨,问了几个路人,几乎都是茫然一片,连听都未曾听过。有热情的本地人怀疑袁森是否在寻找风景区,告诉他自然保护区还要跨过两个村子,沿着贺兰山口一直向西,才能抵达。   根据老头儿的描述,独目族余脉群居的穆寨就在贺兰县这一带。根据常理推断,独目族行踪诡秘,处处透着神秘,据此而言,独目族很有可能潜藏在这绵延数百里的贺兰山中。如果没有向导没有地图,要想深入贺兰山腹地找一个小部落,谈何容易?而且贺兰山地势绵长,从南到北绵延二百多公里,且山中树林密集,山峦跌宕,找寻一个小部落,仅凭一人之力,真是不知从何找起。   想到这一节,袁森就想起老头儿,老头儿一身本事,尚且找不到这大山中的穆寨,那就说明穆寨的位置,肯定不是常理能够揣测得到的,他这次来,万一能够找到那里,势必也是侥幸。寻找贺兰山角下的苗寨,势必轻松很多,那个姓谢的老猎人,不知道是否还活在世上。万一侥幸谢老还在世,也不知道他神智是否清醒,是否还能保守秘密。   袁森一路寻找,几个小时过去,没有人知道有个叫谢望安的人住在这里,不过贺兰山脚下,苗寨倒是有好几个。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袁森毫无线索,然而天已将暮。无奈之下,袁森只有在苗寨一户人家借宿。主人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典型的挑花绣的苗疆服饰,嘴里叼着烟袋,面相很和善。贺兰县主要聚居民族汉回族最多,但是几十年前的战乱,云贵一带的少数民族为了躲避日寇,大量北迁,宁夏在这几十年里,也迁移过来了不少苗人。因为年代久远,苗人早已与当地各族交相融合,所以他们现在使用的语言也都是汉语。   中年男子叫九保,他跟妻子生活在一起,还没有子女。晚餐是在九保家吃的,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九保的妻子做了拿手的葱爆肉蛆,一只只肥胖饱满的肉蛆被炒得晶莹剔透,十分惹眼。   袁森看着这些古怪的玩意儿,不敢下筷子,九保的妻子向袁森解释说,这肉蛆并非普通蛆虫,乃是用肥猪肉养的肉蛆,一季肉蛆要养七七四十九天,方能达到最饱满的状态,吃起来最是美味。   袁森心存芥蒂,无奈主人好客,难以拒绝,只得夹了几筷子,放入口中。那肉蛆酥嫩爽口,而且入口即化,味道极好,让人吃了还想再吃。九保又拿出自家酿制的酒,与袁森边喝边聊,聊得十分投机。   门外突然想起震天鼓声,有人在外面叫,“九保哥,姐妹花儿都聚齐了,马上要开场,你什么时候过来?”   袁森一愣,外面那人又说:“九保嫂子也在,九保哥肯定不敢去了,我先去耍了啊——”   说罢,就有下台阶的声音,九保呵呵笑道:“哪个不敢去啊——”说着拉起袁森,道:“客人,今天是我们寨子与别的村的姐妹节,姑娘找新郎的日子,你也去耍吧,说不定会撞到好运的。”   袁森对苗人的习俗很感兴趣,愉快地答应了,与九保妻子道别,跟着九保一起去寨子中心。   九保向袁森介绍,姐妹节是苗寨最大的几个节日之一,邻近的几个苗人村落的少女都聚集在一起,他们盛装登场,邀约青年男子相聚同吃姐妹饭,郊游采鼓,游方对歌,物色对象,如果双方互有好感,则会赠送信物,择日订婚。   高大的松槐枝叶茂盛,亭亭如盖,巨树下燃着几堆篝火,美丽的苗人少女携手跳舞,舞步欢快,笑容甜美。火光明明暗暗,少女银质吊坠头饰下,面容清丽,气质脱俗。   篝火四周,青年男子唱着押调苗歌,声音洪亮陶醉,娓娓动听,鼓笙交错,如同清泉流过。   不一会儿,年轻男子纷纷站起来,加入少女们的舞蹈中去,一堆人手牵手,唱着歌跳着舞,热闹非凡。   九保推了袁森一把,袁森跌跌撞撞地加入舞蹈圈子中去,热情的苗人姑娘拉着袁森的手,将他带进跳舞的圈子中。   袁森笨手笨脚地跟着大家的步伐,暂时忘掉了独目族余脉和神秘老先生踪迹全无的难题,与大家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袁森的脚下一滑,身子向前跌去,人多脚杂,也没办法借势立稳。慌乱中袁森扑到一个姑娘的身上,那姑娘反应倒也快,一侧身,一只手支着袁森的肩膀,以此撑起他全身的重量。   袁森想借势站稳,下颚却突然一疼,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袁森大惊,想侧身躲避。慌乱中一只手捏紧他的下颚,一只毛茸茸的东西飞快地蹿进他的嘴巴,顺着咽喉就要往腹中爬。   袁森脑子一片空白,背部猛遭重击,他聚气丹田,凝起一口痰,猛地吐了出去。同时,一个翻身,滚到人群外面,这才缓过气来,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的情况。   一看之下,袁森的脸色立刻就白了,夜色幽深,月影倾斜,大槐树下哪里有什么篝火和青年男女。刚才聚满欢腾人群的地方,竟是一片油绿油绿的草丛,草丛完好无损,没有一丝被人践蹋的痕迹。   袁森浑身冒汗,全身瞬间湿透了,难道刚才一切真的都是假的?那群欢乐的男女包括九保都是鬼?   惨白的月光中,袁森看向不远处,槐树脚下排了一排乱坟,有的坟墓甚至连碑都没有。袁森自负胆大,就连原始丛林也进过,可是这次他真的有点胆寒了。月影幽幽,照着杂草丛生的乱坟岗,让人看了心里直发毛。   “小子,还不快走,有人想要你命——”一个冷漠的声音突然在袁森耳边响起。   袁森茫然回头,夜风吹动槐树左右摇晃,树影婆娑,窸窸窣窣地响,哪里有一个人的影子。   袁森心里发虚,壮着胆子叫道:“你到底是谁?有本事给我出来——”   那声音依旧冷漠,道:“沿着乱坟岗中间的那条小路,一直朝前走,走过乱坟岗前面有一个悬崖,你什么都别看什么都别想,直接跳下去!”   袁森怒道:“刚才我已经惊动那群野鬼了,现在还往乱坟岗里跑,出了乱坟岗还要跳悬崖,你当我弱智啊!”   那声音坚决无比,道:“少废话,赶紧给我照做,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袁森无奈,现在这种局面,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小心翼翼地走进乱坟岗,用脚拨开纷乱的杂草,确定有一条小路,才一边试探着一边朝前走。   越往前走,袁森越是心惊,他奶奶的,这哪儿是乱坟岗啊,简直是万人坑啊。散乱的墓碑东倒西歪,杂草堆里甚至还露出大量折断的人骨,有的一半埋在土里,有的整个就躺在草丛里。月光惨白地照在上面,远处乌鸦聒噪的叫声划破天际,阵阵传来,谁见了这情景不怕那是假的。   袁森走了几百米,前面果然有一悬崖,悬崖下面,阴气蒸腾,寒风吹得人一直冷到骨头里。   那声音呵斥道:“快跳下去——”   袁森怒道:“他妈的,就算要我死,也给我个理由啊,至少你要告诉我你是谁,让我死了也好做个明白鬼。”   那声音道:“哪儿来那么多废话,给我下去!”   袁森只觉得背后如遭重击,脚下踩空,整个人就朝悬崖下跌去,耳边风声呼啸,如同深夜鬼哭,整个人瞬间就麻木了。   袁森睁开眼睛,全身酸疼得要命,月光从窗格里漏进来,将房间照亮一块。房间中央,两人对坐,没错,那个怒目圆睁的中年男人正是晚上热情招待他的苗人九保,而九保对面的那个人却是头发花白、衣衫破烂不堪,身上散发出一股恶臭。最让人不堪忍受的就是,袁森还躺在他的脚边。   九保脸上罩着一股寒气,“谢疯子,你到底想怎么样?当年寨子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你如今又要招惹那魔鬼?”   那被称为谢疯子的老头儿也不辩解,只是沉声说道:“我要带他走——”   九保怒目圆睁,道:“跟土鬼有关的人,只有死——”   老头儿也不理九保,将袁森夹在腋下,朝门外走去,身后九保像发怒的狮子,沉闷地吼叫着,老头儿也不理他。   别看老头儿瘦弱异常,走路都颤巍巍的,可是他夹着一米八的袁森,却毫不费力。走出门外,老头儿将袁森放在地上,径直朝前走去,袁森不敢停留,只得跟在老头儿后面。   老头儿沿着村外树林的小路朝前走,袁森亦步亦趋,穿过几片树荫,赫然看到荒僻的树林后面还藏着一家破屋。那屋子是土砖砌的门脸,窗户上糊着旧报纸。老头儿走过去推门,门没上锁,袁森也跟着进去,老头儿走进侧面的卧室,也不点灯,只将窗户打开得大一些,好让月光照进来。   老头儿道:“你在这儿待到天亮,天亮就得走!”   袁森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老头儿冷冷地说:“没有为什么,我不知道你找穆寨有什么目的,但是你最好不要再找了,它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袁森听老头儿说过谢老猎人在穆寨的经历,他从贺兰深山回来的那个晚上,整个寨子里三十到四十岁的单身男人,眼睛全都瞎掉,同时那天贺兰山还发生了强烈的地震。老猎人有这表现也不奇怪,那样的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会留下阴影。   老头儿冷冷地说:“年轻人,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了?要不是我路过,不忍心看你冤死在九保的虫蛊下,才出手救你一命,你现在早已奔黄泉了。”   袁森回想起刚才的一番情景,背脊发寒,道:“因为我向他打听穆寨?”   老头儿点了点头,瞧月光下老头儿的样子,他目光惆怅,满脸都是深深的沟壑皱纹,一副又悲又苦的样子。   袁森道:“穆寨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都搞得这么神秘,再恐怖的地方咱也去过,不差那一个,你倒是给我说说,你在穆寨里遇到了什么?”   老头儿苦笑道:“穆寨——穆寨——那是人一沾上就摆脱不了的地方,死了也不得安宁啊——”   老头儿瞪着窗外的月光,脸上的五官拧在一起,他凝视着窗外簇成一团的树林,怔怔地发起呆来。   袁森见老头儿不对劲,轻轻碰了他,道:“老爷子,怎么了?”   老人突然一抬头,涕泪横流,双目挤成一条缝,他大叫一声,发出兽一样的哀号,口中涎液顺着口角往下流,“穆寨——穆寨——你放过我啊——放了我——”   老头儿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人就像抖空了的麻袋一样扑下来,袁森毫无防备,着实吓了一跳。老头儿对着窗外疯狂地磕头,他额头撞击地面,如同捣蒜,嘴里发出稀奇古怪的声音,嘴角痰液糊了一脸。   袁森不知如何是好,这老头儿刚才在九保那里牛逼哄哄,一下子就把九保镇住,救了他袁森的一条小命。这才一转眼,就变了一个人似的,疯疯癫癫胡言乱语。   袁森朝窗外看过去,老头儿正对着窗户磕头像捣蒜,再看远方,月影幽幽,只见那屋外树影婆娑,一圈树林簇拥在一起,围成一个巨大的黑暗。再远处是群山环抱,到处都是气势逼人的黑影,让人看了不免心生渺小之感,黑影深处,就是那座绵延横亘几个省的贺兰山。   跟三进口那测字老头儿一番交流,袁森把疑团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拉到贺兰山,历史的重重疑云和沙海古墓中的悬念,都跟这横亘东西的贺兰山扯上了实实在在的关系。让人心生向往又满怀恐惧,充满疑云。   袁森正在胡思乱想,从沙海古墓一直追到这里的遭遇,突然老头儿跳起来,狠狠地卡住了袁森的脖子。袁森喉结剧疼,气都喘息不过来,那老头儿长年在山里打猎捕兽,练了一副蛮力,野兽都能箍得住,何况一个袁森。袁森被他卡得冒冷汗,喊又喊不出来,憋得胸口就像燃了一团火,痛苦至极。   老头儿疯了一样嘶吼着,“穆寨——穆寨——,你也是招惹土鬼的东西,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老头儿越卡越紧,袁森面色青紫,双手狠命地掰老头儿瘦得跟爪子一样的手。老头儿感觉到袁森挣扎得厉害,他恨不得把全身力气都用在袁森脖子上,袁森情急之下,提膝就去踢老头儿的膝盖。老头儿膝盖被踢,双手一松,袁森脑子灵光一闪,突然大吼道:“我的肩胛骨上有独目青羊的标志,我要找到穆寨,弄清楚我的身世……”   老头儿如被雷劈,整个人就呆立在那里,他脏兮兮沾满了鼻涕眼泪的双手从袁森脖子上放开,紧抓他的脸,扳到月光下仔细看,眼珠瞪得仿佛要掉下来。   袁森看这一招奏效,又大吼道:“你叫谢望安对不对,二十多年前,一个老头儿从你这里盗走了一块玉石,有没有这回事?”   老头儿瞳孔收缩,眼露凶光,袁森一见老头儿这架势,就后退一步,摆开双拳,防止老头儿再次发难。   老头儿剧烈地咳嗽起来,从墙角顺手摸到一根拐杖,他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朝里间走去,走几步喘息半天,仿佛瞬间苍老,生命已经背离他的身体。袁森从靠近树林就开始观察老头儿的动静,他对比那测字老头儿的描述,这屋前屋后,还有老头儿的反应,都对上了八成,深入贺兰山区的老猎人谢望安势必就是他了,所以袁森大喝一声,试图镇住谢望安。   里间屋子更为幽暗,低矮的窗户漏进稀疏的月光,屋内闷热异常。老人的卧室很破旧,几乎不像是现代人的居室。用砖头垫起来的床架,木板床上铺着破了几个大洞的床单,床边是一张陈旧的桌子,房间角落放着一只断脚的矮凳。   谢望安喘着粗气,坐在床上,整个身体摊靠着墙壁。   袁森道:“老爷子,你告诉我算了,穆寨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至于恐怖到一提这两个字,你的族人就要杀我这么严重吗?”   谢望安合上眼皮,沉默着,整个人一动不动,就像进入假死状态一般。袁森盯着他,他必须沉下他的耐心,他感觉到老人的意志已经开始松动了。   谢望安剧烈地喘息了很长时间,精力稍稍恢复,才缓缓说道:“穆寨是一个不祥之地,年轻人你要切记,惹上穆寨,你将终身不得安宁!”   “你将终身不得安宁,生不如死——”老人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盯着袁森的眼睛,疯狂地号叫起来,他混浊的双目透着诡异而阴沉的光。   袁森在他的注视下不禁心头一凉,细细的冷汗沿着背脊往下流,他从没有看到一个人的眼神,会压抑着这么深沉的恐惧,这老头儿在贺兰山里到底遭遇了什么呢?   谢望安示意袁森在矮凳上坐好,他缓缓讲述了二十年前发生在苗寨的悲惨一幕,他说,那一年不但是苗寨,就连附近十里八村的人,也没有几个晚上敢安心地睡觉。恐惧就像屈死的冤魂,日日夜夜纠缠着这片被诅咒过的土地,二十年前,只要听到穆寨两字,简直比拿到阎王爷的招魂令还恐怖。   二十多年前——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十六章 诅咒   曲声时而悲切,时而悠扬,突然又加快节奏,谢望安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他看不清那东西的样子,只是感到背上不断渗出冷汗,还有身后死亡逼近的森然阴风。他一路朝村口奔跑,不断地摔倒,又站起来,他想找个地方躲藏,可是避无可避,就像躲避诅咒。   二十多年前——   贺兰山山坳里的夜晚,雷声如同野兽的咆哮,电光闪烁,漆黑的云层一次又一次被闪电撕扯得支离破碎。在闪电闪烁的当口,盘亘环绕在山坳四周的无数大山岿然而立,有如野兽扑人,声势骇人至极。   一个中年男人从山坳的寨子口跌跌撞撞地往外跑,雨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衣服,成道的雨水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流,他没戴斗笠,也没撑伞。电光再一次在他眼前闪过,雷声就轰隆隆地席卷过来,电光照得男人脸色苍白,身体僵硬呆板,就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他疯了一样地奔跑,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滚进排水沟里。   水沟是寨子里几条比较大的排水设施之一,人掉进去能将整个人淹没。那男人动作机械,在水沟里扑腾两下钻出来,也不顾身上的剧烈疼痛,奋力爬上来就继续朝前狂奔。那样子,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如果跑慢一点,就要丢掉性命一样。可是,在他身后,却什么都没有,电光闪闪,将雨中那张脸照得苍白无比,那脸上透着一股黑气,一点都不像是活人的。   男人没跑出几步,人就像半截木头一样倒下去。紧接着,山坳里响起一声凄厉的喊叫声。那声音在雷声的间隙里传扬开来,四周大山的阴影岿然隐现,雷电闪烁,将那凄厉的叫声衬托得更为阴森。   “死了——死了——都死了——”   电光再次划破夜空,“咔嚓——”一声雷鸣,村口的百年老树突然从中断为两截,半截朽烂的树干横在男子面前,将寨子的出口彻底堵住。   这棵百年老树,就是传说中的鬼梧桐,据说树性属阴,常常会寄生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一些崇尚蛊术的苗寨,都会在寨口种这种鬼梧桐,荫尸和蛊虫多半会养在鬼梧桐里,不会让这些脏东西进寨子害人。   养蛊的寨子都流传一个说法,说是鬼梧桐是集阴之地,百年都难养成形。要么早死,要么就是凝聚天地阴气的养尸宝地,鬼梧桐半途夭折,就是噩兆,十有八九会招来毁寨之灾。男人面色发青,他显然是想起了寨子里流传的老话,吓得肝胆欲裂,精神极度崩溃,再也没有奔跑的力量,人就软绵绵地瘫在雨水泥泞里。   二十多年过去了,谢望安对那夜发生的一幕仍然记忆犹新,他说,这一辈子他夜夜做梦梦到的都是那个晚上,这个梦他做了二十多年,他至死都不可能忘记。   第二天,大雨渐小,他被邻寨的猎户送到乡卫生院接受治疗,据说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全身上下都是伤,但是没有一道伤是人为的,全都是他在奔跑的过程中留下的摔伤和擦伤。他的右腿在跌入水沟的时候骨折了,直到昏迷的时候,他还丝毫没有觉察。   三天后,他在医院里醒了过来,发着高烧,派出所的民警来找他谈话。他才知道,那一晚苗寨所有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岁的单身男人不是死,就是瞎了,全寨上下最正常的中年单身男人就属他了。   派出所的民警陆续找了他四五次,他是那场灾难的唯一见证人,民警希望能从他的口里寻找到线索。可是在医院里醒过来的谢望安早已神智不清,民警不管问什么,他都是沉默,民警讲思想讲政策,他都是无动于衷,整个人就像死了一样。   其实,从医院醒来那一刻,谢望安就开始在回忆,回忆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结果居然是他只记得从寨子口跑出来之后的事情。至于为什么要跑,是什么在追赶着他,他一概不记得,他只知道后面跟着什么东西,但是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的记忆很奇怪,寨子里发生的一切,他都没有印象。可是从贺兰山回来之前的记忆,他都记得十分清楚,出寨口之后的记忆,他也记得清清楚楚。唯独寨子里发生的事情,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好像是那段记忆,被硬生生地掐掉了一样。   贺兰山靠近青藏高原,灾难发生的那一晚,正值少有的贺兰山雷暴风团来袭,寨子里的人都早早地去睡觉了。二十多年前,隐居在贺兰山脚下的苗寨大多医疗条件落后,寨子里的人大多与虫尸为伍,擅长养蛊,养蛊伤身,很多人过了壮年就会惹上病痛,过早死亡。所以寨子里上了三十五岁的,如果没有结婚,基本上都是父母俱亡的。那天晚上,寨子里几乎所有的壮年男人都死在自己家里,有几个没死的,眼睛却莫名其妙地瞎了,警察来验尸的时候,发现事件发生的时间都是在死者沉睡的过程中。这些人全都是房子门窗紧锁,没有撬动的痕迹,所有的验尸报告都说明,整个事情可以排除人为因素。但是,苗寨那晚死了十五名单身汉,瞎了三人,而只剩下一个谢望安,就是疯疯癫癫地进了乡卫生院。   那段时间,几乎是整个丰登都在议论贺兰山脚下苗寨的惨案,乡里传言,神乎其神。人人都是谈苗寨色变,整个寨子也变得阴气沉沉,出的人多,进的人少,不出半个月寨子里的人就搬出去了一大半。   那时正是文化大革命时期,反封建反迷信反得厉害,派出所的民警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贺兰山是古西夏王朝盘踞之地,这里古老民族部落非常多,而且各部落民族之间都有自己的信仰,崇尚鬼神,还有相当神秘的巫术。贺兰山脚的苗寨就是擅长使用秘术,下蛊的本事在族里传了上千年,神乎其技。当地的民警都有一定的工作经验,在贺兰山周边开展工作非常困难,那里经常会发生一些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而且政府民族政策非常严格,一旦深入调查下去,势必会触及少数民族的信仰,容易出乱子。而且法医检查了尸体之后就直摇头,向领导汇报说这案子没法查了,这尸体太奇怪了。好好的没伤没病理学问题就这么死了,太蹊跷了。当地政府也觉得这事儿没办法向上级汇报,就压了下来。   半个月后,谢望安从乡卫生院回寨子,整个人痴痴呆呆的,见谁都不认识,走两步就哼一声“穆寨——穆寨——”   谢望安出院的当晚,就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土砖房,房子里的一切都化为灰烬。他自己就此流离失所,经常绕着寨子走,有时候不小心就从山口绕进了山区,十天半个月才出来。他一个人疯疯癫癫,没有任何生活来源,但是每次进山口,他都能四肢健全地回到寨子。寨子里的人瞧谢望安处处透着邪乎,他好像一直在寻找什么东西,但是总也找不到,看他也不打猎谋生计,却从来不知道饥饿,总在贺兰山口的边缘晃荡,非常蹊跷。   谢望安放火烧掉自家房子的那天晚上,寨子里跟谢宅毗邻的几家都着了火,火势蔓延烧了苗寨的一大片的房子。在漫天大火浓烟中,贺兰山区发生了强烈的地震,部分山体结构都震变了形,寨子口对面原来有一座大山,地震的时候那巍峨的山峰一下子滑动了五百米,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冲到了寨子口。寨子里的人当时差点就全吓疯了,只听到四周包围的山群都在轰隆隆地作响,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垮了,集在寨子中央的小树林里抽着巨大的黑影盖了过来。寨子口遥遥在望的山峰突然就垮了下去,相当吓人。   地震之后,寨子里仅剩的一部分人又搬出去了大半。那件事情之后,那些搬出去的苗寨寨民常常天没有黑就关门睡觉,寨子里没有半个人。只有谢望安半夜还在寨子里晃荡,一边从一户一户的人家窗前走过,一边唱着没人能听懂的歌谣,声音苍凉绝望,听得人心里发毛。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寨子里的人实在没法忍受谢望安,就把他赶了出来。谢望安在寨口依山靠壁搭了一座土坯房,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二十年,鲜有与寨里人来往,被称为寨子的禁忌,也没人愿意重提二十年前的惨剧。恐惧就像烙刻在灵魂里的阴影,越来越大。二十年来,活下来的几十个村民疯了的就有大半,还有一些死于莫名其妙的疾病,而谢望安却意外地恢复了神志。   袁森皱紧眉头,道:“二十年前的惨案与穆寨有关?”   谢望安叹了口气,缓缓说:“二十年前,我就是穆寨村民眼中的瘟疫,他们不知道穆寨,可是他们听到穆寨就想到我,就想到那夜惨死的人。他们知道我惹了青羊王,是我带来了灾难。”   “青羊王?”袁森心里一动。   谢望安脸上肌肉一阵抽动,痛苦地回忆道:“青羊王,它是贺兰山里的神。是我该死,一时贪财心切,才种下祸根,白白葬送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袁森一听青羊王,立刻就想到连接整件神秘事情的独目青羊,这两者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联系?青羊出现的地方,都会带来灾难性的厄运,据测字老头儿所说,独目青羊是独目兽族的祭祀神兽。如果仅仅只是信仰的力量,很难解释这一切。独目青羊到底是什么,测字老头儿没有说清楚,袁森也觉得它的背后一定还有秘密,等待被挖掘。   袁森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子,你说的那只青羊王,是不是只有一只眼睛?”   谢望安对袁森的疑问非常惊异,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开始躁动,他抓住袁森的手,眼睛定在袁森的脸上不动,他一句又一句地说:“你怎么知道它只有一只眼睛?你怎么知道?贺兰鹞子独角兽,都是不能碰的东西,我十岁那年我爷爷就告诉我千万不能碰它们,我没听我爷爷的话,我遭报应啊。”   谢望安是丰登一带有名的猎户,他常进山里打一些獐子野狼之类的野物,贺兰山以西一带,遍布他的足迹。那是一个冬季,山里的气温降到零下十几度,谢望安单人进入贺兰山原始生态区,已经连续几天了,他只打到几只瘦弱的獐子。大雪封山,回去的路已被大雪封住,进山时做的记号也被覆盖。谢望安心里骂老天晦气,往年冬末,是不会有这样的大雪的,站在山峰上往下望,一直到天边都亮着积雪的银色,让人十分讨厌。   突然,谢望安瞪大了眼睛,根据一个老猎人的经验,他抬起了枪,枪口往前递出几分,瞄准树丛。树丛轻轻地晃动,嗖嗖地掉下大片积雪,一只棕色的耳朵探了出来。天地间都是白茫茫一片,全世界都纯得要化掉,如果不仔细观察,是很难看到这条棕线的。谢望安捋着猎狗的脖子,让它安静下来,重新调整角度,棕线逐渐拉长,那东西突然顶破灌木枝叶上覆盖的积雪,半个脑袋露了出来。   谢望安激动得心差点跳出来,这家伙他没见过,可是却常常听到有关它的传说,它的外貌特征他几乎倒背如流。   常年行走在山里的猎户一般都听过青羊王的传说,它的体型比普通青羊要大上将近一倍,羊角却要小很多。羊角入药,是很珍贵的中药材,普通青羊在贺兰山随处可见,可是青羊王却极其罕见。谢望安也是从他爷爷的口中才知道它,他爷爷当年纵横贺兰深山,有幸见过一次青羊王。但是青羊王奔跑速度极快,他爷爷只来得及看上几眼,青羊王就在山林里晃了几下消失不见了。   谢望安回忆着他爷爷讲的青羊王的故事,握枪的手不禁有些抖,没想到这个鬼天气,却能给他带来这么好的运气。灌木丛里突然剧烈地动了几下,青羊王脖子也探了出来,直直地瞪着谢望安的眼睛。   谢望安十二岁跟着爷爷上山打猎,二十多年来,贺兰山里大大小小的野物他见过无数,可是青羊王盯着他的时候,他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毛。那眼神狡诈、阴狠,被它瞪着,谢望安只觉得鬼气森森的,就连骨头缝里都能冒寒气,恐怖异常。   谢望安一咬牙,杀心顿起,“轰”地就放了一枪。青羊王纵身跃起,谢望安只觉眼前一花,棕色影子已经跑出几丈开外,枪打在树身上,激起大片的积雪。谢望安大喝一声,冲猎犬招手,谢望安养的猎犬是藏地纯种,残暴异常。那狗跳起来,纵身而出,落在青羊王身前。青羊王扭着头,瞪了一眼猎犬,猎犬恶狠狠的姿势突然弱了下去,一步一步朝后退。突然,猎犬惨叫一声,转身朝丛林中奔去。谢望安大惊,心里毛得很,拼命打呼哨招呼猎犬回来。那猎犬就像发了疯拼命地朝树林里撞,谢望安心里一颤,大叫道:“狗子,回来!”   群山回音,谢望安悲愤的叫声震得积雪纷纷崩裂,稀里哗啦地往下掉。猎犬发出一声悲鸣,“砰”地就掉入悬崖,尸骨无存。   谢望安怒火直冲脑门,他托起枪就要扣扳机。青羊王轻蔑地一踢后腿,闪电一样冲进树林里。   谢望安怎肯轻易让它逃掉,他也不迟疑,背上猎枪就跟着青羊王追过去。青羊王风驰电掣,一分钟不到,就跑到视线的转角。谢望安大惊,加快脚步,可是青羊王突然停了下来,它扭过头来对谢望安诡异地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难看,有点像剽悍的男人扭捏作态涂白抹红学女人,说不出的诡异恶心。谢望安看着那张脸,喉头忍不住一阵想吐,血压跟着往上冲,奔跑的身体突然像散架的木偶一样跌倒在地,连滚几个跟斗,整个人瘫倒在雪堆里。   谢望安浑身冒冷汗,心也在打颤,太诡异了,莫名其妙的他居然会全身乏力,而且他真实地感觉到身后有个人推了他一把。可是这万里丛林,除了茫茫雪原,哪里还有他人?   谢望安费了好大劲才从地上爬了起来,青羊王已经跑得没了踪影,天上窸窸窣窣地下着雪花。谢望安强忍着内心的恐惧,跟着青羊王留在地上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去。青羊王的脚印在云杉密林里蔓延,雪花将它们薄薄地盖上了一层。谢望安脚下加速,他怕雪再大一点,就要丢掉青羊王的踪迹。   贺兰山云杉漫地,一眼望去,无边无际,一片银装素裹。山峰层峦叠嶂,如同银海浪涛。谢望安爬过两座山峰,累得全身酸软。走进一条山谷里,山谷两边是高逾万仞的山壁,山壁上遍布山体运动留下来的岩石断层。   雪越下越大,青羊王的脚印在入谷口彻底消失,山谷口宽逾数丈,两旁怪石嶙峋,乱石抽象成兽的眉目,狰狞可怕。山谷一眼望不到头,谢望安越往里走越是惊异,尽管外面雪花纷飞,可是山谷里的地面上雪却极端稀薄,拐过一道弯,地上已经完全没有积雪的痕迹了。山谷里的温度十分暖和,谷内道路宽敞,路旁绿意盎然,长满灌木和青草,草丛里不时蹿过几只小动物。   谢望安在贺兰山原始森林里行猎二十几年,对危险的触觉早已深入到潜意识,虽然外面景色静谧美好,可是越往里走,他的心越悬得紧。四周安静得吓人,道路和山壁上的树木在风中轻轻摇摆,走了大概一里多路,山壁突然缩紧,道路变得狭窄,路旁植物渐渐稀少,到处都是裸露的棕色岩石。   突然,谢望安眼前一亮,数十丈外,几棵半秃油松下,逃窜的青羊王正前肢半蹲,臀部抵着树干自由自在地摩擦享受,全然没有察觉到谢望安的出现。青羊王毛色棕里偏红,与油松树干颜色相若,要不是谢望安眼睛锐利,根本不可能被发现。谢望安心里暗骂,你这畜生让我好找。他往后退了几步,蹿进对面的一棵灌树下,那棵树的树叶茂密粗大,可以遮住谢望安的全身。然而,青羊王专注于在油松树干上挠痒,丝毫没有发觉危险的靠近,它低着头,臀部撅起,来回擦动,神色享受至极。谢望安把猎枪装上铅弹,枪管抬起来,瞄准了青羊王的脑袋。谢望安深呼吸,缓缓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这一次再失手,恐怕这辈子他再也没机会猎到青羊王了。   尽管二十多年的打猎生涯中,谢望安在这样的距离里,从未失手,可是他托枪杆的手还是有些抖。   “不对——”谢望安的脑中突然一震。   他发现青羊王是臀部慢慢地绕着油松树干挪动的,它的臀部与树干接触的一直都是同一个位置,那块地方淡淡的黏着一层油脂。   “它不是在挠痒,它是在沾油松的松花粉。”   “这么说,青羊王受伤了?它在往伤口上涂抹松花粉止血?可是刚才它奔跑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它身上有伤啊。”   “难道它是在逃跑的时候被击伤的?或者它遇到了另外一拨猎人?”谢望安脑中飞速思考,眼睛警惕地朝四周张望,心中也渐渐躁动不安起来。青羊王是传说中的羊王,贺兰山的任何一个猎人都知道,平生能打到一只羊王,就等于捡到了无价之宝,一只羊角就可以养活几代人。谢望安暗道:既然有另外一伙人猎杀青羊王,这次能顺利猎到青羊王的难度又增加了一层,万一闹僵,在这大山里,杀人灭口也是正常的事情。   谢望安本来是和村里其他几个猎人一起组队进山的,在进山口处,发现天气不对,其他几人就要求返回,等开春再进山。谢望安不肯,他家里早已揭不开锅,还指望这次能打点大家伙回去过个好年呢。和大家意见不合,最后谢望安一人孤身上山,沿路没有打到大东西,他就一路走到深山里。   谢望安仔细查看了四周环境,确信这一带没有其他人迹出没,终于狠下心,先下手为强,弄死青羊王就藏起来。先下山去,等开春了再找村里壮汉一起把青羊王抬回去。   枪管瞄准,下压,视线准确地对准青羊王的脑袋,扳机扣下,铅弹带着零星火光激射而出。青羊王应声而倒,身体趴在地上抖了几下,不再动弹。谢望安盯着它的脑袋,青羊王的半边脸侧过来,那脸上暴露着诡异的表情,就像是村妇送葬时的悲哭,说不出的难看丑陋,让人看了心里压抑得难受。   谢望安顾不上这些,他的心里只有狂喜,传说中价值连城的青羊王死在他的手里了。放下尚冒着青烟的猎枪,谢望安从树叶下钻出,三把锋利长矛突然从两侧探过来,架在他的脖子上。   左右两侧,围了十几个衣着原始的土著人,头上插野鸡尾花翎,脸上涂满血一样的汁液,上半身文着祭奠天神的文身,腰部系兽皮裙子。   谢望安直呼倒霉,他在贺兰山里打猎二十多年一直平安无事,可最后还是遇到了他们。这伙土著人常年居住在深山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甚至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正面目,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   贺兰山土著人常年生活在深山中,只有深入贺兰山腹地的猎户才有可能撞见他们。他们神出鬼没,有许多神秘的巫术,寻常人见了从来没有脱身的,猎人都叫他们山鬼。苗寨附近的一个庄子几十年前有个老猎人躲在树缝里瞅过他们几眼,那老猎人等他们离开大半天之后,才乘夜跑出贺兰山。回到家腿就摔断了,不到几天就一命呜呼了。老猎人是他爷爷的好友,小时候一起放牛打架长大的,当年老猎人重病,谢望安他爷爷还带小谢望安去看过,老猎人当时对土鬼的描述令谢望安记忆深刻。   他们看望老猎人当晚,老猎人就去世了。据说死的时候极惨,身上化脓,下葬没过几天,有邻村人半夜路过坟地,老猎人诈了尸,过路人被活活勒死在鬼梧桐上,第二天人们发现他尸体的时候,他身上一股腐臭味,跟老猎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那件事情流传很广,丰登一带人见人说,一到晚上大家都闭门不出,也不开灯,大半年都没人敢上山打猎。   后来据说老猎人的儿子媳妇都死了,死的原因有很多种说法,当时人们都传言一定是老猎人被土鬼下了咒。咒他不得好死,死后全家不得安宁。   谢望安背后生冷风,土鬼一伙也不做声,冷冷地盯着他,三把长矛,冰冷地架在谢望安脖子上,谢望安颤抖着举起双手。   原来跟他抢青羊王的不是猎人,而是恐怖的土鬼,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上次老猎人只是瞧他们一眼,就死得这么惨。这次他谢望安肯定完蛋,幸好他家里没有其他亲人,避免了灭门的悲剧。   几个土鬼跑过去看青羊王,青羊王脑袋被铅弹轰裂,气息全无。一个土鬼龇牙咧嘴地对为首土鬼说了几句话,脸上满是悲凉和愤怒,首领瞪着谢望安,眼中红光闪烁,杀意顿现。   看青羊王的土鬼又嚷嚷了几句,首领也跟了过去,抱着羊头又是亲吻又是抚摸,眼中沁满泪水,就跟死了儿子老婆一个德行。首领放下羊头,跪在地上,对着青羊王的尸体磕了几个头,其他土鬼也跟着首领磕起头来。他们一个个神态虔诚,肃穆庄严。   谢望安的心一提,突然明白了过来,难道青羊王是土鬼部落的圣兽?贺兰山周边本来就民族众多,也有一些民族还保持古老部落的文明习俗,经常有将某动物当做圣物供起来的习惯。但是他们一般都是将动物杀死了供奉,或者拿动物的全尸去祭神,没有听过哪个部落会把活物当神来祭拜的。   土鬼首领磕头完毕,有土鬼用老虎皮将青羊王包起来,其他土鬼抬着虎皮慢慢地朝前走去,为首的一个土鬼黑脸白牙,在前面引路,一边走一边做出种种姿势,唱着凄厉诡异的歌谣。   一众土鬼抬着青羊王朝山谷中走去,他们的影子渐渐缩小,直到消失不见,剩下挟持谢望安的土鬼才醒过神来。   土鬼首领龇牙咧嘴,面目狰狞,他满脸悲愤,掏出一把白森森的骨匕,抵在谢望安的胸口上。谢望安手足发麻,知道自己这一辈子走到头了,逃生无望,内心却越加恐惧。   土鬼首领盯着谢望安痛苦而扭曲的脸哼哼冷笑,一边笑一边唱着黑面土鬼唱过的远古歌谣,声音苍劲、悲凉、凄厉,让人听了脑子里一阵发懵。   骨匕“扑哧”插进谢望安的心室,鲜血染红了兽皮大袄,谢望安全身都被三名土鬼钳制住,而且土鬼力大无比,谢望安挣扎不得,胸口疼得险些要昏死过去。   这时一名土鬼突然紧张地在首领耳边耳语几句,那首领重重地哼了一声,刷地拔出骨匕,谢望安胸口疼得要裂开了一般,立刻昏死过去。   就像置身黑夜,伸手不见五指,细小的光线越来越亮,黑夜被切割成两半,挣扎了一下,沉重的意识渐渐被分开。   谢望安睁开眼睛,全身都像有火在烧,火焰呈线条状从皮肤上灼烧而过,一条一条,疼得谢望安差点再次昏死过去。   这是一间不大的牢房,前面是一道白桦木做的栅栏门,栅栏门再前面是一道黄色的墙壁,火把的光明明暗暗地照在墙上。墙壁右侧角落是一个宽约一米高约两米的门洞,门洞上拴着一扇栅栏门。   谢望安左右看看,牢房内再无别人,自己被绑在粗壮的木栅栏上,脚下悬空半米。身前是两个大铁盆,铁盆里木炭和枯木正在熊熊燃烧,再前面的栅栏门上也绑着两个火把。地上放着几条鞭子,上面依稀看到鲜红的血迹,鞭子旁是青色的铁器。   谢望安口干舌燥,浑身疼痛难耐,张口想叫,可是怎么叫也叫不出来。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望安被绑得全身颤抖,手脚供血不足,全身都丧失了知觉,就连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谢望安缓缓抬头,来人身材婀娜,她轻轻关上了门,然后径直朝绑谢望安的木栅栏走来,在一米开外打量着被绑的人。   谢望安撑起精神,他看清了来人。那个女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岁,脸蛋美丽,娇小的兽皮斜套在胸部以上,下面穿着短的兽皮裙子,纤瘦的腰部和大腿裸露在外面,在火光的映衬下,竟然那么的娇艳动人。   “罪人,你从哪里来?”女人说话了,是汉语。   谢望安吃了一惊,麻木的意识也稍稍清醒了一点,这群诡异的土鬼,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人,而且他们竟然还会说汉语?   女人面无表情,她的脸色苍白无血,她冷冷地重复了刚才说的话,“罪人,你从哪里来?”   谢望安深呼吸,这个地方实在太诡异了,这里出现的每个人发生的每件事,都让他难以接受,“山下来——”   谢望安突然很激动,他急切地问道:“请你告诉我,这是哪里?我要知道我死在哪里?”   女子的表情依然古井无波,“这里是穆寨,你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进入穆寨的外来人,从来没有一个活着出去的,没有!”   “而且你的罪名是杀死了穆寨的神兽!”女子补充道。   “那我会怎么样?我是说怎么个死法?”谢望安盯着女人的眼睛,她的眼睛很大、很美,可是却似乎压抑了太多东西,看起来很忧郁。   “先下万虫坑洗脱你犯下的罪孽,再剔骨与青羊王合葬,永世做青羊王的奴仆——”女子说得面不改色,可是谢望安打了个寒战。明知是死,这样的死法,死人恐怕也会被激活。   “怕了吗?”女子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谢望安的身体,她看着他的心脏在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跳动,脸上浮出冷笑。   “怕?哼,怕就可以不死吗?”   谢望安垂下头,不敢看女子的眼睛,不知为何,即使是快要死了,在她面前,他仍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卑微感。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气势,让他不敢正视。   “如果你不想死,你可以有其他选择!”   “什么?”谢望安吃惊地瞪着女子,他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其实,我是汉人,十年前我的父亲也是个猎人,他带我上山,结果他在山上中了蛇毒,死掉了。我在贺兰山里迷路,被穆寨原住民带了回来。在这里,我一住就是十年,可是在这十年里,我每时每刻都想着离开……”女子说着她的过去的时候,脸上微微动容。   “你是说,跟我一起逃出去?”谢望安疑惑地看着神秘女子,土鬼魔鬼一样的恐怖传说,宛如千钧重担一样压在他的内心深处,谢望安有些束手无策。   “是,我是一个女人,纵然逃出穆寨,在这茫茫林海里,我也走不出去,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作为报酬,我会救你出穆寨,而且下山之后,我的一切都属于你。”   “包括身体!”女子强调道。   此刻,谢望安已没有选择的余地,既然有一线希望,他一定要紧紧抓住。   老人说到这里,缓缓地靠在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目光死死地盯着贺兰山的方向,在那里,曾发生了改变他一生的事情,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后来你逃了出来,那她呢?”袁森问道。   老人沉默了很久,缓缓地说:“也罢,如果我再不说出来,恐怕要带着我的罪孽钻进棺材里了,我全部都告诉你!”   女子叫林婉,那晚她离开之后,就有人给谢望安送来了食物,有蔬菜和肉。   谢望安吃饱了饭,体力也有了一定的恢复,他的身上都是鞭子抽打的伤痕,不过没有伤及内脏。谢望安身体强壮,这些伤影响不了他什么,现在让他担心的是林婉对他们逃出穆寨的具体过程没有一点透露,只是告诉他要等她计划,这让他的心悬得厉害。   人最痛苦的时刻莫过先给自己判了死罪,然后又告诉他还可以活,但是又不知道怎样才能活。谢望安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全身血液贲张,直冲大脑,不知道想了多久,又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谢望安昏昏沉沉的一直做梦,梦中反复出现的都是那头奔逃的青羊王,谢望安手持猎枪,不断地射击又不断地填铅弹。羊王被逼得无路可逃,突然扭过身,对着谢望安跪了下来,眼中泪水长流。   谢望安不为所动,托起枪管,瞄准,手指下压,扣下扳机,双目顺着瞄准的方向,露出冷峻的目光。   突然,青羊王全身都趴了下去,可是它的头却是扬着,它在笑,满脸冷笑,看起来又诡异又恐怖。谢望安看到了,它居然只有一只眼睛,他一直都没发现,这只青羊王竟然是独眼的。   爷爷当年跟他说过打猎的禁忌,在贺兰山里行走,贺兰鹞子独角兽,都是不能碰的,而所谓独角兽就是指瞎了一只眼的青羊王。双目的羊王是无价之宝,独目的羊王就成了瘟神,遇上独目羊王,基本上就是一只脚踏进了棺材,就算你死了,羊王的诅咒也会波及与你有关的人。   谢望安啊地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大汗。风从牢洞通风孔里吹进来,吹得火光摇曳,如同鬼魅夜舞。   谢望安仔细地回忆猎杀青羊王的过程,遇到羊王后,他满脑都是数不尽的财富,羊王行动迅捷,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它的眼睛,它竟然瞎了一只眼。耳边响起爷爷的告诫,他说这些的时候,声音严肃得几近发抖。他爷爷是山里强盗出身,解放前纵横贺兰西北,杀人无数,可是唯独独目青羊王的传说,让他害怕到了骨子里。   谢望安大口地喘气,他简直要疯掉了,古老的诅咒,竟然不可思议地落到他的身上。他杀死了诅咒中的瘟神,撞上必死的独目青羊王,那他现在跟随林婉逃跑,是否就意味着同样的死路一条?或者会死得更惨?   “那后来怎样?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袁森打断老人的回忆。   老人叹了口气,“后来,我在牢房里待了不知道多久,林婉突然带着一个人进来,那个人是在深山里迷路的外乡人。林婉私自将他抓进穆寨,用药物将他强行制哑。那个人体型跟我差不多,林婉就将我俩调换,深夜带着我逃出了牢房。”   三天后是穆寨的祭神大典,土鬼都在忙碌着为祭神大典做准备。那天,穆寨的祭司将会登坛作法,在所有土鬼面前对谢望安进行万虫噬赎罪,再剔肉洗骨,与青羊王合葬。牢房外面看守很紧,但是基本上不会有人进牢房去探视谢望安,林婉在穆寨似乎拥有很大的权力。她走过的地方,土鬼毕恭毕敬,所以做过一番改装的谢望安逃出牢房也没多大困难。   谢望安从牢房里出来,感觉就像重生一样,贺兰山的月光清澈,他在淡淡的月色下看到土鬼们用白桦木搭建的木屋、祭坛、栅栏等建筑。他还看到离穆寨中心不远处有一个湖泊,月光下的湖面光洁如镜、水波如锻,谢望安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内心的压抑一扫而光。   林婉带着他绕过镜湖,从一道山洞里爬出山谷。据林婉说,这个洞穴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当时隐藏得很好。也就是看到这个洞穴,她立刻就萌生了逃跑的念头,因为如果从山谷正道离开,先不说如何逃出土鬼的盘查,一旦被发现,被土鬼追上的可能性简直是百分之百。贺兰山原始森林里,土鬼就是山中之王,他们甚至可以跟山中野兽进行沟通,探路找人易如反掌。   林婉心思缜密,她在出谷口准备好了干粮和水,然后沿西朝阿拉善高原走,穿过贺兰主峰敖包圪垯,再一直往西走,不知道走了多少个日夜,终于抵达内蒙边缘。这是一条土鬼怎么也不可能发现的路线,两人确定安全之后,就在内蒙休息了几天。这一路走来,两人相互扶持,也渐有好感。他们商量着怎么回贺兰丰登苗寨,林婉执意要跟着谢望安回苗寨,而谢望安则以土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为由,让林婉先在外面躲避一段时间,再做商量。   两人意见发生分歧,吵了几次架,双方都没有妥协的意思。   出事的那天晚上,林婉将自己的身体送给了谢望安。她一个人在原始森林里生活了十多年,再进入现代社会,肯定十分艰难,她希望谢望安能帮她。   谢望安在她身上放肆地发泄兽欲,这些天的恐惧压抑让他濒临崩溃,他需要一个释放点。完事之后,林婉再次提到要跟他一起回苗寨,谢望安还是拒绝,而且这次争吵比以前更加激烈。   谢望安情绪激动,两人扭打起来,两人的性格都是极端倔强,谢望安卡着林婉的脖子,一直到把她掐断气,谢望安才反应过来,他杀人了。第一次杀人的谢望安坐在林婉的尸体旁边发呆,他看着刚才还在他身下呻吟的女人一下子变得浑身冰冷,他的情绪陷入崩溃状态。   然后,他在林婉的尸体旁边睡了一夜,那个晚上,他又在做梦。他梦到死去的青羊王,它看着他冷笑,笑得那么诡异邪恶。他又想起了爷爷当年的告诫,在贺兰山行走,贺兰鹞子独眼兽是碰不得的。他听见爷爷的声音鬼气森森,看见他整个人皮就是骨头。他还看到林婉在梦里一直追赶着他,她唱着引导青羊王尸体的黑脸土鬼唱过的歌谣,那歌声苍劲、凄厉,如同恶鬼夜哭,让人听了心里发毛。   谢望安半夜被惊醒,他的精神有些恍惚,突然他看到林婉竟然从他身边爬了起来。她爬下床,慢慢地朝门外走,就像失了魂一样。谢望安住的地方是当地猎户搭建的茅棚,里面放着一些干粮,一般开春的时候才会有人住,茅棚老旧,已经没有门了。林婉笔直地朝前走,亦步亦趋,慢慢走进雨中,这时谢望安又听到黑脸土鬼唱过的远古歌谣,凄厉的声音将静谧的雨声切割得支离破碎,歌声时男时女,时而遥远又时而近在眼前,诡异至极。   谢望安躺在床上,全身都在瑟瑟发抖,他想出去看看林婉走到哪里去了,可是此刻他全身乏力,动都动不了一下。   他的脑中只写了两个字,“诈尸”。他想到爷爷的挚友,老猎人死去的惨状,忍不住全身发麻,精神陷入空前的崩溃状态。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四处查看,方圆几公里范围内,没有找到林婉的尸体。他稍稍整理,不敢再沿贺兰山边界走,而是直接到了阿拉善盟,爬上运木材的火车抵达银川,在银川待了几天,这才回到苗寨。   那天半夜,谢望安抵达苗寨,那段记忆的细节,他早已想不起来,但是在意识深处,却不断回响着黑面山鬼唱的那首诡异的歌谣,苍劲、凄厉,如同远古的招魂曲。   那曲声时而悲切,又时而悠扬,突然又加快节奏,谢望安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他看不清那东西的样子,只是感觉到背上渗出的冷汗,还有身后死亡逼近的森然阴风。他一路朝村口奔跑,不断地摔倒,又站起来,他想找个地方躲藏,可是避无可避。   最后,他终于崩溃得疯了,那个曾经纵横贺兰山区有名的猎人,从贺兰山回来就疯了。而那一天苗寨死了很多单身汉,有几个变成了瞎子,瞎掉的人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当时的医生也检查不出病因,后来没过几年,几个瞎子也先后死去。   谢望安一疯就是十年,许多年后才慢慢恢复正常,他常年生活在村庄边陲,与人无扰,人家也不理他。只是那么多年过去,当年的村民每次看到他,都心有余悸。   谢望安相信,他们当中谁都不知道惨案的真正原因,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土鬼,恐怕就是谢望安了,那是土鬼的报复。   可是他不明白,二十多年来,为何那群土鬼再也不来找他。   “年轻人,这就是我与穆寨有关的所有经历,我快要不久于人世了,所以我才会告诉你这些在我心里压抑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一切你都知道了,你还想去找穆寨吗?”谢望安看袁森的目光带着些许嘲笑和自嘲。   袁森回应着谢望安的目光,他的目光时而混浊又时而深邃,让人捉摸不透。袁森在心里把测字老头儿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如果不是那老家伙的一番狐鬼之言,他也不会来到这深山僻壤,然而对穆寨知道得越多,他的好奇心就越强烈,此时焉有不去之理?   谢望安森然道:“那里是魔鬼的聚居地,你不要后悔,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样的运气!”   袁森的脸色很坚毅,道:“我要去,我的身世就藏在穆寨之中,我必须要找到穆寨原住民,弄清楚我跟他们之间的关系。”   谢望安摇着头道:“穆寨啊穆寨,你害了我老头儿一生,现在你又要害一个年轻人啊!”   谢望安小时候也读过几年私塾,解放后又去夜校学习过,也算半个知识分子,他从破烂的抽屉里拿出纸和笔,为袁森画出通往穆寨山谷的路。谢望安画得认真,几乎每个细节都标注得十分清楚,可见当年的穆寨之行在他记忆深处留下多深的烙印。   谢望安画了足有一个小时,不时地从床上站起来拄着拐杖来回走动,思索当年走过的路。他一边画一边嘱咐袁森,“二十多年了,我画的地图不一定准确,但是方向上肯定是不会有错。二十年沧桑巨变,贺兰一带地震又多,谁知道你到达穆寨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   谢望安画好地图,把那张泛黄的纸递给袁森,郑重地说道:“如果你真的活着回来了,请务必来找我。”   拍了拍他的手,谢望安不等袁森道谢,又把他往门外推去,“天已经亮了,你不适合待在这里,你先去县城准备好登山的工具,早些进山。现在靠近原始森林那边都封了山,防止盗猎,你别在山脚下就被拦住了。”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十七章 活尸   他们到底是怎样的民族?刚才看到他们离去的时候,袁森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们身上比普通人似乎少了一点什么,就像是一条线串起来的木偶,是被黑面老者牵着走的,他们没有灵魂。“对了,他们缺少的是生气——”袁森失声叫道。   袁森又返回到下车的地方,天已大亮,虽然那些苗人看他的眼光都带着仇视,但光天化日,他们也不敢怎样。袁森坐上去往贺兰县城的私人小巴,下午三点多抵达贺兰县城。他向路人打听了卖登山设备的便利店,但是那里的装备都带形式化,表面好看,要登难度比较高的山,肯定不行。   袁森只在那里买到登山包、高山眼镜和睡袋,又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一家部队设备零售店。那商店不大,而且装饰陈旧,一眼看上去很难让人相信他们装备的质量。   老板拿出部分军用装备,袁森是装备行家,一摸就知道是否真是军用。没想到这些东西虽然看起来陈旧,但的确有不少好东西,有的看上去像用过的,但是只要质量好,对于专业的探险者来说,并不重要。   袁森在那里买了安全带、军用登山装、铁锁、绳套、岩石锤、高山靴、指南针、高倍夜视望远镜等东西。老板好久没一次卖过这么多东西,十分兴奋,连夸袁森识货。   袁森笑着问他:“这些东西是哪里搞的?”   老板讪讪地笑,自称是自己在部队里认识人,有朋友是搞后勤的,军队里装备更换,这些都是处理的。他还怕袁森嫌弃,说就当是交个朋友,他可以再送几件好东西给他。   店老板神秘地从后门带袁森上楼,在二楼的一个仓库里捣鼓半天,拿出一个蛇皮袋包裹的东西。袁森翻开一看,居然是美国陆军的M9式,刀身呈黑色,刀刃雪亮,刀背带锯齿,刀全长39厘米刃长25.6厘米厚0.6厘米。袁森把玩着这把M9式,果然是真品,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弄到的。这把M9式刀柄可以拆开,内置防水塑料袋,里面可以藏打火机之类的东西,也有人把鱼钩放在里面,可以野外求生。   老板搓着手,道:“这个东西半卖半送,你看着给,就当我们交个朋友!”   这个节骨眼上,袁森恨不得立刻就进山,也没想跟老板讨价还价,而且老板这东西确实质量好。袁森二话不说,按照老板的报价,直接数了两千六百块钱,老板估计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爽快的顾客,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一直把袁森送出店外过马路才走。   袁森又在文化商店买了几个版本的贺兰山地图,这才背着大包搭乘小巴回丰登,又从丰登转车跨过几个相邻的镇子,抵达插旗口,再沿插旗口一直往西走,步行十多公里抵达贺兰山西麓。   袁森背着装备一直往里走,翻过几座山头,花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当年谢望安入山的地方。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防水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半。   前面是一大片的落叶阔叶林带,强力军用手电照过去,一眼看不到头,到处都是绿色。袁森打算先朝前走几个小时,深入了之后再扎帐篷,这样遇到巡山队的可能性就小很多。现在是夏季,树木都枝叶茂盛,林中十分沉闷。好在现在距山外较近,一些大型攻击性动物出没的可能性很小。袁森只顾赶路,一只手拿着手电,还要不时地用军匕切开拦路的荆棘和灌木。   袁森连续走了三个半小时,走了十多公里,才在一块高地上安营休息。他先喷了防虫药剂,再在两棵间距只有三米的白桦之间搭建帐篷,因为这一带还没深入原始森林,被大型动物攻击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不必把帐篷建到树上去。袁森吃了一些在贺兰县城买的干粮,就钻进睡袋里睡觉了,这几天连续赶路,早已让他疲惫不堪。   就这样袁森按照谢望安画的地图一路寻找,二十多年的变化沧桑,很多细节上的标记都已不复存在,但是稍微大一些的,还是原模原样,袁森找起来并不费力。   越到后来,深入原始林区越深,林中根本就无路可走,袁森军匕不离手,一路披荆斩棘,行走速度也大大减慢。而且数次遇到野兽袭击,好在袁森野外生存知识丰富,有惊无险,终于在第三日下午抵达谢望安所说的山谷。   山谷的形态与谢望安所述基本相同,袁森对谢望安的经历不由得又多了一分信任,而穆寨的神秘,也让袁森更加心生向往。   袁森朝山谷深处走,走了大概两三公里,突然发现山壁的岩石颜色和地面的颜色、附近山石的色彩完全不同,他进山的时候就发现有点不对劲,可是一直没想起来。山谷外面的地面和岩石呈现的是黑白色,而谷里的岩石则是褐黄色。更让袁森吃惊的是,山壁并不是规则的,而是由许多不同形状的岩石组成。山壁上的岩石有凹陷下去的,也有凸出来的,有的长高都只有几米,而有的长度却达到几十米,镶嵌在山壁上,一路延伸,形势极端壮观。   袁森脑中突然一闪,忍不住惊叫起来,“这是熔岩丘啊!”   难怪谢望安说外面大雪封山,山谷中却温暖如春,原来山上有火山,而这山谷应该就是火山喷发形成的熔岩垅岗地貌。一直无人知道,阿拉善高原居然会有火山,而且是深藏在贺兰山中。   袁森加快步伐朝前走,走了不到五百米的路程,山谷谷底赫然出现,这条山谷是没有出路的,那穆寨山鬼又藏在哪里?   山谷四周怪石嶙峋,山壁凌空而上,高不见顶,谷下是各类绿意妖娆的植物,将谷底三米以下的山壁遮盖起来。   袁森操着军匕,一一拨开植物查看,山谷三面山壁岩石错乱交杂在一起,有的凸出,有的凹进,岩石与岩石之间也有缝隙,可是这么大的石头,该怎么撼动呢?   如果谢望安说的话全部属实,穆寨人进出肯定是在这谷内,可是这么长的山谷,如果在某一山壁处设机关,再加洞口处理得好,是很难被发现的。而且这条天然形成的熔岩垅岗山谷,岩石错接,更是给藏在背面的机关加了一道天然屏障。   即使现在查遍山谷的所有山壁得到的结果必然是与谷底一样的,袁森坐在地上,陷入沉思,如果他有红外线探测设备,利用红外线波长原理,肯定可以查到某一处山壁是否中空,可是他的手上只有普通的登山装备,一切都只能是空谈。   袁森坐在地上,陷入深深的沉思,他不断地告诉自己,此刻一定要冷静。他努力地思考可以通过什么方法查探到穆寨入口位置,可是在这么多年的现代科技影响下,他能想到的每一种办法,都与现代文明脱不了干系。   太阳西斜,天色慢慢暗沉下来,黑夜如同掩上的幕布,缓缓地将天光下的山山水水都遮盖了起来。没有月亮的黑夜,四周都静得可怕,袁森茫然觉得,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存在,他拥有整个世界的孤独。   袁森又想起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三进口古玩市场的那个测字老头儿,打死他他都不相信那老头儿只是机缘巧合,一时善心大发,告诉他这一切。袁森低声咒骂了两句,暗暗寻思回到三进口古玩市场,怎么找那老头儿算账。袁森情绪激动,越想脑子越混乱,这时,隐隐约约他似乎听到苍凉而悲伤的歌声。那歌声时大时小,时而苍劲时而凄凉,仿佛从遥远的天地间传来一样,让人情不自禁地悲从中来,越想越难受。   袁森站起来,四处张望,贺兰山的天空呈现出一种黑蓝,看起来那么纯粹那么美好,这是一方没有被现代文明污染的土地,夜色保持着它最淳朴的一面,让人心醉。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打破袁森的沉思,十几丈外,两块巨石从中间分开,巨石旁边的藤蔓植物被推到两侧。   歌声一下子无比明晰起来,悲凉、凄厉,让人听了忍不住有对生的绝望。   从山洞里缓缓走出一队装饰奇特的异族人,野鸡尾翎插在头上,脸上涂抹着血红的染料,男子腰际绑兽皮短裙,女子胸部绑兽皮小袄,下身同样的兽皮短裙,腰部裸露在外面。   袁森退到山壁边上,仔细打量着这群人,他们的衣着打扮和谢望安所描述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每人手里都举着一支火把,火把熊熊燃烧,在火光的映衬下,袁森能够看清他们脸上所有的表情。   眼皮自然地合下,他们神态虔诚,亦步亦趋,缓缓朝前走去。队伍前面是个黑面老者,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凄厉的歌声从他的嘴里飘出。那歌声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魅力,能够让人的灵魂都追随着他的曲调,变得时而悲伤,时而凄凉,在这交替的情绪中,逐渐有生的绝望。   老者且歌且行,后面一丈开外的队伍跟着歌声慢慢行进,步调一致,可是他们走路的姿势却是很机械,像丢了魂魄的尸体,一摇三晃,僵硬得厉害。   一队人从袁森身边走过,一直向前,在黑面老者歌声的引导下,向山谷外走去。队伍在黑夜里渐渐模糊,歌声也慢慢变小,走远,淡化掉。   袁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远去,只觉得一股诡异的气氛爬遍全身,这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诡异,他不知不觉地冒出一身冷汗。   他们到底是怎样的民族?刚才看到他们离去的时候,袁森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们身上比普通人似乎少了一点什么,就像是一条线串起来的木偶,是被黑面老者牵着走的,他们没有灵魂。   “对了,他们缺少的是生气——”袁森失声叫道。   “人怎么会没有生气?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没有生气?难道——难道——他们全都是死人?”袁森的心一阵冰冷,“可是,死人又怎么会走路?”   自然而然,袁森想到湘西解放前流传极广的“吆死人”职业,就是俗称赶尸匠,湘西常年兵荒马乱,客死异乡的人大有人在。而湘西交通不好,把尸体运送回去非常麻烦,死者家属一般就会请赶尸匠把死者的尸体赶回去。赶尸匠一般夜里赶路,白天在赶尸旅店休息,这个恐怖职业曾经吸引了许多探险爱好者的注意力,袁森也略有耳闻。   悠扬的歌声再次响起,歌声渐近,同样的是一队十多个人,在黑脸老者歌声的引领下,茫然朝山谷外走去。   袁森这次没有躲避,他就站在他们旁边,看着这群诡异的人从他身边走过。歌声变得凄厉起来,如同锋利的刀片切割着人的心脏,疼得让人窒息。   “啊——”袁森突然发出一声惊叫,队伍应声而停,十多个人一齐转身,面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袁森连忙捂住嘴巴,不敢有丝毫动弹,他的心怦怦跳得简直要跳出胸腔。   一行人停顿了几秒钟,黑面老者仰天发出几声尖厉的叫声,队伍又重新转过方向,在老者歌声的召唤下,按照原来队形,如同失去魂魄的僵尸一样,缓缓朝山谷外走去。   袁森看到了,他们不是死人,而是瞎子,他们判别方向也是根据黑面老者的歌声来判断的。而且他们的眼睛不会动,眼皮合在一起,就连眼睫毛都不会眨一下。   可是,为什么穆寨会有那么多的瞎子呢?黑面老者带他们半夜出谷,是要去哪里?   带着满腹疑问,袁森分开风中摇摆的藤叶,手持军匕,猫腰钻进山洞中。洞中伸手不见五指,袁森不敢开手电,在这样狭小的环境里,光亮很容易让你成为黑暗中的敌人共同的攻击目标。袁森脚步轻微,摸着洞壁,一步一步,缓缓朝前挪去。   山洞很干燥,隐约有风从对面吹来,看来是经常被使用,而且刚才亲眼见到两队出谷的穆寨人,已经可以肯定通入穆寨的洞口必定是这里。   据谢望安说,穆寨出入口把守森严,当年林婉带着他逃跑,尚要通过隐秘的湖边山洞,穆寨人自然不会让他一个外人随便进寨。   想到这里,袁森加倍地小心,行动尽量地轻到没有声音。走了十来分钟,前面空气流动渐渐强烈,而黑面老者引导瞎了的穆寨人的歌声也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一人独唱,而是一群人混在一起的合唱。歌声乍听嘈杂、纷乱,各自为政,可是仔细一听,每个人所唱的节奏又是那么的明晰,不为旁人干扰。   歌声沧桑、神秘,仿佛是历经了千万年岁月的一声叹息,又诡异、凄凉,仿佛受苦一辈子的妇人在娓娓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袁森跃出洞口,藤条纠结的山洞外,是一片广阔的世界。绵延数里的平地上,燃烧着一堆一堆的篝火,篝火旁边,三五成群地围坐着衣着原始的穆寨土著人。他们安静地坐在地上,闭目低垂,仰头望向夜空,可是夜空漆黑一片,连星星也没有一颗。   篝火堆的不远处,是一排排的木头平房,平房三四间为一块,隔几丈远的地方,又是三四间一块,如是渐远,一直延伸到树林深处。   而篝火堆围绕的中心,却是一个巨大的木头搭建起来的架子,架子分三层,呈立三角和倒三角形,顶层上是一块大平台,离地十余米高。   平台上燃烧着熊熊大火,枯木爆裂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名胡须雪白的老者站在大火边上,手上摆着各种姿势,引吭高歌。   他所唱的,正是那些黑面老者唱过的远古歌谣,只不过他的歌声更为雄浑、沧桑,让人听了忍不住心灰意冷、悲伤落泪。   老者头上插着彩色翎毛,全身赤裸,身上赤红一片,还有许多血水顺着身体滚落在平台上。   袁森看着高台上的老者,面目狰狞,歌声悲怆,大风吹来,吹得老者摇摇晃晃,随时有从高台上坠落下来的危险。老者弯下腰,从水桶里舀起一瓢血水,一饮而尽,他突然扯开嗓子,歌声变得凄厉,如同女鬼啼哭,让人听了肝胆欲裂。   这时,围坐在篝火旁边的穆寨土著人一个个站了起来,面朝高台的方向,顺着老者的气势引吭高歌,歌声声传九霄之外。   土著人停顿片刻,又转过身来,自动列队,在为首黑面老者的引领下,垂手低头,仿佛丧失了灵魂的尸体一样,缓缓朝出寨洞口走去。   几百个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结队走进山洞,走出山谷。袁森的心猛地一颤,这几百个人难道都是瞎子?谢望安口中恐怖如同恶鬼的穆寨土著人,竟然全部瞎了,这怎么可能?   袁森拖住队伍中的一个土著人,那人的身体转过来,袁森在火光下几乎能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的的确确,这个人已经瞎了。那人也不理袁森,又转身回到队伍中,摇摇晃晃地走进山洞,消失不见。   那些瞎了的土著人就像木偶一样,不管袁森多么无理地拉扯他们,或者将他们撞翻在地,他们都没有任何反应。在歌声的引导下,走进山洞,走出山谷,去往未知的世界。   几个小时过去了,袁森也累得虚脱了一样倒在地上,古老的歌声已经遥远,数百名土著人早已走得空空如也,四周唯有风吹树叶发出的哗哗声。   “年轻人,你来得不是时候——”生硬的汉语,惊醒了发痴的袁森。   抬起头,他看到的竟然是高台上作法的老者,他的面目已不复刚才的狰狞可怕,转而是满脸的肃穆和悲凉。   袁森惊奇,“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老人脸上展露出悲凉的笑容,在鲜红的血液映照下,显得说不出的凄凉和恐怖。他摸着袁森的头,道:“你来穆寨的目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来到穆寨的人,必定要死!”   袁森脸色一僵,无论是谁,在这样一个诡异异常的地方,听到这样一句话,说不紧张那是骗鬼的。   老人抬头仰望苍穹,用蹩脚的汉语诵诗般地念道:“被神遗弃的民族,将会遭受最恶毒的惩罚。失去了灵魂的人们,你将走向哪里!神的光芒像大海一样浩荡,神的诅咒也是无人可以抵挡。神从西边而来,引领失去家园的罪人重新拥有故乡。可是无知的罪人总是用贪婪犯下无法饶恕的罪过,用可怜的欲望挑战神的力量。强盗自西方而来逃亡西方,诅咒的种子沿着古老的栈道萌发生长。死亡的力量像诅咒一样……”   袁森大吼道:“你们是不是把独目青羊当做图腾的民族?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的身上有独目青羊的印记。”   老者面色一滞,混浊的双目精光毕现,他用手指指了指身后,意即文身是否在肩胛骨处,袁森点头。   老者厉声喝道:“既然远离了这里,你又为何要回来?”   袁森看着老者被鲜血侵染过的面庞,那张刻满风霜痕迹的脸上,笼罩着一股死亡的气息,肌肉僵硬得没有任何表情。   袁森一时语塞,他觉得自己实在是难以理解这帮土著人,纵然苗人将他们描述得神秘莫测,可是如今贺兰深山中一切正常,又有什么能导致这里所有的人都要死呢?   老者坐在地上,眺望远方,缓缓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独目青羊的印记与穆寨有关的?是谁告诉你穆寨?”   袁森既然来到这里,也不隐瞒,于是将自己怎么在三进口古玩市场遇到神秘测字老头儿,老头儿怎么根据自己身上的味道来断定他的身世之迷的过程,大致向老者说了一遍。   老者仔细听着,也不说话,突然一出手,扣住袁森的脖子,另一只手把袁森的衣服掀开,袁森的背部很大一块裸露在外面,贺兰丛林的冰冷的夜风贯进衣服,袁森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老者怒目圆睁,脸色突然变得凶狠无比,左脚支地,右脚勾起地上的一块尖石,抓在手里,用力地抵住袁森的胸口。老者一系列动作变化太快,袁森刚想要反抗,胸口已被尖石刺破,疼得厉害。   老者面目狰狞,吼道:“小子,你敢骗我,你身上哪里有独目青羊的印记?你是在用谎言欺骗伟大的青羊王。”   袁森心里一惊,知道不对劲,那测字老头儿说话半真半假,含含糊糊,自己一时不察,很有可能被他利用了。   袁森道:“没有独目青羊的印记,那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袁森立刻就懵了,他没有对着镜子看自己裸体的嗜好,所以根本就没办法确认自己身上是否真的有独目青羊的文身。他按照测字老头儿的指点,在三进口古玩市场拍了肩胛骨的照片,而且他早就想到老头儿会捣鬼,挑选的照相馆是老头儿最不可能算计的一家。   摄影师从拍摄到洗出照片的整个过程,袁森一直把他盯得紧紧的,他不可能有作弊的机会。那么他身上的独目青羊印记,势必就是老头儿留在他身上的?这测字老头儿高深莫测,在江湖上混迹了一辈子,各种袁森听都没听过的手段使惯了,所以袁森一时不察,才会着了他的道儿。   袁森越想越恐怖,照这样说,测字老头儿算计得这么准确,只为将他一步步引进贺兰深山,找到传说中的地下黄金和城翡翠琉璃宫?为什么他要不惜一切手段这么做?   袁森想不明白这些,可是他能真实地感觉到,测字老头儿背后的阴谋是那么的大。也许,贺兰山脚下的苗寨老人谢望安,也就是测字老头儿安排的一个棋子,目的是引诱他顺利走进贺兰山深处。   老者手上加力,尖石又深入几分,袁森肌肉一阵抽动,巨疼钻心,袁森要害被制,唯有俯首等死,挣扎不得。   老者把袁森完全制住,又突然将他扔到地上,尖石也弃到一边,颓然自语道:“罢了——罢了——穆寨已毁,你们这些异族人,来也无用,我杀与不杀你,也没有什么区别!”   说着,他转身朝他的族人离去的方向缓缓走去,嘴里唱起尖锐高昂的远古歌谣,如泣如诉,让人为之动容。   袁森忍着身上的剧痛,拦住老者的去路,大叫道:“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是遭人欺骗才走进这穆寨的。你说我会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但是至少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会死。”   老者停下来,瞪着袁森,突然探手抓来,拳脚过处,虎虎生风。袁森这次有了防备,虽然身上受伤,但是已经不像刚才那么被动。老者出拳刚猛,不像任何一种拳法,可是出手残忍,如同野兽搏命。   袁森沉着应战,以静制动,渐渐占了上风,一个截拳,扣住老者手腕,脚下滑步,勾住脚腕,上下齐攻击,将老者击倒在地。   袁森击倒老者,双腕交叉,夹住老者的脖子,老者先是怒目圆睁,眼睛渐渐失神,最后如同受伤的野兽一样蜷缩在地上。   袁森也没有要伤害老者的意思,见他战败,也就不自觉地把他放开。老者从地上坐起来,靠着大石头,道:“我感觉得到,你与其他异族人不一样。”   老者继续说道:“你们异族人太狠毒,我们族人沦落到如今覆灭的命运,皆源于你们所赐。数千年来,我们辗转迁徙,最后还是走到这一天。”   老者被鲜血染得通红的脸上,充满悲伤,他缓缓地说道:“一切都是宿命,当年如果不是我贪恋异族女色,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阿不利孜的愤怒带来青羊真神的诅咒,我对欲望的贪恋才带来部落的灭亡,这一切,都是神的惩罚。”   老者自言自语地说完,也不理会袁森,站起身来,朝部落里面走去,与刚才族人离去的方向刚好相反。   袁森以为老者受刺激过度,已经迷糊了,忍不住提醒道:“你走错了。”   老者不理会袁森,继续一摇三晃地朝前走去,嘴里喃喃念叨着,“伟大的王阿不利孜,神的光环始终笼罩着你,罪恶的人应当受到惩罚,请你饶恕我治下的人民,我的灵魂将会追随你而去,做你永世的奴仆和侍卫——”   夜风阵阵,宽大的广场上树影摇曳,老者念咒的声音被夜风拖长,变得无比凄厉和绝望,让人听了心生悲怆,忍不住就要落泪。   老者走进树林,声音渐渐变小,若有若无地被夜风带出来,平添无限神秘。袁森心生好奇,仔细权衡,如果不跟着这老头儿看看,这次深入穆寨估计就是白跑一趟,而且老头儿一再强调自己会死,但是到底怎么个死法倒是让人很好奇。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十八章 葡萄藤缠尸架   袁森翻身爬起来,脑中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为什么树林中会铺这种工程浩大的竹子格藤蔓,难道是跟操纵尸体有关?可是这种藤蔓最多只能垂下四米,中间一二十米的范围都是中空,这些藤蔓又怎么隔空操纵尸体?   袁森不排除这里诡异的气氛已经影响到他的思考,可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人诅咒会死掉,到底心有不甘,于是胆子一壮,决定跟着老头儿去看个究竟。   袁森猫着身子,他体型高大,很容易被发现,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跟着,看看老者到底要干什么。在外面看觉得这树林不大,进去之后才发现黑压压一大片,树木高大,枝叶参天,月光都透不进来,一眼看上去全是黑色。   袁森怕惊扰到老者,不敢开手电,只能仔细地倾听,捕捉老者的声音。老者起初将枯叶踩得脆响不断,还好分辨,但是走到树林深处,到处都是阴风吹过的沙沙声,老者走路的声音就被风声遮盖,听起来若有若无,很难辨别方位。袁森没有办法,只能快步朝树林深处走,虽然林子里漆黑一片,但是林中树木都是排列规律,中间也有空隙,走起来并不费力。这样走了十几分钟,老者走路的声音却又渐渐清晰起来,袁森心头一喜,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狂奔而去。   袁森奔了一会儿,就发觉不对劲,好像有人跟在他后面。他走快那人也走快,他停下来那声音就没了。袁森掏出军匕,心中发狠,这茫茫贺兰大山,诡异的事情多不胜数,这人鬼鬼祟祟跟在他后面,只会是敌不会是友,一旦冲突起来,势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袁森将身体贴在一棵大树干上,仔细听跟在他后面的声音,瞅准时机,准备一招制敌。可是那声音却在这个时候,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袁森暗道不妙,四周静得可怕,沉闷的黑暗仿佛逼仄的巷道,压抑得厉害。总是恍恍惚惚的觉得有人跟在后面,但是查不出来,或者说,又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人。   袁森心里憋气,加紧往前赶,突然他全身一僵,浑身冷汗乱冒。一个冰冷的东西朝他的面门就贴过来,眼前一片漆黑,无法分辨那是什么东西。凭直觉,袁森感觉到那是一张冰冷的人脸,那脸皮比袁森高一些,湿漉漉的液体从脸上滚到袁森身上。   沙海古墓里的那番遭遇,袁森把这辈子要撞的死人尸体都撞遍了,对死尸这类东西也没那么恐惧,但是那东西身上冒出来的寒气却让袁森没来由地全身汗毛倒竖。   袁森心里有点急躁,不知道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他匕首握在手里,一刀劈过去,却劈了个空。太邪门了,好端端的就在面前,怎么一闪就不见了,人肯定没那种速度,就算有那速度肯定会发出声音,这玩意儿势必不是人。   袁森有点胆寒,这黑灯瞎火的,又是身处庞大的贺兰山群中,很多不能解释的事情都容易发生,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就不容易脱身。杨健教授年轻的时候,因为他家学渊源就不是正统的科班出身,很多考古断玉的古术都是源于江湖,去大山里寻玉脉,常常十天半个月都待在大山里,遇到过不少稀奇怪事,几次都差点丢掉性命。杨健教授跟袁森亦师亦友,什么都对他说,袁森听得多了心里对这些事儿也有顾及,在这种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是幻觉?”袁森暗想,但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这种想法。那东西虽然瞧不见、摸不到,但是却可以很真实地感觉到。那死人冰冷的气息阴森森地往外渗,作不了一点假。   那东西滴下来的液体顺着脸往下流,袁森用手一摸,手上黏稠的一大片,腥臭无比,是熟血的味道。人死过了十二个时辰,受到气温等环境因素影响,血液就会变味,称为熟血。生血的味道很硬,硬而不腥,但是熟血就相反,又腥又臭,非常难闻。古时候仵作验尸有个绝技,百米开外就可断死人是什么时辰断的气,这种绝技就是靠断生熟血来判断的。   既然那东西血已经熟了,断然不可能还是活人,可是既然不是活人,他又怎么会动?   这茫茫贺兰深山,神秘莫测的穆寨又盘踞于此,怪事肯定不会少。但是再怎么怪,总不至于死人会走路、尸体能复活吧。袁森强忍着没开手电,这黑暗里一有光源,势必惊动那古怪的老者。老头儿神神秘秘的,一路跟着,估计可以打探到不少穆寨的秘密,袁森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袁森正在胡思乱想,瞎揣测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该如何下手才对。可是,还没等他下手,他的手却突然被一只手抓住,那手冰冷异常,硬邦邦的很不是滋味。袁森大怒,军匕翻过来反手就刺,那手硬邦邦的像节木头,但是动作却灵敏无比,一松开就消失无踪。   袁森跳起来,在方圆几米的范围内一顿乱砍,如果是人,一定隐藏在这附近,如果要迅速逃开,他就不可能做到没有一点声息。   四周依然空空如也,军匕偶尔砍中树干,发出沉闷的扑哧声。袁森的神经绷成一根琴弦,握军匕的手有微微的颤抖,他这些年做金玉研究,穿山走穴也是经常的事情,遇到的怪事不能说不少,而沙海古墓里的一番遭遇更是笔墨难以描述,但唯独这次,他的心里实在没底。   那东西来去如风,袁森脊部一阵发凉,等他转过身去势必为时已晚。无奈之下,他肘部后击,凭感觉拿捏风声的方位。那东西真不是一般的东西,袁森肘部一紧,他的肘关节居然被抓住,那是一只手,可是却硬得像钢浇铁铸。   袁森的手臂剧痛,那东西的手指深深地嵌进皮肉中,怎么都挣脱不得,肘部被那手抓着,就好像被铁钳子夹住,人半边身子都瘫了。   袁森心里明白,敌方一定是个人,否则他对人体穴位不可能拿捏得这么准确,一上手就抓人的曲池穴。既然对方是活人,那就好说了,袁森身子一矮,就地一个腿部横扫。他这一击直扫那人的下体,下盘受伤,对方肯定会撤力自保。   事实远非如此,袁森的一个横扫扫了一个空,但是对方却也并没有后退,抓袁森肘部的手力气反而变得更大。袁森这一个大动作,全身就麻了,浑身使不上劲。   这就不对了,袁森身高一米八,一腿扫过去的距离,足以秒杀附近一米多的范围。对方不闪不避,却能不被横扫到,那只能说明,这个人没有脚。一个没有脚的残废,还能在这林子里来去如风,这也太邪乎了。   袁森心里一凉,他见那手没有动静,忍着半边身子的麻痛,挥起军匕就砍了下去,心里暗骂一声“不是你死,就是老子亡”。   这一记狠砍,只听得“铮”的一声脆响,那手向下沉了一点点,袁森可被折磨得几乎闭过气去。那手的手指也借着惯性刺进袁森身体,深触及骨头。   这下没有揣测的余地了,这东西压根就不是活物,袁森进退两难,心里瘆得慌。   手上的东西还没甩掉,后面又有东西靠过来,袁森只感觉死亡的气息紧紧地向他笼罩过来,他全身汗毛倒竖。那东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后面,袁森感觉到他的靠近,但就是没感觉到他身上还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袁森小时候听过一句话,叫“深夜莫回头,回头不是人”。这是他奶奶小时候经常念叨的一句话,他养父母工作都非常忙,袁森小时候就跟奶奶长大。   袁森小时候胆大异常,再加上老师经常讲反对迷信,所以袁森压根就没在意。但是民间俚语,能够千百年流传下来,总有他的道理。袁森再次想起来,心里就信了八分。   人在这种危及的情况下,感觉总是十分敏锐,但这种敏锐并不见得就是好事。袁森现在全身僵硬,痛得难以自持,后面那东西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过来,那东西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逼得人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袁森蓄积着全身最后的力气,他知道这次要再失败,他今晚势必就死在这贺兰深山中了,应验了穆寨老者的那句预言。他现在只能动半边身体,另外一只胳膊血流如注,麻木中夹杂着剧痛。   袁森半边身体转过来,奋力一击,军匕带着风声“扑哧”刺进他身后那东西的胸膛,冰冷的血液溅了袁森一身,可是那东西却没有丝毫反应。袁森闻到血液令人作呕的熟血味道,不用说,这东西势必不是活物。   那东西被砍了一刀,他并不以为意,一双手无声无息地搭在袁森的脖子上,手上力道一紧,袁森的脖子被死死卡住,呼吸不畅。   袁森心里一沉,他明白,这次他的大限真的要到了。   那双手卡得越来越紧,在强烈的求生欲作用下,袁森挥起一只还可以用力的手肘,疯狂地撞击着身后那东西的胸口,撞得脓血飞溅,那东西却毫无反应。   那东西将袁森卡得没有力气反抗,突然就松了手,袁森趴在地上大声喘气。喘息稍歇,突然又有一个东西直愣愣地撞过来,但只撞上袁森背的登山包,将登山包撕开一个大窟窿,包里的登山装备散落一地。   袁森反应也快,背上一被撞击,他就立刻就地一个打滚,滚出几米开外。手一探,抓到滚落出来的手电筒,快速打亮。   手电的强光柱下,赫然照出一张白惨惨的女人脸。那脸比正常人的脸要大一圈,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眼珠呈灰褐色,眼白占了眼珠的一大半。那大脸就像刚从冰库里拖出来,结了一层白霜。   那脸死死地盯着袁森,袁森猝不及防吓得心脏快跳出来,整个人就瘫倒在地上,不由自主地挣扎着往后退。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袁森在手忙脚乱之中,手电哗啦掉到地上,咕噜噜地滚到一边。   没了手电,视野就发生了偏移,地上的手电只照到脚下五寸以内的范围。袁森慌乱中朝后挪了很远,一抬头就看到那张大脸竟然也跟着飞了过来,硬生生地贴过来,几乎要凑到脸上,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   袁森伸手去推那大脸,那僵硬的脸突然嘴巴大张,露出猩红的牙床和白森森的牙齿,就要去咬袁森伸过来的手。   袁森吓得缩手回去,那女尸就势扑过来,趴在袁森身上。袁森条件反射地屈膝就顶女尸,想将女尸逼退,没想到他蓄势极猛地一顶竟然落空。女尸敏捷地避开攻击之后,张开大口就朝袁森的嘴巴咬过来。   袁森心里一苦,暗骂女尸生前是不是妓女啊,死了都好这口。那猩红的牙床看着恶心得厉害,袁森就地一个打滚,险险地避开女尸的嘴,女尸一口啃在地上,咬了一嘴巴的杂草。   袁森接连几个打滚,藏到一棵大树后面,他手里还握着军匕,但是面对这帮尸体,再锋利的匕首都没用。袁森将匕首扔掉,急着去捡手电,他这一急就忘了手上的硬伤,疼得差点昏过去。   袁森借着手电光去看他的手,一只齐腕斩断的掌骨正插进他的肘部关节里,五根手指全部没入,鲜血汩汩地往外冒。由于女尸出现得太突然,慌乱中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女尸身上,整个人就浑然忘记了肘部的重伤。   白森森的掌骨插进肉里,鲜血将掌骨浸染得通红,看起来十分恐怖。眼下要带着掌骨走出贺兰山那是不可能的,神仙都没办法身上插着一把刀还活蹦乱跳,袁森咬紧牙关,抓住掌骨,眼睛一闭,硬生生地把那半截掌骨给拔了出来。   顿时间,手肘部血流如注,袁森顾不上疼痛,扑倒在地把手电抓到手中。到了这个时候,保命要紧,他也顾不上被神秘老头儿发现踪迹,打着手电朝林子深处照过去。   这不照还好,一照就完全不对劲了,如果是换做普通人,估计就被这林子里的情形给吓疯了。这林子里不但有高达几十米的巨树和无边无际的黑暗,树林中还密密麻麻地挂满人尸。这些人尸被粗麻绳勒住脖子,挂在树干上,有的化成了枯骨,有的皮肉塌陷、面目狰狞。贺兰深山里山群贯通,容易吹山风,那山风一刮起来就没完没了,各个山口都是呜呜的惨叫声。   贺兰山里的山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片大树林里树叶沙尘被吹得满天乱飞,尸体也跟着树叶胡乱摇摆,让人看起来瘆得厉害。   林子里突然响起低沉的咆哮,那咆哮声显然跟山风吹出来的声音不同,低沉沙哑,好像脖子被卡住,人听了特别难受。在那咆哮声中,袁森突然看到一具尸体动了一下,那尸体死亡的时间应该不短,身上皮肉腐烂了大半。袁森怀疑自己看过,林子里沙尘满天,树枝和树叶胡乱摇摆,尸体也跟着树枝乱动。但是袁森很快就否定了这种怀疑,他看到那具尸体跟其他尸体不一样,他虽然也跟着树枝胡乱摇摆,但是他的脸色表情却突然起了变化。   袁森的手电直射在他身上,将那尸体的一切动作都圈在视线范围内,他无意之中发现尸体脸部的肌肉牵动了一下,好像是微微有了一点笑意。在这月黑风高的深山老林里,到处都是被麻绳吊起来的尸体不说,还有一具尸体能对着你发笑,这事儿想起来也够吓人的。   袁森所处的位置正是在众尸体包围之中,袁森发现一具尸体像人一样有了表情,大自然的规律告诉他,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可能不可能这种事情,往往是最没准的。袁森发现那尸体不但表情变了,而且他的眼睛也在变,他恍恍惚惚地记得尸体的眼睛一直都是闭着的,但是现在居然睁开了,呈线状眯着。   他环顾四周,才看到并不是一具尸体在动,围着他的几十具尸体的面部好像都变了,跟他一分钟前看到的根本不一样。袁森眼睁睁地看着一群尸体手和脚都在动,他们像正常人一样迈着步子,手跟着步伐有节奏地摆动,一步一步朝他围过来。   袁森大为吃惊,刚才区区几具尸体就搞得他生不如死,这次不下几百具,恐怕要整得他死无葬身之地。袁森汗毛倒竖,他一只手打着手电,另外一只手拿着军匕,可是这两件武器对没有知觉的尸体来说,全都毫无用处,最多给他们挠挠痒痒而已。   那些尸体像活人一样靠近袁森,迈着步子走过来,只是动作非常僵硬机械,有点像僵尸。袁森打心眼里不信尸体复活的鬼话,但是一切理论都抵不过强有力的事实,事实摆在眼前,不相信那也是事实。   袁森起初怀疑是尸体头上勒的麻绳,他借着避开袭击过来的一具尸体的间隙,斩断了那尸体脖子上的麻绳。尸体麻绳虽断,但是动作却不含糊,攻击人的时候干净利落,就像活人一样。   这就不对劲了,扑来的尸体一扑没有得手,又翻过身来扑,袁森身上有伤,动作受到影响,被那尸体扑中,压在地上,手电也跟着滚落到一边。   不过袁森有了经验,他一跌倒就立刻跟着光源的方向滚开,快速地捞起手电,再顺势一脚踢飞尸体。   袁森躺在地上,手电照到林子顶上。林子里的树木参天,枝叶蓬蔽开来,遮天蔽日,透不了一丝光。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几十米以上的树干之间铺满粗壮的藤蔓,藤蔓搭在竹子格成的小方格上,与吐鲁番的葡萄架非常相似。   这个藤蔓工程非常的浩大,在树顶上大片地铺开,看不到边际。袁森大致估算过林子的范围,至少在一平方公里以上,难道说这种人工铺成的藤蔓居然铺了一个平方公里,这太不可思议了。   袁森翻身爬起来,脑中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为什么树林中会铺这种工程浩大的竹子格藤蔓,难道是跟操纵尸体有关?可是这种藤蔓最多只垂下来不到四米,中间一二十米的范围都是中空,这些藤蔓又怎么隔空操纵尸体?   袁森越想越觉得恐怖,这贺兰穆寨里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人类正常的思维范畴,跟自然科学背道而驰。   两具尸体无声无息地接近袁森,一左一右,各架起他的一只胳膊,把他朝树林深处抬去。袁森猝不及防,被钳制得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两具尸体把自己抬走。   尸体力气奇大,袁森的胳膊像被夹在铁夹子里,只有手腕能动。他的手里还握着军匕,情急之下挣扎着在尸体腋下乱刺,匕首刺入身体的“扑哧扑哧”声此起彼伏。   袁森情急之下乱刺乱砍,没想到一具尸体突然扑倒在地,另外一具尸体只顾闷头走路,两具尸体之间失去平衡,那尸体拖着袁森和另外一具尸体朝前赶。袁森悟出了一丝道道,也用匕首砍另外一具尸体的腋下位置,如是几次,那尸体抓住袁森的手垂了下去,就像脱线的木偶一样瘫了。   袁森明白过来,这些尸体背上,势必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或者是线极为隐蔽,看不出来。他情急之下乱砍,砍掉了那根线,尸体失去控制他们的线,所以才跌倒在地。   树林深处,低沉难听的吼叫声更加疯狂,林中千百具尸体机械地挪动,呈四方形朝袁森包围过来。袁森自知这么多尸体一起围拢过来,还没等他砍掉几根线,自己就已经被这群尸体撕成碎片了。   山风鼓荡施虐,吹得树林里巨树撒泼,人都睁不开眼睛。众尸体头发乱舞,摇摇晃晃,树林深处的咆哮也愈加剧烈,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一种野兽。   袁森看这也不是办法,他身上有伤,而且山风吹得人向林子深处退,这样打斗下去,无异于以卵击石。他早先就观察过林子的格局,这树林阔大无比,林子上方枝叶蓬蔽,树下则是灌木丛覆盖杂错,树根盘结,树与树之间空隙非常小。   现在是八月酷暑天气,日间温度很高,树木都非常干燥,露出地面的老根被地气蒸得爆裂炸开,根上盖满枯叶。   袁森猫腰拣起地上的旅行包,背在身上,他再从背包上的小口袋里掏出防风打火机。被众尸环绕,袁森一连串动作都是一瞬间完成的,恰在这时,尸群中有十几具尸体迎面扑了过来。   机械的尸体远不能跟人相比,袁森与尸体交手几个回合。发现这些尸体虽然一身蛮力,颇通人性,但是毕竟太过机械,如果找准其中规律,几具尸体还是可以对付的。   他一脚踹翻一具男尸,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就近滚入一个灌木丛中。尸体虽然是被看不见的线控制,但是反应却非常的快,有两具也跟着扑了过来。袁森滚进灌木丛的树洞里,慌乱中爬起来就用手电乱照,这神秘的贺兰深山穆寨,怪东西脏东西非常的多,像灌木丛这样的暗穴,就是这些东西的藏身之所。   袁森手电乱照,一眼就瞧见树洞里还躺着两条手臂粗的丛林花蟒。   花蟒扭动着肥大的尾巴,筷子长的芯子“扑哧扑哧”地乱吐,袁森当时就懵了。两条花蟒尾巴纠缠在一起,两个大脑袋顶在一起,示威一样在手电光下吞吐蛇芯,涎液飞溅。   这两条丛林花蟒的腰身有水桶那么粗,相互纠缠在一起就像一团巨大的肉球,蛇斑蠕动,极为恐怖。袁森暗自叫苦,这本命年就是干啥啥犯冲,干嘛嘛倒霉,他僵硬地立在花蟒面前,不敢动弹。   袁森从灌木丛口子滚进树洞,两具尸体也跟着直直地钻进来,两具尸体一见树洞里一大团肉球在蠕动,也不顾站在角落的袁森,双双扑了上去。   这两具尸体皮肉半腐,手臂肌肉全部烂掉,露出森森白骨。尸体奔到肉球面前,捞起蛇身又撕又抓。尸体的掌骨锋利如刀,被操纵的尸体力气之大,甚至超过正常人的极限,这两条花蟒怎么能受得了。   两具尸体撕得血肉乱飞,非常恐怖,那水桶粗的花蟒被激起了凶性,卷成肉球的身体像麻花一样散开,尾巴发疯一样四处乱撞。花蟒体型庞大,这样一伸展开,树洞里怎么能容纳得下。   花蟒在树洞里胡乱横扫,那两具尸体被三下两下扫得筋骨断裂,碾成肉泥。袁森大骇,这树洞相对两条花蟒来说,狭窄不堪,他现在避无可避,恐怕在劫难逃。   这树洞是灌木和烂空了的树身交杂在一起,结构腐朽,经不起花蟒的撞击,树洞顶上木屑尘土乱飞,裂了好几道口子。袁森趁着这个机会,抓住树洞里手臂粗的树根往上爬,花蟒虽然体型笨拙,但是反应却非常灵敏。   袁森爬到洞顶上,就想朝裂开的豁口处钻出去。他脑袋还没探出去,身后一股大力突然吸过来,袁森死死抓住树根,他身后就像刮起龙卷风,而且越刮越大,袁森手一松,人就被吸了进去。   袁森心里极为恐惧,他要是被吸进蛇腹中去,就必死无疑了。这种丛林花蟒消化能力非常强,任凭什么森林野兽,只要被它吞进腹中,不到十分钟就可以消化干净。   树洞里树根崩断,洞顶被撞塌了半边,袁森被吸到花蟒嘴里,顺着喉咙往下滑落。花蟒嘴里填满了涎液,黏了袁森一身,他在涎液里翻身都难,浑身火烧一样往下滚进蛇腹。   袁森在蛇腹里翻身都难,但是花蟒却在发疯一样地四处乱滚乱撞,袁森在蛇腹里感受强烈,七百二十度乱翻。他被倒腾得眼花缭乱、呼吸急促,突然眼前一亮,人就从蛇腹里滚了出来。   袁森滚到一株树丛里,身上浸透了花蟒的涎液,火辣辣的难受。他抓了一把枯叶把全身擦了个遍,那股难受劲才消减不少,幸好手电还抓在手里。他探出头去看外面的情况,两条花蟒被一群尸体拖出树洞,撕成了好几段,树丛里到处都是破碎的血肉。   一群尸体都聚集在蛇尸周围,袁森看见机会来了,哪有不跑之理。袁森从树丛里蹿出来,发疯一样朝前狂奔,他也不看后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先逃出去再说。   袁森蹿进林子深处,那里是穆寨老头儿消失的方向,袁森隐隐觉得里面不对劲,但是逃命的时候,哪管那么多。袁森越跑,林子深处那股野兽咆哮的声音就越响亮,好像是越离越近。他后面的林子里不时响起人走动的脚步声,而且是很多人发出的声音,袁森朝后面看了几眼,手电没有照到人影,可是脚步声却更加密集,那感觉就像是地震灾难,一大群人在赶着逃命,非常的诡异。   前面野兽嘶吼的声音山崩地裂,后面追得人声鼎沸,却就是看不到哪里有人,袁森心里发毛,不知道接下来会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突然,袁森朝上照到一个东西,他看到那东西倒挂在树上,很像是一个人。袁森吃了一惊,暗暗戒备,他再照那个位置,只看到光秃秃的树干和树顶上铺开的竹格子和无边无际的藤条。   袁森感到很奇怪,看那东西的动作非常灵活,不像是僵硬的尸体,应该是个活人。但是他在树上一晃就不见了,这种行为绝对超过大自然的规律范围。突然,袁森发现,林子深处的野兽嘶吼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居然停止了。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山风呼啸的声音,袁森被山风推着朝前走,他越想越觉得这地方有问题,不能朝前走了。他停下了,用手电把四周照射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动静,不知道那个人跑到哪里去了。   袁森想把进贺兰山以来的经过仔细想一下,理出一个头绪再做决定,是继续深入探险还是再做打算。这时,他的背上突然冷汗直冒,身后一股阴森森的气息扑了过来。袁森转过身去,迎面撞上一只被手电光照得变形了的猴子脸。那猴子对着袁森龇牙咧嘴,突然用爪子撕开嘴巴,它嘴里翻出一张庞大的人脸。那张脸都被挤变了形,十分的丑陋。袁森吓得大叫一声,朝后面退了两步。   那猴子对着袁森狞笑,正是林子深处风雷一样的野兽嘶吼声,袁森愣住了,他脚下突然一空,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人就翻进一个巨大的天坑。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十九章 大泽王墓   推开棺盖,在熊熊火光的照射下,金棺中的尸体赫然呈现在袁森面前。那尸体戴着一副黄金面具,面具线条勾勒得清晰有致、栩栩如生,绸制长衫上贴满了金片,在火光的照射下,光芒流动熠熠生辉,袁森看着这富丽堂皇的景象,整个人就呆了。   那天坑呈一个高于七十度的斜坡,袁森触到实处,身体就借着惯性朝下滚。那天坑的坡面非常的光滑,没有任何借力的东西,人被摔得七荤八素。袁森就这么滚了十几分钟后才撞上地面停了下来。他全身骨头被硌得生痛,缓了半天才爬起来,天坑中的巨大黑暗把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袁森第一个就想到手电,他急忙在地上摸索,在这漆黑的环境里,光源就掌控着生死。刚才他猝不及防掉下来,几经颠簸,军用手电和匕首全部丢失,在这样黑暗的地底下,没有照明工具就意味着必死无疑。   他摸索了半天,十几米范围内,连一块石头都没摸到。无奈之下,他只有沿着梯形坡度往上爬,试图从这里爬出天坑。袁森试了几次,这斜坡的坡面太过光滑,就像是一块完整的石头打磨而成的,没有任何借力点,坡度这么高,要想爬上去,是不可能的事情。   袁森把天坑附近又仔细摸索了一遍,发现前方应该有一个巨大的空间,而且很有可能那里就是天坑纵深的走向。现在没有光源,等在这里势必就是一死,如果朝天坑纵深方向走,找到出口,还会有一线生机。   袁森暗暗给自己打气,现在落在他身上的这么多谜题还没有任何线索,沙海古墓、黄金之城中的秘密,都没有解开,怎么可能甘心死在这种地方呢?   袁森顺着天坑的墙壁向前摸索,他每走一步都加了一百二十分的小心,防止山洞里暗藏机关和野物。   天坑的坡面下面是一块十几平左右的空地,空地有一边是封闭的,另外一边有一个折叠式的洞口。那洞口极小,长宽高都不到半米,仅容一个人钻进去。袁森摸清楚了洞口的尺寸,根据常识推断,这山洞太过狭窄,是探险中最忌讳的险洞。一旦在洞里遇到危险,没有任何躲避的空间,只有死路一条。不过眼前这种局面,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袁森把头探进去测试了一下空气浓度,发现一切正常,就一头钻了进去。   袁森沿着小洞爬了上百米,洞的走势突然急转向下,洞壁也明显变得潮湿起来。袁森的疑问也越来越重,这山洞一直朝地底下深入,向下切入山腹,找到出口的机会就更少。   但是山洞中空气值正常,说明必定有其他山洞与这条洞相连,不是死穴。想到这里,袁森虽然心里疑惑,但是也渐渐有了一些信心。他又爬了半个多小时,这狭窄逼仄的山洞里,一切都很正常,没有其他东西。山洞越到后面,洞口渐渐扩大,而且洞壁夯土做的也没有前面山洞的精细,显得有些草草完事。   突然袁森脑子一震,暗道:“不对,这是个盗洞啊!难道这山腹里有古墓?”   山洞里的空间足以让袁森伸展手脚,他加快速度朝前爬,在这漆黑的山洞里,人一停下来就容易乱想,精神一乱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突然,袁森的身体一震,他好像摸到一个东西,那东西横在盗洞里,堵住了往前的去路,摸起来像是一个人。那人手足上的皮肉都干枯了,摸上去像干硬的牛皮纸,死亡时间至少有几年以上,否则脱水不至于这么严重。   理论上这狭小的盗洞里,没有天坑外林子里那古怪的葡萄藤缠尸架,失去藤蔓的操纵,尸体就是死的,对人不会有什么危害。但是这地底深穴,诡异异常,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而且袁森在天坑外遇到的那只诡异的猴子,让人心有余悸,他不知道那猴子是否跟下来了,如果猴子也在这盗洞里,那麻烦就大了。   袁森小心地推了推尸体,尸体没有爬起来扑入的征兆,袁森放下心来。他把尸体的全身摸了个遍,从口袋里找到一块不锈钢的打火机。   袁森摸着打火机的造型,是个长方形,长宽应该在五厘米的范围内,打火机表面好像有串凸雕的字符,袁森一个一个地摸索。那些字母刚好组成一个单词,好像是Marlboro。袁森又摸了一下火芯,火芯周围有一圈坚固的防火网,看结构应该是一款ZIPPO1的打火机,而且是98的绝版。   袁森非常纳闷,带着这么豪华的打火机跑来这地底下送死,这人的身份就值得怀疑。这家伙死在盗洞里,多半就是盗墓贼。盗墓贼拿明器走私,肯定有钱,但是他们不会把钱用在这种高级奢侈品上面。如果不是盗墓贼,这具尸体又会是什么人呢?   袁森一时也想不明白这些,他对奢侈品一向都很有研究,ZIPPO1打火机质量奇好,防潮防水防击都非常厉害。袁森连打几次,一圈幽蓝的火光蹦出火芯,漆黑的盗洞一下子亮了起来。盗洞的洞壁上有明显凿子凿刻的痕迹,凿痕深浅不一,看起来这盗墓贼伙干得很匆忙,或者是到了筋疲力尽的时候。   袁森爬到尸体面前,仔细照了一圈,尸体的皮肤完全干瘪下去,身体蜷缩成一个婴儿,已经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尸体的胸口上有一把短匕,匕首贯胸而过。能在这么狭小的盗洞里精准地刺穿心脏,凶手多半是死者同伙,乘其不备,一刀致命。   袁森拿了尸体身上的打火机和匕首,把尸体竖放到一边,却突然发现盗洞已经到顶了,尸体前面横着一块花岗岩的整齐剖面。   袁森有点发懵,难道盗墓贼打盗洞打到这里撞到了岩石,没有办法继续,半途放弃了吗?再一想,又觉得不可能。第一,盗墓贼一般随身都会携带炸药,没有他们开不了的洞;第二,天坑的坡度太大,即使借助工具,人也不可能爬上去,而这里又是死路一条,那这个盗墓贼的同伙又去了哪里?   袁森用匕首仔细地敲了敲盗洞四壁,在头顶的洞顶上有中空的回声,袁森把洞顶上的沙土刮去,撬开一块半米宽的地砖,用力地推了几次,把地砖移到一边。   袁森等墓室里通了气,从墙砖的口子里进去,他打亮打火机,围着墓室走了一圈。墓室的墙壁都是用大型石条砌成,石条打磨得光滑平整,砌口处看不出一点凿痕,可见匠心独具。   墓室侧壁有推拉的启动阀,这种机关在中国古代墓室建筑中用得非常多,袁森曾在古楼兰地下城也见过这种机关。机关的开启方法大致上都是上拉下推,或者来回扳动等几种。   袁森将启动阀推上去,石头运动碾压的声音轰隆隆地响起来,卡在墓室墙壁中的石门慢慢地向上缩到一米高,露出一个出口,袁森从出口钻了出去。   墓室外的空间很大,打火机微小的光源在这茫茫黑暗里就像是一颗微小的蚕豆,起不到什么作用,墓室的结构更加不可能看清楚。   袁森举着打火机小心地朝前走,走了十多米的距离,墓室里突然响起剧烈的爆炸声。那声音就像压缩的气体爆裂,“砰——砰——砰——”不断地响,震得整个墓室都在不停地晃动。袁森吓了一跳,赶紧趴在地上。剧烈的震动之后,墓室的主位方向,燃起一条巨大的火龙,那火龙绵延上升,深入墓室尽头。   袁森的面前,是一条宽约两米的墓道,墓道两侧耸立着高大的石柱,石柱上雕刻有半跪的侍者顶着天灯。此时,天灯中燃烧着熊熊大火,火光将整个墓道照得幽深绵长,仿佛一直通向天边。   墓道两旁是宽阔的地下河,河中水流滚滚。熊熊燃烧的火光倒映在清澈的河水中,映衬得两侧的河道仿佛在燃烧着熊熊大火,红彤彤一大片就像火海。   袁森被这幅壮观的景象深深震撼,能够修建出这种墓室的工匠,势必是巧夺天工,然而能够有财力修建出这种墓室的帝王,又是谁呢?   这条通往帝王宫殿的墓道宽大宏伟,任谁走上去,都有一种直达天宫的冲动。可是这个时候,袁森却冷静了下来。   这条墓道,是进入墓穴天宫的必经之路。古代帝王将相修建宏伟奢华的墓穴,最看重的一点就是防盗。这条宏伟的墓道是通向天宫的墓室的必经之路,势必不会缺少机关陷阱,盗墓的人只要一不小心,到黄泉做了鬼也犯迷糊。   熊熊大火把整个墓室照得亮如白昼,袁森仔细打量墓室的结构,巨大的穹顶仿佛大鹏展翅向两边张开,穹顶边缘消失在黑暗深处。   突然,袁森发现火龙中间的墓道上似乎有个东西,那东西在长长的墓道中央缩小成一个黑点,袁森怎么也看不清楚那东西的样子,只是根据体形判断是一个人。   袁森看那人一动不动,怎么瞧都不像是活人,他想到盗洞里的那具尸体,墓道中央的那具尸体会不会是盗洞中尸体的同伙?   那尸体躺在墓道中央,很有可能是中了墓道上安插的机关陷阱所致。这条墓道处在两条地下河中间,地势险要,势必是建筑古墓的工匠眼中的防盗绝地。盗墓贼一旦走上墓道,机关陷阱前后夹击,盗墓贼肯定有去无回。   在墓穴设计上,火龙中间的墓道被称为帝王走进地底天宫的天路。袁森走上墓道,天灯上火焰剧烈燃烧,他提着胆,小心翼翼地朝前走,随时防备突发的机关暗箭。袁森走了一程,墓道上除了两旁燃烧的天灯,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这多少让袁森觉得不对劲。   袁森小心地左右环顾,突然看到前面几米外有一个人影,但是他却没有看到人在哪里。袁森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地上确实躺着一个影子,那影子人的轮廓非常明显,绝对不会错。   袁森走过去,绕到天灯下的石柱背面,石柱上绑着一个人,那人头发蓬住了头,全身被剥得赤条条的,用粗麻绳拦腰绑在石柱中央。   袁森不看脸,就知道这家伙是谁。他就是穆寨那神秘老头儿,他从林子里消失之后,原来是来了这地下古墓,这实在是蹊跷得很。   看样子老头儿已经断了气,他与袁森进古墓的时间隔了不超过两个时辰,这么快就死于非命,确实让人吃惊。更重要的是,他被人绑在石柱上,说明这墓里肯定还有别人,这么说杀死老头儿的人已经上了天宫?   袁森再一想就觉得不对,他没上墓道的时候,看到墓道中央只有一个缩成小点的尸体,并没有发现还有别人。而且从他当时的角度来看,完全可以看到老头儿被绑在石柱上,在此之前,这石柱上并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这么说,老头儿他不是人。袁森的脑中空白一片,血液直冲脑门。   老头儿头发蓬蔽,脑袋垂下来。袁森一只手拿着匕首,一只手托起老头儿的脑袋,缓缓将他的脑袋托起来分开头发。   老头儿的头发后面是一张惨白的脸,他的脖子变成了紫色,显然已经死去多时。最让人吃惊的是,老头儿只有一只眼睛,他的另外一只眼睛结成了疤状。说明在死之前,他就已经瞎了。那块疤是上下眼皮黏合在一起,疤能长成这样,肯定不是十天半个月能成的事情。   可是,袁森明明记得老头儿在几个小时以前,全身上下都是非常正常的,没有一点伤,这太不对劲了。   突然,老头儿怒目圆睁,死死地瞪着袁森,眼中闪着怨毒的光芒。没错,袁森看得很清楚,老头儿的眼睛动了,这老头儿果然不是人。   袁森抓起匕首,扑哧一声刺进老头儿的胸口,老头儿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瞪着袁森的那只眼睛变得更为恐怖,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袁森退后一步,突然撞到一个人的身上。袁森吓了一跳,他身后什么时候又无声无息地多出一个人来?   那人抓住袁森的肘部,用力一折,袁森本来肘关节受伤很重,哪里经得起那人这么折腾,疼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匕首掉到地上。   穆寨老头儿挣脱麻绳的捆绑,走到袁森面前,他冰冷的双手搭上袁森的肩膀,突然用力卡住了袁森的脖子。尸体僵硬之后,力大无比,比如许多死人手里拿的东西,常常要警察敲掉关节才能取下来。   袁森被掐得要窒息,他忍住剧痛,双肘用力,狠狠地顶住老头儿的肋骨。老头儿腹部一弹,双手分开,袁森趁机一脚将老头儿踹翻,转身对付身后的人。   袁森看到身后那人,吃惊得恨不能把自己吃下去,这地方太邪了,身后袭击他的人居然是苗寨的谢望安。他身上依旧散发着恶臭,一双昏黄的眼珠怨毒地瞪着袁森,他僵硬的脸色隐隐的似乎在笑,他笑得非常诡异,就好像在告诉袁森他掉进了自己设好的陷阱里一样。   袁森看着谢望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老头儿一生的经历悲悲戚戚的,死了还诈尸,难不成是应了贺兰山下的古时传言,惹了穆寨的人,生生世世都不得安宁?   袁森只顾着谢望安,没防到穆寨老头儿从背后突袭。那老家伙架起袁森的一只胳膊,谢望安也反应迅速地架起他的另一只胳膊。两具尸体架着一个大活人,仰着白惨惨的脸,跨过墓道,向地下河上飘去。红彤彤的火海朝上仿佛通向天宫,袁森惊恐无比,如果跟这两具僵尸走上了天宫,恐怕这辈子就再也做不成活人了。   他本能地挣扎,双膝弯曲,撞向俩老头儿的膝盖。袁森已经摸透这些尸体的缺陷,就算他们是死人,没有知觉,可是他们的关节还能支配他们的行动。俩老头儿身形一矮,朝前扑去,袁森趁机侧身出脚,一脚踹翻谢望安,肘部撞开穆寨老头儿,不等俩老头儿反应过来,就要跳进地下河。   袁森一只脚踏了空,突然明白过来,就这么跳到地下河里去,先不说这河水湍急,古代设置墓道机关的手段歹毒无比,怎么会放过这两条地下河?他扭头朝后看,墓道两边的天灯正烧得旺盛,他的半个身体在河面上摇摇晃晃,有跌下去的势头。   袁森急忙退回墓道,暗叫好险,他这条小命差点就这么报销了。这墓道里处处透着一股阴森,很不对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那香味虽然闻起来若有若无,但是仔细嗅的话,又感觉淡中带滞,渐渐的脑子就很沉重。   袁森估计是墓主设下的迷香阵被激活,刚才幸亏他及时醒转,否则他现在势必已经横尸河底。前面墓道还是十分的长,只能看到火龙蜿蜒到墓穴深处。袁森不敢在墓道上多留,就朝火龙消失的方向奔过去。他渐渐看到越往前,地下河变得越窄,墓室穹顶也跟着朝下倾斜,墓道冲到最高处,又以俯冲的势头深入地下。地下河在墓道冲到山顶的地方转道,潜入地底深处,墓道走势变得逼仄,两旁山壁紧缩。   山壁上鬼斧神工的雕刻满是各种姿态诡异的鬼神,或将人活活剥皮,或将人投进油锅沸水之中,各类青铜刑具血淋淋地摆放在行刑当场,惨不忍睹。不过奇怪的是,这些行刑的牛鬼蛇神虽然肢体线条被刻画得相当精细,甚至连身体毛发都一丝不苟地表现出来,可是雕刻上却没有表现出他们的面容来。   袁森盯着他们的面目看,虽然这些鬼怪站立的姿势各异,脸面的角度要么侧着,要么埋首低头,可是袁森仍然能够感觉到他们掩藏的脸孔中透露出的诡异。虽然只能看到侧面的几条线条,可是那线条弯曲之间,阴森诡异的气息却能无声无息地传递出来。   墓道几乎是呈笔直的走势深入地下,袁森小心翼翼地下着台阶,墓道两旁的火焰渐渐变得微弱。袁森低头躲过一块垂下的穹顶石条,钻进两洞相套的另外一个洞口。这时,墓道上蜿蜒盘旋的火龙天灯突然无声无息地熄灭,庞大的黑暗黑压压地沉下来,袁森的心里不由得一紧。   俗话说心慌则乱,串着的另一山洞的走势更急,台阶之间的落差大了几十个厘米。袁森一个踩空,平衡大乱,人就像滚皮球一样沿着墓道台阶往下滚落。   袁森只能听到身体撞击石条台阶的声音,人被摔得晕头转向,手忙脚乱地四处乱抓,双手被石棱剐得皮开肉绽。突然他摸到一个东西,袁森想也没想,就紧紧抓住,由于惯性太大,他居然把那东西给撕裂了。袁森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又抓到一个东西,终于止住下跌的势头。   下跌的势头停下来,袁森才感觉到抓到的那东西竟然是一只人手,他急忙撒手,人顺着台阶又滚了几米终于撞上一块石板停了下来。   这几番折腾,袁森感觉自己的身体就要散架,他喘着粗气打开打火机,四五米的范围被照亮,袁森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死人正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他。好在袁森已经见多了这种场面,很快就反应过来,他退后几步,这才发现地上还躺着十几具这样的尸体。或者伸手挣扎,或者狠抓胸口,死亡的姿态都凝固在挣扎的那一瞬间,可见死者死之前正遭受着痛苦的煎熬。   更让袁森吃惊的是,这十几个人或仰或坐地死去,他们的尸体已经完全脱水,只剩下一层皮贴在骨头上。更重要的是,他们抽象扭曲的面孔显示,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是中国人。   “外国人,怎么会跑到贺兰深山里来?”袁森越来越觉得整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测字老头儿摆了他一道是毋庸置疑的。   一群外国人统一穿着包裹严实的登山服,但是奇怪的是,这些登山服上却没有任何商标。袁森将这些尸体逐一翻开,搜查他们的身上是否有什么表明身份的东西。这些尸体本来是彼此压在一起,拖开之后,几乎每具尸体的身上都携有武器,最差也是微型冲锋枪,有一个体型硕大的家伙居然搂着一个火箭筒。   如此多的外国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的一座偏僻的大山里,而且还不惊动地方政府,无声无息,甚至不畏艰辛携带如此多的武器,最后葬身在这深山古墓之中,难道他们也是冲着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来的?   袁森将搂着火箭筒的胖子搬开,被他压在下面的是一个瘦长的男人,那家伙挎着一个皮质的小包,那包的风格与市面上那些卖不正经光碟的家伙背的几乎一模一样,袁森看了不禁欷歔不已。   将那皮包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一个不大的牛皮纸袋,袋子上盖着一个鲜红的印章,“Top-secrect”。   这里是荒山深墓,四周唯有袁森一个大活人,袁森才懒得管绝密与否,将密封的条撕开,借着打火机的微光,看到里面一叠纸张暗黄的文件。   To Major David of Special Forces 131 Division:   According to FBI top-secret messages,there happened a mysterious event in Western China.This event is very important,it will give the world a huge shock,so you have to unconditionally complete the order,even sacrificed your lives.In this action,you will be allowed to carry the latest weapons and equipment,but you must try to discover the real secret behind this event at all costs.Remember that this event is top-secret.   袁森全身一震,131特种兵师部,这是一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影响到全世界的神秘部队,他们的足迹曾经遍布世界各地,主司侦查和执行特殊任务,历来以神出鬼没著称,曾经是许多国家特种部队训练的榜样。可是让人奇怪的是,这支部队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就神秘地消失在国际争端中。   至于这支耗资巨大的部队的踪迹,国际上众说纷纭,美国国防部更是将此事当做绝对机密封存。袁森曾在许多军事杂志上看过该部队消失的讨论分析,没想到能够在这大山深处与这支神秘特种部队不期而遇。   “难道……”袁森脑中突然蹦出一个疯狂的猜测,“美军曾经震慑世界的131特种兵师部之所以在国际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与他们执行的这次在中国的神秘任务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   也就是说,这十几具尸体,已经在这贺兰深山里躺了二十多年,他们在这深山地底脱水风干,可是世界风云巨变,他们曾经震撼世界的番号,如今只能成为好事者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袁森也是军事迷,看着这么多风干的尸体,想着他们生前的那些风光,不禁有些感慨失落。   他从一具干尸手中夺过一把微型冲锋枪,是时下许多国家已经装备的M16冲锋枪。M16历经战场磨炼,口径小,可以作为近距离冲锋步枪来用,但是在二十多年前能装备上这种武器,已经属于相当的奢侈了。   袁森“刷”地一下,拉开枪栓,那军官皮包里放着几个包裹严实的弹匣,袁森装上子弹,推上膛,“砰——砰——”就放了一梭子子弹。黑暗深处应该是一睹石墙,子弹打上去石屑乱飞,这把产自八十年代初的武器,居然在这二十多年的岁月里,丝毫没有锈蚀。   袁森放下枪,将密令翻上去,摊开新的文件,没想到密令下面的纸张上竟然是模糊一片,一口气翻完全部,都是如此。文件被水浸泡得面目全非,所有文字都没法看清楚,这深层次的秘密,也因此被画上句号。   袁森无奈,将文件重新塞进大卫少校的包里,他的登山包早已在滚入山洞的时候遗失。袁森索性将大卫的包背身上,里面还有一些登山用的装备和过期的药物,再背上冲锋枪撕掉大卫的军装,准备做火把用。   在这茫茫黑暗中,仅靠一个打火机就想走出去,实在是痴人说梦,在这种关头,照明工具甚至比食物更重要。它关乎的不仅是一个人的身体消耗,更是精神支撑。   袁森三下两下脱下大卫少校的军装,可惜这大卫,堂堂一个特种兵部队少校,平常也算有头有脸,没想到不但莫名其妙地死了之后变成干尸,二十多年后,还要被人剥衣裸尸,实在屈辱。   袁森一边剥一边过意不去,但是陷入这种情况下,为了生存,也没办法。袁森一边剥一边向大卫少校道歉,突然,他全身的汗毛一紧,一股阴冷的风吹过来,他情不自禁地握紧冲锋枪,同时将脱下来的上衣点燃。   火光将一大片地方照亮,地上那群东倒西歪的干尸面目狰狞地盯着袁森,让人看了头皮发麻,四周除了尸体也没别的任何东西,袁森不禁松了口气。   这时,他的脚下一紧,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抱住一样,那东西力气极大,一下子将袁森拖翻在地。袁森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腾空而起,头朝下脚朝上,被拖进一个洞口。袁森大惊,双手乱抓,那东西突然缠到腰上。   袁森抓住那东西,就向两边掰,几次用力,均不能撼动那东西分毫,它还越卷越紧。袁森大骇,没想到又遇上花蟒了,那蟒蛇身上冰冷异常,冷得袁森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眼看着一人一蛇就这么耗下去,袁森的冲锋枪也被花蟒卷住,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知道再不想办法脱身,死在这里是迟早的事情。   这山洞里漆黑一片,周围情况如何他也看不清楚,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山洞里悄然响起铃铛的声音,“叮铃铃——叮铃铃——”竟然有点像他小时候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老头儿所带的铃铛,“叮铃铃——叮铃铃——糖葫芦——不甜不要钱哦——”   那声音清脆浑厚,像市井叫卖的铃铛,又沉重缥缈,似招魂仪式上远古的安魂曲。袁森的知觉因为血液流通不畅而逐渐麻木,他几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意识迷迷糊糊,他依稀听到耳边铃铛的声音此起彼伏,从各个角落飘荡出来,时而嘈杂时而清越,又似乎幽深诡异,像来自地狱一样。   袁森拼尽全力地挣扎,慌乱中不知在哪里摸到一把铁器,奋力扎在巨蟒身上,巨蟒吃疼,裹着袁森就朝洞壁上乱撞,撞得整个山洞地动山摇。袁森全身骨头几乎要断裂,巨大的压力压得他胸腔里气血翻涌,连吐了几口血,脑子也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一抬眼就看到一团火焰从洞口飞进来,飘飘忽忽的就像鬼火一样向他靠近,袁森大惊,这时,那巨蟒卷着袁森朝火焰撞过去。半空中,也不知道巨蟒撞上什么,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袁森的肋骨都差点全部挪位,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火焰被巨蟒撞飞,在黑暗中划开一道光亮,袁森看到山洞里一大片石雕塑像惊鸿一瞥,又重新归于黑暗。那火焰悠悠忽忽地飞到山洞一脚,火光渐渐暗淡,眼看着就要灭掉,突然“砰”的一声,火势冲天,紧接着山洞四角“砰——砰——砰——”地连响,墙角亮起了四个大火把,火光将整个山洞照得亮如白昼。   卷住袁森的巨蟒久经黑暗,突然被这气势镇住,吓得松开袁森,朝山洞中央奔去。袁森压力一松,整个人就跌倒在地上,全身疼得简直要死过去,他挣扎着坐起来,看到眼前的情景,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一片。   山洞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石棺椁,足有四米宽、七米长,最令人吃惊的是,棺椁四周一共刻了九条盘旋舞动的飞龙,虬鬓铁须,张牙舞爪的欲与人相搏,气势极为壮观。更恐怖的是,每条飞龙石雕上面居然缠绕着大腿粗的龙形巨蟒。蟒蛇绕着龙雕盘旋而上,几乎与飞龙融为一体,高昂着头盯着棺椁中心,蛇芯乱甩,说不出的狰狞可怕。   刚才袁森不小心,就是着了这巨蟒的道儿,差点死在山洞里。再打量四周,巨蟒旁边,或卧或躺,摆满形态血腥的石雕,挥刀斩首,剔肉取骨的情形随处可见,几乎所有浮雕中的主角都是一些类似牛头马面的家伙,面容邪恶丑陋,让人不敢正视。   袁森盯着那些丑陋的面孔仔细查看,那些面孔看起来相当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袁森想得头疼,就是想不起来。突然,他的脑中灵光一现,是了,通向天宫的墓道两旁的石雕。他们一个个都看不清楚面目,但是侧面模糊的线条,却将他们诡异神秘的神态勾勒了出来,那神态跟这些石雕简直一模一样。   袁森只觉得这地方邪得很,他端着冲锋枪,小心戒备,以防再次中招,否则下次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袁森正在左顾右盼,突然一条巨蟒绕过龙头,阴森森地看了他一眼,袁森脚底板一阵发凉,急忙低下头去。那巨蟒甩着斗大的脑袋,呼哧呼哧就奔到袁森面前,跟袁森脸对着脸不到十公分的距离,蛇芯乱甩。   袁森忍着冲击而来的腥臭,巨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摆着头,一缩身,又溜到龙雕之上,昂首盯着棺椁。   袁森看见它的脑袋上套着一节大卫少校的衣服,突然明白刚才那一团火焰其实是这巨蟒顶着大卫烧着的衣服钻进洞里来,巨蟒不经意间与其他蟒蛇发生冲突,才导致火团落到石雕侍者高举的灯盏上,点燃四支火把惊退众蛇,使得自己逃过一劫。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宽大的山洞,山壁呈不规则形状地上凸下凹,但是却没有其他任何侧洞分坑的痕迹,也就是说,这里就是整个墓穴的终点。   棺椁上,九条巨蟒盘旋而立,眼神散发着阴冷恶毒的光,将这棺椁衬托得更加幽深神秘。   袁森心生一计,他退到刚才被巨蟒拖进来的那个洞口,托起微型冲锋枪瞄准一只巨蟒的七寸位置。他的心里也七上八下悬得厉害,这种小口径的冲锋枪子弹爆破力很差,巨蟒皮糙肉厚,几枪下去未必打得死。如果不在巨蟒反应时间内将它们全部射死,那么他袁森就很有可能被巨蟒分尸。   此刻生死关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有孤注一掷,袁森将子弹顶上膛,对着龙雕上的巨蟒七寸位置就是一顿扫射。   一梭子子弹打出去,巨蟒受惊,刷地立起来,肥大的蛇身在山洞中蜿蜒盘旋,它们的反应时间出乎意料的快,九个蛇头,闪电一样冲向袁森。   袁森大惊,吓得翻身从洞口滚了出去,内洞比外洞要高出好几米,袁森滚下去接连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才缓冲过来。   他赶忙爬起来,跨过美军131特种兵的尸体就往墓道上跑,突然眼前一黑,几条蛇尾从前面横扫过来,袁森闷哼一声,被扫得气血翻腾。   蛇尾卷起袁森,把他又拖进内洞,袁森暗自叫苦,又落到这帮巨蟒手里,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巨蟒卷着袁森,将他扔到棺椁上,这时,山洞里突然响起一阵比鬼叫还难听的冷笑声,让人听了心里毛得厉害。袁森躺在棺椁盖上,数条肥大的蛇尾压在他身上,巨大的压迫让喘气都困难。   山洞顶上,“咔嚓——咔嚓——”地响,突然透出一个口子,从口子里垂下长绳,两个人顺着绳子爬下来。一个灰布长衫,一个上身穿着紧身皮衣,下身穿着旧绿军裤,两人身上脸上都是灰尘划伤,看起来极端狼狈。   长衫老头儿弹了弹身上的灰,鬼里鬼气地对身边皮衣男说道:“蠢家伙,这九龙缠尸阵,要是能用区区冲锋枪来破,那还要我丁老头儿不远千里跑这一趟干什么?”   皮衣男瓮声瓮气地说:“丁老,就看你的了!”   丁老头儿嘿嘿地笑着,冷冷地瞅着棺椁上的袁森,仰天打了个呼哨,那呼哨尖锐至极,震得袁森的耳膜简直要碎掉。   九条巨蟒受惊,扭转蛇头盯着丁老头儿和皮衣男,眼中闪着阴狠的光。丁老头儿见被巨蟒发现,一点不慌张,反而尖叫得更加厉害,他脸上一片赤红,身上干枯的皮紧张地皱起来。   巨蟒摇头摆尾,蛇芯乱甩,口中黏液喷的到处都是。丁老头儿声音渐弱,突然,他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黄表符,递给皮衣男。   皮衣男接过黄表符,也不说话,直接奔向四个角落的石雕侍者顶着的灯盏,每个灯盏上都贴一张符纸。   九条巨蟒勃然大怒,蛇身在空中蜿蜒盘旋,山洞地面突然裂开,几条蛇尾从地下蹿出来,就要卷丁老头儿和那皮衣男。   丁老头儿虽然干瘦异常,身手却相当灵活,他一纵身,跃开几丈,险险避开两条横扫过来的蛇尾,张口骂道:“他奶奶的,这千年九龙缠尸阵果然有点门道。”   说这话,手上可不含糊,他一咬牙,朝黄表符上吐了口唾沫,一条巨蟒吐着蛇芯撞过来,老头儿大喊,“来得好!皮衣,快给我——”   皮衣男从背包里翻出一个皮囊递给丁老头儿,丁老头儿拧开皮囊的盖子,往蟒蛇身上泼洒了一身血。丁老头儿狞笑着,道:“这麒麟血,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   那蟒蛇说也怪,被兜头泼了一身的鲜血,威风八面的样子立刻就焉了,软软地趴在地上往后退。丁老头儿提着装麒麟血的皮囊朝它走过来,那巨蟒居然吓得疯了一样扭头摆尾地乱撞,在洞壁上撞了十来下,脑袋被撞得稀巴烂。   剩下的八条蟒蛇,瞪大铜铃大的眼睛,怨毒地看着老头儿,一个个将身体从龙雕上释放出来,在空中缠绕纠结在一起。   皮衣男沉声叫道:“丁老,不好,九龙缺一,煞气冲阵,这苗头不对了!”   丁老头儿呸了一声,道:“他奶奶的,这千年老蛇也不经打,一泼麒麟血就撞墙,晦气!”   八条巨蟒同时发动,山洞里只见蛇腹甩动,整个山洞都被震得砰砰地响。袁森身上蛇尾压力突减,立刻翻身从棺椁滚下来。他与丁老头儿、皮衣男素不相识,而且看这两人也不是好东西,没道理留下来陪他们一起送死,袁森贴着洞壁就往洞口跑。   丁老头儿和皮衣男在众蛇的腹部之间盘旋跳跃闪躲,狼狈不堪,八条巨蟒突然将蛇尾纠缠在一起,蛇头排成一排,阴毒的眼睛闪着森绿的光。   皮衣男大惊道:“丁老,开凶阵了,怎么办?”   丁老头儿嘿嘿笑着,道:“小子,想跑,就让你去沉这九龙缠尸的凶阵!”说罢,从长衫里扔出一条长绳,长绳甩出去在空中抖了两抖,袁森大惊,纵身闪避。老头儿应该在绳子上下过不少工夫,他那绳子可以在空中转弯,就像耍九节鞭一样,硬是把袁森捆住,缠了好几个圈子,绑得结结实实的。   丁老头儿收起绳子,把袁森拖过去,顺手掏出一张用特殊药物浸泡的黄表符贴在袁森额头上。袁森闻到那黄表符散发出来的恶臭,头昏脑涨起来,身上没有一丝力气。   呈一字排开的八个蛇头突然吐起雾来,张大的蛇口里,红色的烟雾蒸腾而起,丁老头儿和皮衣男急忙用衣袖挡住脸,丁老头儿顺势将袁森掷进红雾之中。   袁森意识还在,只是困得厉害,他只觉得一股辛辣的气体从口腔和鼻子冲进喉管,全身血液都冲喉咙涌去,喉结处开始呼吸不畅,只有出的没进的,憋得袁森简直要炸掉。   那八个蛇头在袁森面前甩来甩去,浓雾渐渐扩散到整个洞穴,袁森突然明白为什么洞外十多具美军131特种兵师部的士兵死的时候手都卡在脖子上了,他们也中了蛇雾的毒。   丁老头儿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纸,撒上朱砂,大喝一声,将符纸扔进红雾之中。袁森意识处在模糊状态,只见一个黑影闯进红雾当中,丁老头儿在外面举着弓弩,弩箭上还穿着几张黄表符。   丁老头儿瞄准袁森,一箭射来,袁森全身僵硬,不能动弹,心中大骂,“你这该死的老头儿,看我出去怎么收拾你!”   弩箭射中袁森,鲜血就这么飊洒出来,黑影呼啦就冲到袁森的身上。袁森疼得要昏过去,巨蟒闻到人血的腥味变得更加兴奋,张开血盆大口朝袁森身上咬来。   那黑影伏在袁森身上,突然站起来,迎上巨蟒的大嘴,穿身而过,蛇身立刻爆裂,蛇血喷了袁森一头一脸。   丁老头儿在外面嘿嘿冷笑,道:“他奶奶的,看老子今天不破了你的九龙缠尸,棺椁里的宝贝,看谁敢跟我抢。”   皮衣男眼里寒光一闪,丁老头儿冷笑道:“这地底下,就是我的天下,你也得给我老实点。”   皮衣男道:“丁老,你别忘了跟凯琳小姐的协定,你敢独吞宝贝,凯琳小姐能把你从大牢里弄出来,就能把你弄进去。”   丁老头儿道:“操你妈的,老子的事儿你敢管?”一脚踹翻皮衣男,皮衣男大怒,就要拔枪,丁老头儿手一甩,一枚金针刺进皮衣男的喉咙处。   丁老头儿冷道:“用枪?你中了老子的金针,倘若不听话,三个小时让你化尸成水,神仙也救不了你。”   皮衣男被镇住,怨毒地瞪着丁老头儿,握枪的手渐渐垂了下来。   袁森的一只脚已经被巨蟒含在嘴里,丁老头儿装上弩箭,“刷”地又放了一箭,箭矢沾着黄表符刺进袁森的背部,鲜血飞溅起来。   黑影一见鲜血,飞跃起来,冲进迎面冲来的两条巨蟒,巨蟒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蛇身就爆成无数碎肉,飞落一地。   丁老头儿一边狂笑一边放弩,一箭一箭地射在袁森身上,血液一次又一次地溅起来。头顶的洞口处,一只乌黑的枪口,瞄准了丁老头儿的脑袋,可是他却浑然不觉。   枪手扣着的扳机渐渐压下,“啪——”的一声枪响,丁老头儿飞身一跃,金针脱手,洞顶口子上掉下一个人来。那人在地上滚了几滚,灵巧地爬起来,弹着身上的灰尘,冷冷地瞅着丁老头儿。   丁老头儿嘿嘿笑道:“算天道,你个老不死的还没死啊?”   老头儿捋着焦黄的胡须道:“你丁老二都不死,老朽怎么能先走一步呢?”   丁老头儿冷道:“敢情好,咱们这两个老不死的一辈子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就要为这棺材里的宝贝耗上了!”   算天道不理会丁老头儿,突然一提步子,飞速冲进红雾之中,他的身形比鬼魅还快,也像丁老二那样提着一个大皮囊,冲进蛇群,把皮囊里的血泼洒在众蟒中间。巨蟒冲击的势头被红血逼退,乖乖地回到龙雕之上,盘起长长的尾巴。   算天道一只手提起躺在血泊中的袁森,扔掉手里泼空了的皮囊,另一只手从怀里抓出一包硫磺粉,掷向群蛇,那群巨蟒被逼退到山洞后面。   算天道将袁森提到山洞一角,用尖刀剔掉箭矢撒上药,撕了块碎布草草为他包扎好伤口,袁森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全身都热得厉害。   算天道冷冷地说道:“丁老二,你他妈的真是蠢到家了,先是乱杀红透巨蟒把这好端端的宝阵变成凶阵,又用人血来破九龙缠尸,你是要把这好端端的藏尸宝地变成外气不进内气不出的死地啊。”   丁老头儿嘿嘿干笑着,道:“老头儿管不了这么多,拿了宝贝走人就是,管他劳什子宝地凶阵。”   算天道道:“丁老二,枉你开了这么多年尸棺,九龙缠尸,只能顺引,不能逆施,如今你杀人屠蟒,倒行逆施,正点中了九龙缠尸大大的凶阵,你还想逃吗?”   丁老头儿朝地上呸了一口,骂道:“算天道,你这个老不死的,当年如果不是你懦弱无用,我们茅山一门也不会覆没,如今你又来唧唧歪歪。老子今天就硬破这九龙缠尸给你看看。”   说罢,取出一个黑玉牌子戴在手腕上,皮衣男从背包里拿出一件微型火箭炮递给丁老头儿,丁老头儿扛在背上,趁着巨蟒被符咒压制着,反应不灵活,一炮就打过去。   这山洞空间本来就不大,根本就不适合使用火箭炮这种武器,无奈丁老头儿火暴脾气,硬是跟算天道倔上了。炮弹在棺椁中央爆炸,几条巨蟒被炸得血肉横飞,巨大的冲击波震得山洞疯了一样地震动。算天道提着袁森蹿到山洞口,而丁老头儿和皮衣男则飞快地趴在地上。   爆炸产生的巨大声波久久才散去,丁老头儿和皮衣男从碎石堆里爬出来,山洞里的石雕几乎都被摧毁,棺椁上一团团的巨蟒肉血腥一片,极为恐怖。   丁老头儿哈哈大笑道:“什么狗屁九龙缠尸,去他娘的,算天道你认输了吧,哈哈哈……”   丁老头儿一边狂笑着,一边跟皮衣男一起走到棺椁前,两人合力,哗啦推开棺椁的盖子。火光映照下,棺椁里的东西吓得皮衣男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袁森被算天道从石头堆里扒出来,放在石头堆上躺着,他全身烧得像沸水,可是刚才的震动还是让他清醒了不少,他看着眼前的测字老头儿硬是瞪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巨大的棺椁里,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拇指粗细的小蛇,小蛇瞪着乌黑的眼睛上下爬动,在棺椁的中央,是一个小了很多的金棺,棺材里躺着一只羊。   这只羊不知道死去了多少年,它只有一只眼睛,身体比平常的羊大了几乎一倍,一只眼睛是一块巨大的洞,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让人看着身上发冷。更恐怖的是,在它的身上,不知爬了多少条细长的蛇,那些蛇将身体缠在它身上,蛇头昂起来在羊身上左右滑动。那羊全身肉都丰满得很,就像刚刚死去一样,谁能想到这个在地底下埋了数千年的东西,今日撬开棺椁仍然栩栩如生。   丁老头儿从长衫里掏出一个布袋,拉开布袋拉绳,将一袋子硫磺倒进金棺之中,众小蛇见到硫磺粉,吓得纷纷躲开,成拨儿地从棺材里爬出来。   算天道冷冷地瞅着金棺,丁老头儿哈哈大笑,掏出匕首,“刺拉”一声,在羊的尸体上划出一个十字,动作娴熟地将羊尸腹部撕开。   羊尸的肝脏肠肚血淋淋地流出来,丁老头儿嘿嘿干笑着,撕开羊尸的胃,从中掏出一块比巴掌大的石头,石头上也是沾满了血。   皮衣男递给丁老头儿一块布,丁老头儿小心翼翼地把石头擦拭干净,石头在火光的映照下,呈现出淡黄透明的颜色,可是石头中间,却有一团青色的东西,那东西四周呈放射状地射出无数条青色的线条。   算天道的身体不禁一阵颤抖,皮衣男瞅准时机,藏在衣角下的手枪叩响扳机,丁老头儿身子一矮,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屈膝顶住皮衣男的膝弯,皮衣男身体一晃,重心失控。丁老头儿单手握肘,顶在皮衣男的背上,皮衣男摔倒在金棺里,金棺角落里的小蛇一拥而上,将皮衣男淹没在蛇群里。   这些小蛇通体发黑,细长灵活,一张嘴就能看到长长的倒钩毒牙,剧毒无比,皮衣男钻进金棺,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一命呜呼了。   丁老头儿警惕地看了一眼算天道,将石头塞进长衫里,就朝洞外走去,可是他才走出两步,脚下一软,就瘫倒在地上。   算天道嘿嘿冷笑道:“丁老二,这九龙缠尸阵是天下绝顶的藏尸大阵,这个世界上真正敢碰这阵的人,也不过寥寥,你丁老二不知死活,硬是不听劝告,如今被吸干了阳气,现在就算神仙也救不了你。”   丁老头儿躺在地上,手脚乱抓,眼珠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金棺,他嘴巴一张一合,好像想要说什么话,可就是说不出来。渐渐的,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嘴里白沫喷涌出来,不一会儿就一命归西了。   袁森从昏迷中醒过来,刚好看到丁老头儿死去的那一幕,备受刺激,再一抬头,看到当日在三进口古玩市场碰到的那个测字老头儿,袁森不顾身上的伤痛,扶着洞壁就爬了起来,手里还抓着一块石块。   测字老头儿算天道见袁森那股拼命的架势,吓得直往后退,道:“你中了九龙缠尸的阴毒,身上又有箭伤,不要乱来——”   袁森面目狰狞地扑上去,骂道:“你这老不死的,要不是你,我能落到这种地步?”   算天道连连闪避,道:“小哥,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袁森扶着墙壁,气喘吁吁地道:“老不死的,什么狗屁独目青羊文身,都是你他妈的骗老子的玩意儿。”   算天道尴尬地笑着,道:“老朽让小哥你能到穆寨一探,实在是另有情由,等我们出了这九龙缠尸的凶阵,老朽再跟小哥一一道明。”   袁森怒道:“装神弄鬼!”说罢,就向洞外走去,洞口一阵寒风吹来,袁森打了个哆嗦,他想继续朝前走,四周沉闷的气息向他压过来,他全身冒着冷汗,迈出去的腿就悬在空中,不知道该怎么落地。   袁森全身的肌肉自然地绷起来,将伤口扯得生疼,算天道在他身后说道:“小哥,别挣扎了,不破这凶阵,我们都得像丁老二一样死在这里。”   袁森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张着嘴巴,就是说不出话来。他骇然侧过头去,看到算天道正单腿跪在地上,在他身前插上了三柱香,算天道手里举着一块黑玉,另一只手拿着毛笔在黄表纸上画着符。   算天道大喝一声道:“我数三声,数到三你就往前跑,听到没有?”   袁森喉结翻动,叽叽咕咕地想说话,愣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冷汗再次从他的背脊上渗透出来。   算天道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冲到棺椁旁,将符纸贴到棺椁上,推上石板棺盖,棺盖“啪嗒”一声合上。   算天道又在棺盖上贴了几张符纸,封住棺盖,此时棺盖居然“呼——呼——”地乱响,接着又一上一下地震动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极力地顶着棺盖,想从棺椁里爬出来。   算天道一只手压在棺盖上,另一只手飞快地从衣服内襟里掏符纸,贴在棺盖上,棺椁里顶撞得越发厉害。算天道脸色发青,棺盖的口子越来越大,突然,一只惨白的人手从棺椁的缝隙里伸了出来,挣扎着向前伸。   袁森大惊,算天道闭着眼睛,疯了一样在棺椁头上贴符,袁森想大声喊叫,无奈全身脱力,除了虚汗直冒,发不出任何声音。   算天道突然大声喝道:“一——二——三——走——”   袁森情不自禁地向前冲,禁锢一松,他回头看算天道,算天道扭转身体,也朝洞口奔来,可是在他背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多了一个穿着黄衣服的女人。   袁森心里发寒,嘴里发不出声音,只能没命地朝洞外冲去。两人从洞口滚到131特种兵的乱尸堆里,袁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立刻轻松不少。   算天道从大卫少校身上爬起来,嘴角渗出不少黑血,他苦笑道:“九龙缠尸,真他妈不是闹着玩的,差点就送了老朽的命!”   老头儿把上衣拉开,肩膀上多了一排黑紫印,算天道嘿嘿笑着,道:“这黑尸斑虽然对人危害极大,但是要想除掉却也不是没有办法,总算是逃出来了。”   袁森道:“九龙缠尸阵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老不死的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算天道从内襟里掏出旱烟袋,填上烟叶,“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将烟灰磕掉,又重新装上烟叶,缓缓说道:“在中国古代,许多帝王死后都想将九五之尊的尊崇地位带到地下,于是他们的墓葬里就有九龙缠尸的说法,九龙缠尸神鬼不侵。这种墓葬方法在业已出土的帝王墓中十分常见。可是,鲜少有人知道,在远离中原的西域,数千年前,西域游牧民族连年征战。许多部落首领死去之后,被其他部落掘墓焚尸,下场极惨。于是,为了防止死后被掘墓,有一些部落王族就开始兴起九龙缠尸的做法。九龙缠尸阵一是可以利用九条巨蟒冷血的特点来防止尸体腐烂,二是这阵势诡异得很,九条巨蟒合在一起就是生门。而且九龙缠尸阵本身极难成型,要满足天时、地利、人和等许多条件,能摆九龙缠尸的地方,必然是风水宝地。可是九条巨蟒中任何一条死亡的话,生门就变成了凶门,风水宝地也会变成死地,阳气不入,阴气不出,变成了一个密封的集阴之地。这种极阴之地往往会造成墓中尸变。甚至是一定范围内,生物变种或者是催生各类怪病,沾上阴气的人,多半不能善终。”   袁森怒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阻止丁老头儿破阵?”   算天道悠然叹道:“丁老二既然已经伤了九蟒之一,九龙缠尸已经变成凶阵,阻止也没用。自作自受,终得报应,丁老二做的事情只是应了自己的结果而已。”   袁森突然道:“你说沾上这九龙缠尸的人多不能善终?那我们算不算都沾了尸阵的阴气?”   算天道嘿嘿笑道:“《西域惊言》里如是记载,老朽只是代言而已。老朽已经折二十年阳寿破阵,善终与否,对老朽而言都不再重要了。”   袁森怒道:“你——”   算天道的声音突然一紧,“善不善终先暂且不提,咱们先解决好眼前的事儿再说吧!”   袁森抬眼一看,只见内洞洞口处,无数条肥大的黑蛇正源源不断地爬下来,更让人惊奇的是,这些蛇的芯子居然有数尺之长,实在是匪夷所思。   算天道大吼道:“快跑!”拖起袁森,就朝与墓道呈九十度转弯的墓道跑去,冲出去不到三米,老头儿就傻眼了,一步一步地朝后退。   只见墓道上,正缓缓地爬满了怪蛇大军,袁森四处观望,内洞倾泻的火光照亮一方地面,地面四周,已经聚满了这种怪蛇,它们甩动着奇长无比的芯子,眼睛阴森森地瞪着两人。   算天道揪着焦黄的胡子,骂道:“他奶奶的,这独目青羊的九龙缠尸阵果然不能碰,凶阵出现不到一盏茶时间,阴气就把它们养这么大了。”   怪蛇的圈子越来越小,袁森与算天道一退再退,突然,袁森脚下一滑,绊到一个东西,差点跌倒。袁森定睛一看,那东西躺在一个地下凹槽里,两具尸体压在那东西上面,一根钢柄露了出来,刚才就是那钢柄绊了袁森一下。   袁森用脚拨开那两具尸体,凹槽里竟然是一只喷火器,袁森大喜,将汽油箱背在背上,试了一下手阀,喷火口吱吱地喷气。袁森将手阀调小,再点燃喷口,火苗“嗖”的一下就冲了出来。   算天道见识过那些没吸阴气的小蛇吞噬皮衣男的情景,现在这么多吸足了阴气的大蛇朝他涌过来,算天道一反以前悠哉乐哉的架势,吓得“哇哇”直叫。   袁森将手阀调大,火焰“哗啦”蹿出去,几条跃跃欲试的大蛇立刻被烧成焦炭。袁森四周一扫,地面上躺了一片烧熟了的蛇尸,十分壮观。   众蛇被大火镇住,吓得纷纷后退,算天道指着那条与原始墓道呈九十度的墓道叫道:“走这条路,西域古墓都倾向于双墓葬,一葬祭神,后面才是正主的墓,正主的墓一般都藏有大生门。”   袁森一马当先,将喷火器手阀调到最大,火焰熊熊喷出,墓道上拥挤的蛇群逃走缓慢,立刻变成一堆堆的焦尸,空气里弥漫着烧熟的肉香。   老头儿算天道呸了一声:“他奶奶的,都快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这烧蛇肉还真他妈香,要不是阴气太重,吃它几条也可解一时之馋啊。”   上百米的墓道上,居然爬满了这样的肥蛇,袁森越喷越诧异,看这架势,恐怕整个贺兰山的蛇都聚到这墓穴里来了。   算天道嘿嘿笑着,说:“你小子别奇怪,这大山里摆着九龙缠尸,这墓里就是整个贺兰山的蛇窟,任你什么毒蛇在这里都能找到。”   到了墓道尽头,前面横着一条地下河,可是这条地下河却没有刚进墓时那条地下河的水深,就这么看过去,依稀还能瞧见河道里凸出来的石头。   袁森朝地下河上喷了一串火焰,火光中看到地下河对岸有一个凹进去的山洞,洞口颇为狭小。   算天道沉吟了一下,道:“这地下河估计以前是墓主防止被盗才建造的,河里应该会有水猴子一类的东西,现在河水搁浅,这种东西应该也都走了,过河吧!”   袁森点头,收起喷火器,踩着凸出来的石头,朝地下河对岸走去。算天道突然拍了拍袁森的肩膀,道:“不对啊?”   “怎么了?”袁森停下来。   算天道瞅了瞅四周,压低声音道:“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人在瞅着我们呢?”   袁森打开手阀,朝四周喷了一圈,道:“你个老不死的就靠盗墓吃饭的,你胆子那么小,像不像话啊?”   算天道喃喃道:“我就是觉得不大对劲!”   袁森也不理他,继续朝前走去,顺利渡过地下河,袁森先从洞口爬进去,顾不得用喷火器照一下四周,又将算天道拉了进去。   算天道一进去,鼻子猛嗅,道:“不对劲,这里阴气太重,如果墓主金棺埋在这里,那就应该是个养尸宝地才对,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阴气呢?”   袁森打开喷火器,火焰冲出几米开外,将整个山洞照得亮如白昼,两人一看之下,目瞪口呆起来。   巨大的山洞里,居然摆了数十具石棺,石棺的摆放错落有致,一眼看上去就像一个棺材阵。   袁森奇道:“难道都是陪葬的?”   算天道揪着焦黄的胡子,眉毛皱成一团,他骂了一声:“古代西域是挺变态的,但是还没听说有像中原皇帝那么变态,动辄拉一堆人陪葬。这墓倒真是怪了,老朽还是第一次见到,奇怪——奇怪——”   袁森在地上找到几根枯木,用喷火器点燃,举着火把朝一具棺材走去。他将火把插在旁边石棺的凹槽里,双手憋力,奋力将棺盖朝前推过去。   这石棺盖并不重,应声而开,石棺中躺着一具尸体,栩栩如生的样子,袁森抽出火把去照那尸体的脸。一看之下,大惊失色,火把一个没拿稳就掉到石棺里,火苗刷地闪了一下就灭掉了。袁森整个人立刻就呆了,他以为自己已经疯了。   石棺里躺着的那具尸体竟然就是算天道,那眉毛和焦黄的胡子,跟他身边的算天道哪有分毫差别?   袁森全身颤抖着把喷火器拨开手阀,几次都没拨动,他对着黑暗大声叫道:“算天道——算天道——你这老不死的,你玩什么呢,老子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你别玩老子了——”   袁森感觉到在他身边站着一个人,可是他连吼了几声,都没人回答,他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情不自禁地朝后退去。他一边退后一边推动手阀,“啪”的一声脆响,手阀终于被拨开,火苗刷地就冲了出来。   三丈开外,算天道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不知为什么,袁森以前看到他这副笑容总是觉得这家伙不靠谱。可是这次,算天道的笑容带给他的却是十足的恐惧,一股冷汗顺着袁森背脊慢慢地滚了下来。   算天道笑嘻嘻地朝袁森走来,袁森用喷口指向算天道,烈焰汹涌而来,逼得算天道退后了几步。   袁森歇斯底里地大叫道:“你到底是谁?”   算天道叹道:“三十多年前,我师父给我卜过一卦,卦象显示我的阳寿只有七十年。”   袁森怒道:“不要再装了,你到底是谁?”   算天道悠然道:“老朽今年实岁是五十一。”   袁森一惊,道:“你说刚才你破九龙缠尸阵折寿二十年?这么说,你现在不是人?”   算天道苦笑道:“我也一直以为我还是人,师父当年传授破九龙缠尸阵的告诫,我也以为有假,可是直到看到石棺里躺着的那具尸体,我才相信,其实我已经死了。”   袁森道:“算天道,你玩什么花样,会这种妖术的人就你一个,你装什么装?”   算天道摇着头,道:“老朽能够聚形不散,皆是因为这块石头。小哥,是老朽害了你,你本不该属于这里,物赠有缘人,这块幽冥鬼璞就送给你了。”   说罢,算天道从怀里掏出丁老头儿的那块暗黄透明的石头,递给袁森。袁森的手抖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算天道捋着焦黄的胡子,讪笑道:“小哥,一切都是宿命。老朽一生颠簸,俱是为了找全灵兽玉骨的三块古玉,纵然拼掉性命,终不可得。没想到小哥身在局外,却能辖宝而出,俱是宿命,这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是小哥你命中的。”   袁森抓着那幽冥鬼璞,不知该怎么说,其实他从三进口离开的时候,他和老头儿的两块玉牌都被偷了。那小偷的动作无声无息,袁森直到回到住处,才发现两块古玉都不见了。现在幽冥鬼璞是找到了,可是还有两块古玉却又没有,宿命注定,看来果然没错。   算天道继续揪着胡须,道:“小哥,这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本不该是我等俗人能沾的东西,老朽和丁老二贪了一辈子,最后都得到了报应。既然老天注定让你开启黄金城琉璃宫,那你就要好好完成这个使命。”   袁森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手中的那块石头,他的心里纷乱如麻,不知道是否要把真相说出来。   算天道看着那一排排的石棺,道:“这棺材里躺的,都是穆寨的族长,他们临死之际,会通过密道来到这间墓室,自行钻进石棺等死,死后成为鬼国大泽王阿不利孜永恒的侍卫。九龙缠尸洞与阿不利孜的墓室都是生门,也就是说,两个墓室都会有通往外界的生路。如今九龙缠尸变成凶阵,生路变死路,如果这凶阵没有影响到阿不利孜的墓穴的话,小哥你必然可以找到出路出去。若是阴气侵入阿不利孜的墓室,生路一封,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如果你有幸能找到生路出去,小哥应要竭尽所能,打开地下黄金城才是。”   算天道嘿嘿笑着,突然冲上前来,袁森大骇,道:“你要干什么?”算天道不理会他,枯瘦的手掌突然猛地向他推过来,袁森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后脑勺重重地撞在石头上。他全身一抖,突然就醒了过来,身上剧痛无比,稍微一动就扯动身上的箭伤,痛得龇牙咧嘴。   袁森靠着墙壁坐起来,四周黑暗一片,他打亮打火机,在微弱的光圈照射下,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待在九龙缠尸阵的外洞,可是算天道早已不知去向。   袁森拍打着脑袋,如果刚才只是一个梦的话,算天道应该没有死才对,他还活着,可是如果他没死,他又去了哪里呢?   袁森大声喊道:“算天道——算天道——死老头儿你跑哪儿去了?”   声音在山洞里扩散开去,在遥远的深处响起几声尖锐的回音,袁森倾耳细听,没有任何回答。   可是紧接着,山洞四周响起细碎的爬行声,那声音越来越大,以袁森所在的区域为中心围拢过来。   袁森大吃一惊,脱掉一个士兵身上的衣服点燃,火光变强,袁森一下子看到几米开外爬满了肥大的毒蛇,那些蛇的眼睛发出阴狠的光,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一尺长的蛇芯,与他梦中所见如出一辙。   一件衣服很快烧到尽头,袁森将剩下的一截衣服掷入蛇群,群蛇立刻骚动起来,急切地往后退。   袁森心里一动,喷火器,他蹲下来,又点燃一件衣服,翻开堆在一起的士兵尸体,果然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个外壳生锈的喷火器。   毒蛇飞快地涌过来,袁森也不多想,忍着身上的伤痛背上喷火器,拨开手阀,喷头处立刻喷出一股浓烈的火焰。   袁森将手阀调到最大,顺着算天道指的那条墓道冲过去,众蛇要么被烧焦,要么滚入地下河中。   袁森快看到墓道尽头的时候,隐隐约约地发现地下河的礁石上似乎站着一个人,那人正背对着他,灭火器的火光一旺一灭,看不真切那人穿着什么衣服。   袁森一阵头皮发麻,加快步伐跑过去,他冲到墓道尽头,朝礁石上猛喷了几下,可是礁石上竟然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   “搞什么鬼!”袁森紧了紧喷火器,将喷头横在身前,准备不管撞上什么东西,先给它来一顿猛火再说。   不知为什么,越靠近山洞,他的心里越悬得慌,袁森借着礁石渡过地下河,爬进山洞,身子才探进洞口,就有一阵阴风扑面而来,袁森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山洞里的摆设与他在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袁森推开第一具石棺,棺盖缓缓推开,在呼啸的火焰照射下,袁森呆呆地看着算天道的尸体安静地躺在棺材中,他的怀里还抱着那块暗黄透明的石头。   是的,没错,算天道就这么死了,他以折二十年阳寿作为代价,破了恐怖的九龙缠尸凶阵,他死了,成全了袁森。   袁森从他怀里拿过石头,放在大卫的皮包里,缓缓推上了棺盖。算天道死了,他现在要靠自己找到大泽王阿不利孜墓室的生门走出去。   石棺“咔嚓”一声合上,山洞里响起沉闷的回音,回音未散,山洞里突然“咔嚓——咔嚓——”的,棺盖与石棺撞击的声音乱响。   在喷火器的火焰照射下,袁森看到几十具石棺的棺盖正在急剧地往上抬,一只只人手挣扎着从石棺中伸了出来。袁森大骇,想起梦中算天道所说的,九龙缠尸凶阵阴气外泄,生地变死地,整个墓穴都可能面临尸变。   袁森将手阀拨到最大档,对着最前排的石棺就是一顿猛喷,他大吼道:“管你是人是鬼,来一个烧一个。”   挣扎的尸体被火一烧,渐渐平息下去,袁森冲到石棺阵中,用喷火器高温猛扫,那些剧烈抖动的石棺经过烈火炙烤,都慢慢归于平静。   袁森调小手阀,喘了口气,现在他担心的是如何找到阿不利孜的墓室,找到生门出去。就在这时,他的脖子上突然一凉,身体僵硬了起来。   袁森的脖子在背后被卡住,背上那东西甩都甩不掉,袁森折腾了几下,均无效果,他的倔脾气上来。背着那东西就朝后面退,退到洞壁上猛地一下撞上去,喷火器的汽油罐被撞得砰砰地响。   袁森顶着那东西,在背后连撞几下,没想到那东西卡得反而越来越紧,袁森脑子混乱不清,疯了一样将那东西朝墙壁上撞。   突然,他背后一空,带着背上那东西滚了下去,山洞地面与地洞落差极大,袁森被摔得七荤八素,那东西也被摔到一边。   袁森挣扎着爬起来,拨开手阀,对着那东西就是一顿乱喷,强烈的火焰照射下,地面上竟然是空空如也。袁森能够感觉到那东西明明就摔在他身边,可是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袁森用喷火器将四周照射了一下,这间墓室装饰得富丽堂皇,石雕兵马俑、单膝跪着的侍者托着黄金灯笼分列棺椁两旁。墓室墙壁规则整齐,棺椁前的洞壁上刻着一幅画像,画像中是一人和一独目青羊并排而立,画像中的男子尖瘦的面孔,上唇留着卷起来的胡须,一副中东地区人民特有的装扮。与独目青羊并立,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青羊使者鬼国大泽王阿不利孜?袁森的脑中悬念一闪。   推开棺盖,在熊熊火光的照射下,金棺中的尸体赫然呈现在袁森面前。那尸体戴着一副黄金面具,面具线条勾勒得清晰有致栩栩如生,绸制长衫上贴满了金片,在火光的照射下,光芒流动熠熠生辉,袁森看着这一副富丽堂皇的景象,整个人就呆了。   袁森伸手就要摸黄金面具,突然身后冷风袭来,袁森就地一滚,滚到几米开外。“啪”地打开喷头,火焰冲天而起,袁森将喷头横扫四周,茫茫黑暗中,连鬼影子都没看到。   袁森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错,他紧握着喷火器的喷头,熄灭了火焰,就在这时,那股深入骨髓的寒冷也渐渐逼近。   袁森的手指靠近喷头开关,那股寒冷越来越近,袁森突然拨开手阀,喷头火光一现,那影子还来不及退后,袁森将火焰调到最大,火势蔓延到四五米外。那黑影动作灵活至极,一弹身就跳进棺椁中,棺盖自动地合拢起来。自始至终,袁森只看到一个影子,至于那影子是什么样子,他都没有看清楚。   棺盖合上,墓室里突然“咔嚓——咔嚓——”地响起来,整个墓室都在剧烈地晃动,袁森扶着墙壁,才避免摔倒。   棺椁晃动得更为剧烈,地面突然分开,地洞深处是一片黑暗,肉眼看不到有多深。石棺椁晃动着渐渐沉入地洞中去。袁森想走上前去,可是地面晃动得太过厉害,他一离开墙壁整个人就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地面震动了十多分钟,棺椁已经完全陷入地下,整个墓室被震得七零八乱,墙壁到处都是裂缝。袁森爬起来,地震的振幅减小了许多,袁森靠近地洞,将喷头探进去,火焰呼啸着冲进地下黑暗中。   可是那黑洞显得无比绵长,喷火器只能照亮地下十多米的距离,视线深处,唯有无尽的黑暗,哪里还有什么鬼国大泽王棺椁。   袁森收起喷头,地面突然再次剧震起来,这次震动比棺椁沉入地面时更为强烈,袁森一个站立不稳,差点跌入地洞之中。他用不锈钢喷头杆支撑着身体,强制向地洞外侧挪了挪。   这时,墓室“哗啦”一下,一面墙壁整个就倒了下来,石块碎屑乱飞,袁森的脸上、手上被割破好几处,他急忙匍匐在地,一堆断裂的石块石条子就向他蜂拥而来。   好在这些石条石块已经被地震运动撕裂,变成小块小块的,袁森从石头堆里爬出来,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痛,他靠着石堆休息了一会儿。再次打开喷火器,顺着墙壁碎裂的方向照射过去,一看之下,整个人都忍不住抖了起来。前面灰蒙蒙的石头堆前,是一个巨大的豁口,豁口后面别有洞天,巨大的台阶在飞扬的尘土中一直向上,隐入豁口后面。   袁森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难道大泽王墓室的生门开了?这就是通往外界的出路?”   袁森不再多想,背着喷火器就冲到豁口后面,那台阶一直向上,看不到尽头,袁森将喷火器的手阀拨到最小,挺着喷头一直朝上走去。   就这样一直走,袁森实在走不动了,就在台阶上坐着休息一会儿,不知道走了多久,台阶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线亮光,袁森急忙加快速度跑出去。   出口处居然是一座山峰的山顶,袁森跑出来之后,遥望到对面山壁上有庞大的壁画群。袁森只看了一眼,就被壁画的内容吸引住了。壁画中写满了很多古怪的文字,他在脑子里翻遍了这辈子见过的所有中外古文字,都没这种文字的概念。   但是他却在不经意间看到几个字在哪里见过,就只有其中的几个字符,而那本书,好像就是杨健教授的著作。袁森想到这里,背上一阵发凉,难道杨健教授跟这神秘壁画,或者说是穆寨,有着某种联系?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二十章 幽冥鬼璞   幽冥鬼璞是什么?那是打开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必须之物,三块灵兽玉骨中最重要的一块。就目前而言,知道这个的人,算天道已死,活着的就只有他和那个神秘的凯琳小姐,难道杨健教授也跟这个有关系?一种不祥的预感跃上袁森的心头。   一个月后,在新疆大学考古研究所,杨健教授的办公室。   巴哈尔古丽推开研究室的门,叫道:“教授,你看是谁回来了?”   杨健教授点点头,一抬眼,看到推门进来的那个人,手一抖,愣住了。来人将近一米九的个头,精神看上去有些委靡,眼神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他不正是一个多月前替他去和田见库尔班矿长的袁森吗?   杨健失声道:“袁森,是你?你还活着?”   巴哈尔古丽抢着说道:“教授,我在研究所门外看到有个人在那里徘徊,走过去一看,正是失踪了很久的师兄,就把他带过来了,只是师兄好像跟在古墓的时候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原来在沙海古墓里,巴哈尔古丽被藤条拖到另外一个山洞里,那个山洞里到处都盘着虬劲的花树根须。巴哈尔古丽差一点被根须缠死,幸亏袁森及时弄死了花树,花树的根须全部崩溃,这时,巴哈尔古丽在崩塌的山洞里还翻出了一个人,他就是那个蒙面人。   蒙面人没有死,只是受了不轻的伤,巴哈尔古丽把他从石头堆里挖了出来。她帮蒙面人处理了伤口,在蒙面人的带领下,很快就攀上了对面的山峰,同样的,他们也去了山峰上的石室,见到三具尸体。   蒙面人看到石室里的那句话,如遭重击,整个人几乎陷入癫狂,他查遍了石室里几乎所有的东西,一无所获。   两人攀到山峰之巅,抵达地下荒原,蒙面人突然下重手,如果不是巴哈尔古丽反应敏捷,再加上蒙面人身上有重伤,巴哈尔古丽就成了他的枪下亡魂了。   蒙面人一击失手,隐入地下荒原,巴哈尔古丽也没敢去追他,自顾自地东摸西走,终于找到了出口,出了那古墓。   袁森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对杨健教授说道:“教授,我想给你看一件东西。”   杨健教授点点头,凭借对袁森的了解,还有他多年阅人的经验,他明显地觉得袁森这次回来很不对劲。他的眼神深沉、阴暗,一个多月不见,这个阳光灵活的小伙子似乎成熟了许多。   袁森坐在杨健教授对面,中间隔着一张陈旧的办公桌,杨健教授轻轻地弹了弹烟灰,袁森的目光落到烟灰缸上,停止不动。   巴哈尔古丽推了推袁森,小声提醒道:“师兄——”   袁森这才缓过神来,他看了看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一眼,陷入了沉思,在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贺兰深山里的一番遭遇。那种种离奇的事情,和超出他心理底线的遭遇,让他的神经绷得很紧。   杨健教授为袁森泡上一壶铁观音,他见袁森精神缓和了一些,微笑着道:“小袁,你跟我说说,你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都遇到了什么?”   袁森皱着眉头,这段时间以来,从沙海古墓中九死一生,再横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直到深入贺兰山,种种离奇的经历在他的脑子里打上了一个巨大的结。他知道,这个结凭借他一个人的能力,即使用尽这一辈子的时间,也没办法解开,他需要支持。   袁森道:“教授,我先给你看一个东西吧。”   他从旅行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子,袋子上有凌乱污秽的泥土痕迹,袋子里有一个巴掌大的东西,被报纸裹着。   袁森打开四折的报纸,报纸里包着的东西露了出来,杨健教授的瞳孔突然放大,人就呆了,送到嘴边的正宗安溪铁观音愣是没喝下去一口。   报纸里包着的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那石头跟普通的石头不同。只见它周身剔透,呈暗黄色泽,石头中间还有一块模糊的青斑。青斑四周有裂纹一样的细线,呈放射状向四周散开。玩玉石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块上品玉濮。   杨健教授喃喃自语道:“没错,幽冥鬼璞,这块石头居然是幽冥鬼璞!”   杨健教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颤抖。巴哈尔古丽却打了个哆嗦,她小声嘟囔道:“奇怪,空调不是已经关了吗?大热天的怎么会这么冷?”   杨健教授摆手道:“别紧张,这是幽冥鬼璞所发出来的阴气。但凡真正的宝贝,都是深埋地下几百上千年的古物,宝贝吸收地底阴泽精气,阴气极重,越是年代久远的宝贝,灵性越重,阴气就越盛。”   袁森看到杨健教授的表现,非常吃惊。教授早些年因为家学渊源,精通古代一些已经失传的传奇古术,为了寻矿断玉,他常年行走在大山里,什么离奇的事情都经历过。而且许多正史上没有记载,甚至考古学上不成立的离奇事情,杨健教授都能说上个一二三来,而且还句句在理,所以袁森对杨健教授从来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这一次,他却觉得有点蹊跷。幽冥鬼璞是什么?那是打开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必须之物,三块灵兽玉骨中最重要的一块。就目前而言,知道这个的人,算天道已死,活着的就只有他和那个神秘的凯琳小姐,难道杨健教授也跟这个有关系?一股不祥的预感跃上袁森的心头。   袁森疑惑地问道:“教授,你怎么知道幽冥鬼璞?”   杨健教授缓和了一下情绪,饮了一口铁观音,才说道:“说起幽冥鬼璞,那得追溯到两千多年前了。在西域西部地区,有一片神奇的土地,那里处于昆仑山脉北麓,同时又位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南缘,终年干旱,地广人稀。可是,也是因为这种极端恶劣的环境,才造就了那里地质条件的与众不同。两千多年前,那里有一个古老的国度,叫于阗国,《大唐西域记》里称之为地乳国。当时匈奴横行西域,而于阗西面又有虎视眈眈的莎车国,于阗这个靠玉石治世的国度,没有强硬的军队,自然是受两头欺负,生存维艰。终于,在西汉初,于阗国被莎车国所灭,于阗人被大量屠杀,或者被卖为奴隶,苦不堪言。当时于阗有一位贵族后裔,叫兀者,他从小目睹国破家亡,立誓要将莎车人赶出家园,拯救于阗万民。然而于阗王族后裔早在灭国之时就被屠戮一空,能像他那样侥幸活下来的,也是凤毛麟角,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都不易。现实残酷,兀者每日酗酒解闷。有一日,他在睡梦中突然听到有人在跟他说话,他见那人胡子花白,面色悲伤,而且看上去好像很面熟,可是又记不起来到底是谁。那老头儿就问他道:‘兀者,你是不是于阗王族的子孙?你是不是将驱逐莎车作为此生夙愿?如果是的话,你就赶紧扔掉你的酒壶。’兀者当即伏地大哭,说他空有复国之志,唯一人之手,难抵莎车万万刀剑。老者冷哼说:‘这有何难?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保证你复国有望!’兀者立即拜倒,求老者点破,助他复国。老者告诉他,在他老婆肚子里,藏着一件绝世宝贝,只要得到那件东西,保证能让他呼风唤雨,复国之期,指日可待。兀者听了冷汗直冒,目瞪口呆,这一吓就把他给吓醒了,他一翻身才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他们家族某位先人的坟头上。兀者仔细回想梦中情形,一切历历在目,心中不由得相信了八分,暗想必定是先人看到于阗国破家亡,遭受外族蹂躏,才托梦助他复国。于是,兀者不再多想,在山上找了一块坚石,把它磨得锋利无比,就直奔回家了。那个时候,他妻子早已有孕在身,而且已经怀胎十二个月,端的是怪异异常。兀者跑回家,二话不说,就将躺在床上养胎的妻子杀死,剖开腹部一看,里面果然藏着一块玉璞。玉璞外表暗黄,乃是汇集土地精华之玉皮,内中一胆,中间断裂,石胆汁液四处奔流,唯逃不出玉皮限制。与此同时,兀者杀妻取璞的事情立刻广传四邻。兀者借机传颂他得神灵指点之说,在原于阗国西北起义,当时就有一千多不堪遭受莎车蹂躏的于阗人进入兀者的起义队伍。兀者精于兵法,先是率众灭了东边的皮山小国,以皮山城池为基础,与围剿来的莎车精兵打了三天两夜。兀者旗下的起义军都是一帮乌合之众,又经两场大仗,手头能用的士兵不到一百。莎车又大举来犯,兀者率众出去拼命,结果全军覆没,自己也被砍倒在战场上。兀者昏迷中又做了个梦,那个老者直骂兀者愚昧,绝世宝贝就在身边却不知道用,空害了那么多于阗人的性命,于是如此这般地教会兀者怎么使用玉璞。兀者半夜从战场上逃了出去,寻得一户人家,当场就灭了人家一门,用血祭玉璞,开坛做法,顿时阴风大起,天昏地暗。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于阗人都从战场上爬了起来,追着撤退的莎车军队一顿厮杀,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到第二天天亮那场残酷的战争才告结束。追击过来的莎车大军全军覆没,战场上惨不忍睹,兀者乘机借势大反攻,一路攻城略地,不出一个月就消灭了莎车国,随后复国于阗。而兀者得以复国的那块玉璞也因而得名幽冥鬼璞。”   杨健教授笑道:“这是明人《西域惊言》里的一段记载,也算是野史,但是也是对幽冥鬼璞记载最全的一卷史书。不管那些神怪的故事如何,可是文中对幽冥鬼璞的形态描述却是相当客观,否则我也不可能一眼就认出你手里的这块石头!”   袁森听了杨健教授的一番话,非常吃惊,原来不仅只有算天道那老不死的看过《西域惊言》,连杨健教授都知道那本书。不过杨健教授所说的却跟算天道讲的故事不同,算天道说幽冥鬼璞是古丽菲亚部落的灵兽玉骨拆分的三块玉石之一,而杨健教授却说幽冥鬼璞是来自于阗古国。如果单从感情上来讲,他肯定倾向于杨健教授。杨健教授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根有据,而算天道那老家伙十句话有九句话是假的,十分不靠谱,两者没有可比性。但是贺兰山下的一番遭遇,特别是大泽王墓里的经历,却让袁森更相信算天道。   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对谁错呢?   袁森考虑再三,终于忍不住说道:“教授,你真的看过《西域惊言》这本书吗?你确信你没有看错?”   杨健教授点点头,他很奇怪袁森问的这个问题。袁森接着说道:“教授,其实我知道还有一个人也看过《西域惊言》这本书。本来他说的《西域惊言》中的种种神秘记载我都不相信,但是这一个多月来,我遇到的事情跟《西域惊言》中所载一一吻合,让我不得不相信这些。”   袁森的说法也让杨健教授很奇怪,接着袁森就把他怎么在三进口遇到算天道,以及由此深入贺兰山的经过都一一向杨健教授讲述了一遍,听得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瞠目结舌。他们原本以为袁森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沙海古墓里遇到了意外,已经葬身沙海,古墓里只有巴哈尔古丽一人活着。没想到袁森不但没有死,他还寻着墓里的线索,找到了贺兰山里的神秘部落。   杨健教授听完了袁森的讲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小袁,算天道说得没错,别人拿到的都只有半本《西域惊言》,只有他手里的才是最全的。我的这半本残书是来自一位盗墓贼,当年我父亲在民国时期防止古董外流,不惜重金大肆收购,意外地得到这半本《西域惊言》。这本书被我父亲当成至宝,后来传到我的手里。”   袁森道:“既然都是《西域惊言》,为什么书上对幽冥鬼璞的描述完全不同?”   杨健教授道:“《西域惊言》中所描述的,都是一脉相承,你觉得不同,那是因为算天道没有把幽冥鬼璞的由来对你说清楚。其实,于阗国在兀者驾崩那一年,发生过一次巨大的动乱,这次动乱导致处在巅峰的于阗古国迅速地委靡下去。而这场动乱,却是因为兀者临终之前说的一番话。兀者说,他当年受先人指教得到幽冥鬼璞,先人不仅仅只要他复国,更重要的是,让他复国成功之后,就用幽冥鬼璞去寻找一座迷失在遥远地方的宝玉之国,那里才是于阗先人发源的地方。兀者复国之后,贪恋荣华富贵,把先人的告诫抛到脑后,直到卧病在床的那段时期,才忍受不了内心的折磨,终于把这段经历告诉了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兀者没有想到,这个当年几乎被他遗忘的梦,居然让于阗古国发生了巨大的动荡,从此国力大衰。兀者一生,膝下没有男丁,只有一个女儿。兀者的女儿听了父亲的遗言,发誓要找到遥远的宝玉之国,而兀者几个亲近大臣强烈反对这一决定。兀者女儿最后率领她的嫡系军队杀出都城,一路往北走,抵达天山北部的北疆。这位性格刚烈的公主被称为于阗公主,她的名字叫古丽菲亚。”   袁森听杨健教授说完,吓了一跳,算天道老不死的说古丽菲亚是来自北疆的一个神秘部落,灵兽玉骨是她们部落的圣物。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算天道的话果然不能信。   杨健教授道:“算天道所说的地下黄金城既然是西域鬼国大泽王为古丽菲亚建造的一座黄金城池,而那座神秘的宝玉之国,应该就是翡翠琉璃宫才对。”   袁森道:“教授,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黄金做的城池和翡翠琉璃造的宫殿吗?”   杨健教授笑道:“我们不能低估古代人的创造力,种种迹象证明,黄金城、琉璃宫可能真的存在。”   袁森道:“教授,说实话,我也相信。”他把幽冥鬼璞指给杨健教授看,道:“教授,你知不知道,幽冥鬼璞上还有玉雕?”   杨健教授摇了摇头,道:“我对幽冥鬼璞的了解,就局限在《西域惊言》中的一段记载,书中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袁森示意巴哈尔古丽找出杨健教授的放大镜,幽冥鬼璞上的玉雕非常的小,精细程度可以媲美北宋的米雕。如果不是有心的人,谁会想到这块看似粗糙的石头上,会有大面积的玉雕。   玉雕讲述的似乎是一个原始部落的发展史,从刀耕火种的原始人,到能够组成部落、形成氏族的过程,都记载得很清楚。玉雕中有一只神兽,神兽出现的地方就有血祭,血祭场面恢宏庞大,百十来具尸体血洒当场,被鸟兽吞噬。那神兽是一只羊,青面长须,它的双眼微微眯着,放大镜怎么调整焦距都看不清它的眼睛。   杨健教授突然道:“这只羊是瞎的,它只有一只眼睛,你看它的神态跟我父亲的那本工作日记里描述得多像!”   经杨健教授这么一说,袁森和巴哈尔古丽也反应过来,他们可以说是离青羊最近的人。一个多月前在沙海古墓里的一番遭遇,恐怕这辈子他们都没办法忘记,那羊的诡异表情,跟幽冥鬼璞上的玉雕非常的像,原来这是一只独目青羊。   玉雕上的独目青羊的表情很诡异,它冷森森地盯着祭坛下横死的尸体,脸上微微有一丝笑意,你再看的话,又似乎是在哭,看得人不知不觉就冒了一身冷汗。   袁森道:“教授,你注意到没,画中的小人,他们跟我们不一样!”   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反复看着玉雕上的小人,不明白袁森所指的不一样到底是什么。袁森道:“玉雕中的小人,他们都只有一只眼睛。”   杨健教授吃惊道:“独目人?”玉雕上对人的表现非常的少,脸上完全没有描绘,袁森的这种说法让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非常奇怪。小人都没有脸,袁森是怎么看出来这些人都只有一只眼睛的?   袁森道:“我在穆寨里看到的壁画,完全是幽冥鬼璞玉雕的放大版,壁画上的人都只有一只眼睛。”   这事情就复杂了,无论是杨健教授的那本工作笔记,还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沙海古墓里的青羊,都只提到独目青羊,现在却出现了独目人。   玉雕源于于阗古国,而穆寨中的壁画却跟玉雕上一模一样。难道说在几千年前,位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陲的和田和贺兰山之间有联系?两地相隔几千里,古代交通非常不方便,这两个独立的地方,是怎么发生文明交流的?   袁森道:“我从鬼国大泽王墓出来之后,攀上了一座山峰。当时天已经亮了,我看到山峰下面是一座巨大的山谷,山谷中还有淡淡的雾气,山谷四周是庞大的山群,谷底有什么都看不清楚。我翻出大卫少校皮包里的红外线望远镜,仔细看了看山谷,却吃了一惊。我在山谷里看到了那些失明的穆寨原住民,他们像僵尸一样行走,山谷中到处都是虎豹豺狼,他们却一点都不害怕。大群的虎豹野兽跟在行走中的穆寨人后面,伺机拖走掉队的,就在队伍旁边啃噬尸体。被虎豹豺狼啃噬的穆寨人不挣扎也不反抗,行进中的队伍也麻木地朝前走,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穆寨原住民在高亢的歌声引领下,走到谷底,全都席地而坐,就像死人似的一动不动。尾随过来的野兽一拥而上,虎啸山林,他们把上百穆寨人扑倒在地,撕开胸膛,拖出内脏,就地撕咬成碎片。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恐怖最血腥的场面,比任何一场人类的屠杀更加血腥。我看着这些任由野兽撕咬的穆寨人,我心里一直在问,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样的屠杀?我在山谷对面的断崖上看出了不对劲,断崖被凿刻得非常平整,上面刻满了壁画,跟幽冥鬼璞上的玉雕非常相似。我看到壁画中的内容,人就懵了,这还真是大白天见鬼了。壁画上的人物只有半米来高,他们没有眼睛,只有额头上画了一个圆圈代表眼睛,那眼睛非常的怪,你只要对它看一眼,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很不舒服。”   而此刻,杨健教授也陷入了沉思,袁森描述的神秘穆寨和独目青羊,让他再一次回忆起他父亲留下来的工作日记。日记中描述的神秘经历,这二十多年来,他用尽心思,却找不到一点线索。袁森的出现,无疑给他的研究带来了一丝曙光。神秘的独目青羊,是不是联系穆寨和阿尔泰山之间的纽带?他仔细地分析着袁森的每一句话,想从中找到突破口。   杨健教授道:“小袁,你怎么看独目青羊?”   袁森道:“教授,我在沙海古墓里也遇到过那种青羊,虽然没有瞎掉一只眼睛,但是据说与独目青羊是同一物种。那只羊是被沙漠中的远古守陵人养大,被称为走在阴间的动物,非常的诡异,能够制造幻觉,轻而易举杀死盗墓贼。而且最让我奇怪的是,你的那本工作日记,穆寨、幽冥鬼璞这三件东西,都是把独目青羊描述成了一件无法解释的现象,这是为什么?”   杨健教授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道:“我先给你们讲讲那本工作日记是怎么来的吧。解放前,我父亲在中国考古界享有很高的声誉,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他为了拯救中国的文物不外流,几乎倾尽家产,先后组织了数十次考古活动。解放后,他被选为人大代表,是国家古文物保护促进会的会长,是当时中国首屈一指的考古专家。八十年代初,我父亲从‘文革’的大狱里出来,退了休,那几年他不问世事,每天就逗逗狗、看看书什么的。突然有一天,他接到一个电话,然后立刻收拾行李,被接走了。他走后没多久,我就出国留学。据我母亲说,他离开三年,在这三年里,他一共给家里写了三封信,每封信的内容都只有四个字‘平安,勿念’。三年之后的某一天夜晚,外面下着大雨,一辆军用吉普驶进了我家院子。我父亲是被军人用担架抬进家门的,那时他的病已经很重,后来的半年时间里,我父亲沉默寡言,对过去三年发生的事情,他闭口不谈。而且他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半夜经常说梦话,一说就到天亮。他说的梦话内容颠三倒四,大概是被什么东西追逐,他一边骂一边跑。我父亲的病情逐渐恶化,军区医院特别给父亲安排了一名军医,父亲的病情也只有他知道。他会定期来给父亲做检查,开药。他告诉我们,我父亲患的是脑部肿瘤,但是我觉得不是,因为我从父亲回来那天就看到他的目光是涣散的,就像是遭受过刺激一样。这明显是遭遇极度刺激之后导致的精神崩溃。这三年里,我父亲到底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遭遇?我跟我母亲都无从知道。半年之后,父亲一病不起,不久就撒手人寰。我清理他的衣物的时候,在他的旧军大衣夹层里发现了一本工作日记,那本日记就是你们看过的内容。”   杨健教授又点燃了一根烟,接着说道:“根据工作日记的描述,我父亲是被送到了新疆阿勒泰地区,阿尔泰山南麓的一个秘密军事基地里。在那里,他们遇到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死了很多人。而这一切,都是源于那头独目青羊,它就像阴魂不散的鬼魅,一直到把探险队的人全部弄死。”   袁森道:“教授,我亲自进过穆寨地下的鬼国大泽王墓,已经可以证明西域鬼国的存在。既然大泽王的传说是真的,那是否就可以确定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也真的存在?而这里,才是我们寻找线索的关键。”   杨健教授道:“西域鬼国正史上没有任何记载,除了《西域惊言》上所述,我还在一本古书上见过。许多年前我曾经在国家图书馆工作过一段时间,图书馆里有一本《拓碑》的古书,书里记载的是公元前500到公元前200年间,在西域北部草原上,居住着一个未被记录进史册的国家,叫鬼国。他们曾一度强盛,打败过很多部落,《拓碑》上描述鬼国人擅长巫术,有翻云覆雨的本事,其他部落都甘愿臣服,如有不服的,即会被他们很快灭掉。”   袁森道:“教授你看的那本书跟《西域惊言》中描写的西域鬼国如出一辙,应该是指同一个国家才对。”   杨健教授道:“大月氏的历史大致是公元前三世纪到公元前一世纪,秦朝末年,匈奴冒顿单于击败大月氏,后来在公元前177年,冒顿单于再次击溃大月氏大军,大月氏逃到准噶尔盆地。我注意你刚才提到一点,大月氏军队西征的时候曾经入侵过西域鬼国,西域鬼国用巫术挫败大月氏,最终导致大月氏走下坡路,被匈奴灭亡。以此来推测西域鬼国临德王在位的时间,应该是在公元前两百年左右,与《拓碑》古书中的记载是吻合的。但是凭借这些,显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两个鬼国是同一个国家。西域鬼国不过弹丸之地,但是河西走廊到天山以北有着广阔的地区。”   袁森兴奋地说道:“教授,断崖上的壁画就记载了文字,不过那种文字非常奇怪,它们不是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字,有点像甲骨文,又有点像蝌蚪。我看那些文字越看越觉得古怪,可是越看就越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后来,我突然灵光一现,想起来在一本书上看过这种文字的介绍,而且那本书的作者跟我们也很熟悉。但是文字翻译成汉字的意思,我却一点都不记得。回到学校,我翻遍了整个历史人文类资料室,终于找到那本旧书,我发现书中的一个字与穆寨壁画上的字一模一样。”   巴哈尔古丽瞪大了眼睛,道:“是什么字?”   杨健教授也盯着袁森的嘴唇,破解穆寨壁画的秘密,势必是石破天惊的。既然有人懂得壁画中的文字,那么对揭开独目青羊背后的一系列谜团,肯定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杨健教授的脸上也添了一层红晕,他的心跳也渐渐加剧起来。   “嗯,我看到的那个字符是‘四’,中文大写的‘四’。”   “四?”   “对,而且那本书对这种文字也是一笔带过,列举的唯一事例就是这个‘四’字。我当时无意中翻到这本书,看这种文字古怪得很,所以心里就有了印象,也才会找到那本书。”袁森道。   巴哈尔古丽皱眉道:“师兄,你就不要再给我们讲章节小说了,你不是说这书的作者我们都认识吗?他是谁?”   袁森瞪着杨健教授,一字一字地说道:“这本书的作者就是您,杨健教授,书名叫《西域古文明研究》。”   杨健教授抽着烟,脸色很平静,袁森盯着他,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什么,可是很遗憾,他的情绪并没有多大的波动。   杨健教授缓缓说道:“这本书是我父亲在解放前所著,一直没有得到出版,直到他去世之前,他才将书稿交给我,让我务必帮他出版。新疆问题在中国一直属于敏感话题,直到九十年代初,这本书才得以出版面世,为了避免手续繁琐,我当时署了我的名字。”   袁森的情绪一落千丈,他本以为找到《西域古文明研究》的作者,揭开穆寨之谜就多了一分可能,可是这本书的原作者居然不是杨健教授。袁森急道:“教授,难道您对那种蝌蚪文字一点都不了解吗?”   杨健教授摇头道:“虽然西域古代文化是我的研究方向,但是当时出版那本书的时候,因为诸事烦身,而且我父亲的书稿做得相当仔细,我也就没有下工夫校对,所以对那种文字了解甚少。如果不是你今天提到,我都已经淡忘那本书了。”   袁森有些失望,他从穆寨回来,就一直纠结在壁画的神秘文字上,现在的结果是从文字下手的线索也断了。   杨健教授道:“小袁,你有没有把文字描下来?我们可以研究研究那种文字,说不定会有成果。”   袁森慌忙道:“有,我用高倍照相机把壁画拍了下来。”   夜晚十二点,新大考古研究所的远古文明研究科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四周的黑暗就像是巨大的黑洞,灯光透过办公室的窗户倾泻出来,被黑洞吸收,同化。在巨大的黑夜面前,这栋古老的建筑,就像是一名垂暮中的老人——孤独,可是身上却散发着神秘的光。   办公室里只有三个人,杨健教授、袁森,还有巴哈尔古丽,他们此刻都瞪大了眼睛盯着显示器的屏幕。高像素的图片被一再放大,杨教授落在图片上的目光突然凝滞了。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按在桌子上的手青筋暴起,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定,激动、沉思、热切,就好像一个穷困潦倒的老人突然中了一亿元的彩票。   杨健教授接过袁森的鼠标,一张张图片切换着看,然后再放大,直到看清楚图片上的每一根线条。半个小时过去了,杨健教授站立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他高度近视的眼睛几乎要贴着显示器。突然,他的眼睛落在图片上的一行字上,如袁森所说,那种字符果然区别于世界上任何一种文字,就像是由蝌蚪摆成的不同姿态造型一样,每一个字符都是几只不同蝌蚪的组合。   杨健教授看了两个多小时,时而走到隔壁的资料库去翻阅资料,时而用笔在纸上描绘着蝌蚪文的样子,感受着运笔的轨迹,旁若无人到痴了的地步。   良久,杨教授才在电脑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取下眼镜,道:“经过对我父亲生前的著作进行研究,我破译出了四个字,这四个蝌蚪文翻译成汉语就是,‘建元四年’!”   “建元四年?”巴哈尔古丽疑惑地重复道。   袁森接口道:“在中国历史上,以建元为年号的一共有五个朝代,分别是汉、前赵、晋、前秦还有南齐,这里到底指的是哪一个?”   杨健教授默默抽着烟,道:“我只能破译出这四个字,这四个字还是我在我父亲从新疆带回来的工作日记本里发现的。是写在内页边缘的,就是这种蝌蚪文,角落里有建元四年的注释。”   袁森道:“不可能啊,那本工作日记中既然提到这种文字,不可能只有一处提到,会不会有别的地方您没有注意到呢?”   杨健教授摇头道:“这本工作日记我看了几十年,每一个角落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还有其他地方有记录,那只可能在另外的半本工作日记上。”   “那,怎样才能找到另外那半本工作日记?”袁森不忍心让自己的希望再次被浇灭,他要抓住那一丝希望。   杨健教授摇头道:“我只见过这半本,至于剩下的部分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掉在新疆,也许是在军队手里。”   袁森脸色沉下来,“建元四年,这四个字能说明什么呢?”   杨健教授看着幽冥鬼璞,眼中闪着精光,道:“你是否留意过,汉建元四年,正是丝绸之路的开创者张骞出使西域的日子。”   袁森与巴哈尔古丽对视一眼,齐声道:“张骞与穆寨?”   杨健教授道:“当我想到这两者之间的关系的时候,连我也是吓了一跳。可是仔细一想,当年张骞足迹踏遍西域诸国,如果说穆寨本来就是源于古西域,这两者在大范围内,是不是具有一定的可能性呢?”   夜色渐深,三人陷入紧张的分析讨论之中,他们发现越讨论疑点就越多,疑点背后可能的谜底也更加恐怖。这让袁森想起大泽王墓里,大卫少校的那封密函里提到的那个足以震惊世界的秘密,是不是也跟穆寨和张骞有关?因为这里的每一个疑点如果揭开的话,都足以震惊全世界,成为各大媒体的头条。   杨健教授道:“小袁,你注意到没有?穆寨的原住民静坐等待野兽屠杀的行为,应该是一场远古的天葬仪式?”   袁森一惊,道:“天葬?”   杨健教授点头道:“不错,古代许多民族都有天葬的习俗,天葬被誉为是最接近神的葬礼。《周易·系辞传》中有一句话,‘古之葬者厚衣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说的就是当时的天葬之礼,在现在西藏和蒙古还保留着天葬的习俗。只不过,穆寨的天葬仪式是用活人来举行的,这一点非常独特,世界上没有哪个民族有过这样的天葬记载。”   杨健教授正说着,袁森突然一把把他和巴哈尔古丽推开,两人猝不及防,摔倒在地。还没等他俩反应过来,从窗口就“嗒嗒嗒——”打来一梭子子弹。袁森在地上连打几滚,滚到桌子底下,一脚将桌子踹翻。桌子哐当倒地,钢化玻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一排子弹打在桌面上,袁森乘机将杨健教授拖到墙角。   没想到在新大考古研究院居然会引来枪击,三人都是莫名其妙,不明歹徒意图何在,现在敌在暗他们在明,只能坐以待毙。   枪手从窗口翻进来,听脚步声是两个人,皮鞋叩击地面的声音很响亮,袁森与杨健教授都感觉到这枪手气焰太过嚣张,看来来头应该不小。   袁森突然低声道:“糟糕,幽冥鬼璞掉了——”   杨健教授对袁森使了个眼色,他自己人虽然在桌子后面,但是一只脚已经探了出去,在轻轻地勾着掉到地上的幽冥鬼璞。   枪手爬上来的那个窗户是研究室的背面窗口,与三人潜身位置还有一定距离,枪手一步一步走进,袁森不禁为杨健教授捏了一把汗,生怕弄出什么动静。巴哈尔古丽蜷缩在墙角,四周安静得吓死人,周遭的空气都显得相当压抑。   杨健教授一使劲,幽冥鬼璞擦着地面划过来,发出一声脆响,三人的心脏都是一紧,枪手走路的声音戛然而止。   幽冥鬼璞顺势滑到袁森的怀里,袁森急忙接住。这时,两只冰冷的枪口抵住袁森和杨健教授的额头,一个沙哑的男声吼道:“不要乱动,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   研究室里安静了一分钟,杨健教授冷静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枪手“呸”的一声吐了一口痰,骂道:“你他妈的算老几了?命都攥老子手上你他妈的还装大爷!”   他将枪托倒过来,就要砸杨健教授脑袋上,袁森见机,勾住枪口顶着他的另外一个枪手的脚,突然发寸劲,枪手猝不及防,跌倒在地。袁森再用肘部猛击枪手的膝关节,他的爆发力非常大,枪手吃不消,痛得抱着膝盖蹲到地上。制服两名枪手,只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袁森出手快准狠,立刻打得这两枪手失去抵抗能力。   杨健教授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一见两名枪手被制服,立刻夺下对方的冲锋枪,抵住那两枪手的脑袋。两人只顾与当前的枪手搏斗,没防到后面突然有重物砸过来,杨健教授听到风声,没有躲过去,后脑勺挨了一下,鲜血直流。袁森被直接击倒在地,不能反抗。   为首的壮汉夺过杨健教授的冲锋枪,那壮汉身后还跟了两个人,他们跟刚才的两名枪手一样,都是黑皮靴黑裤子,脸上蒙着面罩,端着微型冲锋枪。一群蒙面人把袁森、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拖到研究室中央,逼他们蹲在地上。   为首的那个黑衣壮汉把袁森摁在地上,夺过幽冥鬼璞,袁森大叫道:“你们是什么人?”   刚才遭暗算的枪手踹了袁森一脚,骂道:“老实点,要不是上头交代留着你的小命,老子早他妈一枪崩了你!”   黑衣壮汉应该是这群人的头目,一个黑衣枪手问他:“宝贝拿到了,这几个人怎么处理?”   壮汉踹了袁森一脚,道:“老头儿和小妞做了,别留痕迹,这小子你和阿昌带回去再说。”   黑衣枪手答应了壮汉,就和那个叫阿昌的枪手架着袁森往窗口走。袁森被两个彪形大汉钳住胳膊,没办法动弹,怎么叫嚷都无济于事。   新大考古研究所属于国家重点安全单位,楼道里遍布监视警报设备,那些枪手势必是对这栋大楼有所了解,才会选择不走楼道。他们给袁森栓上安全带,顺着排水管滑下去,落脚的地方是考古所的后院。考古所本来就很少有人来,半夜的时候,院子前前后后都被树叶遮住,月光透不过来。路灯不知道是被枪手打了还是坏了,院子里阴沉得厉害,黑压压的一大片什么都看不见。   袁森被枪手架着翻越围墙,再穿过考古所后面的小树林,树林后面的林荫道上停着一辆奔驰轿车。几个人走近了,车灯闪了几下。叫阿昌的枪手打开车门,另一个枪手先钻进去,阿昌再把袁森推进去,两人在后座上控制着袁森,迫使他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开车的是一个头发扎得很高的女人,车内没开灯,只能依稀通过漏进来的车头大灯的光来辨认她的影子。   黑衣枪手道:“小伊,开车!”   女人没有说话,将车发动,悄无声息地绕出了考古所树林,再从疆西大门绕了出去。公路上有了路灯,袁森扭头去看那两个蒙面枪手。两人狠狠扣住袁森的脖子,几次挣扎无效之后,袁森只得老实地坐着不动。袁森心里觉得这事儿特别的蹊跷,这枪手的目的,直接就是来抢他的幽冥鬼璞。《西域惊言》的下半本没有几人看过,幽冥鬼璞能开启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的秘密,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算天道已经死了,丁老二和皮衣男也葬身蛇窟,这帮黑衣枪手的指使者最大可能就是那个神秘的凯琳小姐,听名字似乎是个外国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凑齐三块古玉就可以合成灵兽玉骨,可惜火燎烧和算天道的那块玉牌都被三进口遇到的那女人偷去了,现在幽冥鬼璞也落到别人手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得到的幽冥鬼璞并不是真正的幽冥鬼璞,只不过是其中一部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当年古丽菲亚要把幽冥鬼璞自作主张地改名成灵兽玉骨。   灵兽玉骨分解成的三块宝玉都到过袁森的手里,他原本很有机会揭开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秘密,可惜现在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三进口的女人是不是也跟这些枪手是一伙的呢?如果是的话,恐怕这辈子他都跟黄金城和琉璃宫的秘密无缘了。   不过这个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的安危。黑衣壮汉在研究室里下令做掉两人,现在深更半夜的,没有人会想到研究室内会潜进来枪手,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多半凶多吉少。   袁森一路上胡思乱想,不知不觉车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阿昌突然道:“小伊,我们不是回总部吗?你这是往哪里走?”   开车的女人冷哼一声,道:“上头的命令,你有权利过问吗,也不想想你的身份配不配?”   阿昌被噎住,小声嘀咕道:“这小丫头,平常也不见这么神气。”   奔驰轿车在公路上疾驰,车又开了两个多小时,眼看离市郊已经很远了。那个稳如泰山的枪手终于坐不住了,他们一起质问叫小伊的女人,道:“小丫头,你他妈在搞什么鬼,你要送我们去哪里?”   小伊依旧冷漠地回答:“你应该知道组织里的规矩,不该你问的,你就别问。我只是奉命做事,没办法告诉你任何答案。”   两个枪手知道组织里的规矩,不敢再啰唆。小伊加快车速,奔驰轿车在夜间车辆稀少的国道上奔驰如飞。   车行半个小时,驶过一片荒无人烟的草原,终于在一座巨大的建筑群前停下,袁森被两个枪手架着,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况。阿昌朝外面一看,脸就绿了,大吼道:“他妈的这是军区,小伊你疯了!”   阿昌的同伴也很惊讶,道:“难道上头已经渗透进军区内部?小伊,你今天给我解释清楚,否则谁都别想走。”   阿昌怒骂道:“渗透——渗你妈,我们被这小贱人给出卖了——”   这时,车门被拉开,两支枪抵住枪手的脑袋,车外有人威严地喝叫道:“把枪放下,双手抱头出来。”   两枪手明白过来,脸都绿了,他们瞪着小伊,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两个枪手傻乎乎地被这个叫小伊的女人装车送来卖了,他们等到人家数钱的时候,才醒悟过来。   阿昌端起冲锋枪,怒道:“小伊,没想到你是叛徒!”   车外的人朝天鸣了一枪,大吼道:“放下武器!”   两个枪手吓得不敢动弹,很快手里的冲锋枪就被夺了去,人也被拖出车外。袁森出来才发现,奔驰轿车后面站着十余名荷枪实弹的官兵。   叫小伊的女人从车里下来,对为首的中年军官行了个军礼,道:“第775师特种兵少尉乔小伊不辱使命,完成组织指派任务。”   军官笑呵呵地说:“小伊啊,这一年多来辛苦你了,总算是调查出一点眉目了。”   阿昌和他的同伴被士兵押着,他们瞪着乔小伊,眼中闪着怨毒的光,中年军官挥手让人把他们带了下去。   军官微笑着向袁森伸出手,道:“袁先生你好,我是驻疆部队第775师特种兵中校,王伦。”   袁森迟疑地伸出手,与王伦中校握在一起,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军队和犯罪分子之间导演了一场无间道?   王伦中校道:“刚才抓你的那些人是境外一个非法组织的成员,他们以跨国集团的形式渗透到国家的很多部门,而且他们的目的非常神秘,关系到国家利益。我们军部在多年以前注意到这个组织,一直暗中调查,今天他们的活动刚好被我们获悉,才会把你请到这里来。”   袁森点了点头,道:“我算是明白了,谢谢你们,不过你们救出了我,考古所里还有我的同伴,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王伦中校笑道:“袁先生请放心,我们的行动都是统一部署,等一下你就可以看到他们了。”   说罢,王伦中校把袁森请上一辆军车。这时天刚破晓,袁森坐在军车里迷迷糊糊地驶进军区,军车在一栋写着高级保密的大楼前停了下来。   大楼旁边的指示牌上写着,“机密重地,非请勿入”。王伦中校领着袁森与乔小伊走进大楼,坐电梯直奔五楼,穿过三重电门和五道戒备森严的哨卡,来到一间会议室前。   会议室门口站着两名持枪哨兵,三人再一次接受了是否携带危险物品的检查,才被允许进入会议室。会议室空间不是很大,摆设也很简单,不过袁森看到会议室中的几个人之后,却吓了一跳。   杨健教授正坐在会议桌前,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在小声地说着什么,巴哈尔古丽一边喝茶一边听他俩说话。两人的神情都很淡定,枉费袁森为他们担心一场。   袁森走进去,叫道:“教授,巴哈尔古丽。”   巴哈尔古丽一听袁森的声音,惊喜地叫起来,“师兄,刚才我担心死你了,不知道那帮人要把你带到哪里去。”   杨健教授向袁森招手道:“小袁,来这边坐。”   他指着那头发花白的老头儿道:“这位是国家著名考古学者,田一昌博士,他可是古西域文明研究领域非常权威的专家,你们可以好好交流一下。”   袁森过去向田博士打招呼,田博士看着袁森,道:“杨健啊,这就是你说的那位从鬼国大泽王墓中拿到幽冥鬼璞的年轻人吗?不错不错,后生可畏,哈哈。”   王伦中校向田博士道:“博士,那帮枪手已经被带到审讯室,一旦有什么消息,我随时通知您。”   田博士点了点头,王伦中校带着乔小伊走了出去,会议室的电门跟着自动关闭。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二十一章 丝路迷雾   张骞带着通好大月氏以断匈奴右臂的目的出使西域,继而被匈奴捕获,匈奴为何困之不杀,还让他娶妻生子?张骞西行,所携珍宝车载斗量,它们都去了哪里?张骞被困匈奴十余年,这十余年里,他到底做了什么?   杨健教授看了一眼田博士和袁森,按下投影仪的启动键,接着打开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投影幕布上慢慢呈现出穆寨山壁上的诡异壁画。   杨健教授快速地将所有图片浏览了一遍,然后定格在第一张图片上,他对袁森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就在刚才,我已经将你拍摄的穆寨壁画给田博士看了一遍。这些壁画就在田博士的研究范畴之内,更确切地说,就是田博士能够看懂这些壁画的内容。”   袁森的心跳一阵加速,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刚才已经失望至极,现在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田博士拿着红外线导航笔,在壁画的几个重点位置扫了一下,说:“这幅壁画讲述的是神秘的独目人部落发展史。有关独目人文明的记录,在全世界发现了很多,内蒙古阴山、新疆青河,都曾发现过远古独目人壁画。那些独目人壁画我都深入研究过,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幅来自贺兰山的远古壁画的不同之处。根据线条的张力和人物的形象来判断,这幅壁画比内蒙古阴山和新疆青河发现的独目人壁画更具有艺术价值。穆寨壁画主要的变现方法是凿刻和磨制,凿刻痕迹清晰,但是较浅,磨制是先凿好了再磨,线条粗而深,凹槽处处理得很光洁,两种方法综合运用得十分到位。而古阴山和青河的独目人壁画就显得较为粗糙,没有穆寨壁画那么精细完美。从表现内容上来看,穆寨壁画具有丰富的想象力,表现内容也很宽广,从狩猎、生活、祭祀,以及信仰都有表现。”   巴哈尔古丽听得入神,突然插嘴道:“我想起来了,博士你说的独目人壁画我曾在电视上看过,据说是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的考古工作人员在青河县的一道山沟里发现一个几公里宽广的地方,居然铺满了陨石,最重的一块甚至超过了一百吨,堪称世界上最重的陨石。那些陨石上凿刻了很多岩画,其中就有一幅刻的是独目人,但是那独目人与穆寨壁画上的不同,他们就好像外星人一样,额头上开了一只眼睛,头上还带天线。”   田博士摇了摇头,道:“其实这些所谓的陨石岩画和独目外星人,只不过是用来遮挡耳目的。新闻报道上说2000年一支探险队用GPRS发现的陨石群是真的,但是却与独目人无关。其实电视报道中所说的独目人遗迹有据可查的真正发现时间是在解放前,地点也不是青河,而是北疆的阿勒泰山区。这个消息被当做国家机密封锁起来,知道的人寥寥可数。”   田博士的话很奇怪,国家对独目人壁画这样藏着掖着,这里面肯定有重要的原因。袁森奇道:“国家拼命地藏着真实的独目人壁画?这又不是秘密核武器,至于搞得这么神秘吗?”   田博士说:“我给你们看一些资料,你们就会了解官方为什么会这样重视这件事了。”   他拨了一个电话,低声吩咐了几句,接着会议室电门从中间分开,一个年轻女军官推着一辆手推车进来。手推车一共三层,每层都堆满了厚厚的牛皮纸袋装的卷宗,封口处贴着封条,加盖了鲜红的印章,绝密。   杨健教授看了一眼田博士,博士抱起一摞卷宗放到桌子上,缓缓说道:“如果不是任务特殊,恐怕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看到这个安全级别的文件。”   田博士从桌子上的卷宗里拿过一个标着“一”的牛皮纸袋,撕开封条,从里面拿出一叠文件递给三人。   他对三人说道:“据我们的绝密档案记录,吸引高层关注这件事是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末,南京国民政府垮台,诸多高级官员仓皇逃离,解放军战士在南京政府的秘密档案室里发现了一本古书。经过谍报工作人员破译,那本古书是被国军高层命名为‘灰猫计划’的绝密档案,共产党谍报工作人员早就对这个计划有所耳闻,等到破译出那本古书的内容,才真正地大吃一惊。破译出来的文件被立刻上报到中央高层,立刻就吸引了高层的注意力,中央下达密令调查灰猫计划的来龙去脉。原来这本古书最早是在大新疆分裂分子默罕默德·伊敏手里,据说是他祖辈传下来的一本奇书。1933年大突厥主义分子默罕默德·伊敏死在新疆暴力冲突之中,这本书几经辗转,落到新疆王盛世才手里。盛世才热衷权术,对这本书并无多大兴趣。但是这本古书在新疆贵族眼里,却有非常高的价值,据说是一本价值连城的奇书。盛世才为了讨好国民党政府,经过几番周折才在1941年将这本书送给了国民党高层。国民党谍报组织也知道这本书的来头不小,他们拿到古书之后,立刻展开紧张的破译工作。古书内容被破译了一部分,古书中的内容让国军高层震动不小,宋子文曾亲自下令启动灰猫计划,务必解开这本古书的千古之谜。”   三人各拿着自己的一份文件,都是越看越心惊,冷汗不知不觉地就顺着额头流下来。   田博士继续说:“那本书是吐火罗文字记载的,一共只有十页,十张残缺的羊皮订在一起。翻译成汉语,大致讲述的就是汉武帝时期,张骞出使西域的见闻,羊皮卷上的这些记载,让人看了真是汗毛倒竖、冷汗直流。”   袁森看到文件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几行加粗的字:张骞带着通好月氏以断匈奴右臂的目的出使西域,继而被匈奴捕获,匈奴为何困之不杀,让他娶妻生子?   张骞西行,所携珍宝车载斗量,他们都去了哪里?   张骞被困匈奴十余年,这十多年里,他到底做了什么?   张骞出使西域的目的如果是联合月氏攻打匈奴,彼时大月氏惨遭匈奴打击,国力相当弱小,堂堂大汉,怎么会费尽千辛万苦选择这样的对手?   袁森抬眼去看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的资料,资料的最后一页,他们也同样在盯着那几行字发愣。   三人疑惑地抬起头,田博士推了推老花镜,说:“这些问题被提出来的时候,就曾震惊历史学界。羊皮古书刚刚出世,国军谍报组织费尽千辛万苦,对羊皮卷的破译也只停留在一知半解上。中央大学有一位年轻的学者叫陶素全,他对丝绸之路的研究在当时的学术界颇有声誉。1941年,年仅32岁的陶素全在学界知名刊物上撰文提出以上三点疑问,并立论驳斥历史界普遍认同的匈奴囚禁张骞十多年意在软化汉使的观点。陶素全从史册记载,以及实地新疆调查资料等多方面列举证据,有力地批驳了数千年来的不争事实,让当时的学术界震动不小。不过那篇论文发表后不久,陶素全就突然下落不明,后来证实是被国军特务处处长戴笠请去了。陶素全的学术功底让羊皮古书的破译工作进展迅速,古书上的内容被破译出来,更是石破天惊,虽然当时抗日战争打得如火如荼,可是国民党高层在那种局面下还是启动了耗资巨大的‘灰猫计划’。国民党高层亲自派出要员监督,甚至还密令当时的新疆王盛世才划了一个特种兵团的人马配合‘灰猫计划’,第一次深入阿勒泰地区探秘,整个探险编队无一生还。国民党高层震动不小,就在这种内忧外患、迫在眉睫的情况下,国军高层就像中了邪一样,第二次启动深入阿尔泰山的行动。上次行动是半个月后整个编队失去消息,而这次,虽然已经拥有了部分经验,可是整个装备齐全的编队,却在不到三天的时间彻底失踪。国民党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最后查到问题出在陶素全身上,因为整个资料的破译,重要突破口都是由陶素全一手把握。阿尔泰山深处,地理环境恶劣,如果陶素全存有异心,对探险编队的方向动动手脚,导致整个编队覆灭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出事之后,陶素全被国民党政府羁押,戴笠手下的特务处对他进行刑讯逼供,陶素全最后经不起折磨,死在监狱中。陶素全一死,‘灰猫计划’陷入僵局,国军随后又陷入内战的深泽之中,‘灰猫计划’被一再搁浅。直到内战失败,国民党撤退台湾,羊皮卷古书重新出世,‘灰猫计划’的一切秘密,才重新被人拾起。”   杨健教授道:“好像解放后也对阿勒泰地区进行过探险。”   田博士点点头,道:“一共进行过三次,我们的结果比当年国民党好不了多少。”   袁森奇怪地问:“难道我们的政府用的也是当年陶素全破译的羊皮卷古书?”   杨健教授拿着笔,在资料上画着记号,巴哈尔古丽仰着头听着田博士与袁森的对话。   “不是!”田博士微白的眉头皱了皱,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让人看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三次深入阿勒泰地区探秘,均以失败告终。这其中的根本原因,是我们对羊皮卷古书的破译,一直都是错误的。虽然国内诸多专家对羊皮卷古书经过无数次的破译,根据阿尔泰山的地理环境制定了无数套方案,但是羊皮卷上的吐火罗文字是一种最原始的吐火罗文,古书里面内容诡异莫测,无论怎么破译,都找不到古书羊皮卷的重点。国民党‘灰猫计划’的失败,其实也是源于这一点,陶素全对吐火罗文的翻译是正确的,但是他打乱了译文的重点主次。所以国军的探险编队,只能在阿尔泰山中像没头苍蝇一样,最后沦陷史前原始丛林,全军覆没。”   袁森道:“田博士,我想既然我们可以到这么高级的地方来谈这件事情,就说明政府还没有放弃对那本古书的破译,对不对?”   田博士点了点头,说:“国民党政府和我们都没能破译出羊皮卷古书的内容,但是陶素全当年,是真的破译出了羊皮卷的内容。陶素全破译出羊皮卷古书的秘密之后,因为对国民党政府日渐失望,迫使他放弃了把秘密交给国民党的打算。国民党政府查出陶素全动了手脚,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陶素全在戴笠的监狱里,惨遭非人虐待,戴笠在他身上动用了残忍至极的酷刑,陶素全忍无可忍,最后招了供。”   袁森与杨健教授都大吃一惊,他们同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戴笠拿到了那个秘密,如果他交给上面,那么“灰猫计划”肯定会有转机。而事实上是“灰猫计划”最后还是搁浅了,这个中原因,大概是因为戴笠独吞羊皮卷古书的秘密。如果这个推测没有错,戴笠在1946年突然死去,古书羊皮卷的秘密又去了哪里?   袁森道:“田博士,直到内战失败,国民党撤退台湾,‘灰猫计划’都没有任何进展,是不是戴笠私吞了陶素全破译出来的羊皮卷古书的秘密?”   田博士点头说:“不错,当年的国民党政府已经只剩下一层空壳,人人都藏着私心,恨不得多挖一杯羹。能震动国民党高层的羊皮卷秘密,对于戴笠这种人,只要有机会,他怎么会不想据为己有呢?”   杨健教授这时候突然插了一句,他说:“戴笠死后,‘灰猫计划’就此搁浅,恐怕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国民党没有人知道戴笠拿到了古书羊皮卷的秘密。既然国民党没人知道这个秘密,共产党就更不可能知道了,田博士你又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呢?”   田博士一愣,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在盒子上磕了磕,道:“杨健啊——杨健——”   田博士点燃香烟,四人都陷入了沉默。巴哈尔古丽瞪大着眼睛,田博士为大家讲述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田博士吐了一个烟圈,道:“实不相瞒啊,我就是陶素全的亲孙子。因为当时受戴笠迫害,我们全家在我爷爷陶素全死后,全部改名换姓离开了南京。我爷爷当年被羁押在特务处的监狱里。我们陶家在南京也是名门望族,家里花了大量的时间,将我父亲偷偷送进监狱,见了我爷爷陶素全最后一面。南京特务处总部是戴笠的特务大营,看守森严无比,我父亲是装扮成看守的样子才潜藏进了监狱。他在囚禁我爷爷的牢房外看门,每天听着我爷爷在里面受尽折磨,心如刀绞,但也没有办法。爷爷死去那天晚上,我父亲看到抬了大堆的刑具进去,他知道这次恐怕老爷子要不行了。那次是戴笠的几个亲信亲自审的,我爷爷在里面惨叫了一夜,叫得我父亲心都要流出血来。后来声音就没了。逼供的特务军官招呼跟我父亲一起看门的一个看守进去,那看守进去几分钟之后就急匆匆地跑出来。我父亲跟那看守关系不错,供了不少大洋在他身上,就问他怎么了,那看守只低声说了句‘招了’就走了。后来那天审问我爷爷的特务军官和那个看守一起被戴笠处死,我父亲找借口逃了出来。”   几人都在等着田博士的下文,现在的突破口是,戴笠在1946年飞机失事中死去,尸骨无存,他手中握着的羊皮卷古书的秘密,是否跟着一起消失了?   田博士道:“戴笠死后,我父亲也一度认为羊皮卷古书的秘密跟着戴笠一起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直到八十年代,中国开始改革开放,许多外商到大陆投资,大量的国外间谍也跟着混进中国大陆。国安部门注意到,有一伙受国外敌对分子操纵的秘密组织常年活动在新疆阿勒泰地区。这个事情引起国安部门的高度重视,他们加派人手对这个组织进行特殊监视,试图查出他们的真正目的。这个组织活跃了几年,到了八十年代末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个组织一夜之间,突然彻底失去踪迹。随着大陆与台湾交流的不断增多,我们从一些军统老特务那里得知一个消息,原来戴笠还有一个私生子。戴笠死的时候,他儿子正在美国,后来我找人调查过,他儿子去美国的时间刚好是1942年,而我爷爷死在戴笠手上的时间,也是1942年,这里面是否能够说明什么呢?”   袁森道:“这么说那个神秘间谍组织很有可能是找寻羊皮卷古书的秘密,而这个组织的幕后操纵者,很有可能就是戴笠的儿子?”   田博士道:“就目前的证据来看,是很有可能。”   袁森立刻就想到大泽王墓里的美军113特种兵师部和丁老二皮衣男口中的凯琳小姐,凯琳小姐听名字应该是外国人。113特种兵师部来自美国,凯琳小姐的来头还不能确定。他从贺兰山里带出来的壁画照片,看田博士的意思,新疆阿勒泰地区肯定出现过跟这一样的壁画,也就是说,贺兰山地区和阿勒泰地区有某种特殊的联系,是不是古书羊皮卷的秘密跟这壁画有关系?美军113特种兵师部、凯琳小姐,是否就属于那个隶属戴笠儿子的神秘间谍组织呢?这一切都是谜团。   如果这个设想成立,古书羊皮卷的秘密就很有可能跟《西域惊言》中记载的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有关,难道震惊国军和共产党高层的羊皮卷古书的秘密,就是指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   当然,这些都是袁森在心里的想法,他对田博士的底细和态度还没有了解,不可能冒然把自己的一番遭遇告诉他。这些挖坟盗墓的事情,都是扯上身就说不清的事情,谁愿意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杨健教授道:“田博士,你的意思是,根据你们掌握的资料,羊皮卷古书的秘密,跟这些独目人壁画有关,是不是?”   田博士点头道:“不错,你还记得你父亲去世前的三年时间里,他被带走,只知道是进行秘密考古,却没有任何具体的消息吗?”   杨健教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件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田博士当年就是杨健父亲的学生,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事儿呢。   接着,田博士为几人讲述了他在阿勒泰地区的一番遭遇,让大家吃惊得都说不出话来。原来,他就是跟随杨健父亲去寻找羊皮卷古书秘密的幸存者之一,而且只有他一个人活着走了出来。   田博士就是杨健教授的父亲杨泰兴的那本工作日记中提到几次的小田,他当年以助理的身份跟随杨泰兴下到地下岩洞,展开了一次让他毕生难忘的恐怖探险。那次探险,只有他和杨泰兴活着出来,随后杨泰兴暴病而死,活到现在的就只有他了。   田博士在地下岩洞里遭遇了这辈子最恐怖诡异的事情,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逻辑都无法说得通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发生,探险队的成员一个一个地死去,诡异的独目青羊如影随形。他们走到地下岩洞的深处,那个时候只剩下王国辉大校、杨泰兴还有几个专家和当年的小田也就是现在的田博士。他们在岩洞深处发现了一个地眼,那地眼像一个涡轮风水眼,贯穿了一面山壁,两边窄中间高,可以容纳一个人走进去。风水眼是聚天地山水阴气的所在,那口地眼就是庞大的地下岩洞的风水眼,是至阴之地。   经过岩洞里的一番波折,剩下的几个人早被折腾得筋疲力尽。那地眼里冒着白雾,雾气像蒸汽一样朝岩洞里冲,地眼是地下岩洞的涡轮风水眼,阴气非常的重,几个人抱着胳膊冷得瑟瑟发抖。   他们在犹豫是不是要进地眼,这地下岩洞都走到头了,眼看秘密就在几步之遥,进了地眼怎么都得有个说法吧。但是随行的几个老专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群人大多是解放前挖冢寻穴的主,跟古墓打交道的没有几个不懂风水的。   而地眼一般只是传说中的东西,古书里有提到,但是祖师爷都没真正见过真正的地眼是个什么玩意儿。只说是穿透阴阳的一道门,进了地眼,你就不再是活人。   几个人正在犹豫不决,突然看到那白雾缭绕的地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活动。这地眼就是山壁上开的一个洞口,窄而高,地眼里轮转阴阳,白雾呈漩涡状倒灌进来。看地眼里面好像有很多人在走动,听得清楚脚步声,隐隐绰绰的好像是人,但就是看不真切。   这群老专家一看这情形,都吓破了胆,更加不敢进去。这地下岩洞里目前而言,就他们这帮探险队,看里面的情形,那帮人似乎不是现代人,势必就不是活人了,看来祖师爷说得没错。   杨泰兴主张进地眼看看再说,管他地眼天眼,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走到这里,折损了那么多同伴,如果现在退回去,这趟探险将毫无意义。   其他几个老专家都不同意,王国辉是领头的,他一个当兵的,受的都是马克思唯物主义教育,哪里信这玩意儿。他立马就掏出枪,对天放了三枪,说现在就留一个人在洞口守着,其他人都跟他一起进去。   王国辉让年纪最小的小田留下来,他和杨泰兴领着几个专家进了地眼,这一进去就再也没出来过。   小田留在地眼的口子外面等他们出来,他在地眼附近看到一面斑驳的墙壁。小田看这墙壁不对劲,就用匕首把墙壁上覆盖的石头壳全部刮掉,一幅巨大的壁画就露了出来。小田看了之后,大吃一惊,原来这口地眼是独目人的天葬口,人走进去了,就不再是活人。   小田左等右等,知道这帮人不会再出来了,就往回走,他在岩洞里遇到了来寻找他们的救援部队。小田把情况如实汇报,救援部队在小田的带领下跑去找那口地眼,可是找来找去,怎么也找不到,只得作罢回来。   袁森听完田博士的一番话,吃惊道:“教授,穆寨原住民的死亡方式,果然是一场天葬。这么说起来,他们跟阿尔泰山里的地下岩洞,还真有不一般的关系。”   杨健教授点点头,他想到他父亲杨泰兴原来是从地眼里活着出来的,为什么其他人都死了,唯独他父亲是活着出来的?他们在地眼里遇到了什么?   田博士说:“我后来在军区医院里见到过老师,他神智不清,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那时军区几位首长都去看望过他,可是他谁都认不出来。他一见到人就大叫,日本鬼子、国民党特务,你们别追我——别追我——”   杨健教授一惊,道:“你的意思是?”   田博士严肃地说:“老师在地眼里,是不是看到开辟地下岩洞的日本兵和国民党当年探险失踪的那拨人马?他真的在地眼里看到了鬼?”   田博士的话,让在场的几个人身上都莫名其妙地冒了一层冷汗,就像受过了一次打击。   田博士说:“这二十多年来,我们一直没有停止对阿尔泰大山的挖掘。但是说也奇怪,自从那次探险受挫之后,我们再也找不到那口地眼,它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这几年,我们在宁夏发现大量境外间谍人员的踪迹,他们主要在贺兰山一带活动,我们监控发现,这个组织跟当年活跃在阿勒泰地区的间谍组织非常相似。小袁从贺兰山回新疆,一路上有我们的特工人员跟随,巧遇那间谍组织动用武力抢夺幽冥鬼璞,我特工人员得到上级批示之后,立刻对该组织展开抓捕,把那帮人员一网打尽。我们经过调查发现,贺兰山中的一些秘密事件跟羊皮卷古书中的秘密具有重大关联,从这里很有可能就能找到那口天葬地眼的突破口。所以我代表国家要求你们配合我深入调查贺兰山中的秘密。”   袁森一愣,这老家伙开始把话说得情真意切,像那么回事,一拐弯就把国家抬出来,让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袁森张口就要反对,田博士敲敲桌子,说:“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你们都已经一清二楚,你们接触到的是国家绝密,事关国家利益,我希望你们能权衡轻重。”   事情明摆在这里,袁森和杨健教授还有巴哈尔古丽都被田博士套上了,看了绝密文件,就成了老田的一枚棋子,想退出都没办法。   田博士说:“幽冥鬼璞在羊皮卷古书中曾被多次提到,对我们的研究至关重要,所以我暂时先替你们保管。我会组织专家组对幽冥鬼璞进行几轮研究,有结果会随时通知你们。你们可以做你们想要做的任何有价值的工作,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派人给予你们帮助。”   三人从会议室出来,田博士派车将他们送回市里,一夜惊魂,三人几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重新回到研究室,袁森皱着眉头,陷入沉思,虽然折腾了一夜,可是他依然睡意全无。   杨健教授突然说道:“我父亲在工作日记里提到一句话,他说阿尔泰山中的秘密如果出世的话,将会改变一个民族的命运。”   袁森心里一沉,他又想起大泽王墓中美军131特种兵师部大卫少校的那封绝密函,函件中的那句“It will give the world a huge shock!”跟杨泰兴的工作日记中提到的“阿尔泰山中的秘密如果出世的话,将会改变一个民族的命运。”绝对的相似,这中间的纠葛越来越说明北疆的阿尔泰山和宁夏的贺兰山之间,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   袁森道:“难道这里说的改变一个民族的命运,就是指大泽王阿不利孜为古利菲亚铸造的地下黄金城和黄金城中的翡翠琉璃宫?”   杨健教授道:“如果说能在地下挖出一座黄金城确实可以起到震惊世界的作用,可是要说改变一个民族的命运,我觉得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   巴哈尔古丽道:“在地下挖出一座黄金城市出来,那么多黄金,价值肯定不菲。”   杨健教授笑道:“地下黄金城之说,多半只是在地下铸造出一座城的模型出来。而且就算是造模型,应该也不会只用纯金铸造,应该是在沙石上镀的金子。西域鬼国,不过弹丸之地,纵然多产黄金,数量也是有限,如果说这个秘密能让国家花上如此巨大的精力,肯定不是那么简单。”   说着话,杨健教授打开实验室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一个铁盒,盒子已经开始脱漆。杨健教授打开盒子,盒里赫然放着一张灰褐色的草纸,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在桌子上摊开。草纸大概比一张A4纸稍小,上面用黑色钢笔画着奇怪的线条。草纸上人物的神态动作与穆寨壁画简直如出一辙。虽然草纸上的描绘与原壁画相比,逊色很多,画工也粗糙很多,可是那种惟妙惟肖的神态,却是一模一样。   杨健教授道:“这幅图,是我父亲杨泰兴当年在阿尔泰深窟中描下来的壁画。我一看你的照片,就知道穆寨与阿尔泰山必然有某种扯不开的联系。藏在深山里的原始部落,却用神秘的文字记载着两千多年前张骞西行,这里是否就藏着张骞西行的秘密?如果这些秘密解开了,是否真的能找到阿尔泰山中的天葬地眼?所以我有必要亲自去一趟贺兰穆寨,这里很可能是打开症结的所在。”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二十二章 失踪   这么陈旧又臭味熏天的挂毯,居然是两千多年前的古董,怎么可能?可是杨健教授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有根有据的。杨健教授又把挂毯拿到对光的地方看,啧啧赞叹道:“‘共命鸟’纹刺,是当年西汉宫廷里才能有的锦绣纹刺,这张挂毯简直是国宝级的珍品啊!”   经过一番准备,杨健教授、袁森、巴哈尔古丽三人坐上了飞往银川的飞机,两个小时后,飞机在银川河东机场降落。杨健看着舷窗外蓝得透明的天空,叹道:“也只有这样纯粹的天空,才能孕育出这样神秘的文明啊!”   两人有了袁森做向导,一切都变得简单。一行三人先乘车到贺兰县,再转丰登苗寨,因为杨健教授很想见识一下这位曾深入穆寨,并跟穆寨人生活了一段时间的谢望安老人。   三人朝苗寨村口走去,路上遇到一个中年人,他狐疑地看着袁森,道:“你是找谢疯子的吧,我上次见过你。”   袁森点头,猜到当时自己问穆寨,几乎整个苗寨的人都注意他了,而且那次如果不是谢望安相救,恐怕自己早已死在九保手里了。   中年人道:“不用去了,前几天他的疯病又犯了,半夜跑到村里鬼号,村里人都受不了他,就把他赶出去了,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巴哈尔古丽一听中年人的话就火大,叉腰吼道:“你们有没有同情心啊,人家那么大年纪,又无儿无女的,你们还赶他出去!”   中年人冷哼一声,道:“老疯子,早该死了,害死那么多人。”自顾自地说着话,也不理三人,独自朝村里走去。   袁森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他原以为杨健教授与谢望安沟通一下,会发现其他线索也说不定。现在谢望安没了,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三人来到谢望安的破房子里,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馊臭味,几人都只能捂着鼻子走进房间。房间里窗户紧闭,阳光透过挡在窗户上的报纸缝射进来,让房间里有了一丝光亮。   谢望安的床上放着破旧的被子,桌椅都一如从前,杨健教授仔细地打量着房间里的每一件东西,突然他的眼睛瞪大,从被子下面拉出一块毯子来。   那毯子呈五色,颜色灰暗,陈旧得一塌糊涂,上面还有不少油渍,散发着一股臭味,熏得人只想干呕。   杨健教授把毯子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这两千多年前的东西居然还保持得这么好,真是不可思议!”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都瞪大眼睛,这么陈旧又臭味熏天的挂毯,居然是两千多年前的古董,怎么可能?可是杨健教授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有根有据的。   杨健教授又把挂毯拿到对光的地方看,啧啧赞叹道:“‘共命鸟’纹刺,是当年西汉宫廷里才能有的锦绣纹刺,这张挂毯简直是国宝级的珍品啊!”   巴哈尔古丽看着袁森,道:“这件挂毯难道是谢望安从穆寨拿出来的?否则他一个普通的猎人,怎么会有这种价值连城的古董呢?”   袁森也想到这一节,可是在那次的谈话中,谢望安并没有提到他从穆寨带了东西出来,难道是他故意隐瞒了?   而且,西汉宫廷的东西,是不是与张骞有关?   杨健教授又在房子里转了几圈,很多不经意的地方,都放着那些具有重要价值的文物,它们如同被丢弃的垃圾一样放在各个犄角旮旯里。   杨健教授看了又看,对文物的价值进行一一确认,直叹气,这样的好东西,居然受到如此差的待遇。   等他们把东西都放好,走出房间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暗了下去。一行三人朝村里走,见人就打听谢望安的下落,最后终于有一个苗人妇女说见到谢望安在村口被人架上一辆轿车,带走了。   三人同时吃了一惊,他们一直以为知道谢望安经历的人只有袁森一个人,没想到暗中还有另一拨人在打谢望安的主意。   也就是说,还有一帮人盯上了穆寨,甚至是独目人文明,他们不知道这帮人的目的,可是既然会带走谢望安,那么他们知道的应该不会比袁森他们少。甚至很可能,他们就是皮衣男口中所说的那个凯琳小姐。   这种食人蚁可以肯定是红蚂蚁,可是这种红蚂蚁要比普通的红蚂蚁大了至少三倍,而且肉食性太强,见到动物就啃噬,太恐怖了!如果是变种,贺兰原始森林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条件让它们变得这么残忍,简直就像杀人机器。   三人无奈,在苗寨一户人家家里吃了晚饭,给了点钱。上次袁森差点被九保弄死,这次就加倍地小心,茶水饭食吃之前都检查一遍,吃完之后也不耽搁,按照原定计划趁着夜色行进,直奔山里。袁森上次出山的时候就在那条密道上做了记号,找起来比较容易,袁森找到密道入口,几人就加快速度朝山里进发。   杨健教授也是探险考古高手,行动极端迅捷。巴哈尔古丽从小在新疆长大,库尔班没死之前,她经常跟着父亲上玉龙雪山探玉,多有历练,爬贺兰这样的山,也不是问题,三人行动很快,行不多久,就渐渐逼近深山区。   突然,袁森招手让巴哈尔古丽和杨健教授把手电关了,三人聚在一起,四周是漆黑一片,风摇树叶的声音此起彼伏。   巴哈尔古丽小声问:“师兄,怎么了?”   袁森指了指天空,道:“看到没,信号灯,这里的防范比我们想象得要严密得多,已经驻扎了军队,刚才我照到铁丝网了。”   杨健教授小声道:“无论如何,这次我们一定要进去,你想一下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的路,如果没有,我们就剪开铁丝网。”   袁森摇头,“这片山区虽然很大,但是四周都是庞大的联体山群,只有悬崖峭壁,没有其他的入口。”   杨健教授点头,袁森不再迟疑,猫腰蹲下,从背包里掏出钢丝钳。这把钢丝钳是从重工业生产车间里弄出来的,剪切铁丝之类的东西易如反掌。杨健教授在来之前就想到可能重要林区会被拦上钢丝网,所以专门带了这种工具。袁森手上加劲,几下就剪开一个小口子,那口子极小,仅容一个人侧着身子爬过去。   袁森先自己爬进去,查看一遍四周,确认安全了之后,才把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也拉了过去。他们收拾好登山包,掩饰好铁丝网豁口,继续朝山里奔去。   三人的手电均是在乌鲁木齐买的强力军用手电,照射距离远,散光少,十分实用。但是此刻大家都格外小心,万一被军队发现了,深更半夜,再加上又是为穆寨而来,肯定非常麻烦。他们虽然得到了田博士的授意,但是万一被抓到,这种事情属于国家机密,他们来之前也没有跟田博士打招呼,很有可能要经过重重手续。而且,他们也不想做什么事情都在官方眼皮底下,这样限制性太大。袁森让大家把手电调到只剩一个小光圈,又用布蒙住光圈,这样光照只能在几米的小范围内,而且是朦朦胧胧的,最多只能分辨一个方向。   三人不敢耽搁,走到第二天天亮,才找到一处密林休息。袁森体格很好,还受过专业的探险训练,所以一晚上的山区行走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但是杨健教授就有点吃力,坐在地上使劲地喘气,巴哈尔古丽虽然跟他父亲库尔班历练过,但是一晚上的高强度登山,还是让她受不了。她瘫倒在地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袁森道:“教授,我们晚上进山,白天在密林里休息。现在官方对穆寨这么重视,巡山队肯定增加不少,被撞上就麻烦了。”   杨健教授点头同意,两人从包里拿出搭建帐篷的工具,找到两棵枝叶茂盛的大树。杨健教授和袁森爬上十多米高的地方,先拉上两条绳子,套进折叠钢管。再绑紧帐篷的顶部,下放两米左右,在两棵树之间固定底座。两人都有深山宿营的经验,这一切搞好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袁森又在绳子上喷了驱虫药水,避免丛林毒虫顺着绳子爬进帐篷。   巴哈尔古丽休息了片刻,才缓了过来,跟着上树进帐篷,三人在帐篷里草草吃了点压缩饼干之类的食物,就都钻进睡袋休息去了。   帐篷搭建在浓密的树叶中间,即使是巡山队从树下经过,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也看不到树顶上还有帐篷。   三人睡得昏天黑地,突然被尖锐的哨声吵醒,他们爬出睡袋,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向外张望。夜空里划过几颗拖着白尾巴的照明弹,照明弹升上半空,突然爆炸,将贺兰山的大片丛林照得如同白昼。   袁森惊叫道:“他们在集结军队,肯定是剪破的铁丝网被发现了。我们快下去,向西北走。”   天已完全黑下来,袁森与杨健教授匆匆拆掉帐篷装好包,朝穆寨相反的方向跑去。一路上警报声此起彼伏,狼狗的叫声和巡山部队奔跑的声音,紧紧跟在他们后面,他们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他们跑了两个多小时,才甩掉追踪,三人灰头土脸地趴在树干上喘气。袁森仔细观察这片林区,林子里树木都十分低矮,只有几株比较高的白桦,看样子他们是逃进了一片灌木丛林里。袁森用军用手电照到林区呈山坡走势,坡上是油绿油绿的草地,无边无际地铺开。   杨健教授道:“我进山的时候就观察过了,贺兰山丛林分布状态呈垂直走势,我们现在所处的山林是高山灌丛草甸,应该是处于主森林区的边缘,距离穆寨肯定是越来越远了。”   袁森道:“教授,我们一直朝西北走,最终出口就是阿拉善盟,进内蒙了。我们已经出了军队的防护区,再进入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只能一路朝北走,走到原始森林深处,再找缺口切入进去。”   杨健教授沉思了片刻,说:“贺兰山里林区极广,军队的包围圈有限。入口肯定会有。但是真的进入大山深处的原始森林,恐怕危险性太大。而且巴哈尔古丽是个女孩子,我们得考虑一下她。”   巴哈尔古丽急忙表示她身体素质很好,而且在新疆她连玉龙雪山都爬过,还钻过沙海古墓,进原始森林肯定没有问题。   三人商量了一会儿,分析利弊,最后决定进原始森林。一行人朝北走,爬过几座海拔4000多米的山峰,巴哈尔古丽在山顶上多次缺氧昏倒,他们历经艰险,终于进入原始森林。   到了第三天,他们深入森林林区,这原始森林几千年都没人来过,枝叶稠密,巨木拦路,三人走在里面举步维艰。袁森出发前找朋友弄了一把质量非常好的军匕,手指胳膊粗的藤条枝蔓三下两下就可以被轻松砍断。袁森在前面开路,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跟在后面,三个人在巨大的原始森林里缓缓行进。   巴哈尔古丽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突然她惊叫了一声,“好漂亮的花啊!”她看着一棵高大的树,人就像痴了一样,呆呆地朝那开满了花的巨树走过去。   袁森与杨健教授跟着扭头看去,那树上开出的花朵漂亮异常,白色的外瓣纯净得仿佛一只水晶杯。花朵内瓣白中透着淡淡的粉色,花蕊婀娜得仿佛娇柔的美女,亭亭玉立地站在花朵中央。树上花团锦簇,或大或小开满这种漂亮的花,花朵背后的绿叶翠绿油嫩,衬托得鲜花美艳无方。   袁森闻着花朵散发出来的扑鼻浓香,心旷神怡,杨健教授突然叫道:“巴哈尔古丽,快回来,那是食人花。”   巴哈尔古丽对杨健教授的叫喊充耳不闻,她像失了魂一样走近那棵巨树,伸手就去摘花。袁森清醒过来,明白这花不对劲,他一个箭步冲过去试图阻止巴哈尔古丽。可是为时已晚,巴哈尔古丽已经摘下了一朵,树枝被巴哈尔古丽一碰触,树后突然伸出无数条胳膊粗的藤蔓,在空中张牙舞爪地缠住巴哈尔古丽,把她拖倒在地,往树丛中拖去。   藤蔓力气奇大,一秒钟不到,巴哈尔古丽就被拖进去了大半。袁森抓住巴哈尔古丽的腿,杨健教授也赶过来帮忙,从后面扯住。奈何那藤蔓力气说不出的大,两个人都拉不住,巴哈尔古丽的身体一寸寸地被藤蔓拖进灌木丛。树丛里的巴哈尔古丽挣扎呜咽的声音渐渐变小,身体挣扎的幅度也变得微弱,估计是被藤蔓绑得呼吸不过来,再不拖出来,人就没救了。   袁森脑子充血,挥起军匕,在花叶中乱砍,花朵和绿叶的碎片被砍得乱飞。藤蔓受惊,张牙舞爪地伸过来要缠袁森,袁森大喝一声,扑进树丛里把伸过来的几根藤蔓砍成无数段。   那几根藤蔓受伤,通人性地察觉出袁森不好惹,纷纷朝树丛中退去。巴哈尔古丽的身体还在被另一群藤蔓往里拖,没有任何挣扎,不知道是死是活。袁森血冲脑门,追着藤条乱砍,刀刀砍在藤条的根部上,砍得木屑乱飞,枯藤断裂。   袁森狂怒之下把藤条的树根砍了一大片,树根受伤,那些藤条就断了力,捆住巴哈尔古丽的粗藤节节松开。杨健教授一用力,硬生生地把巴哈尔古丽从树丛里拖了出来,袁森急忙跑过去看她有没有事。   巴哈尔古丽被拖出树丛,树丛里跟着涌出无数巴掌大的蜈蚣毒虫,袁森还没走到她跟前,看这情景,吓得大叫杨健教授把巴哈尔古丽拖开。杨健教授匆忙之间把她拖行两米,巴哈尔古丽在被拖的时候惊醒,两眼一睁,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袁森看她眼睛睁开,知道没什么大事,也急忙躲开那些蜈蚣毒虫。   巴哈尔古丽从地上爬起来,看到那些在被砍残的花树上爬来爬去的毒虫,刚才被藤条拖进树丛的恐惧还在,忍不住一阵心胆发寒。   袁森敲了一下巴哈尔古丽的脑袋,笑道:“把眼泪留着,等到安全的地方再哭吧!”   巴哈尔古丽生气,恶狠狠瞪了袁森一眼。在沙海古墓里巧遇袁森,再加上从新大考古研究室过来的一番遭遇,让两人都熟悉起来。几次大难不死磨炼出来的感情,让他们可以随便地开玩笑打趣。   袁森没再说话,巴哈尔古丽也赌气不理袁森,杨健教授蹲在地上,仔细地观察藤蔓下色彩斑斓的蜈蚣、蜘蛛。   袁森突然感觉心头一阵压抑,仿佛憋着一团火,他非常吃惊,这种感觉一向是他遭遇危险时的信号。他的身体对危险非常的敏锐,一有危险靠近,他就会有不舒服的感觉来报警。   袁森也不多想,他大喝一声,把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扑倒在地。同时,一阵枪声撕破了原始森林庞大的宁静,潜藏在密林中的鸟儿受枪声的惊吓,呼啦飞上了天空。   袁森眼睁睁地看子弹擦着身体飞过去,火星飞溅,吓得他不敢抬头。敌人躲在树丛后面,子弹四处扫射,袁森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攥着军匕的手不禁捏了一把汗。   巴哈尔古丽躺在袁森身下,不停地用胳膊撞他,袁森急怒交加,狠狠地瞪了巴哈尔古丽一眼。暗骂这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这个时候还来瞎闹。巴哈尔古丽狠狠地撞了他胸口一下,朝袁森前面使劲地使眼色。袁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吓得大惊失色,原来离他手不到一公分的地方,两只巴掌大的蜘蛛正缓缓逼近。两只蜘蛛不但体型肥大,身上还布满五颜六色的花纹,一步三摇地朝他走过来。袁森野外生存经验丰富,知道这种带颜色的蜘蛛剧毒无比,在这没有任何医疗条件的原始森林里,被咬一口肯定立刻毙命。   枪声在这个时候突然停止,袁森透过灌木丛,看到树丛缝隙里有一双军靴。那家伙似乎不清楚这边的情况,迟迟不敢过来。袁森暗骂倒霉,都躲到原始森林了,军队还死咬着不放。   袁森暗自揣测,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今天不干掉这蜘蛛,自己这边三个人肯定活不了。袁森看到离他最近的那只蜘蛛突然像蛤蟆一样在地上一弹,跳到他面前。一人一蛛,面面相觑,袁森脸上的汗水油一样滚落下来。前有毒虫,后有子弹,这真的是要逼人拼命了。   蜘蛛抬起两条前肢,就朝袁森的脸爬过来,袁森头脑发热,也来不及再想别的办法。他用军匕挑起花蜘蛛,甩进灌木丛里。灌木丛里的那个人听见动静,把枪打得噼里啪啦的像放鞭炮。   树丛里的那人骂道:“操——跟老子耍花样,找死!”   袁森灵机一动,又抓起地上的泥土扔了过去。不等那人有喘息的机会,他又挑起第二只毒蜘蛛,扔进了灌木丛。   灌木丛里的那双大军靴踢开树丛,一只乌黑的枪口顶在袁森脑门上。   “啊——”   袁森心里正叫不好,突然听到大军靴的惨呼声,他的军靴和枪口又缩了回去。那人在灌木丛里乱滚,叫得跟杀猪一样,让人听了肝胆俱裂。那人叫了一会儿,就再也没声了。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二十三章 丛林绝地   袁森爬起来,小心地拨开灌木丛。只见树丛里躺着一个中年男人,他全身发绿,脸扭曲得吓人。他的脖子被花蜘蛛撕开了碗大的一个口子,蜘蛛还在他的伤口上撕咬,一动就撕下一片皮肉,鲜血汩汩地往外冒。   几人看着那只咬人的食人蜘蛛,吓得目瞪口呆。食人花里寄生的毒虫,果然不是一般的毒,如果巴哈尔古丽当时没被拖出来,恐怕现在已经变成一堆骷髅了。   袁森观察尸体半天,突然道:“看装饰,他不是中国军人,可是除了军队的人,谁又会跑到原始森林里来呢?”   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注意到中年男人的穿着,他胡子拉碴,上身穿陈旧的防水服,下身穿着军裤和军靴,手里端着一把微型冲锋枪。   袁森道:“他手里的这把枪是1970年HK公司生产的MP5A3。能用这种武器的只有美国等少数几个国家的特种部队,中国正规军队使用的也只是82式和85式微冲。这家伙能弄到这种先进设备,可见来历不简单。”   巴哈尔古丽回忆刚才的情景,说:“敌人的来意好像十分明确,一来就在树丛中开枪,难道,他们是冲我们而来?”   杨健教授道:“这次深入贺兰山,除了我们三人,应该没人知道我们的行踪。如果不是田博士的人,那很有可能就是国外的神秘间谍组织了,难道他们还没有死心?”   巴哈尔古丽突然说:“教授,你注意到没,军队的大队人马当时追击的方向不是我们,而是朝西南的方向。”   袁森接道:“也就是说还有另一帮人也进了山,军队当时追踪的是他们。”   杨健教授也想起来了,道:“很有可能,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那帮人中的一员,他们大概也被追进了原始森林,我们小心一点。”   袁森把那中年男人手里的MP5A3微冲抠下来,挎在肩上,说:“我们快离开这里,刚才的枪声恐怕会把他的同伙招过来。”   灌木丛里的尸体被毒蜘蛛啃去三分之一,肩膀以上都成了蜘蛛的腹中美食,剩下的到处都是被蜘蛛啃出的血槽,惨不忍睹。   八个中年男人顶着树枝伪装,身穿颜色各异的迷彩服,站在尸体旁边,冷冷地瞅着爬来爬去的大蜘蛛。   “哼,张老三就这么报销了!”抱着AK-47的高个子男人不屑地看了一眼尸体。   “这小子想抢功,仗着跟上头熟,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一个人单独行动,他妈死了活该!”一个矮胖的男人在尸体上呸了一口。   高个子似乎是这群人的头目,他挥手让矮胖子住嘴,说:“现在他们手里有了枪械,大家小心点。上头说了,那个年轻人要活的,老头儿和那小妞,随便我们处置!”   “好!”人群轰然叫道,一个个提着枪,朝密林中走去。   袁森、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攀站在几十米高的大树上,盯着不远处的树丛。袁森猜到枪声一响,那家伙的同伙肯定会被惊动,迅速朝这边赶过来。如果朝森林深处逃,对方那边都是壮汉,肯定逃不过去。不如借这遮天蔽日的大树躲一躲,这座庞大的原始森林千百年来没人进来过,有的大树都可以高达几百米,枝叶蓬蔽,躲在上面很难被发现。   八人朝密林里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四处观察,还有人在大树底下做标记。突然,为首的高个子打了个手势,八人分开几步,每三个人为一个中心,中心与中心之间再靠近,前后左右和上空都有人照应。八人摆出阵型缓缓朝前挪动,他们的眼神锐利得像鹰,盯着附近任何一个可能隐藏危险的地方。   袁森紧紧握着MP5A3微型冲锋枪,盯着树下八人的一举一动,八人的专业和娴熟让他吃惊,他不敢贸然开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树底下的八个人距离逐渐散开,搜寻的范围扩大,袁森等三人已被纳入搜寻范围。   巴哈尔古丽第一次爬树,而且还是这么高的树,吓得蹲在树杈上不敢朝下望,双腿夹着树干拼命地打颤。矮胖子走到巴哈尔古丽的那棵树下,突然止步,抬头朝上望去,巴哈尔古丽吓得脚下一滑,幸亏反应够快,又拼命抓住,才不至掉下去。   袁森大惊,MP5A3准确无误对准矮胖子的冬瓜脑袋,枪声响起,树下八人一惊,纷纷蹿入林中,躲在密林中还击。   很快袁森就发现那帮人不是在跟他们交战,树林里又蹿出来一帮人,他们才是那个八人小组交战的对象。树林里吐出一排火舌,片刻之间放倒了几个人。双方打了一会儿,树林里有人用广播喊话,“非法进山者,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紧弃械投降——赶紧弃械投降——”   原来是军队追着这帮人到原始森林里,八人小组死了四个,剩下的几个不为所动,火力变得更猛,疯了一样朝树林里扫射。   打了一会儿,八人小组剩下的几个人秘密地朝森林深处转移,他们跟军队玩起了游击战术,边躲边打。军队那边看这帮人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武器先进,而且都是十足的亡命之徒,也不敢逼得太近,跟着他们也钻进了森林深处。   袁森他们在树上把战况看得一清二楚,双方人马走之后,他们在树上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爬下来。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捡了死去四人的两把枪,一只54式手枪,还有一把五连发猎枪。杨健教授年轻时候曾去云南边境插过队,玩猎枪很有一套,五连发摸了几下就可以使用,反手抬枪打死一只蹿进树丛的獐子,直看得巴哈尔古丽和袁森目瞪口呆。   军队朝北去追深入林区的四个人,袁森和杨健教授商量了一下,决定为了防止半路撞上军队,他们临时改变方向朝东走,越往东越接近穆寨。他们想先接近穆寨,了解那里的防御情况,最好调查清楚驻军的番号,这样他也可以尽可能地利用在军区的关系进入穆寨。如果实在进不去,也可以调查一下穆寨附近的生态环境等资料,好为穆寨文明的研究准备材料。   越往东走,树虽然没有那么高大,但是林木之间太过密集,这里又是大片的落叶阔叶林带,夏天枝叶茂盛,林中闷热异常,呼吸都不顺畅。三人走了一天,步行距离还不到二十公里。   巴哈尔古丽实在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袁森与杨健教授无奈,虽然知道此地危险得很,也只有搭建帐篷准备宿营。   他们搭建好悬空帐篷,袁森在五百米外找到一个山顶雪水融化形成的大水潭。他和杨健教授三下两下除掉了獐子身上的毛,把獐子洗得干干净净,提回宿营地。杨健教授在地上挖坑,先把獐子烤干,再用报纸包着放进坑里填土,土上烧火。约莫烧了半个小时,再扒开土,獐子刚好烤得皮香肉嫩。杨健教授从登山包里拿出油和佐料,抹在獐子的表面和腹内,又烤几分钟,再扒开土,香气四溢,让人闻了口水直流。就连躺在十多米高帐篷里的巴哈尔古丽也被香味催醒,在空中大叫好香好香,被袁森一声吆喝下来。   巴哈尔古丽当仁不让第一个撕了一片獐子大腿上的肉,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下,道:“真香。”接着把肉扔进嘴巴里,满脸享受地吃起来。   袁森和杨健教授也不含糊,撕了獐子肉直往嘴里塞,越嚼越香。袁森一边吃一边赞叹道:“教授真不简单,一只獐子居然做得这么好吃!”   杨健教授嘿嘿笑道:“当年我去云南当知青的时候,才只有16岁,那时候吃的少,我就和老乡去树林里抓兔子、野鸡、獐子,就这么烧着吃。这可是标准叫花鸡的做法啊!”   三人直到吃撑,才把一只大獐子完全吃掉,吃完之后,袁森清理好地面,又填上草皮,伪装得跟周围一模一样,才爬上悬空帐篷,钻进睡袋呼呼大睡。   入夜,风呼呼地吹过,树枝在夜风中细细碎碎地晃动,营帐中的三人进入酣眠,疲惫让他们沾席就睡。突然,隐藏在夜色里的动物都被惊醒了过来,松鼠、獐子,就连笨重的棕熊和粗大的蟒蛇都急急地往外逃,就像后面有什么东西追过来一样。   这种情况,一般是森林之王出现的前兆,可是茫茫密林,并没有任何大型动物的影子。撇开动物的骚乱,原始森林里的夜晚特别的安静,月色透过树叶的缝隙漏下来,给茫茫密林镀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辉。   森里里突然响起细碎的爬行声,那声音就像有无数条虫子在啃噬树叶,先是窸窣地响,接着就像蜜蜂的呜呜嗡鸣声。   那爬行声惊动了几条躲在树洞里的丛林巨蟒,巨蟒有十几米长,长得头大如斗,面目狰狞。它急匆匆地往外逃,蛇芯乱甩,肚皮在地上滑出哧哧的声音。巨蟒爬行的声音惊动了丛林密集的怪声,那声音把巨蟒围在中间,焦躁地乱响。   杨健教授拿着红外夜视望远镜瞧着树下的一切,说:“这条蛇体型像是原产自非洲的黑曼巴蛇,它的爬行速度和体长都是非洲的NO.1,更是非洲有名的十大毒蛇之一,两滴毒液就可以让人立刻毙命。不过这蛇太大了,大得不可思议,贺兰山怎么会有这种动物呢?”   袁森把帐篷的口子开大一点,说:“可是这条蛇好像害怕什么东西,它逃命都来不及!”   杨健教授皱着眉头,说:“不可思议,贺兰山山脉最厉害的野兽不过金钱豹,可是金钱豹和黑曼巴蛇斗起来,也未必会短时间决定胜负。黑曼巴蛇最厉害的就是毒液一直用不完,所以大多数野生动物见了它都要绕道,真不知道下面藏着什么东西,居然能吓到这条毒中之王。”   长蛇身子一弹,动作快得就像闪电,凌空跃出,飞快地落到地面上。杨健教授的红外线夜视望远镜捕捉着长蛇的身体,蛇身在地上滑了一下,突然停下来不动。望远镜中一条条细小的红线滑过蛇身,地上凭空多了一堆蛇骨,长长的蛇骨呈弓形卧在地上,保持着丛林巨蟒逃离时的姿势。   袁森喃喃念叨着:“那红红的东西是什么?速度好快,真是恐怖!”   杨健教授缓缓说道:“食人蚁,这是食人蚁。我看清楚了一个,那蚂蚁腹部以上呈褐红色,腹部黑褐色,前肢细滑,后肢粗大。没错,这是原产自南美的红蚂蚁,并先后传到世界各地,酿成灾难,曾经一度造成许多地区生物灭绝。不过奇怪的是,这种食人蚁只袭击无脊椎动物,怎么会连蛇都袭击呢?”   袁森惊道:“快看,它们上树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呢,一片红的!”   巴哈尔古丽也被惊醒,她怕怕地看着杨健教授,道:“杨教授,他们不会把树吃掉吧?我们掉下去可就惨了。”   杨健教授一直端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红蚂蚁的动向,道:“红蚂蚁是肉食性的,不会攻击植物,但是它们爬上来了,它们的目标好像是我们!”   巴哈尔古丽夺过袁森的望远镜,探头过去看,月光斜斜地照在临近的树干上,只见从上到下,密密麻麻地爬满红褐色的蚂蚁,那蚂蚁看起来比平常的蚂蚁要大一些,它们一直爬到十多米,就停在绑绳子的地方。远远望去,就像给树干套上了一层红色的套子一般,极端吓人。   巴哈尔古丽尖叫道:“哎呀,它们上绳子了,驱虫剂对它们不起作用!”   红蚂蚁就像急行军,一下子蹿满了两端的绳子,它们的速度很快,不到片刻就靠近帐篷。   巴哈尔古丽傻愣愣地掏出54式,袁森怕她被吓傻了拿枪打绳子上的蚂蚁,到时候没被蚂蚁啃掉倒先摔死了,袁森赶紧把她的枪夺过来。   杨健教授也是一筹莫展,他对食人蚁只是略有耳闻,也想不到驱蚁的方法,突然他一皱眉,怒道:“是谁身上还带着獐子肉?”   巴哈尔古丽闻言,也忘记了恐惧,脸一红,道:“我——我放了两块在袋子里,打算下次接着烤着吃,实在是太好吃了!”   杨健教授狠狠地瞪着巴哈尔古丽,吼道:“乱来,原始森林里熟肉最容易招惹麻烦,你居然还带在身上,快拿出来。”   巴哈尔古丽第一次见教授发脾气,委屈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速食食品袋,里面是两块烤到微焦的獐子肉,揭开袋子封口,肉香扑鼻,外面的蚂蚁群一阵骚乱。   杨健教授二话不说,接过塑料袋,扔了下去,两块美味的獐子肉就这么落入红蚂蚁群里,消失不见。蚂蚁群又是一阵骚乱,无数蚂蚁像退潮一样从树上下去,瞬间又有无数蚂蚁涨潮一样爬上来。   巴哈尔古丽尖叫,“它们又爬回来了,怎么办?”   夹在两棵树之间的绳子不过四米多一点,食人蚁行动迅捷,不到片刻就有蚂蚁钻进了营帐。三人打开军用手电,白花花的强光把狭小的营帐照得如同白昼。袁森和杨健教授人手一个厚封面的笔记本,每人守在营帐一端,见到蚂蚁就拍,不到十分钟,笔记本上已经黏了一层褐红色的蚂蚁尸体,蚂蚁尸体糊在本子上,就像陕北水沟里的土泥巴。   两人越拍越心惊,巴哈尔古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停地叫这里、那里、上面……   月光下,营帐里里外外一层一层爬满了红蚂蚁,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巨大的蜂窝,无数的蜜蜂在上面爬来爬去。   袁森两只手一起拍打,身上多处被咬破,这种红蚂蚁极端可怕,啃人一口就是直切入骨,疼得人掉眼泪。   巴哈尔古丽强忍着心头的恐惧,手电前后左右乱照,一边照一边尖叫。袁森突然大喝一声,“不好,快跟我往外跳——”   说着,手往外一探,抓到大树上垂下的一条藤蔓递给杨健教授,又抓一条给巴哈尔古丽,大吼道:“什么都别管,往外跳!”手上用力,将巴哈尔古丽、杨健二人推出帐篷,杨健教授经验老到,镇定地抓着藤蔓,像人猿泰山一样荡到临近的一条树上,把握时机抓住那棵树的树干。巴哈尔古丽就比较笨,愣是一路哀号,紧闭双眼,从这棵树荡到那棵树,接着又荡回来,最后还是杨健教授把她拖到树上。   袁森把两人推出帐篷,只听头顶“啪嚓”一声,红蚂蚁的利齿已将帐篷顶部撕裂,大捧的蚂蚁纷纷落下。   袁森知道再留一秒,自己必死无疑,看也不看,直接从帐篷口子跳下去。坠下两米,袁森探手抓到一条粗大的藤蔓,顺着摆势荡到临近的一棵树上。   只是瞬间的耽搁,也有大量的蚂蚁掉到他身上,袁森背上一片血肉模糊,那蚂蚁掉到身上就像发了狂,带劲地往深处啃。袁森落到树上,紧靠着树干,用背部疯狂地摩擦树干,许多红蚂蚁被挤压而死,袁森剧痛钻心,疼得要晕过去。   蚂蚁群极具灵性,看到猎物逃跑,又蜂拥到三人栖身的树上。袁森大叫一声,抓起藤蔓又荡到临近的树上,如是这般,好在树与树之间的距离只有几米,只要掌握要领,不到片刻就荡出几十米外。杨健教授照顾着笨笨的巴哈尔古丽也跟着荡了过来。   几人停在树上,突然傻眼,因为前面居然是一条几米宽的河流,河对岸光秃秃一片,藤蔓根本不可能荡过去。   身后“沙沙”爬行的声音越来越响,袁森扭头,月光下一团团的蚂蚁就在几米开外,正以闪电般的速度攀上树来。   袁森大喝一声,“跳——河——”   袁森当先投身滚滚河流之中,杨健教授拖着巴哈尔古丽,也纵身而下。袁森一入水,就感觉刺骨的疼痛蔓延全身,整个人都要昏死过去,同时,身旁水面上浮起一圈黑糊糊的蚂蚁尸体。   河水清凉,而且颇深,好在几人水性都不错,沿着河流流向凫水,一直往下。那些蚂蚁堆在河岸旁边,袁森几人沿河而下,它们也不再追赶,大概是身上的味道被水一冲,都变淡了。   袁森顺着水流走向,一边游一边苦笑道:“食人蚁我在沙漠里也见过,可是没见过这么狠的,上万只围着一个人,不到十分钟人就剩骨头了!”   杨健教授也皱眉道:“这种食人蚁可以肯定是红蚂蚁,可是这种红蚂蚁要比普通的红蚂蚁大了至少三倍,而且肉食性太强,见到动物就啃噬,太恐怖了!如果是变种,贺兰原始森林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条件让它们变得这么残忍,简直就像杀人机器。”   袁森的心里突然一动,他想到鬼国大泽王墓穴里那群肥大的毒蛇,他们沾了九龙缠尸凶阵的阴气,瞬间变化,剧毒无比,沾上它的毒液必死无疑。难道贺兰山这些诡异的生物变种都与那九龙缠尸凶阵有关?袁森的心中压上了一块石头,如果真是那样,那穆寨的恐怖,真到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地步了。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二十四章 鬼影   接下来的话,她突然止住了,她听到了一个声音,“笃——笃——”就像是空荡荡的走廊里,人走路的回声,“笃——笃——”巴哈尔古丽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袁森和杨健教授,“你们……你们也听到了吗?”   几人沿河而下,怕周围还有那种红蚂蚁,索性先在水里走远一点再说,越往前,河水流速越快。河流转了一个弯,水流突然急剧加快,人在水里连朝另一个方向挪动一下都不成。   袁森叫道:“是瀑布啊!”   水势下降的幅度变得更快,前方又拐了一个弯,三人的身体突然急剧下降,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水声,几人都觉得全身要被挤压爆了一般,身上仿佛压着千斤重物,灵魂都要被挤出窍了。   袁森当先被冲出水潭,意识朦胧中感觉到巴哈尔古丽正朝前面旋涡里靠,忙伸手抓住她,用尽浑身力气将她扯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游到岸边,抓住岸上的一棵小树上岸。   袁森一上岸就沿着河流走到水潭边上,那水潭不算大,不超过100平,但是里面却有几个大旋涡,让人看了心生胆怯。   他盯着水潭半天,可是连杨健教授的影子也没见到,耳边依旧雷声隆隆,瀑布从数十米的高空跌落而下,在水潭砸出十几米范围内的水花。袁森大叫起来,“杨教授——杨教授——”   水声隆隆,袁森的声音根本就散不开,而水潭中的几个大旋涡还在兀自旋转,登山包里散落的物品都被旋涡吸了进去,转瞬不见。   袁森心中一紧,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他围着水潭走了大半圈仔细观察。这里是一个大峡谷,瀑布下来的河流不知道流向何处,峡谷三面岩壁高达数十米,几乎可称天险,即使有现代化的攀岩设备也很难攀上去。   袁森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小心地绕过旋涡,绕到瀑布附近,加力作势想冲到瀑布后面去。瀑布从十几米跌落,冲量巨大,袁森身子刚靠近水柱,整个人就被撞开,冲向河岸。巴哈尔古丽已清醒过来,在河边看袁森就要撞到河岸的石头上,忙伸手去拉。没想到河岸旁边还有暗涡,袁森被瀑布撞得晕头转向全身发软,又沦入旋涡,整个人就觉得天昏地暗,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陷,巴哈尔古丽抓着袁森的手,也被带了下去。   整个人没入水里,压力越来越大,地下的吸引力也越来越强,袁森的身体简直就要被扯碎撕烂,意识朦胧又恐惧得清醒。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袁森觉得有什么东西挂住了他的衣服,更确切地说,是一只爪子。那爪子先抓住他的衣服,然后拦腰截住,硬生生地把他往侧面拽。袁森恐惧至极,又无能为力,他怀疑抓他的可能是水猴子,也就是水獭。那种动物在水里力大无穷,十来个壮男都不是它的对手,而且此物把人拉下水就喜欢往人嘴巴里塞泥巴,直到噎死。   袁森竭力挣扎,这时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别乱动,是我。”袁森心中一松,被杨健教授放在地上,巴哈尔古丽也湿漉漉地被放在袁森旁边。   这里是一个山洞,长宽高都不过一米多一点,洞里有一股生硬的潮味,人闻了就想干呕。袁森奇道:“杨教授,你从瀑布上直接掉进这洞里的吗?”   杨健教授向袁森打了个禁声的手势,熄灭了打火机,轻声道:“不要说话,这洞里诡异得很!”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一贯见到的杨教授都是一副冷静严肃的学者派头,说话有条不紊,哪里瞧过他这副样子,心里又是奇怪又是紧张。   袁森刚要张嘴,杨健教授小声道:“你听——”   滴答——滴答——   巴哈尔古丽懒洋洋地说道:“不就是滴水吗,这里有这么大的水洞,也很正——”   接下来的话,她突然止住了,她听到了一个声音,“笃——笃——”就像是空荡荡的走廊里,人走路的回声,“笃——笃——”   巴哈尔古丽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袁森和杨健教授,道:“你们……你们也听到了吗?”   两人都点了头,他们此刻的心情也跟巴哈尔古丽一样,又是奇怪又是恐惧。难道这个山洞里,还有别人?   四周一片漆黑,“笃——笃——”三人蹲在洞里,不敢挪动,可是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近,“笃——笃——”就像是电影恐怖片里的慢镜头,恶鬼出场的前兆。   袁森深呼吸,缓缓从登山包里抽出军匕,他刚才借着打火机的微光打量了一下洞穴布局,山洞呈折叠形状,回环曲折,几步一个转折,又几步一个玄关,他怕用枪子弹会伤到自己人。   “笃——笃——笃——笃——”   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飘荡,袁森感觉到巴哈尔古丽抓他衣角的手在发抖,他的身上莫名其妙地冒了一层冷汗。   脚步声突然停止,洞穴里安静得就像被抽空了一样,身后不远处流进地下的河水依旧发出“哗哗”的声音。   袁森握着匕首,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他仔细地倾听着,寻找着那消失的诡异声音,“笃——笃——”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放在巴哈尔古丽手背上,然后顺着手背一直往上,爬过手腕、手肘。那手修长,手掌上有微微刺疼肌肤的老茧。巴哈尔古丽皱起眉头,根据直觉,她知道这是袁森。虽然她承认自己喜欢袁森,可是他这样对她,她还是有点反感,而且他的手那么冷,冷得像冰,简直就不像是活人的手,难道他在水里泡时间长了。   巴哈尔古丽躲开那只手,小声道:“师兄,你干吗?”   袁森突然在前面压低着声音,说:“都跟着我,慢慢走。”   “啊——”巴哈尔古丽立刻意识到,摸她的是另外一个人,是三人之外的第四个人,她身体和意识瞬间麻木了,狂叫起来。   袁森和杨健教授同时打亮手电,两束强烈的光柱扫向巴哈尔古丽,人影一闪,影子从杨健教授身边擦身而过。那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几乎是用微秒的速度闪过了手电的照射范围,在三人的视网膜上只流下一条晃动的黑影。   但可以肯定的是人,那个影子的的确确就是人。巴哈尔古丽就这么瘫倒在地上,身子斜斜地倚靠着墙壁,全身都在颤抖。她也参加过几次冒险性很强的探险活动,可是如此恐惧的事情,几乎让她的精神为之崩溃。   杨健教授搀扶起巴哈尔古丽,示意袁森在前面探路,三人慢慢朝洞里走去。三人都清楚,身后的洞口已经成了死路,再次掉下去,人就会随着河水沉入地底,只有朝前走,才有希望寻找到出路。   三人转了几个弯,前方的洞口渐渐变得宽敞,勉强可容纳两人并行。军用手电强烈的光柱沿着山洞一直照射到深处,洞很长,一眼都望不到头,袁森警惕地攥着军匕,四处张望。又这么走了十来分钟,转换了几个洞穴,三人渐渐放松下来,巴哈尔古丽也恢复了镇定。杨健教授不断地给她灌输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大学生,思想一定要客观唯物,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神存在的。   巴哈尔古丽可怜兮兮地诉苦,道:“可是,没有鬼神我也怕嘛!”搞得杨健教授为之语塞。   “教授!”袁森突然在前方叫道。   杨健教授赶过去,才发现在一个山洞拐角后面,赫然出现十多个洞口,洞口大小均无太大差别,而眼前只有三个人,怎么走法,实在是头疼的问题。   袁森站在中间的一个洞口旁边,陷入沉思,这样的抉择时刻,一定要慎重,否则在这贺兰山下的山洞里,走不同的两个洞穴很有可能就是人鬼殊途。   “滴——滴——”   洞顶受潮,渗透下来的水,一滴一滴地砸落下来,袁森稍稍挪了个位置,地下水滴在身上真是冰得难受。   水滴从头发上滑下来,流过鼻翼,滑过嘴唇,砸落在地上。   “这水怎么是咸的?”袁森皱着眉,用手蘸了一滴,拿到眼前来看,殷红一片,是血,人血。   袁森霍然抬头,手电的光柱照射到十几米的洞顶,洞顶上,赫然挂着一具尸体。尸体趴在圆木撑着的悬棺上,面朝下,血液顺着悬棺蔓延而下,袁森闪开的位置,是一滩血迹。   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看到袁森的异样,也跑过来,一看之下,也是吃惊不小,巴哈尔古丽吓得捂住眼睛。   杨健教授转动着手电,在悬棺下走了一圈,道:“这棺材和插入山体之中的圆木外表腐烂严重,我们进洞不到十分钟,洞穴里的空气就变得相当干燥,所以在这种环境下,木头要腐烂是很困难的。由此看来,这悬棺的年代已经相当久远。”   巴哈尔古丽突然尖叫道:“你们看,那个人穿的迷彩服和追杀我们的那帮人一样呀,你看他的身材,多像那个矮胖子啊。”   袁森和杨健教授往后靠,站在与巴哈尔古丽齐平的位置,视线放长,果然看清棺材上那具死尸的身段。棺材一大半放在洞顶处的山洞里,露在外面的部分是用圆木支撑,而尸体的下半身也藏在山洞里,上半身趴在棺材盖上,一只手垂落到棺材下。   那矮胖子的下半身几乎要与棺材一起卡在山洞里,就好像整个人是被人插进山洞与棺材的缝隙之间。胖子的胯部拥挤成一团,显然是洞口已满,把胖子尸体插进去的那人还极力往里挤尸体造成的。   杨健教授摸着手上的血迹,道:“血还是微热的,人死没多久!”   袁森举着手电,朝洞顶四周照过去,光柱中呈现出来的景象看得三人几乎忘记呼吸,太恐怖了。四周围成一圈,挂满了悬棺,每座悬棺上都趴着一具尸体,血液淅淅沥沥地往下掉,声音就像下雨一样。而且每具尸体的放姿都是一样,下身藏在洞穴里,上半身面部朝下趴在棺材上,血液蔓延而下。   巴哈尔古丽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太残忍了,是什么人让他们死得这么惨?   袁森仔细数了一下,一共二十三具尸体,二十三具悬棺,这些尸体有当时被追踪的土匪,但大多数是追踪土匪的军队战士。   袁森看着杨健教授道:“他们不是朝北走的吗?怎么会都死在这个山洞里?”   杨健教授蹲在地上,查看尸体滴下来的血液,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道:“这些尸体的血液与正常人的体温接近,他们死去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分钟,他们的尸体被挂上悬棺的时候,我们正在查看第一具尸体。”   袁森咬紧牙齿,上大学的七年来,他参加过无数次大型探险活动。可是没有哪一次的经历,能有这次这么恐怖、残忍、不可思议,这肯定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不管是哪个种族,可是如果不是人,又有谁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呢?   “诅咒?难道这是诅咒?”巴哈尔古丽突然失魂落魄地站在袁森面前,低声说道。   袁森的心里也是一颤,是的,除了这种解释,他再也无法找到合乎情理的答案了。杨健教授狠狠地瞪了巴哈尔古丽一眼,道:“我们看问题要客观,一个考古工作者,不要总用神鬼之说来左右我们的思想。”   袁森和杨健教授同时打亮手电,照射着山洞的每个角落,这种军用特制手电的特点是聚光能力强,照射距离远。所以袁森和杨健教授即使照到十几米外的洞顶,能看到的区域也不大。两人仔细地观察山洞,山洞底部不过几十个平米大小,但是越往上,面积就越大,整个山洞呈一个葫芦的形状,洞顶就像是葫芦的底部,微微向外凸出。洞顶周围绕成一圈,都是小洞,洞口直径一米左右,洞内藏悬棺,棺上放尸体,而且是在三人眼皮底下被放上去的刚死之人。   袁森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这洞壁这么光滑,他们是怎么在瞬间将那么多的尸体放在棺材上的?”   巴哈尔古丽恍然大悟道:“难道是洞顶的小洞里面有通口,有人在洞的另一边把棺材和尸体推过来的?他们想故意吓我们?”   杨健教授道:“不可能。第一,如果棺材是推动的,这么笨重的东西,推起来与山洞摩擦,一定有很响的声音。第二,洞口处空间狭小,如果人能在另一边被推过来的话,也不至于腰部挤压成一团。第三,棺材外部陈旧腐烂,显然是无数年岁月积累的结果,丝毫没有被移动的痕迹。现在根据事实分析,只能说明所有尸体都是硬生生地从外面洞口塞进去的,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说到这里,袁森和巴哈尔古丽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旋涡洞口的遭遇再一次浮现在他们面前,那矫捷的身影,在三人眼前一晃而过。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就连手电光,都只能略微捕捉到他的一丝影子,难道就是这个影子,在几分钟的时间里,悄无声息地把那么多的尸体塞进悬棺缝隙里?   这个影子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把尸体塞进悬棺缝里,难道仅仅只是想吓唬一下擅入者?可是,那几十条与他们一样的擅入者尸体,此刻正稳稳地趴在悬棺上,鲜血蔓延而下,空气里飘着浓郁的血腥味。   那么,他们三人的结局,是否也会和那些人一样?莫名其妙地死去,然后尸体同样地被塞进悬棺缝里,与悬棺同朽。   杨健教授拿出红外线夜视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棺材上的图案。袁森和巴哈尔古丽脸色煞白,站在杨健教授身后。   袁森握紧拳头,探险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感觉到恐惧,那是一种危机来临,却又茫然失措的恐惧。一股冷森森的气息,贴着他的脖子一直往下爬,他的身上不知不觉的已经冒出一层冷汗。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种冰冷的气息就在他身旁,那股气息不是活人的,甚至不属于任何生物,它让人窒息,让人崩溃。   从巴哈尔古丽那边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抓住袁森的手臂,那手是那么的有力,抓得袁森有强烈的疼痛感,甚至还能感觉到手上那股冷如寒冰的气息。   袁森向巴哈尔古丽笑得苍白,道:“巴哈尔古丽,别怕,没事的!”   巴哈尔古丽扭过头来,冲袁森淡淡一笑,道:“师兄,我没事!”她的影子躺在袁森的脚背上,双手交叉着握在一起,因为紧张而太过用力的样子。   “你的手?”袁森愕然道,手臂上冰冷的感觉依旧那么清晰,“啊——”   袁森狂跳起来,甩脱那只手,杨健教授反身将手电照过来,一道黑影,那么快的影子在手电光中闪了一下,溜进前面的洞穴里,消失不见。   “笃——笃——笃——”   巴哈尔古丽大叫道:“是他,果然是他!”   袁森操起MP5A3,就冲洞里一顿扫射,子弹扑哧扑哧打进洞壁上的声音此起彼伏。袁森被刺激起火来,一手持枪,一手打着手电,就跟着冲进影子跑进去的洞穴里。   杨健教授在后面叫道:“回来,不能莽撞!”可是袁森现在已经被激怒了,恐惧和愤怒激发出来的热血直冲脑门,无论如何,他都要逮到那个影子,看看他是否长了三头六臂。   洞内狭小,袁森在洞内奔跑,好几次头都撞墙,额头上鲜血直流。袁森绕过几个玄关,手电照到前面是一条笔直的廊道,袁森加紧步伐,朝里面冲去。   突然,他冷不丁打了个寒战,那股寒意,就像是贴着耳边一样,那么真切。袁森咬牙,操起绑在腰上的军匕,横削向身后,一只冰冷的手,无声无息地抓住他的手腕。袁森跆拳道黑带五段,搏击技能相当厉害,那死人般的手一触到他,他的腕部立刻下压,军匕由横削变竖切,那手居然不闪不避,突然一抓,袁森被抓中,腕骨疼得简直要裂开,匕首哐当掉地上。   袁森就地一个打滚,手电照向刚才站立的位置,空地上,只有他自己的脚印,手电照射的数十米范围内居然空空如也。这条山洞廊道狭窄,仅容一人行走,袁森自己的身体堵住了一端,那么影子肯定是朝另外一端奔去的。   他抓起军匕,来不及管手腕上的伤痕,匆匆朝洞里跑去。这条山洞并不长,仅有一百米,袁森跑了几分钟,洞底近在咫尺,这条山洞是一条死路。   袁森脑子一片空白,这里既然是死路,那黑影跑到哪里去了?难道黑影真的是远古鬼魂,他其实并不存在,只是虚的,随时出现在你身后,而你看到的,永远都只可能是他的影子?袁森口舌干涩,他曾经孤身穿越可可西里无人区,也曾独自在沙漠里活了下来,可是眼前的事实,第一次让他有了绝望的感觉。人和鬼,怎么斗?   袁森靠在洞壁上,仔细观察着身旁的洞底,洞底高不过两米,和四周的洞壁一样,岩石构成,异常坚硬。袁森仔细地触摸着岩石粗糙的表面,突然,他发现这岩石的颜色和手感居然是那么熟悉。   “是穆寨山谷——”袁森的脑子划过一道闪电,那里是火山喷发形成的熔岩垅岗地貌,而这里的岩石颜色与山谷中裸露在外面的岩石颜色一模一样。可是,袁森在追进山洞的时候,还发现几个玄关的洞壁都不过是普通的沙石,没想到洞口和洞里居然是两种岩石结构。   袁森一块一块地抚摩着岩石,突然,他的身后一冷,异常熟悉的感觉,毫无生气,如同死人。袁森的手依旧一寸一寸地抚摩在岩石上,他不动,身后的影子也不动,好像是在等待袁森的突然发难一般。   袁森瞅准时机,一转身,手电一扫,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划过视线,稍纵即逝。袁森看到了,那双眼睛冰冷、混浊,就像垂暮之年的老人,眼里满是悲悯和绝望,人看了死的心都有。   袁森将手电光圈调大,这样照的距离短一些,可是范围会变大很多,整个洞壁都可以照到。高大的影子飞快地出现在光圈里,以极快的速度向袁森撞过来,袁森想都不想,也张牙舞爪迎面撞了过去。“砰”的一声,袁森直感撞上了火车头,胸口气血翻涌,身子也被反撞到洞底岩石上。   影子踩着袁森的身体,朝山洞底部走去,直接撞上岩壁,影子一闪,消失不见。   袁森全身筋骨欲碎,疼得爬不起来,在地上翻滚了半天,疼痛才稍微舒缓一些,袁森撑着墙壁站起来。山洞底就立在他面前,坚硬得仿佛一堵墙,冰冷,可是却充满诡异的气息,几分钟以前,黑影就是这么钻进这坚硬的岩壁里的。   袁森抓起军匕,朝洞底岩壁上一顿乱刺乱砍,整个山洞里“铮铮”乱响,异常刺耳,岩壁上火星纷飞,掉下大片石屑,可是岩壁的坚硬却依旧如常。   袁森无奈,猛然敲了一下洞底岩壁,巨大的反震力道弹得他半条手臂都在发麻。他愤然转身,朝山洞出口走去,不小心脚下一歪,跌倒下去,手电撞上岩壁,灯头都摔裂了。袁森抓起来晃了几下,手电闪了一闪,光亮接着就彻底地熄灭下去,整个世界完全地黑暗下来。   袁森在黑暗中待了几秒钟,就继续朝前走去,看不清楚方向,他就摸索着前进,向前走了十来分钟。突然他的额头撞上了岩壁,鼻子也磕得生疼,他一惊,这个山洞是笔直的廊道,沿着一条直线走,怎么可能撞上岩壁呢?   袁森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划亮,微弱的火光中,他的面前居然横着一面岩壁,一面被封得死死的岩壁。   袁森浑身冰凉,他把打火机递到岩壁面前,火光中,岩壁上刻痕道道,没错,这里就是他刚才用军匕乱砍的洞底。   也就是说,他走了半天其实是一直在绕圈圈,绕来绕去,他又走回来了。或者是,他根本就没有动,他感觉到自己朝洞外走,其实只是幻觉,并没有真正地走开过。   袁森脑子一阵发懵,全身血液倒流,他不相信,这不是真的,他明明是朝洞外走的,根本就不可能回到出发点。他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出的每一步,都踏得坚实,他相信,这一次他一定可以走到出口的。   就这么走了几十步,“哐当”,他踢到了什么东西。袁森划亮打火机,蹲下来仔细看,地上躺的是他扔掉的手电,他这一脚,已经踢坏了手电的全部玻璃片,连电池都滚了出来。   袁森蹲在手电面前,呆住了,是的,不是幻觉,他真的走过一趟,他朝洞口的方向居然走到了洞底,他的血冷了。可是,他心里的激动却更加磅礴,袁森加快步伐,朝前方奔去,他一路奔跑一路打开打火机做记号。十步一个记号,如此做了几十次,他再次到达山洞的顶端。没错,匕首凌乱的刻痕,与洞底一模一样,就连地面上的碎屑,都是堆得一样高。   袁森被彻底激怒了,他从这边跑到那边,又从那边跑到这边,如是循环反复几十次,奇迹没有出现,在他眼前横陈的,一直都是那面划满伤痕的洞底岩壁。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袁森对着岩壁大吼,他的脑子飞快运转,他努力地想这么多年他看过的书,想用学过的知识来解释这一现象,可是搜寻半天,结果都等于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袁森喃喃念叨着,突然,他的脑中电光一闪,鬼打墙?   袁森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奶奶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许多年前,他们村子里有个好吃懒做的人,他以前是地主家的少爷,后来他老头儿死了,没人管,他就迷上抽大烟,又抽又嫖又赌,没几年就把家产败光了。   少爷烟瘾犯了,没吃的,就四处偷鸡摸狗,后来人家见他就打,少爷整天抽大烟,身子骨弱,禁不起人家这么打。后来他不知道从哪里学得一手盗墓的本事,四周挖掘古墓,掏了好东西拿去当,当了钱就去买大烟,抽完了又去挖坟。   有一次,他钻到村子不远处的大山里,一晚上没出来,那里有魏晋时期的古墓,邻村还有专门的守墓人,那守墓人一直延续了几十代人。   第二天守墓人在古墓附近发现盗洞,守墓人知道古墓被盗,发动全族人在大山上四处寻找,终于在山脚下找到少爷的尸体。   少爷死的时候挂在树上,舌头伸得老长,像遭了拔舌地狱。后来守墓人又在山上发现少爷的足迹,让人惊奇的是,少爷是从山上下来又上去的绕着圈子走,那足迹凌乱,而且晚上下着倾盆大雨,山上到山下那一圈被少爷踩得泥泞不堪,让人惊奇他到底来回走了多少趟。   村里年纪大的人都猜测说,少爷肯定是拿了脏东西,被鬼跟上了,撞上鬼打墙出不来,就在山上绕圈子,一直到累死。   奶奶特别告诫袁森,让他不要晚上在外面乱跑,少爷死的时候她还去看过,样子极惨,脸白得跟那纸似的,舌头吐得老长。当时的袁森吓得几个晚上都没睡着觉。   袁森脑中反复回响着奶奶当年说话的样子,严肃、苍老,又带着神秘和恐惧,“难道,真的撞上了鬼打墙?”   “该死——”袁森一拍脑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反复地回忆着整个事情的经过,从追踪黑影,到黑影撞山底岩壁消失,再到循环往复都走不出山洞。   “岩壁,难道问题就出在岩壁上?”   袁森抓着军匕,轻轻地在岩壁上敲击,岩壁回音浑厚,他一直向上,慢慢敲击,敲到他手能够到的最高处,突然响起“铮——铮——”的声音,音色清越。   袁森精神大振,又跳起来敲了一下,上面的声音更加清脆。袁森往回跑,跑了几十步,停下来打开打火机,找到摔坏的手电,又跑到洞底岩壁下,甩手扔了过去。   “哗啦——”手电碎玻璃在岩壁的另一面响起来,紧接着,一个尖锐的女生叫道:“谁砸我?”   袁森闻声大喜,道:“巴哈尔古丽、杨教授,你们在里面吗?”   巴哈尔古丽惊喜道:“师兄,你在哪里?我跟教授都在!”   袁森终于明白了,那个影子不过仗着身手敏捷,跃到对面的山洞去了,这面岩壁只不过是一堵墙而已。仗着黑暗的掩护,也许不知道多少人死在这里面呢。   袁森拿登山包垫着,跃上墙,又用脚尖勾起登山包的带子,将包拉上来,跳进另外的山洞,整个人在坚硬的地面上滚了几滚,才缓冲过来。   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同时打亮手电,照了过来,袁森眼睛被刺得生疼,伸手挡在眼前。这时,他的目光一闪,在巴哈尔古丽身后,两个影子交叠着躺在地上,袁森可以肯定一个是巴哈尔古丽的,但是另外一个,它的影子覆盖在巴哈尔古丽的身上,两腿之间长长的垂下一根绳子,难道是尾巴?   袁森杀意顿生,一只手扣向扳机,那影子似乎毫无察觉,只是静静地跟在巴哈尔古丽身后,袁森突然一侧身,枪口抬起就是一个点射。子弹划破山洞的静谧,影子一声鬼叫,向身后跌去。巴哈尔古丽和杨健教授吓得捂住心脏,鬼影的叫声简直就只能用撕心裂肺来形容。   袁森从地上跳起来,拨开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冲过去又是一顿扫射,子弹全打在岩壁上,影子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转眼就消失不见。   杨健教授在后面叫道:“袁森,别追了,这里古怪得很,我们先想办法离开再说!”   前方影子踪迹全无,袁森只能忍下心头恶气,走了回来。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问了袁森的经历,又说了自己的遭遇,三人不禁欷歔不已。   原来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看袁森进去半天不出来,十分担心,也跟着进去,可是里面错综复杂,分穴太多。正在两人一筹莫展之时,黑影突然掠过手电的光柱。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立刻追着影子,一路转洞走穴,跑进一条长而狭小的山洞廊道,影子在洞底岩壁处就消失了。   在洞底岩壁附近,两人发现了四具尸体,其中有一名逃跑的土匪和三名追踪的战士。杨健教授仔细查看了他们的尸体,发现他们居然都是自杀的,有一个人胸口打进了一梭子子弹,胸部整个就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十分吓人。   杨健教授与巴哈尔古丽明白洞里有问题,当即离开,可是退到洞口,才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洞底原处。两人精神极为激动,来回往返跑了无数遍,累得走不动,才趴在洞底岩壁上喘气休息。   他们终于明白,洞里的四个人为什么要自杀,他们想必是被囚禁在山洞之中,没有食物和水,这里的一切都难以用常理衡量,四处透着诡异的气息,他们找不到出路。最后,在精神和身体都无法承受的情况下,他们全都用手里的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杨健教授瘫倒在地,他的学术,还有他父亲的死亡之谜,可是这一切才刚刚有了一丝线索,有了一丝希望,他就要命终于此。杨健教授抚摩着岩壁,军用手电顺势滚落在地上,光芒打在岩壁之上,灰暗一片。   杨健教授颤抖地抚摩着岩壁,心如死灰,这么多年支撑着他的东西,即将随着他生命的终结而结束。   粗糙的岩石摩擦着杨健教授的手,他的手上长满老茧,厚而结实。为了找到最真实的独目人资料,他曾无数次深入新疆一带的原始森林,下青河、上阴山,历经艰险,许多次都是与死亡擦身而过。   突然,他的手滑过岩壁,指甲触到岩石表面,一阵尖锐到让人肉疼的声音划破山洞的静谧。杨健教授心里一动,将手电照在指甲滑过的位置上,一股强烈的光芒突然刺疼人眼。杨健教授挡住反射过来的光,斜着看过去,岩石中间几厘米宽的位置,晶莹一片,那里居然是一块晶石。晶石的颜色与岩石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它的表面更为光滑、晶莹,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是断然看不出来的。   杨健教授拿着手电,走到岩壁对面,在原来位置向前走了两米,果然,又看到一块同样大小的规则晶石。杨健教授大为兴奋,他呈Z字形走到岩壁这边,又走到那边,每隔两米,一面岩壁上就必然会有一块晶石镶嵌在岩壁上。   杨健教授大笑道:“神奇,神奇的设计啊,利用晶石的反射效果,将洞底岩壁一直传递反射到山洞出口的位置,让人误会成这条山洞被下了诅咒,是出不去的。这山洞的主要设计就在这里,那么洞口的岩石应该是被机关或者人为堵住的,他的表面只不过是一层反光效果而已,跟洞底毫无关系。”   巴哈尔古丽也站起来,他听了杨健教授的话,拿了手电去看,果然如此,忍不住赞道:“教授总是这样细致,能轻易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这下我们有救了!”   杨健教授笑道:“你这丫头,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巴哈尔古丽笑嘻嘻地说:“教授,既然找到山洞前后一样的秘密,那么出洞的方法,您也一定能找到的哦!”   杨健教授点头道:“这洞里的诡异现象才是整个山洞设计的重中之重,既然这个破解了,那么出洞的方法应该不难,我们仔细查看一下。”   杨健教授沿着山洞岩壁绕了几圈,洞口和洞底都坚硬异常,无迹可寻。杨健教授最后也是像袁森一样,发现了洞底岩壁顶部其实是空的,就像一堵墙,他和巴哈尔古丽也像袁森一样翻墙逃了出来。巴哈尔古丽刚站稳,就被袁森扔的手电砸中屁股,气得直尖叫。   三人两只手电,仔细地照着山洞里的一切,这个山洞是其他山洞交叉的中心,必然是有其玄妙之处,也许破解了这个洞,对找到其他出口会有很大的帮助。   这个山洞呈椭圆柱形,像一个立着的大鼓,上下窄、中间粗,洞壁都是灰褐色的岩石构成,坚硬无比。   杨健教授道:“这个山洞虽然历经久远岁月,可是被人为凿刻的痕迹还是很明显,先人凿洞之时势必遵循了某种规律,才造就了这种格局。”   袁森打着手电,仔细地看地面,目光一闪,突然他的精神绷紧了,那里有一块血,很淡的痕迹,将地上的尘土凝结成颗粒状。   袁森沿着那个方向往前走,山洞地面呈圆形,半径不到二十米,很快就走到尽头,那血液的密度渐渐密集起来。岩壁脚下,有一大块的血迹,其中有一大半在外面,剩下的一半被岩壁活生生地切掉了。   袁森朝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巴哈尔古丽一看血迹,惊道:“黑影从地缝钻进去的吗?太可怕了!”   ☆`☆;   ☆`☆;   ☆`☆;   ☆`☆;   ☆`小`☆;   ☆`说`☆;   ☆`下`☆;   ☆`载`☆;   ☆`网`☆;   巴哈尔古丽被袁森在后面敲了个暴栗,“黑影是朝南跑的,这边是北边,一个南一个北,他受了伤怎么可能还往我们这边撞?”   巴哈尔古丽委屈地瞪着袁森,“人家是鬼嘛,鬼怎么可能用常理来形容呢?”想到那只冰冷的手曾抚摩着她,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冷不丁,杨健教授的手呼啦一下就拍她脑袋上,“让开一点,整天鬼啊,鬼啊,一点做学术的精神都没有,回去判你专业课不及格!”   巴哈尔古丽苦着脸,欲哭无泪,死死地瞪着袁森,那可以杀人的眼神明显地在恐吓他,你就等着吧,看我回乌鲁木齐怎么整你。   这山洞洞壁有十多米,不可能存在之前山洞隐藏的玄机,那么这道山壁的机关到底藏在哪里呢?杨健教授仔细地敲打山壁,侧耳倾听,回音浑厚,山壁实心无疑。无声无息,就如鬼魅一般,手电残光里,一个黑影慢慢地飘近,三人只顾查看山壁的机关,丝毫没有觉察。   袁森背后一凉,他果断地抬枪,叩响扳机,一串子弹呼啸而出。同时,一股大力袭击而来,袁森站立不稳,向山壁撞去。袁森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脚下又一滑,身子一轻,整个人就坠落下去,晕晕乎乎地往下滚。   滚了几十秒,袁森的身体撞到一堆硬物上,停下来,肋骨几乎被撞碎,整个人也被撞得七荤八素的,简直想死。可是还没等他缓和过来,巴哈尔古丽又跟着滚下来,撞到袁森身上,巨大的冲量再次让袁森疼得生不如死。杨健教授滚到另外一边,没有声息,不知是否受伤。   袁森龇牙咧嘴半天,推开巴哈尔古丽道:“你没事吧?”   巴哈尔古丽傻乎乎地站起来,说:“没事,就是脑袋有点晕乎!”   袁森没好气地道:“没事你记得下次一定要减肥,撞死我了!”   “你——”巴哈尔古丽气急,一脚踢开阻挡她走路的东西,那东西在空中翻了一下,又清脆地撞上别的东西,滚到杨健教授的手电光柱前。   巴哈尔古丽看清了那东西,吓得惊叫起来,“啊——”袁森和杨健教授同时转过身,也是大吃一惊,那里居然是一颗人颅骨,在手电强光的照射下,那骨头面目狰狞,极端恐怖。   袁森站起来,手电横扫一圈,光芒照射到的地方,居然挤满了人骨,有完整骨架的,也有零散摆放的颅骨、手掌骨、大腿骨等等。而且这个洞穴更大,一眼望不到头,目光所及的范围内全都是人骨。   巴哈尔古丽惊得乱跳乱叫,因为她突然发现她站的位置铺满了人骨,一抬脚就踢到一个人脑袋。   杨健教授也站起来,拾起一根腕骨,手电光照射在骨头上,白森森的骨头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暗黄,让人看了手足发凉。   袁森走过去,问道:“教授,这……这……简直就是万人坑啊,难道这是当年西夏王朝的贵族殉葬王陵?”   杨健教授摇头道:“不可能,西夏的历史是公元1038年至1227年间,可是这些骨头,至少也有2000年的历史。”   巴哈尔古丽也朝这边走过来,说实话,一个人待在这么多尸骨之间,说不怕她自己都不相信。地上碎骨到处都是,巴哈尔古丽连连被绊倒。   杨健教授道:“你小心点儿,这些骨头经年累月,聚集了大量的骨毒,被刺破了皮肤,立刻毙命!”   巴哈尔古丽愣了几秒,心里诅咒那该死的黑影,把他们弄到这么恐怖的地方,小心地一步一步走过来。   袁森沉吟半晌,道:“教授,不如我们拼凑一副完整的骨架看看,也许根据体型能够判断出他们的种族也说不定,我听说很多原始先民跟我们汉人的体型都是不同的。”   杨健教授点头同意,两人七手八脚拼凑了一副完整的骨架。两只手电仔细地照在人骨上面,骨头散发出森森白光,看得人全身发麻。   袁森突然叫道:“教授,你看——”   杨健教授顺着手势看过去,骨架的颅骨额头处居然开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洞,而额头以下,原本应该是眼眶的位置,居然完好无损。   杨健教授和袁森对视一眼,同时说道:“独——目——人——”   杨健教授情绪极端激动,他翻了半个小时,把附近所有的颅骨都翻了出来,堆在一起,果然,这些颅骨上都没有正常双眼眶,只有额头上开了一个圆洞。   袁森嘴唇干涩,缓缓说道:“这里竟然是独目人的万人坑,在历史上的某一时期,贺兰山曾经是独目人的地盘,可是世界上没有人知道啊!”   万人坑距离山洞地面有两米多的距离,三人很容易就爬上地面,站在高处俯视满坑尸骨,这万人坑远比三人想象的更大,一眼望去,茫茫无际,电光下的人骨面目狰狞,特别是一只独眼眶,看上去又诡异又恐怖。   杨健教授自言自语道:“死这么多人,不大可能是殉葬,如果说是战争,能杀死这么多独目人的种族又会有多强大呢?”   当日袁森从镜湖的山峰上下来之后,他就沿着穆寨巫师深入原始森林的方向前行,他看到一队队的穆寨人死在森林里,或者饿死,或者被野兽吞噬。失明的穆寨人对一切侵害都无动于衷,任由野兽虫蛇撕咬吞噬他们,他们就像尸体一样,没有呻吟,也没有反抗。   三天之后,袁森才下了贺兰山,踏上返回乌鲁木齐的旅途。在那个时候,他心里唯一的信念就是揭开穆寨和独目人的谜底,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了解这一系列神秘事件的来龙去脉,可是越靠近独目人的世界,他的不安就越发强烈。   突然,袁森的眼前一亮,红光划过视网膜,三丈外的地面上,那摊熟悉的血液,又出现在他的手电光下。   袁森招呼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跑了过去,这摊血比外面的新鲜,而且是一大块。杨健教授皱眉道:“这么多的血,难道他在这里又受了伤?”   一声尖利的叫声突然划破山洞的沉寂,那声音响亮、凄凉、尖利,甚至还隐藏着撕心裂肺的绝望。袁森脱口道:“是影子——”   那一声尖叫之后,山洞里响起巨大的回音,震耳欲聋,让人听了心如刀绞,难受至极,三人忍不住都捂住了耳朵。回音还未散去,从山洞的各个角落里,跟着响起无数参差不齐的叫声,那叫声起初凌乱,渐渐地变得整齐,越来越大,就好像有无数个怪影在那里嘶吼。三人紧捂耳朵,可是尖锐的声音依然像要将他们的耳膜撕裂一样,叫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胜一浪,让人听了极端难受。   巴哈尔古丽大叫道:“教授、师兄,你们快看!”话音未落,就湮没在巨大的尖叫海洋之中。   万人坑的尽头,黑压压飘过来无数的影子,他们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即使是在强烈电光的照射下,三人看到的依然只是一大片的黑影,就连脸部轮廓都瞧不清楚。   叫声越发尖利,不但是万人坑那边,山洞的前后左右,到处都是那种影子,他们以超快的速度飞奔而来。   袁森大喝一声,“接着!”顺手把手电递给巴哈尔古丽,端起MP5A3,枪口对准从万人坑里冲上来的庞大影子群。   影子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它们从万人坑里爬上地面,如履平地,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冲到三人面前。   袁森看清楚了,他们全身披着黑袍,就连头上都套着连襟帽,帽子里射出来的目光阴森寒冷,让人不敢逼视。   突然,万人坑上“轰隆一声”滚下一个人来,袁森看得清楚,那人身着陈旧迷彩服,正是几日前逃跑的土匪之一。估计也是在外面着了黑影的道儿,被推了下来。   影子群停顿了一下,向那土匪蜂拥而去,当先一个影子双手伸出,拦腰抱起土匪,双臂一扯。可怜那土匪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扯为两截,肝脏、肠子全流了出来。其他影子见血,变得极端激动,叫声更为尖锐,就连空气都要被这声音扯烂撕碎。岸上三人捂住耳朵,痛苦不堪。   为首的影子将土匪的下半身扔进一堆影子群里,然后将自己手中的上半身扔地上,他屁股一扭,黑袍中竟然伸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其他的黑影也纷纷扭着屁股,甩出尾巴,它们将尾巴缠上尸体,尾巴末梢伸出一根针尖样的吸管,吸管插进尸体。不到几秒钟,土匪的上半身已经插满了吸管,接着,那土匪肥胖圆润的身体就陷了下去,片刻不到,只剩下一堆白骨,人皮全都黏在骨头上。   地面上三人看得目瞪口呆,身上冷汗涔涔,他们第一次,估计也是人生最后一次看到这种恐怖的食人方法。   这些黑影到底是什么?   土匪的下肢也同样步了上身的后尘,吸干的尸体被抛弃在万人坑,与这些死了数千年的独目人白骨混合在一起。   黑影吃完了土匪,集体转过身来看袁森三人,眼中放出贪婪的光。袁森大叫一声,“发什么呆啊,快跑,我来断后——”   他抬起MP5A3,枪口对准黑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梭子子弹,扭头跟着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往后跑。   黑影动作敏捷,闪身躲避,只有两个黑影中了子弹,它们在地上翻滚几下,又跳了起来,追着三人跑去。黑影眼中红光蔓延,杀气毕现,追起来风驰电掣,极端吓人。   袁森跑几步就转身扫一梭子子弹,那群黑影见识过MP5A3的厉害,速度明显降下来,不远不近地跟着。杨健教授也是接连发威,前面拦路的黑影,他一铳一个,只打脑袋,这种火铳爆炸性强,一枪就可以轰翻脑袋,所以黑影只要中枪的,基本上都是一枪毙命。只是这种五连发只能连开五枪,装子弹比较麻烦,不过杨健教授的威慑性强,他那个方向的黑影少,轰死了几个,剩下的都踌躇不前。   袁森越退越快,MP5A3一梭子接一梭子地打,可是黑影子似乎被激起了凶性,眼中红光闪烁,队形也由刚才的分散重新聚集在一起。最恐怖的是,这群黑影不但闪避灵活、速度快、攻击残忍,而且它们对疼痛的感觉似乎相当迟钝,刚开始中枪了它们还会在地上翻滚几下,现在它们把手指伸进伤口里,直接抠出子弹。   袁森看着都觉得是它们在撕烂自己的身体,全身起鸡皮疙瘩,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可是,他又不能像杨健教授那样直接爆头。第一,他面对的黑影数量众多,如果单一瞄准一个,其他的势必一拥而上;第二,MP5A3不像五连发那样,子弹会爆,对准脑袋点射一枪黑影未必会死。   黑影群速度越来越快,袁森知道,它们要围攻了,他一边急剧后退一边疯狂加子弹,MP5A3呈片状扫射,以求能缓一下黑影的攻击势头。   这时,巴哈尔古丽突然靠近他,“师兄——”   袁森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还不快走,你想找死啊!”   “师兄,给你这个。”巴哈尔古丽递过来一个椭圆的东西,塞在袁森手上。   袁森握住,吃惊道:“这个东西你哪里来的?”   巴哈尔古丽贼贼一笑,道:“从那三个当兵的身上摸的,我还有。”   袁森不再说话,黑影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黑压压一片,如同集体出动的蝙蝠,铺天盖地。   袁森推了巴哈尔古丽一下,自己反而迎着黑影冲去,MP5A3一顿疯狂扫射,嘴里叼着巴哈尔古丽给的强爆性手雷。袁森一顿狂扫,先将它们打蒙,再一拉引线,手雷扔进黑影堆里。   袁森翻身扫倒两个试图阻拦他的黑影,就地一个打滚,只听轰隆一声,整个山洞都似乎要被巨大的爆炸撕裂。黑影堆里血肉模糊,残手残脚都往外飞。   袁森从地上爬起来,朝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的方向冲去,前方是一片岩石区,里面有很多狭小的洞口,小到仅容人的一只手进去。一个岩石面上,全都是这样的小洞,而再往前侧转,则是一个巨大的悬崖。悬崖与对面地面有十多米的距离,崖下云雾缭绕,掉下去肯定就是尸骨无存。   袁森跑到杨健教授身边,道:“教授,怎么办?悬崖肯定是过不去的,那帮黑影只是暂时缓一缓,它们的凶性已经被激起,恐怕再上来就不好对付了!”   杨健教授指着千疮百孔的岩石,严肃道:“炸开它!”   “炸开?”袁森以为自己听错了,用手雷炸岩石,基本上等于浪费资源,不能撼动分毫,他怎么可以做这种不专业的事情。   杨健教授解释道:“这是千岁岩,呈泡沫形态,整个岩石布满空隙,而且它后面大多可能是真空带,里面有天然山洞。”   袁森嘀咕道:“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种岩石呢?”   巴哈尔古丽勤快地递给袁森一个手雷,道:“要相信教授的话,他让你炸你就炸吧!”   杨健教授填满子弹,抬手一铳,打死一个从石头上跳下来的黑影,那黑影被五连发强大的爆炸力掀掉了半边脑袋,身体倒在地上直颤抖。   袁森拿着手雷,犹豫了一下,杨健教授、巴哈尔古丽此刻已经和围攻过来的黑影对上了,黑影被鲜血挑拨出嗜血的狂怒,不管杨健教授一枪一个,围了上来,伸手就夺他的五连发。巴哈尔古丽情急之下,也掏出她的54式,一顿乱打。杨健教授提醒道:“打眼睛,你的枪只有8发子弹,打完就没了!”   巴哈尔古丽“哦”了一声,双手持枪,抬高,瞄准黑影的眼睛打。巴哈尔古丽这是第一次打枪,准确度自然烂到极点,而且黑影闪避灵活,8发子弹全部打完,一个黑影都没伤到。   杨健教授一铳打死了一个黑影,五连发也被另一黑影夺去,那黑影抢到五连发上下看了一下,眼中寒光一闪,双手用力,一下把枪管折成两段。   它又挥手来抓杨健教授,一只手抓住巴哈尔古丽,稍一用力,杨健教授已经掌握在它手上。依照老规矩,它一只手抬高,就要把巴哈尔古丽扔向后面的黑影群,巴哈尔古丽吓得哇哇乱叫。   袁森抬枪,一个点射,正中黑影眼睛,眼睛似乎也是黑影的最弱位置之一,那家伙松开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疼得在地上打滚。   袁森接连两个点射,又打翻两个黑影,拉响手雷,滚到杨健教授身边,一梭子子弹打出去。   “轰隆”一声,石屑乱飞,灰尘漫天,巨大的震动轰得地面颤抖不已。   袁森大吼道:“走,进洞!”   巴哈尔古丽当先跑进洞里,杨健教授其次,袁森又连扫几梭子子弹,退进洞里。黑影被打红了眼,什么都不顾,也跟着进入洞里来。   袁森又点瞎两个黑影,朝巴哈尔古丽道:“还有手雷没?”   巴哈尔古丽远远地答道:“还有一个。”   袁森吼道:“你跑慢一点,在前面有转角的洞口等我。”   向洞里跑了几分钟,袁森接过玄关处巴哈尔古丽递过来的手雷,跑进内洞,潇洒地甩手扔出手雷,冲锋枪接着胡乱扫射一顿。手雷“轰隆”爆炸,玄关处的千岁岩整体塌方,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黑影立遭活埋。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也被爆炸的冲击力轰得飞了起来,撞上岩壁,两人被摔得七荤八素,半天找不着北。   袁森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把巴哈尔古丽拉起来,道:“杨教授呢?怎么半天没见他人啊?”   巴哈尔古丽茫然道:“他在我前面,进去了!”   袁森暗想不好,杨教授五连发被毁,身上没有任何防身利器,而且这山洞里古怪异常,什么都可能发生,他进去半天没有声息,不会出事儿了吧。   袁森让巴哈尔古丽快跟上,挺着MP5A3,朝洞内跑去。山洞的岩石跟以前的岩石不一样,全都是稀疏度非常高的千岁岩。   袁森转了几个洞口,突然发现身边的岩壁缝隙里漏出光来,是手电的光,袁森大喜,叫道:“杨教授——杨教授——”   洞内毫无反应,袁森又转过几个洞口,看到杨健教授站在一个巨大的山洞里,手电照着前方,呆呆地出神。任由袁森怎么叫,他都没反应,巴哈尔古丽与袁森对视一眼,道:“教授不会出事儿了吧!”   袁森注意到杨健教授所看的地方,那是一面巨大的岩壁,很平整,就像中学教室里的黑板。手电光照在岩壁上,上面似乎浮着一层半透明固体,隐隐可以看见固体下面凿刻的壁画,但是很模糊。   袁森靠近了看,眼中霍然出现独目小人的样子,透明固体下面,岩壁上线条精致地凿刻满了各种独目人出现的场景,那神态和刻功,与穆寨镜湖畔的雕刻壁画如出一辙。   盖在岩壁上的透明固体遮盖住了许多场景,看起来模模糊糊,袁森挥手想擦掉这些东西,可是固体与岩壁黏得很紧,不能撼动分毫。   杨健教授突然醒悟过来,吼道:“别乱动,这是尸蜡,有剧毒!”   袁森吓一跳,奇道:“教授,我没听说过尸蜡会有毒啊,而且尸蜡是棕黄色的油脂,而这里却是淡绿色的透明固体,根本不一样!”   杨健教授把手电打过去,在墙角落,赫然躺着一具尸体,那尸体面部朝下,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他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溃烂得厉害,脓水不断地往下滴,而手背已经可以清晰看见皮肉沟壑里的森森白骨。   巴哈尔古丽看着那尸体也不禁直犯恶心,捂着嘴巴跑开。袁森走过去,用冲锋枪的枪柄将尸体翻过来。尸体的脸已经溃烂得不像样子,脸上一条条烂出来的沟壑,脓水直流,眼珠已经没有了,只剩下空空的眼眶。   袁森端详半天,突然想起来,这人不正是袭击自己的高个子吗?他曾计算过悬棺上挂的尸体和后来发现的尸体,在树上他也数过追踪士兵的数量,就差一个人。当时他存有侥幸心理,想也许那个人没死,找到出口从山洞里逃了出去,没想到现在死得最惨的就是他。   尸体身上有多处伤口,特别是腿骨和胸口,有明显的外伤,想来山洞外的血迹,就是他留下的。   杨健教授道:“我是看到他的尸体,才想到湘西苗疆曾经流传过一种保存尸体的方法。人一断气,就立刻给他灌由各种毒虫秘制的毒药,再把尸体沉入一个特制的水池里,水池放满毒药水,水池所处的地窖完全密封。尸体封存一年左右再下葬,这样就在尸体上形成了剧毒的尸蜡,既可以保证尸体不腐,又可以防止盗墓者破坏。因为尸蜡含有剧毒的缘故,所以连颜色也变成绿色。”   “可是,独目人和湘西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者贺兰山脚下的苗寨也与穆寨有关?”袁森不解道。   杨健教授道:“我也很惊异这两者的联系,独目人文明比湘西早了数百乃至上千年,如果这种秘制尸蜡方法外传,也有可能;或者其他原因导致两种文明融合,也有可能。总之这个需要进一步研究。”   袁森看着粘了尸蜡的衣袖,上面蒙了一层绿色油脂,再看看躺在地上溃烂得不成人样的尸体,袁森一阵恶心,赶忙把衣袖在岩壁上擦拭。   杨健教授道:“把你的匕首给我!”   袁森依言递上军匕,杨健教授戴上手套,用匕首在壁画一角切入。军匕锋利异常,刀刃极薄,杨健教授可以很容易地插入尸蜡和壁画之间的缝隙,一块块地将尸蜡挑下来。   杨健教授忙活了几个小时,才将岩壁上的尸蜡全部挑除掉,而岩壁上凿刻的壁画,也静静呈现在三人面前。   整个壁画有八米长,两米高,壁画线条飘逸灵动,山川大河穿插期间。第一幅画是战争的场面,成千上万的独目人手持弓箭刀枪,与另外一个部族的人混战在一起。与独目人相比,敌对部落的人要矮小很多,他们留着长长的头发和胡须,整个脑袋看上去像一团乱草。骁勇善战的独目人连战连捷,几场大仗都以独目人的压倒性胜利而告终。后来,长发人退到大山里,独目人紧追不舍,追杀进大山,对长发人又是一次大屠杀,剩下为数不多的长发人逃进深山,独目人围追堵截。   后来,不计其数的独目人将一座大山围住,进行地毯式搜索。壁画上,独目人高昂着头颅,举着弓箭和长矛,浑身肌肉凸起,而瘦弱的长发人则龟缩在大山里,等候独目巨人的裁决。   隐藏在树丛里的长发人一个个被搜寻到,然后射死,庞大的独目人军队紧紧包围了长发人的首领。   那首领戴着金冠,面容猥琐至极,虽然壁画线条简单,可是寥寥几笔就勾勒出长发首领的神态,极端传神。长发人首领随着侍卫钻进山洞,独目人穷追不舍,一群独目人战士也跟着跑进山洞,洞口突然冒出浓浓青烟,跑进山洞的独目人纷纷哀号着从洞里滚了出来。他们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身上、脸上血肉模糊,嘴巴张得巨大,脸上已经看不清楚面容,白森森的骨头撕开皮肉的包裹,裸露出来。   独目人剽悍异常,不为所动,又是一队人马冲了进去,第一个冲出来的人居然只剩下下半身,腰部以上的部分仿佛被截断了一般,只剩两条腿的独目人冲出山洞,速度不减地坠落悬崖,其他的独目人战士一个都没出来。   凶悍的独目人这才意识到敌人的可怕,放弃了进攻,而是在大山中驻扎下来,死守洞口,还不停地在洞内焚烧浇湿的枯木,浓烟直冲山洞。   就这么僵持了一天,天色渐渐暗淡下来,长发人首领率领着十几名手下试图突围,独目人被血腥烧红了眼,一见长发人首领出来,蜂拥而上。壁画上,射出去的箭矢如同蝗虫,密密麻麻包裹着十几个长发人,眼看长发人就要死于非命,被射成刺猬。   突然,恐怖至极的情景出现了,那长发人首领昂起头,脸朝向天,口中念着咒语。天色剧变,狂风骤雨中,长发人首领跃上天空,整个人突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蜥蜴。蜥蜴尾巴在空中甩了一下,闪电一样袭向独目人首领,高大魁梧的汉子还没来得及反抗,腰部就被蜥蜴的尾巴缠住,蜥蜴细小的眼睛发出狡黠的光,阴毒地瞪着独目人首领,它的前肢搂住首领的脖子,又尖又长的大嘴发疯一样乱啃。独目人首领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整个脑袋就被啃得一塌糊涂,肉是肉骨是骨地分开。   蜥蜴不再停顿,从脑袋接着脖子身子下身,几分钟把高大善战的独目人首领啃得就剩下几块皮。众独目人战士被吓愣了几分钟,突然发疯一样冲向蜥蜴,蜥蜴不畏刀箭,在人群里横冲直撞,见人就咬,战场上血肉横飞哀号遍野。大蜥蜴张口就撕下独目人战士大半个身子,情景残忍至极,壁画上血肉乱飞,相当恐怖。   杨健教授紧皱着眉头,他被壁画中的世界深深震惊了,这是两个匪夷所思的民族,可是壁画中的描述又不似神话传说,从凿刻的写实角度来看,这似乎是在记录历史。   独目人从大山中败退,他们几乎退出了长发人的一半领地,可是,接下来独目人中又发生了极端严重的瘟疫。大量身强力壮的独目人战士痛苦地死去,不断有部落的巫师死在祭坛上,整个独目人部落陷入空前的恐慌。   他们认为长发人的土地是被魔鬼诅咒过的,纷纷退回了自己的驻地,可是重整队伍的长发人没有放过独目人。壁画上,大蜥蜴率领着长发人残部与独目人战得难分难解,数量不多的长发人用巫术、诅咒和带毒的弓箭,割下了一批又一批独目人的脑袋。   战争很快呈一边倒的趋势,独目人部落人口锐减,大蜥蜴所到之处,独目人无不惨败。曾经辽阔的土地也渐渐渺无人烟,独目人的领土急剧缩小,到了后来,独目人闻到长发人的声息就吓得四处奔逃。   最后一幅图画的是,一群独目人老者打开深埋地下的地洞,年轻小伙子把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运进了洞里,老者封了山洞,大批的独目人分成两部分,一个朝南一个朝北,纷纷远去。   袁森和杨健教授对视一眼,齐声道:“独目人宝藏!”   杨健教授挥手让袁森别做声,他的视线又回到壁画上。在壁画的末尾,一群又一群的独目人漫无目的地走进森林,任由野兽虫蛇啃噬,不反抗,也不做声,静静地等待自己的身体被吞掉。   袁森久久凝视着壁画上走失在森林里的独目人,道:“这幅壁画,竟然是讲述独目人命运的悲惨迁徙史!由强大到衰败,最后被驱逐出家园,不得不背井离乡。”   杨健教授的目光也凝视着壁画的末尾,那一群群茫然失魂的独目人,他突然道:“巫术,难道独目人中了长发人的巫术?”   巴哈尔古丽突然眉开眼笑,道:“哈,教授——”   杨健教授也不理会她,指着壁画的最开始,道:“你们仔细看看,这十几幅壁画,只有这被蜥蜴打败之后,才有独目人走进森林等死的场景。这就说明,袁森你看到的穆寨人自己死在森林里,是源自数千年的长发人。而现在壁画中所讲述的独目人部落由盛到衰的经历,与古书《拓碑》中讲述得毫无二致,这不得不让我想到长发人的巫术,也许是长发人的巫术,操纵了独目人的死亡方式。”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听着杨健教授天方夜谭一般的推断,心中发毛,神秘长发人的诅咒,居然可以让独目人千百年来,以这种自虐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真是可怕至极。   杨健教授从登山包里拿出纸和笔,小心地将壁画拓下来。袁森站在壁画角落里,看着杨健教授拓画,他的眼神不时地瞟到壁画上,灵动传神的笔迹,交错曲折的情景,让人不知不觉地被吸引。   “教授,你发现没有?”袁森指着壁画的角落。杨健教授寻声看去,那是一个非常细小的凹槽,细得就像一条线。那凹槽壁画的上下部分都有,侧面也有,就像是整幅壁画是画在一块大石板上,镶嵌进石壁上的,小凹槽就是石壁与石板之间留下的缝隙。   袁森道:“这么说,这壁画可能最初不是放在这里,是被人为挪动的!”   两人脑中电闪火石,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穆寨山峰上的那幅让穆寨原住民不惜以生命来膜拜的壁画,难道它也是被人为挪动的?   到底是谁有这种本事?   杨健教授突然将袁森朝旁边推了推,道:“你让一下,壁画右下角好像有问题。”   袁森挪到一边,壁画右下角有一行小字,小字旁边是一块方形,方形中间缺了一块,好像是人为的破损。根据方形边缘的线条判断,破损的部分应该是文字。   杨健教授道:“小袁,你看看,这个像什么东西?”   袁森戴上手套,去摸那残破的方形框子,“这就像一个印章。”   杨健教授点头道:“对,古人作画,常喜欢在字画上授章表字。这个方框,很可能就是壁画的作者留下来的字号。”   袁森同意,“可是,只有汉人才会有这种授章留下字号的习惯,莫非这幅壁画是汉人所作?看这凹槽残痕,应该已经被毁掉许多年才对,这又是怎么回事?”   杨健教授手指在方形残槽上挪动,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上面,似乎没有听到袁森说的话,袁森纳闷地看着他的动作。   巴哈尔古丽笑道:“教授对古代印章很有研究,他自己也是刻章的高手,很擅长阴文变化体的雕刻。他现在是根据残槽边缘的痕迹,来判断印章上的文字。”   杨健教授一字一字说道:“子———授——印——”   “张骞的字就是子文,果然是张骞手笔!”   袁森与巴哈尔古丽对视一眼,巴哈尔古丽咬着嘴唇,吐出四个字,“匪夷所思”。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二十五章 地下探险队   阿义只好闭嘴,可是突然阿义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无声无息地灭掉了,视野中那一丝淡淡的光彻底消失,四周桎梏一样的黑暗无边袭来。阿义嘟囔着,“怪了,这么大的火怎么就灭了呢?没有风啊,也不像是缺氧。”   巴哈尔古丽的话没说完,就听到一声“轰隆——”巨响,似乎是炸弹爆炸的声音,三人耳膜都被震得暂时进入耳鸣状态,一片茫然。   接着,刻着壁画的正面洞壁就“哗啦”一声,变得支离破碎,巨大的冲击力轰得石块乱飞,杨健教授硬是被半人高的石块推着向后退了十多米,撞在墙上。袁森跟巴哈尔古丽也不好过,杂乱碎石劈头盖脑地拥过来,直砸得两人七荤八素。   两人好半天才从石堆里爬出来,浑身肌肉疼得要死,他们还没站稳身子,从塌掉的洞壁后面走出一队人来。   那群人有八九个,统一的一身黑衣,浑身血迹,他们看到山洞中的杨健和袁森几人,也是一愣,挺着冲锋枪对准三人。   三人反应也不慢,也抬起枪,对着站在最前头的三个人,两边同时大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现场冷场了几秒钟,哪边都没说话,一个穿着紧身黑衣的女人推开当头的三人,站在前面。这个女人看起来至少有三十岁,但是脸上轮廓很漂亮,是难得的一个美人。   袁森看清楚她的脸,吓了一跳,道:“怎么是你?”   那个女人莞尔一笑,站在双方一触即发的枪阵之中,没有丝毫恐惧,她平静地向身后一挥手,道:“把枪收起来!”   她身后的八个壮汉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枪放了下来。巴哈尔古丽狐疑地盯着袁森,那女人笑道:“小伙子,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们又见面了。”   袁森大脑充血,这个女人居然就是在三进口古玩市场上,那个偷了他的火燎烧和灵兽玉骨的女人,她怎么会跑到贺兰深山的地下山洞来呢?   远处响起几声零散的枪声,接着就听到一声惨叫声,女人身后一个虎背熊腰留着大胡子的壮汉低声道:“林小姐,黑猴子完了!”   那女人“嗯”了一声,对袁森道:“你们现在面临的局面和我们一样,甚至比我们还糟糕,如果想出去,不如我们合作,如何?”   袁森看了一眼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巴哈尔古丽看这女人对袁森眼睛嘴巴都笑得熠熠生辉,十分不爽,拒绝道:“我们自己可以出去,不劳烦你了。”   杨健教授打断巴哈尔古丽,“现在这个时候,我们确实没办法找到出路,大家一起合作,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巴哈尔古丽气得直跺脚,杨健教授接着道:“林小姐也是在山洞里遇到那些无声无息无影无踪的影子人了吧?”   那女人点头,眉头微皱,道:“影子人数量庞大,我们已经死了十多名部下。我的一名手下刚才在甬道里阻击他们,刚才听那声音,他估计已经被影子人分尸了。我们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过不了几分钟,它们就会追上来。”   袁森应了一声,这时远处细碎的“笃——笃——”声渐渐传来,众人神经绷紧,纷纷把枪端了起来。   大胡子急道:“怎么办?”   林小姐指着他们出来的方向道:“里面的甬道窄,你们分三个人出来,阻击影子人。阿义带爆破专家再炸出一条路来,时间要快。”   人群里一个个头稍矮的年轻人跟大胡子一齐答应了一声,他就叫阿义。   三个壮汉挺着机关枪,将子弹带缠在腰上,三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黑暗中的甬道。   林小姐问阿义道:“这里炸开没问题吧?”   阿义点头道:“这里的地形结构跟石钟乳山洞相似,大洞套小洞,环环相扣,撕开一个口子就是新洞,没问题。”   林小姐满意地点头,阿义指挥几个黑衣人在山洞侧面三个角落里埋上炸药,同时他还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仔细测算分析角度和用火药量等数据。   这时袁森发现在甬道的黑暗里,一直站着一个人,如果不是其他诸人都分开做事,甚至很难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的打扮也很古怪,他一身黑色皮衣,脸上蒙着黑面罩,只露出一双阴冷的眼睛。不知为什么,袁森看着他总觉得他的体型面熟得很,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那人背上斜背着一个大袋子,大概有两米的长度,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总之看着让人觉得诡异。   “笃——笃——”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守在甬道口的三名机枪手突然开火,三条火舌喷了出去,“嗒嗒嗒——”的声音此起彼伏,影子人凄惨的鬼叫声几乎要将人的耳膜撕裂。   机关枪打起来效果到底不一样,甬道口子又小,仅能容纳一个人出入,三挺机枪守在那里,简直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影子人彪悍异常,明知冲不过这三条火舌,仍然奋不顾身地冲击,一具具影子尸体被打成筛子挡在甬道上,很快甬道口子上就堵住了一大截。   三名机枪手满以为口子被堵,影子人攻势会有所减慢,他们为了节约子弹,开枪频率也跟着降了下来,甬道口的另一端影子人似乎沉寂了下来。   大胡子吼了一声,“先别打了,子弹省着用!”   三条火舌暗了下来,突然人群里一声惨叫,那声音撕心裂肺,众人心里都是一寒。接着黑影晃动,林小姐大声下令,机枪手快开枪,其他人不要乱动。   机枪火舌狂喷,一个黑衣人走过去接过那个被影子人挖掉心脏的机枪手的枪,一个借着尸堆跳到半空的影子人立刻被三挺机枪打成筛子,掉了下来。   那个已经跃入人堆的影子人速度极快,众人只能看到他的影子,怕伤了自己人,大家都不敢开枪。那影子在山洞里飞速纵跃,大家的心都揪着,影子人已经被激起凶性,现在一出手势必夺人性命。   阿义一只手托着笔记本电脑,一只手挺着一把美国史密斯公司生产的M500转轮手枪。这种枪是世界上威力最大的手枪,即使用来猎杀大型动物,只要打到要害,也是一枪毙命,十分牛叉。   阿义眼睁睁看着黑影子朝他袭击过来,他抬枪就打,袁森就站在黑影子对面,看它眼神突然凌厉,急忙就地一个打滚。   那一枪果然打空,洞壁被轰出一个大口子,影子人去到阿义身边,用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抓阿义的脖子。阿义大骇,也来不及多想,把笔记本电脑横在脖子前面,只有7寸大小的微型笔记本电脑被影子人一下捣毁,爪子穿过机身抓到阿义的脖子。   “砰——砰——砰——”三声枪响。   影子人的爪子在阿义的脖子上拉出几道伤痕,可是它自己的脑袋已经被M500巨大的爆破力轰烂,红的白的东西四处飞溅。   巴哈尔古丽手上沾了一滴脑浆,直气得她四处乱甩。袁森看着几丈开外,林小姐双手持枪,枪口还冒着烟。M500后座力巨大,单手用就很危险,林小姐是双枪连射,虎口被震裂开,鲜血直流。   一旁已经有人给她递来了绷带和药,甬道口尸体越积越多,影子人弹跳能力相当好,三挺机枪火舌喷涌,可是空中跌出的影子人却是越来越多。眼看子弹即将枯竭,甬道入口不能守住。   林小姐怒道:“阿义,你发什么愣,快把洞给我炸开,你想大家跟你一起死吗?”   阿义这才反应过来,他吩咐几个爆破专家按照他计算好的位置放置炸药,然后对好怀表,同时点燃。   只听轰的一声,另外一面洞壁朝洞外扑倒了下去,没有一块石头飞进洞里来,阿义的爆破水平简直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巨大的爆炸声震慑住了影子人,它们暂时缓了下来,几分钟之后,众人才将捂住耳朵的手放下来。   倒下去的洞壁后面赫然出现一排洞口,最大的也只能容纳不超过两个人同时通过,现在又遇到选择的问题。哪条是生路,哪条又是死路,没有人知道。   大家都望着林小姐,林小姐道:“大家跟着我,要活就一起活,要死也得一起死,我们没时间耽搁了,就进最宽的那个洞口。”   大家都没有异议,袁森却被林小姐的气势镇住,她外表美丽柔弱,可是做事风格果断,脑子厉害,是个相当难缠的人物。   他跟她是第二次见面,当时在三进口,她居然可以在他面前无声无息地盗走两块宝玉,这份功力确实非同凡响。如果她是那个神秘组织的人,那么这个组织的势力,就太恐怖了。不过还不是找她追要两块宝玉的时候,只能等机会了。   阿义把微型笔记本电脑扔在外面山洞里,挺着威力惊人的M500转轮手枪当先进入洞内,几个爆破专家跟着他。林小姐让大胡子把机枪扔了,先把甬道炸塌,再迅速进洞。   大胡子抱起机枪,一顿疯狂扫射,把最后一个子弹带打完,他刷地抬起大脚,一脚将地上的炸药包踢飞。炸药包飞到影子人尸堆里,大胡子扔掉机关枪,从腰带上拔出手枪,几发子弹打在引线上。   炸药包的引线滋滋地烧起来,这个炸药包火药很足,而且没有经过专业计算,搞不好会将整个山洞炸塌掉。   林小姐招呼其他人钻进山洞,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都跟着进去,林小姐在我前头,后面是几个机枪手。我看到大胡子钻进内洞不到五秒钟,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外洞整个就塌了下来,视野之内一片漆黑。   大胡子在后面骂道:“操,那些傻逼影子人还以为炸药包是什么好东西,一团影子搂着炸药包你抢我夺,这一下让它们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哈哈!”   林小姐也没理他,默默地走在漆黑的山洞里,只有最前头的阿义打着火把照明,他们的手电在逃避影子人的追杀时,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大胡子叫嚷了几声,也安静了下去。   山洞看起来无比的长,四周都静得厉害,只能听见凌乱的脚步声,袁森感到一股沉重的压抑感。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黑暗中有人在盯着你一样,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下,可是你不知道他在哪里,可又偏偏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   袁森越朝前走,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强烈的压力导致他连呼吸都不畅快。   阿义一边在前面探路一边大声向后面喊道:“林小姐,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林小姐的身形一滞,道:“有什么情况?”   阿义道:“我也说不上来,可是我越朝前走,越觉得周围好想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一样?”   林小姐道:“不要乱讲,在这种环境下,人吓人才会吓死人。”   阿义只好闭嘴,可是突然阿义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无声无息地灭掉了,视野中那一丝淡淡的光彻底消失,四周桎梏一样的黑暗无边袭来。   林小姐的声音带着严厉的斥责,“阿义,怎么回事?”   阿义嘟囔着,“怪了,这么大的火怎么就灭了呢?没有风啊,也不像是缺氧。”   阿义用爆破专用的打火器重新点燃火把,继续朝前走去,山洞渐渐变窄,仅容一人弯着腰才能通过。   因为男女的关系,袁森与林小姐隔开了一段距离,山洞开始进入一个大的转弯。阿义的火光早已没有半点影子,越走大家越沉默得厉害。   突然,袁森的脸上撞到一个东西,那东西很硬,磕得鼻子生痛,接着一股湿漉漉的东西就顺着鼻尖流了下来。袁森用手一抹,立刻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袁森叫道:“停一下,这里有问题,给我个火。”   前面一阵嘈杂,袁森用手摸着那东西,似乎是一只脚,一只穿着鞋子的人脚,他的心有点发毛了。他奶奶的,那只脚到了踝骨以上就没了。   林小姐递过来一只打火机,袁森打亮,防风火机蓝色的火苗瑟瑟抖动,一双硕大的人脚赫然闯入他的视野,袁森整个人就懵了。   那脚穿着一双大头皮鞋,自踝骨以上,被硬生生地削掉,白森森的骨头露在外面,皮肉上满是鲜血。这双脚是用一根细小的藤条悬起来的,与洞顶有几公分的距离。   袁森看了一眼,觉得很眼熟,他突然明白过来,他妈的是谁在开玩笑,这不是大胡子的鞋吗?刚才大胡子一脚把炸药包踹进影子人尸堆里的英姿还烙印在袁森脑子里,怎么一下子他的脚就挂在他眼前了?   林小姐也一眼看出来,这就是大胡子的双脚,她大喊道:“大家赶紧看看,身边少人没有?后面的人退回去看看,大胡子的尸体在哪里?”   山洞里乱成一片,大家的心都悬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家都清楚,在这里能发生什么事情,那是谁也说不清楚的。   袁森身后的一个机枪手看到大胡子血淋淋的脚,大叫道:“大胡子死了——大胡子死了——”   这时,山洞后面突然响起一个霹雳,“他妈的,谁在没事咒老子死,到底是谁?老子他妈废了他。”   果然是大胡子一贯的脏话,大家的心都一宽,大胡子从后面挤过来。袁森朝前面走了几米,大家都整体向前挪了挪,让大胡子走到那双脚的位置。   大胡子将那双血淋淋的脚取下来,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奇道:“他奶奶的,这还真是老子的脚。”   他说着,又跺了跺自己的脚,“扑扑”跺地的声音相当有力,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是每个人的心头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大胡子看了又看,又跺了跺脚,骂道:“他奶奶的,谁跟老子开这种玩笑,看老子不剁了他!”   林小姐在前面喝道:“快朝前走!”   队伍继续向前行进,大胡子嘟囔了几声,“他妈的这真是我的脚。”人群响起一阵哄笑,谁也没再理会大胡子,洞口越到后面越狭窄,大家只能匍匐着身子向前爬了。   袁森的心里越来越沉重,他不由得想到早已死去的算天道,当日就是在这贺兰山中,他眼睁睁地看着算天道的尸体躺在棺材里,可是他又明明站在自己身边。   难道,大胡子已经死了?现在跟他们在一起的大胡子,只不过是他的魂魄而已?   越往前爬,山洞里的空气流动就越强烈,远处阿义在大叫,“妈的,不行了,这儿风太大了,火把支持不住,估计要到出口了。”   过了几分钟,就听不到阿义的声音了,前面传话过来说,出口下面是一个悬崖,出去要往上爬。轮到袁森的时候,林小姐已经跨出了洞口,强劲的风从洞口灌进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袁森探出身子,看到洞口顶上的山壁之上,一行人正直线向上攀升,一眼看上去就像拉了一条直线,十分壮观。   山壁上有凹槽,因为年代久远,上面已经长满绿苔,滑得厉害,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翻身跌进万丈深渊之中。   袁森担心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怕他们撑不住,他抬头朝上望,视线呈笔直上升,不知道他们在哪个位置。后面的人已经开始推他了,催他赶紧上去,袁森咬了咬牙,抓着凹槽,向山壁上攀去。   这样爬了十多分钟,悬崖上的风越发大起来,袁森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稍一松懈,他就可能跌入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这样不知道爬了多久,火把早已被风吹灭,大家都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位置,还要爬到什么时候,最重要的是,这样一直往上爬,是否就能够找到出路?   就连歇斯底里地吼出来的一句脏话,也会瞬间被大风吹散。   突然,有嘈杂的声音从上面吹过来,袁森似乎听到林小姐的惊呼,“天亮了——”   这里是深不见底的地底下,怎么可能会有光亮?袁森抬头向上望去,只见悬崖上空,一丝亮光正在逐渐扩散,就像是一条亮线划过天空,然后光亮被渐渐扩大,一个大火球在半空中崭露头角。火球刚开始只露出一部分,慢慢的,亮出了一大半,黑暗一下子被驱散殆尽。本来被冻得麻木的手脚也温暖了起来,甚至是灼烧,脸上身上都烫得吓人,袁森甚至还隐约看到对面的山壁。   就在众人沉醉在这惊人的奇观中的时候,火球却无声无息地暗了下去,整个世界重新归于黑暗。可是,猛烈的山风,却渐渐地弱了下去,渐渐的,可以听到上面的说话声。   袁森朝上面大吼道:“巴哈尔古丽、教授,你们有事没?”   听到袁森的声音,巴哈尔古丽兴奋地叫起来,“师兄,我跟教授都很好,你怎么样?”   袁森继续吼道:“我很好,你跟教授小心一点。”   声音朝上传了过去,可是,一声惨叫却跟着落了下来,那声音将悬崖上的静寂撕开,然后突然归于沉寂。   上面有人大喊,“不行了,上面有咬人的大鸟,我们快下去,快向下爬。”   紧接着,一声声的鸟鸣声划破黑暗的天空,那声音就像鹰鹫,带着长长的尾音,许久才能散去,人听了心里直发寒。   “啊——”又是一声惨叫,袁森似乎能感觉到那个人掉下去带起来的强烈劲风从他身边吹过去。   上面又是一阵骚乱,袁森大吼道:“巴哈尔古丽、教授,你们怎么样?”   巴哈尔古丽带着哭腔大叫着,“师兄——师兄——有好多怪鸟在咬我,我快撑不下去了,你快来救我啊!”   袁森心里大为紧张,可是现在凹槽只有这一排,上又上不去,他只能听着巴哈尔古丽的哭声干着急,手抓着山壁的凹槽直发抖。   袁森朝上吼道:“林小姐,你快想想办法,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林小姐道:“我现在怎么想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袁森哼了一声,道:“你侧下身子,让我爬上去。”他也不等林小姐答应,将她的一只脚推开,单手抓住凹槽,另一手抓住林小姐的手,接力一纵,又抓住上方的凹槽。   林小姐怒道:“你这是在找死!”   袁森当然知道此举的危险,山壁上只有并行的两个凹槽,如果这样直着往上爬,上面的人势必要占据一个凹槽,这样就必然要寻找一个借力点才能上去。如果这个借力点脱力了,那么死的就不只是他袁森一个人了。可是现在袁森也顾不了那么多,他越过了三个人,听到巴哈尔古丽的声音就在上面,哭叫着让怪鸟走开。   袁森单手抓住凹槽,另外一只手挺着微型冲锋枪MP5A3,他听到怪鸟扑腾翅膀的声音,带动的劲风吹得袁森都有点支撑不住。   袁森顺着风声,确定一个离巴哈尔古丽最安全的位置,他大叫道:“巴哈尔古丽,你抓好凹槽,千万抓紧啊。”   巴哈尔古丽大喜道:“师兄——”   袁森对着怪鸟的方向,就是一通射击,怪鸟一声悲鸣,跌落悬崖。袁森如是再三,接连打下几只怪鸟,只听怪鸟凄厉的叫声此起彼伏,在黑暗的各个角落里响了起来。   袁森心里暗暗吃惊,怪鸟的数量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庞大,叫声渐渐聚拢,袁森听到怪鸟呼啸着朝他飞过来。他吓了一跳,自己开枪打怪鸟,不会惊扰鸟群吧?如果鸟群报复,现在他上又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只能等死了。   他的判断没有错,果然片刻工夫不到,一群大鸟已经逼近他的身边,悬崖上漆黑一片看不到大鸟的身形。可是大鸟绿油油的眼睛一闪一闪地围绕在他周围,排列之密简直就像漫天繁星,袁森知道,自己这次完了。   无数双鸟眼死死地盯着袁森,阴森森的眼睛,让人看了心里发毛,更别提这么庞大的一群了。   就在这个时候,悬崖下突然亮起了光,起初只有一点点,一群连成人梯的人对着光出现的方向大声嘶叫,“看,有光!”   那光从天边出现,起初只是一个小点,接着逐渐变大,黑暗被切成两半,然后再撕开。悬崖的尽头,刚才沉下去的火球又重新亮起来,天边都被烧成一抹血红,火球在血红的云朵衬托下,渐渐上升。   黑到没有一丝缝隙的黑暗迅速退去,火红的光芒快速地跨过人群和悬崖,隐藏到大山的另一面。趴在山壁上的众人看到深不见底的黑暗正在被逐渐撕开,自己离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远,整个就像悬在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依靠,大家的身心都寒到极点。   突然,怪鸟尖叫一声,将光明驱散黑暗那一刻的沉寂撕碎,袁森处在众怪鸟之中,领头的一声嘶鸣激起其他怪鸟竞相迎和。袁森只觉得那声音尖锐得像刀,又浑厚得像生铁,耳膜几乎要被撕碎,他死命地抓着山壁凹槽,手指因为肌肉过度紧张而开始战栗。   怪叫声突然彻底消失,袁森的耳边因为声波反差过大而暂时丧失听力,过了片刻,他才听到巴哈尔古丽的声音。   巴哈尔古丽带着哭腔在他上面大叫,“师兄,我快抓不住了。”   袁森大吼,“别松懈,坚持住——一定要坚持——”   杨健教授伸出一只腿让巴哈尔古丽抓着,这时,只听“扑通——扑通——”的声音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一群怪鸟冲向天空,接着掩藏在山壁各个角落的怪鸟纷纷扑腾翅膀飞向天空,有的爪子上还挂着没撕咬干净的尸体,悬在爪子上腾空而起。   袁森看着这群怪鸟朝火球升起的方向飞去,怪鸟蜷缩起来的时候只有一人来高,他们张开翅膀之后,一下子就有遮天蔽日的感觉。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怪鸟破空飞舞、仰天鸣叫,冲向火球的方向。   袁森朝上叫道:“教授,你向上看一下,看我们离山顶还有多远?”   杨健教授的声音被风吹得模糊不清,袁森竖起耳朵,只听到,“还有很远,看不到尽头。”   山壁上的梯队继续行进,越往高处,山风越大,大家连喘气的力气都给省了,憋着一口气往上爬。谁也不知道还要爬多久,但是只要一泄气,绝对就是粉身碎骨,死得灰都没有。   突然有人叫道:“快看下面——”   袁森也忍不住探头朝下看,他的脚下还有一节艰难向上攀登的梯队,而悬崖下的山谷,却被火球的强光照亮了,那里面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林小姐一只手抠着凹槽,一只手拿着红外线望远镜朝下看,突然,她整个人呆住了。而所有的人,突然也目瞪口呆起来,是的,他们看到被驱散了黑暗的悬崖谷底。从谷底上游倾泻下来的银白色的洪水带着呼啸的声音席卷而来,谷底的三条地下河快速被银白色的水流填满,河道两侧,雕满了金碧辉煌的金人金马。   闪着银白色光芒的河水夹着数米宽的土埂,土埂上的兵马俑四列为一阵,佣阵里有闪着金光的骏马和兵车,气势宏大,蔚为壮观。   山谷里前后两头,地下河道和河道相夹的土埂,都看不到尽头,兵马俑阵摆布规矩严整,血红色的光芒倾泻下来,兵俑上的金光流动,仿佛要滴出油来。   山谷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听到下面有人大叫,“我靠,挂在半山巅上又发地震,他妈还让不让老子活了!”   地下河道里的银水鼓荡翻涌,土埂上的兵马俑也被震得剧烈晃动,四周都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突然所有的兵俑都“刷”地跪了下来,山谷中响起“轰隆”一声巨响。   河道上升起一座巨型战车,战车上雕龙画栋,到处闪烁着金光,那战车上还坐着一个人。那个人戴着纯金的面具,面目看起来很像中东地区的人,身上是丝绸制的布衫和裤子。袁森脑子一震,差点就懵了,这不是他在大泽王墓中看到的那个戴着黄金面具的鬼国大泽王吗?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马车缓缓移动起来,在金马的拖动下,向前缓缓挪动,大泽王马车前是两排兵马俑分出来的一个几百米的长道。兵马俑分列两排,面目狰狞吓人,空气里渗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大气和杀气。   袁森脑子里蹦出一句话,“他奶奶的,这不是传说中的大泽王为古利菲亚建造的地下黄金城吗?这也太邪了吧?”   突然,袁森发现林小姐那一拨人正在快速地踏着凹槽向下下,这种几乎笔直的山壁,爬上去就相当吃力危险。凭借着凹槽垫脚下去,危险程度更是翻了一倍,稍有不慎,一脚踏空,这人肯定就完蛋了。   巴哈尔古丽上面的几个人看到林小姐已经下去,也急速向下退。袁森想了想,看着脚下壮丽辉煌的黄金之城,也情不自禁地向下爬去。   下去虽然危险,但是却相当省力气,众人爬了十多分钟,火球又无声无息地灭掉了,整个世界重新归于黑暗。   可是一群人并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大家用脚摸索着山壁凹槽,踏着凹槽往下下。大概下了一个小时,最下面的那个机枪手终于踏到了地面,下面的人将上面的人接着,一一放到地面上来。   一群人瘫倒在河道土埂上,身上没有一处不酸痛的,袁森问巴哈尔古丽怎样,巴哈尔古丽说她现在简直想死。袁森敲了她一个暴栗,巴哈尔古丽马上改口说头痛死了,她想哭。   而这时,阿义已经重新点燃了火把,黑暗的世界里暂时又有了光,可是林小姐却惊道:“大家有没有看到,大胡子去哪儿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个满嘴脏话的大胡子,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了,无声无息。   林小姐看了看在场的八个人,袁森、杨健教授、巴哈尔古丽,还有阿义和那个蒙着面罩背着个一人来长黑带子的怪人,剩下的是几个枪手。   林小姐皱眉道:“两个爆破专家坠落悬崖我们都知道,但是大胡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你们都想想。”   两个机枪手成了诸多眼睛注视的中心,林小姐冷道:“跟在你们身后的队友,什么时候不见的你们都不知道吗?”   爬在大胡子前面的那个机枪手说话有些结巴,“我……我……我爬出洞口的时候,就没发现他跟过来,我想向林小姐报告,可是你听不见我的声音。”   此刻大家的心里都浮现出山洞里那双诡异的脚,血淋淋的自脚踝以下挂在山洞里,甚至连大胡子自己都分辨不出那是不是他自己的脚。   众人的心中都冒出一股寒意,当时大家看大胡子没事,虽然心里很吃惊,但都顾着出去,没往细里想。现在仔细一想,大胡子嚷嚷的情景历历在目,可是他人却不见了,众人背后直冒冷汗。   这里是一个不大的山洞,山洞没有顶,洞内乱藤杂生,洞壁上还能渗出水来。阿义举着火把,两名机枪手挺着枪跟在他后面。袁森仔细地观察着四周,他的心中压抑得厉害。   穿过洞口,又是一个更为宽阔的大洞,袁森正奇怪,这里山洞错接,刚才在山壁上看到的河道土埂怎么一点影子都没了?   杨健教授悄悄地站在他旁边,袁森一愣,刚才他正在后面安慰巴哈尔古丽,怎么突然丢掉巴哈尔古丽跑前面来了?   杨健教授小声道:“我总觉得这里有点不对劲,你发现没有?”   袁森点点头,道:“对,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窥探着我们一样,越下来,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杨健教授拍拍袁森的肩膀,道:“小袁,小心点。”   袁森感激地看了杨健教授一眼,道:“你跟巴哈尔古丽也要小心,这种地方我来惯了!”突然,他感觉到杨健教授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地抓好,是一张纸条。   杨健教授走到一边去,看着山壁上的藤蔓,有时候还伸手撕下一片叶子,放在鼻子下闻味道。   袁森狐疑不定,既然教授有话不便明说,就说明这其中肯定有问题,他将纸条藏好,准备找机会再看。   山洞里潮湿异常,散发出一股腐臭的气息,袁森折了一根树枝,绑上干燥一些的藤条做成火把。一只手举着火把,一只手挺着微冲,在这种环境里,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毒虫野兽夺人性命不过片刻之间。   山洞的范围比看到的要大得多,众人呈辐射状散开,都举着自制的火把,袁森拨开一片垂下来的藤条,里面赫然立着一个东西。   袁森的心一跳,将火把伸进去,狭小的山洞里,站着一个兵马俑,但是却是石雕的。袁森正纳闷,突然身后一股大力袭来,他脚下一滑,陷进藤条扎堆的树丛中,树丛中是一个竖式小洞。袁森连挣扎都来不及挣一下,整个人就完全陷了进去,“砰”地摔在地上。   袁森从地上爬起来,一抹身上,到处都是血,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完好的,皮肉都被擦破。好在竖井不是很深,从上面掉下来,没有摔到骨头,都是皮外伤。   袁森摸了摸地上,火把早已不知去向,划亮ZIPPO1的打火机,只能照亮几米范围的小空间,但是可以判断这个山洞应该有五十平以上的空间。袁森关掉打火机,在这种环境里,他现在拥有的唯一武器就是一个ZIPPO1的打火机。但是打火机的气量太有限,一旦用完,也就宣告了他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的死刑。   袁森确定了洞口的方向,摸索着前进,走了几米,他的额头突然“啪嗒”撞上一个东西,擦破的伤口被撞得生痛。   骂了几句,袁森心里一寒,当时撞上大胡子的那双断脚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该不会那么倒霉又是一双熟人的脚吧?   划亮打火机,ZIPPO1蓝幽幽的光芒立刻将几米范围内的黑暗驱散,四周的漆黑衬托得整个山洞压抑得厉害。袁森抬头就看到一双人脚悬在他面前,不过这不是一双断脚,而是一个人,一个人被挂在山洞里。更诡异的是,这个人已经没有正常尸体的样子,只看到一副骨头架子挂在那里,骨头上粘着被风干的肉,紧紧地贴在骨骼上,偶尔有些地方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袁森忍不住一阵恶心,这具尸体,居然是被剥了皮的,他的身上全是风干了的肉,没有一块人皮。袁森低头吐了两次都没吐出东西来,他转头赶紧朝外洞洞口走去,打火机也不敢关了。这种地方,有一丝光亮总比摸黑着走强,谁知道黑暗深处还藏着什么东西。   没想到他扭头走了不到三步,迎面就撞到一个东西,那东西撞得他差点跌倒,打火机也“啪”地掉地上,袁森心里直骂晦气。趴下来摸打火机,突然他一抬头,直觉告诉他,在他面前站了个东西。   袁森背上直冒冷汗,那东西又朝前走了一步,袁森的指尖碰了他一下,立刻就缩了回来,他“刷”地退后几步。脚下一歪,跌倒在地上,袁森能感觉到细细的风,势必是那东西走过来带起的风声,可是他走路居然没有一点声音。   袁森的腿有点软,他坐在地上,屁股情不自禁地朝后挪,突然他的手按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正好是他的ZIPPO1。   袁森大喜,“啪嗒”脆响,划亮了打火机,一束幽蓝的火苗蹿了上来,一具被扒了皮的干尸就站在他面前,俯视着坐在地上的袁森。   袁森心中骇然,难道这东西身上也绑了东西,跟穆寨的尸阵一样,尸体都能自由活动?   他从地上爬起来,果然看到干尸头顶上拴着一根铁链子,只是这种栓尸的方式比较残忍,是从头顶上开洞,铁链就是从小洞里面伸出来的。   他这一看,才发现铁链拴着的尸体不是一两具,山洞的这一边,居然挂了十几具这样的干尸。干尸的眼珠风干在眼眶里,脱水的眼珠就像两颗小豆米粘在眼眶中。十几具干尸就用这种方式直勾勾地盯着袁森,看得袁森很不自在。   袁森走出山洞,这是一个几米宽的甬道,甬道有二十多米的长度,又是一个山洞,这个山洞比之前的洞要略大,袁森一进去就看到山洞顶上吊着两具干尸,垂着手脚悬在那里。   袁森心里暗骂,“这是哪朝哪代的啊,怎么这么没人性哪?扒了皮,还吊他不知道几百几千年……”   突然,他的眼睛一闪,前面山洞里好像有火光,难道前面有人?袁森的心里一紧。   他赶紧关掉打火机,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几十米外是一个窄小的洞口,微弱的光芒射进洞口,恍若无物。袁森趴在山洞边缘朝下看,洞口下面有一个山洞,与袁森所处的位置有几丈的落差。山洞里点着一盏海碗吊顶的煤油黑瓦灯,灯芯微微地抖动,颤抖一样丁点大的火苗。   山洞里有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跪在地上。   袁森扫了一眼两人,跪在地上的那人头抵地面,看不清楚模样,但是站着的人,却让袁森大吃一惊。他正是一路上跟着林小姐,蒙着黑面罩,背着大黑袋子的怪人。   那人站在黑灯前面,突然说了一句话,那声音相当诡异,声带嘶嘶地响,声音就像没了润滑油的齿轮,一卡一卡的,很不连贯,听得人异常难受。   那家伙说了句话,“黑灯开启,无关者闭上眼睛——”   袁森正纳闷,黑面人喝了一口酒,转身面对着黑灯,解下面罩丢在一边,黑面人张口将酒喷到黑灯上,火苗“砰”地蹿上一米多高,照得山洞里黑影乱晃。   接着他将背上的袋子放下来,再解开绑着的绳子,把袋子拉开,袁森瞪大眼睛,这袋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黑面人拉开黑皮袋,里面露出一双脚来,“他居然背着尸体攀岩爬洞,我靠,不是这么不正常吧?”   黑面人将皮袋拉下来,从袋子里拖出一具尸体放在地上,袁森只能看到黑面人背对着他做事,看不清楚那尸体的样子。   突然,黑面人转过身来,看向洞口,袁森一慌,缩回头去。他的心跳有些乱,双手压在地上,拼命地低下头,黑面人的神秘让他的恐惧如此强烈。可是他的好奇感又被勾起来,摘去面罩的黑面人,他到底是谁?   袁森稍稍抬头,他看到黑灯下黑面人的脸,那张脸丑到了极致,甚至没有任何的皮肤,整个看上去就像一块焦黑的炭。他的脸上凹凸不平,到处都是伤疤,眼皮跟眼珠都粘在了一起,鼻子只剩下半边,嘴唇上有一条深深的血槽,一露脸都狰狞得吓死人。   袁森看着他的身材特别眼熟,应该至少见过不止一次,可是却又实在没办法想起来他到底是谁。   黑面人好像没有注意到袁森,他看了看山洞四周,就跪在地上,对黑灯磕了三个头,再从皮靴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刀。   另外一个人依然匍匐在地上,动都不动,袁森都要怀疑他已经死了。黑面人仰头吼道:“茅山上清道第六十八代弟子黄天奎上祭九天真君,下祭幽冥黑灯——”   说罢,“刷”地抽出刀,在尸体头顶上连划几刀,一直跪在地上的那个黑衣人爬起来,默默地走到山洞一角拿出一个黑瓦罐。袁森一看那人站起来,吓了一跳,她不正是林小姐吗?   从他掉下来到现在,不过几十分钟的时间,难道杨健教授他们在上面出了什么事儿?   袁森止不住好奇,这时黑面人已经将尸体搬了起来,靠在山壁上,尸体已经完全僵硬,搬起来很不灵活。林小姐端着黑瓦罐,站在尸体面前。袁森看了一眼尸体的脸,却吃了一惊,那具尸体居然是死在大泽王石棺中的算天道。   黑面人将刀插进算天道的头顶,分切两道,刺出一个十字形的洞,黑面人举起黑灯,将灯油浇进十字洞内,火焰“刷”地蹿了起来。   黑面人阴森森地笑起来,“算天道、丁老二,你们以为茅山掘墓派自你们之后就会绝种。他妈的,当年你们做得那么绝,没想到我们黄家还有后人留下来。”   林小姐道:“你能保证这次不出一点差错吗?”   黑面人桀桀地笑着,瞪着林小姐,“我黄天奎拿不到,谁也别想拿到那半本《西域惊言》。”   袁森大吃一惊,又是《西域惊言》,这本书里,难道真的只是记载古代西域的一些神秘事情吗?   黑面人将算天道按在墙壁上,林小姐将黑瓦罐递过来,黑面人拔出尖刀,接过黑瓦罐,将半罐子水银顺着头顶上的小孔灌进算天道的身体里。   袁森看得汗毛倒竖,虽然是对死人这样,但他还是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不知不觉,对林小姐产生了一股相当严重的厌恶之情。   他死死盯着算天道的尸体,亲眼看到算天道的头皮渐渐地膨胀起来,原本苍白干枯的面容起了皱纹,就像胀大起来的泡沫一样,渐渐的,他脖子上的皮也鼓胀了起来。   突然,黑面人转过身,盯着袁森所在的洞口,袁森一惊,急忙缩了回去。可是,已经晚了,袁森只觉得四周一股浓烈的压抑感将他包裹起来,他能感觉到危险就在离他几米处,可是就是没有勇气抬头。   他情不自禁地往后爬,浑身冷汗直冒,经历了这么多危险,他第一次有夺路而逃的冲动。他觉得就在他身边,有个东西在盯着他,虽然他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但是他明显地感觉到恐惧,那是一种从心底深处散发出来的恐惧。   突然,袁森只觉得脖子上一紧,一个东西缠在他的脖子上,还绕了一圈,袁森抓住那东西就往外扯。那东西反而越扯越紧,湿湿的,一股腥味扑鼻而来,让人闻了有想吐的冲动。   袁森拼命地扯那东西,鼻子里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胸腔憋得简直要爆炸,脑子里一片漆黑,这时,不知道是谁在后面推了他一下,袁森顺着洞口滚了下去。   几米高的坡度摔得袁森直皱眉,缠在脖子上的东西让他呼吸困难,眼前金星直冒。黑面人一把将袁森提了起来,摁在墙壁上,阴森森地笑着,“小子,相信你也看过山洞里那些扒皮的干尸了吧?”   说着,将袁森推到一边,掏出尖刀,在算天道身上连划几刀,算天道身上膨胀起来的人皮就像削苹果一样被拉成一个卷圈,发白的肉也露了出来,惨不忍睹。   袁森闭上眼睛,黑面人道:“小子,下一个就是你了,在九龙缠尸阵里没弄死你,活该你要享受扒皮抽筋的乐趣。”   “九龙缠尸阵?”袁森空白一片的大脑突然灵光一现,怪不得这怪人看起来这么眼熟,原来他就是死在独目青羊棺椁里的那个皮衣男。可是,他不是被乱蛇咬死了吗?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袁森现在手脚能动,自负自己也有点本事,虽然被黑面人镇住,他稍稍迟疑了一下,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突地跳起,端着冲锋枪就向黑面人扫射,暗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袁森奋力扣扳机,才一扣下去,脑门就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软绵绵地扑倒在地。脑子里好像刺入了什么东西,越扎越深,疼得人浑身打颤。   黑面人桀桀地笑道,“小子,连算天道和丁老二都栽在我手上,你这小蛤蟆小蟾蜍还能翻得起浪来?”   袁森趴在地上,喉咙翻动,浑身神经都在痛,说不出来半句话。黑面人确定袁森已经丧失抵抗能力,也不再管他。他将算天道的尸体摁在墙壁上,抓紧时间把皮一次性剥下来。剥皮之后,黑面人小心翼翼地把一整张人皮摊开平铺在地上,那皮剥得完美,就像脱下来的衣服一样。   林小姐一直在一旁看着黑面人的动作,不发一言,见人皮已经剥好,她就端起黑灯,递给黑面人。黑面人把灯油浇在人皮上,涂抹均匀,滚烫的灯油烫得人皮起了皱。抹了灯油的地方,人皮上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段一段的文字。袁森四肢乏力,但是目还能视,他瞧见这一幕景象,也是震惊不已。   袁森刚才偷听黑面人和林小姐的一番对话,猜这就是《西域惊言》的下篇没错。算天道果然是老江湖,为了保住奇书《西域惊言》的秘密,居然把这半本书文在自己的皮肤上,也亏他的心机太深,才落得被剥皮的下场。   黑面人把灯油都涂抹均匀了,《西域惊言》里的古体文字全部被抹了出来,黑面人把黑灯一丢,将人皮卷起来。   一直默默看着黑面人干活的林小姐突然掏出枪,指着黑面人的脑袋,冷冷地说:“拿来,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黑面人一愣,接着阴起来,道:“林小姐,你答应我的条件还没做到,就想要这一代奇书,这不太合道上规矩吧?”   林小姐用力地顶住黑面人的脑袋,道:“区区一百万美金,对我来说,还不是什么上位的数字,我回去之后,自然会打到你账户上。但是这记载《西域惊言》下篇的人皮,我现在就要拿到手。”   黑面人黑炭似的脸色,一对眼珠转来转去,他冷冷地笑道:“林小姐,你别忘了这可是地下。在这里,只有我才有说话的权利,你没有。”   林小姐的手指用力压下扳机,怒道:“我的话,从来只说一遍。”   黑面人桀桀笑着,好像觉得林小姐的样子十分可笑,他笑得浑身发抖,对顶在头上的枪置若罔闻。微弱的黑灯,在黑面人狰狞的笑声中,突然无声无息地熄灭了,林小姐知道有异,扣响扳机。   那一枪打了空,林小姐又打了几枪,袁森缩在角落,不敢乱动,这黑灯瞎火的,被轰一枪算白挨了。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二十六章 森林里的运输机   突然,袁森呆住了,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等待着闪电再次来临。没错,在第二次的闪电中,他已经能够确信这不是幻觉,在他头顶几十米高的树枝上挂着一架飞机,那飞机的一大半被笼罩在浓密的树叶之中,仅有半个机翼露在外面。   黑面人已经携人皮逃走,枪声过后,四周归于沉寂。袁森渐渐积攒了一点力气,在黑暗中,他一摸后脑勺,手上湿漉漉的全是血,再往上摸,竟然摸到头发里有一只硕大的爬虫。那虫子搅在头发丛中,四只爪子全部深扎进头皮里,越扎越深。袁森想也不想,将手指插进伤口里,把正在拼命往里钻的虫子挑飞,脑袋疼得要被撕开一样。   袁森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草草包扎了脑袋,那伤口并不是特别深,只是出的血比较多,可能是虫子刚才触到了神经部位,才导致他全身脱力。   袁森从地上爬起来,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在上面那个山洞里层打量过这个洞,这个山洞是个不规则的碗钵结构,上宽下窄,没有出口,可是黑面人和林小姐是怎么无声无息地消失的呢?   这山洞看起来像一个密室,如果黑面人和林小姐从袁森掉下来那个洞口爬出去,那洞口跟地面还有一个不低的地势落差,要上去肯定会有动静。而且从那个洞口上去,势必就是死路,这两人对这地下古墓熟悉得很,肯定不会乱撞,也就是说这个山洞里,肯定有通向外面的密道。   袁森划亮打火机,每一寸洞壁都摸到,山壁完全是实打实的,没有暗门机关的可能。正在他焦虑难当之际,一抬头,突然就看出了端倪。   山洞底部石室呈碗钵形,山洞顶却是正梯形,整个山洞有一个巨大的倾斜坡度,靠着里层洞壁的那一面,洞顶到地面的距离非常的高。估计黑面人和林小姐就是攀着梯形洞顶的岩石缝隙爬上去的,洞顶贴着洞壁的部分呈一个圆柱状的洞口,四周有许多掩体和缝隙,非常利于攀爬。   袁森观察好地势,也借着洞壁上的岩石缝,攀上了洞顶的梯形岩洞。那岩洞仅供一个人容身,洞壁上的石缝非常多,凸出来的石片很薄,稍不留意就容易划伤人。   袁森小心翼翼地攀上去,就在这时,一只人手却无声无息地摸了下来,突然抓住了袁森的头发。袁森头上受伤,被这一抓,疼得忍不住低声哼了一声。   这一叫,那只手就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袁森哪容他逃走,探手飞快地抓住那只手。那只手奋力挣扎,要抽身出去,袁森双手拖住那只手,那手力气也不小,两方坚持之下,居然把袁森拖离了洞顶狭洞。   上面是一个宽阔的山洞,山洞墙壁上插着一支火把,袁森翻出山洞,那只手趁机挣脱,反身就跑。袁森哪容他逃掉,顺手取下墙壁上的火把,飞快地跟了上去。   匆忙之间,袁森根本没看清楚那人的脸,袁森爬上洞顶的时候,那人已经奔出去了好几米。在火把暗黄的光里,可以看见那人的背影,好像是穿着一身军装。他的军装跟林小姐手下那些人穿的不同,这人的军装很齐整,是那种正规军的穿着,不像林小姐手下穿得那么杂乱。   贺兰山的山群结构复杂,山地东西不对称,西侧坡度和缓,东侧以断层临银川平原,是强烈的地震带。所以山体内部的结构非常复杂,山洞变化也非常的大,规则与不规则的山洞交替十分严重。   前面那人穿山走洞非常的娴熟,看得出他对这古墓非常的熟悉。这条山洞非常的长,但是洞与洞之间交相错接,主洞穴衍生出大量的支洞。火把照射到的范围非常有限,那人在大洞小洞之间穿梭,袁森一不小心就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山洞里非常的安静,只能听到火把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黑面人和林小姐肯定是从这个山洞里逃走的,袁森手里拿的这支火把就是林小姐从山壁上下去的时候做的。   两人进洞并没有多长时间,而这个穿军装的人是否与林小姐他们是一伙的,还不能确定。否则两人不会凭空消失,独留下他一个人。而且那人对袁森没有丝毫的攻击性,他看起来也是在探索什么,他似乎还不知道洞口下面还有人,一不小心抓住了袁森的头发。   这个人到底是谁?根据以上几点来判断,基本上可以肯定他不会是跟林小姐一伙的,而且最让袁森觉得奇怪的是,他的那身军装非常的老旧,跟现在的装备相比,落后了一二十年的时间。   袁森越想越奇怪,穿着一二十年前军装的军人,怎么会出现在这贺兰深山的山洞里?他沿着山洞的主洞一直朝前走,并留意主洞旁边的衍生洞口,洞洞相连,在这山体之间连接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网。   山洞的走势一直向下,越往下山洞里的积水就越厉害,地面开始有湿润的迹象。突然,袁森看到地面上有一串不连贯的脚印,那脚印跨度很大,看得出来走路的人势必走得飞快,有点接近连滚带爬的样子。   袁森心头一喜,追着脚印的方向,就这么走了一阵子,地下水位越来越高,漫过膝盖,主洞四周到处都是山体运动形成的衍生洞穴,主洞衍洞已经没有办法分辨,可那个神秘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袁森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这里地形复杂,看那人逃跑的样子,应该是对这山洞非常熟悉。既然那人不是林小姐一行的人,难道这贺兰山腹内还有第三支探险队?而且看他对山洞的熟悉程度,应该不是在这里只待过一天两天。   袁森举着火把探路,越想心里疑问越多,突然,他看到山洞一侧衍生出来的洞里好像透出幽幽黄光。   这是一个重要信号,有光势必就会有人,袁森顾不上那么多,跟着灯光就进了那个洞口。这一带山体运动非常剧烈,山腹镂空得厉害,洞内岩石错综复杂,各类岩层交错,导致岩石与岩石之间的空隙非常的大。所以袁森从那个洞口进去,一时还不能判断灯光源到底在哪里。   越朝前走,灯光渐渐明亮,袁森走到一面山壁前,透过岩石的空隙,看到山壁后面隐隐有个黑影蹲在地上,那人影手里提着一盏风灯,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袁森小心地摸到九十度的折叠洞口,那人也非常灵敏,袁森靠近洞口,他立刻警觉,提着风灯就朝洞里跑。   袁森刚才跟丢了一个,这次哪容他再跑,提脚就跟了过去。那人的动作真是不一般的敏捷,提着灯猫着腰几下就闪不见了。但是他再快的速度,提着风灯,也不容易逃掉,除非他把灯熄灭掉。这山洞幽深,如果不是真的对洞穴熟悉无比,没有人胆敢摸黑在山洞里乱闯。   袁森就追着灯光,忽远忽近地跟着,他一直在揣测,这个举着风灯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在密室洞顶拉他一把的穿军装的人。因为光线和阴影的原因,他只能看到那个人是一团影子,其他都看不真切。   那人走得非常快,只留一丝光线在前方引路,蹚过了地下水域,山洞渐渐干燥起来。山洞的走势基本上是一直朝下,在洞里感觉山体倾斜得像一个大漏斗,而且越向前倾斜度越大。   应该说在这地底深处,越往纵深处,地势直线朝下走,深入山腹,空气应该越发的混浊才对。袁森却越向下,越觉得空气流动得畅快,甚至还有微风吹动的感觉。袁森心里一动,暗道:“难道是这里有出口不成?”   风灯在前面突然熄灭,袁森大吃一惊,加快步伐追了过去。绕过几个犄角相连的洞口,前面突然袭来大风,还有雨水吹进来,这里竟然就是山洞的出口。   山洞外面还可以看到薄薄的月光,月光衬托得四周巍峨的大山如同巨兽蹲伏,森然欲扑人。袁森打量洞口外面的世界,只见众山环抱,高不见顶,山谷中高树参天,不下上百米,大树树叶伸展如盖,将山谷完全遮起来。大树灌木里面,各色巨蟒野兽在树林中来回窜走,声势非常吓人。这里竟然是一块巨大的未遭人类破坏的原始森林。   袁森拨开盖在洞口的藤条,钻出来。这山洞口不可能藏人,估计那个举风灯的人已经进了原始森林里面,袁森打着火把,钻进树林之中。   袁森手里没有防身武器,那只微冲也被黑面人拿走,手里就只剩下一只照明的火把,在这野兽如云的史前原始森林里,一不小心就会把命送掉。   袁森避开走兽密集的地方,专拣大树脚下走,因为灌木丛林容易躲避野兽,大树盘根错节,周围地下的营养都被大树吸收,其他植物没有生存之地,所以树下相对比较开阔,也不容易撞上凶禽猛兽。   袁森走到林子深处,这里巨树参天,树叶把上面的空间严严实实地盖起来,不透一丝缝隙,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   走到树脚下,袁森打着火把照了照四周,抬眼就看到一只花斑豹子半卧在他面前。袁森血液直冲脑门,他慢慢退出去几步,那豹子好像已经吃饱了,也没在意有人入侵自己的地盘。耷拉着眼睛瞟了袁森一眼,缓缓地半蹲起来。   袁森摸到树干,踩着树干往上爬,一直往上爬了十多米,看那豹子不可能跃上来,才放心。   这树巨大无比,枝干之间相互交错,树枝上都可以开汽车。袁森索性不下去,就在树枝上走,他攀上一根高一些的树枝,准备走到这根树枝的末梢再跳到另外一棵树上去。   这时,隐隐地察觉到树叶中间有动静,这种大树上,最容易成为森林巨蟒的栖息之所。为了避免成为巨蟒的袭击目标,袁森熄灭火把,轻手轻脚地上了另一根枝干。这根枝干要比其他的树干要高出许多,袁森把自己隐蔽在树叶中间,偷偷瞧那根树干上的动静,一爬上去就发现那树叶中间还有光。   袁森瞧见那灯光,就想到那个举风灯的人,心中暗想现在你在明我在暗,这次绝不让你跑了。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不发出一点声音,手上火把抡得紧紧的,瞅准机会就一招放倒那家伙再说。   一步步靠近,袁森用火把棍拨开树叶,看准那人的影子,一棍子就砸了下去。   突然,一个女人尖叫道:“师兄——”   袁森吓了一大跳,这才看到树叶中间举着火把的人,居然就是他的小师妹巴哈尔古丽。   袁森放下火把棍,巴哈尔古丽也放下对准袁森的枪,两人都吁了口气。袁森道:“怎么是你?你不是跟杨健教授在一起吗?”   巴哈尔古丽没好气地说:“差点被你吓死,我看到有火光就沿着树干上来,还以为又是那个举风灯的人呢。”   “怎么?你也见过那个举风灯的人?”袁森立刻明白,这事儿越来越复杂了。   巴哈尔古丽点头道:“我猜你也是被他引到这里来的,当时你掉到山洞里,林小姐那帮人不肯派人下去找,我就只能跟教授一起下到山涧里去找你,在山涧里发现了很多山洞,我跟教授一商量,就决定每人走一条,到了时间没有找到线索就返回。我在洞里看到那个举风灯的人,想追过去,却怎么也追不上。”   袁森点头道:“我也是这样,一直被他引到这原始森林里来,这么说,教授也可能着了道儿,被风灯引到森林里来了?”   巴哈尔古丽点头表示同意袁森的观点,接着她又皱眉道:“不对啊,照这么说,这个举风灯的人很有可能就不止一个人,我走到这里也才没有多久。”   袁森道:“这个还没办法判断,你看清楚那个举灯人的外貌形态没有?或者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巴哈尔古丽摇头,道:“我只看到前面有一团光,再怎么走快,都没办法赶得上那个人。”   袁森道:“这个举灯人,我倒是感觉有点像咱们在山洞里遇到的影子人。”   巴哈尔古丽也表示同意,这种速度,也真只有那些神秘古怪的影子人才能做到。但是到底是不是,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而且袁森在密室洞顶遇到的那个穿一身旧军装的人跑到哪里去了?这也是一个大疑团。   袁森把他在密室里看到林小姐和黑面人给算天道剥皮的一幕向巴哈尔古丽说了一遍,巴哈尔古丽听得直犯恶心,说以前只是讨厌这个女人见死不救,没想到她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两人一商量,如果杨健教授也被举风灯的人引到森林里,是不是应该在这里等他过来。可是再一思考,又觉得不妥当,杨健教授进入山洞的时间相对巴哈尔古丽要早,如果他被风灯引进来的话,应该早就进森林了。而且待在这种地方,无异于坐以待毙,只有朝前走,找到出口出去,才是上策。   两人商量停当,就沿着枝叶蓬蔽的树干朝前走,走了几百米,那树枝都走到了头,两人下到地面。袁森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巴哈尔古丽跟在后面,巴哈尔古丽突然脚下一栽,滚到树丛中。袁森大吃一惊,俯下去把巴哈尔古丽拉起来,跟着巴哈尔古丽一起出来的,还有她怀里搂着的一具石俑。   袁森吃惊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巴哈尔古丽一看自己搂着的东西,吓得急忙撒手,飞快地从草丛里爬起来。   袁森接过她抛的那具石俑,那石俑有半人高,身上沾满了泥水,脸上雕刻得很精致,是西域胡人的面目。只是脸色表情很怪,不像是正常人,细眉薄唇,鼻子很短。   巴哈尔古丽却认识那种石俑,据说在南疆挖到过好多次,乌鲁木齐博物馆里馆藏了几具。她爹【“文”】库尔班矿长【“人”】寻玉脉的时候【“书”】也挖出过那【“屋”】东西,当时巴哈尔古丽还在场,据她爹说这石俑至少在地下埋了几千年,造型是王族的巫师,擅长巫术。帝王死的时候,通常都会让巫师陪葬,但是巫师陪葬不是简单地埋在墓中。而是先将巫师毒死,死后尸体脱水,脱水了的尸体一般都会浓缩一部分,再把尸体放进石头模子里,浇上石浆加固,就成了这种石俑。   两人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名堂。袁森让巴哈尔古丽退后一点,他钻进灌木丛里,又拖出几具石俑,都是细眉薄唇的巫师,鼻子极短。借着火把的光,袁森瞧见树丛里还卡着一具石俑,那石俑看起来要比其他的石俑大很多,夹在两根枯木之间。   袁森看那玩意儿透着古怪,身上绿油油的,好像不是简单的石俑,心中奇怪。他探下身子就去摸那石俑,灌木丛的口子夹着两根粗树根,袁森半个身子钻进去,摸到石俑拖到怀里就要爬出来。   那灌木丛里突然乱喷湿气,袁森吓一大跳,但是为时已晚,夹着他臂膀的两根粗树根把他拦腰一圈,紧紧地箍了起来。灌木丛里蹿出来一颗硕大的蛇头,袁森立刻就明白过来,夹石俑的哪里是什么枯树,那玩意儿居然是一条巨蟒。   被巨蟒困住,不出三五分钟,就会被缠得结结实实的,很快七窍流血,身体内的五脏六腑被巨蟒的蛮力挤碎。袁森情急之下,夺过巴哈尔古丽手里的火把,胡乱往蟒蛇身上招呼。   森林里的动物大多数都惧火,像森林蟒这种冷血动物更不用说。那蟒蛇缩紧身子就往灌木丛里钻,袁森被卡在灌木洞口,进退不能。事发仓促,巴哈尔古丽被吓得愣住,袁森被蟒蛇勒得呼吸困难,大叫巴哈尔古丽快用枪。   巴哈尔古丽醒悟过来,巨蟒的蛇头正被袁森的身体堵在灌木洞外面,瞪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嘴里蛇芯乱翻。巴哈尔古丽挺着冲锋枪,对着蛇头一番扫射,蛋壳乱飞,巨蟒的脑袋被打得稀烂。   袁森推开缠在身上的蛇尸,巴哈尔古丽连忙援手把他拖出来,袁森又把露出灌木丛半截的石俑拿出来。   巴哈尔古丽不好意思地向袁森道歉,袁森无奈地摇头,道:“巾帼再怎么不让须眉,她依然只是个女的,哎。”   巴哈尔古丽一阵脸红,岔开话题,道:“这具石俑怎么那么奇怪,不对劲呀!”   袁森点头道:“是不对劲,怎么被火光一照绿油油的,不像石头,怎么有点像那什么青玉?”   巴哈尔古丽也吃了一惊,道:“师兄,你也知道青玉?”   袁森把石俑抱在怀里,对着火把仔细地看起来,道:“我以前听教授说过,和田是中国五大产玉名地,和田的当地人许多都是祖祖辈辈靠玉吃饭的。大部分青壮年都是年轻的时候就上密尔岱山去采玉,生玉的地方都是山脉连绵,杂草不生,环境非常艰苦,靠近叶城的玉龙雪山海拔四五千米,道路崎岖,异常险峻。要把玉料从山顶上运下来,只能用肩扛袋背毛驴拉,玉龙雪山气候异常,六月有洪水,十月就大雪封山,出远门去采玉的壮丁,十有八九有去无回。古时候靠近玉龙雪山流域的和田人,如果出去采玉的男丁三年还没有消息,家里就会认为他已经不在世上。男丁都去雪山采玉,剩下的老弱病残的劳动力就会去河里摸玉,雪山遇到洪水季节,经常会滚下玉石,那些去雪山采玉没有回来的男丁家属,要是摸到半人高的一种半透明的石头,就会抱回家,找玉匠雕成亲人的样子,埋进地下。据说从玉龙雪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粘了采玉人的血。在地下埋了千年以上的石头,通体变色,表面会长出一种绿油油的模子,和田人叫那种石头做青玉。”   巴哈尔古丽道:“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讲过,六几年的时候,一支从印度国境的外国考古队在尼玛遗址挖出一个墓葬群,里面埋的全都是变绿了的青玉,有几百块,当时引起很大的轰动。我爷爷当时还是考古队的向导,他亲眼见过埋了一个乱葬坑的青玉。他说几百块陪葬的青玉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青玉背后雕刻的字,那些字好像才是考古队要找的东西。考古队拿到东西后,就要杀人灭口,我爷爷在队伍里待了一段时间,知道这支探险队不可靠,借着对地形熟悉,才偷偷逃了出来。”   袁森把石俑翻过来,奇道:“难道这具青玉俑上也有字?”   巴哈尔古丽把火把递近一点,袁森借着火光看到青玉俑的背面刻满了文字,那文字形似蝌蚪,笔画很接近甲骨文,袁森倒吸一口冷气,这文字不正是他在穆寨后山上看到的诡异文字吗?   袁森又把其他的几具普通的石俑倒翻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却没在那几具石俑上找到任何特别的东西。这就奇怪了,同在一起的石俑,青玉俑上就有那种古怪的文字,其他的就没有,难道青玉俑还有特别的意义?   巴哈尔古丽道:“师兄,你知道青玉的传说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吗?”   袁森一愣,他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巴哈尔古丽一笑,道:“据我爷爷说,青玉的传说是从一千多年前就有的,和田出土的一些史料上还有记载。而一千多年前,正是于阗国气势衰败的时候,公元11世纪,尉迟氏治下的于阗被黑汗王朝所破,从此不再有于阗。而且青玉俑的作用也不仅仅只是用来悼念采玉人的,而是于阗人用来记载历史的工具。”   袁森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这些古怪的蝌蚪甲骨文的真实身份就是于阗古国的文字了。”   巴哈尔古丽摇头道:“于阗古国出土的古物我也见过,上面刻的铭文祷文跟这种蝌蚪文有明显的区别。这就是我奇怪的所在,青玉其实是一种特殊的玉料,原产自玉龙雪山,要经过十分苛刻的条件才能成形。而这里是宁夏贺兰,距离和田有几千公里,能出现青玉确实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袁森敲着脑袋,自言自语着,“这还真奇怪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两人抱着青玉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真的只有新疆的玉龙雪山才会长出青玉的原始玉料的话,那这块青玉俑难道是被人从新疆运过来的?   袁森把青玉俑摸来摸去,都没有线索,正在此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天空被闪电撕得光亮异常,庞大压顶的山群被照得阴沉恐怖,向山谷中间压过来。   袁森道:“要下暴雨了,这附近山群庞杂,山体峻峭,岩石结构被地震震得变形,很容易出现泥石流,我们得找个空旷的位置躲避一下。”   袁森四面环顾,茫茫原始森林里,也看不到个头尾,到处都是黑压压的巨树和植物。巴哈尔古丽突然大叫道:“师兄,你看那是什么?”   袁森寻声看去,只见树盖张开的一个口子里,红光满天,一团巨大的火球正以飞快的速度飞进山群,落入原始森林中,火光四溅。   袁森一看这情景,回想起当时爬山岩的时候,看到天上巨大的火球,跟这情景非常的相似。他心中极为纳闷,无缘无故的天上怎么会掉火球,他之前在岩壁上看到这一幕,下到山谷里就特别留意,但是谷底并没有火球和地下黄金城的痕迹,这山谷太他妈奇怪了。   巴哈尔古丽半张着嘴巴,道:“师兄,我们怎么办?”   袁森接过巴哈尔古丽的火把,道:“走,过去看看再说。”   那火光划过巨树树盖的豁口,扑闪一下,就没了踪影。袁森确定了方向,和巴哈尔古丽一起朝森林中心奔去。   这森林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几十米上百米高的古树交错生长在一起,老根错结,地上枯树烂木到处都是,非常的难走。而且树林中各种恐怖的大型动物到处都是,黑蛇巨蟒、虎豹爬虫,应有尽有。   在火把照射的范围之内,不时可以看到一人来粗的巨蟒倒挂在树杈上,蛇头停在半空中,嘴里翻着芯子,瞪着举着火把的两人。还有几十米长的巨蟒慢吞吞地从两人面前爬过去,看到有猴子之类的动物挂在树上,看似笨拙的丛林巨蟒蛇头一摇,吱溜溜地滑过去张嘴将猴子吞进腹中,再若无其事地蹿进树林深处。   巴哈尔古丽吓得抓着袁森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走,生怕一不小心触怒这些丛林之王。   两人小心地在林子里走了很长时间,烧完了几根火把,好在这丛林里枯树很多,就地制作火把非常容易。雷电过后,森林里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噼里啪啦,将这沉沉的黑暗衬托得更加压抑,树叶巨大的篷盖到底抵挡不住这大雨,火把在雨水的浇灌下,闪了几下,就无声无息地灭掉了。   袁森连续打了几次火,都没再次点亮。巴哈尔古丽惨兮兮地道:“师兄,怎么办?火把已经彻底被浇透了。”   四周漆黑一片,就连巴哈尔古丽站在他面前,袁森都看不清楚,这样下去不能再走了,只能就地休息,否则撞到野兽的嘴里,死得不明不白,下去跟阎王爷也不好交代。   两人找了一块树叶特别浓密的地方,靠着树干看着这无限涌动的黑暗,心里都非常的压抑。他们深入贺兰山的目的,原来只不过是为了寻找独目人和地下黄金城的秘密,现在却牵扯出这么一大烂摊子的事儿。这深山野谷,虫蛇走兽,随便哪一种都可以夺人性命,的确是当时大家都没有想到的。   雪白的电光将雨幕再次撕开,周围大树枝杈上缠绕的花斑巨蟒一条一条地蠕动,巴哈尔古丽尖叫一声,吓得从袁森身边跑开。袁森也看到了,那是一只几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花斑纹巨蟒,那蟒蛇的脑袋挂在二十多米高的树杈上,尾巴垂下来,刚才袁森就是和巴哈尔古丽靠着那巨蟒的身子避雨的。   闪电连闪了几次,电光把巴哈尔古丽惊骇的脸照得苍白如纸,袁森看到她茫然失措地在大雨中狂奔,急忙赶过去,把她拖住。雷声在山谷里形成了巨大的回声,一声雷声带来无数闷雷,震得人心里发慌。   突然,袁森呆住了,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等待着闪电再次来临。没错,在第二次的闪电中,他已经能够确信这不是幻觉,在他头顶几十米高的树枝上挂着一架飞机,那飞机的一大半被笼罩在浓密的树叶之中,仅有半个机翼露在外面。   袁森压抑着心里的紧张,小声对巴哈尔古丽说道:“你看到没有,树上挂着一架飞机!”   巴哈尔古丽已经从恐惧中醒悟了过来,她茫然道:“什么飞机?”   袁森把刚才在闪电中看到的一幕对巴哈尔古丽仔细地说了一遍,巴哈尔古丽非常吃惊,在这种人类文明无法抵达的史前原始森林里,怎么会有飞机呢?这委实让人难以理解。   袁森却突然明白过来,他们看到的大火球,难不成是这飞机坠落造成的?飞机飞过贺兰山山群上空,发生意外坠落,刚好被袁森他们看到坠落爆炸的过程。可是如果这个设想成立,那至少就有两架飞机在这里坠毁,第一架是袁森他们在爬山体岩壁的时候,第二架则是在原始森林里,这也是引发他寻找大火球的原因。   袁森刚才借着闪电的光看得清楚,那飞机看起来毁损得不是很严重,如果机舱还是好的话,应该会有一些食物和必要的设备,至少会有一些照明工具。如果拿到那些东西,肯定可以给他们的野外求生带来很大帮助。   趁着雨下得小一些,袁森就要爬到树上去看看。巴哈尔古丽害怕地上爬来爬去的森林巨蟒,执意也要上去,袁森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大树的树干特别的粗壮,爬起来也不怎么吃力,袁森和巴哈尔古丽都有野外生存的经验,三下两下,就爬上了挂着飞机的那枝三角形树杈上。   袁森把身子卡在两个树枝中间,让巴哈尔古丽在外面举着火把,他担心飞机燃油泄漏,明火靠得太近导致二次爆炸。   袁森从树枝上借力爬上飞机的机翼,飞机的着力点是巨树的三角形树杈,那树杈张开形成的支点范围有三四个平方米那么宽,足够稳稳当当地撑起飞机。   飞机的大半个身子都被遮盖在树叶当中,袁森拨开盖在机身上的树枝,发现飞机上长满了一层厚厚的绿苔,不像是刚坠毁的样子。飞机的侧面瘪了下去,有几根树枝还伸到了里面,在里面又长出新枝。看这架势,这飞机坠毁的时间应该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既然坠落有年头了,自然就不用怕飞机的二次爆炸。袁森接过巴哈尔古丽的火把,让她重新点了一支,现在雨已经完全停了下来,火把烧得非常的旺,这也让袁森能把周围的东西看清楚。   那飞机是一架非常老的运输机,袁森以前在杂志上见过,是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在战场非常活跃的一种运输机,危及关头还可以投射炸弹。而且因为运输能力非常的强大,被称为车厢运输机,叫C-119,上世纪中的时候,在美军中装备得非常普遍。   但是这种飞机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就全部退役了,而且装备的国家大多是美军自己装备的,其他中东非洲小国也有购买,但是数量很有限。这么说,这架C-119是美军开到中国宁夏的?而且是二十多年前开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这架运输机在贺兰山上空坠毁,这也太邪乎了吧。   袁森用枪托把插进机舱的树枝砸断,撬开驾驶室的门,钻了进去。驾驶室前端的视界玻璃早被砸得支离破碎,粗壮的树枝从视界里插进来,茂密的树叶占据了驾驶室的大半个空间。   驾驶员半个身子从树叶中间露出来,一根树枝从他的胸前贯穿,那尸体已经朽烂不堪,皮肉腐烂了大半,驾驶舱内弥漫着一股腥臭味。   袁森在驾驶舱里查看了半天,只找到一把左轮手枪,那手枪已经锈蚀得厉害,不可能再打响了。   驾驶舱与货舱隔了一道铁门,袁森费了很大一番劲才把铁门打开。C-119运输机最大的优点就是运输能力特别强大,机舱设计两边宽中间长,尾部有一个蛤壳状的货门,专为卸载货物方便而设计。   袁森一进这货舱,就被震住了,这飞机里装的居然是满满一机舱的火药,一箱箱地堆在一起,木箱子上写着“Dynamite,Danger,BLU-FB”。   BLU-FB炸弹是美军六十年代在越南战场上使用过的一种炸弹,据说在摧毁防空设施上非常厉害。高能量固体炸药点燃之后,能量能够在隧道里不断传送聚集,达到一定的时候,就可以彻底把整个隧道炸开。   袁森看到那么多BLU-FB高性能炸弹,吓得不敢进去,他手中的火把只要不小心把火星溅到炸弹上去,如果火药受潮不是很严重的话,就会激活点燃。这一机舱BLU-FB的破坏力,足以把这座森林变成火海。   袁森站在铁门后面,考虑再三,现在没有其他的照明设备,只有先熄灭火把,进去摸黑找找看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外面又噼里啪啦地下起了大雨,巴哈尔古丽撑不住,也钻进了驾驶舱。袁森让她灭掉火把,一起进货舱看看。   袁森在铁门外面就看清楚货舱的结构,货舱两边放满了堆到顶的装BLU-FB的木箱子,中间留了一条半米宽的过道,看飞机的整体结构,这个货舱有十多米长。袁森小心翼翼地摸着过道朝里面走,他摸索着进货舱,木箱子被划成了一个大十字,分成四块区,纵向一条横向一条两条过道。   袁森一直摸到货舱尾,在舱尾又发现了一道铁门,铁门没有上锁,但是锈蚀得厉害,门轴卡得很死,袁森和巴哈尔古丽合力才将那铁门推开。   两人进去后,就把铁门关紧,重新点燃火把。这是一间密封的小机舱,只有不到十平米的空间。机舱里有一个办公桌和一个资料架,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仰躺着一具尸体。可能是因为这间机舱密封得非常好,那尸体只是面容变瘪,腐烂程度非常的小,甚至可以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这是一个典型的美国人,脸型很长,高鼻子,看起来有四十多岁,很干练的样子。他死亡的时候,好像还在写着什么东西,桌子上摆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钢笔掉到地上,死的时候应该非常的突然。   袁森拿起那本笔记本,上面纸张泛黄,用英文写了十几页的内容。袁森粗略地看了一下,越看越吃惊,在炙热的火光照耀下,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巴哈尔古丽道:“师兄,怎么了?”   袁森飞快地把十几页的内容都看完了,才把笔记本递给巴哈尔古丽,巴哈尔古丽很仔细地看完笔记本,也愣住了。   笔记本的主人,也就是这机舱中的这具尸体,叫卡特·鲍威尔,他是美军131特种部队的参谋长官。此次被派遣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架驶一架C-119军用运输机从蒙古人民共和国起飞,飞抵贺兰山的一处秘密山谷,将飞机中10吨特制BLU-FB炸弹运送到指定地点。与此同时,C-119还会空投五名特种部队的士兵来配合完成这件艰巨的任务。   据他所知,最初引起军方高层关注贺兰山的原因,是一张来自古老东方的神秘羊皮卷。那张羊皮卷上记载着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经过专家鉴定,这些事情都是真的发生过。军方最初接触到的献宝人是一位已故中国前政府高官的子女,该高官为了保护这个秘密,特意将他最信任的子女送到美国,而不久之后,这位高官也死于非命。   要揭开神秘羊皮卷的秘密,并非一人之力所能解决,那位高官的后人几番失败之后,通过关系结识了美方军队的高层,将羊皮卷的部分秘密透露了出来。这秘密很快就吸引了军方和政要的目光,他们很快就通过秘密组建了一支由131特种部队和各方面专家组成的特殊组织,唯一的目的就是破解这个秘密。   军方与那位高官后人采取合作的方式,共同开发,一起来挖掘羊皮卷背后的秘密,双方都付出了很大的努力,而且效果非常的明显。据说真正的东方羊皮卷是在中国政府的手里,但是这个世界上能破解羊皮卷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将破解出来的秘密交出来之后,就被处死,秘密后来随着前中国政府高官子女一起来到美国。   笔记上说,作为卡特·鲍威尔这种特种部队的首脑级别人物,他也有幸看过破解出来的秘密报告。那些文字记录确实是让人震惊,能破解这个秘密的人毫无疑问是个天才,根据那些秘密破解记录,军方高层制定了一个用十吨威力巨大的BLU-FB炸弹炸开秘密隧道的疯狂计划,只要能够穿过隧道,就能抵达目的地。   这个计划代号为“猎虎行动”,他作为行动的最高指挥官,亲自参与了行动的每个重要环节。就在秘密被逐一剖开的时候,他乘坐的这架C-119军用运输机在飞进神秘山谷入口的时候,突然遭遇到了火焰袭击,那些从天而降的火球四处飞射,一不小心被撞上,十吨BLU-FB的威力,足以将整个山谷变成一片火海。   飞机越压越低,试图躲过火球的袭击范围,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飞机的各项电子仪器全部失灵。这架C-119军用运输机经过特别改装,除了拥有强大的运输能力外,它的各项电子设备都是配备最先进的产品,发动机更是由原来的两台增加到四台。但是飞机飞到半空,就有两台发动机停止工作,驾驶员把飞机拉高了一千米,试图飞出山谷,紧接着剩下的两台飞机也停止了工作,飞机呈直线向下坠落。   卡特·鲍威尔自称在飞机濒临坠毁的时候,他还发现了一件更为恐怖的事情,在飞机里还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人。他能感觉到那个人就躲藏在暗中窥视着他们,寻找机会把他们一举歼灭,甚至飞机失事,也很有可能与这个躲在飞机上的看不见的人有关。   在紧要关头,飞行员试图将飞机紧急迫降,趁着这个关头,卡特·鲍威尔将自己反锁在秘密机舱里,准备写下最后一次工作日记。因为在飞机迫降的时候,他突然明白,那张羊皮卷的破解记录似乎存在问题,他要记录他的发现,留给军方侦查部队。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三重气阀反锁的秘密机舱铁门,被人从外面缓缓地打开了……   笔记到这里戛然而止,卡特·鲍威尔没有来得及写下他的发现,就突然死去了。   根据目前的状况来分析,卡特·鲍威尔的死亡原因有两种,要么是被突然冲进来的看不见的人杀死,要么就是在看不见的人冲进来的刹那,飞机突然坠毁死亡。但是根据目前的状况,袁森根本不可能分析出到底是哪一种原因。   卡特·鲍威尔的笔记本上的记录,与田博士所讲述的解放前他爷爷陶素全的经历如出一辙,那个所谓的东方神秘羊皮卷应该就是指当年的新疆王盛世才送给国民党政府高层的西域羊皮卷。据田博士所说,现在西域羊皮卷还在中央档案馆,这和卡特·鲍威尔所说的也是一致的。笔记本中提到的中国前政府高官,应该就是指国民党统治时期的军统老大戴笠了,看来田博士对那本陶素全破解西域羊皮卷秘密的记录去向的分析果然没错,1942年戴笠的私生子偷偷去美国,是带着陶素全破解的西域羊皮卷的秘密去的。   他在中国的老子已死,没了靠山,要发掘羊皮卷的秘密,势必只有取得官方支持。戴笠死了之后,戴笠的儿子肯定对国民政府没有好感,更不可能跑去跟共产党合作,所以他最后唯一的出路就是选择外国政府的支持。   袁森在西域鬼国大泽王墓里遇到的大卫少校那帮人的尸体,应该也是卡特·鲍威尔“猎虎计划”的一部分。只是奇怪的是,中央这边对西域羊皮卷的破解都停留在阿勒泰地区,而陶素全的破解,则是在宁夏贺兰山区,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而且杨健教授的那本阿尔泰山的探险日记里,详细地描述的探险经历,应该不会有假。记录进中央绝密档案的阿尔泰山探险事件,也都是真实地发生了,这两个方向的破解,到底谁对谁错?   袁森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有问题,但是现在也没办法解释,不过卡特·鲍威尔的笔记里所说的用十吨BLU-FB炸弹炸开隧道,难道这隧道就是通往这个秘密的必经之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找到那条隧道,是否就意味着可以解开这个秘密?   袁森正在那里苦思冥想,巴哈尔古丽突然小声对他说道:“师兄,我怎么感觉这机舱里还有一个人?”   袁森一听,即使他经历过不少大场合,也被吓得汗毛倒竖。他一抬头,才发现他们带进来的火把已经烧到尽头了,火光抖擞了一下,就这么熄灭掉了,狭小的机舱里漆黑如墨,巴哈尔古丽就站在他面前他都没办法看清楚。   这个机舱只有不到十平米的大小,抬眼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如果还有一个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啊。难道是巴哈尔古丽看了卡特·鲍威尔的笔记,心里害怕而产生的幻觉?   袁森刚才检查卡特·鲍威尔的办公桌的时候,在桌旁发现了一把类似手电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照明工具。他凭感觉摸到那个东西,推动开关,那手电居然亮了起来,而且光束非常的强,是一把战术灯。   袁森打着战术灯把机舱四周照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的情况,只是巴哈尔古丽的脸色特别的苍白。   袁森小声道:“怎么回事?”   巴哈尔古丽咬着牙,道:“我真的感觉到有个人就站在我后面,我还听到他的呼吸声,肯定不会有错。”   袁森愣住了,他的肉眼可以判断,这间机舱里绝不会有人,但是看巴哈尔古丽的表情,她说的势必是实话,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架坠毁了二十多年的飞机里,真的有卡特·鲍威尔所说的看不见的人?   两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四周安静得可怕,袁森仔细地观察着这里的一切。突然,机舱外响起一声轻微的脚步声,袁森一惊,就去拉机舱的铁门,他奋力一拉之下,居然没有拉开。   巴哈尔古丽见状,也跑过来帮忙,两人无论怎么拉,铁门都纹丝不动。这铁门是双面三重高压气阀锁的,两面都可以锁上,只要锁上任何一面,另一面就不可能打开。两人都明白了,这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看不见的人?   他们在水下洞穴里见到的那些影子人虽然非常奇怪,但是毕竟是有形有质的,行动速度特别快,但至少也是一种活物,可是这次,似乎真的就是看不见的人。   巴哈尔古丽慌了神,道:“师兄,我们该怎么办?”   这门既然被从外面锁起来,再怎么费力都不可能开启的了。袁森打量这机舱四周,四面都是高度密闭的铁壁,子弹都不可能打穿,更不要说出去了。   就在这时,机舱外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那声音震耳欲聋,两人一听那声音就傻眼了,这是飞机发动的声音,这架在贺兰山原始森林里坠毁了二十多年的飞机,居然被人发动了。   那发动机响了一会儿,又熄灭了下去,两人在密封的机舱里无计可施,一路奔波,疲倦不知不觉地袭来,袁森和巴哈尔古丽靠在墙壁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起来。   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袁森被剧烈的震动震醒,巴哈尔古丽正抓着固定在地板上的资料架稳住。机舱摇晃得越来越疯狂,就好像是在三百六十度转动一样,袁森倒吸了一口冷气,道:“我的天,这是飞机在爬高啊,这飞机真的被开起来了。”   飞机快速爬高,过了十几分钟,机体稍微稳定了下来,接着,两人只感觉到身形一顿,人就被倒翻过来,巴哈尔古丽一时失手,人差点被倒撞在铁壁上。   飞机向下惯冲的速度非常的快,巴哈尔古丽大叫道:“师兄,是不是飞机要掉下来了?”   袁森摇头道:“不是,掉下来没有这么快的速度,这肯定是加速朝下俯冲。我的天,这到底是哪个疯子在开飞机?”   飞机加速得越来越快,就这么飞了二十多分钟,袁森心里暗自揣测,这不对劲啊,爬高只用了十多分钟,可是加速向下惯冲却用了二十多分钟,而且惯冲的加速度明显要比爬高的加速度大多了。难道是,这飞机飞进了地下更深的地方?   看速度和时间,这飞机至少向下飞了几千米的距离,贺兰山下的史前原始森林本来已经深入贺兰山腹部,再朝下延伸几千米,那不是朝地心深处飞吗?   飞机摇晃了一会儿,慢慢地减速,接着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机舱里的资料架被震裂,一半倒在地上。袁森和巴哈尔古丽双双被甩了出去,背部撞在铁壁上,整个人都只觉得天昏地暗全身麻木。   两个人都被震昏过去,等袁森醒过来的时候,他环顾四周,机舱里一片狼藉,资料[;]架子散落[;]的东西被甩[;]得到处[;]都是,最关键的是,跟他同生共死的巴哈尔古丽,也不知去向。   袁森一下子就懵了,他跟巴哈尔古丽一同被反锁在这密室机舱里,难道是有人进来过,把巴哈尔古丽掳走了?   他不顾身上的剧痛,把战术灯打到最强的光束,把机舱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铁门依旧是被锁死,没有开过的痕迹,而机舱的一面铁壁,却从中间撕开,飞机的巨型三角起落架从铁壁插入,连带着一起把资料架也撕为两半。   三角形的飞机起落架将铁壁撕开了一个可容一人钻过去的洞口,难道巴哈尔古丽就是从这个洞口钻出去的?可是问题就在于为什么她要一个人偷偷地走,在这贺兰山深处,杨健教授已经不知去向,她唯一能够信任的人肯定只有袁森一个,她绝对不会一个人单独行动的。   这么说,很有可能是有人进来,把她掳走的了?如果是敌人,为什么不趁袁森昏迷的时候,把他解决掉,还要放着他活到现在?   袁森越想越乱,索性不想,将起落架掰动一个角度,钻出了机舱。   袁森从飞机里爬出来,用战术灯朝四周照了照,他看清楚了所处的地方,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山洞的横向和高度都有数十米,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窟,巨大的岩石横竖倒插,排列得非常混乱。   一个人置身其中,有一种渺小和恐惧的感觉,山洞里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吹得袁森打了个寒战。   最让袁森吃惊的是,这架飞机是怎么飞进洞窟里来的,如果真的是人开的飞机,先不说他的飞行技术如何,单是这份胆量,就已经惊世骇俗了。一般而言,飞机在山峰之间穿梭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就可能机毁人亡。一般山群庞大的地区,都被列为禁飞区,飞机在高速飞行的状态下,碰触到山峰坠毁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这架C-119大型运输机却被开到贺兰山地下的深窟来,而且飞机上还载有十吨足以摧毁一座史前原始森林的BLU-FB炸弹,稍有不慎就会引起爆炸。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玄乎,如果不是袁森亲眼看到,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这世上还真有飞机能够开到地底洞窟里来。   飞机呈斜线倒插在地上,下半部分的机翼完全折断,侧面的机身也被剧烈的冲击力刮去一大半,整架飞机就剩下一大半了。   但是让人奇怪的是,飞机撞成这样,竟然没有起火的痕迹。不过后来他才知道,这种C-119运输机不同于一般的飞机,是经过特殊改造的,四台发动机全部加了过滤网,只要一发生机油泄漏,机油会立刻过滤到一个特殊材料制成的密闭油箱里,再大的压力都不可能将它压坏。   这种独特的设计就是为了防止飞机运输火药炸弹的时候,发生燃油泄漏起火引起重大事故。而且这架C-119的货舱的铁壁都是特殊合金材料制成,坚韧度和耐压性都是一流的,所以飞机飞进洞窟的时候,遭受这么大的冲击力虽然机翼等设备完全毁坏,但是机舱部分却只受到轻微的损伤。   驾驶舱已经被撞裂,袁森掰开货舱的铁门,四个区装BLU-FB炸弹的木箱子被铁架子固定起来,撞击没有对它们造成任何影响。袁森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货舱,又查看了废掉的驾驶舱,舱里没有人为留下的痕迹,甚至很难判断这架飞机是否是人为架势飞上天空的。   袁森从飞机上下来,一无所获,巴哈尔古丽也不知去向,地下深窟四周只有无尽的黑暗,没有一线生机。   袁森打着战术灯朝机头朝向的方向走,根据经验判断,飞机飞进来的方向,势必就是悬崖峭壁上的一个巨大洞口,否则飞机没办法钻进来。如果要想从这里出去,只能朝前,飞机飞过的悬崖势必无比空旷,断然没有其他出路。   深窟里的黑暗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将人类的一切生机都能吞噬,袁森打着战术灯小心地查看着四周的环境。这种战术灯全称叫做高压气体放电灯,它的结构非常复杂,工作电压的升压、恒流和稳压,都需要精密的电路控制,在七十年代还算非常高级的技术。这种战术灯的一大特点就是,支持红外、紫外的夜视功能侦查功能,使用寿命非常长,光效最高可以调节到每瓦六十流明以上,照射距离非常的远。   袁森照射到百米开外的距离,光束范围内都是凌乱的石头。贺兰山本来就在强烈的地震带范围内,山体内经常有大范围的地震,而这座地下深窟到处都是山体撕裂的痕迹,地上随处可见地震拱起的石堆。   就在这个时候,袁森突然听到深窟深处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很微弱,但是深窟空旷,回声可以被放大很多倍。袁森急忙关掉战术灯,听那脚步声是朝飞机停靠的位置过来的,为了避免暴露自己,袁森躲在一个巨大的石堆后面,等那人靠近了再一击制敌。   那脚步声渐渐逼近,但是走了一会儿却又突然停了下来,袁森正纳闷,听那脚步声正渐渐远去。   袁森大为吃惊,在这个关键时刻,既然这地下深窟里还有其他的人,他怎么可能让那人逃掉。   袁森也不细想,猫着腰,沿着深窟墙角小心地朝前追去,他脚尖下地,快走轻放,无声无息地朝前奔去。   大概走了几百米,深窟前有一个褶皱形的大转弯,袁森绕过转弯处,却见洞窟深处亮着一团光。那光火红火红的,不像是正常光源所能发出,在深窟的深处若隐若现,看起来非常的不真实。   袁森想要靠过去,但是越靠近那光源,被发现的几率也就越大,现在不知道对方踪迹,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一旦行踪被暴露,很有可能会凶多吉少。   袁森停住脚步,仔细看那团红光,却见那红光也在朝褶皱转弯的方向缓缓移动,那火光靠得近了,袁森看得清楚了许多。这一看之下,他吃惊得几乎要把自己的舌头吞掉。   那火红的一团根本就不是什么光源,而是一座庞大的城池。那城池里有坚固的城墙,还遥遥看到城内走动的人群,街道上商铺林立,蟠旗如云,人声嘈杂。而且那城内的人都穿着古代的装束,影影绰绰,亦真亦幻,看得人眼花缭乱。   紧接着,街市上一片骚乱,打着大红蟠旗的官兵推开人群,从巷子深处推出来一队囚车,有好几辆。袁森看那囚车上的人,排在第一个的是在大泽王墓遇到的林小姐,第二辆囚车里押的是黑面人,而第三辆押的人则是在飞机上失踪的巴哈尔古丽,最后面一个是杨健教授。   袁森心里狂跳,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也听老人讲过,夜里在坟冢附近走路,如果运气背撞到鬼市,就是大凶之兆,阴间跟阳世一样,鬼市就是阴间野鬼赶集的日子。一旦被活人撞到,成群结队的鬼就会吸干活人的阳气,那活人必活不了多久,所以撞见鬼市在中国民间传言里一直都是不好的兆头。   袁森心里担心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见那鬼市移动的速度逐渐减慢,怕它突然往反走,到时候追都追不上了。其实他心里更害怕,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失踪之后,是不是已经不在阳世而是去阴间做了鬼?   但是这鬼市透着邪乎,未必就是真的,如果要探明一切,只有往深处侦查。袁森贴着深窟的墙壁,小心翼翼地朝鬼市靠近过去。他一路追了一个多小时,但是那鬼市总是忽远忽近地停在那里,就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   袁森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这贺兰山底下的深窟逼近地心,靠近地球最秘密的地方,什么事儿不会发生?   袁森加快速度,一路奔跑,但是任他怎么狂奔,那火红的鬼市城池就停在距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怎么追都追不上。   袁森心中又急又恼,但是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冷静,正在他思考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时候,脚下突然一空,跌进了一个地下深坑里。好在那深坑的土质并不坚硬,三四丈的落差也不能把人摔得怎样。袁森从地上爬起来,瞧见深坑的上空越来越亮,满目都是红光,敢情是鬼市城池朝他靠过来了,袁森的心里猛地紧张起来。   那红光越来越强烈,天坑上方的石头被照得就像火焰在燃烧,袁森心里吃惊,突然他看到一个人影停在天坑的边缘。袁森看到有人过来,知道必定是敌不是友,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都被囚禁在鬼市城池里,断然不会这么轻易地跑出来。   袁森对着天坑出口大声喊道:“喂,你是谁?”   上方没有反应,袁森正纳闷,天坑上面突然掉下不少沙子,袁森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原来上面的人把石磙大的一块石头推到天坑边上,这家伙果然居心叵测,竟然想用石头砸死他。   袁森大骇,叫道:“你到底是谁?爷死在这贺兰深窟里也想知道杀我的人是谁。”   那人也不说话,不过袁森看他的影子很壮硕,应该不会是他在贺兰山里遇到的那批人。袁森只听到上面“刷——刷——”石头滚动的声音,但是那人并没有把石头推下来,心里正奇怪,突然黑影一闪,那大如石磙的石头就从天坑上面呈抛物线滚下来。而且滚的不是一块,而是接二连三地滚。袁森心里愤怒,只能靠着天坑的角落躲避,好在这天坑的结构独特,就像一个容量瓶,上面窄小,底部宽阔,这样躲在天坑角落就不容易被石头砸到。   这石头这么大,从几丈高的地方滚下来,如果被砸到就是必死无疑。那人推了十几块大石头下来,一块比一块大,袁森躲在天坑角落,也不吭声,石头都从身边险险地滚了过去。   袁森就斜着角度盯着石头滚下来的方向,天坑上那人大概是滚累了,看坑里也没动静,估计袁森已经被砸死,就把身子探过来朝天坑里望去。这下袁森看清楚了那人的样子,他戴着硕大的贝雷帽,帽子上还有美军的军徽,一身破旧的美军飞行员航空服,衣服上到处都是撕破的口子,脸被斜戴着的贝雷帽盖住了一大半,只能瞧见一圈络腮胡子。   袁森的心里急跳,太不可思议了,这家伙难不成是二十多年前美军C-119运输机上的机组成员?这太让人难以想象了,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史前原始森林里生存二十多年,而且这里到处都是史前野生动物,一只比成年人手臂还粗的蚂蝗就可以要人命,更何况那些多如牛毛的危险动物。这里没有可供人类食用的食物,袁森在史前原始森林里就仔细观察过这里的植物,很多植物都是已经灭种的史前生物,带有剧毒,人要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不会有超过一个月的寿命。   那人再往天坑里望了一会儿,没看到袁森躲在哪里,又推了十多块大石头下来,就走开了。袁森听到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遥远,最后听不到声音了,心里松了口气。   可是现在的局面,纵然他没有被那美军飞行员砸死,这天坑的坑壁上光滑如削,没有任何的着力点,他又怎么攀上去呢?他现在身上没有任何的食物和水,在这天坑里肯定顶不过三天,就得饿死。   美军飞行员走了之后,过不多久,火红的鬼市光芒也渐渐散去,整个天坑重新归于黑暗。   袁森在天坑里也不知待了多久,在饥肠辘辘中,他的精神终于不能支撑,躲在天坑隐蔽的角落里沉沉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他听到有人在天坑上面呼叫他的名字。袁森被惊醒,朝天坑顶上一看,是巴哈尔古丽和杨健教授,他正心里奇怪,他们不是被囚禁在鬼市的城池里面吗?怎么出来了?   巴哈尔古丽打着火把,杨健教授从上面放下来一根粗壮的麻绳,让袁森攀在绳子上爬上来。   袁森再次看到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心里高兴异常,吃了巴哈尔古丽携带的食物,精神也好多了。他很奇怪两人是怎么脱险的,就道:“教授,你是怎么来到这地下深窟的呢?”   杨健教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小袁,你有没有想到,张骞手绘的壁画为什么会留在贺兰深山里呢?”   袁森茫然地摇头,杨健教授又接着说道:“你失踪之后,我越想越觉得这里面蹊跷得很,于是,我偷偷地离开林小姐那帮人,沿着原路返回了。我不但回到了有张骞壁画的那个山洞,我还去打开了山洞里的那些悬棺!”   袁森听着杨健教授的声音,一阵毛骨悚然,他紧张地问:“那,那你看到了什么?你是怎么上去的?”   杨健教授缓缓说道:“我是爬上去的,沿着山壁,一寸一寸地往上爬,终于抵达了洞顶,然后我爬上了棺材。棺材里面是一个女人的尸体,她很美,即使经历了几千年的岁月变更,她脸上的轮廓依旧很清晰。最重要的是,她只有一只眼睛,额头上的一只眼!”   袁森呆呆地听着杨健教授的描述,背后一阵发凉,悬棺、千年女尸、独目人,他突然大叫起来,道:“不对,这么高的山壁,滑得蚊子都站不住,你怎么可能爬上去。”   杨健教授狞笑起来,脸上有着说不出的邪恶,眼神泛着血红的光芒,就像是一个贪婪的吸血鬼找到猎物一样。袁森急忙向后退,脸上有惊慌的神色,“不……不对,你不是杨健教授,你到底是谁?”   杨健教授冷冷地瞅着袁森,突然纵身,朝袁森扑过来,干瘦的双手握成爪状。袁森就地一个打滚,膝盖跪地,反弹起来,他抓住巴哈尔古丽的手,道:“快跑,他不是杨健教授,这里不对劲。”   没想到巴哈尔古丽不为所动,她的眼中满是冷漠的目光,袁森一惊,下意识地退到洞口。巴哈尔古丽举起微冲,枪口瞄准,扣下扳机,袁森扭身闪进深窟凹壁里,险险地避开两颗子弹。   袁森大喝道:“巴哈尔古丽,你疯了,你怎么对我开枪?”   杨健教授突然拦在袁森面前,袁森大吃一惊,只见杨健教授撕下一身的考古探险服,露出漆黑的长袍,长袍下阴冷嗜血的目光,影子人。   巴哈尔古丽又开了一枪,杨健教授伸手来抓袁森的胸膛,袁森肘部下压,撞向杨健教授的肘关节,左腿弹出,勾住影子的下盘。杨健教授不闪不避,突然伸腿踢袁森的裆部,速度风驰电掣,袁森脚才出,整个人忽地倒下,从杨健教授的胯下滚过去。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疯了一样朝前面跑去,耳边呼呼生风,杨健教授的狞笑如影随形,不停地在他耳边回荡。   袁森几乎濒临绝望,深窟深处满眼林立的石像,或者倒立或者斜躺在地上,洞壁上到处都是跳跃狰狞的图腾,人血浇注的血池,还有同伴一个个地惨死,死于乱箭,死于翻滚下来的巨石,或者死于莫名其妙的痉挛。   袁森的脑袋一片混乱,杨健教授那狰狞的面目如影随形,虽然是在奔跑,可是他依旧冷汗涔涔,他知道有东西在跟着他,但是他不敢确定那些是什么。   突然,他脚下一滑,跌了个跟斗,袁森翻进了乱石堆,那里有大量残破的石像和雕刻。袁森撑着地面,手上抓起一个东西,触手冰凉,质感强烈。袁森从乱石堆里掏出那东西一看,居然是半截断骨,断骨切口处,平整异常,看来这只手臂是被利刃一刀砍下的。   战术灯在奔跑中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袁森打开火机,微弱的光圈范围内,他的身边遍布尸骨,一层一层,那些白森森的头颅,仿佛在盯着他狞笑。   袁森吓得赶紧爬起来,脚底生风地往前跑,他感觉到后面有东西跟着他,但是他不敢回头去看。袁森心底发慌,一个劲地往前狂奔,突然,他的眼睛一亮,前方忽明忽暗的光线里,一个人站在那里,背对着他。   袁森心里一热,在这个死亡与冤魂的世界里,他终于看到人了。袁森冲到那人身后,手搭在他肩膀上,叫道:“快跑,后面有脏东西追来了!”   那人也不说话,突然一只手贴到袁森的脖子上,那手冷得像冰,袁森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战,接着另一只手也贴了上来。   袁森大骇,那个人转过身来,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与袁森对视着,那张脸早已僵硬,眼珠都被剜去,两个空空的眼眶死死地瞪着袁森。   死人的双手,突然卡紧了袁森的脖子——   袁森吓得大叫一声,天坑上面有人叫起来,“我听到袁森师兄的声音了,他肯定就在这里!”   袁森摸掉额头上的汗,天坑外面的光线逐渐亮起来,那是火把的光。巴哈尔古丽在天坑外大叫道:“林小姐,这里有个深坑,袁森师兄的声音好像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袁森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确定不是在做梦,才大叫起来,道:“我在这里——”   天坑上方巴哈尔古丽美丽的脸从洞口探了出来,袁森也打亮了战术灯,接着他看到林小姐和黑面人也站在洞口。   黑面人从背上解下来一捆粗绳,放了下来,袁森虽然心中奇怪,巴哈尔古丽怎么跟这两个人走在一起了,又怕黑面人有变,急忙攀上天坑。   袁森一爬出天坑,感觉这世界又开阔不少,真是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跟巴哈尔古丽一起的就只有林小姐和黑面人,而他一直担心的杨健教授却不知去向。   袁森急忙问巴哈尔古丽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她跟林小姐走到一起了,却唯独不见了杨健教授。   巴哈尔古丽把从她离开飞机一直到现在的经历对袁森说了一遍。原来她在昏迷过程中被人带离飞机,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绑了起来,一起的还有杨健教授、林小姐和黑面人。在他们身边飞舞着无数鸽子那么大的一种飞蛾,那飞蛾通体火红,腹部透明,就像萤火虫一样能在夜里发光。   几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人捆缚在这一群飞蛾之中,飞蛾的数量数以万计,为首的有几只飞蛾大到超过人体。四个人身上都被捆得结实,绳子的一端绑在大蛾身上,但是四人的脚却没有被捆,可以自由行走。   大蛾力气非常的大,只要它一动,四人就必须跟着它动,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而那些鬼市城池,其实都是飞蛾飞舞变换组成的形状,而且飞蛾阵在黑暗中距离袁森又远,袁森看不真切,所以不能识破鬼市的秘密。   说到杨健教授,巴哈尔古丽忍不住眼圈红了起来,袁森一看这架势,心中一震,明白教授一定是出事了。   原来袁森追着鬼市奔跑的时候,一群飞蛾也一路朝前飞,被绑的四个人也被当头的大蛾拖着走。这地下深窟是一条被地震撕裂的山体隧道,到处都有断裂的尖利岩石倒插在洞壁上,黑面人被绑在最前面,被大蛾拖着走的时候,他经常会撞上洞壁倒插的尖石。黑面人诡计多端,每次要撞上尖石,他就闪躲开,用绳子去挡那石刃。   这样反复很多次,虽然黑面人身上也受了不少割伤,但是身上的绳子却也被石头给割开了。黑面人一路上不知道受了那飞蛾多少的气,他一怒之下,端起冲锋枪就是一顿扫射,当先就把大蛾打成了马蜂窝。   大蛾一死,其他的飞蛾都成了无头苍蝇,四处乱飞乱撞。黑面人一肚子火气,他操起冲锋枪对着飞蛾群胡乱扫射,没想起来林小姐、巴哈尔古丽和杨健教授还被绳子绑着,他一激起飞蛾群的凶性,这三人必要遭殃。那些飞蛾拖着三人就朝前冲,而前面正好就是一座断崖,一群飞蛾的力气不容小觑,一下子就把串在一起的三人拖下了悬崖。   黑面人反应也快,他拖住绳子一端绑在悬崖边的石头上,一寸一寸地往上拉,可是在拉的过程中,杨健教授的那段绳子却被石头割断,最后坠身悬崖。   袁森听完整个经过,人就彻底懵了,他跟杨健教授这么多年,亦师亦友,而且杨健教授来贺兰深山探险,也是因为他。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这地下深窟里,袁森只要想一下,心里就特别难受。   他抓住黑面人的肩膀,把他摁在墙壁上,巴哈尔古丽吓得拖住袁森,道:“这也不能怪他,你冷静一点——”   黑面人用枪口顶着袁森的胸口,冷冷地说道:“小子,别以为老子救了你师妹的命你就认为老子弃恶从善了。”   袁森狠狠地把黑面人甩开,他突然回想起刚才在天坑底下做的那个梦,难道,这暗示了什么?   袁森一向不信鬼神之说,但是这次,他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突然,他想起来他们逃出影子人的追杀,从山壁上爬下来的时候,杨健教授交给他一张纸条,他还一直没看过,这张纸条上到底写的是什么呢?   袁森想到这里,急忙伸手去口袋里摸那张纸条,纸条还在,只是有些湿润,应该是在原始森林里淋雨的时候打湿了。   袁森掏出来,一只手打着战术灯,一只手摊开那张纸条,其他三人也瞧出不对劲,凑过来看。   只见那张纸条上写的一句话是:立刻炸掉飞机!   袁森愣住了,看笔迹是杨健教授写的没错,字迹虽然被雨水浸泡过,有点模糊,但是这几个字的字迹还是能够很轻易地分辨出来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杨健教授从山壁上爬下来的时候,怎么可能未卜先知知道史前原始森林里有一架运载了十吨BLU-FB的C-119车厢运输机呢?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他的目的和二十多年前美军131特种部队是一样的,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而且引爆十吨BLU-FB炸弹,据131特种师部首脑卡特·鲍威尔的笔记上记载是为了摧毁隧道,达到“猎虎计划”的最终目的,揭开羊皮卷的秘密。而据袁森所知,杨健教授知道西域羊皮卷一说,还是跟他和巴哈尔古丽在军区那里。   这张纸条的出现,太不合常理了,他搅乱了袁森一贯以来的思维模式,难道杨健教授不是以前的杨健教授了?   巴哈尔古丽也愣住了,她一直跟随着袁森,对这中间的细节再清楚不过,如果这张纸条不是杨健教授所写,那么有谁能够把杨健教授的字体模仿得这么像呢?   现在杨健教授已死,一切都死无对证,袁森的意见是先回到飞机降落的地方,再做进一步打算。林小姐和黑面人也同意这种做法,三人就跟着袁森,一路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袁森把他醒过来后的经历跟三人说了一遍,三人都说没有见过那个穿美军飞行员军装的人,他带着飞蛾群出现在天坑上,应该是杨健教授坠崖之后。飞蛾群遭到枪击,飞蛾四处乱飞,有一部分飞进了深窟深处,那拨飞蛾应该就是跟着那美军大兵的飞蛾。   但是对于在地下深窟里还活着二十多年前美军特种飞行员的说法,林小姐坚决否定,因为她就是当年国民党军统老大戴笠的孙女。现在大家都被困在这地下深窟里,生还无望,她索性就把一切都挑明说了。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二十七章 羊皮卷密码   张骞西行的目的,其实是为了传说中的翡翠琉璃宫,这座由天然玉脉形成的宫殿,雕梁飞栋、宫殿楼阁、伶人乐工不可计数,恢宏大气,浑然天成。更重要的是,翡翠琉璃宫中隐藏着一件震撼世人的秘密,不过陶素全没有详说到底是什么秘密,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林小姐十二岁那一年,就被送进贺兰山,她一个人在深山里生存了一周,遇到凶险无数。后来侥幸遇到贺兰山的土鬼,也就是穆寨的土著,穆寨的人救了她。她在穆寨一待就是十年,期间她对穆寨人说的是,她跟随父亲一起上贺兰山打猎,结果父亲为了救她,中蛇毒而死。穆寨原住民看她一个小女孩也没有怀疑,直到六年后,十八岁的她已经长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成为穆寨里最好看的女孩。   也就是在十八岁那年,她嫁给了穆寨的寨主,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林小姐潜伏在穆寨忍辱负重的目的,就是根据陶素全破解西域羊皮卷中的记录,窃取破解开启地下黄金城的方法。   据陶素全破解记录中所写,穆寨是西域鬼国大泽王阿不利孜的守灵部队,当年阿不利孜驾崩之后,新王即位不到三年,就被灭国。导致西域鬼国灭国的原因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大泽王阿不利孜为了修建地下黄金城,穷尽国力,四处东征西讨树敌太多。不过最直接的因素,却是因为当年丝绸之路的开辟者张骞,如果没有他,也许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的秘密将永远被深埋地下。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都很吃惊,这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的秘密,怎么跟张骞扯在一块儿了?   林小姐继续说着,随着事情的逐步展开,袁森这些日子以来很多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都得到了答案。   当年张骞奉汉武帝之命开辟丝绸之路,并非如史书中所说的联合大月氏攻打匈奴,事实上自从冒顿单于之后,大月氏一直被匈奴欺压驱逐,要说敢反抗匈奴,那几乎是开天大的玩笑。   而且西汉王朝与大月氏相隔千里之遥,中间横亘着匈奴游牧王国,首尾不能相济,战争期间,更加不可能互通讯息,如果说这两个国家之间能够联合抗击匈奴,实在是天方夜谭。   陶素全在破解记录中所说,张骞西行的目的其实是为了传说中的翡翠琉璃宫,据说这座由天然玉脉形成的宫殿,雕梁飞栋、宫殿楼阁、伶人乐工不可计数,恢宏大气,浑然天成。更重要的是,这座翡翠琉璃宫中隐藏着一件震撼世人的秘密,不过陶素全没有详说到底是什么秘密,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张骞西行所携带的无数珍宝并不是为了送给大月氏,而是与大月氏毗邻的边陲小国西域鬼国。西汉王朝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打听到了大泽王与古丽菲亚的传说,而且好像已经知悉了翡翠琉璃宫的秘密。汉武帝不惜一切代价,命令张骞携带万千珍宝,通好西域鬼国,得到翡翠琉璃宫的秘密。   张骞在路上被匈奴军队截获,匈奴的冒顿单于为何对张骞囚之而不杀,还让他娶妻生子?这个中原因,其实都是源于翡翠琉璃宫的秘密。冒顿单于一向凶残成性,对西汉王朝更是恨之入骨,几次兴兵攻打汉王朝。当年冒顿单于攻打大月氏的时候,割下月氏国王的首级当酒杯来喝酒,这样的人抓到带着满车珍宝通好月氏的张骞,怎么可能不杀?   据陶素全所说,冒顿单于拷问张骞一行,有随行侍者说出此次西行的目的是为了通好大月氏,联合攻打匈奴。冒顿单于仰天哈哈大笑,大骂刘彻无知小儿,居然选择这样的对手来制衡匈奴,就下令立刻斩杀所有西汉使臣,一个不留。   这个时候张骞见已经无法隐瞒,就向冒顿单于透露了翡翠琉璃宫的秘密,冒顿单于大为吃惊,立刻给张骞摆酒设宴,奉为上宾。冒顿单于与张骞一番交谈之后,让张骞立誓为他找到翡翠琉璃宫,还把王室的一位公主许配给他,让他在匈奴生子。   冒顿单于自认为将张骞的妻子儿子扣押,张骞必定会对他言听计从。三年之后,他就将张骞携带来的所有珍宝和侍从全部交还,并对外声称,为了羞辱西汉王朝,他已经把张骞贬为最低级的牧羊人,在边塞放牧。   实际上,张骞已经携带着无数珍宝朝西而去,在匈奴军队的护送下,来到了西域鬼国的领地。他把从西汉王朝带来的金银珠宝全部贡献给了大泽王阿不利孜,阿不利孜已经目盲,为了修建地下黄金城,西域鬼国的百姓已经是民不聊生。   张骞带来的巨额黄金让阿不利孜兴奋不已,他也将张骞奉为西域鬼国的上宾,而且还每日行上宾之礼。张骞在鬼国一待就是七年,七年里,他研究透彻了西域鬼国的历史变更,甚至就连地下黄金城,他都参与了设计。   当年在西域鬼国,张骞成了最受暴虐的大泽王宠爱的臣子,七年的时间里,他并没有打听到更多翡翠琉璃宫的秘密。真正的翡翠琉璃宫整个鬼国,只有阿不利孜一个人见过,即使是对宠爱有加的张骞,阿不利孜也没有透露一个字。   张骞在西域鬼国待了七年,没有达到目的,他自知如果还不回去,此生必定死在边陲塞外。于是,他就向大泽王阿不利孜辞行,阿不利孜忙于黄金城的铸造,张骞的金银早已用尽,阿不利孜也就没有再挽留他。   离开鬼国之后,张骞没有立刻返回中原,也没有回去见匈奴的冒顿单于,他去了与鬼国距离最近的乌孙王国。张骞在乌孙王国待了一年,并且详细地打探了乌孙王国的地理、军事等状况,一切事情都做完之后,张骞回到了中原。   七年之后,张骞再次率领随从三百余人,金银牛马数以万计出侍乌孙,这次他又偷偷地潜入鬼国,并且打听到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不久之后,乌孙王朝与西域鬼国开战,双方各有胜负,后来划线而治。   十四年之后,中国第一位出塞公主,细君公主携带着史书中所记载的“赐乘舆服御物,为备官属侍御数百人,赠送其盛”的珍宝,远嫁乌孙。   四年后,细君公主死去,乌孙王朝的征西威武大将军阿部力率军攻陷西域鬼国,夺得大泽王阿不利孜的灵兽玉骨,秘密开启了地下黄金城。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听了林小姐的一番诉说,吃惊得目瞪口呆。陶素全破解的这一段野史,活生生地把中国一代伟人,丝绸之路的开辟者张骞给毁了。   林小姐冷笑着说:“细君公主出塞之前的所有经过,都是西域羊皮卷上记载的,而西域羊皮卷的作者,你们知道是谁吗?”   袁森脑中灵光一现,道:“难不成就是张骞本人?”   林小姐点头道:“不错,这些经过都是他亲笔记录下来的,有些细节甚至连汉武帝刘彻都不知道,他留下羊皮卷的目的,据说是留待有缘人。”   很奇怪的是,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并不是修建在新疆境内,反而是与新疆有千里之隔的宁夏贺兰,这里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疑点。   陶素全在记录中说,阿不利孜找到翡翠琉璃宫的时候,意外地在这里发现了一个神秘部落,这个部落诡异异常,神秘莫测。   阿不利孜的部队跟这个部落打了几场硬仗下来,损失惨重,阿不利孜知道这其中有问题。于是,他就用一种已经失传的远古异术与该部落首领对话,达成和解,阿不利孜答应为这个部落修建一座庞大的地下陵寝,双方就此划界,永不侵犯。   阿不利孜的守灵部队在上面,而这个部落的所有部众,都生活在庞大的地下陵寝中。这个故事张骞当时只是一笔带过,据说是阿不利孜与他对饮之时,趁着酒醉跟他讲的。   袁森立刻就想到他们在山腹中遇到的影子人,难道那座巨大的陵寝就是指阿不利孜为影子人修建的?   林小姐道:“关于这个问题,陶素全当年倾注了巨大的精力去研究,他在破解记录中说,阿不利孜利用已经失传的异术与这个神秘部落沟通,很有可能这个部落就是与西域鬼国一样,是阿尔泰山脉中独目人的后裔。而深埋在贺兰山下的翡翠琉璃宫,势必也跟这个生长在贺兰山中的古老部落有联系。”   袁森不断地回忆在贺兰山中遭遇的细节,如果说穆寨是西域鬼国的后裔,那么从灵兽玉骨中分化出来的幽冥鬼璞上记载的那些奇怪小人雕像,与穆寨的习俗惊人的相似,这意味着什么呢?   灵兽玉骨原本不属于西域鬼国,而是古丽菲亚部落的圣物,如果说穆寨的习俗是独目人传下来的话,那是否可以说明,古丽菲亚部落是否也是独目人的后代?   四人一边走一边分析整件事情的过程,在战术灯的照射下,降落在深窟里的C-119运输机已经遥遥在望了。   袁森突然对林小姐说道:“你叫林婉对不对?谢望安就在你手上?”   林小姐愣了一下,点头道:“不错,相信谢望安把他在穆寨的遭遇都对你说过了,我就是那个死而复活的林婉。”   袁森冷笑道:“戴笠的孙女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掉,你们军统祖传的手段那么多,死而复生只是吓唬谢望安的手段而已吧?”   林婉道:“谢望安只是我借来逃出穆寨的工具,他知道这么多事情,我不杀他只是为了报答他对我的救命之恩而已。不过苗寨的那些死人,都替他死了。”   袁森冷哼一声,道:“你真狠毒!”   黑面人打开货舱的铁门,四人鱼贯进入,黑面人在机舱里找了一会儿,道:“爆炸的启动按钮就在这里。”   袁森和林婉一起走过去,只见货舱的尾部铁壁里,有一个隐蔽的按钮盒,盒子已经被开启,里面有一个红色的按钮,这就是十吨BLU-FB重型炸弹的爆炸启动装置。   林婉看了一眼袁森,道:“要不要引爆?”   袁森道:“一旦引爆,这里的每个人都会死。”   袁森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道:“你们也是乘这架飞机下来的,你们看到是谁驾驶的飞机吗?”   林婉道:“我们还有你们的杨健教授都是被一个人引到雾瘴区,中了瘴毒昏倒的,醒过来的时候,正被困在飞蛾群中。”   袁森道:“难道除我们之外,还有另一拨人?”   林婉道:“二十多年前,美军高层在贺兰山损失惨重,而且因为国际关系的原因,早就放弃了对羊皮卷秘密的开发,到目前为止,就只有我们两队人马。”   袁森想了半天中间的过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林婉的话当然不能全信,他爷爷戴笠当年就是靠不诚信起家的,何况她。但是如果不是林婉在其中捣鬼,躲在暗中的人,又会是谁呢?   林婉道:“我看过陶素全画的深窟地图,这里没有任何出路,无论我们是引爆炸弹,还是待在这里,都是死。”   袁森怒道:“陶素全又不是神仙,他只是根据古籍绘制的草图,怎么可能准确。而且贺兰山是活动激烈的地震带,到处都有山体撕裂的痕迹,这样大洞套小洞地找下去,难保不会找到出口。”   四个人围坐在引爆按钮边上,袁森为了节约战术灯的电池,将灯熄灭了,四周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大家都沉默下来,谁也没有说话,坚持引爆炸弹的,只有林婉一个人,现在连她都有点动摇了。   一刻钟过去了,谁也没有说话,四个人都在权衡考虑,可是谁都拿不定注意。袁森相信即使那张纸条真的是杨健教授所写,但一定不是他的本意,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正在大家都陷入沉思之中的时候,引爆炸弹的按钮突然“嘟——嘟——嘟——”地响起来,那枚引爆按钮正不停地闪烁,按钮上方的显示屏从六十秒开始倒计时。   袁森大喊一声,“快跑——”   他当先把巴哈尔古丽推出去,林婉也跟着跑出货舱,袁森跟在林婉的后面,黑面人断后。   四人朝深窟深处跑,这种逃命的时候,谁都使出吃奶的劲头狂奔。可是巴哈尔古丽到了这个时候,却总爱掉链子,越跑越慢,袁森不得不拖着她跑。   袁森一边狂奔一边在心里打了无数个问号,到底是谁按的引爆按钮,四个人当中最有可能的就是林婉。但是袁森早就考虑了这个问题,把自己隔在林婉身前,如果林婉要按按钮的话,肯定要跨过袁森才行,她的可能性可以排除掉。   黑面人也在袁森旁边,他的动静袁森也可以观察到,距离最近的一个人就是巴哈尔古丽。袁森对她可以说一百个放心,而且她也没有要冒死去引爆十吨BLU-FB重型炸弹的必要。   四个人都可以排除引爆炸弹的可能,那到底是谁按了那个按钮?难道真的存在卡特·鲍威尔笔记中所写的看不见的人?   四人奔出百米开外,后面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气浪从后面撞过来。袁森因为受巴哈尔古丽拖累,跑在最后,气浪把他直接掀了起来。第一拨气浪才起来,第二拨气浪跟着推过来,紧接着深窟顶上和地下的石头纷纷陷落。   深窟底下就像一个巨大的锅一样塌陷了下去,袁森拖着巴哈尔古丽,防止被气浪掀散了,两人的身体同时陷入失重状态,跟着纷乱的石块陷落下去。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二十八章 地下黄金城   天空中突然滚下来巨大的火球,土地从中间裂开,一排一排的战车和黄金兵俑从地上钻出来。黄金兵俑左右两列,中间一匹骏马拉着马车从远处缓缓跑过来,那骏马也是纯金铸造,马蹄一上一下,缓慢地奔跑着。   深窟下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袁森和巴哈尔古丽同时跌进一条地下河里,巨大的空间落差导致两个人直接冲进地下河深处再慢慢地浮起来。   袁森浮出水面就打亮战术灯,看到巴哈尔古丽正在距他四五米的地方瞎张望。强烈的光束刺得巴哈尔古丽眯起了眼睛,离他不远的地方,一根枯木头正缓缓地飘过来。   袁森游到巴哈尔古丽身边,巴哈尔古丽突然道:“师兄,那木头怎么会动?”   袁森一愣,道:“不会吧?”他把战术灯照过去,一看之下,吓了一跳。那哪里是木头啊,就是鳄鱼啊。   强光刺激起鳄鱼的凶性,它一下就扑腾过来,激得水花乱溅,袁森把巴哈尔古丽拽到身后,鳄鱼身上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这时,水面上飞过来一梭子子弹,硬生生地将鳄鱼扑过来的势头阻了一阻。黑面人从岸上抛过来一串绳子,道:“抓紧了——”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紧紧抓住绳子,被黑面人拖到岸上,林婉正对着鳄鱼拼命地开枪,将鳄鱼逼退。   两人爬到岸上,有惊无险,对黑面人表示谢意,黑面人冷笑两声,也不说话。   袁森用战术灯照了照四周,只见这个山洞高得看不到顶,四周也看不到边际在哪里。但是地面上却是堆满了火红色的岩石沙砾。   袁森对林婉道:“这里就是羊皮卷中所说的地下黄金城吗?怎么只看到火红色的石头,没看到金子啊?”   林婉也没说话,几人沿着河流的方向朝前走去,地上到处都是散乱的石头,而且一块比一块大,有的都大如平台,天空中还在不断的往下掉石头。三个人走得小心翼翼,一旦被这种石头砸到,肯定是被砸成肉泥。   小心翼翼地走过了一段,前面就没有乱石了,不过地上倒是有很多倒塌的石雕石像,毁损得很严重,没有一具是完整的。还有不少的青玉俑,跟史前原始森林里发现的那一具一样,背面刻着奇怪的蝌蚪甲骨文。   袁森百思不得其解,道:“这种文字难道是西域鬼国的文字?”   林婉道:“不会,我在陶素全的破解录里见过西域鬼国的文字,跟这种完全不同,我想这文字应该是与阿不利孜的守灵部队共存部落的文字,但是没有人认识这种文字。”   四人越往前走,就感觉这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渐渐走得汗流浃背。而且地上火红色的石头也是越来越热,摸上去都感觉烫手。   袁森打着战术灯四处照射,战术灯的电池耗损得厉害,无论怎么调节,灯光都没有以前那么亮。前方都是茫茫红砂石,看不到尽头,两边一面是宽阔的地下河,一面是无穷尽的黑暗。   突然,袁森的战术灯照到巨大的石雕后面的人影,那石雕距他们有几十米远,影子看起来非常的模糊,但是袁森可以肯定那里一定躲藏着一个人。   袁森收起战术灯,让林婉把冲锋枪给他,又向黑面人暗示了一下。两个人一左一右,朝那座房子一样大的石雕缓缓包抄过去。   两人距离那石雕有几米距离的时候,袁森迅速地打亮战术灯,黑面人在倾斜的角度,对着石雕就是一通扫射。   袁森看那人影一闪,急忙用战术灯追踪他的踪迹,提着枪追了过去,黑面人紧随其后。   那人速度非常的快,地上石雕林立,到处都是可以藏身的地方,袁森和黑面人只能跟着那人的脚步声,不敢冒然开枪,否则很容易被子弹反弹击伤。   三个人捉迷藏一样追了半个多小时,也不知道把林婉和巴哈尔古丽甩在什么地方,三人渐渐逼近一面火红的岩石墙壁,那人就站在墙壁面前,不动了。   袁森和黑面人对望一眼,两人同时举起枪,袁森的战术灯对准那人。渐渐靠近,袁森才发现这家伙穿着一身美军飞行员军装,头戴贝雷帽,不正是在深窟里对他落井下石的家伙吗?   两人从两边包抄过去,枪口瞄准那家伙的脑袋,只要对方稍有不对,立刻开枪,这次他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逃了。   两人走到他身边,两边墙同时抵住他的脖子,袁森把他的正面掰过来,那人居然全身僵硬,动都不动。袁森一探他的鼻息,才发现这人已经死了,而且是全身冰凉,好像已经死了不止一两天。   袁森立刻就懵了,他跟黑面人明明看到这人活蹦乱跳地跟他们在石雕阵里玩捉迷藏,怎么说死就死,尸体说冷就冷了呢?   袁森对黑面人道:“你见过死人还能到处乱窜的吗?”   黑面人冷哼一声,道:“他妈的,老子就是死人——”话一说完,挥手就把那尸体推倒在地,尸体的帽子掉在地上,袁森看清楚了尸体的脸。那是一张典型的美国人的脸,只是脸比普通人好像大了一些,木木的没有表情,高鼻子,眼睛塌陷下去,下巴上长了一圈络腮胡子,这是一张标准的死人脸。   尸体倒下去,在他站的位置却露出了一个洞口,那洞口有半人来高,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有什么东西。   袁森对黑面人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黑面人哼了一声,道:“你说呢?”   他夺过袁森的战术灯,率先就钻了进去,袁森也跟了进去,战术灯一照那山洞,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眼前的画面,绝对可以震惊人的想象力,从洞口到山洞深处的地面上,铺着一条长长的黄金地毯。而且山洞中的各种雕像饰品,全部都是纯金打造,灯光照上去,泛着金灿灿的光。   在山洞中央,立着一座一人高的黄金雕像,看雕像的面容,就是戴着纯金面具的西域鬼国大泽王阿不利孜。他拄着金拐杖,穿着闪金光的衣服,默默地站立在那里。   黑面人朝他走过去,看阿不利孜一副倨傲的样子,身手就去揭他的黄金面具。袁森赶紧阻止,这山洞里怪异得很,一不小心触碰了什么机关,就得埋在这里给阿不利孜做陪葬品了。   黑面人很轻易地就揭开了阿不利孜的黄金面具,但是黄金面具下面,却没有脸,只有一具纯金的头颅骨。   袁森吓了一大跳,他当时在贺兰山中见到的阿不利孜的墓,尸体上戴着纯金面具,面具下的面容还是栩栩如生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泽王阿不利孜怎么好端端的没有脸了呢?   黑面人和袁森对望一眼,面面相觑,这时山洞里突然发出巨大的震动声,山洞顶上沙砾乱飞。   袁森白黑面人一眼,道:“山洞要塌了,快走。”   两人飞快地蹿出洞口,只见林婉和巴哈尔古丽也正朝这边奔跑过来,而山洞外面也在剧烈地震动着。   巴哈尔古丽一边跑一边叫喊着,“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啊?”   天空中突然滚下来巨大的火球,土地从中间裂开,一排一排的战车和黄金兵俑从地上钻出来。黄金兵俑左右两列,中间一匹骏马拉着马车从远处缓缓跑过来,那骏马也是纯金铸造,马蹄一上一下,缓慢地奔跑着。但是马车上坐的人并不是大泽王阿不利孜,而是一个穿着七色鸟翎羽衣的怪人,那人体型比正常人大很多。更重要的是他的脸,那不是一张正常的人脸,而是一张只有一只眼睛的脸,那是一张羊脸。   四个人脑中同时浮现出一个词——独目青羊。而鬼国大泽王阿不利孜的雕像也破土而出,阿不利孜缓缓跪在七色羽衣的怪人面前,姿态非常虔诚,而且阿不利孜的纯金塑像上,真的没有脸,只有一颗纯金的颅骨。   天空中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越来越频繁,火球落在金俑上、马车上,将这些金俑砸倒砸伤,落到什么东西上面,那东西就会瘪下去一大块。有的兵俑直接被砸成碎片。   黑面人嘿嘿笑着,道:“老子还以为这些玩意儿真的就是纯金做的,原来是在陶俑上镀的金子,他奶奶的,古代人也不厚道。”   那些火球都是燃烧着的石头,石头一砸到金俑上,毁坏程度特别的高,不到片刻工夫,那些花了大泽王半辈子工夫的金俑没有一个完整的了,都被砸成碎片。   火球四处飞射,很容易危及人的安全,巴哈尔古丽道:“师兄,我们去哪里躲啊?”   黑面人道:“山洞里不震了,先去里面避一下吧。”   黑面人说完就钻了进去,袁森道:“不对啊,那具美国大兵的尸体呢?出来的时候还看他躺在这里。”   黑面人在山洞里嘟囔了两声,又钻出来,一看没了美国大兵的尸体,也吓了一跳,骂道:“还真是见鬼了,老子看过那家伙的尸体是死透了啊。”   林婉问清楚了事情的经过,道:“你们出来的时候我们就站在这洞口附近,美国大兵要想从这里溜出去根本不可能,他唯一的出路就是钻进洞里了。”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跟着黑面人钻进洞去。山洞的洞顶有一些发裂的痕迹,其他倒没有大的破坏,见过外面的黄金兵俑,林婉和巴哈尔古丽对山洞里的阿不利孜金像也没多大兴趣了。   四人朝洞内狂奔,山洞奇长无比,但是只有一条道,美国大兵纵然有三头六臂,也跑不出去。   阿不利孜到底财力有限,黄金地毯铺了一百多米就没了,而山洞却有一公里长。四人走到洞底,发现洞壁被打磨得十分平整,从中间分开一条裂缝。   黑面人上去推了推石门,石门纹丝不动。   林婉指着石门前面的一尊半蹲着的青羊,道:“你看这只独目青羊是不是有些奇怪?”   袁森走过去,道:“这尊石雕也没有脸——”   林婉用手摸了摸那尊石像的脸,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要开启这扇石门,必须要齐全的灵兽玉骨才行。”   袁森吃了一惊,道:“难道灵兽玉骨的用处就是开启这扇石门吗?”   林婉肯定地答道:“不错,但是灵兽玉骨已经不在我们手里,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开启这石门了。”   袁森道:“我那两块灵兽玉骨当时在乌鲁木齐三进口,不是被你顺手牵羊拿去了吗?”   林婉道:“当时我的确拿走了你的两块灵兽玉骨,但是在原始森林遭遇瘴毒昏迷的时候,不知被谁取走了,还有那本《西域惊言》的下半篇也一起失踪了。”   巴哈尔古丽也跟着黑面人一起看石门旁边有没有机关,她突然叫起来,道:“师兄,这石门刚刚被人开启过。”   袁森和林婉走过去,仔细地看那石门,才发现石门中间裂开的那一条石缝上灰尘脱落,而石门上却布满尘土,石门果然被开启过。   林婉也吃惊不小,道:“难道是那个美国士兵?他拿到了三块灵兽玉骨?”   袁森摇头道:“不可能,第三块灵兽玉骨是幽冥鬼璞,但是它已经被送到北京鉴定,怎么会在这里?”可是,他心里却有一种不祥的感觉,那感觉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石门内传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接着“砰”的一声巨响,石门从中间裂开,门内涌出巨大的白烟,四人纷纷往后面躲,怕烟雾里有毒。   这时烟雾里突然冲出两个人,那俩人的速度非常的快,还没等四人看清楚,已经冲到山洞深处,不见人影。可是,袁森的心里却是一颤,那两个人的背影他都看得清楚,没想到拿到灵兽玉骨的人,居然会是他们。   他装作不知道,等烟雾散尽了,跟着黑面人和林婉钻进山洞,洞里有一股恶心的臭味。那山洞并不深,过了一层甬道,就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洞窟内画满了彩色的壁画,壁画上画的是一个穿着七色羽衣的怪人,他没有脸,跟山洞外的黄金俑一模一样。   壁画中的意思是,翡翠琉璃宫真的存在,那是一个极乐世界,里面没有痛苦和烦恼,只要能进入翡翠琉璃宫的人,就可以保持永生。壁画中有对翡翠琉璃宫的打量描述,巨大的玉石结构,宫内有美人伶官,吹乐奏器等画面。   可是要进入翡翠琉璃宫的人,必须先破解一张七鸟飞翎图,破解出七鸟飞翎图之后,你必须要向穿七色羽衣的怪人交出你的脸,成为七色羽衣怪人的奴隶,你才能够走进翡翠琉璃宫。西域鬼国大泽王阿不利孜和乌孙王朝的征西威武大将军阿部力,都破解了这张图的秘密,并交出了他们的脸。   巴哈尔古丽小声道:“师兄,这也太残忍了吧。”   而袁森的心里却在回忆刚才从这山洞里跑出去的两个人,他似乎也没有看到他们的脸,而这两个人,一个是杨健教授,另一个则是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失踪了的巴依,想到这里,袁森的心里突然一阵发寒。   第二部 葡萄古城 引子   1914年,英国探险家斯坦因对新疆进行第三次探险考古,他历经和田、哈密等地,完成了对尼雅和楼兰古文明的考察之后,抵达吐鲁番地区。斯坦因在吐鲁番停留了一周,先对原高昌古国都城、交河故城进行了为期三天的考察,然后又进入鄯善县南端的库木塔格沙漠。   库木塔格沙漠在唐朝的时候,被称为“鬼魅之城”。库木塔格沙漠极易起风沙,且风程长得不可思议,大风沙从天山的七角井风口吹入,一直吹到库木塔格地区降落,在被风沙覆盖的广阔区域里,沙砾漫天,人站在里面,就像进入一个恐怖的灰色世界,根本没办法辨别方向。也因为这一点,那些盲目进入库木塔格沙漠的旅人最终迷失方向,困死在沙漠中,“鬼魅之城”也因此得名。   斯坦因一行十多人,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进入库木塔格沙漠。他们在里面走了两天,终于在第二天晚上抵达沙漠中心。   探险队的宿营地是一条干涸的河床。斯坦因的当地向导伊拉布因正在用一把小铁铲在河床里挖坑取水,其他队员围着圆圈撑起了帐篷,他们在帐篷中间用枯树枝生了一堆篝火。天黑下来三个小时之后,沙漠的温度急剧降了下来,斯坦因一边在火堆旁烤火,一边翻看着一块刻着佉卢文的木板。这块奇怪的木板,正是他的向导伊拉布因从交河故城遗址里发掘出来的,伊拉布因还因此得到一枚金币的奖赏。   伊拉布因在河床上挖了七英尺多深,人已经完全没入沙坑之中。另外一名队员协助伊拉布因用小木桶朝上提沙土。沙坑旁边很快堆起了一个小沙堆。伊拉布因挖了一会儿,不知道挖到什么东西,那东西发出几声沉闷的撞击声。   正在查看佉卢文木板的斯坦因吃了一惊,几乎是出于直觉,他很快将木板收起来,放进背包里包好,立刻跑到沙坑旁边。他的向导伊拉布因正蹲在坑底,用手在沙子里摸索着什么,挂在沙坑壁上的马灯发出微弱的光,照着伊拉布因的影子。   斯坦因瞪着伊拉布因的影子,只觉得诡异得很。在此之前,他在新疆进行过两次冒险,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斯坦因冲坑下的伊拉布因道:“伙计,挖到什么东西了?”   伊拉布因半天没有回答,只是在沙坑里继续胡乱摸索。斯坦因更觉得蹊跷,催促道:“我说伙计,到底怎么了?”   伊拉布因扭过头来,道:“先生,是一块木头,我挖到了一块大木头。”   斯坦因想起几天前的收获——那块一千多年前的佉卢文木板,顿时喜上眉梢,道:“伙计,你仔细摸一下,看木板上面有没有刻痕,说不定又是一块刻着古文字的木板。如果是那样,你会再次得到一枚金币。”   沙坑半径太小,伊拉布因将它扩大了许多,终于摸清楚底下的情况,道:“先生,不是木板,而是一具棺材。”   斯坦因眼皮一跳,道:“棺材?”   伊拉布因叹气道:“是的,先生,真主保佑,我感觉到咱们挖到宝贝了。”   斯坦因点点头,嘱咐他小心一点,又安排了两个队员跳下沙坑,协助挖坑,其他人在沙坑口子旁帮忙往上提土。就这么挖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终于从十英尺深的沙坑里挖出一具长约五英尺、宽两英尺的独木舟形棺材。   这具棺材通体绘满彩绘,从中间到两端依次绘着乌鸦、火鸟、龟蛇。斯坦因当然知道火鸟是朱雀、龟蛇是玄武,它们在东方文明中代表了日月,可是中间那只眼神阴森犀利的乌鸦却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彩棺两端画着两道黄线,黄线上挂满了铜钱大小的东西,一个队员问:“先生们,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英籍军官道:“是铜钱,和交河故城里的‘吉祥’钱币一样,是象征古国王权的东西。”   斯坦因看着他最信任的向导伊拉布因,道:“伙计,你说呢?”   伊拉布因把马灯提近了一些,照了一会儿,忽然打了个寒战。他伸出颤抖的手,向那一串东西摸去,越靠近棺材上的图案,手抖得越厉害。当他终于摸到棺材的时候,整个人突然定住了,灯光下他的脸上是一副呆滞的表情。   探险队员都感觉到了这种异样的气氛。斯坦因试探着问:“伙计,你还好吗?”   伊拉布因翕动嘴唇,用一种很奇怪的、近似哭泣的腔调道:“先生,这不是铜钱,而是两串葡萄。你看这形状,不就是系在一起的单个的葡萄吗?这里是吐鲁番,吐鲁番的葡萄是世界上最好的葡萄,不是吗?”   斯坦因缩了缩肩膀,道:“是的伙计,不过你想说明什么呢?”   伊拉布因呆滞地摇摇头,道:“很抱歉先生,我想我的向导生涯结束了。我……我要回家!”   英籍军官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拔出手枪指着他的脑袋,恶狠狠地恐吓道:“伙计,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们的雇佣关系还没有完成解除,你就要回家?这是逃兵的行为,知道吗伙计,逃兵都是该枪毙的!”   伊拉布因哀求道:“我退还全部佣金,我要回家……”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被英籍军官一巴掌掴得摔倒在地上。   斯坦因喝止英籍军官,扶起伊拉布因,劝道:“伙计,你今天一定是太累了。只要好好睡一觉,明天你会继续卖力为我们服务的,对不对?我知道你刚刚是在开玩笑,伙计,可我们的军官先生是从一战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不懂得你们东方人的幽默。他的行为有些粗鲁,但我想你会原谅他的,对吗?”   斯坦因半哄半吓地安抚了伊拉布因,然后让一名探险队员陪他回帐篷去休息了。其他人围成一圈,试图打开彩棺。斯坦因虽然想不明白是什么事情令他的向导如此害怕,但也许打开彩棺后,一切就明白了。   在队员们的口号声中,彩棺应声而开,棺盖“砰”的一声掉下来。斯坦因提着马灯朝里面一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其他人纷纷举着马灯跑过去看,只见彩棺里似乎躺着一具枯骨。   为什么要用“似乎”这个词呢?因为彩棺里确实有人的尸骨,而且有完整的头骨、脊椎骨、肋骨和盆骨,可是手臂骨和腿骨却各有四条。严格地说,很难说这是“一具”枯骨。   斯坦因知道中国古代有殉葬之礼,但是礼制完备,没有殉葬之人与死者合葬一棺的讲究,至于只殉葬双手和双脚的事儿,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可眼前的这口彩棺中的这具枯骨却外加两条手臂骨和两条腿骨,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斯坦因回头看了看帐篷上伊拉布因的身影,不知是风吹的缘故,还是幻觉,那身影似乎在不断地扭曲和抖动,他忽然觉得有些冷了。   尸骨下面压着一块两英尺长的木板,上面写满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文字。斯坦因取出木板,立刻命人把棺盖重新合上。他打算在营地简单休息一下,然后趁天没亮就启程去鲁克沁,再转道去敦煌。   可是等斯坦因再次醒过来后,他却发现值夜班的两名队员已经昏昏睡去,其他队员也正在酣眠中,而他的向导伊拉布因和那具彩棺都不见了,同时失踪的还有他带回来的帐篷,以及他研究了大半个小时的木板。   斯坦因完全没有理由不信任他的队员,甚至每个队员的履历,他都一清二楚,可是单凭伊拉布因一人之力,是无法偷走彩棺的。而且为了隐蔽,斯坦因还将彩棺埋进地下一英尺左右的黄沙里,即使有人盗彩棺,挖土的时候也必然会惊醒其他人,更何况,黄沙上面没有任何人为动过的痕迹。   斯坦因带领队员挖遍了附近的黄沙,直到第二天晚上,仍然一无所获。他们带来的食物和水濒临耗尽,只能匆匆撤出了沙漠。   后来,斯坦因回到英国,凭着记忆写下了木板上的一些字,请多名汉学专家破译了这些文字。得到的只有一些不连贯的单字,其中只有四个字可以连在一起:葡萄古城。   斯坦因看着译文呆呆出神,他想不明白当初伊拉布因的恐惧,想不明白彩棺的不翼而飞,更想不明白彩棺里那具多了双手双脚的枯骨。   十五年后,斯坦因带着满腹疑问,再次进入中国,他这次的目标很明确,从鲁克沁火焰山经库木塔格沙漠直达罗布泊。可是这一次,他却因为自己多次在新疆盗宝留下的劣迹而被中国政府驱逐,最终被勒令拒绝入境。   第四次新疆探险计划的失败,成了斯坦因毕生的憾事。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一章 乌奴教   书中一句“褪尽衣冠,削其面——”深深刺激了他的神经。几个月前,他几乎葬身贺兰深山,西域鬼国流传下来的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谜底,全都集中在没有脸的大泽王阿不利孜身上。如果说阿不利孜的纯金塑像只是诡异,那么匆匆蹿入黑暗中的那两个人却几乎让袁森彻底崩溃。那两个神秘人,一个像极了已经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死去的巴依,另一个则像他的导师杨健教授,这怎能不让他倍感惊悚?   公元六世纪初,新疆吐鲁番地区流行一个神秘的宗教,唤作乌奴教。据《沙洲地志》载,乌奴呱呱,行人捉瞎。乌奴教开坛作法,渡劫亡去教徒,法场设一井、一塔、一台,井上设塔,塔上设台,台上则为亡去教徒尸体,褪尽衣冠,削其面,引千万乌奴分而食之。行人闻之,莫不闭眼疾走,犹如捉瞎。   室内的灯光白惨惨地落在泛黄的书页上,袁森摸了摸旧书的毛边,灯光上方立刻飞满细细的灰尘,受尘土的刺激,他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才缓过劲来。   袁森皱着眉头,盯着书上的那句话,“褪尽衣冠,削其面——”心中不禁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乌奴教为去世的教徒举行天葬仪式,为了让成千上万的乌鸦方便吞噬死者尸体,褪尽衣冠是正常的行为,但是为什么要先削掉死者的脸呢?   “削掉死者的脸,在乌奴教中有什么特殊的含义?”袁森轻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窗外。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窗外的大白榆投下的影子从窗口一直延伸进来,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不知不觉,袁森的脊背居然发起冷来。   袁森把书合了起来,书皮的页脚微微发卷,书还是那种老式的线装书,书名叫《西域宗教考秘》,作者是佚名。   袁森眼睛一瞪,佚名?作者写这本书不想让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毫无疑问,能写这种书的人,必是一流学者,而且还是颇有学识的学者,否则他的书也进不了这种高级资料室。在这间资料室里,随手拿起一本书,作者必定是学术界响当当的人物,可是怎么会平白无故出来一个佚名呢?   袁森想了半晌都不明白,他把图书拿去让管理员查。管理员查了半天,说电子管理系统里没有关于这本书的记录。事情变得更蹊跷了,资料室里怎么会平白无故多出一本不知作者是谁,没有记录的书呢?   管理员笑道:“来这里借阅资料的都是一些年纪大的老教授,偶尔的确会有还错书的情况发生,估计是哪位教授把不该还的书送进资料室里来了。资料室的管理人员有限,可能一时忘记登记,把这本书放进书架里了。”   袁森听管理员解释得合情合理,也没再追问下去,临走的时候,他跟管理员说了几句好话,把这本无主之书借了回去,打算好好研究一番。   书中一句“褪尽衣冠,削其面——”深深刺激了他的神经。几个月前,他几乎葬身贺兰深山,西域鬼国流传下来的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谜底,全都集中在没有脸的大泽王阿不利孜身上。如果说阿不利孜的纯金塑像只是诡异,那么匆匆蹿入黑暗中的那两个人却几乎让袁森彻底崩溃。那两个神秘人,一个像极了已经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死去的巴依,另一个则像他的导师杨健教授,这怎能不让他倍感惊悚?   巴依早在几个月前就命丧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这是袁森亲眼所见,不容置疑;而杨健教授惨死贺兰山地底断崖,巴哈尔古丽、皮衣男和林婉都是证人,这也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但就是这两个已经死去的人,竟然会跟他擦肩而过,而且去势之急,根本就不像死人。   最重要的是,袁森看到两人的脑袋上竟然真的没有脸,只有碗口大的疤。这活生生的事实与地下黄金城中壁画的说法如出一辙,西域鬼国大泽王阿不利孜和乌孙国大将军阿部力向壁画上的七色羽衣的怪人交出自己的脸,最终打开翡翠琉璃宫,进入了传说中的人间仙境。   袁森在脑海里反复地揣摩着乌奴教中的祭祀规范,突然蹦出一个想法,难道古西域的乌奴教与破解翡翠琉璃宫的秘法有某种联系?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从贺兰山中出来之后,袁森对山底壁画上的七鸟飞翎图百思不得其解,他手中的几件古籍已经全部丢失,无迹可寻。虽说壁画上的说法荒谬不堪,被现代科学理念所排斥,但是经历过这么多复杂事情的袁森,绝不会只局限在唯物的思维形式上,而如今这本佚名所著的《西域宗教考秘》却突然勾起了袁森对贺兰山神秘壁画的探索欲。   被好奇心所驱,袁森紧了紧外套,就在路灯旁找个地方坐下,翻开这本《西域宗教考秘》,将还没看完的几页关于乌奴教的介绍看了一遍。这几页书讲述得颇为模糊,只说乌奴教是从远古流传下来的萨满教的一支,行事神秘,多在吐鲁番等地传教。书中的描述,都是转述当地人的一些传说,没有详细确切的记载,也正因如此,才显得乌奴教更加神秘难测。   袁森正仔细地翻书,突然听到远处有强劲的汽车引擎声传来,根据他的经验,一听就知道这是一辆相当牛的越野车。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一束强光从小树林后面打过来,刺得人眼生疼。随着强光不断地增亮,引擎声愈发轰鸣。   那车从树林旁的水泥道上拐过弯,很快冲到袁森对面的树脚下刹住,从车上跳下来一男一女两名军官,看军衔是上尉,他们的车是部队常用的勇士越野。   袁森站起来,目光迎向朝他走过来的两人,问道:“你们是?”   女军官朝袁森微微一笑,答道:“袁先生,我们才分别几个月,你就不认识我了?”   袁森这才从乌奴教的思考中回过神来,报之一笑,道:“驻疆755师特种兵乔小伊少尉,哦,不对,应该是上尉才对。”   乔小伊对袁森说道:“袁先生记性真不错——”她指着身边的男军官道,“这位是我的同事,马上尉,我们都在为田博士工作。”   袁森有些惊异地说:“田博士从北京回来了?”   乔小伊点了点头,道:“田博士今天才回新疆,一进办公室就命令我们来新大找你,应该有很重要的事情。”说着,也不等袁森答复,就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率先走向勇士越野车。袁森从贺兰山回来之后,跟田博士见过一次面,杨健教授的父亲与田博士有师徒之谊,又是患难之交,在学术研究上,杨健教授与田博士也是惺惺相惜。当时,田博士听了袁森和巴哈尔古丽的一番讲述,也不禁欷歔不已。田博士命人详细记录了两人在贺兰山中的遭遇,第二天他就接到北京的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北京一趟,三人只得告别,没想到田博士这一去就是几个月的时间。   田博士这次从北京一回来就匆匆找他,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是翡翠琉璃宫的事情又有了新的线索,袁森心里暗暗揣测着。   袁森坐在勇士越野车的后座上,由那位姓马的上尉驾车,乔小伊坐副驾。勇士越野车反方向倒车,快速地按来时的方向开去。乔小伊按下前面的车窗玻璃,一股凉风从窗口窜了进来,袁森的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越野车驶出新大的校门,顺着大马路向东开去。乔小伊率先打破了三人之间的沉默,说:“袁先生,上次我们分别的时候,距离现在也有将近四个月的时间了吧?”   袁森看着乔小伊的椅背,道:“的确,上次还要多谢乔上尉救命之恩,否则我恐怕现在未必能跟你同坐一辆车呢。”   乔小伊扑哧一声笑道:“袁先生客气什么,我们都是为国家服务。”   袁森道:“乔上尉叫我袁森就可以了。”   乔小伊的声音带着愉快,说:“那你叫我小伊吧,呵呵。”   袁森答应一声,随即岔开话题,试探性地问道:“田博士一回乌市就找我,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乔小伊点头,道:“是非常重要。博士一进办公室,就立刻召集各部门开会,脸色很难看。三十分钟后,各个部门都领了任务。会后,他就让我跟马上尉立刻来请你过去,他要连夜跟你商量事情。”   袁森轻道:“怪不得这么急——”   乔小伊道:“博士今天的脸色很差,我跟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这样,应该是出了大事。”接着,她又强调一遍,道:“是很大的事,否则,博士不可能这样。”   袁森暗想道:“能让田博士这样的大人物重视的事情,而且点名来找我,这事儿多半与几个月前的一番遭遇有关,难道田博士发现了新的线索?”   他试着问乔小伊,道:“乔上尉——哦——不,小伊同志,请问你知道关于这件事的线索吗?”   袁森说出口就后悔了,像他们这种军方机构,特别是特种兵,对机密的警觉意识简直可以用鹰来形容,就算他们知道,上级不批准,谁都休想撬开他们的嘴。   乔小伊听了袁森的话,停顿了几秒钟,袁森有些窘迫地说:“如果事关机密,就不必说了,我见了田博士问他就可以了。”   乔小伊笑了一下,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好像是和杨教授有关。”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二章 幽灵电话   田博士一反往常的雍容学者气,他猛地抓住袁森的肩膀,大吼道:“没错,我听到的真是杨健的声音,不可能有错,就是杨健——”   袁森听得背上直冒冷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根据巴哈尔古丽当时描述的情景,杨健教授失足掉下万丈深渊,那深渊深不见底,纵然飞鸟坠入,也是没有活路的,杨健教授此番是必死无疑的,这简直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   “和杨健教授有关?”   袁森猜的果然没错,田博士无论是在军部还是在国内外学术界,都有着响当当的名头,以他的资源和人脉来研究这件事,一定会事半功倍。田博士今天半夜就派两名上尉来找他,肯定是有了关于翡翠琉璃宫的重大线索或发现,否则不可能这样劳师动众。   勇士越野车出了市区,奔驰在车辆稀少的省道上,三十分钟后下了省道进入草原,一头窜进一片长草丛里。此时天空悬着一轮模糊的黄月亮,草原上刮着大风,长草在昏暗的月光的衬托下,变成了摇摆的魅影,围着车窗张牙舞爪。   马上尉突然熄灭了车灯,关闭汽车引擎,乔小伊向袁森低声道:“赶紧下车,我们被跟踪了。”   袁森低声答应。三人分别蹿入草丛之中,藏在距离勇士越野车三米之外的地方,三人之间相隔数米距离。   等了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听到汽车靠近的声音,而且不止一辆。袁森听到乔小伊和马上尉藏身的地方有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还看到长草朝草丛深处摆动,知道两人钻进了草丛深处。他也不多想,立刻矮下身子,跟着两人朝里面窜了几十米。没过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几声枪响。又过了一刻钟的工夫,就听到汽车发动开走的声音。   乔小伊和马上尉听到声音后,确定几辆车已经走远,才按照进来时的方向当先爬了回去,袁森被乔小伊强迫留在他们后面。   乔小伊爬到勇士越野车的附近,就连开两枪,车旁立刻响起枪声,马上尉循着枪响的位置补了几枪,黑暗中听到有人跌倒。   马上尉飞速跳进驾驶室,发动汽车引擎,乔小伊朝车后面开了两枪做掩护,她与袁森几乎以相同的速度窜进车里,车后枪声又起。   马上尉驾着勇士越野车往后倒了十多米,一打方向盘,车子就像发怒的狮子一般沿着来时的方向冲出长草丛,驶上了省道。几十分钟后,车子从另一个出口进入草原,直奔755师驻地。   在车上,乔小伊问袁森道:“袁先生,你知道这帮人是打哪里来的吗?”   袁森反问奇道:“你是说他们袭击我们,是因为我?”   乔小伊点头说:“看情形,你似乎一直就被他们监视,我们出新大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有车跟在我们后面了。”   袁森脑中出现的名单里,第一个就是对翡翠琉璃宫势在必得的林婉。这个女人身份复杂,既有强大的美国情报系统做靠山,又在国内收罗了一帮江湖异士,而且对翡翠琉璃宫的了解有先天的优势。她到底还知道多少有关新疆历史的秘密,恐怕不是他袁森能够想象得到的。   当日,袁森、巴哈尔古丽和林婉九死一生,终于从贺兰山地底找到出路,林婉与皮衣男就和袁森告别。分别时,林婉一言不发,扭头就走,看架势似乎是对贺兰山地底下的一番遭遇厌恶到了极点,不愿再有丝毫停留之意。   袁森知道以后多半还会跟这个女人见面,因为她不会放弃对翡翠琉璃宫的追查,林婉这辈子唯一的信念就是秉承她爷爷戴笠的遗愿,破解西域羊皮卷之谜,她又怎会放弃?袁森想到有一天他一定会跟林婉再次撞上,而且必定是敌非友,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林婉早已在他身边安插了人,随时来监视他,这里面难道还藏着什么玄机?   林婉最初盯上袁森,是因为袁森身上藏有破解地下黄金城的灵兽玉骨,而现在袁森实在想不出他身上还有什么对林婉有用的东西,她有必要花那么大的代价派那么多人盯着他吗?但是如果不是林婉,这帮人又会是谁派来的呢?   袁森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中间的利害关系,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摇头,乔小伊皱眉看了袁森一眼,也没再说话。   勇士越野车在草原上奔驰了一段时间,顺利进入755特种兵师部。此刻,时间已经逼近午夜,军营里的高大建筑物都掩映在巨大的黑暗之中,建筑物中间的水泥路上零星有巡逻的战士和昏黄的路灯。走在路上,扑面而来的是西北方特有的干冷的寒风。   乔小伊带着袁森进入一栋高层建筑。从外面看,大楼里一片漆黑,没有人工作的迹象。两人从地下入口进去,穿过两条走廊,前面渐渐有了灯光,可以看到站岗的战士。   两人乘坐电梯到了七楼,七楼走廊两排都是紧闭的房间,房间的大门上标着号码,没有窗户,也没有看到有灯光透出来的痕迹。走廊两头亮着应急灯,乔小伊数着号码,走到中间的一间房间面前,敲了敲门。   门被拉开,里面探出一张年轻的脸,那名年轻的战士回头向里面道:“博士,乔上尉回来了——”   乔小伊领着袁森走进房间,冲正在翻阅资料的田博士敬了个军礼,道:“乔小伊顺利将袁先生带到!”   田博士回过头来,冲袁森颔首道:“来了,来这边坐。”   袁森答应了一声,坐到圆形会议桌旁,乔小伊和那位年轻战士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田博士合上文件夹,道:“小袁,我听小马打来电话,说你们在路上被跟踪了?”   袁森道:“看情形我一直都处在被监视状态,凭我的经验,居然没有发现他们。”   田博士沉思了一会儿,说:“能筛选出一个名单吗?我让人去查。”   袁森道:“有怀疑的对象,但我实在找不出她监视我的理由。”   田博士疑惑道:“你说的就是戴笠那个在美国出生的孙女林婉吗?”   袁森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田博士拍了拍手上的资料,道:“如果真是林婉的话,她可能觉得在破解翡翠琉璃宫的秘密上,你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袁森摇头道:“去贺兰山之前,林婉几次接近我,都是想试图破解地下黄金城的灵兽玉骨,后来在贺兰山地底,灵兽玉骨就被神秘人夺走了,她没有理由还死拽着我不放啊!”   田博士点了点头,道:“小马回来向我通报了路上的遭遇之后,我已经安排侦查分队去查看枪战现场了,这件事等查到蛛丝马迹之后我们再谈,我今天找你来,是因为一件大事。”   袁森在来的时候已经思考了很久了,他猜到田博士在北京必定是得到了新的线索,连夜就找他来,可见事情极其重要。袁森不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更何况此行的目的,他早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是在田博士的一再刺激下,他的心还是不安地悬了起来。   田博士皱着花白的长眉,看了一会儿白墙,才缓缓说道:“当时我正在北京参加一个高级首长主持的会议,会议中途休息的时候,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谁的电话?”   田博士深吸一口气,扭过头来,袁森看到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放大的惊悚,他那缓慢的语调使袁森的背上直冒冷汗:“打电话的那个人是杨健——”   “什么?”   田博士一反往常的雍容学者气,他猛地抓住袁森的肩膀,大吼道:“没错,我听到的真是杨健的声音,不可能有错,就是杨健——”   袁森听得背上直冒冷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根据巴哈尔古丽当时描述的情景,杨健教授失足掉下万丈深渊,那深渊深不见底,纵然飞鸟坠入,也是没有活路的,杨健教授此番是必死无疑的,这简直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   田博士抓着袁森肩膀的手深深陷入肉里,全身也跟着发起抖来,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每说一个字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小袁,你不要质疑我是否听错了,我用自己的名誉担保,一定是杨健在跟我讲电话,不是录音,也不是别的任何人工制造的声音。杨健用的是一部老式的电话机,他跟我讲话的时候,电话发出‘吱吱’的电流声,就像是六七十年代用的那种老电话。年轻人,我们这代人对那种老电话印象非常深刻,不会听错的。”   袁森听田博士说完,才努力压制住心头的恐惧,道:“博士,杨教授在电话里跟您说了什么?他有没有说他现在人在哪里?”   说到“人”的时候,袁森特别加重了语气,他的脑中又出现了那张背景灰暗的影像。此时此刻,他的脑子就像没加机油、时不时会陷入卡壳状态的链条,想冷静而仔细地思考下去,可是总会一颠一颠地停在关键地方,无法继续前进。   田博士停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道:“电话机的噪音非常大,而且信号也很不好,我只听到他说,老田,我是杨健,我现在处在一个很恐怖的地方,这里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快来救我,你快来救我——”   听了田博士的话,袁森的心里突然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道:“博士,我有一个想法想说一下,我觉得杨教授掉到山崖之后,因为一些巧合,并没有死,他现在很有可能身陷贺兰深山地底,没办法找到出路,正等着我们去救他呢。”   可是,接下来他又想到一个问题,倘若杨健教授正身处贺兰山地底深谷之中,他又是从哪里弄到电话机来给田博士打电话呢?   田博士道:“电话接通不到两分钟,就自己断了,也没有显示来电号码,挂机之后连通话记录都找不到了。当时吓得我一身冷汗,这个电话来无影去无踪,我甚至猜想,难道真的接到了杨健的地狱来电?”   袁森道:“您调取通信部门的信号传输记录了没有?难道信号传输记录也是一片空白?”   田博士道:“我醒悟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安全部门的同志调取通话记录,检查数据。我的手机在那两分钟里的确有一段信号交互记录,那段信号来自新疆吐鲁番地区,但是定位不了更精确的位置。”   袁森的心猛地一沉,忍不住道:“怎么会这样?就算是地狱来电,也只能是宁夏贺兰,怎么会跑到吐鲁番去了?”   田博士将手从袁森身上拿开,叹气道:“老朽年轻的时候做过杨老师的学生,跟他走南闯北,四处考古探墓,经历的奇事数不胜数,唯独这件事让我迷惑不解。如果说杨健死了,但是那两分钟的电话这么真实,实在难以让人相信他不是活人了。”   袁森想了一下,道:“博士,通信设备应该都会加入电信网络的,既然能够查到信号打哪里来,查到电话机的具体位置应该不在话下。是不是安全部门的检查有漏洞?”   田博士摇头道:“你这个疑问,我最初也有,安全部门的同志调取那段通信记录之后,所得的数据有限。他们与当地的电信部门沟通,电信部门的答复是,当地军事或安全设施有秘密接入当地电信网络的节点,而且中间还有历史原因,有一些节点错综复杂,实在无法给出精确数据。所以我一回来,就安排负责通信的一个分队去吐鲁番地区调查那段信号的具体出处,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结果的,到时候——”   袁森当然明白田博士的意思,电话的位置一旦真的确定,那么打电话的人也就可以确定了,他想到这里,心里也悬了起来。因为事关的那个人真的是对他太重要了。   田博士叹了口气,沉默了良久,才道:“我真是愧对恩师啊,当年在阿尔泰山,我没有把杨老师带回来,现在也是因我之故,导致杨健惨死。如果不把这件事彻底查明白,日后我去地下见到老师,也是无颜面对。”   袁森当然知道,杨健教授的死跟田博士并无半点关系,但是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位悲伤的老人。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袁森道:“博士,通信分队的调查结果大概什么时候会传过来?”   田博士道:“我接到杨健电话的当天,已经安排特种兵师部派出了一个分队,今天回到部队,又派遣了一个分队前去协助第一支分队,最早明天就会有调查结果,晚的话也就在三五天之内。”   袁森道:“博士,现在已经是午夜了,我看你还是早点休息,毕竟身体要紧,我这几天就留在部队等调查结果吧。”   田博士拍拍袁森的肩膀,道:“眼前的事情,实在让我无法平静下来。我要尽快找到线索,知道杨健的情况。如果他真的没死,那么我多耽搁一秒钟,岂不是就有多一秒致他于死地的可能。”   听了田博士的一番话,袁森也说不出任何话来。这时,刚才帮袁森和乔小伊开门的那位年轻战士送进来一沓资料,道:“博士,这是档案室里调出来的所有乌奴教的资料。”   袁森心里一惊,他瞪着那年轻战士和田博士看了半天,心中暗道:“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儿呢?田博士也在研究乌奴教?”   田博士看到袁森异样的眼神,道:“小袁,你也知道乌奴教?”   袁森点点头,道:“我刚才还在新大图书馆的高级资料室里看到一本书里提到过这个宗教,据说是萨满教的一支,活动范围在吐鲁番一带。”   田博士皱起眉,道:“这就奇了,据我所知,乌奴教从未被任何一本典籍记录过,我们能够搜集到的资料,也仅限于古人的一些手抄本,新大的图书馆里珍藏的资料,我们不可能没有啊。”   经田博士这么一说,袁森更觉得这件事确实有问题。755特种兵部队收集资料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而田博士的能力有多大,这个更不需要怀疑,他身上的这本不知作者是谁的《西域宗教考秘》,看来就更不简单了。   袁森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本《西域宗教考秘》,递给田博士,道:“就是这本书,乌奴教的介绍,在整本书里所占的篇幅非常有限,只是略微提了一下。”   田博士接过书,把讲乌奴教的那一章仔细地翻了一遍。袁森盯着他的脸,看他的神色,虽有惊异,但是并不强烈,显然他不是为书中内容所惊,而是吃惊于有这样一本记载乌奴教的书存在。   田博士看完之后,又把书拿到灯光比较亮的地方仔细瞧了瞧,还把乌奴教那一章的内容逐页看了看,好像发现了什么奇异的东西。这本书存放的时间太过久远,放在灯光下翻阅,书中的灰尘就在明亮的灯光中乱飞,袁森忍不住鼻子发痒,仰面打了两个喷嚏。   田博士逐一看过之后,给技术科打了一个电话。不到五分钟,就有两个技术员敲门进来,田博士用报纸把《西域宗教考秘》小心地包起来,递给其中年纪稍大的那位,吩咐道:“对比一下这本书上出现的所有指纹,对比报告上要有每个人的详细资料,马上去办。”   两名技术员对田博士敬了军礼,就小心地退出了办公室。   袁森问道:“博士,这本书放在新大图书馆的资料室里,翻阅和借阅的人非常多,对比指纹的效果应该不会特别明显吧?”   田博士摇头道:“小袁,我刚才仔细看了一下。这本书的书页上都是灰尘,如果特别仔细地看的话,就会发现讲到乌奴教的章节的指纹最多,其他章节上就非常少,甚至没有。也就是说,看这本书的人,都是冲着乌奴教去的,从这个切入点来看,这里面的文章就大了。”   袁森本就觉得书中对乌奴教的描述跟贺兰山地底下的秘密似乎有着某种联系。乌奴教教徒死后需要先褪尽衣冠,削其面,才能进行天葬,问题就落在削其面上。这一点与贺兰山地下黄金城中的秘密非常相似。山洞壁画上说,如果要进入翡翠琉璃宫,就必须向七色羽衣的怪人交出你的脸。这两种说法虽然形式不同,但是都强调要削掉脸。削掉人脸是非常恐怖和血腥的事情,普通人只要想想就觉得恐怖,可是无论是乌奴教,还是地下黄金城中的壁画,都把这件残忍的事情当成一种极端崇高的仪式,这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田博士道:“书中其他章节的指纹很少,而乌奴教那一章的指纹却非常多,这至少可以说明几个问题:第一,看这本书的人事先知道乌奴教;第二,他们知道新大有这样一本书,看目录就可以很快找到乌奴教那一章的位置;第三,这一章节里有对他们很重要的东西。我们收集乌奴教的资料,是因为发现该教与一桩神秘的事件有关,倘若不是这件事,乌奴教与古西域那些已经在历史中消失的其他宗教一样,没有任何值得我们注意的地方。”   袁森听了田博士的推断,道:“博士,写乌奴教的那一章,你我都看过,里面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这么多人都冲着这一章而去,实在奇怪。”   田博士道:“这也是令我费解的一点,这本书里藏着玄机,等指纹对比报告出来,才好进一步推测。”   袁森点点头。这时,田博士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田博士拿起话筒听了不到一分钟,脸色就变得非常严肃。他的表情变化,很快引起了袁森的注意。   田博士又听了几分钟,他的脸色不但变得难看,就连花白的眉毛也紧紧地皱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显然得到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到最后挂掉电话,袁森自始至终只听到田博士说过一句话:“继续深入追查电缆线的去处,一定要查到源头。”   袁森一惊,下意识地问道:“找到线索了?”   田博士道:“通信分队按照节点摸排,查到位于鲁克沁的一处秘密数据交换机房。这个机房设立于建国初期,它的主要作用是为各个哨所和秘密机构做电话线路的转接,杨健电话的第一个数据转节点已经被确认就是鲁克沁的秘密机房。因为那一处机房是秘密的,许多数据交换节点都涉及军工机密,通信分队花了很大工夫,才查到其中的两条通信线路十分可疑。两个通信分队各查一条线路,刚才是第一分队来的电话,他们顺着线路进入火焰山中间地带,在一处山谷里丢失了线索,但是却发现了一个庞大的尸坑。”   “尸坑?”   田博士道:“对,据分队长说,这处山谷相当隐蔽,他们的卫星地图上都没有记录。那座尸坑长有数十米,宽五六米左右,里面头骨如山,场面相当吓人。”   袁森在心中暗自思索,火焰山中间地带的秘密山谷,离奇尸坑,幽灵一般的电话,这三者联系起来,就让人不知不觉地背后冒冷汗。袁森道:“您的意思是,不管这个尸坑,先找到线路的来源再说?”   田博士点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查到杨健的位置,他离奇求救,未必无因,我们得摒弃一切猜测,先找到他在哪里,这才是最要紧的。火焰山中间地带历来鲜有人活动。我们一时之间也查不出这个尸坑是哪朝哪代留下来的,后面我会安排人去查。”   接着,田博士又拨了几个电话,交代了一些情况,同时又派出隶属其他部门的分队去配合通信分队完成任务。   田博士安排完这一切,在办公室里踱了一圈,又拉开封闭得严严实实的窗帘,看着外面的茫茫夜空,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袁森宽慰他道:“博士,既然能够查到电话线路真的存在,这个神秘电话终究会查清楚的,杨健教授的情况也会跟着水落石出。”   田博士转过头来看着袁森,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有些犹豫不决。   袁森看出田博士的心思,但也不好打断他的思路,办公室里就这么静了几分钟,田博士才道:“小袁啊,你自问对新疆这片土地了解吗?”   袁森不知他想说什么,只好道:“新疆光是土地面积就占了中国的六分之一,它的历史发源、民族交替、宗教变更,还有其他林林总总,极其驳杂,我所学的知识,根本不可能谈得上对新疆有多了解。”   田博士点点头,道:“话说起来,我的这一生,跟戴笠的后人虽然在形式上不同,但是骨子里都是为了破解当年张骞留下的西域羊皮卷。我从少年时候就秉承父训,立誓要竭尽所能解开西域羊皮卷之谜。这么多年来,我生活在新疆,后来主持部队的工作,接触到的机密越来越多,才真正了解到,新疆这片土地的神奇当真是无法用语言来描绘的。很多东西,如果不是你亲眼见过,简直很难想象出它的神奇瑰丽。纵然我这老头子竭尽一生,把所有精力都花在新疆上,也不敢说对它了解甚多,否则羊皮卷之谜早就解开了。”   袁森道:“您刚才提到你们注意到乌奴教,是因为发生了一桩神秘的事件,到底是什么事件?”   田博士道:“我今天这么急匆匆地找你来,第一件事是因为我接到了杨健的神秘电话,而第二件事,就是因为这个。”说着,他又拨了个内线电话,不一会儿,那个年轻战士就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一个大资料袋。   年轻战士冲袁森一笑,算是打招呼,接着就在办公室里忙活起来。先是掀开挂在墙上的一面投影仪幕布的帘子,露出一张幕布,接着架好投影仪,连接上电脑,最后撕开资料袋的封条,从中取出一张光盘塞进电脑,关上了办公室里所有的灯。做好这一切之后,年轻战士就退了出去。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三章 录像带   田博士道:“这件事发生在一年前,我们特种部队在阿尔泰山一直留有侦测分队,录像上的几个人就是分队中的一支,他们无意中进入一片杳无人烟的原始森林,在森林里发现了乌奴教祭祀的地方,并找到祭井的入口,拍下了他们的所见所闻。”   整个办公室内都是黑漆漆的一片,田博士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小袁,你仔细看。”   投影幕布上渐渐亮了起来,是一幅黑白画面,画面效果就像是七八十年代那种老照片,画面上还不时闪过米粒状的雪花斑点。画面上出现一片枝叶繁盛的树林,前方都是粗壮的树干,树干之间的距离很近。画面在树林中不断切换,还不时地抖动几下。在画面移动的过程中,经常会出现地面,这很容易让人想到拍摄的人是在上坡,他在一边走一边拍,音响里传来他们移动时拨动树叶的声音。   他们就这么走了一段时间,画面中出现的东西只有大树和垂下来的枝叶,枝叶彼此错杂,拍摄的人走得相当吃力。录像里也没有人说话,只有枝叶打在人和物上的声音,这更衬得录像里环境静得可怕,给人一种情况不妙的心理暗示。   这样的画面持续了十几分钟,中间可以听到零星有人说话的声音,但是声音特别小,根本听不到内容。   袁森越看越纳闷,猜不透田博士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么一直看他们走路,能看出什么东西来?又看了几分钟,他实在忍不住了,刚要问田博士,田博士却急忙竖起了食指,示意他噤声,又指了指画面。   袁森只得耐着性子,盯着画面继续往下看,画面慢慢切入黑暗之中,只能模糊地看到几个人影在镜头前面晃动。他心里暗自奇怪,怎么这么快就天黑了?随即就明白过来,摄像的人想必是进入地洞之中了。   又过了几分钟,画面变得越发黑暗,就连人影也完全看不到了。接着,画面变得一片漆黑,只能听到人走路的声音,还有他们细微的对话声。袁森仔细听了几次,想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录像中的背景声音太杂,只能听到“沙沙沙——”的响声,人说话的声音几乎被淹没了。   这时,录像里“沙沙沙——”的杂音突然小了很多,袁森听到里面有个人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这里就是乌奴教的祭井了吧——”   “乌奴教?”   袁森心里一紧,到点子上来了!录像中的另外一个人“嗯”了一声,接着叹了口气,像是很无奈。突然,录像中的噪音扩大了很多倍,像是摄像机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发出“啪——啪——”的声音,两人的对话声完全被淹没了。幕布上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背景声音由“啪啪”渐渐变成电波被干扰的“沙沙”声,那几个人都变得悄无声息,让人很难猜到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录像中的黑暗渐渐变淡,前面好像有了微光,慢慢又可以看到画面中的人影在晃动。突然,画面剧烈地晃动了几下,蒙蒙的黑暗变得非常亮,画面中出现一个可容一人进出的洞口。一束光从洞口射出,就这么看过去,那光芒显得极不真实。洞口里面隐隐有一团雾气在往外冒,在光芒的衬托下,画面中的洞口犹如地狱之门,看得人心里发悚。   镜头就在洞口前面停留了几分钟,录像的背景声音还是像电波被干扰一样发出的“沙沙”声,画面又晃动了几下,接着画面前出现一个人影,那人背对着摄像机镜头,正朝洞口走去。   袁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随着画面的深入,他自己也仿佛置身那个环境之中,根据他多次探险的经验判断,这个洞口不简单,进去之后多半很难再出来。   画面又剧烈地摇晃起来。在画面的不断切换中,袁森隐约可以看到摄像的人试图拉住那个要进入洞口的人,但是那人却似着了魔一般,只知木讷地迎着光芒的方向,缓缓前进,走路方式极为机械。此情此景,一下子让袁森相起当年他在贺兰山穆寨的情形,那帮穆寨土著,列队如同尸体一般,僵硬机械地走进原始森林深处,忍受动物撕咬,极端恐怖。   摄像机镜头持续乱晃了一段时间后,又恢复了正常,画面上的人影亦步亦趋,仿佛受到召唤一样,走进从洞口射出的光芒之中,面对着茫茫白雾,他缓缓扭过头来。   袁森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晃动的画面,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个人的脸上一定有问题。画面上的摄像时间在不断变化,那个人的头随着秒数的滚动缓缓朝后转去,画面也跟着晃动得越发厉害,显而易见,摄像的人的手在颤抖。在“沙沙”的背景声中,隐约听到有人呼喊:“不要——不要过去——”   画面中的那人最终还是没有回过脸来,他迟疑了一会儿,在同伴的呼叫声中,又扭过头去,机械地走进洞口,淹没在浓雾之中,身影化成一抹灰色。   田博士突然道:“你看那白雾当中,有几个人影,看到没?”   袁森一开始没有注意,经田博士这么一提醒,果然看到那抹熟悉的灰色旁边,隐隐约约有几个黑影,那些黑影将灰影围在中间,似乎刚走进去的那个人已经在洞中被挟持。   那几个影子在浓雾中渐渐消失,接着画面跳动了几下,切入一片黑暗当中,音响里传来剧烈的电流声,时不时有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不一会儿,录像播放结束,光盘自动从电脑光驱里弹了出来。   光盘弹出之后,投影仪幕布上被镀上一层蓝光,不断跳跃着一排无信号输入的白字,这蓝白的光将黑暗的办公室衬得一片幽深,田博士闭着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袁森道:“博士,录像中的地方是哪里?”   田博士道:“北疆阿尔泰山——”   “又是阿尔泰山,《西域宗教考秘》上不是说乌奴教是在吐鲁番地区传教的吗?它的祭井怎么会在阿尔泰山?”   田博士道:“这件事发生在一年前,我们特种部队在阿尔泰山一直留有侦测分队,录像上的几个人就是分队中的一支,他们无意中进入一片杳无人烟的原始森林,在森林里发现了乌奴教祭祀的地方,并找到祭井的入口,拍下了他们的所见所闻。”   袁森沉吟道:“那后来你们派人查过那座祭井吗?”   田博士摇摇头,道:“我们调集了几支分队,但是再也找不到乌奴教的祭祀地了,更别谈祭井。如果单单只是这个录像,跟咱们现在遇到的事情关系不大,但问题是我看到这个录像带几个月之后,那个分队中的一个向导突然来找我,声称他接到录像中走进洞口浓雾中那名队员的求救电话。他接电话的情形与我接杨健电话的情形几乎是一模一样。那件事情也发生在一年以前,那名向导是当地土著,他的说法神乎其神,我当时根本不信,如果不是后来接到杨健的电话,我到现在也不会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袁森听出其中有门道,那次探险他们有人活着回来,居然还遭遇了与田博士一样的幽灵电话,这就意味着,乌奴教祭井中失踪的那名队员与杨健教授在贺兰山地底丧生之间必定会有某种联系。虽然一个是吐鲁番打来的电话,一个是阿尔泰深山打来的电话,但是只要找到其中关联的地方,也许线索就明了了。   田博士看出他的意思,说那个土著向导已经被请到师部做客,警卫员已经去安排他过来了。土著向导是回族人,叫艾凯拉木。   艾凯拉木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冲田博士大叫道:“哎,我说老头,你终于相信我了,你又找我来是不是良心发现了啊?”   袁森循声看去,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长着大胡子的中年人,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不高,微胖,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正笑哈哈地看着田博士。   田博士也笑了起来,向他招招手:“来,艾凯拉木,坐这里。”   艾凯拉木也不客气,他拍了拍警卫员的肩膀,说:“小伙子,你可以出去了,拜拜。”说着,顺手关上门,将田博士的警卫员隔在门外,然后大踏步走到田博士身边坐下。   田博士向他引荐完袁森,袁森向他礼貌性地伸出手来,艾凯拉木摆了摆手,道:“老头,你天天哪来这么多麻烦事儿啊,我这么大老远从北京跑来,又不是陪你看大小伙子的,艾凯拉木只喜欢漂亮姑娘,你们那个乔上尉还不错,把她介绍给我认识就好了。”   田博士也不恼,道:“小袁将会是我们揭开幽灵电话的一个重要帮手,你可不要小瞧他。我这次找你来议事,是因为我也接到了一个幽灵电话,打电话的人确实已死,情形与你接到刘士中尉的电话一模一样。”   艾凯拉木吃惊地一拍桌子:“老头,你也活见鬼了?”说罢,得意扬扬地冲田博士笑。   袁森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当时田博士不信他接到幽灵电话的事儿,让他憋了气,他现在找到机会发泄了。   田博士道:“这等奇事,如果我不是亲身经历,当真是没有办法相信。我们已经找到一条线索,顺着这条线索找下去,一旦这个幽灵电话的秘密被揭开,相信对揭开阿尔泰山的秘密会有很大的作用。”   艾凯拉木皱着眉头看着田博士,一脸怀疑的样子,那表情看上去非常滑稽,道:“老头,我知道你本事不小,你当真连鬼的尾巴都能抓到?”   田博士微笑着,道:“这个倒说不上,但是我们的通信分队在吐鲁番找到了打来电话的那根线路电缆,现在正在逐步深入排查,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找到电缆的源头,真相就八九不离十了。”   艾凯拉木满脸狐疑,道:“这就不对了,你的幽灵电话是由电缆打来的,可是刘士中尉是死在阿尔泰大山里的。那里别说电缆,就连个活人都难找到,怎么会有电缆?你的幽灵电话跟我的幽灵电话肯定不一样,不一样。”   艾凯拉木与田博士对话的时候,袁森一直盯着他,他心里有个疑问,这个疑问想必艾凯拉木他们从阿尔泰山回来的时候,田博士也问过他们。袁森看录像的时候就想问田博士,但是田博士说到整件事情的亲历者会来,他就等着艾凯拉木来亲自问他。   袁森对艾凯拉木道:“为什么你们在祭井里,就只有刘士中尉进了洞口呢?”   艾凯拉木想也不想,道:“那不是祭井,是地狱之门。”   袁森一愣,伊斯兰教没有地狱的说法,只有伊卜里斯的火狱,于是便道:“你的信仰不是胡大?”   艾凯拉木看了一眼袁森,调皮地笑着,道:“我的父母信胡大,我要跟汉人做买卖,所以信了佛。”   袁森刚要问他做的是什么买卖,田博士道:“他以前在北京潘家园里做营生,对新疆的各处明穴暗冢非常熟悉,此前多次深入过阿尔泰山掘金,所以刘士中尉才找了他帮我们找寻阿尔泰大山中的秘密。”   袁森心中明了,原来这家伙就是个盗墓贼。   艾凯拉木道:“这个问题老头问过我很多次,刘士中尉的兵可以作证,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中了乌奴的法术,魂被乌奴王收走了,下了地狱。他要走的时候,只有我敢拉他,怎么拉都拉不住,他的魂被乌奴王收了,拉不住。”   袁森与田博士面面相觑,艾凯拉木对田博士和袁森摊了摊手,表示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就在这时,田博士的警卫员敲门进来,道:“博士,指纹对比报告出来了——”说着,将一个牛皮纸资料袋递了过来。   田博士接过资料,立刻抽出来看。警卫员退出办公室的时候,艾凯拉木不停地冲他扮鬼脸,那位年轻警卫员瞪了艾凯拉木一眼,逗得艾凯拉木哈哈大笑。   田博士扫了几眼指纹对比报告,吃惊道:“奇怪,那本书怎么只有三个人的指纹?”   “三个?”   田博士道:“对,我,你,还有杨健。”   袁森的吃惊不亚于田博士,他万万没有想到在此之前,杨健教授也看过这本书,而且是直取乌奴教这一部分。这样说起来,书中大多数指纹都是杨健教授留下来的,是他把乌奴教的这本书翻了又翻,他到底要在这本书里找什么?   田博士道:“小袁,你觉得你能看到这本书是巧合吗?”   袁森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您是说,这一切都是杨健教授安排的?他在贺兰山地底不但没有死,而且还回到了乌市,回到了新大,但是他为何不见我们?”   田博士道:“一直以来,我内心深处都不相信杨健会死,否则他们杨家的断玉秘术就这么轻易地失传了,我不信。这样看来,杨健一定还活着,他不见我们,肯定是另有隐情。而那个幽灵电话是他亲自打来的,这一点无疑,他在火焰山遇到了麻烦,他知道只有我才能救他。”   说到这里,田博士竟有些手舞足蹈起来,他叉着腰,拿起电话话筒,拨了几个号码,吩咐下面立刻调集安全分队、侦测分队、第三通信分队以及吐鲁番国安局核心成员前往鲁克沁镇。   当晚,田博士、袁森和艾凯拉木以及三个分队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鲁克沁镇。鲁克沁镇隶属吐鲁番鄯善县,是中国古代历史名城,更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四章 火洲食人谷   车队穿越戈壁之后,国安局的车队根据第一第二通信分队留下的记号,找到了火焰山中部地带的一处秘密峡谷,两个分队的队员集体阵亡在峡谷中,死因都是枪击。   车队翻越几座矮山,就进入火焰山的范围之内。成片的汽车大灯照在地面上和山坡上,都是一片赤红,宛如被夕阳所染,整个大地都淹没在红色的海洋之中,情景颇为壮观。   艾凯拉木听说要去的地方是鲁克沁,就十分丧气,这家伙盗墓出身,刘士中尉在阿尔泰山失踪之后,他就整天怂恿田博士派大部队去阿尔泰山搜寻,他好趁机掘金。当时,田博士一来不相信艾凯拉木的幽灵电话之说,二来觉得刘士中尉的分队在阿尔泰山并没有找到直接有用的线索。阿尔泰山原始森林密布,环境极其恶劣,自从国民党开始打西域羊皮卷的主意之后,在阿尔泰山中失踪的军人就数不胜数,他不可能凭借艾凯拉木一句话,就调集大部队搜山。   这次田博士派人把艾凯拉木从北京找回来,艾凯拉木心中暗喜,只当是田博士已经有再次探索阿尔泰山的主意,找他去做向导呢,他好借机大发横财。   袁森、田博士和艾凯拉木同乘一辆沙漠王越野车,艾凯拉木就坐在袁森旁边,他愁眉苦脸地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远山,一反刚进田博士办公室时的神采飞扬,闷声不吭。   田博士用手机连拨了几个电话,都是没人接听,接着他又用车载对讲机呼叫第三通信分队的负责人,让他用内部通信设备跟第一第二通信分队联络。   沙漠王越野车从公路上下来之后,直接开进鲁克沁镇北坡的一片峡谷,山谷两侧山崖高耸,地面崎岖不平,到处都是乱石,有的大如耕牛,横在道路中间。车队进了峡谷之后,速度就明显降了下来,越来越慢,沙漠王越野车在峡谷里摇晃着前进。   田博士的车停在路边,让他的警卫员联络前一拨过去的国安局同志,问前方路况如何,以及预计抵达的时间。   警卫员汇报说国安局的车队才通过峡谷不久,这一路上的路障乱石都是他们为后方部队清理的,他们正全力朝目标位置进发。   不久,第三通信分队的负责人也过来汇报,说他们的卫星联络装置与第一第二通信分队失去了联系,呼叫了二十多次,持续半个小时,没有任何反应,估计两个通信分队在目标位置遭遇不测。   田博士知道情况不妙,指挥部队全速进发,同时电话联络国安局的车队快速抵达目标位置,查明情况立刻汇报。   艾凯拉木看事情突然遭遇变故,郁闷的心境立刻变得相当开阔,便对袁森大声说道:“我觉得这个事儿跟阿尔泰山有关联了,现在的情况跟我当年深入乌奴教祭井非常像,我们当时也是跟大部队失去联络二十多天,田老头还差点给我们分队集体报了烈士,啧啧。”   田博士脸上罩着一层寒霜,也无暇顾及艾凯拉木的冷嘲热讽,他不时地用手机与国安局车队保持联络,指挥他们前进。   田博士的车队在峡谷里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完全走出去,中途又穿越一条不算短的戈壁。庞大的车队穿越戈壁的时候,浩浩荡荡如同一条长龙,氙气大灯的光柱一直射到很远。艾凯拉木把头探出窗外看着这一切,兴奋得手舞足蹈。   车队穿越戈壁之后,国安局的车队根据第一第二通信分队留下的记号,找到了火焰山中部地带的一处秘密峡谷,两个分队的队员集体阵亡在峡谷中,死因都是枪击。   一般的通信兵都很少携带武器,755师部队隶属特种兵,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允许携带轻型武器。更何况755师特种兵都是经过高强度的基础训练的兵,纵然是赤手空拳遇上对手持枪,也不会落到全部覆灭的下场。   田博士让国安局保护好现场,做好安全警戒工作,便立刻命令车队加快速度,赶紧抵达目标地点。   车队翻越几座矮山,就进入火焰山的范围之内。成片的汽车大灯照在地面上和山坡上,都是一片赤红,宛如被夕阳所染,整个大地都淹没在红色的海洋之中,情景颇为壮观。   穿越戈壁之后的路面就比较平稳了,虽然也不时有碎石土坑,但是车队的汽车要么是勇士越野,要么是沙漠王,对付这样的路况当然没有问题。田博士下了加速前进的命令之后,车队在火焰山火红的土地上浩荡前行,如同猎虎猛豹。此时天色渐亮,车队进入一个开阔的峡谷,山谷两侧矮山遥望,谷中地势平稳。车队深入峡谷,行驶半个小时后,峡谷渐渐收拢,随后分成几个方向,深入火焰山中心地带。   车队根据地上的碾痕找到一处入口,内谷逼仄异常,仅能容纳一辆车通过,如果中间有巨石挡住,汽车就会被完全堵死在山谷中间。   车队在山谷里九曲十八弯地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驶了出来。山谷外面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像一个大广场。广场中心停了七八辆汽车,有军车用卡,也有越野吉普。不猜也知道,这就是两个通信分队和国安局的车。   此刻天还没有大亮,红色的大地上罩着一层灰蒙蒙的色彩,宽阔的广场在四周群山的笼罩下,如同一个巨大的陷坑,给人一种神秘和敬畏的感觉。   国安局派了两个人过来接应,田博士简单问了一下情况,让两人带路,立刻去查看现场。   部队在国安局同志的带领下,横跨这个一千多米的红土广场。红土广场粗看似乎比较平整,真正走上去后,你就会发现广场中间陷坑无数,整体呈一个倾斜的角度侧向对面。对面的山崖高数百米以上,中间的山体凹了进去,呈一个深度弧形,像一个大葫芦。   红土广场的这一面山崖上到处都是狭小的山谷洞穴,有的宽几米,有的连一个人都难以容下,大洞套小洞,洞与洞交错相连。   两名国安局同志率先钻进一个不起眼的小洞,那洞口仅能容纳一个人进出,身上附有装备的人需要先取下装备递过去,然后自己再钻进去。   进入洞口之后,走五米左右,洞内空间稍微变大,可以让人在洞里转身。又走了一段,才出了山洞,前方是一处宽约几丈的山谷。   袁森一出谷口,就大吃一惊,他这辈子还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山谷。只见山谷两壁长满丈长的赤红石笋,石笋与石笋交错穿插在一起,在山谷两米高的位置,织成了一道密集的立方网。   艾凯拉木拉着田博士的胳膊,道:“老头,有意思有意思,我艾凯拉木走遍南北疆,什么稀奇东西都见过,却没想到在火焰山还有这么神奇的山谷。”   田博士正急着抵达目标位置,查看伤亡情况,哪里有空理会他,只是答应了两声,就和警卫员朝前走去。   袁森一边走一边暗暗观察,阳光从火红的石笋网里射下来,照得整个山谷如同炼狱。阳光照在哪里,哪里就红得像一团妖火,情景颇为壮观。   部队在山谷里急行了几十分钟,就看到前面聚在一起的十来个人。那些正在忙碌的国安局工作人员看到田博士走来,纷纷放下手中工作,向田博士敬礼。国安局一个负责人道:“博士,三十五具尸体全部在那个岔口里,都是死于枪击。”   田博士跟着那名负责人进入山谷分岔口,那道岔口两侧是平整的火红色岩石,看起来像两扇没有合拢的石门。   穿过石门,里面的山谷与外面差不多宽,在一块硕大的方形坑四周,稀稀拉拉地躺满了尸体,细数起来,有三十五具,正是田博士派出的两支通信分队的全体成员。   田博士扫了一眼,对国安局的负责人道:“怎么都是自杀的?”   袁森跑到尸体旁边仔细地查看了一番,看他们的姿势,果然像是自相残杀而亡,这件事就怪了。   田博士问国安局负责人道:“你们是什么看法?”   那位看起来颇为精悍的中年人道:“我的第一想法也是自相残杀,但是我们几个负责的同志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到他们相残的动机,所以还是等做了弹道对比之后,再作决定。我们已经取了部分子弹送往总部,等待结果。”   田博士挥挥手,让技术分队取了尸体身上的子弹,现场做弹道对比。跟他随行的几名军队干部都在小声议论,子弹型号都对,看这情形十有八九是自己人开的枪。   田博士冷着脸,对国安局负责人道:“你们早到一个多小时,在周围有没有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那国安局的负责人摇头道:“很正常,周边一些印记都是通信分队和动物留下来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遭到伏击,咱们的特种部队也不会这样不济事,被打得像无头苍蝇,其中一定有问题。”   田博士听他说的有道理,这个问题他一来就注意到了,便道:“你的意思是?”   那负责人道:“看尸体的姿势,死的时候都是在相互射击,再看他们的脸色,都是一副心胆俱碎的样子,像是被吓破了胆,精神崩溃状态下的胡乱射击。”   袁森道:“什么恐惧能够让这群训练有素的特种兵战士会对自己的战友扫射呢?755师特种兵的心理承压能力,普通人是根本没法比的。”   田博士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带过来的各个类型的分队已经开始工作,现场检查尸体,监测环境,分析各种痕迹,快速地得出各种结论,不断向田博士汇报。   艾凯拉木围着一摊尸体看了又看,甚至还将有的尸体翻过来仔细检查,看了一会儿之后,跑来对田博士道:“老头,别整那些虚的,搞那么多人在那里捣鼓来捣鼓去很威风啊。我检查过了,你的这些兵全都是瞎子。你看他们张皇失措的样子,跟潘家园的李老瞎子多像,谁碰了李老瞎子的烂摊子,谁就是这副鬼样子。”   艾凯拉木的话最终得到随队卫生兵的证实,三十五具尸体在死亡前都经过短暂的失明。他们用轻型机枪对着队友扫射,肯定是在失明的情况下,而且是受到某种严重的威胁才做出的事情。   艾凯拉木一语中的,让袁森相当吃惊。他原以为艾凯拉木只不过是个倒卖文物的小混混,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有这么好的眼力,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艾凯拉木看袁森惊奇的眼神,朝他瞥两眼,得意地笑了起来。   田博士问国安局负责人道:“之前通信分队汇报说这里有座坑里填满尸骨,不知是哪朝哪代留下的万人坑,你们在附近有没有发现?”说着,田博士指了指尸体旁边的那座空空的方形大坑。   该国安局负责人道:“我们根据通信分队留下的标记找到这里,发现他们的尸体之后,又在附近进行了搜索,说到大坑,就只有这座了。”   田博士若有所思地走到大坑旁边,发现坑深有十多米,坑底是赤红的泥土,完全看不到哪怕是一具尸骨。这事情太离谱了,才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他的两支特种兵出身的通信分队自残而亡,通信分队一再强调的离奇万人坑尸骨全无。在这几个时辰里,火焰山的这座无人山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情?   此时,太阳已经升上天空,白花花的光芒当空照射,山谷四周的温度仿佛是一瞬间就升了上来,连空气都在冒着热气,山谷里的所有人先是出了一身热汗,接着汗就被蒸发掉了,身上黏糊糊的,很难受。   艾凯拉木对田博士道:“我说老头,咱们两个小时之内必须撤出火焰山,否则在这山谷里就要被烤成肉馕了,我艾凯拉木可不想做干肉馕哩。”   国安局的负责人也道:“是啊,太阳一升到顶,这四周地表岩石的温度就会直冲七十度,这里是火焰山的中心地带,有的地方会冲到八十多度,在这里待久了,咱们都会被活活烤死。”   艾凯拉木一边笑一边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香烟,他把烟头放到一块火红的岩石上啄了一下,香烟立刻燃了起来,艾凯拉木悠闲地抽了一口,又是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   田博士当然知道火焰山里的温度之高,普通人很难适应,但是他这次兴师动众地来到这里,幽灵电话的线索完全断掉,三十五名精锐通信兵全部折损,杨健教授毫无消息,离奇事件一件接着一件,这么多事一件都没有解决,他怎么能在这个关键点上撤回去?   在田博士的坚持下,各分队在山谷里搭起帐篷,一部分人处理尸体,一部分人收集两个通信分队留下来的资料,袁森、艾凯拉木和一个侦察分队走到山谷外寻找可能的蛛丝马迹。   火焰山处于吐鲁番盆地的中心,酷热无风,他们分队一行十三个人,才走出山谷,身上就被热辣的阳光烧得通红,浑身像被针刺过一样。极目四望,四周都是高低起伏的红土山峦,天空很高很亮,看的人眼睛刺疼。   侦察分队从红土广场翻上山崖,沿着内谷的山崖仔细检查可能的痕迹,艾凯拉木一边走一边连声咒骂,队伍里的人也不去理他。   他们围着内谷山崖方圆一公里的范围绕了半圈,没有查到任何活人出现的踪迹,甚至连野兽活动的痕迹也丝毫没有查到,实在让人丧气。   艾凯拉木走到袁森旁边,道:“袁小哥,我跟你说,火焰山压根就不是活物出没的地方,千百年来,人们就知道鲁克沁有活人,可谁听过还有人活在火焰山里呢?”   袁森点头道:“这里寸草不生,肯定不会有活物。但是听说火焰山里有几条沟却是水草丰美,养了几百户人的。”   艾凯拉木直摆头道:“袁小哥,这你就不知道了,木头沟、桃儿沟那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什么地方?”   说着,艾凯拉木压低声音道:“我艾凯拉木走南闯北怪事奇事见多了,那山谷里的三十五具尸体肯定不是活人干掉的,是死人。”   袁森道:“怎么说?”   艾凯拉木压低了头上的钢盔檐,神秘兮兮地道:“袁小哥,你知道火焰山这一带在唐朝之前是谁的领地吗?”   袁森摇摇头,道:“唐朝时候,鲁克沁隶属大唐,是唐朝的柳中县,唐朝的安西四镇和北庭都护府节度使经常更换,是谁的领地,这还真不好说。”   艾凯拉木道:“哎,我说袁小哥,你们读书人就是呆,我说的是火焰山,不是鲁克沁。”   袁森问道:“你是指桃儿沟曾经有过其他的文明?”   艾凯拉木道:“我说袁小哥,你能别打岔不?我说的是火焰山的这一片,就是咱们脚底下的地方。”   袁森完全愣了,火焰山方圆上百公里,一片荒凉,没有任何的活物,怎么可能会存在文明?   艾凯拉木道:“这种文明非常神秘,它什么时候开始的,没有人知道,但是它的覆灭,在南疆北疆有许多不同的传说,流传最多的说法是被大唐的将军屠了城。”   袁森道:“那通信分队三十五名队员的死跟这种被屠城的文明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们过了千百年后又跑出来找现代人索命?”   艾凯拉木白了袁森一眼,道:“哎,我说袁小哥,你还别不信。我前些年在乌市和鲁克沁的巴扎收东西,很多掘墓淘宝贝的维族人都说过这事。他们在火焰山周遭的煤矿挖土,挖到许多处大尸坑。尸坑里的头骨少则数百,多则上万。挖煤工晚上睡觉还能听到尸坑里女人的哭声,还经常有挖煤工被女人哭声勾去的事情发生,好不吓人。我今天才突然想起这茬事儿。你还别说,那些传言中说到的位置,就在这片山的范围内。”   艾凯拉木的说法仅仅只是传说,没有史籍可考,而且这种说法,走遍中国大江南北,哪里都有,所以袁森并没有在意。   突然,前面领头的分队长叫道:“哎,都到这里来,我发现下面有点不对劲。”   走在后面的队员急忙赶上去,只见分队长正趴在山崖上,拿着望远镜在朝下面看。山崖下面是一条并不开阔的山谷,山谷里的山壁和地面的颜色非常深,是那种近乎暗褐色的深红,与山崖上的红石和红土的颜色差别很大。   袁森和艾凯拉木也趴在被太阳烧得滚烫的大石头上向下观望,看到下面全是像被血染过的沙石,还看到山谷中有一条不到两米宽的路,路上好几处都被山壁坍塌掉下来的乱石堆挡住了。更远的地方似乎有几个陷坑,视线被下面突出来的山崖挡住了一部分,下面的坑到底有多大多深,都看不清楚。   袁森和艾凯拉木看来看去,都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来。还没等袁森仔细分析,分队长就下令,赶紧下断崖去查看。   几名训练有素的特种兵组装好登山绳索,固定好安全钩,顺着绳索刺溜溜地滑到了二十多米下的山谷。袁森和艾凯拉木虽然不是特种兵出身,但是这么多年的野外探险和盗墓经验,使他们的身手丝毫不差于特种兵,于是也利索地固定好安全钩,顺着绳子滑下山谷。   一行人快速翻过几座乱石堆,奔到了几百米远。眼前是一座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小坑,分队长正对着坑出神。   不知情的士兵都在议论纷纷,到底是什么情况,袁森也忍不住道:“队长,你在上面看到这座坑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分队长道:“不对,非常不对劲,我明明看到的不是这么回事。”   分队的其他兵围满了陷坑周围,几十双眼睛盯着坑底,除了里面的碎石和光秃秃的坑底,没有看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分队长还在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不对——不对——完全不对头——”   一群兵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分队长在山崖上的那个瞬间到底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是又不好急着问。   分队长对一个兵道:“张杰,你觉得坑底距离地面有多深?”   张杰很干脆地答道:“根据我的经验估算,应该在十米左右。”   分队长点头,道:“跟我的判断一致,我刚才在山崖上用望远镜看,最初完全没有看到坑底,但是眨眼之间,坑底就几乎跟土坑平齐了,你说这事儿怪不怪?”   张杰答道:“报告队长,我觉得这是强光照射引起的视觉错误,这土坑坑底就在十米的地方,它又不是升降机,怎么会自己随意上下?”   分队长没有说话,他盯着坑底看了又看,甚至趴到坑沿,脑袋探进去仔细地瞧,十米深的坑底没有一丝变化,实在看不出来这座坑的坑底会有浮到坑沿上的可能。   分队长性子很倔,他命令张杰用绳子吊到坑下去看个仔细,要彻底把这件怪事调查清楚,否则回去怎么跟田博士交代。   张杰二话没说,喝了几大口水,就将十多米的粗绳放进坑内,拴上活扣,三个人拉着绳子,沿着坑壁呼哧呼哧下到了坑底。   这座坑也就十几平方米大小,像一个小房间,张杰在坑里来来回回走了个遍,几乎每一寸都走遍了,都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分队长看张杰在坑里只顾乱走,就趴在坑沿,朝坑里喊话,问张杰情况如何,如果没有问题就赶紧上来。   张杰像没有听到分队长的话一样,他突然蹲在地上,似乎是发现了有价值的东西。上面的人都围着坑沿,或站或趴,不顾烈日暴晒,盯着张杰的一举一动。   分队长又朝下面吼了两声,张杰只是不理,整个人也由蹲着变成趴在坑底。陷坑上的人实在是纳闷,军人的第一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再小的领导,只要有发号施令权,他的一句话在你面前就是金科玉律,无可辩驳,更何况755师这样的高级特种兵部队。围观的人都觉得事情不对头。   张杰像一只蛤蟆一样趴在坑底,他四肢张开,面部朝下,好像是在研究一件很小的东西。坑上的人都朝下大喊张杰的名字,可是他却根本不理会,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坑底,盯着眼前的东西看。   一个特种兵对分队长说:“队长,张杰不会是死了吧?咱们这么大声嚷嚷,他就算不答话,至少也该朝上看看不是?”   分队长的脸上变了色,他急忙命令另外一名战士下去看看,那名战士答应一声,立刻挂上活扣,刺溜溜地朝下滑去。   那名战士才滑到一半,袁森突然发现情况不对,他冲正在往下滑的战士喊道:“等一下,先停下,下面有情况。”   分队长对袁森道:“袁先生,你发现了什么?”   袁森把分队长拉到他旁边,道:“你看,张杰的手脚都不见了,好像被埋进了土里。”   此刻,虽然头顶的阳光很大,但是坑底距地面有十多米的距离,而且由于坑壁角度垂直的原因,到坑底的时候,阳光就被坑壁挡了一大半,下面都是浓郁的阴影,所以大家一时之间并没有看到张杰的异常。   经袁森这么一提醒,分队长拿望远镜看了看,大叫道:“不好,张杰是被埋了,他大半个身子都被埋土里了。”   大家看到张杰的大半个身体已被埋进土里,可是这家伙居然一动不动,不知道求救,这太不对劲了。从他下去到现在,大家几十只眼睛都盯着,他也没有任何遭受攻击的迹象,可是怎么一下子就无声无息地趴下了呢?   滑到一半的那名战士一听到分队长的叫喊,立刻朝坑底滑去。此刻,大家看得分外清楚,那土仿佛活的一样,一寸寸地自动往张杰的身体上爬去。张杰的身体正被红土一点点地埋了起来。先是四肢全部没入了土里,接着臀部消失在了土里,最后连半颗头也陷了进去。   有个特种兵战士对分队长说:“队长,张杰肯定死定了,连脑袋都被埋在土里。”   分队长冷着个脸,朝那战士吼道:“我知道,你赶紧协助他们拉绳子。”说罢,他又冲坑下喊道:“快点背了张杰就起来,别耽搁。”   那战士应了一声,人已经下到坑底。他知道坑里凶险,他们755驻疆师部的一个重大任务就是执行各类秘密任务,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眼见耳闻到的离奇事情数不胜数,一看这场面,就知道不简单。那战士跳到坑里,二话没说,也不乱看,跑过去拉起张杰,一摸鼻息,似乎人还在出气,当下也不多想,将张杰扛上肩头,把绳子往身上一缠,就让上面的弟兄赶紧拉绳子。   上面的人也不含糊,一收到拉绳子的信号,五六个人就拼命地往上拉绳子,越拉却拉吃力,才往上拉了不到两米,绳子就很难再往上拉动分毫,甚至还有向下掉的趋势。   袁森见状,吃了一惊,来不及细想,招呼艾凯拉木和分队长去拉绳子,其他队员也看出形势不对,都加入进来一起拉。在十来个人的努力下,绳子一寸寸地往上挪,好不容易拉高了一米多,分队长朝坑里叫道:“怎么回事,我们怎么越拉越费力?”   坑里那名战士半天才回话道:“我也不知道,我快撑不住了。”   分队长心中大急,这事情真是邪乎,明明就只有两个人,他们十来个膀大腰圆的大老爷们居然拉都拉不动,这事情太离谱了,难道真的是撞到火焰山的邪物了?   艾凯拉木冲袁森道:“袁小哥,信了吧?巴扎里的传言,火焰山是死人的乐园,活人的禁地,我看没错。”   袁森放开绳子,说:“咱们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我去看看坑里到底什么情况。”   他从拖绳子的人群后面绕过来,跑到坑沿朝里观望。一看之下,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那名战士背上扛着张杰,身上缠了几段粗绳,箍得紧紧的,张杰趴在他背上,生死不明。可是离奇的事情是,明明绳子已经朝上拉了好几米,那战士却还是站在坑底的红土上。袁森怀疑自己脑子被烈日晒蒙了,抓起水壶朝脑袋上浇了半壶水,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又朝坑里看了看,真没错,那战士还站在坑底呢,他自己好像还没发现这个情况。   分队长见袁森一脸惊愕的表情,心知又出了状况,便道:“袁先生,怎么了?”   袁森道:“队长你过来看,咱们拉了半天,他们还站在原地,一点变化都没有。”   袁森这一说,拉绳子的特种兵战士都炸开了锅,分队长也跑了过来,趴在坑沿上朝下一看,心中咯噔一下,道:“果然和我在山崖上看到的一样,这坑的坑底真能自己上下活动,咱们撞邪了。”   分队长对袁森说:“袁先生,你就在这里盯着坑里的动静,咱们大伙一鼓作气把他们拉出鬼坑再说。”   说罢,分队长又跑回拉绳子的队伍中间,调整队形,十来个人用拔河的姿势压着绳子往后拖,眼看着绳子一寸寸地往上挪,好不容易才上来了半米。接着,离奇的事儿又出现了,那绳子在众人的手里又一寸寸地被拉了下去,好似地下也有一拨人在拉绳子,在跟上面的这拨人进行拔河比赛。   这群特种兵身处炽热的火焰山里,每个人却是一身冷汗,真是大白天撞鬼了。袁森盯着坑底,坑底的那名战士死死地抓着绳子,几近虚脱状态。就在大家把绳子往上拉的过程中,那战士的脚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坑底。   一群特种兵使出吃奶的劲,硬是没有再拉动绳子分毫,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绳子还在逐渐往下滑落。但是这样一直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因为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他们苦拔无功,气势崩溃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只要气势一溃,所有的工夫都将白费。   分队长又从队伍中绕过来,趴在坑沿向下看,只见扛张杰的那名战士死死抓着绳子,浑身肌肉绷紧,身上热汗滚滚,满脸赤红,显然体力消耗极大,随时会面临力竭。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分队长朝下喊了两声,那战士也没答话,不知道情况如何。   分队长对袁森说:“袁先生,要不咱们松了绳子,再向总部呼救,否则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袁森果断摇头,道:“队长,你想过一件事没有,现在咱们眼睛看到的是他们站在坑底地面上,但是坑底暗藏玄机,两个人的体重加起来也没多重,耗费这么多人力,却难以拉动绳子分毫。你再看那战士站立的姿势,虽然脚是接触了地面,但是看他的站姿,似乎并没有踩到实处,也就是说,也许咱们看到的坑底地面并不是实的,只是一种幻觉。”   袁森的一番话使分队长冷汗直冒,这么说起来,确实是这样的情况。倘若他所看到的坑底不是真正的坑底,甚至连张杰所在的坑底都发生了离奇的变化,两者的距离比之前更大,那么他们一松手,恐怕会让两人坠落深渊而丧命。   分队长的眉头拧了起来,现在请求总部支援已经来不及了,这种拔河的局面很难维持十分钟以上了,他看了袁森一眼,两人几乎是同时点了点头。   以目前情况来看,张杰多半已经毙命,眼下之计唯有先拉上来一个,否则两个人都得死。   两人想在了一起,立刻冲坑里喊叫,让那战士放下张杰,先上来再说。没想到他们喊了十多声,那战士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竟然就像张杰一样,没了丝毫声息,只是身体还保持着僵硬的姿态,死死抓着绳子。   分队长脸色惨变,他做特种兵十多年,经历可谓十分丰富,但遇到今天这等离奇的事情,还是第一遭。在这种再正常不过的环境下,遭遇如此突变,失去两名队友的性命,这太难以让人接受了。   袁森看所剩时间不多,就对分队长道:“队长,不如这样,你再放一根绳子下去,你来拉绳子,我再下去看看他们的情况。我不接触坑底地面,想必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   分队长无奈,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只得答应。袁森顺着绳子滑到接近那战士的地方,距离坑底还有半米左右,他一手抓自己的绳子,一手拉住那名战士抓的那根绳子,试图拉得离他近一点。但那绳子绷得极紧,一端被坑上的十多个人紧紧拖住,另一端却仿佛扎根坑底,那战士和张杰就像串在绳子上的两只蚱蜢一样紧紧箍住绳子。   袁森无奈,只能抓着那战士的绳子,靠了过来,在阴影里看到那战士的脸色红得发黑,就像充满了淤血一般,眼睛紧闭,牙关咬紧,一只手抓着绳子,另外一只手拖着扛在背上的张杰,手上青筋暴起,在不断地发抖。   看清那名战士的情况,袁森松了口气,他原担心那战士已死,现在看来应该是精力耗尽,意识逐渐进入昏迷状态,所以既无法动弹,也没办法回答上面的喊话。   他试图掰开那名战士托着张杰的手,几番努力,都告失败,战士的手狠狠抓住张杰的腰带,同时在他身上又箍了几圈粗麻绳,再加上他意志坚决,在昏迷状态下,唯一的意识就是抓紧不放,任袁森使出多大力气,都没法掰开他的手。   袁森又借着坑壁的一个倾斜凹槽支撑身体,依然无法挪动那战士分毫,无奈之下,只得掏出随身携带的军匕,用匕首的铁柄去敲击那战士的肘部关节。如是敲了几次,关节松开,张杰的身体也就顺着绳子滑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袁森将军匕叼在嘴里,另一只手往下一操,抓住张杰的手肘就往上拉。他猛地一拉,身体便跟着向下沉去,仿佛是张杰在拖着他向坑底而去,去势之急,快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他连着撞了几次坑壁,竟然下沉了七八米。   袁森心中骇然,张杰就像一块千斤巨石一样拖着他直往下坠,一秒钟也不耽搁。分队长在上面大叫道:“快放下张杰——放下张杰——”   袁森来不及细想,急忙松手,身体这才缓了一缓,却见张杰掉在七八米以下的坑底,几秒钟时间,他的身体就没入坑底的红土之中,消失不见。   袁森被吓得喘不过气来,活人遁地之术他这辈子没见过,但是死人钻土的奇事他这次算是开了眼界。张杰在坑底砸出一个大坑,接着周围的红土自动翻落下去,将那大坑覆盖了起来。   救张杰的那名战士已经被众人拉了上去,接着一拨特种兵一起使力,又把袁森拉上了地面。袁森这才想起来,在他解开张杰的过程中,坑底居然离奇地下降了十多米的距离,因为他最初是估算好了的,一直滑落到距离坑底半米多,不到一米的位置,但是眨眼之间,他被张杰拖下一段不小的距离,而张杰又掉进七八米以下的坑底。   分队长走上前去,紧紧握住袁森的手,道:“袁先生,冒险了——冒险了——”   其他特种兵一起为袁森鼓掌,艾凯拉木走过来,拍拍袁森的肩膀,说:“袁小哥,不错,有胆子,反应够敏捷。”   这帮特种兵熟悉各种急救方法,那战士被拖上来之后,就被平放在地面上,有人给他松筋活络,放松肌肉,再给他灌了一大口水,掐了几处穴位,人就醒了过来。   分队长对袁森和那名战士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是什么东西在坑里作怪?”   那战士道:“报告队长,我下到坑底,都没有发现奇特的地方,把张杰扛上背的时候,发现他还有呼吸,只是很弱,出气多进气少。我把他背上后捆好,绳子升到两米的时候,突然发现张杰回过劲来,死死地箍在我身上,而且越箍越紧,简直要把人箍死。就在这个时候,他不但箍住了我的胸口,而且另一只手还箍住了我的脖子,我一时喘不过气来,就昏了过去。”   袁森道:“这就奇了,我下去的时候,你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张杰用手臂箍住你的脖子不假,但是显然没有用什么力,反倒是你紧紧地抓住他,避免他掉下去,直到我后来敲击你的肘关节,你才放开他。张杰被你放开,人就跌了下去。”   那名战士歪头想了一下,道:“不对啊,张杰箍我的时候,我的意识还很清醒,他的确是紧紧地箍住我的,而且他的力气太大了,简直就不像是一个人能够发出的力量。而且他的头就耷拉在我肩膀上,鼻子贴着我的耳朵,他箍住我的时候,似乎是没有呼吸的,他使这么大劲,怎么可能没有丝毫气息?”   艾凯拉木插嘴道:“有可能是尸变了。”   分队长道:“最奇怪的是,他下到坑底,先是蹲下来,接着趴下,最后就离奇死去。这个过程进行得非常流畅,但是咱们根本就看不到他发现了什么,在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康巴萨下到坑底地面,却非常正常,这中间的疑问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袁森这才知道那名战士叫康巴萨,听名字他像是藏人,后来康巴萨告诉袁森,他是哈萨克人,来自阿勒泰。   袁森道:“我从康巴萨身上解开张杰,张杰下坠的重量完全不像是人,更像是一块千斤重的石头。而且他掉到坑底的时候,坑底被砸了一个大洞。也就是说,坑底下面应该是空的,坑底的泥土只是架在中间的伪装物。”   康巴萨说:“我觉得我可以再下去一次,挖开坑底的泥土,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谜题自然可以解决。”   分队长大摇其头,断然否定了康巴萨的提议,道:“我们已经损失了张杰,不应该再贸然行动。而且现在太阳升到当空,咱们要找个地方避一下,否则火焰山的高温会要了我们的命。”   小分队在这座山谷里找到一处凹进去的山洞,山洞因为避开了太阳的直接照射,所以温度比其他地方低了几十度。小分队在洞里避了几个小时,不断地分析古怪的坑底到底是怎么回事,讨论来讨论去也没有一个讲得通的说法,最后只得作罢。在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他们回到了总部所在的那座山谷。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五章 地下空间   袁森呆呆地看着红雾变薄,雾气里的颅骨堆积如山,他的脑中更是翻江倒海,一片混乱。他当初的猜测被验证了,这座大坑与山崖奇坑一样,坑底都是能够上下活动的,就像被安装了某种机关一样,但是这种离奇的机关,又有谁能够做得到呢?   分队长早就用对讲机向田博士汇报了他们的离奇遭遇,所以他们一回总部,分队长、康巴萨和袁森就被田博士召去,仔细地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田博士听了之后,惊叹不已,这件事当真是极为离奇,很多方面都无法解释得通,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走一趟,以求揭开其中谜底。   晚上,各个分队都吃过饭之后,田博士按照分队长他们的讲述,将这件事情画了一张草图,让参与事件的每个人都说出自己的发现和看法,他一一记录,再进行推断。   不知不觉,三个多小时已经过去,部队围着大坑的周围搭建了帐篷,帐篷外面挂起电灯,各个分队在灯下依旧忙碌地工作着。   田博士按照分队队员的讲述,一再推断,却发现疑点越来越多,而这边两个通信分队的离奇死亡和来自杨健的那条通信电缆的线索,也没有任何进展。他坐在大坑旁边,陷入了沉思。   袁森拿着一把军用板凳坐到田博士身边,道:“博士,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田博士道:“说说——”   袁森指着眼前的大坑,道:“通信分队说他们在山谷里发现一座堆满尸骨的万人坑,根据他们对坑的外观描述,应该就是这座坑,但是坑里却空空如也,并没有他们所说的满坑尸骨。所以,我怀疑这座坑也许跟我们在山崖上发现的那座坑是一样的,坑底能够活动,坑底的东西能够变化。”   田博士点头道:“这一点,我也猜测过。但是这座大坑,我早就派人下去过,非常正常,坑底也是坚固的岩石。”   袁森道:“当时康巴萨粗略看了一下那座小坑的坑底,也是这样的结构,这些并不能说明大坑的坑底就是没问题的。”   田博士若有所思,他站了起来,围着大坑走了一圈,坑底距地面有六米多深,里面除了一些碎石和红土,连一块骨头渣子都没有,怎么会是万人尸坑呢?这么大的一个坑,周围都是坚固的岩石,如果说人为制造机关,其工程量之大,是难以让人想象的,这么大的坑,怎么会自动变化,凭空出现一坑的尸骨呢?   田博士对袁森道:“小袁,明天我跟你去一趟山崖,看看那座小坑。”袁森点头答应。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到大坑的那一头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坑里一片黑暗,坑上灯光照射范围有限,只能覆盖帐篷周围几米,无法射进大坑。   袁森大吼一声,道:“谁在里面?”   坑里一时变得极为安静,刚才那阵响声仿佛只是幻觉。袁森的吼声吸引了在坑外工作的特种兵各分队,有人拿出探照大灯,朝坑里照去,强烈的白光打在坑内一角,却见一个灰色的人影正趴在大坑里一动不动,看那体型,正是艾凯拉木。   袁森顺着坑上拴着的粗绳滑进大坑,下到坑内,周围漆黑一片,而且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冷得让人心里发虚。探照灯的一束光圈把艾凯拉木圈在三米范围之内,他依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对那束灯光浑然不觉。   袁森不知道艾凯拉木是怎么悄悄下到坑底的,而且他这姿势,跟白天死在山崖坑中的特种兵张杰的样子特别像,袁森心头一紧,艾凯拉木莫非死了?   他迎着探照灯刺眼的白光,快步走过去,走到艾凯拉木身边,蹲下来,小心地将他趴在地上的身子翻了过来。没想到艾凯拉木突然从地上仰坐起来,舌头伸长,双目圆睁,迎头就向袁森撞来。袁森反应敏捷,腰部一弓,膝盖撞向艾凯拉木的肚子。   袁森仓促一击的爆发力相当大,艾凯拉木被撞得惨叫一声,仰头倒地,抱着肚子滚来滚去。   袁森见艾凯拉木还活着,而且并无异常,心里倒是松了口气。艾凯拉木好半会儿才缓过来,他指着袁森怒道:“我说袁小哥,你小子可真没有半点幽默感,下手可真够狠的,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撞碎了。”   袁森道:“你躲到坑底下做什么?”   艾凯拉木“哼”了一声,道:“山谷里热,我下来乘乘凉,惹谁了?”   袁森误伤艾凯拉木在先,一时语噎,只能任艾凯拉木在那儿左一句右一句的损。他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异常的东西,但是艾凯拉木半夜跑到坑底捣鼓,势必有因。   他走到艾凯拉木身后,艾凯拉木却忍不住紧张起来,他瞪着袁森道:“赶紧上去吧,跟你们出来就像做贼一样,真他娘的没意思。”   袁森突然道:“把脚提起来吧。”   艾凯拉木道:“他娘的,你让我提脚就提脚,让我提臀就提臀,当爷是什么了?”   袁森出手去抓艾凯拉木的肩膀,艾凯拉木身子一弯避开袁森的手,袁森早有后招,提脚去踢艾凯拉木的裆部,艾凯拉木被逼无奈,只得后退。在他往后迈步的时候,一颗白森森的头骨从红土里滚了出来,咕噜噜滚出老远。   在坑外,田博士和一群特种兵都看得清清楚楚,强烈的探照灯光把坑底那一块照得无比明亮,两人打斗过程中踢出的头骨就滚到探照灯的光圈中央。   袁森指着那颗头骨,道:“这是怎么回事?”   艾凯拉木不屑道:“我下来乘凉,不小心踩到个人头,有什么稀奇的?很稀奇吗?”   两个安全分队的特种兵数十人放下粗绳,纷纷滑下坑底。他们下来之后,没有针对袁森和艾凯拉木,只是取出铲子,在头骨出现的位置大挖了起来,挖得红土在探照灯的光柱下漫天飞舞,一片飘红。大概挖到三米多深的时候,陆续有人挖到头骨,又朝下深挖一米多,就可以看到土坑里全都是白森森的头骨,数量之多,完全无法统计。   挖开这一块的泥土之后,他们才发现坑底其他部分的岩石都是由小则几平方米,大则数十平方米的巨型红色岩石拼接成的,让人误以为坑底就是巨大的岩石层,无法挖掘。撬开几块相对比较小的岩石层,里面同样也是堆满了头骨。现在几乎可以推断,两个通信分队昨天发现的万人坑中的头骨,全都埋在这些岩石下面,他们提到的万人坑,就是这座庞大的红土坑。   田博士也在特种兵的帮助下下到坑底,他仔细查看了坑中的累累白骨,对袁森说:“这些头骨都是被人斩首的,脖颈处切口相当平整,都是一刀断头。这么多人被砍头,应该是两军交战,其中一方大规模的斩杀俘虏。”   艾凯拉木笑嘻嘻地说:“不错,老头所见极是。”   田博士望着艾凯拉木,说:“艾凯拉木,你是怎么知道埋头骨位置的?”   艾凯拉木看着袁森和田博士,眼珠滴溜溜地乱转,他贼贼地问道:“一定要说?”   此刻,不仅田博士和袁森,连国安局和特种兵各个分队的队长,都围了过来,一双双警惕的眼睛盯着艾凯拉木。艾凯拉木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吧,我说。不过我来火焰山是完全没有预谋的,都是被老头逼的。”   艾凯拉木道:“几年前,我在乌市巴扎遇到一个挖煤工,这个人灰头土脸,身上脏得不像样,还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根据我们行里的经验,这副打扮的人要么是内行的骗子,用赝品来忽悠新手;要么就是真的从山里出来,意外挖到好货,急着兜售呢。我就过去跟他套近乎,说了三句好听话,那老头儿就全交了底,说他在火焰山里挖煤,挖到一个大坑,里面都是人头,白花花的吓得人半死。当时整个煤矿都停工了,他胆子大,常听人说墓坑里有宝贝,就下去捡了几个人头骨出来。半夜,他趁着别人睡着了就拿那头骨去磨,磨了几个晚上,才把头骨磨开,其中一个头骨居然被掏空了,里面镶嵌着金子,是一件金器。我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西域诸国征战,许多国家的大汗国王喜欢将敌人的头颅砍下来,镶嵌金银,作为饮器。这种东西出土的很少,都是道听途说的,它的真正价值在于它是王者饮器,再加上市面上从未有过,所以远比头颅中镶嵌的金银贵。我看过那颗头颅,果然如那挖煤工所说,内嵌纯金,是一具王者饮器。我二话不说就把那东西高价收了,当然那些钱比起饮器的真正价值,简直是不值一提的。我问挖煤工还有没有这种东西,他说他那次偷出来的几个头颅中就只有这个有金子,他不甘心,又下去偷了几十个,结果全部都是普通的头骨,就只有这具是镶金的。我也知道遇到这种好事就是撞大运了,不可强求,就让那挖煤工拿钱走人了。后来我去了香港,遇到一个对古西域历史相当有研究的学者,他看过头骨之后,跟我讲了个故事,那故事当真是骇人听闻,而这颗头骨就来源于那个故事。   “据说自汉朝始,火焰山周围的部落就流传着且丽人的传说。他们来去如风,骑着高头大马,马上披着画满图腾的铠甲,常常劫掠附近的部落,手段残忍血腥。没有人知道这个部落的据点在哪里,他们在天黑之时,伴着夜幕出现,又在夜幕的掩护下遁去,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财物都被掠尽。周围的游牧部落深受其扰,曾经联手组织过几次围剿,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且丽人,但是他们的马队逃进火焰山,就立刻全部失踪,因此就有一种说法,说且丽人生活在火焰山的地下,他们其实是地狱的阴兵。而且且丽人有个恶习,他们袭击一个部落之后,会竭尽所能地带走一批尸体,将部落首领的头颅切下来做成将军的饮器,不同身份的人的饮器标志都不相同,我收的那颗是且丽王族用的。且丽人在火焰山一带袭击各个部落,这样横行很多年,一直到唐朝时期,他们与大唐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将军结仇,从而致使高将军率领大军入侵且丽人部落,将且丽人屠城,所有且丽人均被斩首,无一逃脱。据那位学者说,挖煤工挖出来的头颅,多半就是被高将军斩首的且丽人。最蹊跷的是,时隔三年,名噪一时的高将军在怛罗斯之战中惨败,后率军回中原勤王被杀,而高将军被杀与且丽人被屠城是在同一天发生的。”   袁森道:“真有这么一说?”   艾凯拉木拍着胸脯,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那位老学者跟我讲的,一字不漏,如有谬误,去香港找老学者,跟我无关。”在场诸人不禁被艾凯拉木的这句话整得气结,一时心头疑云混杂,又不知道艾凯拉木的话能信几分。   田博士吩咐国安局的同志立刻从地方博物馆调取资料,搜索有关且丽人文明的资料,同时从乌市总部调拨土木工程方面的专家赶赴火焰山,调查无数头颅离奇沉入大坑底部的原因。坑内的大部分人都撤了出去,这里颅骨太多,除非用大型机械,否则很难一直挖到底。留下的不到十名特种兵在坑底做勘察情况、选取样品的工作。   一路上,袁森都在思考无数颅骨自动沉入地底是否与山崖那座奇坑有关,难道这座大坑的坑底也能自动升降?这种玄乎其玄的技术,到底是巧夺天工,还是其他玄术所致,实在没法说清楚。但是如果山崖奇坑与这座大坑的坑底都是活动的,那是否就意味着这附近所有的坑的坑底都是连通起来的大活塞,能够自由变化。袁森越想越觉得自己疯了,这样的工程不仅在古代,就是未来数百年之后,恐怕都不可能完成。   田博士从坑里上来之后,就召集了几个技术型分队长走进帐篷里开会,帐篷里的灯亮到很晚。袁森暂时和艾凯拉木住一个小帐篷,艾凯拉木一回去就倒头而睡,呼噜打得震天响。袁森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都是那些离奇经历,怎么想都想不到点子上去,这样折腾了很久,才渐渐进入酣眠。   睡到半夜,山谷里突然响起“轰隆”声,仿佛是山体崩裂,接着就是一阵地动山摇,帐篷里沉睡的人们都被惊醒。袁森和艾凯拉木急忙窜了出来,整个山谷都在摇晃,有些队员被震得跌倒在地,耳边都是跑火车似的“轰隆轰隆”声。   755师的特种兵果然不同凡响,在混乱的过程中,他们跑出帐篷,立刻列队集合,将技术型的队友转移到远离大坑的地方,一部分人负责比较重要的技术设备,一部分人分析地形,寻找安全的撤退路线,不一会儿,坑边的帐篷设备就撤得干干净净。   袁森和艾凯拉木站在坑边,看着坑内惊人的变化,四个大探照灯架在大坑的四个角落,强烈的光柱照射着大坑里山崩地裂的变化。坑里巨石崩裂,尘土漫天飞扬,火红色的雾气从地下滚滚升起,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由于受坑内红雾的影响,坑底发生了什么,根本看不清楚,只能听到崩裂和坍塌的巨响。站在坑边的人,就算胆子再大,看着这茫茫红雾,听到这震动山谷的巨响,心里也发起虚来。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队伍中的重要设备和技术人员都撤退到安全位置,留下的都是安全分队和侦查分队的人员,山体撕裂的震天巨响渐渐变小,地面震动也跟着平静起来。   坑内的雾气散去了很多,仿佛是在一瞬间,山谷突然变得特别安静,四周也变得极其宁静,所有人几乎都出现了暂时的失聪。   山谷里吹起了阵阵凉风,坑内的红雾被风撕成两半,拉出一个巨大的豁口,透过口子,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堆积如山的颅骨。颅骨在红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看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恐惧万分。   艾凯拉木对袁森道:“袁小哥,这些骷髅头真他娘的升了起来,你看那雾海里的头骨,成千上万、不计其数,这里面得有多少冤魂啊!咱们还是赶紧溜吧,被这些屈死鬼撞上还不得麻烦死。”   袁森呆呆地看着红雾变薄,雾气里的颅骨堆积如山,他的脑中更是翻江倒海,一片混乱。他当初的猜测被验证了,这座大坑与山崖奇坑一样,坑底都是能够上下活动的,就像被安装了某种机关一样,但是这种离奇的机关,又有谁能够做得到呢?   侦查分队的队员在用红外线远程照相机拍摄坑内的情况,有的队员在分析记录目前的情况,有的队员在向撤退到安全位置的负责人作汇报,场面杂而不乱。   康巴萨走到袁森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袁先生,你还好吧?”   袁森醒悟过来,看到是康巴萨,咧嘴笑了一下,道:“我很好,谢谢。”   康巴萨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这多像地狱之门啊,你看那红雾中间的大口,不正是地狱敞开的大门吗?”   袁森皱着眉头,经康巴萨这么一说,红雾中间被风吹开的那个豁口,还真像是地狱打开的一道大门,只等着万千冤魂夺门而出。   艾凯拉木绕着大坑来回走动,不时把头探进坑内乱看,他绕了几圈之后,神秘兮兮地把袁森拉到大坑的一个角落,这边正对着浓郁的红雾,根本看不到坑内情况,所以也没有别人。   艾凯拉木指着坑下道:“你趴下看,看能看到什么?”   袁森相当狐疑,艾凯拉木这人平时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但是鬼点子极多,心里藏的事儿到底有多少,没法子估算,所以也不敢小视他。袁森看了看坑下蒸腾的红雾,就趴下来,低头去看那坑底。头才钻进红雾,一阵刺激性很强的灰尘就冲进他的鼻子,呛得他直打喷嚏。艾凯拉木也趴在他身边,指着坑中垂直向下的方向,道:“袁小哥,你看,看到什么了没有?”   袁森看到坑内红雾乱翻,雾中好似包裹着一件相当神秘的东西,怎么往外翻都透不出半点影子。袁森正纳闷,这里视野极差,根本就看不到东西,难道艾凯拉木的眼力很特别,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艾凯拉木在他腰眼处捅了两下,指着下面道:“就是那里,你看。”   袁森定睛一看,却见靠着坑壁的方向,雾气翻动的间隙里,隐隐似乎有一个阴影,袁森定睛细看,却又只能看到涌动的红雾,再也看不到那影子了。   他扭头看到远处康巴萨不时地朝他们这边看,肯定在想他们在干什么古怪的事情。袁森打了个手势,让康巴萨找一把军用手电来,康巴萨会意,很快就送了过来。   借着军用手电的强光,人的视野拓展了不少,袁森很快就发现垂直向下大概七八米的地方,真有一个洞口。那洞口很像是坑内山崩的时候裂开的口子,几块大石头正横插在坑壁上,形成一个圆弧的形状,很像是砌洞顶的砖石。   袁森对艾凯拉木道:“你怎么看?”   艾凯拉木道:“我下墓的次数也不少,这个入口十有八九是通往地下的一道入口,刚才坑里崩塌,才把这个洞口给暴露出来,否则咱这辈子恐怕都难找到这么个口子。”   袁森又问康巴萨道:“你觉得呢?”   康巴萨说:“根据那几块石头判断,这个洞口的确是洞内的砌墙石,而且肯定是地震震塌才出现的,否则侦测分队没道理发现不了。”   艾凯拉木冲两人道:“要不,你俩跟我冒一次险,咱们吊到洞里去瞧瞧。”   袁森看了艾凯拉木一眼,没有说话,又把头探进红雾中,想看明白一点。突然,他的眼前一亮,这一块的红雾散去了不少,军用手电的光柱打在洞口上,他似乎看到一根干枯的粗藤条垂了下来。   由于雾气和距离的原因,他也不能确定,只是隐隐地感觉就是一根藤条,那东西从洞口垂下去,一部分被上面的弧形砌墙石挡住,只露出另一部分,似藤条,又像是粗麻绳。他越看越觉得奇怪,心里被勾起一股无名之火,只觉得不把这事儿探个明白,心里就像搁了什么东西似的,没法消去一样。   艾凯拉木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道:“袁小哥,你觉得如何?”   袁森扭过头来,对艾凯拉木和康巴萨说:“就咱们这几个人?”   艾凯拉木急道:“探险这事儿弄那么多人干什么?就是要人少才好办事,就你和我,再加康巴萨也不嫌多,再找别人就过了。”   康巴萨断然摇头道:“不行,我要听从组织的安排,这是一名特种兵的基本素质。”   艾凯拉木吹胡子瞪眼,骂道:“他奶奶的,你不去算了,我跟袁小哥是自由人,不属于你们组织,爷去哪儿你们组织也管不了。”   袁森虽然心里很痒,但到底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就对康巴萨道:“我们去跟你的队长商量一下,咱们三人带上装备,先下洞去,可以带上通信设备,与他们随时保持联络。”   康巴萨点点头,和袁森一起爬起来过去找分队长。袁森在755师出现过多次,分队长知道他是田博士的客人,所以对他特别客气。袁森把他们的发现和意图对分队长讲了一遍,分队长十分赞同,取了三份精良装备和干粮交给三人,并立即传话给田博士,征求田博士的意见。不到十分钟,就得到答复,田博士支持他们的探险行动,但是这次行动只能算是侦察,遇到危险要立刻返回。   三人做好准备工作,头上戴着有头灯的安全帽,通信设备是最先进的无线电,用红外线和射线波传输信号,在地下通信的时候,可以绕开障碍物,还可以穿透不厚的墙体,信号传输距离在一千米范围内。   三人用粗麻绳垂吊进洞里,他们真正踏进洞里,才发现洞口距坑沿的距离在十五米以上。站在洞口朝下望去,颅骨堆成一个锥形,大坑中间堆积的颅骨直插而上,洞口下面还可以看到堆积的颅骨。   袁森当先进入洞口,康巴萨在最后面,这个山洞的入口相当狭小,仅能容一个人进入,而且以袁森的个头,根本无法直起腰来。他钻进洞中,打开安全帽的头灯,头灯的光仅能照亮不到十米的范围。袁森下到洞里就开始注意那根粗藤状的东西,在入口处果然看到一根拇指粗的枯藤,那藤从洞内伸出来,垂落到洞外。   艾凯拉木见袁森捡起枯藤,大为惊奇,道:“火焰山方圆几百公里内,都是寸草不生,满目黄土,这洞里怎么反倒能长藤条呢?”   三人都觉得非常怪异,但是现在怎么猜也没法猜到答案。他们看了又看,藤条已经干枯脱水,硬得异常,看起来像是活化石,不知道在洞里待了多少年了。   他们朝洞内走去,山洞倾斜向下,呈一个缓慢的坡度走向,洞顶部分砌了完整的砖石,洞底是红土走道,夯得相当结实。   他们一直朝前走,山洞回环曲折,像一条盘旋而下的长蛇,三人走了接近四个小时的时间,才走完长洞。让他们吃惊的是,洞中那条枯藤竟然一直没断,就这么朝着洞的走向一直延伸到顶。   艾凯拉木越走越吃惊,道:“他奶奶的,这是什么藤啊,这长度怕有十几公里还不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古怪的玩意。”   艾凯拉木的话在洞里激起回声,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山洞的更深处叹气,衬得黑漆漆的山洞更为阴森恐怖。他们走到山洞尽头,看到下面有一个开阔的出口,用军用手电都很难照到底,但是可以看到周围怪石嶙峋的山壁,很容易让人怀疑他们所处的洞口应该是一处山崖,下面是一座深坑,但是坑内到底有多深,谁也说不好。   袁森拾起一块石头,扔下洞口,下面很快传来回音,他又换了几个方向扔去,回音传来的时间间隔几乎是一样的。袁森估计坑底距离洞口的深度不会超过三十米,有地下探险经验的康巴萨也表示赞同,他常年出入深山,根据回音判断距离的经验已经相当丰富,可以达到百分之七十左右的精确度。   三人一合计,由袁森和艾凯拉木放下长绳,康巴萨下去看一看究竟。绳子放到四十五米左右的时候,康巴萨在对讲机里说,已经到达地面,地面上到处都是杂乱的碎石,空间非常大,没办法判断边界,他们可以下来。   艾凯拉木已经找到一处凸起的石头,可以把绳子非常牢固地固定在上面,人顺着绳子吊下去。他听到康巴萨的反应,立刻兴冲冲地去绑绳子。袁森听了康巴萨的话,却拧起了眉头。他趴在洞口看到地下有一圈模糊的光,正是康巴萨的头灯所发出的,那光芒像蒙上了一层雾气,看起来极不真实。   艾凯拉木把绳子固定完毕,看袁森还趴在那看,便说:“哎,袁小哥,你发什么呆啊,咱们得赶紧下去。”说着就顺着绳子要往下滑。   袁森一把抓住他,道:“等等,刚才康巴萨用对讲机说话的时候,你听出来有什么不对劲了没?”   艾凯拉木摇头道:“什么不对劲?都是正常的话,有什么不对劲?”   袁森道:“你想想,他在用对讲机说话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到对讲机里似乎还有一个人在说话?”   艾凯拉木吓得跳起来,大叫道:“袁小哥,这里是几公里深的地下,不是大白天,你这样说话会吓死人的!”   袁森严肃地说:“你再仔细想想,我也怀疑自己听错了。这里明明只有咱们三个人,再怎么样也不会有别人的说话声啊?”   艾凯拉木听袁森说得这么严重,不像是开玩笑,便回忆了起来,他想了一会儿,道:“好像真他娘的有别人的声音,而且还是女声,女人在低低的喘气。真撞邪了,康巴萨的身边有人说话,他自己不会听不到吧?”说着,艾凯拉木就掏出对讲机,准备呼叫康巴萨,问个明白。   袁森制止了他的举动,道:“先别打草惊蛇,你先下去,仔细观察康巴萨有什么变化。”   艾凯拉木点头同意,袁森看他顺利滑到地底,不禁松了口气。艾凯拉木下去之后,很快就反馈信息,报告说下面一切正常,没有问题。   袁森留意听对讲机中艾凯拉木的话,艾凯拉木语调正常,似乎很轻松,没有任何征兆显示他出了问题。但是对讲机中那种女人微微喘息的声音却比上次更加逼真,说话的人仿佛就在艾凯拉木的身边,在跟他共用一个对讲机。她大多数时间是在喘息,但是有时候也在说话,说话的语调很急,像是在使用一种特别的语言。袁森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的确有一个女人在说话。   袁森听完艾凯拉木的话之后,只回复了一句小心周围的环境,我马上下来。他绑好安全扣,顺着粗麻绳一路滑下去。因为对讲机中那诡异的声音,所以他加倍小心,顺着绳子下落的过程中,他的头灯照到侧面山壁上,赤红的怪石像石笋一样倒插下来,小的如同童臂,大的一眼看不到边际,他就滑落在参差不齐的石柱之间。而且这广阔的山体空间中还有大风,袁森滑到一半的地方,那里的空气流动的特别快,把人吹得摇摇欲坠。袁森抓紧绳子,加快下滑速度,很快下到地面。艾凯拉木和康巴萨正在绳子下面等他。   袁森一下来,艾凯拉木就拍着他的肩膀,说:“袁小哥,看你紧张的,下面很正常,就是空间大了点儿,弄得咱有点晕头转向,康巴萨也很正常,那声音是对讲机的杂音,是咱们多疑了。”   袁森环顾四周,这里没有障碍物阻挡,头灯可以照到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几十米的范围都可以看清楚。地上的土石颜色比外面要浅很多,是一种褐黄色,地面上到处都是乱石,大型石台或小型石块都不少,胡乱散落在各处。   袁森对两人道:“附近都看了吗?”   康巴萨答道:“粗略看了一下,暂时还没有找到它的边界在哪里,这片地下空间应该是相当大。”   艾凯拉木道:“袁小哥,那根稀奇的长藤,我滑下来的时候就特别注意过它。那玩意虽然贼长,但是在半空中就断了,这地面上也没看到它的根,也没有发现其他的藤。就这么一根老长的藤,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耷拉在山洞里,着实让人费解。”   那条长枯藤,袁森在滑下来的时候,早就注意到它断在半空,心里暗自诧异长藤是从哪里长出来的。经艾凯拉木这么一说,他觉得火焰山下的这座地底世界当真是非常诡异。   袁森对艾凯拉木道:“艾凯拉木,你知道的且丽人文明应该不止是对我们说的这些吧?这座地下世界,真就是你说的且丽人文明的遗迹?”   艾凯拉木见袁森又怀疑他,立刻赌誓道:“袁小哥,我做买卖,这辈子唯一能在人前吹嘘的就是说话算数,我艾凯拉木跟你们说的话,绝无半点虚假。”   袁森知道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个什么来,三人一商量,决定先把周遭的情形调查清楚再说,至于下一步,可以再做打算。   在这个庞大的地下世界,他们能看到的只有他们下来时看到的那面垂直山壁,其他方向都是未知,所以三人决定每人去探测一面,一有发现,就立刻用对讲机联络。   山洞所在的那个位置,是地下世界的北面墙壁,艾凯拉木去了西面方向,康巴萨则去了东方,袁森朝南方走,也就是正前方。   袁森将对讲机拿在手里,小心地朝前面走去。路上除了高低不平,被洞顶落下的巨石砸出的许多大土坑之外,并没有特别的东西,甚至连一颗人颅骨都没有发现。这一点让袁森觉得很奇怪,如果那些头颅骨真的是大唐高仙芝将军屠杀且丽人留下的,而且丽人的文明又隐藏在地下,为什么他要花费极大的工夫把那些头颅都拉到地面上去掩埋呢?   远处,艾凯拉木和康巴萨在各自的方向已经渐渐走远,头灯上的光也渐渐变淡,成为一抹雾状的红。走在这黑暗而空旷的地下空间里,袁森的心底产生出一种特别的感觉,就好像地底只有他一个活物,前途如何,难以卜算。   他一边朝前走,脑子里不断地列出这几天发生的各种奇事,杨健教授的那根幽灵电话的通信电缆在这里失去踪迹,三十五名通信分队队员神秘自残,大坑里自动变化的坑底,神秘莫测的人头颅骨堆,这一切的唯一线索就是艾凯拉木从一名所谓学者那里听到的且丽人的传说,他这样盲目下到地底,到底是在寻找什么?   袁森正想得出神,脚下突然踢翻一个东西,那东西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下,就停住了。袁森低下头打开手电一照,是一块裹着泥土的铁器,他急忙蹲下身拿起那东西,掰掉包在上面的硬土块,露出一个铁框子来。袁森拿那东西在脚上比了比,突然醒悟过来,这玩意是古人用的马镫。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一点,这么开阔的地方,又有马镫,难道这个开阔的地下空间是且丽人跑马的地方?   袁森将马镫捡起来,放进背包,回过头朝后看,艾凯拉木和康巴萨的头灯的光影也消失不见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巨大的黑暗让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孤独。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六章 阴猪   艾凯拉木道:“阴猪,没听过吗?我们回族人一些拜古老萨满教的部落,都知道这个东西。萨满教的教义就是万物的核心,就是灵魂。阴猪就是死人的灵魂,它们躲在墓穴里,昼伏夜出,撞上活人就吸食活人的阳气,活人的阳气被吸干,生命也就枯竭了。”   袁森又朝前走了一段路,在头灯所能照到的范围内,渐渐凸显出一座巨大的建筑物。那东西轮廓分明,气势逼人。袁森距离它很远的时候,就能看到它庞大的黑影,他急忙加快脚步,朝前走了近百米,终于来到它的身边。   那是一座巨大的圆形石台,高有七八米左右,半径至少有二十米,受头灯照射范围的限制,石台的实际半径可能比他看到的还要大。袁森将甩钩挂上石台,顺势爬了上去。他站在石台上看,石台的面积果然比他估算的大很多。石台中央架着一个高大的架子,靠近石台边缘的位置,各放置了四个大铁架,架子上架着大铁锅。袁森走到石台中央,铁锅里堆了半盆木炭,其他四个铁盆里也都如此,也就是说,这五架铁盆全都是火盆。   袁森站在石台中央,向四周望去,却看到石台之外的半空中布满了赤红色的石柱。那石柱差不多和人腿一样粗,奇怪的是,那么多石柱竟然粗细长短一致,石柱与石柱之间的间隔差不多都不到五米。头灯照到的范围有限,袁森开了军用手电,将四周的洞顶都照了一圈。石柱多不胜数,密密麻麻地长在洞顶上,巧夺天工,几乎达到了极致,而洞顶到底有多高,军用手电的光根本就没办法照到。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每根石柱的尾部都绑着一具已经朽烂得不像样子的枯骨,这么多人骨挂在半空中,手电筒的光柱一次照过去,人骨头发出森森白光,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袁森心里暗道,看来是猜错了,这里不是跑马场,多半是行刑场。看这些离奇石柱,就算高仙芝将军有通天的能耐,一时之间也搞不出这种阵势,多半是且丽人的行刑场。杀人都造出这么大的声势,且丽人也真够变态的,高仙芝大军屠城,杀遍且丽人,也未必无因。   袁森用军用手电照着附近的石柱,一个个仔细地看,希望能够看到一些特殊的东西,至少能记载这座人间地狱般的地方曾经发生过什么。   这么离奇的死亡方式,真是让人惊悚不已。袁森用军用手电把近处的石柱照了一圈,全是累累白骨,再远一点的地方,光距有限,就看得比较模糊,似乎白色的尸骨也没那么恐怖。在整齐排列的尸骨中间,有一具尸骨绑在赤红的石柱上,悬在半空,看起来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袁森心里悬念顿起,周围的石柱都是很刺眼的白色,唯独那一根非常特别,一定有问题。它那独特的颜色衬托得那个位置异常的古怪。袁森滑下石台,绕过石台,往前走了几十米,到达目测的位置,用军用手电垂直向上照去,但却照不到很远的地方,只能看到石柱上似乎挂着一个灰色的东西,那垂下来的东西,特别像一双穿着鞋子的人脚。   袁森在心里暗自吃惊,那人怎么会穿着鞋子?且丽王朝覆灭早已超过千年,即使人死的时候身上穿着衣物,但是在这样大的空间里,估计早已化作飞灰,这具尸体上怎么还会有衣物?石柱上挂着这么多尸体,为何单单只有这具穿着衣物,其他的都只剩白骨?   这个答案怎么苦思冥想都难以求解,唯一的办法,就是攀上倒挂在半空的石柱,看看上面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石柱距离地面少说也有几十米,甩钩绳根本无法触及石柱,要想爬上其中一根,只怕是难比登天。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别在腰上的对讲机响了,先是发出一阵“沙沙”过电流的嘈杂声,这极其突然的声音在袁森绷紧的神经上狠狠地扎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拿起对讲机,盯着显示屏上的绿色背光灯愣了一会儿。嘈杂的声音持续了几分钟,一直都没有人说话,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些爆裂的声响,煞是诡异。袁森正奇怪,是谁呼叫了他,又不讲话,是不是康巴萨或艾凯拉木出事儿了。他刚准备切过去呼叫两人,对讲机里的“沙沙”声突然小了很多,接着里面传出一阵女人的叹息声。袁森听得非常清楚,这次的声音比他在洞口时听到的要清晰很多,他可以断定,这声音必定是真人发出的,不是幻觉。   一想到这个在地底下埋了一千多年的地下世界里,有一个他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在用女人的声音和他沟通,而且还是通过对讲机的电波来传输信号的,袁森的心里就砰砰乱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袁森双手捏紧对讲机,盯着泛着绿光的显示屏。显示屏上的秒针在不断前进,还有一些标识性的数字在很慢地闪烁着,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异常。过了一分钟左右,那女人的叹息声又响了一遍,这一次的声音更为幽怨,似乎发声人的心里藏满了痛苦的心事,无法排遣,只能借声传意。   袁森环顾四周,目之所及,要么是无尽的黑暗,要么是褐红色的石头尘土,哪里有半个人影。这古怪的声音又是来自哪里?   正当袁森束手无策的时候,从他来的方向,传来人跑步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是奔他而来。袁森立刻警惕起来,掏出手枪,冲挡住他视线的石台大吼道:“后面是谁?”   后面那声音喘着粗气,道:“袁先生,是我们,康巴萨和——和——艾凯拉木——”   袁森听他们声音不对,道:“你们怎么了?”   康巴萨道:“你先别问,赶紧翻上石台,后面的东西要追上我们了,快——”   袁森不明所以,也来不及多想,立刻将绳子一端的爬山钩甩上石台,挂牢之后,快速地爬了上去。他爬上石台,快速跑到对面,看到康巴萨和艾凯拉木正艰难地挂在绳子上,连头灯都关了。   艾凯拉木爬得比较慢,见袁森突然出现在上面,心里一喜,冲袁森道:“袁小哥,我们在下面撞到脏东西了,他奶奶的,我的威风全被那小胖玩意给折杀了。”   袁森看到黑暗里有个东西飞速冲过来,直取艾凯拉木。艾凯拉木反应倒也敏捷,他在空中绕着绳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躲过那东西的袭击。那东西一击不中,蹿入黑暗,袁森暗自心惊,好快的速度!   艾凯拉木得意扬扬地冲袁森笑,却没想到黑暗中的那东西又窜了出来,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艾凯拉木脸色惨变,一只手抓绳,另一只手就把那东西打了下去。正在艾凯拉木与那东西缠斗的时候,又有几团影子从黑暗中冲了出来,直取艾凯拉木。康巴萨此刻已经快速攀上了石台。   袁森手里有枪,他反应也是极快,连开两枪,全都击中黑影。艾凯拉木也趁它们群体势头受挫的当儿,将咬在他肩头上的那团黑影捋了下去。袁森和康巴萨立刻拉绳子,将艾凯拉木拉上了石台。   艾凯拉木左肩上的衣服已经被那黑影撕烂,皮肉有轻微的划伤,康巴萨给他涂了消毒防感染的药,艾凯拉木连声叫骂不止。   袁森道:“你们不是方向相反吗?怎么跑到一起了?”   艾凯拉木撇了撇嘴,道:“我往前走了半公里左右,就撞到洞壁了,只得往回走,在路上撞到康巴萨正被这些阴猪追赶,我就上去助康巴萨一臂之力。那些沾死人气活下来的东西果然厉害,追得我差点丢了半条命。”   袁森一愣,道:“阴猪?”   艾凯拉木道:“阴猪,没听过吗?我们回族人一些拜古老萨满教的部落,都知道这个东西。萨满教的教义就是万物的核心,就是灵魂。阴猪就是死人的灵魂,它们躲在墓穴里,昼伏夜出,撞上活人就吸食活人的阳气,活人的阳气被吸干,生命也就枯竭了。”   康巴萨道:“没这么邪乎吧?它们刚才不是咬了你?”   艾凯拉木呸了一口,道:“我身手矫捷,这么多年挖墓寻宝都没沾上晦气,它区区阴猪,哪能吸到我的阳气。倒是阴猪碰你一下,你的阳气就被吸光了,小伙子不懂事儿嘛。这些阴猪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吞活人的心脏,它们钻到人的衣服里,用它细小但锋利的爪子,三下两下撕开活人的胸膛,掏出心脏,就塞到嘴里大嚼。活人没了心脏,自然也就死了。”   袁森问艾凯拉木道:“咱们躲在石台上,就安全了吗?”   艾凯拉木沉思片刻,道:“它们虽然行动敏捷,但是毕竟体小力弱,跳上这么高的石台,根本没戏,所以咱们一时半会儿也不用担心。不过——”   康巴萨急道:“不过什么?”   艾凯拉木道:“不过这些阴猪个个都狡诈得很,别看它们没有人的样子,可那心肝啊,啧啧,比人都鬼多了。它们是死人的灵魂嘛,那狡诈跟人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被它们缠上的活人,据族里说,很难逃脱的。”   康巴萨瞪大眼睛,道:“有这么邪乎吗?”   艾凯拉木“哼”了一声,道:“你也见识了?以你这么好的身手,都被几只阴猪追得只剩半条命,你说它们邪乎不邪乎?”   艾凯拉木正滔滔不绝地教训康巴萨,袁森突然用军用手电朝石台下一照,对两人道:“别说了,看下面。”   在手电筒的强光照射下,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石台下面爬满了刚出生的猪仔那么大的阴猪,这些阴猪浑身灰黑,嘴尖鼻短,眼睛大而长,身体肥硕,前肢短小,后肢发达,是那种依靠后肢纵跃的动物。它们的脸有点像放大的老鼠的脸,但是身体又像是猪,看起来给人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那么多阴猪,粗略一估计,只怕有数百头之多。它们整齐地趴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而且它们大部队追踪到石台下面,也是悄无声息。由此推断,这群离奇的动物具有相当好的组织性,它们族群里多半有一只阴猪王。   艾凯拉木站在石台上,把下面阴猪群的阵势看得仔细,他吃惊地跟袁森和康巴萨对望,道:“咱们是撞上横祸了。”   康巴萨问道:“怎么撞横祸了?”   艾凯拉木的嬉皮笑脸全被抹光,他阴着脸道:“这种东西阴险狡诈,而且数目之多完全超过我们的预料,我看我们躲在石台上不是长久的办法,必须想办法溜出去,否则被它们撕开胸膛的滋味可不好受。”   康巴萨道:“石台这么大,阴猪肯定包围不了全部,咱们找个有空隙的地方,偷偷溜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艾凯拉木斜了康巴萨一眼,道:“你看看去?”   康巴萨脾气倔,拿着手电就走到石台对面去了。两人看着他拿军用手电往石台下一照,整个人就吓得跳了起来,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都跟了过去。   还没等两人看清楚情况,康巴萨就端起微型冲锋枪,朝下面打了几枪。两人赶过去一看,也大吃一惊,只见石台下已经有七八团阴猪搭起了猪梯,一只阴猪爬到另一只阴猪的头上,背依石台,搭建出了七八架猪梯,有两架猪梯已经超过了石台一半的高度。手电光照到的地上,躺了一具阴猪的尸体,它四肢张开,肚皮向上凸起,腹部有一大块血迹。   袁森指着阴猪的尸体对艾凯拉木和康巴萨道:“你们看它肚皮上——看到了没——”   康巴萨也意识到了,说:“好像是一块大斑。”   艾凯拉木盯着阴猪的尸体,看了一会儿,道:“是斑点吗?不大像。”说着话,他就端起枪,将一只爬得最高的阴猪打了下去,那只阴猪的尸体从石台的壁上跌了下去,掉在刚才那只阴猪的旁边,头朝下,腹部被压在下面。   艾凯拉木大骂一声:“晦气,白干。”   康巴萨又打掉了四只阴猪,那些阴猪掉下去之后,有两只肚皮翻了过来,但都是白的,没有那种奇怪的斑点。   袁森沉思道:“我觉得不像是斑,倒像是一幅画。”   艾凯拉木道:“这也没法子,你难道想溜下去跟这群阴猪碰碰面?这样倒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袁森道:“这么多阴猪,咱们下去肯定会被撕碎不可,想想有什么别的办法,能把那只阴猪给捞上来。”   康巴萨用手电把四周的情况照了又照,摇头道:“距离太远,下面风很大,很难办到。如果没这么远,还可以用钩子试一下。”   艾凯拉木道:“如今之计,只有我出马了。”说罢,他如是这般地比画了一遍,就和袁森跑到石台对面。艾凯拉木腰上捆了几道粗麻绳,他把麻绳另一端捆在石台凸起的石头上,手里操着一把工兵铲,纵身跳下石台。艾凯拉木身上捆的麻绳只有石台一半的高度,他飞身而下,犹如武林高手从天而降,双手紧握工兵铲,挥手就将已经码到五米高的阴猪墙给拍了下去,顿时地上就出现了一堆尸体。   艾凯拉木的身体在半空中打了个旋,他将一把工兵铲舞得虎虎生威,把另外几处阴猪墙连连拍断。那些阴猪一阵骚乱,发出“吱吱吱吱——”的尖叫声。袁森在上面将粗绳又放下两段,艾凯拉木又降了两米,他将工兵铲的折叠杆一拉,工兵铲立刻增长一米多,刚好可以触及地面。   地上的阴猪不减反增,艾凯拉木吊在空中,距离地面也不过三米,他的身体跟着粗麻绳不停地打旋,连连挥舞着手中的工兵铲,在地上又是铲又是杀,直杀得那群阴猪尸横遍地,“吱吱”乱叫的声音响彻整个地下空间。在阴猪的怪叫声中,几个人都有短暂的失聪。   在艾凯拉木的兵工铲下,死伤的阴猪不计其数,但是这种怪物彪悍异常,它们丝毫不顾同伴的死伤,踩着它们的尸体直往上冲,甚至有几只阴猪还爬上了兵工铲的铁掌上,艾凯拉木横竖乱甩,才把阴猪甩下去。   康巴萨听见艾凯拉木在石台对面大声嘶吼,不到片刻工夫,石台下的阴猪退潮一样散了。趁这工夫,他紧了紧腰上的麻绳,顺着石台的墙壁滑了下去,滑到距离地面只有两米左右的时候,他纵身而下,顺手抓起那只斑点阴猪,脚尖在地上一点,人就跳了起来。他抓紧绳子,蹬着石台的墙壁,飞快地朝上爬了两米多高。   虽然他行动奇快,黑暗中还是有几只阴猪爬到他身上,康巴萨的两边肩膀剧痛不已,他很明显地感觉到阴猪的爪子刺进了自己的肉里,刺得他全身肌肉都绷紧到了极点。没来得及爬上来的阴猪,在下面胡乱纵跳,几次差点咬到他的腿。   康巴萨的左右腿和背上各爬了一只阴猪,阴猪爪子的倒钩钩进他的体内,胡乱搅动。康巴萨咬牙往上又爬了两米多,那三只阴猪不但到处乱抓,还在他身上胡乱撕咬,撕破了他身上的几处皮肉。   康巴萨在师部里一向以悍猛著称,他咬紧牙关,脚在墙壁上一点,身体就抛了出去,抛到半空又折了回来,一侧肩膀狠狠地撞在墙壁上,挂在肩上的那只阴猪当场被撞个稀巴烂。剩下两只阴猪见状,愣了片刻,果然纷纷弃了康巴萨,跳了下去。   康巴萨三下两下,奋力爬上了石台,看到对面袁森正拉艾凯拉木上来,看情形艾凯拉木也比他好不了多少,肩上脸上都挂了彩。   袁森取出止血药,简单处理了艾凯拉木和康巴萨的伤口,又给他们注射了血清。康巴萨把那只肚皮上有斑点的阴猪抛给艾凯拉木,艾凯拉木迫不及待地把它翻了过来,三人目光都盯在阴猪的肚皮上,就在那么一瞬间,三人都瞪大了眼睛,艾凯拉木吃惊道:“怎么是一幅画?”   只见阴猪的白肚皮上文着一幅灰黑色的图,那张图极端怪异,上面就只有一颗骷髅头,但是骷髅头又不正常,它的两眼之间又多了一个洞,就好像是第三只眼睛。让人觉得阴森而诡异,无法想明白其中的原因,又觉得它的背后肯定有离奇的秘密。   艾凯拉木对两人道:“我看不明白,阴猪肚皮上画张图就已经很怪了,更怪的是图上还有一颗有三只眼睛的骷髅头。”   袁森道:“艾凯拉木打死那么多阴猪,我能看到肚皮的,都只发现肚皮是一片白,好像只有这只阴猪肚皮上有画。”   艾凯拉木把那只阴猪翻了个遍,脑袋耳朵都不放过,没觉得跟其他的阴猪有什么差别,看得他直摇头,咂巴着嘴里道:“怪了怪了,真是奇怪。”   袁森接过艾凯拉木手里的阴猪尸,打开军用手电,对着阴猪的肚皮照着,看了一会儿,突然道:“这张皮不是阴猪的。”   艾凯拉木反问道:“阴猪的皮不是阴猪的,难道是人的?”   袁森严肃地说:“不错,这张皮应该就是一块人皮。”   艾凯拉木刚才只是玩笑话,没想到袁森还真接上了,急忙道:“袁小哥,这就离谱了,你有什么依据来证明这个说法?”   袁森指着军用手电在阴猪肚皮上形成的一块光圈,道:“你看,单单只有画这一块是亮的,其他地方都很正常。”   康巴萨也觉得很奇怪,道:“骷髅画这一块的肚皮上也长了灰毛,跟周围是一模一样的,贴上去的人皮肯定会遮住这一块才是。”   袁森道:“理论上来说确实是这样,但是骷髅画背后漏光,说明后面肯定有一个间隙,是贴上去的皮,肯定没错。而且这块皮相当柔软,仔细看,跟人皮非常接近,所以我断定这一块多半就是人皮。”   艾凯拉木捻了捻骷髅画上的灰毛,扯断了几根,都是新鲜的体毛,这些灰色体毛无疑都是从阴猪身上长出来的。他道:“我明白了,皮是人皮不假,毛也是阴猪身上长出来的体毛,只是贴人皮的人耍了技巧,蒙骗了咱们。”   康巴萨道:“什么意思?”   艾凯拉木得意道:“孤陋寡闻了吧,我以前听到一个说法,说是西域古国连年征战,有些国家在濒临灭亡的时候,他们的国王会将宝藏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而国王自知必死,为了把藏宝图传下去,就找到一活物,在活物身上文下藏宝图。他们为了不轻易引起别人的注意,文藏宝图的时候,会小心处理活物,不伤毛根,以便文好藏宝图后,活物能自然长出体毛,遮住藏宝图。阴猪身上虽然贴的是人皮,但是并不影响体毛的自然生长,我怀疑是贴人皮的时候,人皮预留了细小的体毛空,能让这些体毛自然生长。”   袁森在手电光圈下小心观察,阴猪的体毛果真穿过人皮,人皮细小的毛孔根本没办法看出来是自然生长,还是人为刺出的效果。但是如果说人为穿刺,这一块人皮上要刺的毛孔,只怕是数以千万计。在这样一块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刺出来,而且还要与阴猪的毛孔相对,这种技艺如果想要人力做到,恐怕是难以想象的。   更何况按艾凯拉木所说,如果这张骷髅人皮画真的是西域古国某个国王留下的藏宝图,西域诸国互相征伐最惨烈的时间,是在公元前六世纪。当时,西域五十国互相征伐,王朝更替相当迅速,后来近千年的时间,直至高昌古国统一西域,这种快速的征伐才算告罄。也就是说,这张骷髅人皮画很有可能是出于几千年前的古人之手。以当时的工艺,能完成这样的大工程,的确是让人匪夷所思。可是问题就在于这些阴猪背脊部的体毛粗而长,达一寸左右,而肚皮上的体毛却相当短,完全无法盖住它肚皮上的那幅人皮骷髅画,这样一来,在阴猪身上贴穿刺毛孔的人皮,就变得没有任何价值,古人能够刺出如此庞大的工程,想必也不会蠢到做这种事情。想到这里,事情就变得更加没有头绪。   艾凯拉木也看出这个问题,道:“我再去捞几个来,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着,他拿起工兵铲,走到石台边缘。那些阴猪毅力非凡,刚才被艾凯拉木拍死无数,好不容易搭起来的阴猪梯,全被打掉。不过一刻钟工夫,那些阴猪又搭起了两条猪梯,而且它们非常善于总结经验,刚才被打的都是单猪连接在一起,现在是底部有一群阴猪垫底,中间两只阴猪作为支柱,石台的墙壁缝隙上也挂了不少阴猪,它们的爪子与中间的阴猪前肢钩在一起,把一个猪梯搭建得异常坚固。   艾凯拉木一看那两架阴猪梯快搭到石台顶上了,一肚子的火气,他操起工兵铲,旋起一阵风,就狠命地拍了过去。   艾凯拉木的工兵铲拍出一片血雨来,溅得他满头满脸都是。那些阴猪常年生活在地下,吃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脏东西,血液里透着一股恶臭,熏得艾凯拉木直摇头。那些阴猪狡诈异常,艾凯拉木的工兵铲拍倒一片阴猪梯,七八只猪尸掉到地上,搭在石台墙缝里的阴猪却飞速爬上工兵铲的铁掌,一下子爬上来三只。艾凯拉木将工兵铲舞得虎虎生威,而那三只阴猪却顺势跳下工兵铲,跌在石台之上。   它们落到石台上,健步如飞,快速地袭向康巴萨和袁森。艾凯拉木醒悟过来,抓着工兵铲跟在它们后面,誓要致它们于死地。   这些阴猪的速度的确是快,不过再快也快不过子弹。袁森和康巴萨一看艾凯拉木的势头不对,就掏出手枪。袁森当先开了一枪,被跑在最前面的那只阴猪闪避过去。康巴萨趁阴猪闪避的间隙,补了一枪,他在部队里是神枪手,一枪击中那只阴猪的头部,阴猪立刻毙命。剩下两只阴猪看势头不对,急忙朝后撤退,艾凯拉木适时地追了上来,用工兵铲连拍两下,两只阴猪都被拍中,一只脑袋粉碎,另一只背脊被拦腰砸断,当场毙命。   艾凯拉木道:“我原来打算丢掉半条命,下去捞一只上来,没想到这些家伙自己往我手里送。”   袁森捡起一只阴猪,发现它的腹部体毛也是非常短小,只不过这只阴猪的体毛并不平整,好像是被修剪得不仔细,有几处明显的比其他位置长很多。他又捡起剩下的两只阴猪尸体,腹部体毛长度都不整齐,有一只明显的要比其他阴猪的体毛长许多,看上去很不协调。   康巴萨道:“看上去像是被修剪过的,难道这地下还有别人?”   艾凯拉木白了他一眼,道:“有人?有人窝在地下,没事儿整天给这些阴猪剪体毛,发疯了还是犯傻了?”   康巴萨一时语噎,袁森打圆场,道:“别争了,我刚才看了一下,这些阴猪在周围搭满了梯子,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蜂拥上来,咱们得赶紧想办法脱身。”   艾凯拉木用军用手电把石台四周都照了一遍,跑回来道:“咱们这次是避无可避了,石台下面的阴猪就像汪洋大海一样,一眼看不到尽头,周围的石壁上到处都是它们搭的梯子,很快,咱们就会被这些阴猪淹没。我大半辈子都是钻地洞的,这次怕是要憋死在洞里了,啧啧,看来信佛的钻地洞也没好下场。”   袁森看了一下石台中央的那架火盆,便从艾凯拉木手里接过工兵铲,很快翻上火盆架,用工兵铲在火盆里搅拌了几下,里面有大半盆的木炭,火盆底部还有不少没有烧过的干木。袁森拾起一节干木,很快用打火机点燃。   艾凯拉木冲袁森道:“我说袁小哥,现在阴猪大军压境,咱们不想办法开溜,你倒是捣鼓木炭玩起火来,这有点太离谱了吧?”   袁森冲艾凯拉木和康巴萨道:“快点过来帮忙,把这些木炭全部弄出来。”   艾凯拉木冲袁森道:“袁小哥,你在玩什么,咱们趁这些东西还没上来,冲下去跟它们拼个鱼死网破。”   袁森道:“这些阴猪一直生活在地下,应该会恐惧火光,咱们把这些木头和木炭点燃,围成一个圈,先阻止它们一下。”   艾凯拉木直摇头,道:“袁小哥,你这主意也许可以用,但是天知道这帮东西会不会根本不怕火光?”   袁森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艾凯拉木摇了摇头,和康巴萨一起帮袁森把大火盆从架子上抬下来,将盆中的炭倒出,如是这样把其余四个火盆里的木炭和枯木全部倒出来,围成一个半径三米左右的圈。   艾凯拉木哭丧着脸,道:“袁小哥,我怀疑这么搞下去,阴猪没被吓跑,咱们都被烤熟了,等着它们来吃。”   袁森只当没听见,把这一切布置妥当之后,石台的四周已经陆续有阴猪跳了上来,三人点燃了那些枯木和炭火,很快在它们周围形成了一个微弱的火圈。   阴猪很快聚集,它们在石台上形成一个大包围圈,就像狼群捕猎一样,渐渐向三人中心缩小,领头的阴猪步步小心,每走一步都是前肢下压,背部弓起,随时准备攻击。   阴猪群在距离火圈三米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它们看着燃烧的炭火,似乎对火光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只停留在那里,不再上前。   艾凯拉木看到这种结果,对袁森道:“袁小哥,你蒙对了,恭喜咱们。”   袁森道:“这些炭火只能烧半个小时左右,过了这个时间,咱们还不能逃出去,一样是等死。”   康巴萨端起他的微型冲锋枪,对准正面对着他的那只体型肥硕的阴猪,将扳机微微地下压。袁森抓住枪,压了下去,告诫他道:“不要轻易激怒它们,咱们找找其他的法子。”   艾凯拉木道:“想不到它们怕的是火,要是在外面,咱们随便弄点枯枝败叶,由着它烧,也不至于会怕这帮畜生。”   袁森看了看赤红色的石台,对艾凯拉木道:“这石头,应该是花岗岩吧?”   艾凯拉木点头道:“一点没错,火焰山最常见的石头就是赤红的花岗岩。”   袁森道:“石台下面的阴猪不计其数,我刚才照了一下,数十米范围之外都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咱们想要逃出,没有任何可能。石台上面虽然有石柱倒悬,但是距离太高,无法攀爬,咱们现在陷入了地下无路天上无门的境地,所以我想到一个办法。”   艾凯拉木和康巴萨同时道:“有什么办法快说,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吊胃口。”   袁森道:“我仔细检查过,这座石台虽然周围是岩石砌成,但是有的地方却又填充的是泥土,整个造型看上去非常像是在原有的泥土基上垒成的。所以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在石台上挖个深坑,将我们埋进去,只留一个小出气口。这些阴猪虽然狡诈异常,但是它们的爪子细长锐利,善抓人却不能刨土,所以我们钻入深土里,它们应该拿我们没办法,等时间一长,这群阴猪自然会去别的地方觅食,咱们再伺机逃出去。”   艾凯拉木直摇头道:“馊主意馊主意,阴猪这么狡诈,它们一时想不开,把咱们的通气口封了怎么办?咱们不得活活憋死。”   袁森道:“这是下一步的事情,即使被闷死,也比在这里被阴猪掏出心脏来吃好。炭火围成的这一圈下面,就是土质层,咱们尽量在炭火熄灭之前挖好坑。”   艾凯拉木虽然嘴上一再嘲笑袁森的这个法子有多么烂,但是干起活来格外卖力。袁森和康巴萨随身也携带了可拆卸工兵铲,此时是危急四起的时候,三人都干得格外卖力,只用了一刻钟时间,就在地下挖出了一个深达两米、宽一米的土坑。   三人越挖越深,艾凯拉木将头探出去,见炭火逐渐变得微弱,催促康巴萨道:“小伙子劲大,加把油。”   康巴萨心里也异常焦虑,一路挖得飞快。艾凯拉木拉起正在奋力挖土的袁森道:“差不多了,咱们得准备封土,换气口怎么办?”   袁森道:“兵工铲的伸缩手柄是中空的,把那个拆下来,口子露在外面,就可办到。”   艾凯拉木点头,踩着坑壁上的坎,把头探出去,却见周围的阴猪已经越过逐渐暗下去的炭火,正朝坑口步步紧逼。艾凯拉木大吼一声:“不好。”却看到一只领头的阴猪纵身而来,直扑向他的头顶。   艾凯拉木急忙脖子一缩,跌进坑内,他的双脚才触到坑底,只觉得坑底突然一震,剧烈地晃动起来,就像地震一样,艾凯拉木道:“不好,地震了,这地下世界不是要塌了吧?”   三人面面相觑,脚底突然一松,人就朝下滚了下去。下面坑道曲折回环,三人都被跌得七荤八素,昏头昏脑地也不知道拐了几拐,撞了几次,才终于停了下来。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七章 壁画奇人   康巴萨为袁森挪了一下位置,袁森从上往下看了一遍,越看越心惊,墙壁上刻的人,竟然都是四只手四只脚的。这些人之奇特,委实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他们面目清秀,神态怡然,但是在肩膀上分出四只手臂,臀部长出四条长腿,活脱脱是一只动物。   康巴萨脸上有点僵,对袁森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袁森头昏脑涨,摸着山洞的洞壁试图站起来,一脚就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接着就听到艾凯拉木的惨叫声:“谁踩到我了?”   袁森急忙缩回脚,踩着洞壁的边沿爬了起来,借着头灯的光,他看到身后也爬起来两个黑影,想来应该是艾凯拉木和康巴萨了。艾凯拉木一边摸着胳膊和腿,一边咒骂着:“他奶奶的,这帮阴猪,要是我有一堆干柴枯树,绝不让你们这些畜生好过。”   袁森用头灯朝四处一照,只见他们面前的花岗岩斜坡上,有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洞口,他们刚才就是从这个洞口滑下来的,如果没有这个洞口,当时石台上的炭火已经燃尽,他们挖的土坑根本没有封土,那么多阴猪一拥而上,只怕当时就被撕成碎片,这个意外的洞口竟然救了他们三人的性命。   艾凯拉木朝四周看了看,道:“伙计们,别乱看了,咱们赶紧找石头和泥土封了这洞口,否则以阴猪揪着人不放的个性,它们要是钻进来,咱们就没活路了。”   艾凯拉木的话提醒了袁森和康巴萨,袁森朝四周一看,见这里是一个大洞,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颇粗的大圆柱。站在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圆柱的一角,无法估算这根圆柱到底有多粗,而地面上坑坑洼洼,乱石碎石倒也不少。三人七手八脚捡了大小石头,把洞壁上的口子封了起来。在最后一块拳头大的洞眼即将被封上的时候,洞眼里出现了一颗阴猪的脑袋,康巴萨冷静地把微冲的枪口塞进洞眼,连开了四五枪,那只阴猪的脑袋无力地垂了下来。袁森塞进一块大小差不多的石头,将洞壁上的口子封了个结结实实。   艾凯拉木找到一根手臂粗的木头,他将木头斜靠着洞壁,撑住垒起来的石堆,以免上面的阴猪太多,把砌洞口的石块压塌。   康巴萨站在原地转了一圈,道:“这里应该就是石台的中心,原来这座石台是中空的。”   袁森“嗯”了一声,从康巴萨身边走过,试图绕过中心石柱,看清楚石台内部的情形。艾凯拉木从另一边绕了过去。   就在袁森绕过康巴萨的时候,康巴萨突然朝前走了两步,蹲下来。他可能是嫌头灯的光太散,就关了头灯,开了军用手电,面部贴近石柱,盯着墙面,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   袁森扭过头来,低声道:“怎么了?”   康巴萨说:“墙上有雕像,样子怪得很,看不明白是什么东西。”   袁森凑了过去,看到手电光圈范围内的墙壁上,刻了许多小人。墙壁都是由赤红的花岗岩砌成的,上面的人物都由线条勾勒而成,大小和巴掌差不多。在这样的环境里,如果不仔细,很难发现石柱的墙壁上还会有这种东西。   康巴萨为袁森挪了一下位置,袁森从上往下看了一遍,越看越心惊,墙壁上刻的人,竟然都是四只手四只脚的。这些人之奇特,委实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他们面目清秀,神态怡然,但是在肩膀上分出四只手臂,臀部长出四条长腿,活脱脱是一只动物。   康巴萨脸上有点僵,对袁森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袁森沉吟一会儿,道:“也许是一种图腾也说不定,咱们再看看周围还有没有这种壁画。”   康巴萨点点头,用手擦去那一排壁画附近墙壁上的赤红灰土。石台内部极端隐秘,也不知道在这里孤零零地存在了多少年,上面累积的尘土厚达几寸,一摸就是一大团,呛得两人直咳嗽。   康巴萨擦去周围墙壁上的灰土,灰土底下的壁画也露了出来。刚才他们看到的第一排壁画,都是那只怪异的四手四脚人的多角度特写,有将近二十幅。距离它左边半米左右的地方,是第二幅壁画。这排壁画中没有出现那怪人,倒是有许多穿着铠甲的蒙面人,他们的装束都是游牧民族打扮,有的还骑着马,马上也披着严实的铠甲,看起来士气高昂、威风八面。这排壁画中的人物跟艾凯拉木所说的火焰山中的神秘且丽人如出一辙,看来艾凯拉木的说法,并不是袁森之前以为的信口胡诌。   艾凯拉木特别像那种市井小生意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可以信口开河,很难给人信任感。袁森一开始对艾凯拉木并没有好的印象,觉得田博士带他来,也许只是觉得他的经历可能与杨健教授从火焰山打来的神秘电话存在联系,只是到特殊的时候,他可以来做备用,所以他讲过的一些西域野史,袁森并没有在意。现在这些活生生的画面就摆在面前,不禁使得袁森心头一震,艾凯拉木不简单,也许他知道的还不只是这些。   康巴萨看了几遍壁画,道:“这一排好像是说这些将士非常厉害,武器先进,士气旺盛。他们跟第一排壁画上的怪人没有什么联系吧?”   袁森没有搭腔,他又朝前摸了半米,擦去墙壁上的尘土,厚厚的尘土下面果然有一排壁画,康巴萨凑过去一看,道:“有联系了。”   壁画上有一个颇小的洞口,口子由穿铠甲的将士守着,下面的几幅画是一群将士凯旋而归,他们的马背上都驼着沉甸甸的东西,根据线条的粗糙勾勒,似乎是尸体。后面的一幅壁画刻的是士兵抬着尸体丢进洞里,关上洞门。最下面一幅画,画的是一个空间,里面有一块巨大的影子,看轮廓似乎就是那个四脚四手怪人。根据这排壁画来推测,应该是将士凯旋归来,为那洞中怪人送去战利品,洞中怪人居然是以食人为生。   艾凯拉木曾提到且丽人四处骚扰火焰山附近部落,每次战胜,都会携带大量敌部将士尸体而去,这种做法让人很费解,听起来毛骨悚然,看完这幅壁画,就立刻明白了。且丽人携杀死的敌方将士尸体而回,是为了喂养这只四手四脚的怪人。也就是说,这怪人不是图腾,而是活生生存在的。   康巴萨将这一排壁画看完,也是极为吃惊,对袁森道:“袁先生,这怎么可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怪人,根本不符合自然规律嘛。”   袁森道:“这些都是壁画上的说法,但是据咱们知道的情况来判断,当时的情况跟这张壁画所描述的,都是分毫不差。”接着,他就把艾凯拉木跟他说过的且丽人的历史跟康巴萨说了一遍,直听得康巴萨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袁森又朝前挪了半米,擦掉石柱墙壁上的赤红尘土,也露出了一排壁画,开始的几幅画中的情形都是且丽人横尸遍地,死状颇为凄惨。画中没有看到敌人,只有大片的且丽人尸体,有的铠甲都被切碎撕烂。但是无一例外,不管这些尸体身上的铠甲如何破烂,他们盖住面部的头盔却是完好无损,让人看不到脸。   再下面一幅壁画更加奇怪,讲的是四手四脚怪人带着且丽人的残兵败将来到一个神秘的地方,那里云雾蒸腾,宛如仙境,怪人站在一座台阶的高处,下面的且丽人相互搀扶朝上攀登,似乎是在登山。   这事情就太怪了,火焰山的地底下,哪儿来的山让他们攀登?而且山下一片云海,如此气势,恐怕也只有五岳这样的大山才会有吧。火焰山深处吐鲁番盆地,海拔不过五六百米,怎么会将云海踩在脚下?   康巴萨听完袁森刚才转述艾凯拉木的话,已经知道且丽人的历史,看了这幅壁画,他心中已经了然,道:“这一排壁画,应该就是且丽人被唐朝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将军打败的情景,他们最后被四手四脚怪人带着逃到一座高山上。”   袁森反问道:“吐鲁番周围都是戈壁沙漠,哪里来的高山?”   康巴萨道:“我也正好奇,壁画中其他的情形跟艾凯拉木描述的且丽人历史都对得上,就是这一点,非常的不切实际。且丽人战败之后,仓皇出逃,应该是逃进沙漠里,怎么会一下子跑到这样高的大山里了?”   袁森又把前面墙壁上的尘土都擦了下来,但是这些墙壁上再没有任何刻痕,这第三排的壁画就是最后的结局。   康巴萨道:“这里对且丽人了解最多的就属艾凯拉木了,我过去把他叫来看看吧,说不定他能够看懂最后一幅壁画的含义。”   袁森点点头,他们刚才的注意力全都被这些离奇的壁画吸引,几乎完全忘记了艾凯拉木的存在,不知道这家伙在石柱另外一面是否有新的发现。   两人站起身,朝艾凯拉木的方向走去,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石柱背后传来“沙沙——”的电波声,是对讲机接到信号的反应。   袁森和康巴萨对望一眼,康巴萨低声道:“是艾凯拉木的。”他想走上前去,被袁森挡住了。   那种“沙沙沙”的电波声持续了几分钟,就渐渐弱了下来,再过了片刻,几乎一点都听不到了。康巴萨小声说:“艾凯拉木会不会出事了?”   袁森道:“应该不至于,咱们离的很近,一有动静就可以听见,先不要打草惊蛇。”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响了起来,而且比刚才大了好几倍,“沙沙沙”的响声中还不时夹着“啪啪”的爆裂声,听起来让人感觉艾凯拉木的对讲机会随时爆炸掉。   康巴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用的对讲机的频段是经过特殊调制的,而且加了密,在这地下,只有咱们三部对讲机可以互相通信,但是我们都没有给艾凯拉木发信号,他收到的信号是从哪里来的?”   袁森的心头一震,道:“你是说,咱们的对讲机不可能收到其他外部的信号,是不是?”   康巴萨肯定地点头道:“对,而且我们传输信号的时候,都使用了特殊的加密方式,所以噪声很小,但是艾凯拉木刚才收到的那段信号,声音这么大,太离谱了。”   为了不打扰艾凯拉木,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在嘈杂的电波声里,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那电波声又慢慢地变小,突然,袁森听到电波声中传来一阵熟悉的叹息声,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在这黑暗的地下石台里,这一声幽怨凄苦的叹息直让人觉得头皮发紧,心就隐隐地悬了起来,煞是诡异。   袁森看了康巴萨一眼,康巴萨点了点头,侧耳过去细听。之前几次收到那种神秘电波,袁森曾经下意识地判断那是地下环境太过压抑产生的幻觉,但是这一次,他完全可以肯定,没有错,那绝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活生生的声音。但是,这诡异的女声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呢?   那女人叹息了一声之后,停顿片刻,对讲机里嘈杂的电波声音就低了下来,这么一来,女人的声音就变得格外的清晰。她起初是连连几次叹息,接着就是喃喃低语,似乎说了很多话,但是她的语言很怪异,音调碎而杂,像是梦呓又像是在倾诉,根本就不像袁森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   两人对望一眼,脸上的表情都是恐怖到了极点,艾凯拉木手中那部不可能收到频段外任何信号的对讲机,居然在地底石台内部收到了诡异的信号,而且信号里是一段无法听懂的女声,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诡异的事情吗?   康巴萨对袁森道:“咱们过去,对讲机里有录音功能,咱们先把声音录下来,再拿回去破译,说不定对这地下谜团的破解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袁森点头答应,两人绕过石柱,小心翼翼地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好像那个女人就在他们身旁轻轻地说着梦话,一不小心他们就会把她惊醒一样。   他们围着石柱绕了小半圈,估计石柱的半径有七八米左右,走到靠近声音发出的地方,却见到艾凯拉木正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手里端着对讲机,头灯也没有开,竟然听得发痴起来。   康巴萨叫了一声艾凯拉木,艾凯拉木就像没听到,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对讲机,听着里面怪异的声音。   袁森的目光从艾凯拉木身上移开,突然大吃一惊,因为横在艾凯拉木面前的并不是凹凸不平的墙壁,而是一尊张牙舞爪的石像,那石像四手四脚,正是他们在壁画上看到的怪人。袁森看到他的手脚,心里猛地一沉,几乎叫了起来。   袁森就站在康巴萨身边,袁森的奇怪表现引得康巴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那诡异的一幕:四手四脚的怪人面目狰狞,怒视前方,似乎要把他们一拨人生吞活剥掉。再看艾凯拉木,他还在目瞪口呆地盯着手里的对讲机,听着那不知来自哪个世界的喃喃低语,此情此景,让人怎能不心生恐惧。   对讲机里的说话声响了一会儿,突然戛然而止,里面响起“噼里啪啦”的电波声,很快自动切换到搜索信号状态。   康巴萨急道:“艾凯拉木——”   艾凯拉木清醒过来,看到袁森和康巴萨就在面前,冲他们道:“他奶奶的,太邪门了,怎么有个女的跟我说话?”   袁森道:“艾凯拉木,你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了没有?”   艾凯拉木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道:“对,我走南闯北,对南北疆的各族语言都有了解,唯独这鸟语,压根就跟我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都不像,真是奇怪。”   袁森道:“咱们三部对讲机的信号传输都是特别加密的,也就是说,只有咱们三部对讲机能够互相通信,其他通信设备的信号都不可能切进来,但是你刚才收到的信号——”   艾凯拉木反问道:“谁说我收到的是别人的信号了?”   袁森和康巴萨大吃一惊,几乎是同时问道:“什么意思?”   艾凯拉木指着袁森:“你的编号不是洞幺吗?你看看我对讲机上的数据接受记录。”说着,他按亮对讲机的显示屏,调出通信记录,排在最后的那一排通信记录,正是袁森的对讲机编号。   袁森彻底愣住了,他解下挂在腰带上的对讲机,将上面的通信记录翻了个遍,都没有发现在刚才的时间段里,有跟艾凯拉木通信的记录,但是为什么艾凯拉木的对讲机上显示信号发出单位是他?袁森难以置信,他抢过艾凯拉木的对讲机,翻出记录,时间分毫不差,就是刚才他们听到诡异女声的时间,信号发出单位的确是他的对讲机,这些都没错。   在外面长洞洞口的时候,袁森就注意到那诡异的女声,起初他只当是幻觉,第二次在石台上,他的对讲机自动开启,也收听到女人低沉的叹息声,当时艾凯拉木和康巴萨正被阴猪追杀,他也来不及多想,而那女声第三次出现,却是让人瞠目结舌。那女人竟然借了他的对讲机来与人传声。   袁森道:“艾凯拉木,我在长洞洞口跟康巴萨对话的时候,他说话的声音里,就夹着那女人的叹息声,那声音跟你听到的女声是不是很像?”   康巴萨大吃一惊,道:“袁先生,怎么回事?”   袁森盯着艾凯拉木的眼睛,艾凯拉木点了点头,道:“很像。”   袁森又道:“你们知不知道,就在你们被阴猪追赶的时候,我在石台上又听到了那女人的声音,她的声音比之第一次,又大了许多,而且也说了几句话。”接着,他就把在石台上的所见所闻一一对两人说了一遍,艾凯拉木和康巴萨都是大吃一惊。   康巴萨道:“你刚才翻阅你的通信记录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那女人第二次说话是从哪个单位发出的信号?”   袁森摇头道:“没有记录。”   他把对讲机递给康巴萨,康巴萨也翻了一遍,在那个时间段,的确是没有任何的通信记录,也就是说那女人第二次说话并没有借助单位,而第三次,她借助了袁森的对讲机。   康巴萨道:“难道是地底下藏着一个女鬼?”   袁森道:“咱们现在还不知道她是什么东西,不过她好像是在极力试图跟我们沟通,所以我们越往前走,听到她的声音就越大。”   艾凯拉木看了看眼前的巨大石像,道:“我倒觉得是它在捣鬼!”   袁森和康巴萨都把目光投向石像,石像就镶嵌在石柱当中,体型硕大,手脚奇长,四只手在空中扭在一起,手掌握成爪状,仿佛随时准备将什么东西撕碎。这尊石像与壁画上的怪人形象出入很大,壁画上的怪人安静怡然,有浑然超脱的气质,而这尊石像却是面目狰狞,仿佛随时准备与人相搏。   袁森满腹狐疑,道:“是这尊石像在捣鬼,你有什么根据?”   艾凯拉木嘿嘿笑道:“袁小哥你想啊,那三次古怪的女声,是不是离这石像越近,声音就越大?所以说,多半是石像在捣鬼。”   艾凯拉木的说法虽然有板有眼,但是仔细一想,却又没有任何根据。那诡异的女声来去无形,而仅仅根据距离石像越近,女声就越明显这一点来做推断,显然只能是一种猜测,因为变化的因素是如此的多,而女声的出现没有任何踪迹,不能反复多次验证。   袁森道:“艾凯拉木,你有没有想过,且丽人建造这座石台是做什么用的?”   艾凯拉木的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道:“依我看来,这石台多半是座行刑场,你看半空中挂满了尸骨,石台上都是火盆,只不过这行刑场太过于变态,人死了都不让人死得安生。连我都看不下去,他奶奶的,这帮且丽人真他妈不是东西。”   康巴萨插嘴道:“那这尊石像是干吗的?”   艾凯拉木道:“辟邪啊,你瞧瞧,行刑场上死这么多人,这些冤魂野鬼能放过杀千刀的且丽人吗?他们自己也怕,所以弄了这个东西放在石台下面,我琢磨着,这玩意应该是且丽人拜的神。”   袁森问了这么久,硬是没从艾凯拉木嘴里套出半句话,愤然道:“且丽人文明,你知道的不止这么点吧?”   艾凯拉木的眼睛眨巴两下,道:“哎哟,袁小哥,您在套我话呢,不过我真就知道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小事,都是在道上道听途说的。不是我不想让您套,是真就没得套。”   袁森看艾凯拉木的一双贼眼滴溜溜地乱转,就觉得这家伙奸诈无比,不是什么好鸟。但是他这块老姜,只怕一时半会儿也难得攻下,随着后面深入地底,还怕他藏得住尾巴?   艾凯拉木见袁森被他噎得半天没话说,便道:“袁小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有关且丽人的东西?想让我给你鉴定鉴定。”   袁森心里暗道:“这艾凯拉木的眼睛果然亮得很。”于是,也不隐瞒,就把石柱上的壁画简单地向艾凯拉木说了一遍。艾凯拉木听完之后,大叫奇怪,急忙跑到石像后面去看。   艾凯拉木打开军用手电,小心翼翼地看着每一排壁画,看到第三排壁画的时候,他蹲着看了很久,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将壁画周围没有擦干净的尘土都刮得干干净净,似乎这样才能看到最完整的壁画效果。   袁森和康巴萨看着艾凯拉木的举动,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没有阻止,他们更希望他能从中找出一点什么。至少在他们眼里,最早知道且丽人文明的就是艾凯拉木,他没有理由不知道更深的东西。   艾凯拉木把第三排壁画周围的尘土向外刮了半米来宽,他刮了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把耳朵趴在墙壁上,用匕首的铁柄在墙壁上敲了几声,墙壁上响起“咚咚咚”的声音。袁森和康巴萨也吃了一惊,墙壁居然是中空的。两人很快也加入了清除壁画周围灰尘的行动中。他们在距离第三排壁画五米左右的地方,发现了一扇一米宽、两米高的封闭起来的圆拱石门。石门隐蔽得相当好,门与墙壁之间的缝隙小到插针难进,而且就连这样的小缝隙,都被跟砌墙的岩石一样颜色的尘土遮住。如果不是刻意清理,这扇石门被发现的几率几乎等于零。   三人用匕首把石门撬开了一条手可以伸进去的缝隙,然后一起使力,随着石辕与地面摩擦的“咔咔”声响起,石门被完全打开,里面飘出一股呛人的腐臭味道。   艾凯拉木当先钻进去,发现里面是一个几十平方米的石室,石室的地面上到处都是人骨,一抬脚就能踩到一块肋骨,踩得“啪啪”响。三人听那骨头断裂的声音,只感觉心里瘆得慌,背脊都是凉凉的。   艾凯拉木一边四处乱看,一边嘀咕着:“又是满屋子的骨头,他奶奶的,这里不会又是一间行刑室吧?”   袁森从推开石门开始,脑子里到处都是壁画上且丽人推开石门往里面塞尸体的画面,他们推开的门跟他眼前的这扇门非常相像。虽然壁画上是线条勾勒,但是那些人推门俯身的姿态,跟他们现在钻进石室的样子,都是一般无二。   袁森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把壁画上出现的物件和场景跟现在石室里的东西一一对比,再看地上的累累白骨,终于确定,这座石室就是当时且丽人投入战利品的石室。既然石室与壁画上一样,那么这间石室必定就是当时四手四脚怪人所住的地方,也就是说,这位壁画上画的离奇怪人,真的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袁森想到这里,再想想壁画上诡异的线条描述,心就不自觉地悬了起来,这庞大的地下世界到底藏了且丽人多少离奇恐怖的文明?   艾凯拉木正蹲在地上,用匕首戳着一团拳头大小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是一团土块,艾凯拉木一边戳一遍嘀咕着:“他奶奶的,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硬?”   袁森拿手电在地上一照,石室的几处角落里堆了很多这样的土块。他一看那玩意,再加上刚才的推断,心里已经明白了八成,道:“那是四手四脚怪人的排泄物,别戳了。”   艾凯拉木听到袁森的话,吓得跳了起来,脸上一副极度恶心的表情。他指着刚才戳的那一团东西,道:“袁小哥,你说——你说这东西是那恶心玩意拉出来的?”   袁森点点头,道:“你看石门,再看石室的轮廓,跟壁画上的场景有多像?”   艾凯拉木愣了一下,他和康巴萨进入石室,注意力完全被石室内的古怪场景吸引住,没有来得及多想,现在经袁森这一点拨,立刻就明白过来。艾凯拉木咂着嘴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道:“我一生纵横地下,他娘的没想到栽在一只死怪物屁股下面,居然去戳人家拉的屎,他娘的太晦气,出师不利,回去之后得好好找佛爷念念经。”   袁森道:“我原来以为壁画和石雕都不过是且丽人信奉的神,没想到这种怪物居然是活的。那么最后一幅壁画中描述的怪物带着且丽人的残兵败将去了一座云海缭绕的高山,多半也是事实,这座大山又会在哪里?”   艾凯拉木也陷入了沉思,先不说火焰山,整个吐鲁番盆地,乃至整个南疆,莫不是沙漠草原,哪里会有这样的高山呢?且丽人被高仙芝大军屠城,以高仙芝铁骑的行军速度,这帮且丽的残兵败将又能逃多远?这些疑问,都是难以解答的谜题。   正在两人埋头苦思的时候,石室里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两人猝不及防,被摇得跌倒在地。在石室内,为了照明方便,袁森和艾凯拉木都用了手电筒,两人跌倒在地,手电也跟着熄火,整个石室里一片漆黑。艾凯拉木爬起来就开始胡乱骂娘,康巴萨搂着石室角落里的一根大腿粗的赤红柱子,才幸免跌倒。   石室剧烈摇晃一阵之后,渐渐平静下来。艾凯拉木拍着身上的尘土,嘴里胡乱嘟囔。袁森捡起手电,重新打开,却见康巴萨紧紧搂着石柱,人挂在半空。艾凯拉木瞧见康巴萨孙猴子一般的德性,气不打一处来,骂道:“特种兵小子,你爬那么高干嘛?”   康巴萨听到艾凯拉木的叫声,朝下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急忙刺溜溜地滑下来,看得袁森和艾凯拉木目瞪口呆。   艾凯拉木道:“特种兵,你小子玩特技啊?”   康巴萨道:“刚才地震的时候,我抱着石柱没动,是石柱自己升上去的,太奇怪了。”   袁森绕着石柱走了一圈,没有看出任何石柱自己上升的迹象,他对康巴萨道:“你刚才动了附近的什么东西没有?”   康巴萨用手电筒照了照石柱附近的地方,露出一副纳闷的表情。袁森摸了摸那石柱,石柱一端埋在地下,一端嵌入石室的天花板里,柱身打磨得异常光滑,根本就看不出来是否有移动的迹象。   袁森站在石柱旁边,把手电筒挂在腰带上,抱紧树桩一般粗的石柱,双腿一夹,就爬了上去,他脚下一蹬,地底下响起“咔嚓咔嚓”石头撞击的声音,与此同时,袁森能够感觉到石柱在缓缓地往上升。   艾凯拉木揪着他那把大胡子,对康巴萨道:“这玩意还真挺有意思,我就是想不通四手四脚怪人在房间里弄个这么粗的柱子做什么,跳钢管舞?”   康巴萨没有答话,袁森从石柱上滑下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艾凯拉木道:“袁小哥,你还有别的发现没有?”   袁森摇了摇头,康巴萨突然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你们注意到没有,石台上架火盆的架子除了木头之外,都有一根石柱,会不会就是这个?”   艾凯拉木连连摆头:“肯定不是,根据我的经验,这根石柱这么粗,火盆架上的石柱才不过手臂粗细,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不过石柱既然能活动,地下和天花板肯定都是活动的。”   袁森点点头,道:“我刚才敲过,天花板上是中空没错,但是咱们现在没办法判断阴猪是否撤退,如果贸然打开天花板,危险系数会很高。”   艾凯拉木也是直叹气,道:“他奶奶的,我就缺一把大火,有了火,我就把这群畜生烧得尸横遍野、一个不留。”   袁森和康巴萨也没接艾凯拉木的话茬,都闷头在石室里走动,努力想找到更多的线索。他们把石室翻了几遍,也没找到新的东西,最后只能作罢。他们在距离四手四脚怪人排泄物最远的地方稍稍做了清理,吃了一些干粮,背靠背坐在一起休息。   袁森看了看手表,道:“我们下来已经有十二个小时了。”   艾凯拉木道:“咱们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事儿,阴猪虽然狡诈,但是它们那么大的群体,总得觅食,周围都是赤土沙石,它们肯定会散去。只是这个时机不太好把握,弄不好咱仨就成了阴猪们的牙祭。”   袁森捅了捅康巴萨,他正用手电照着地面,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袁森对两人说:“咱们在这里休息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就拆开头顶上的挡板出去。不管怎么样,这个险咱们得冒。”   接着,他又对康巴萨道:“康巴萨,你觉得如何?”   康巴萨把手一挥,止住袁森的话头,低声道:“先别打岔,我发现东西了。”   听到康巴萨神秘的语气,袁森和艾凯拉木都把身体扭了过去,看康巴萨从地上抓起一把红土,放在鼻子下面闻。   艾凯拉木问道:“特种兵,有什么不对劲吗?”   康巴萨又用舌头蘸了一点粉末放到嘴里舔了舔,十分肯定地说:“刚才我闻到室内空气的味道不对劲,找了半天,终于找到这东西了。”   艾凯拉木道:“不就是红色的土吗?”   康巴萨摇摇头,严肃地说:“这些不是普通的土,而是硫黄,这石室底下埋的都是。”   艾凯拉木脸色一变,道:“炸药?”   康巴萨点头道:“这些都是没有经过提炼筛选的硫黄,纯度比较低,比不上炸药,但是石室里埋了这么多硫黄,却足够把这整座石台摧毁。”   说着,康巴萨用匕首在地上狠狠扎了下去,又很快抽了出来,匕首的血槽里全都是那种赤红中带着淡黄的土,跟康巴萨手上捏的那些一模一样。康巴萨把血槽里的土倒出来,又在附近地方连扎几次,掏出来的红土都是硫黄。   袁森看着康巴萨的演示,没有说一句话,不管如何,他心里已经明白,对付阴猪的法子有了。康巴萨又在石室各个角落里用匕首掏土样出来,掏了一大把,全都是成色一样的硫黄,也完全验证了他的猜测,这间石室里填满了硫黄,而且可以肯定这些硫黄都是人为埋的。火焰山虽然不缺硫黄,但是纯天然的硫矿颜色没有这样统一,这些赤红中夹着黄的硫想必是糅杂了别的东西在里面。   艾凯拉木虽然对火药的了解比不上康巴萨,但是他当年跟着那票盗墓贼横行南北疆,盗墓贼挖坟掘墓,少不得要用火药,因此他对硫黄也不陌生。看康巴萨的验证,他心中大喜,就掏出一个布袋子,装了满满一大包硫黄土。他对袁森和康巴萨道:“你们也多装一些,遇到那些该死的阴猪,咱们就不怕它们了。”   袁森和康巴萨都装了一大包硫黄土。袁森爬上石柱,用匕首刮去天花板上的尘土,找到石板与周围砌石咬合的位置,把石板推了上去,天花板上露出一个一平方米左右的口子,里面是一个高约三米的空间。根据石台高度计算,空间上面必定就是石台表面。   袁森爬过那层三米高的空间,抵到最顶层的石板,他用力推了几次,都无法挪动石台上的那块石板,便招呼康巴萨和艾凯拉木都来帮忙。   三人一起用力,勉强把石板推开一条缝隙。康巴萨双腿箍在石柱上,肩膀用力一顶,那缝隙变成了一个不小的口子。袁森和艾凯拉木用双手举千斤顶的架势才将那石板顶住,康巴萨趁机钻了出去。   石板重得没法形容,不到一分钟的工夫,袁森和艾凯拉木在下面就顶得骨头接近散架。他们瞧见康巴萨钻出石板,不开头灯和手电,就朝周围一顿扫射,接着用极快的速度把一包硫黄土泼向四周。子弹打到花岗岩上溅起的火星点燃了硫黄,火焰一沾硫黄就烧,很快在康巴萨身边织成一个半径颇大的火网。   借着火光,可以看到火网外无数双怨毒的眼睛在盯着火网,有一些来不及躲避的阴猪刚好被火网圈住,很快烧成肉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脚臭味。   康巴萨在地上找到几块石头,撑住石板,把袁森和艾凯拉木给拉了上来,两人好一阵气喘吁吁。   袁森看着火网外的阴猪,密密麻麻的,猜测石台下面的阴猪都没有散。他们身上带的硫黄土虽然不少,但是一下子对付这么多阴猪,也实在是麻烦,胜算不高。但是那根从石室伸出来的石柱,却在石台上升高了十来米,如果再这样上升的话,完全可以接触到半空中倒悬的石柱。   袁森顿时心生一计,便问康巴萨和艾凯拉木道:“面对这么多阴猪,你们觉得咱们有没有逃出去的可能性?”   康巴萨摇了摇头,艾凯拉木垂头丧气地瞪着袁森,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袁森道:“我也觉得要跟它们硬碰硬,虽然咱们有硫黄,但是阴猪数量太多,很难起到效果,所以我想到一个下下策。”说罢,袁森停了下来,看看艾凯拉木,又看看康巴萨。   艾凯拉木道:“你先说,我们听着,反正是九死一生,我也不是怕死的人,特种兵应该更不会怕死。”   康巴萨“哼”了一声,表示对艾凯拉木的反击。   袁森道:“我们可以借助这根石柱爬上半空倒悬的石柱,然后炸掉这座石台,以石室内硫黄的数量,势必会对阴猪群造成巨大伤害。但是伤害程度如何,却是没办法估算。”   艾凯拉木一听袁森要炸石台,吓得一身冷汗,道:“袁小哥,我觉得你这策略还真他娘的是下下策。这么多硫黄一爆炸,万一把整个地穴都炸塌了,你说咱们还有活路吗?”   袁森看向康巴萨,道:“康巴萨,你的意思呢?现在别无他法,如果有两个人同意了,咱们就干。”   康巴萨道:“根据我的专业知识判断,地穴未必会被炸塌,但是风险也存在。最危险的情况是,这些花岗岩被炸开,空中的石柱距离石台只有几十米,咱们很有可能会被飞射的石头伤到。这些石头冲击力相当大,一块石屑,就足以致命。”   袁森点了点头,道:“那你的意思呢?”   康巴萨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炸——”   袁森道:“好!”   说罢,袁森和艾凯拉木把背出来的硫黄土倒在石板周围,三人再合力把石板掀开,使石台上的洞口尽可能的大。做好这一切之后,康巴萨当头,艾凯拉木殿后,三人就这么爬上了石柱。他们一边爬,石柱一边自动往上升,就这么爬了二十多米,终于靠近一根倒悬在石台顶部的石柱。   他们爬上倒悬石柱,石柱上的那具骸骨被捆了五段生牛皮,随着千百年岁月的打磨,骸骨已经牢牢地箍在了石柱上,怎么敲都敲不下来。   倒悬石柱比那根能自动升高的石柱粗糙,而且上面还有凹口,能让双手借力,被捆得紧紧的骸骨也可以用来做阶梯,所以三人爬上倒悬石柱并不吃力。   袁森打着手电朝倒悬石柱上面照去,发现这一块的石柱距离顶端有十来米的距离,石柱顶部是斜压下来的山体,山体面呈褶皱形,山体面上到处都是镂空的小洞,对于这种倒立爬行来说,最是方便不过。但是越往前,山体就逐渐走高,石柱自哪里来完全看不清楚,手电筒聚光到一定高度就自动散了。   康巴萨坚持要留在石台中央的那根倒悬石柱上丢炸弹引爆石室内的硫黄,袁森和艾凯拉木就像壁虎一样爬上斜压山体,又爬上了距离中央石柱不远处的两根石柱。三人分开到三根石柱上,一来可以在山体遭到爆炸冲击波压力的时候,能够减轻倒悬石柱的压力;二来也能避免被飞溅的碎石击中。   康巴萨见袁森和艾凯拉木都爬到了安全的位置,便从口袋里掏出三颗手雷,顺着倒悬石柱的方向垂直掷入石室内,又掏出一颗,丢到石板上。   四颗手雷落下去之后,石室里先是传来一声闷哼,仿佛地雷被引爆,接着从石板口子冒出一片火光。袁森所在的位置正好能将这一切看得真切,只见石台口子里烈焰翻腾,犹如火海。石板上的手雷比石室的爆炸略晚一些,随着石板上“轰隆”一声巨响,石室内又连响两声,接着就是一声震天巨响。倒挂在斜压山体上的三个人全身一震,耳朵陷入长时间的蜂鸣状态。石台口子里窜出一条巨大火龙,射到了十多米高,那逼人的热浪几乎把艾凯拉木的满脸卷须全部烫焦。   火龙过后,又是一声震天巨响,巨型石台从中间一分为二。熊熊燃烧的火海就像大海上的巨浪一样朝四周铺开,火舌四处翻滚,竟然横向冲了数十米远。地上黑压压的阴猪群只是闪了一闪,就被庞大的火舌吞没撕碎。大火在方圆上百米的范围内翻滚燃烧,灼热的气浪烫得倒挂在斜压山体上的三个人几乎快要放手跌下去。   下面的大火燃烧了半个小时左右,才慢慢暗了下去,半空中的三人也随之心里一松,眼前也恍惚了起来。   艾凯拉木却在此刻大喝道:“别放松,手都抓紧了,清醒一点,掉下去就跟那帮阴猪冤魂做伴了。”   袁森使劲摇了摇头,用手死死地抓住一处凹进去的石洞,想起刚才精神模糊时艾凯拉木的喊叫,心里也后怕起来。   艾凯拉木爬下斜压山体,滑到倒悬石柱底部,用手电在下面一照,满目都是阴猪的尸体,地上都是黑乎乎的一片。火海之外的地方,阴猪尸体也不在少数,估计多半是被爆炸产生的热浪烫死的。手电能照到的地方,几乎没有一只活物。   艾凯拉木朝也举着手电往下看情况的康巴萨和袁森招手,示意下面没有问题,他们得想办法滑下去,老待在半空中也不是个事儿。   袁森深吸了口气,正待滑到艾凯拉木所在的那根倒悬石柱上,他的手电筒突然在前方几十米的地方照到一个东西。那东西灰蒙蒙的,就挂在一根倒悬石柱的底部。袁森挂在斜压山体上,从上往下看显然比从下面往上看来的清楚,那东西似乎是一个人,正搂着倒悬石柱。他的正面被石柱挡住,只露出手和脚,在袁森这个角度,几乎可以猜到那人正以蛤蟆张开四肢的姿势抱着石柱。   看到那双手脚,袁森心里一震,这山洞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进来,怎么还会有别人?   他再细看那个位置,突然想起在地面看到倒悬石柱上的那个灰影,似乎就在他现在所看到的位置。看那石柱对着自己的那一面并没有捆牛皮带的痕迹,也就是说那根倒悬石柱上的人,应该还是个活人。想到这里,袁森的背上瞬间冒了一层冷汗。此刻在这地下,撞见死人是很常见的事情,碰上活人就不对劲了。   艾凯拉木见袁森还趴在斜压山体上一动不动,招手招得更厉害,手电不时地朝这边照。袁森只觉事情太过蹊跷,如果大声冲艾凯拉木叫喊,势必会打草惊蛇,惊动了那人,于是他便向艾凯拉木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趴着神秘人的石柱。   艾凯拉木在下面,视线完全被星罗棋布的倒悬石柱挡住,看着袁森的手势不明所以。袁森也懒得再解释,便身子一缩,贴着斜压山体的面,小心翼翼地朝几十米外的石柱爬去。   袁森爬行的方向,斜压山体一路走高,袁森几乎是倒挂在山洞洞顶上朝前爬行,稍有不慎掉下来,必定会粉身碎骨。爬过几根石柱,就能感觉到洞穴里暖风阵阵,这股暖风起初被斜压山体挡着,一旦避开障碍物的阻挡,就刮得格外猛烈。袁森只觉得自己像飞在空中的一只风筝,随时有被暖风刮落的可能。   袁森一步步逼近神秘人所在的那根倒悬石柱,心里砰砰乱跳,不知道那神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果对方仓促攻击起来,他避无可避,就只能迎头受死了。袁森知道艾凯拉木和康巴萨此刻正盯着他,也不回头看,就朝着他们的方向打了个手势,让他们把手电筒照向神秘人所在的那根倒悬石柱上,自己关了头灯和手电筒,避免引起神秘人的注意。   袁森又爬了二十多分钟,终于抵达那根倒悬石柱的底部。袁森从神秘人趴的背面滑了下去,一步步接近神秘人。他在爬行的时候,一只手始终放在能够到皮带上挂枪的位置,以便随机应变。   艾凯拉木和康巴萨看不到倒悬石柱的对面,却能将袁森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盯着袁森玩火的动作,吓得汗毛倒竖。   袁森爬到距离神秘人不到三米的距离,突然掏出枪,指着那人的背影,吼道:“别动——”   那神秘人的确是没有动,在袁森喊话的时候,他搂着石柱的双手没有丝毫反应。如果说镇定,这人也镇定得太不正常了。如果说对方根本不是活人,那他怎么能够不借助牛皮带就能挂在石柱上?   袁森在脑子里假设了几十个可能,无一能说得过去,他又叫了一声:“我不管你是谁,赶紧给我转过来,否则我就要开枪了。”   袁森这一声吼得更大,但是对方还是一动不动。袁森现在趴的位置,只能用眼角余光瞥到那人的手脚,他似乎还是没有反应。袁森无奈之下,一手提枪,一只手抓着石柱上的凹槽,小心地滑到了石柱的对面。他居高临下看到石柱底部的那个神秘人,顿时大吃一惊,吓得差点跌了下去。   袁森又朝下滑了两米,就趴在那神秘人身边,更确切地说,不是神秘人,而是一张神秘的人皮。那人皮蜕得只能用完美来形容,从袁森的角度看起来,没有一丝破损,活脱脱就是一个个头一米八几的成年人。人皮所处的位置,刚好有暖风灌进来,瘪下去的人皮就自然而然地鼓了起来,如果不是近距离仔细看,他那身形模样完全就是一个大活人。完整的人皮有多处被挂在倒悬石柱凸起的石钩上,而且固定得相当好,任凭地下空间的暖风肆虐,也没有毁坏分毫。   艾凯拉木和康巴萨见袁森爬到石柱对面就没了动静,担心他着了道儿。康巴萨就用手电筒当信号灯,对着石柱的方向一熄一灭,连闪两下,这是他们特种部队的一种打信号灯的方式,表示问情况如何。   袁森会意,冲两人喊道:“我没事,只不过在这根石柱上发现了一张人皮,你们先下去,我把人皮带下来。”说着,袁森将那张人皮扯了下来,塞进背包里。然后取出长绳在石柱上捆了几段,把腰上的安全扣挂在绳子上,人就顺着绳索从几十米高的倒悬石柱上滑了下去。   袁森一滑下地,艾凯拉木和康巴萨就跑了过来。   艾凯拉木道:“袁小哥,你小子有本事,这种惊险的事儿也敢干,我算是服了你了。咱们就光趴在石柱上,看你爬斜压山体,身上就尽冒虚汗,服了。”   袁森拍了拍艾凯拉木和康巴萨的肩,道:“我在斜压山体上看到一个东西,隐约觉得是个活人,就爬过去看,没想到是一张被风吹鼓的人皮,你们也看看。”说着,他就从包里掏出人皮,找到一块爆炸没有波及的地方,把人皮铺开来给他们看。   袁森完全摊开人皮,拉人皮的手一僵,艾凯拉木和康巴萨也看到了,他们也是满脸惊异,这张皮并不是简单的人皮,而是一张四手四脚怪人的皮。   在石柱上的时候,人皮的另外两只手脚都被石柱挡住,袁森的神经绷得很紧,也无暇仔细看,现在看到真正的情形,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这张皮竟然是那个四手四脚怪人的皮。   艾凯拉木手里掂着人皮,啧啧叹道:“完美,太完美了,这张皮绝对没有人能剥,我敢打包票。”   袁森问道:“难道是他自己蜕的皮?人也会蜕皮?”   艾凯拉木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袁小哥,你见过长四只手脚的人吗?”   袁森被他的话给噎住了,想想那四只手脚的怪物的确不能算人。几个月前,他在贺兰山地底下,曾亲眼看到黑面男为了得到《西域惊言》,用水银剥了奇人算天道的皮。那剥皮技术可称完美,但是比起这张皮,却有天壤之别。   怪人的皮挂在倒悬石柱上,千百年来受到地下暖风的吹晾,颜色已经变成淡灰色,薄而富有韧性,如果不看形状,很难让人相信这会是一块人皮。   康巴萨随时忘不了他作为一名特种兵的职责,端着冲锋枪去周围警戒,看到有零星乱跑的阴猪,就补上一枪。   艾凯拉木对着人皮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像是醒悟过来了一样,神秘兮兮地说:“袁小哥,你猜为什么这张皮会挂在那根倒悬石柱上?”   袁森专心查看人皮,随口道:“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艾凯拉木说:“袁小哥,不是我吹牛,这张人皮的来龙去脉,如果不是我这种高智商之辈,还真没人能想得出来。”   袁森听艾凯拉木说得玄乎,停下手里正翻看的人皮,道:“你知道这张皮是怎么来的?”   艾凯拉木道:“我不但知道皮是怎么来的,还知道倒悬石柱上绑的骸骨是怎么回事。”说罢,清了清嗓子,得意扬扬地道,“为什么那石室里要放这么一根古怪的石柱,能自动升降,你当且丽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其实不然,依我的见识,那根能自动升降的柱子就是为四手四脚的怪物准备的,那怪物有了这根石柱,才好爬上倒悬石柱。”   艾凯拉木说到这里,袁森心里立刻变得澄明无比,道:“你是说怪人爬上倒悬石柱,目的就是那些骸骨。不对,千百年前,它们或许还不是骸骨,而是尸体,说不定就是且丽人带回来的战利品。”   艾凯拉木道:“我完全可以想象,那怪物在倒悬石柱上跟壁虎一样爬来爬去,嘴里咬着一根大腿,尾巴左右乱晃,说不出有多恶心。”   两人正说着话,袁森突然感觉到挂在腰上的对讲机震动了一下,这是收到呼叫信号的提示。他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几次接受到的诡异信号,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奇异女声,不属于他所知道的任何一个语系的语言,难道,她又来了?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八章 恐怖声音   信号渐渐增强,对讲机话筒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杂声,夹着电流流过的“嗡嗡”声,在这漆黑阴森的巨大地穴里听起来,让人觉得异常诡异,背后都是凉凉的。   地下世界相当安静,无线电对讲机中的噪杂声可以传到很远,在远处巡逻的康巴萨听到异动,也走了回来。对讲机中的杂声响了一会儿,却再没有听到那女人的叹息和说话声,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却变得时大时小,信号强度标示也时长时短,很不稳定。   袁森伸手去接对讲机,艾凯拉木看到他的异动,低声道:“她又来了?那四手四脚怪的石像不是被炸得灰都没了吗?”   袁森一时也没法回答他,只是盯着对讲机。对讲机屏幕上显示正在接收信号,信号来源不是他们习惯性的编号方式,而是以大写字母S开头的,后面是一串混乱的英文字符,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信号渐渐增强,对讲机话筒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杂声,夹着电流流过的“嗡嗡”声,在这漆黑阴森的巨大地穴里听起来,让人觉得异常诡异,背后都是凉凉的。   地下世界相当安静,无线电对讲机中的噪杂声可以传到很远,在远处巡逻的康巴萨听到异动,也走了回来。对讲机中的杂声响了一会儿,却再没有听到那女人的叹息和说话声,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却变得时大时小,信号强度标示也时长时短,很不稳定。   康巴萨凑过来一看,吃惊道:“袁先生,这是我们755特种部队通信分队的呼叫编号。”   袁森心头一炸,脱口道:“通信分队不是全部阵亡了吗?”   康巴萨道:“这仅是疑点之一,疑点之二是,我们部队的无线电加密制式有很多种,如果一方电台事先没有调制好这种加密制式,就无法搜索到对应的电台。咱们使用的无线电对讲机的加密制式是田博士特别调过的,是极少用到的几种制式之一,对方怎么会恰巧选用我们的制式?”   艾凯拉木拍了拍袁森的对讲机道:“袁小哥,是不是坏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半点反应。哎,特种兵,军队的设备现在也这么次了吗?”   艾凯拉木的话还没说完,袁森突然向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对讲机里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那声音听起来极不真实,好像是存在的,又好像只是幻觉。   袁森对两人道:“听到没有?”   康巴萨和艾凯拉木同时点头,那声音虽然模糊,但康巴萨是训练有素、敏感到骨子里的优秀特种兵;而艾凯拉木常年出入南北疆各大神秘古墓,生存技能之高,无法想象,他们对这种特别的声音,敏感到了骨子里,很轻易就能捕捉到。   康巴萨道:“我听到他们的对话是汉语夹着维语,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几乎可以肯定使用电台的人,一定是我们部队的人。”   艾凯拉木点头道:“我跟你们部队接触的时间没那么长,但是听那一句搭着一句的说话方式,的确很像是你们平常说话的风格,难道是老头在联系咱们?”   康巴萨连连摆头,道:“不对,从地上到这里,再强烈的无线电波也没办法穿透,咱们下到这么深的位置,根本不可能跟地上有任何的通信。如果遇到比较大的障碍物,对无线电波的影响也会很大,咱们既然能够收到对方的信号,他们肯定也在这地底下。”   袁森一直仔细地听着对讲机里的声音,噪声一直就在那儿“噼里啪啦”的乱响,那微弱的说话声时有时无,就算最大的时候,也没办法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正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对讲机里突然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呼叫呼叫——呼叫洞幺,收到请回答——”   三人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袁森按下对讲键,大声道:“收到——洞幺收到——请问你们是不是755特种师的通信分队?”   那边回复的噪声没有丝毫减弱,但是袁森他们已经可以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我们是通信中队第三小分队,我们在火焰山又发现一处离奇洞口,奉命下来调查,并且已经发现杨健教授的踪迹,请汇报你们的具体位置。”   袁森冲康巴萨道:“能不能确定我们的位置?”   康巴萨摇头道:“咱们没有专业设备,地下空间那么大,无边无际,没有任何标志物,根本无法判断。”   对讲机里还在兀自叫喊着:“请洞幺回答,请洞幺汇报你们的具体位置。”   袁森问康巴萨道:“咱们对讲机的信号传输距离是多远?”   康巴萨道:“我们手中的设备自然通信距离是三到四公里,但是他们通信分队应该会携带大功率电台,传输距离就另当别论了,可能是我们的几倍甚至十几倍。”   袁森无奈,正待回复对方,对讲机中的所有声音突然一并消失,整个地下空间静得就仿佛从来没有被打扰过一般,信号灯也跟着熄灭掉了。袁森搜索再三,也仅能搜到康巴萨和艾凯拉木两个单位,那个神秘的队友电台就这么彻底消失掉了。   三人围着袁森的那部对讲机,在很长的时间里,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对讲机的信号灯也没有再次亮起来。   康巴萨最后打破沉默,道:“咱们对讲机的功率根本没办法跟他们大功率电台比,只有等他们联系我们了,没有别的办法。”   袁森刚才听到第三通信分队说到已经找到杨健教授的踪迹,心里立刻变得不知是什么滋味,如果当时不是通信分队催问他们的位置,他简直要大喊出来。几个月前,杨健教授殒命贺兰山地下深渊,这完全是不争的事实。田博士接到杨健教授的那个电话,他第一反应就是幽灵电话,肯定不是真的,里面势必藏着蹊跷。但是通信分队居然在地下空间的另一个地方找到了杨健教授的踪迹,他真的没死?而且还从相隔万里的贺兰山来到了吐鲁番的火焰山?   袁森一番胡思乱想,只觉得整件事情都是一团乱麻,超乎逻辑的事情太多太多,完全不可理喻,不能理解。   艾凯拉木推了袁森一把,道:“袁小哥,发什么呆啊,咱们赶紧找他们通信分队去。人家装备齐全,而且还发现了那个幽灵电话的踪迹,肯定比咱盲目地找来得快。”   袁森这才醒悟过来,三人踩着满地的阴猪尸体,忍着直冲脑门的焦臭味,走过已经被炸成小丘的巨型石台,朝地底深处而去。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九章 人皮   袁森冲艾凯拉木竖起大拇指,突然想起阴猪在幻境里找他要东西的事情,就把梦中所见对两人说了一遍。   艾凯拉木和康巴萨都没有表示吃惊,他们被那枯瘦阴猪放出的气体蛊惑之后,就被引诱自杀,并没有被索要东西。   艾凯拉木道:“难道是那块文了地图的皮?”   这座地下空间大到不可思议,袁森一行三人向着北方,一直走了四个小时,除了随处可见的巨石乱坑,没有其他发现。在这四个小时里,他们也没有收到第三通信分队的呼叫,那个幽灵一般的女声,也没有再借用他们的对讲机来跟他们对话。   三人在一块大石旁边坐下来稍微休息了一下,吃了一点压缩食品,就开始闭目养神。这一路走来,地下空间虽然广阔异常,不需要跋山涉水,但是地上陷坑无数,到处都是上面掉下来的巨型乱石,这么走起来颇为消耗体力,所以他们决定先由袁森值班,其他两人很快就发出了鼾声。   火焰山上虽然干燥异常,但是这地下空间里,越朝前走,湿气就越重,在他们休息的地方,随便抓起泥土一摸,手上就是湿湿的。袁森坐了一会儿,就感觉到了冷,于是起身找了一些石头缝中生长的枯树,在地上生起一堆篝火。   他一边往火里加树枝,一边揣测杨健教授打给田博士的那个神秘电话。他觉得很奇怪,以他们的交情,杨健教授打给了田博士,应该也会打给他才是。不过从杨健教授极短的求助电话来看,当时的情况肯定非常危急,而且他找田博士的另外一个原因,恐怕还源于田博士拥有军方和政府支持的强大力量。也就是说,他遇到的麻烦,必须要有强大的实力才能解决,他没有找袁森,八成就是因为袁森的力量不够。   袁森就这么想着想着,身上的酸麻感渐渐增强,只觉得手脚重得无法使力,全身都僵硬起来,他的身体在重心的作用下,靠在了大石头上,脑袋也重得仿佛要掉下来,一股沉沉的睡意朝他袭来,他完全无力反抗。   袁森轻轻闭上眼睛,在朦胧模糊的意识里,他似乎看到前方有个黑影正朝自己走来。他试图睁开眼睛,但是疲惫的压力让他完全无法反抗,任凭他怎么使力,那一双眼皮总是无法撑开。   他看那个影子距离篝火越来越近,那影子站在火堆旁边,看身体轮廓很像是一个人,但是他无法看清那个人的样子,在他模糊的意识里,他只能感觉那是一个人,他的身上镀着火红的光。   袁森心中骇然,直觉得这事儿蹊跷到了极点。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个人不可能是康巴萨或者艾凯拉木,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会是军人出身,那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到底会是谁呢?袁森想叫醒康巴萨和艾凯拉木,几番努力,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人在袁森面前慢慢地蹲了下来,袁森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气息,顿时全身冷飕飕的,只觉得那人每靠近自己一步,危险就会增加一分。   袁森自小胆子就格外地大,他在农村长大,上树掏鸟窝,下河抓水蛇,什么危险刺激的事儿都抢着干。跟着杨健教授考古探险,离奇古怪的事情也见过不少,但是现在的这种感觉,实在是无法用语言形容,只觉得太过诡异,眼前这人八成不是活人。   那人蹲在袁森面前,把脸凑了过来。袁森借着眼缝里的光,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极其猥琐的脸,一对秃眉,两颗黄豆一般的小眼睛,脸颊深深地塌陷下去,看不到半寸肉,嘴唇上盖着稀疏的八字胡,嘴唇是那种失血过多造成的乌红色。   袁森心里发寒,一个劲地对自己说,他不是人,他绝对不是人。但是他此刻手脚无力,想叫唤康巴萨和艾凯拉木,又苦于不能发声,只觉得自己就是这枯瘦男人手中一块待切的肉,不知道这人要怎样对付他。   那人的脸就停在距离袁森不过几寸的地方,盯着他的眼睛,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袁森立刻想到那只似乎已经远去的独目青羊。这人的表情跟独目青羊的笑完全不同,但是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邪气,却是一般无二。   袁森被那人盯得心里发毛,心里一个劲地念道:“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袁森的眼睛,仿佛已经将他心里的想法看透,他脸上的笑越来越浓,就好像已经给袁森设下了一个巨大的圈套,只等他钻进去一样。   就在袁森濒临绝望之际,他听到来自心底的一个声音在说:“你们杀了我的很多同伴。”   袁森顿时明白,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些被他们炸死的阴猪幻化出来的,它是来索命的,看来这次八成是活不了了,要被这鬼东西给抓了去。而且听他语气,特别强调“你们”,只怕是康巴萨和艾凯拉木都难以幸免。   他正想着,又听心底那个声音说:“你们还拿走了你们不该拿的东西,现在我要将它要回去,你们得还给我。”   袁森就纳闷了,他们下到地底,携带了一身先进装备,怎么会不走眼拿这些阴猪的东西呢?阴猪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拿?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突然听到艾凯拉木一声大喝:“你这畜生,也敢来犯我。”   袁森陡觉鼻子下面被人塞了一件东西,紧绷的神经不禁一松。一睁开眼睛,他就看到一只骨架高大,身子枯瘦的阴猪趴在他面前,艾凯拉木从它背上拔出一把血淋淋的匕首,将血迹擦拭在阴猪的毛发上。   康巴萨也从地上爬起来,茫然看着袁森和艾凯拉木。   袁森站起来,他鼻子下面的那块布就滑掉到地上。艾凯拉木急忙捡起布,对袁森道:“袁小哥,我这宝贝哪能随便丢呢?这可是紫檀木加佛香熏的,辟邪祛毒最有效,刚才就凭这东西才捡回咱们三条命。”   袁森走近那只阴猪,闻到一股熏人的恶臭,忍不住就倒退了三步。   艾凯拉木道:“这畜生惑人的本事,就是放屁的技巧。最初这种气息无色无味,等你着道儿倒下,它放出来的味道就非常重,让人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被这畜生胡乱摆布。幸亏我随身带着这辟邪之物,否则咱们三人今天非挂在这里不可。”   袁森冲艾凯拉木竖起大拇指,突然想起阴猪在幻境里找他要东西的事情,就把梦中所见对两人说了一遍。   艾凯拉木和康巴萨都没有表示吃惊,他们被那枯瘦阴猪放出的气体蛊惑之后,就被引诱自杀,并没有被索要东西。   艾凯拉木道:“难道是那块文了地图的皮?”   袁森一听,立刻醒悟过来。他们被阴猪围攻的时候,袁森仓促中把那张地图塞进背包里,当时情况万分危急,根本无暇多想,解决掉阴猪群之后,又听755师第三通信分队传来的惊人消息,杨健教授居然没死。他们的心思全部放在这个问题上,那张奇怪的地图自然也就忘掉了,没想到那张图对阴猪却是非常重要,让它们不惜跟踪了四个小时来索回。   袁森掏出那张图,摊在地上,在头灯灯光的照射下,那块人皮地图泛出一层暗黄的光,看起来相当陈旧古朴。暗黄的人皮衬着它中间的那块三颗眼的古怪骷髅头,让人觉得相当不对劲,人皮地图里必定藏着大古怪,但是至于是什么古怪,却又让三人一筹莫展,毫无线索。   艾凯拉木道:“袁小哥,你看吧,这人皮图是怪,但怪就怪在一张人为贴在阴猪肚皮上的图,为什么会吸引阴猪费尽心思来索回呢?这种动物的确是狡诈异常,但是还不至于会通灵到会觊觎人皮图中的秘密,要与人争吧?他奶奶的,我一下到这地底下,宝藏的影子一点儿都没看到,就觉得地下透着一股邪乎劲,真不是好兆头。”   袁森道:“咱们凭空也猜不出来,不如先从人皮图上找找线索,说不定可以把这几件事串起来。”   那幅人皮图就躺在地上,三人反复查看,除了上面那颗三眼骷髅,没有找到其他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藏宝地图和吸引阴猪穷追不舍的说法,都不能得到验证。   艾凯拉木道:“袁小哥,我觉得这颗骷髅和这座地下空间的某个地方的形状很像,而这个地方就是且丽人藏宝之处,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   袁森皱眉道:“你这只能说是臆测,也没有任何根据。”   艾凯拉木道:“袁小哥,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说这一千多年前的且丽人文明,古代就没有人知道一二,咱们下来探秘,不就是盲人摸象嘛,总得边猜边做不是?”   袁森正待接话,在一旁仔细翻看人皮图的康巴萨突然道:“你们过来看看,这张图有问题。”   袁森和艾凯拉木急忙扭过头去,看到康巴萨一只手拿着人皮图,另一只手正蘸着口水往图上抹,他抹了几下,把手指翻过来给两人看,两人一看之下,也是大吃一惊。艾凯拉木忍不住叫道:“他奶奶的,古人也不厚道,这么神秘的一张图也搞赝品?”   袁森无暇跟艾凯拉木打嘴仗,他也用手指蘸了一下图上第三只眼睛的位置,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道:“是墨水。”   艾凯拉木闻言,也去蘸了几下,是黑色的墨水不假。先不说一千多年前的且丽人是否用墨水,单就墨水画的画贴在阴猪的肚腹上,它们四处乱蹿,行走如飞,不到一年时间,势必会把那些墨迹擦得干干净净,哪还能让他们看到?   袁森又把人皮图拉开,用手电筒一照,第三只眼睛的背面,亮起一团黑色墨迹,而其他位置则是半透明的浑浊状态,能够看到线条状的刀痕。很明显,第三只眼睛是被人涂抹上去的,而且时间不会太长,怪不得他们看到那只阴猪腹部的毛极短,原来是被人剃去了。   这么说起来,在他们之前,必定有人进入了这座地下空间。这人会是谁呢?袁森心里不禁一动,难道是杨健教授?   如果这一切都是杨健教授所为,那么他在阴猪腹部的人皮图上留下第三只眼睛,又是为了什么?   杨健教授向田博士打出救援电话,等待田博士派人进入地下空间,但是这座地下空间太过庞大,所以他就在阴猪的身上留下这个标记,标出他的具体位置?   袁森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对。在茫茫地下空间,这些阴猪来去如风,很难捕捉到,更何况阴猪群体又是这样的大,在成千上万的阴猪里,杨健教授又怎么能确保那只被他涂了一颗骷髅眼的阴猪会被田博士的人发现?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袁森的猜测,因为杨健教授可能来到地下空间,也有可能还有别人进来过。他们现在能够肯定的,是这张骷髅人皮图有着相当重要的价值,留书人用墨水画下的第三颗骷髅眼和阴猪穷追不舍,都可以说明这一点。   袁森简要把他的猜测对艾凯拉木和康巴萨说了一下,两人都同意袁森的猜测,那个留下墨迹的人,八成就是杨健教授,至于他为什么要在那张人皮图上画上第三颗眼,原因待考,但是肯定相当诡异。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十章 疯女人   等袁森找到艾凯拉木的时候,艾凯拉木已经和康巴萨抓住了那人。那人趴在地上,面部朝下,身上还穿着755师的军装,腰带上的对讲机和枪支套都是空的,身上到处都是泥水,长发披散在后肩,她竟然是个女人。   三人正在紧张地讨论,突然看到地下空间的前方亮起了一束光。那光亮了几秒钟,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了。   三人对视一眼,虽然觉得那束光来的蹊跷,但是很明显是手电筒发出来的,前面肯定有人,而且他们潜意识里觉得很有可能就是第三通信分队的人。   袁森把人皮图塞进背包里,率先就冲了过去。那束光来得突然,颇为微弱,他们用的手电是军用强光手电,无障碍物的情况下,光线射程很远,依照刚才光束亮起的程度来判断,对方距离他们应该很远。   他们跑了一会儿,康巴萨追上袁森,道:“袁先生,等一下。”   袁森放缓速度,狐疑地问道:“怎么回事?”   康巴萨低声说:“刚才咱们追过去的时候,我用无线电对讲机搜索对方电台,没有搜到任何单位,既然我们能够看到对方的手电光,肯定可以搜到无线电才是,我觉得前面可能有问题。”   袁森点点头,道:“对,咱们小心一点。”   说着,袁森朝艾凯拉木打了个手势,艾凯拉木立刻会意。三人放慢速度,分成三个点,都掏出了武器,只有袁森一人打了手电筒,其他两人连头灯也关了起来。   他们靠近目测光源发出的可能位置,都是加倍地小心。只是那束光闪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康巴萨一直在试图搜索对方的无线电台,都没有找到丝毫痕迹,根据康巴萨的经验,这是很不对劲的情况。   他们在预测光源位置绕了一圈,没有发现人的任何踪迹,这实在是奇怪得很。照理来说,他们能够看到对方的手电光,对方也应该能够看到他们才是,如果他们是第三通信分队的人,应该会采取措施跟他们联络才是,怎么会突然消失?   袁森暗自嘀咕着:“不是第三通信分队,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杨健教授,但即使是他,他也没理由见到手电光就躲起来啊?”   袁森一时兴起,索性大喊起来:“杨健教授,是你吗?我是袁森。”   他的高喊声一直传到很远很远,在这空旷无际的底下空间里,听起来有一种苍鹰长啸的感觉。康巴萨和艾凯拉木受袁森的影响,也没顾及更多,跟着叫喊起来。   “哎,你到底是谁?我们是755特种师的人。”   “请问是杨健教授吗?”   三人叫嚷了一阵,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声。袁森又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喊叫声一直没有停止,同时他手中的无线电对讲机也在同步搜索第三通信分队的电台信号,都是一样没有结果。那束手电光的出现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三人都看得异常清楚,断然不会是幻觉,可就是这不长的时间,怎么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呢?   袁森心头蒙着一层阴影,他们三人搜索的圈子逐渐扩大,袁森只顾朝前看,没注意脚下踢到一个东西,那东西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咕噜噜滚了很远。   袁森急忙用手电一照,只见就在他前面一米多远的地方,赫然有一支与他手上一模一样的军用手电,这不正是那束神秘光源吗?   袁森捡起军用手电,推了一下开关,手电筒闪了两下,又熄灭掉了,他试图再开,手电却怎么也亮不起来。袁森心中狐疑不已,既然手电丢在这里,那使用手电的人肯定就在周围,可是他为什么避而不见呢?   随着对地下空间的逐渐深入,火焰山特有的干燥渐渐消失,越往深处走,地面上的泥土就越发湿润。袁森看到手电前面有一串脚印,通过脚印判断,在这里出现的只有一个落单的人。   袁森跟着脚印走,心里为终于找到一条线索而高兴。他朝前走了百来米,又绕圈子一样从侧面退了回来。袁森心里正纳闷,突然听到艾凯拉木在对讲机里呼叫,说看到黑暗处有东西,他琢磨着是个人。   袁森放下对讲机,看着那一串脚印消失在前方黑暗里,一时也无法判断那人去了哪里,而且是否就是艾凯拉木发现的那人,但是听声音,艾凯拉木处境颇为不妙,他便将对讲机挂在腰上,掏出枪,朝艾凯拉木的方向奔去。   袁森跑了一会儿,就听到前方响起枪声,应该是艾凯拉木开了枪,对方并没有用枪还击。   等袁森找到艾凯拉木的时候,艾凯拉木已经和康巴萨抓住了那人。那人趴在地上,面部朝下,身上还穿着755师的军装,腰带上的对讲机和枪支套都是空的,身上到处都是泥水,长发披散在后肩,她竟然是个女人。   袁森用质疑的眼神看着康巴萨,道:“康巴萨,怎么回事?不是自己人吗?”   康巴萨道:“她的确是第三通信分队的人,还是一名助理工程师,但是她已经疯了。”   “啊——”   艾凯拉木也道:“她的确是疯了,刚才我见她穿着军装,就当她是自己人。这小妮子居然一上来就冲我使刀,我好歹也有点身手,用了一点手段夺了她的刀,没想到小妮子居然耍起泼来,又咬又打,抓得我手上都是血痕。”   康巴萨道:“她叫王慧,因为长得漂亮,又能歌善舞,在师里挺有名气,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她。真是出乎意料,这么好的姑娘,居然疯了。”   王慧不但衣服脏得厉害,还跑掉了一只鞋,袁森目测一下她仅剩的那只鞋,可以断定前面的脚印就是她留下来的。   袁森走过去,蹲在王慧面前,将她的身体翻了过来。只见她目光呆滞,脸上有多处伤痕,伤口上血迹未干,她浑身软绵绵的,显然是力气用尽。尽管她现在的处境糟到了极点,但是透过那些伤痕,还是能看出她眉目里的清秀脱俗,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丽女子。   袁森给她喂了水,又给她伤口上擦了止血药。整个过程中,王慧就像机械人一样,任由袁森摆布,她目光呆滞,手足虚弱,半点没有艾凯拉木说的要撒泼打人的样子。   袁森心里暗自思忖,这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们755师的通信分队兵强马壮、装备先进,而且已经取得杨健教授在地下空间的线索,难道中途遭遇惨变?   他给王慧处理好伤口之后,试图向她打听他们第三通信分队的情况,但是王慧此刻的状态痴痴傻傻,袁森问了半天,她要么当是没有听见,要么就对着袁森傻笑。在这火焰山百米之下的地下空间里,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姑娘,实在让三人又是头疼,又暗觉心惊。   袁森苦问无果,就在地上垫了一块军用毯,让王慧躺在上面休息,其他的等她身体恢复之后再说。   艾凯拉木道:“袁小哥,咱们要带上这疯姑娘?”   袁森反问道:“你说呢?”   艾凯拉木咋舌道:“我的天,袁小哥,你是没见过这姑娘发疯时的样子,我想起来都怕,咱们人少力薄,带上她是个大负担啊。”   袁森对康巴萨道:“你怎么看?”   康巴萨道:“她是我们的战友,咱们肯定要带上她。”   袁森道:“对,康巴萨,你了解第三通信分队吗?”   康巴萨道:“第三通信分队是755师通信分队的尖兵部队,拥有先进的通信侦查设备和强大的危机处理能力,实力跟第一第二通信分队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这么多年来,第三通信分队执行任务从来没有失败过。但是这次——”   康巴萨看了看已经睡着了的王慧,没有再说下去。显然,王慧的遭遇已经反映出第三通信分队遭遇了不测。根据第三分队一贯的做事风格来看,这种不测几乎是致命的,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失败过。   三人正在紧急讨论,没提防王慧突然从军毯上爬起来,一猫腰,就钻进了黑暗之中。袁森眼睛一瞥,就看到王慧朝黑暗中奔去,大吃一惊,这跟她刚才弱不禁风的样子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他大吼一声:“王慧,你去哪里?”拔腿就跟了过去。   没想到王慧的速度奇快,以袁森的身手,居然难以赶上。王慧在黑暗中就像一只狸猫,只见她在乱石陷坑中间来回穿梭,在没有任何照明工具的情况下,一点障碍都没有,仿佛对这一带的地形相当熟悉。   袁森追出几百米外,连摔了四五跤,都没有抓到王慧的衣角。每次都是在即将抓到的时候,王慧像泥鳅一样溜了过去,速度丝毫不减,很快就没入前方的黑暗中。   袁森几击不中,心中明白这事情怪到了极点。王慧是工程师助理,属于技术兵,在身体素质方面肯定不会太出色,但是她刚才表现出的那番身手,恐怕是一般特种兵都难以企及的。   康巴萨和艾凯拉木在后面也奔了过来,袁森不敢朝后看,一扭头王慧就会被跟丢。他听见艾凯拉木边跑边骂和他们的军靴踢到石头的声音,知道两人跟在他后面不远,就朝后打手势,指挥两人左右包抄布控。   别看王慧是一介弱女子,但是在三人的围捕中,却是动作敏捷,灵活性不输给狸猫、泥鳅,接连几次都从三人的包围圈里溜了出去。   艾凯拉木几次受挫,气得大叫:“他奶奶的,合着小妮子刚才给咱们装疯卖傻,哪有疯子会有这么灵活的身手。我今天不抓到你,以后也别在这条道上混了。”   他一句话骂完,斗志蓬勃,在追到王慧不到一米距离的时候,就飞身扑了上去。王慧几乎是本能地朝侧边一斜,躲了过去,艾凯拉木一个扑空,跌进了乱石堆里。袁森吃了几次亏,在艾凯拉木扑过去的时候,就防到了王慧这一手,他藏在黑暗里,一见王慧躲过来,就拦腰搂住她。   袁森本以为这次得手,以王慧的力气,势必会束手就擒。没想到这女人的力气奇大,几番挣扎,竟然把袁森甩了出去。袁森跌在地上,连滚几滚,才缓过劲来。   也是因为袁森这次得手,阻住了王慧的势头,康巴萨将王慧扑倒,连用几个擒拿的绝招,才把她制伏。袁森和艾凯拉木跑过去,协助康巴萨,把这女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袁森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以王慧的身板,怎么可能使出这么大的力道?她将自己摔出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用任何巧劲,完全是挣扎时自动发出的蛮力。一个柔弱的女人,可以把他这样的一米八几的壮汉摔出去,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王慧被捆住之后,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艾凯拉木骂道:“小妮子劲忒大,性子野,看来我得给你上上课,否则你以后咋嫁出去?”   艾凯拉木俏皮话说完,也没当真,坐到一旁的石头上喘气去了,没想到王慧却突然起了变化。她一反刚才的彪悍之气,却把手脚缩在一起,尖声叫着:“不要——你们不要杀我——别杀我——别杀我们——”   袁森拍了拍在一旁抽烟的康巴萨,艾凯拉木喘完气,一见王慧的样子,不禁得意起来,道:“他娘的,小妮子劲儿忒大,胆子倒是小,吃不得我一个吓啊。”   袁森摆摆手,止住了艾凯拉木的俏皮话,道:“你们听,她在说什么?”   “别杀我啊——咱们又没杀她,只是小妮子不老实,咱们先把她捆起来了而已。”   袁森正色道:“她在说别杀我们,是我们。人受刺激都是一瞬间的事情,也许在她疯掉的时候,记住的就是她的队友被杀时的情景,所以她才会一直喃喃念叨。”   康巴萨也道:“既然王慧能够出现在这里,说明第三通信分队距离我们不会很远,以他们的强功率电台,没道理搜索不到我们的位置。现在推测起来,也许他们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也许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仅仅只剩下王慧一人了,否则他们不可能会丢下她一个弱女子。”   袁森一行三人自下到地底以来,虽然遭遇怪事不断,最凶险的,也不过是遭到大群阴猪的袭击。第三通信分队携带了先进装备下来,对付这些阴猪,用喷火器就可以解决,没有道理损失这么惨重。   三人心里都悬了,这么强大的队伍遭遇重创,所遇到的东西,肯定不是等闲之物。王慧虽然已经精神失常,但是她表现出来的身体素质却非常夸张,刚才搏斗的过程中,三人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力度非常奇怪。就连三人中身体素质最好的康巴萨都不是她的对手。   想到这里,大家都有一个疑问,难道王慧身体素质的改变,跟第三通信分队的遭遇有某种关系?   三人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觉得第三通信分队从跟他们中断联系到现在,不到五个小时,而王慧就在他们面前,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不会跑出去太远,第三通信分队可能就在附近。如果他们现在赶过去,能够找到一两个神智清醒的队员,就可以完全了解事情的真相了,所以他们必须立即赶过去。   三人意见确定之后,袁森背上王慧,康巴萨替袁森背了旅行包,艾凯拉木当头,三人加快速度,朝地下空间深处奔去。   王慧在发疯的情况下蛮力惊人,但是身体纤细,袁森背着她并不吃力,所以一路走得飞快。袁森一路上不停地诱导王慧说话,试图从她嘴里得到第三通信分队的位置信息,即使她说不清楚,但是能记得一两个标志,也对三人的寻找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   王慧趴在袁森背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她在梦里说了一堆胡话,都是“别杀我,你们快跑,快发信号——”等内容,对逃向哪里,他们当时的位置,却是只字不提。   他们就这么走了两个多小时,脚下的地面变得泥泞不堪,踩一脚就沾上一脚的泥水,他们的速度渐渐就慢了下来。   袁森暗自奇怪,整个吐鲁番都是干旱异常,火焰山的酷热更是恐怖,就连地下空间吹的风都是干燥的热风,这里却怎么会这样泥泞潮湿?   王慧睡醒之后,就在袁森的背上发起呆来,为了方便四肢血液流通,康巴萨为她松开了几道绳子。她趴在袁森的背上,东张西望,也不再喃喃自语,袁森能够感觉到她全身都蜷缩在一起,似乎还没有从那种恐惧中走出来。   三人只顾闷头走路,康巴萨不时地用无线电对讲机搜索一下周围,看是否有第三通信分队的单位,但是一路都搜寻无果。他们正走着,王慧突然尖叫一声,双手在袁森背上胡乱拍起来。袁森怕她挣脱,急忙让康巴萨多捆几道绳子。   康巴萨一边捆一边对王慧道:“王助理,我也是755师的人,你别激动,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王慧根本听不到康巴萨在说什么,在袁森身上拍打得更加厉害,叫得更是凄厉无比,人听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心里毛毛的。王慧拍打了一会儿,嘴里又含混不清地说着:“快跑,快离开这里,快——”   袁森心中顿时明白过来,他们没有走错,王慧之所以反应这样强烈,想必已经认出这里就是第三通信分队出事的地方。只因为当时的记忆太过惨烈,给她造成巨大刺激,所以她来到这里,反应就特别激烈。   越往前走,地面上的泥泞更加厉害,有的地方完全就是水坑,涉水而过的时候,那水已经能淹到小腿肚子上。   他们在泥泞和水坑之间走得异常艰难,终于在走了几百米之后,在前方看到一座横亘东西的山坡,那山坡颇高,远远望去,大概不低于十米。   这一路走来,王慧叫喊得声嘶力竭,才几百米的路程,就喊哑了嗓子,实在叫不出来,就趴在袁森背上呜呜地哭。如果是不相干的人见到她这样,只会当成是她在发病,病得厉害,但是袁森他们却听得毛骨悚然。他们知道这个女人能在755师第三通信分队工作,必定不是胆怯的人,能让她变成这样,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有多恐怖,恐怕没有人能用语言来形容。   那座山坡横在他们面前,手电的光柱没办法照到它到底有多长,三人都觉得地下空间里这样突兀地出现一座大坡,实在奇怪,可能有问题。艾凯拉木最是英勇,第一个要求前去查看情况,万一情况紧急,袁森背着个女人,也容易跑。   艾凯拉木爬上了红土坡,翻过坡后,人就消失不见了。康巴萨在附近找了一块大石头,帮袁森把王慧放在石头上坐着,袁森则靠在石头上,静等艾凯拉木的消息。   艾凯拉木上去了二十分钟,还没有传回来一点消息,两人都感觉到有问题。康巴萨呼叫了他的对讲机,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   两人立刻把枪掏出来,康巴萨当前,袁森跟在后面,他们用很快的速度翻越了那座大山坡,看到山坡上有一个巨大的平原,手电光根本照不到边际,更看不到艾凯拉木的半点影子。   康巴萨又呼叫了一遍艾凯拉木,这次艾凯拉木很快就回了话,说:“你们朝前走四百米左右,我在这里发现了一座湖,很大的湖,无边无际的。”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十一章 恐怖杀局   袁森重新打开对讲机搜索,艾凯拉木和康巴萨两个单位依然是没有任何信号,袁森越想越觉得离奇。以他们所有的无线电对讲机而言,几千米范围内是可以轻松搜到对方的,更何况地下空间里没有大型障碍物,艾凯拉木和康巴萨怎么会一下子就没影儿了呢?   袁森越想越觉得奇怪,他耳边“吱吱”的怪叫声也没有一丝停下的意思,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趴在背上的王慧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听我的——”   袁森和康巴萨面面相觑,艾凯拉木那人不是在开玩笑吧?火焰山下面怎么会藏着大湖?   好在距离这里不远,过去看看就能知道。袁森又重新背起王慧,和康巴萨一起朝前走去,他才走了几步,康巴萨突然道:“袁先生,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袁森一愣,他此刻只想找到艾凯拉木,看看火焰山地底下的大湖,并没有注意其他的情况,听康巴萨这么说,便停下脚步,倾耳细听。他仔细一听,果然就听到周围有那种“吱吱——吱吱——”的声音,很像是老鼠的叫声,但又似乎是地下空间的阴猪发出的声音,袁森第一反应就是阴猪群又追上来了?   他用军用手电四处照射,周围都是空旷的赤红地面,哪里有其他的东西。   那“吱吱——”的声音虽然并不大,但确实是传到他的耳朵里的真实的声音,不会有假。根据地下空间的声音传播距离来判断,发出声音的东西距离他们应该不会太远。但是他和康巴萨无论怎么照,都没看到那东西的影子,实在是奇怪得很。   袁森换了几个位置,手电光照射到几十米外的地面上,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但是那“吱吱——”的叫声不减反增,听起来还不是一只两只动物发出的,而是一个相当庞大的群体。那声音炸了窝一般膨胀开来。   袁森和康巴萨一人一边,把周围能藏东西的大石头都检查了个遍,没有看到一只活物。然而,那“吱吱——”的叫声却如同鬼魅一般,死死地粘在他们身后,怎么躲都没办法躲避开。   康巴萨瞪大眼睛,脸上涨得通红,道:“袁先生,怎么办?”   “吱吱——”的怪叫声愈演愈烈,就像是千万只蚊子贴在耳边,那诡异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不但能钻进人的耳朵,还能穿透人的心底。袁森相当惊骇,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怪声。再看康巴萨,只见他面目狰狞,似乎已经被那怪声所俘,身体里正在做着剧烈的挣扎,看起来难以支撑太久。   他们就这么被那“吱吱——”的怪声胡乱蹂躏,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袁森心中跳出一个念头,他一直试图压制住这个想法,但是那炸锅一般的叫声吵得他不能自持,那念头很快就在他心里膨胀起来。   “难道是那些被炸死的阴猪不肯屈死,它们的冤魂又跑回来报仇?”   袁森最开始觉得这种想法实在可笑,但是那近乎蚊子一样的“吱吱”叫声完全摧毁了他的意志力,他试图反抗,可是任凭他怎么找,都没办法找出声源在哪里。那些发出“吱吱”声的东西,好像就在眼前,只是袁森没法看见它,却又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让他根本无法判断它的准确位置。   袁森从背包里找出两块布片塞进耳朵里,那“吱吱”的叫声具有相当强的穿透力,塞住耳朵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康巴萨双手捂耳,痛苦地倒在地上,他用头撞地,如同捣蒜。地上碎石很多,不到片刻工夫,康巴萨的头上脸上全是鲜血,模样之惨,简直让人不敢去看。   袁森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手,避免去碰枪,他的心中燃烧着一团火焰,那团火烧得他五脏俱焚,随时有可能掏枪射向自己,以此去寻求焦躁背后的平静。   康巴萨还在撞头,袁森心中的一丝理智告诉自己,再这样下去,他们势必会死在这里,得赶紧走。他一咬牙,也不多想,拉起趴在地上的康巴萨,发疯一样朝前奔去。   袁森虽然身体素质很好,但是背着一个女人,再拉上一个壮汉,跑起来的艰难程度,就可想而知了。康巴萨似乎从以头撞地中得到了缓解,袁森拉着他,他还挣扎了一番,几次想挣脱袁森,继续刚才的举动。   那诡异的“吱吱”声扰人心智的作用非常大,甚至在短暂的时间里,袁森有几次完全丧失了视力。即使手电还开着,他能看到的都是一片漆黑。袁森心里知道手电没有问题,那问题肯定出在那个离奇的声音那里,在没有恢复视力之前,他内心极度惶恐,就像陷入无力挣扎的沼泽之中。而那“吱吱——”怪叫,也随着他的内心防线被击溃而显得更加无所忌惮,等到后来,他耳边响起的就不是“吱吱——”声,而是“轰隆隆”如同跑火车一般的巨响。   袁森心中是又惊又惧,他拖着康巴萨没跑多远,实在没有力气继续僵持下去,就任由他挣脱。康巴萨逃脱之后,便飞快地窜进黑暗之中,一阵飞奔,就完全没了影。   王慧的头就靠在袁森耳边,袁森可以听到她酣睡时低沉的呼吸声,心中暗自惊讶这种情况下,她居然可以睡得这么熟。他又紧了紧捆在王慧身上的绳子,防止在奔跑中,绳子松了人掉下来。   在刚才他们挣扎的当儿,山坡平原上起了浓浓的雾气,那雾来的突然,毫无预兆,很快就完全挡住了人的视线。他往四周一看,都不知道哪儿是哪儿,整个人就像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这下更加麻烦,如果“吱吱”的怪声是那些阴猪发出的,没有起雾的时候,它们仅凭发出声音来捣鬼,袁森定下心神,发誓逃出去,还可能躲开阴猪群的一击。可是如果它们以雾气做掩护,在袁森精神防御力最薄弱的时候突下杀手,那袁森所处的境地就相当恶劣,随时有被阴猪群撕裂的可能。   想到这里,袁森再不迟疑,他将头灯和手电都打开,朝前方飞速奔去。袁森心中暗自思忖,艾凯拉木说大湖也不过在前方几百米的地方,就这么冲过去,也要不了多长时间。他先跟艾凯拉木会合,艾凯拉木在地下的经验丰富,说不定他们还可以找到解决这怪声的方法。   就这么跑了十几分钟,前方依旧雾气茫茫,按常理推断,他跑的距离远不止四百多米,怎么还没有看到大湖的影子?   环顾四周,只见雾海茫茫,能见度不过三米左右。袁森的心里极其压抑,而那躁人的“吱吱——”声还是一如既往地在他耳边乱响,吵得人心底都憋着一股闷气,脑子就像被撞伤了一样,昏昏沉沉的,十分难受。   经过这一番折腾,袁森已经是汗出如浆,更厉害的是大脑的疲惫,让他特别想倒下来休息一下,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不管。但是他心底的那一丝理智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停下,否则他就会被那妖魔之音活活折磨死。   袁森咬紧牙关,又奋力朝前奔跑了一会儿。当他再次确认自己所跑的路程的时候,他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第二次跑的距离,也完全超过了预估的四百米,其实两次的距离加起来,他应该是朝前奔跑了一千米,远远超过了艾凯拉木所说的距离。   袁森心中暗道:“难道是艾凯拉木出了问题?或者是他估计出错,或者是他本身就出了问题?否则,没有其他解释。”   袁森几次用对讲机搜索,都没办法找到康巴萨和艾凯拉木。他们一行三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两个。在这宽广而又让人窒息的地下空间,前方危机四伏,而他此刻还深陷绝境,这是怎样一种糟糕的局面,实在是无法形容。   经过一番分析,袁森觉得就目前情况而言,他唯有继续向前,看能否找到其他线索。也许艾凯拉木在黑暗中判断出错,大湖距他出发的位置不止四百多米远,在前面能够遇到艾凯拉木,这是最好的情况。   袁森朝前走去,那些“吱吱——”的叫声就像潮水一样跟了过来,仿佛有千万只阴猪互相推搡着前进,混乱的叫声糅杂在一起,尖锐刺耳。那感觉,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划在光滑的玻璃上所发出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听得袁森的心脏都跟着难受。   他就这么一路朝前跑,也不知跑了多久,周围的浓雾竟然稀薄起来,在手电光的照射下,视线可以达到惊人的十米之外。袁森的耳边依然是阴猪群蜂拥奔跑的声音,夹杂着“吱吱”乱叫声,但是周围又没有半只阴猪的影子,这种离奇的现象让袁森几欲崩溃。   袁森停下步伐,趴在一块大石头上胡乱喘着气,背上的王慧依旧在沉睡,呼吸带起来的风吹进他的脖颈里,凉凉的。袁森心里想着,在这样的情况下,带着她不知到底是对还是错,他现在连自身都难保,带着这个女人真能走出去吗?   袁森休息了一阵,又喝了点水,正准备把王慧解下来,给她喂点干粮,突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禁吓得面色苍白。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刚爬上红土坡所在的位置,他刚才休息的那块大石头就是最好的参照物。袁森一下子蒙了,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跑了那么远的路程,竟然变成了原地跑步。   袁森退回到红土坡边缘,看到下面广阔的红土地,还有他们曾经驻足休息的大石头。地下空间的大石头虽多,但都是从山洞顶部垮塌下来的,形状极不规则,袁森一路走来,几乎没有见过相似的石头。所以地下空间的大石头,就是他最好的参照物。   袁森努力回忆他刚才走的路线,路线应该没有问题,他都是按照直线朝前走。退一万步说,他跑了那么远的距离,只是在原地转圈,最可能的一种情况就是在浓雾中走的那段路,遇到了鬼打墙一类的事情。   既然他走来走去都是在原地绕圈子,那么艾凯拉木在对讲机里说的那番话就有可能是真的,他只要走出了这个圈子,就很有可能会找到艾凯拉木。想到这里,袁森不由地信心倍增。接着,他又想到一个奇怪的问题,康巴萨消失的方向是往回的,他应该是跑回来了才对,怎么在他们出发的原点,并没有看到康巴萨的影子?   袁森重新打开对讲机搜索,艾凯拉木和康巴萨两个单位依然是没有任何信号,袁森越想越觉得离奇。以他们所有的无线电对讲机而言,几千米范围内是可以轻松搜到对方的,更何况地下空间里没有大型障碍物,艾凯拉木和康巴萨怎么会一下子就没影儿了呢?   袁森越想越觉得奇怪,他耳边“吱吱”的怪叫声也没有一丝停下的意思,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趴在背上的王慧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听我的——”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十二章 山中湖   他站在湖边,脚下是赤红的土地,用手电朝前面一照,眼前就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湖中碧波万顷,可以看到几米深的水下游动着的鱼群。袁森心头震撼不已,他几度以为这是梦境,狠狠地掐了几下胳膊,才敢确认这座大湖的确是真的。   袁森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扭头朝王慧看去,王慧冲她点了点头,那模样,一反刚才的痴呆样子,显得高深莫测。   王慧在他耳边悄声道:“你先把精神放松,不要那么紧张。我现在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来破这个局,我们需要先做几遍实验,你愿意配合我吗?”   袁森满腹怀疑,在这个情况下又不好多问,只得点头答应。王慧说话的时候显得力不从心,跟她发飙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她轻轻地道:“你要有耐心,这里不是一个简单的局。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疑问,但是我现在没有办法跟你说,等咱们出去之后,我再把我的遭遇完完全全地跟你说清楚。”   袁森点点头,但是心里却非常怀疑。连艾凯拉木和康巴萨都栽在这里,她一个年轻女孩,怎么能破掉这个陷阱?   王慧让袁森拿出指北针,根据指北针的方向朝前走,中间看到什么东西,听到什么东西,全都当做幻觉,不去理会它们,只需要一路向前就可以了。   袁森答应了,其实这个方法,他一发现自己走来走去只不过是在原地绕圈子,就想到了。按说这个法子一般人都能想到,这个女人疯疯癫癫的,突然恢复正常,虽然很奇怪,但是未必有什么了不起的手段吧。   他背着王慧,沿着指北针指的方向,一直朝前走去。一路上王慧也没再说话,只是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第一次袁森跑那么远,就已经消耗了很大的体力,这次还要听着那刺进心坎的“吱吱——”怪声,袁森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周围的雾气越来越稀薄,手电光的能见度已经接近二十米。袁森一边走一边照着周围,试图发现一些东西,突然在手电的光影里,闪过了一个黑影。袁森急忙追上去,大喝一声:“是谁?”   王慧在他耳边小声道:“不要追,你继续沿着指北针的方向走。”   袁森本来就没把王慧放在眼里,在这茫茫地下,看到活物是一件非常离奇的事情,哪能随便放过。他身子一猫,就钻进了黑暗之中,但是那黑影闪过之后,袁森在影子附近的位置晃动手电,却再没照到那东西。   袁森走了过去,那地方非常空旷,周围几十米范围内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东西,那个黑影一呼啦去了哪里?   王慧一看袁森背离了她指定的方向,气得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叨着:“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按照我说的办,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袁森又好气又好笑,道:“大小姐,指北针在我手里,只要我拿着它,走到哪里都不会迷失方向。但是这地下活物,你能时时撞到不成?如果抓到那东西,说不定可以揭开咱们深陷的迷局。”   王慧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一定要听我的,否则——否则——你会死在这里的。”   袁森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他寻着黑影可能去的方向追去,王慧起先是焦虑地叫喊,袁森不为所动,情急之下,王慧在他身上发疯一样拍打起来,喝令他赶紧回去,不要追了。   王慧在正常情况下,连说话都力不从心,更别说打人,拍在袁森身上就跟挠痒一样,袁森根本就没在意,只当她是病情又发作了。   袁森拿手电乱照,很快就把那个黑影套在手电光圈形成的阴影里,那影子虽然又是一闪而过,但是袁森这次看得清楚,那是个人,他开始兴奋起来。   那人速度奇快,袁森只能勉强照到他的影子,而且还多次跟丢。就这么追了一路,那影子爬上了一个什么东西,在那东西上面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袁森跑过去一看,这才发现横在他面前的是一座非常宽的断崖,断崖上横着一根大腿粗的枯树做成的独木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那人已经走过了独木桥,独木桥应该有十几米长。袁森用手电照到对岸上,那人正在朝他招手,他心中顿觉诡异,只是对岸距离这边太远,旁边又立了一块石碑,手电光照过去都被石碑挡住了。   看那人招手的动作和身形,看来看去,跟艾凯拉木最像。袁森一路上被那“吱吱——”怪叫声折磨着,脑子反应的速度大不如前,他看了又看,那人却只对他热情地招手,引他过去,一句话也不说。   袁森强压住心中的焦躁,朝对岸喊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依然默不作声,手还在拼命地挥舞着,似乎非常焦急。袁森拿起对讲机,呼叫了艾凯拉木,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知道情况不对,便向后退去。   他一往后退,对岸那人就更焦急了,手也挥舞得更加卖力。   袁森心里特别奇怪,看这人的样子,八成是艾凯拉木没错。他好端端地去探路,又在对讲机里说找到了一座大湖,现在又神秘地出现在这里,他到底是在干什么?如果真要查清楚这一切,爬过独木桥就可以做到。这座独木桥虽然危险,但是对袁森来说,也不是不敢去爬。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王慧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你也看到了,那个人很有问题。你丢个东西在地上,咱们从这个局里出去之后,再过来看这是什么地方。”   王慧说话的语气相当严肃,袁森想起她刚才一再告诫自己不要跟过来似乎是有点道理的,便照着她的说法,把随身的打火机丢在地上,然后慢慢地退了回去。   王慧让他继续按照指北针的方向走,一直走下去,路上再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概视而不见,否则他们破不了这个局,就一定会死在这里。   经过刚才那个插曲,袁森对王慧不敢小视,就按照她的说法,又走了二十多分钟。突然王慧道:“你看,咱们又走回来了。”   袁森用手电朝前面一照,果然看到几十米外,他们休息过的那块大石头还立在那里,位置一点没变。袁森一看到大石头,心中一沉,看来王慧的办法也失败了,他实在没办法猜透这个局到底是什么?如果实在不行,难道他们要爬下红土坡,沿原路返回不成?   袁森极度沮丧,耳边的“吱吱——”声依旧响着,那诡异的声音就像敲击在他心脏上一般,真的是让人难受至极。   正在袁森一筹莫展之际,王慧道:“我明白了,你把身上跟磁有关的东西全部丢掉,指北针、对讲机还有其他的东西,你再仔细想想。”   袁森一愣,王慧也不给他质疑的机会,催促道:“赶紧照我说的做,速度要快。”   在这种情况下,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考虑,只得一一照做,把身上该扔的东西全都清理了一遍,又背起王慧。在王慧的指点下,他闭上眼睛,朝前面走去。   在黑暗中走路总是会有一种不靠谱的感觉。特别是在地下空间的这个局里,自己看不到路,只能把自己交给一个时而疯癫时而神秘的女人,就显得更加的不靠谱。   袁森在王慧的指引下,小心翼翼地一路向前,在王慧控制仪器一样的指令里,袁森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在王慧的一声“出来了”中停了下来。   他一睁开眼睛,耳边汹涌的“吱吱——”声就突然消失不见,四周一下子安静得可怕,耳朵一时适应不了这种快速变化,陷入了短暂的蜂鸣,除了幻觉一样的嗡嗡乱响,什么也听不见。   过了好一会儿,袁森才恢复听觉,他把王慧放在地上,用手电往四周一照,意外地发现不远处有一排帐篷,粗略一数,有十四顶之多。   王慧也是才看到那些帐篷,袁森扶着王慧走了过去。他远远地就看到帐篷上755师的番号标,走过去还看到帐篷门口有正在燃烧的火堆,火堆上挂着大水壶,壶里的水已经烧开,在“突突”冒着水汽。   袁森心里一喜,火还在烧着,他们大部队应该还在,就冲帐篷里叫道:“有人在吗?”   叫了两声没人答话,他便就近掀开了一顶帐篷的帘子,里面有两个大军用背包,就摆放在帐篷角落里,中间还有一些洗漱用具,盆子里有半盆水,但是没有一个人。   袁森纳闷了,对王慧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难道就是在这里遭遇的惨变?”   王慧摇头:“不,我是在局里跟他们失散的。这些帐篷应该是他们从局里逃出来之后搭的。这里有十四顶帐篷,按照分队分配帐篷的方法来计算,在局里损失的人非常少,这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   袁森奇道:“这里一切摆设都很自然,连水都在烧着,没有一丝遭遇突变的痕迹,可是你的队友都去哪儿了?”   王慧苍白的脸上满是疑惑,她一间间地查看,从帐篷里的东西来确认队友身份,从马队长到李中尉,一一点出名来。   看完最后一个帐篷,她想了一会儿,道:“少了两个人,我和另外一个少尉。”   “这么说,你们两人都是在那个局里失踪的?”袁森道。   王慧点了点头:“我在局里遇到的事情是让人无法想象的,我现在还没办法跟你说,等找到我的队长,向他确认一件事情之后,我才能告诉你。”   “确认一件事情?”袁森重复着王慧的话。   王慧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她在袁森的搀扶下,进了中间的一间帐篷,里面铺着毛毯,毛毯上有个大军用背包。背包拉链半开,没有任何乱的痕迹,但是这么一大堆的人,就这么离奇的消失,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袁森把王慧扶坐在毛毯上,看她把那背包里的东西一一翻出来,不知道是在找什么,又不方便打岔,就退了出来,去看火堆上烧的水。   他用水壶里的水泡了一些速食,自己吃了一些,把剩下的拿进帐篷,看到王慧正对着毛毯上的一堆东西发呆。   袁森把食物递给王慧,试探着问:“发现什么了吗?”   王慧接了装速食的饭盒,放在身边,也没心情去吃。只是皱着眉,摇了摇头:“这个背包是我的,装的都是勘测设备一类的东西。在我出事之前,我们队长体恤女同志,强行要帮我拿这个包,所以这个包一直在他手里。我刚才仔细检查了一遍,包里什么东西都没丢,但是唯独少了一个笔记本。”   “笔记本?”   王慧点点头:“这个笔记本也是我的工作笔记,上面记载的是我们一路下来监测的地磁场强度数据。”   袁森一愣,道:“你是说,这地下空间里有地磁场?”   王慧咬着嘴唇,沉思了一会儿,说:“严格来说,地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地磁场。但是咱们所处的地下空间里的磁场强度非常大,在有的地方,还能形成巨大的磁暴。”   袁森听得瞠目结舌:“磁暴?”   王慧说:“看目前的情形,他们撤退得非常匆忙,基本上一些生存必备的东西都丢下了,却要带走一个地磁场监测笔记,难道是他们遇到的危险,跟地磁场有关?”   袁森表示不同意:“你看这里不是好好的吗?一切都非常正常,比正常还正常。”   王慧皱着眉,说:“现在我也不懂了,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对了,你们下到地下空间之后,有没有用对讲机跟我们分队联络过?”   袁森觉得王慧的问题相当奇怪,道:“我的对讲机收到过你们第三通信分队的信号,你们的电台说已经找到杨健教授的踪迹,就在确认我们位置坐标的时候,信号突然中断,之后就再也联络不上你们的电台了。你们的电台呼叫我们的时候,你不会不在场吧?”   王慧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袁森也看出她的不对劲,道:“有什么问题?”   王慧道:“你记得收到呼叫的时间吗?”   袁森当然记得,他的对讲机收到信号的时候,接收时间一直在他眼前跳跃,他就把当时的时间报了一下。   王慧听了之后,说:“是的,他们跟你联络上的时候,我已经在局里跟分队失散了,他们应该是在这里发出的无线电。我在局里遭遇了一些事情,导致精神崩溃,中间发生的事情一概不记得。现在听你这么说,我粗略一推算,从我失去记忆到现在,至少是五到六个小时的时间。”   袁森道:“我收到你们第三通信分队的电台信号,也是将近五个小时左右,也就是说,第三分队在五个小时以前,肯定还在这里。他们即使出事,也就在这五个小时之内。”   +文+王慧道:“最让我奇怪的是,在这五个小时内,他们怎么发现了杨健教授的线索。我们当初下到地下空间,虽然是朝这个目标来的,但是没有任何发现,他们怎么能这么快就找到?”   +人+袁森道:“听你这么一说,我猜是不是这样,他们意外发现杨健教授的踪迹,由于情况太过突然,追踪线索要紧,他们来不及善后,就抛弃了这些东西,整个分队都追了过去。”   +书+王慧摇头道:“这么说也不对,按照分队一贯做事的程序,即使有突发情况,会立即出去追踪,但是肯定会留下人来善后。因为在这巨大的地下空间里,失去了那么多装备,就意味着我们很难走出去。”   +屋+他们讨论了半天,对第三通信分队的失踪,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说法。在第三通信分队工作了三年的王慧,可以自信地说出他们队伍的特征,他们部队的每个官兵的性格特点,但是面对这种奇怪的局面,她还是一头雾水。   在这里不能分析出个所以然来,袁森就打算重新进入那个局里,寻找已经失踪的艾凯拉木和康巴萨。他把这个想法一说出来,立刻遭到王慧的严辞拒绝。她告诉袁森,这次能够从局里出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侥幸。如果再次进去,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再出来,很有可能会死在里面。   袁森无语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让他们死在局里面?”   王慧道:“他们在局里面,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我需要找到我们分队长,向他确认一件事情,否则我们即使进去了,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送死,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第三通信分队。”   “那——局到底是什么?”袁森道,他在局里晕头转向,完全处在一种混沌状态,里面古怪百出,却没有一件事能说出个道理来,一切都离奇得没有个边儿。   说了这一番话,王慧脸上的倦容更加明显,她轻轻地躺在毛毯上,双眼看着帐篷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局,应该是且丽人布下的一个阵势。根据我的了解,这个局的巧妙之处,都用到了地磁场。在局中两次死里逃生,我也仅仅只是看到这一点而已。”   袁森吓了一大跳,道:“且丽人文明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终结,唐朝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大将军率大军杀进火焰山,将他们一举歼灭。一千多年前的人能运用地磁场这样先进的科技,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王慧摆摆头,轻声道:“我不知道这些,局中运用了地磁场的奥妙,是我根据经验来做的判断。我的脑子里很乱,如果能够把线索都理一遍,可能会找到别的东西。”   袁森听她有逐客的意思,也不再多说,跟她说了好好休息的劝慰话,就从帐篷里退了出来。   他随便在一排帐篷里找了一顶就钻了进去,里面毛毯睡袋都有,袁森在毛毯上躺下,回忆了一番进入地下空间来的遭遇,觉得不但是杨健教授,且丽人文明,就连这个王慧,也是神秘莫测,身上藏满了谜团,却又没有线索去破解。   胡思乱想了一阵,长时间劳累带来的疲惫感汹涌而来,袁森躺在舒服的毛毯上,渐渐陷入了酣眠。他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地下空间任何时候都是一成不变的黑暗,袁森从毛毯上爬起来,觉得自己已经睡了很久。他掀开帐篷的帘子,看到外面的火堆还在烧着,只是已经小了很多。他记得刚开始睡的时候,火堆上还堆着很多枯树,现在都烧得差不多了,看来他沉睡的时间果然够长。   袁森爬起来,走到王慧的帐篷门前,拍了拍帘子,算是催她起来。他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也真是疲倦到了极限,竟然在这样的地方,在没有人守夜的情况下睡得这么昏沉。如果黑暗中潜藏着类似阴猪的东西,只怕他和王慧都成了那些阴猪嘴里的美食。   他连拍了几下,帐篷里一点响动都没有。袁森纳闷了,又连拍了几下,这次用的力要大得多,但是帐篷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袁森知道有问题,掀开帘子一照,帐篷里竟然是空的,里面的那只大背包被恢复到了他们刚进帐篷时的样子,毛毯也被捋得非常平整,只不过没有了王慧的踪影。   袁森暗自吃惊,王慧虽然看起来古里古怪,在这地下空间里,她已经失去队友,旁边又没有别的人,更何况他们本来就属于一个团队的,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会不告而别呢?   他左想右想觉得不对劲,看帐篷里的情形,王慧很像是偷偷溜走的。但是再看她失踪时住过的帐篷,跟几个小时前失踪的第三通信分队的情形,极其相像,走之前都是超有素质地把一切都整理妥当,就像是出去旅游一样,这情况太不对头了。   袁森出来把帐篷周围都找了一遍,没有看到任何值得怀疑的痕迹,王慧一个病怏怏的女人,就这么人间蒸发了,跟她的队友一样。   袁森仔细一想,这地方有问题,不能再待了,但是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平白无故地失踪这么多人,怎么说也得有个交代,否则就算他一个人安全脱身,回到了地面上,怎么向田博士他们交代?   他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可能还是出在那个局里。虽说他们已经逃出了局,远离了近万只阴猪一起发出可怕的“吱吱——”怪叫声,但是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在局的旁边。这么一下子就离奇失踪了那么多人,没办法不让人联想到问题就出在那个局里。   想到这一节,袁森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整理好装备,看帐篷里有一些新的军用手电,就都换上,多余的都装进了背包。毕竟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照明工具才是活下来走出去最重要的东西。   袁森一进入局中,那“吱吱——”怪声就跟着粘到了他的耳边,就跟一群蜜蜂跟在身后一样。虽然袁森早有心理准备,刚开始还是有一种强烈的恶心感,忍不住就要呕吐出来。   他定了定心神,把两块布条塞进耳朵里,虽然实质上对声音的阻隔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但他的心里还是略微舒服了不少。   袁森就按进来时的方向,笔直朝前走。他没有打算能在局里找到王慧和第三通信分队的其他队员,可是康巴萨和艾凯拉木还在局里,先找到他们,再随机应变,既然第一次可以走出这个局,说不定第二次也可以。   他就这么走了一段路,越朝前走,局里的雾气就越浓,渐渐地,前方能见度就不足三米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知道在局里容易产生幻觉,会引导人往绝路上走,跟民间传说的野鬼勾人魂一样,所以他一边走一边暗自叮嘱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袁森在雾里又走了二十多分钟,就看到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轮廓,正是他从红土坡出发时的那块大石头。他从局的一端又走到了另一端。站在大石头前的那一瞬间,他恍惚觉得那个摆局的人就隐藏在黑暗里。他手里不断地变换着把戏,看着陷入局中的人,被他玩得精神崩溃、绝望至死。   王慧能两度逃脱这个局,实在是个奇迹。   袁森越想越乱,心里那种被压抑的绝望感被耳边混乱的怪叫声催促着,水涨船高,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弥散开来,他竟然有以头撞地的冲动。袁森心中暗叫不好,当时恐怕康巴萨就是这么着了道儿,弄得现在生死不明,不知人在何方。如果他再这样任由情绪膨胀,估计也会很快陷入疯狂状态,最后惨死局中。   袁森理了理思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把丢在石头边的对讲机和指北针又重新捡起来,装进背包。王慧一再强调,局是一个奇怪的地磁场,里面受磁的左右,形成许多无法解释的现象,在局里使用电磁设备,最容易受到负面影响,但是袁森始终觉得,在茫茫地下空间,如果要找到失散的同伴,用上指北针和对讲机,显然比盲目乱找来的好。   他这次没有按照来时的方向走,而是沿着红土坡的方向走,让自己始终能够看到土坡线,这样就能保证一直沿着直线走,不会再次绕回来。   他沿着土坡的方向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坡线消失的地方,前面坡下那一部分已经与土坡完全融合在一起,成了一个整体。   这一路走过来,局中的情况跟在坡下的情况几乎是一样,除了耳边始终缠绕着那种古怪的“吱吱——”声,一切正常。袁森相信他这次没有走错,但是他沿着这个方向走,就发现局的面积大得让人害怕,他一直走到红土坡线消失,都没有走出这个离奇的局。   而这一路上,也没有看到康巴萨和艾凯拉木的踪影,他们在局里,竟然也像第三通信分队和王慧一样,离奇蒸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袁森走过红土坡之后,心里就隐隐不安,脑子里老是回想起艾凯拉木、康巴萨和王慧的模样,觉得这一切太过离奇,离奇得很不真实。这么多活生生的人,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没有任何预兆。这种离奇的不安全感,让他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恐惧,那种恐惧直冲心底,无法消灭。   红土坡消失之后,袁森似乎感觉到一直在他耳边聒噪的“吱吱”声小了一些,只是略微小了一些而已,也可能是心底的恐惧替代了那种折磨人的烦躁。他沿着目测的方向一直朝前走,又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就可以感觉到从西边吹过来的风,风是暖的,里面夹着潮气,跟红土坡下的风完全不同。下面的风干燥异常,吹在人脸上都是火辣辣的疼,像是长了茧的手在身上胡乱抚摸,而这股风虽也像一双人手,却是温柔的。   袁森暗自惊奇,这么潮湿的风,应该只有海面上才会有,火焰山地底下怎么会有?他满腹狐疑,想到艾凯拉木最后一次在对讲机里说的话,他发现了一座无边无际的大湖,难道大湖是真的?   艾凯拉木的原话是,距离他出发的位置四百多米,有一座大湖,让袁森和康巴萨赶紧过去。而袁森却是在距离出发点不止几十公里处发现了潮湿的暖风,跟艾凯拉木的距离简直是两个极端,这又该如何解释?   袁森满腹疑惑,加快脚步,又走了半个小时左右,一路上那股潮湿的暖风吹得越发激烈,当他走到湖边的时候,身上都是黏糊糊的水汽,就像刚从水里爬起来一样。   他站在湖边,脚下是赤红的土地,用手电朝前面一照,眼前就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湖中碧波万顷,可以看到几米深的水下游动着的鱼群。袁森心头震撼不已,他几度以为这是梦境,狠狠地掐了几下胳膊,才敢确认这座大湖的确是真的。   这座大湖宽阔无际,他沿着湖边走了一百多米,还看不到另一边的尽头。手电的光柱在水面上一晃,就可以看到一群鱼呼啦啦地游了过去,有的甚至还跃出了水面,落在水里砸出“啪啪”的响声。   在手电光柱的尽头,可以看到成片的影子,黑压压地朝下压过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给人一种强烈的压抑感。   袁森在湖边一路奔跑一路狂叫:“艾凯拉木,你到底在哪里?我找到大湖了——我找到大湖了。”   面对着这个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地下大湖,袁森内心的激动程度,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他觉得不可思议,更觉得诡秘异常。艾凯拉木最后一次呼叫他,本来就是有问题的,否则他不可能就这么神秘失踪。艾凯拉木在对讲机中说的那句话,更是离奇,袁森在局中走了很远,直到返回出发点,他一度觉得艾凯拉木对他说的那句话根本就不是他本人说的,地下空间中隐藏着一个大湖,更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现在,他竟然真的找到了那座大湖,在一个比艾凯拉木说的距离远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地方,他真的找到了大湖。   大湖找到了,那艾凯拉木又去了哪里?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十三章 迷魂立方体   就在他的精神濒临崩溃之时,他恍惚听到立方体的一端传来人的脚步声。那声音踩在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声,在空旷的黑暗中,显得尤为诡异,袁森的心里一悬,以为自己听错了,整个立方体上都是空的,怎么会有人?   袁森索性盘腿坐在湖边,用手电照着湖面上游弋的鱼群。那些鱼与普通的鱼不同,它们的身上都有几种颜色,像涂了几种不同的染料,在手电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光泽。在大湖的浅水区,甚至还可以看到赤红色的湖底,那颜色与火焰山的红一模一样。   他又拿出对讲机,试图搜索艾凯拉木的单位,搜索的结果是在有效距离内,没有一个可用的单位。   就在几次尝试无果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湖面起了变化。袁森看着一圈圈的水被推开,立刻意识到湖面上有东西游过来,急忙站起来,拿手电朝湖面上照。在手电光的尽头,有一个黑影正悠悠忽忽地朝岸边游动,看起来速度很慢,又由于距离的原因,根本看不清楚那东西是什么。   袁森掏出手枪,潜意识里感觉是水里的东西想爬出来。他盯着湖面,看那团黑影一丝一丝地朝前挪,同时也做好了防备。万一那东西扑上来伤人,他就立刻开枪,先发制人。   看那东西越挪越近,距离湖岸还有几十米距离的时候,袁森终于看清楚了那东西,居然是一块木排。袁森愣了一下,这种偏离预想的心理落差让他很不适应。他原以为是湖里的湖怪要上岸,没想到居然是一块木排,在这座根本就没有活人的地下空间,怎么会有人用木排?   那块木排被水推着,缓缓地移动着。袁森看它挪到差不多的位置,就从背包里掏出登山绳,把安全扣固定在绳子末端,这种扣子一拉开,就是一个大钩子,他用力甩出登山绳,绳子末端的钩子在七八米左右的地方挂上了木排。   袁森很快把木排拉了过来,拖到岸上的时候,看到还有东西在下面搅着水花。湖面上没有大风浪,这么大的木排自己游过来不大现实,木排能游过来,估计就是底下的东西在作祟。   袁森用力扳起木排,木排受水压作用,极其沉重。他使尽吃奶的力气,才抬起来不到两寸,木排又跌了下去。水下的东西受到惊吓,打了个大旋涡,就朝湖心划开了一条水线,逃遁而去。   袁森急忙用手电一照,湖水清澈异常,他看到一群一尺来长的鱼正排着队伍,朝前匆匆游去。它们泅水的时候,还可以看到一张一合的嘴里露出两根倒钩,应该是食肉的鱼类。   鱼群游走之后,木排底下就静了下来,但是木排四周很快就泛起了血泡,把木排周围的湖水都染得通红。   袁森心知有异,木排在水里不容易抬起来,拉到湖岸上倒是比较容易。他一鼓作气把木排拖到岸上,就看到之前放置木排的湖边浮起了一具尸体。那尸体上都是血,血淋淋的一团,已经看不到手足了,不过他身上的衣服就是755师的军装,应该是第三通信分队的人。   袁森纳闷了,第三通信分队这拨人神秘失踪,不留任何痕迹,跑到大湖里来做什么?木排既然是从湖心漂过来的,第三通信分队的其他人是不是就在那里?   现在情况颇为离奇,第三通信分队以人间蒸发的速度消失,目的就是局中大湖?难道他们在无线电中说的已经发现杨健教授的踪迹,跟这座大湖有关?   想到这里,袁森就觉得重点全集中到了这座大湖上。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第三通信分队的大部队,这样一切谜底自然解开。他把湖里的那具尸体拖上湖岸,草草掩埋掉,又把木排推下水,以手做桨,朝湖心划去。   木排颇大,长五米,宽四米,大概可以容纳五六个人。袁森以一双手的力量去划这么大个木排,非常吃力,他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划了不到二十多米,还比不上那些食人鱼推木排的速度。   在发现木排之前,袁森已经在湖岸上跑了一圈,岸边都是光秃秃的岩石和赤红泥土,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再加上他人在湖中,想回去还得花一番力气,无奈之下,袁森还是奋力用手朝前划水。   又划了一段,袁森打开手电,隐约可以看到湖心处有一个庞大的东西悬在水面上,由于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他心里奇怪,难道是一艘大船不成?否则没别的解释。可问题就在于,深埋火焰山下的地下空间,能找到这样一块木排就属罕见,如果还能有一艘这样庞大的船,那这世界上就没什么事儿是不能发生的了。   袁森用尽目力,只能感觉到那一团巨大的影子是个立方体一样的东西,再具体一点,却怎么也看不明白个所以然来。军用手电的光照到离那东西还有一段距离,就散了,完全不能测算真实距离。   袁森就朝着那个庞然大物的方向,以手做桨,奋力朝前划木排。他划了一段,又在水里看到一具尸体,那尸体穿着755特种师的军装,应该也是第三通信分队的队员。这个人死的时候还抱着一根长长的木棍,正是借助木棍的浮力,他才没有沉下去。袁森把木排划过去,掰开尸体的手,掏了一下他的衣兜,衣服就完全瘪了下去。袁森吓一大跳,原来尸体的一大部分都被食人鱼吃空了。   那尸体衣兜里是空的,腰带上还挂着一把枪,不过已经没有任何用处。袁森从他手里拿到木棍,尸体没了支撑,就晃晃悠悠沉下了水底。   袁森心中暗自奇怪,第三通信分队到底遭遇了什么不测?看这情形,他撞到的尸体就有两具,实际死的人肯定不止这两人。两具尸体都被食人鱼啃食过,根本没办法判断身份。他们一行三人,他跟艾凯拉木都是便装,康巴萨穿的是军装,康巴萨在局里飞奔而去之后,就不知所踪,如果他也进入了大湖,难不保这两具尸体里就有一具是他。现在赶巧让他撞上,竟然不能相认,恐怕康巴萨死不瞑目。   他这么想着,手里拿了那尸体的长木棍,以之为篙,一路点水,划得飞快。他划着划着,就觉得耳边“吱吱——”的声音小了很多,那种刺进骨髓的不适感也在慢慢消失。   袁森心里一跳,难道他已经出了那个离奇而诡异的局?   划了半个小时,袁森终于靠近湖心中间的那个庞然大物,手电能照清楚那东西的时候,袁森在远距离看到了它的外观全貌。   那东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立方体,外面是整齐的木板,没有门和窗户,高大概有十来米,长就没办法形容。只能看到它横在湖心中央,两头都隐藏在黑暗里,粗看很像一套巨大的集装箱。   立方体下面是一座小山似的大石头,石头露出湖面大概有三四米的样子,所以袁森在远处看这一团东西,就仿佛是悬在湖面上一样。   袁森暗自咋舌,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说像房子,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谁的房子会建在湖面上?而且建得跟个大盒子似的,完全没有道理。地下空间是一千多年前的且丽人地盘,他们的生活方式虽然古怪,但是一座建在湖面上的木头盒子,日夜经受水汽腐蚀,哪能在湖面上屹立千年?   袁森把木排划到凸出湖面的那块大石头附近,就翻身爬上了大石头,把木排绑好。那石头是赤红色的花岗岩,一大部分淹没在水下面,露出来的只不过是一小节。大石头顶部被削平,托起庞大的立方体,看起来非常壮观。   袁森在大石头上往顶上爬,绕着立方体与石头平面接触的那部分爬了很久,怎么都找不到进入立方体的口子。而立方体横向长度似乎没有尽头,无论怎么朝前爬,都只能看到一端的立方体插进黑漆漆的空间里,仿佛已经与之融为一体。袁森围着截面爬了几圈,一无所获,立方体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它似乎就没有准备让人进去。   袁森休息了一下,实在不明白在地下空间造这么个立方体意义何在。袁森起初猜这东西是一座宫殿,供且丽人统治者居住,但是这个直头直脑的东西,完全有悖常理,连个入口都没有,无门无窗,想点支火把看外面的湖景都不能,怎么会是宫殿?   袁森思来想去,没有办法,就掏枪朝立方体上打了一枪。立方体上传出一声脆响,是子弹撞击在金属上的声音,袁森一愣,立方体里面包裹的是金属?他又换了一个远一些的位置开了一枪,子弹打在立方体面上,发出一声脆响,掉进了水里。   这座奇怪的立方体奇大无比,里面包裹的是金属,而且还奇硬无比,连他手上那把特制手枪都无法射穿,实在搞不清楚那东西是什么。袁森只让人觉得这东西太过离奇,完全无法用正常思维去判断。就像一个摆在你面前的魔盒,无法开启,只能猜测,毫无头绪。   袁森划着木排过来,除了那两具尸体,再没发现任何踪迹,他老琢磨着不对劲。第三通信分队集体消失,没道理只有两个人单独行动,但是其他人都去了哪里,这是个谜。看尸体漂来的方向,应该就是从湖心过来的,根据直觉,袁森觉得这跟立方体有关系。不过也仅仅是直觉,立方体外面裹满木片,里面的金属连子弹都射不穿,实在没办法猜透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也没法进去,实在是很伤脑筋。   他想了一路,完全没有主意,就只得用笨办法,从还没查看过的地方下工夫。毕竟立方体那么大,他看过的地方有限。   袁森将爬山绳挂上立方体的顶部,拉紧固定,很快就上了立方体的顶部。他站在上面,湖上的潮风大了一些,已经有了明显的风感。袁森用匕首撬开一块木板,那些木板在湖面上经水侵蚀日久,朽烂得比较厉害,匕首一挑就开。两寸厚的木板下面是一种漆黑的金属,匕首扎上去发出清脆的声音,也不像是铁。袁森连扎了几下,军匕的刃就卷了起来,那金属上却没有一丝凹痕,它的坚硬程度,果然吓人。   袁森换了几个位置撬开,木板下面都是同样的黑色金属。那金属平整异常,完全无法想象这么庞大的一个立方体,到底需要多少这样的金属,而这个立方体又是建于何年何月,是谁所建。   如果说是一千多年前的西域古国且丽留下的遗迹,显得多少不切实际。以他们当时的冶金工艺,充其量就铸个刀剑甲盾,要做这样大规模的工程,工艺要求极高,可能性也很小。可是在这样一座密闭起来的地下空间,立方体如果不是地下空间的主人且丽人创造的,那又会是谁留下的呢?   袁森试了几次,撬出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这样下去没有任何意义,看来他只有从这头到那头巡视,仔细检查,谁也保不准立方体会在哪里留口子。   他朝前走了大概两百多米,才走完立方体的一端,又折转回来,将立方体的另一端给检查完,同样是没有任何发现。   他原本只是推测立方体是密封的,现在得到了确切的验证,这么大一个建筑物,真就没有任何入口,难道建这东西放在大湖上是为了辟邪镇兽?想想也不靠谱。   袁森站在立方体顶部的中间一筹莫展。他手里的那只军用手电经过这一路折腾,闪了两闪,就熄火了。偌大的地下空间,一下子变得漆黑无比,人站在里面,有一种失去生气的感觉,只觉得再怎么折腾,都是毫无希望的。   其实,袁森的背包里还有几支手电,他也没拿出来,就垂腿坐在立方体边上,脑子陷入了一片混乱,只觉得似有千头万绪,却牵不出一条来。一切都没办法解释,一切都看似迷局,其实就是死局,甚至连杨健教授的那个电话,第三通信分队,艾凯拉木和康巴萨,这一切都有问题,似乎都是没有真的存在过一样。   想到这里,他突然回忆起在局里的时候,他发现的那个疑似艾凯拉木的黑影,那人拼命地引诱自己跨过独木桥,他当时就差点走了过去。现在想起来,没有上独木桥是明智的,但是天知道如果他上了那座独木桥,见到那个影子的真实模样,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他绝对能判断那一番情景只是幻觉,只是局里的神秘诱惑之一?很明显,他不能。如果说他在局里看到的那些情景都只是幻觉,那么他脚下的这座大湖和立方体是否就真的存在?他能确定自己走出局了吗?   虽然下水之后,耳边“吱吱——”的怪声小了很多,渐渐趋近于消失,但是他根本没有一个确切的证据能证明自己已经出了局。他所看到、摸到的东西,都是真实的物体,如果他还是深陷局中,他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他现在又是身在何处?难道只是在出发的大石头附近继续转圈圈?   想到这里,袁森出了一身的冷汗,心就像悬在半空。他所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东西,竟然没有一件是能让人相信的,所有的根基都是打在一种不确定性上,也许现在让他绝望的问题,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这怎能不让人发疯?   就在他的精神濒临崩溃之时,他恍惚听到立方体的一端传来人的脚步声。那声音踩在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声,在空旷的黑暗中,显得尤为诡异,袁森的心里一悬,以为自己听错了,整个立方体上都是空的,怎么会有人?   那声音若有若无,渐渐放大起来,似乎正朝他这边走来。袁森心里悬得厉害,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诡异,这种感觉颠覆了他一贯的思维模式,使他六神无主。   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袁森手心里捏着一把汗,小心地从背包里掏出一支手电筒,另一只手压在枪上。他听着那人的脚步声,捏着手电的手在轻微地发抖,不是他害怕,而是他怕手电光下照到的东西,会彻底颠覆自己的信念。   走过来的那人步伐没变,似乎不知道前面还有人。袁森凭听觉判断那人离他近了,就跳起来,打亮手电筒,一束强劲的光柱撕开黑暗。   袁森的眼睛被突然亮起的手电光刺得眯了起来,只见前方二十多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穿着755师的军装。那人似乎也没料到前方有人,愣了一下,就本能地一扭身,朝反方向狂奔而去。那人反应奇快,一眨眼工夫,影儿都没了,远处传来他踩在木板上的声音。   袁森急忙跟过去,刚才手电光亮起的刹那,他的眼睛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看到的只是一个朦胧的轮廓。虽然瞧见他穿的是755师的军装,但是没看到他的脸,只能推断这人就是第三通信分队的人。在地下空间看到同类本是好事,可是那个人一见光,也不问对面是谁,就拔腿而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跑得极快,袁森的速度也不慢,他知道前面只有几百米就到了头,如果对方要逃跑,只有跳进大湖里。可是湖里有食人鱼,下去也是死,他比自己先来,没道理不知道这个情况,应该不至于傻到跳湖逃命吧。   袁森跑过去,很快追上黑影。黑影跑到头,一秒钟也不停,就顺着事先已经绑好的绳子朝下缒。袁森赶了几步,跑到黑影下缒的位置,见那人已经滑到了撑起立方体的大石头上,正准备下水。   袁森将枪口对准那人,大吼道:“站住,再不停下我开枪了。”   袁森话才说出口,那人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在湖面上激起一阵大水花,人就没了影儿。既然有可能是队友,袁森自然不会开枪。他也顺着绳子缒下来,爬到那人下水的位置,心里惊疑不定,只觉得一切都让他无法理解。   第三通信分队离奇出现,又集体失踪,跟他相处最久的王慧又疯疯癫癫,进入大湖之后,他第一个接触到的,又是第三通信分队队员的尸体。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活人,他扭头就跑,见了人就跟见了鬼一样,实在是离谱得很。   袁森用手电照着那人跳水的位置,可以看到水下很深的地方,有一团黑影。那东西在水里停留了大概一分钟,就消失不见了,湖面上泛起一阵浑浊的水花。袁森大惑,那团黑影难道就是刚才跳水的人?如果真是那人的话,他跳水之后不立即游走,为什么要在水里停留那么长时间?难道水里有蹊跷?   仔细回忆那团黑影的样子,虽然在水下隔得比较远,但是的确像个大活人,他在下面捣鼓什么东西呢?袁森再也顾不上那么多,把身上的东西都绑紧了,防止下水之后会滑掉,然后开了防水头灯,一个猛子扎进了大湖里。   头灯在水下能照到的范围有限,它的光照强度不像军用手电那样好,仅能达到不到三米的视距。袁森下潜了一分多钟,游到了那团黑影出现的位置,那里是大石头的基部,呈内拱形状。袁森看到石头底下延伸出的坎子上有一块石板,他急忙潜下去,拉了一下,没有拉动,又加了一把劲,那石板就像门一样打开了,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钻进去的小洞。   袁森即将气竭,他见那黑影潜水到这里,接着就不见了,多半就是钻进了石洞。他现在也没法多想,于是身体一缩,就蹿了进去。   钻进石洞之后,袁森就朝上浮,浮了大概六七米,终于出了水面,他趴在露出来的赤色石台上喘了一会儿粗气,借着头灯的光,看到这是一个不规则的山洞,应该是在大石头的内部,还在立方体下面。   袁森休息了一阵,就攀上石台。石台往上都是一级一级的台阶,台阶非常不规则,看起来像是在石头原有的基础上粗略加工过的,需要手脚并用爬着才能上去。   台阶上有新的水迹,显然是刚才那黑影留下来的,这家伙居然知道水里藏着进入大石头内部的密道,看来他对立方体的了解程度,显然不浅。到时候在前面撞到了,他表明身份,第三通信分队的人肯定知道有他袁森这么一号人,那黑影应该不会再逃了吧?   袁森沿着向上的台阶爬了一会儿,很快在上面看到一个竖洞,那竖洞窄而长,钻进去之后只能用胳膊撑着身体往上爬。袁森身体素质虽然不错,但是用胳膊肘撑着身体朝上爬,还是相当吃力,那口竖洞深达十多米以上,他爬了好一会儿才爬完。   快到洞口的时候,袁森关了头灯,他悄悄地把头靠近洞口,听上面的声音,看是否有动静。现在那黑影视他为敌,一见就跑,估计是有比较大的误会。在黑暗中,对方如果有准备,他们特种兵出身,搏击技术不弱,一旦偷袭,自己就平白无故吃冤枉亏了。   他听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上面有任何动静,便把头伸出竖洞,一猫腰,轻轻跃了出来,又在地上打了个滚,滚到了角落里。他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发现地面似乎铺着石板,硬而平整。   袁森从竖洞爬出来之后,没有听到里面有其他的声音,他心里反倒奇怪起来,才不到片刻的工夫,那黑影去了哪里?这家伙似乎不会有丝毫停留之意,这就意味着他对里面的情况很熟悉,路该怎么走,心里都有谱,他肯定来过这里。   袁森曾经把立方体顶上全部巡视了一遍,当时根本没有人迹,那人突然出现,应该是在立方体的一端用绳子吊上去的。袁森爬上立方体是为了找它的入口,从刚才他从水里上来,到爬上这么高的竖洞计算,现在自己应该已经进入立方体内部。那人既然已经知道立方体的入口在哪里,他爬上立方体又是为了什么呢?   袁森确定竖洞外面没人,就开了手电四下一照,不由地大吃一惊。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十四章 且丽人文明   袁森想起他在廊道里发现的那些干尸,他们脸上的恐惧表情表明,一千多年前,他们在立方体里真的看到了离奇而恐怖的东西。难道,就是那东西驱使这位大唐将军摆出这个诡异的姿势?他摆出这个姿势想说明什么呢?   没有人能回答。   因为且丽人文明和乌奴教都是太过神秘,几乎不为人所知。没有人明白这个姿势到底代表了什么。   袁森所处的地方是一间颇大的石室,应该有一百多个平方米。石室地面的中间画着一个白色的巨大的圆形,圆里面是一个交叉的十字架,中间的圆心则是他刚才爬出来的竖形洞口,看起来极端怪异。   那个圆的直径大概有二十多米,画圆的白线有胳膊粗细,袁森站的位置,就在交叉的十字线上。袁森蹲下来,摸了摸白线,用来画线的东西看起来像一种颜料,手感很细腻,也不掉色,但是又不是油漆或是他知道的任何一种颜料。   很明显,这是一个符号,如果是在外面世界,看到这样一个符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问题就在于,这个符号出现在一座埋藏在地下一千多年的远古文明里。看颜料的色泽,白中透着一种淡淡的赤红,那颜色似乎已经与地面融为一体,很显然已经年月久远。也就是说,这个东西不可能是现代人留下来的,也许一千多年前就有。   袁森绕着圆圈转了一圈,用手电把周围都照了个遍,除了赤红的石墙和地板,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他又照了照石室顶上,才发现与地板上那个符号相对应的石室顶上,居然也有一块同样大小的图形,只不过那个图形不是圆,而是一个狰狞的骷髅头。   人从下朝上看,只觉得那颗巨大的骷髅头挂在头顶,几乎就要扑面而来,给人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袁森心头隐隐不安起来,他刚才看周围的时候,也没有发现其他的出口,那个第三通信分队的人就这么消失了,地上也没了水迹,估计是他在爬竖洞的时候都擦干了,这样就没了一丝线索。   在这石室里出现一个圆形符号本就已经相当奇怪,再加上头顶上与之对应的骷髅头,就更加让人匪夷所思了,这对符号说明了什么?难道是古代且丽人的图腾?   他很快想起地下空间那张画着三只眼的骷髅头人皮,人皮与这对符号之间,是否也有某种联系?   这颗骷髅头距离地面有十几米高,室内石壁非常光滑,完全没办法借力,这就意味着,他根本不可能攀上石室顶部去检查那颗骷髅头。   袁森心中明白,现在的情况是,这对符号一点线索都没有,所有的疑问都全在那个第三通信分队的人身上。那人在石室里来去自如,肯定见过这个符号。他进入石室就消失不见,显然目标不在这里,找到那个人才是重中之重。   袁森把几面花岗岩砌的石墙都检查了一遍。他用匕首敲击墙面的时候,突然听到墙里面也传来轻轻的敲击声。袁森沉住气,停止了敲击,去听墙上传来的声音。那声音很有规律,三次一停,停下来隔几秒又继续敲。   袁森暗自奇怪,难道那个第三通信分队的人被困在里面,在找出口?他既然对这里这么熟悉,不至于会犯这样的错误吧?   他想了想,也按照对方的敲击规律,用匕首柄在墙上连敲了几次,他敲了之后,那边的声音就停了下来。袁森心中暗叫不妙,里面那人怎么走了?   他又用力敲了几下,不再按照对方的规律敲击。敲过之后,墙壁剧烈地震了一下,袁森急忙退远了一些,却见这面墙壁的角落里,一扇石门缓缓打开。   石门不大,高不到一米五,宽不到一米。袁森看着半开的石门,心中惊疑不定。他用手电照了照石门周围,几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动静,更没有像他期待的那样有人从中出来。   袁森没有再迟疑,打着手电筒,提着枪,小心翼翼地钻进了石门。   石门里的空间依旧像之前的石室一样,只不过更长,长得都看不到头。他用手电朝前照过去,就是看不到黑暗的尽头,里面依然空无一物,那个敲击墙壁替他开石门的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袁森百思不得其解,对方既然能开石门,至少说明两个问题:第一,他不是在找出口;第二,他是在帮自己,也就是说,对方没有恶意。既然是这样,他为什么一见到自己,扭头就跑呢?或者说,这个开石门的人和逃跑的人并不是同一个人。   现在这种情况,多想也没用,只能继续朝前走,看能否发现新的线索。他置身立方体内,立方体虽然很长,总是有尽头的,他们在里面追逐,无论对方怎么藏,碰到的几率肯定是很大的。   袁森紧了紧背包,迈脚就踢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那东西发出一声脆响,滚到几米之外。袁森慌忙一照,看清楚那东西,嘴巴立刻张成了“O”字形。   那是一个头盔,古代将军戴的铁头盔,它正趴在地上,头顶上那根长长的突起指向前方,上面颜色发暗,但是没有锈迹。   袁森又照了一下脚下,看到脚下踩的东西,竟然是一具穿着古代战甲的尸体。尸体面上肌肉已经凹陷,没有腐烂的痕迹,皮肤像贴了一层油皮。尸体手脚很长,可以推测他活着的时候应该是一位高大威猛的将军。   袁森想到唐朝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征且丽的故事,猜这人就是唐朝的将军,他已经死了一千多年。一千多年之间,他的尸体竟然没有腐烂,在这座神奇的立方体里变成了一具干尸。   而且,干尸也验证了立方体真的在大湖上存在了一千多年之久,甚至是更长时间。先不说古代且丽人建造这个东西干什么,以当时他们的生产力水平而论,他们又怎么能建造这样大的一个东西呢?那种子弹都伤不到的金属到底是什么?   袁森蹲下来,摸了摸干尸身上的铠甲,暗黑色的表面上有一种扎手的感觉。尸体的面部因为肌肉脱水下陷,眼珠风干成黄豆大小,但是却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尸体现在的样子,肯定是他临死之前最后的表情,随着尸体风化成干尸,表情一直保持到现在。   尸体脸上肌肉僵硬,眼部肌肉更是绷得很紧,牙齿咬合在一起,这一切都表明,死者死亡之前,应该是一副惊悚的样子,难道是受到了某种惊吓?   大湖上的这座立方体,本就相当诡异,立方体腹内的情形,稍一猜测就能让人背脊发凉。死者临死前的这副表情,很明显地告诉袁森,他在立方体里遇到了什么东西。   袁森把干尸全身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别的东西,便将他拖到角落里,地上都是花岗岩的石板,没办法掩埋,把他放在角落,至少可以避免有人出去的时候踢到他。   袁森继续朝前走去,他试图用对讲机的无线电搜索第三通信分队的单位,却没搜到任何信号,只能作罢。   石门后面的大石室往前,两侧石壁渐渐缩小,走了一段之后,就完全缩成了一条两米宽的廊道。袁森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廊道里,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他还发现这里的廊道并不是直线的,走了一段就会转弯,廊道之间似乎是交叉在一起的,这样绕来绕去,很容易背离原来的方向。   立方体的形状非常吓人,它的宽度也有数十米,这样的宽度可以很容易切割出许多条两米多宽的廊道。廊道呈弧形相互交叉,只能依靠廊道本身的建筑设计来辨别方向。   袁森走得非常小心,指北针在这里面完全起不到作用,一打开指针就胡乱摇摆,跟抽风一样。   他在廊道里又看到多具唐军的干尸,从衣着上来看,那些干尸都是普通的士兵,也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让人奇怪的是,这些干尸脸上的表情跟石门后那位将军的表情一模一样,都是瞪大眼睛,脸上肌肉紧绷,似乎在死亡之前,见到了什么让他们难以接受的东西。   袁森看到一两具干尸还能接受,看到这么多,心里就悬了起来,难道地下空间里真的有一些诡异的东西?是它们夺去了这些唐军的命?   他走在廊道里,只觉得鬼气森森,靴子踩在花岗岩石板上的声音在廊道里形成回声,听得人心里发毛,仿佛不是一个人在走,而是还有别人,或者说,那也许并不是人。   袁森有了这个想法以后,就忍不住去听自己的脚步声,他仔细听了一阵之后,心中不由地一沉。最初他完全没有注意自己的脚步声,只当是普通的回声,经过这一番观察,心里咯噔一声,突然醒悟过来,这回声并不仅属于他一个人,廊道里还有别人。   他每走一步,就听一下,隐隐地觉得廊道里的那个人似乎在踩着他的步伐走,他一停下来,那人也跟着停。他一走,那回声里面就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看起来走得相当小心。   袁森暗自思忖那脚步声会不会是那位第三通信分队队员,此人见他就躲,一路逃窜进入立方体,如果仅仅只是为了躲避自己,为什么又要帮他打开石门?而他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声,又说明了什么?   袁森暗自心惊,据他所知,地下空间里的人只有他们一拨三人和第三通信分队的成员,立方体里这人极力隐蔽自己的脚步声,努力做出诡异的事情,完全不像是第三通信分队的人所为。如果说他不是第三通信分队的人,那又会是谁?   袁森仔细听着脚步声,心里早已转了百八十个弯,越分析就越确定那脚步声一定是人发出来的,不会有错。但一时之间,他也无法确定此人就不是第三通信分队的人,一路上先是发现离奇疯掉的王慧,接着就是第三通信分队集体失踪,大湖上队员的尸体,这一切都在显示第三通信分队遭遇了一种离奇的事情。   他们遭遇的到底是什么事情,袁森无法推测,不过这些现象至少可以说明一点,第三通信分队遭遇的事情必定是非常诡异的。所有这一切都违背了常理,变得无法解释,更无法猜测,要想知道其中原委,必然要找到当事人。   袁森起初以为这些错综复杂的廊道会像局中一样,指北针无法使用,使人彻底失去方向感,迷失在混乱的廊道之中。他走了一阵之后,廊道就到尽头了,前面赫然是另一间石室的入口,他用手电大致照了一下,是一间不大的石室。   袁森心里一喜,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石室中央坐化了一具尸体。   那尸体坐在一米高的石墩上,是一名唐朝的将军,他双腿盘坐,正视前方,双手摆了一个古怪的姿势,看起来非常奇怪。   袁森走近一些,看到那尸体也是一具干尸,他脸上没有其他干尸的那种恐惧表情,显得很淡定,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他左手曲成拳,拳眼朝上,右手三根手指张开,剩下的两根手指曲起来。   袁森在干尸身边转了几圈,完全看不懂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这间石室只有几十平方米大小,显得狭窄逼仄,重心就在中央的石墩上。石墩底下是一根粗壮的石柱,石柱下面是一块半径一米的圆形石板,它应该就是用来修行的。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立方体是高仙芝大军袭击且丽人之前就已经存在的,那么这间石室也就不是为了唐军将士准备的,为什么这个人会以坐化的姿势死在石墩上呢?看他凝固的表情,非常淡定,没有其他干尸的满脸恐惧,倒像是普通人的自然死亡。   唐军攻打且丽,是大规模的侵略战争,双方杀得你死我活。唐军进入立方体之后,有不少人因恐惧惨死,这位将领就算死,也没道理死得这么平静吧?再加上他手上摆的那个奇怪的姿势,就让人觉得更为古怪离奇。   袁森又把尸体检查了一遍,看了看石室的其他布置,没有发现异常。这时,廊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是有人要过来了。   袁森拔出枪,拉开枪栓,熄灭了手电光,隐蔽在干尸的身后。他听着廊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打定了主意,为了避免出现立方体上那种情况,他必须在黑暗中就将来人制伏,防止对方逃脱。   那人跑得很快,也没有用照明设备,他冲进石室,就停了下来。袁森根据他的脚步声推算距离,当对方离他还不到一米远的时候,袁森纵身而起,把来人扑倒在地。   对方闷哼一声,头部狠狠撞在地上。袁森骑在那人身上,去扭他的胳膊,那人反应也算快,他胳膊一缩,腿朝上猛击。   袁森感觉到对方身体一震,知道他的后招,就趴在对方身上,躲过一记猛腿。那人一招没有奏效,就用头狠狠撞向袁森胸口。袁森跆拳道黑带也不是吃素的,他一拳击在那人胸口,击得那人闷哼一声,动作慢了半拍。袁森又是两拳,击在那人肘关节上,连击几拳,揍得那人连连惨叫,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到底是谁?”   袁森一愣,叫道:“你是艾凯拉木?”   被他压住的那人听到袁森的声音,也惊道:“袁小哥?”   袁森把艾凯拉木扶起来,打亮手电筒,照了又照。只见艾凯拉木脸上有多处擦伤,正揉着肚子,一副又是恼怒又是惊喜的表情。   袁森奇道:“你怎么也在立方体里?康巴萨呢?”   艾凯拉木摇头道:“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你问我干吗?还有那个疯疯癫癫的小姑娘呢?”   袁森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便道:“艾凯拉木,你在对讲机里说你在前方四百米处发现一座大湖,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大湖距离你出发的位置只怕有几十里都不止。”   艾凯拉木吃惊道:“大湖?袁小哥,你是不是听错了,我可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袁森见艾凯拉木一脸茫然,不像在装,道:“不可能有假,我和康巴萨还有王慧,都听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有错?”   艾凯拉木道:“不可能——不可能——我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是在这危机四伏的地下空间,还是知道轻重的,这种误导队友的玩笑,我绝对没开过。”   袁森抓住艾凯拉木的肩膀,逼视着他的眼睛,看了足足一分钟,他在艾凯拉木的眼里看到的只有惊恐和茫然,一分钟之后,他确定艾凯拉木说的是真话。是的,他又遭遇了一件无法解释的事情。   艾凯拉木咋舌道:“他奶奶的,难道我的对讲机又被那东西借用了?它不是跟着阴猪群一起被炸得灰飞烟灭了吗?”   袁森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觉得这一路上看见的、听到的,很多事情都是违背常理,甚至违背逻辑的,根本没办法确定哪些是真实的,哪些又是假的。这个环境太过离奇,真不知道一千多年前的且丽人是如何生存的,更难以猜到大唐戍边军队是怎样毁灭了且丽人文明,将他们斩杀殆尽。   袁森道:“你过去探路之后,对讲机是不是一直都是开的?”   艾凯拉木点头,道:“何止是开的,我一路搜索你们的单位,却一个都找不到。这玩意还号称高科技的军工设备,真他娘的差劲。”   “你进去这么长时间发现了什么?”袁森问道。   这时,艾凯拉木突然竖起食指,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你听——”   袁森灭了手电光,仔细听着,却听到前方廊道里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好像是有人正朝石室的方向走来。   袁森低声道:“是谁?”   艾凯拉木压着嗓子,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穿着755师特种兵的军装,玄得很。”   袁森奇道:“什么意思?”   艾凯拉木道:“刚才就是他们在追杀我,一共有两个人。”   袁森的心一沉,情况跟他想的似乎有出入,据他所知,进入地下空间的部队只有755师的第三通信分队。联想到他在立方体上追赶的那个穿军装的人,此人不问他是谁,见面就跑,一路蹿入水中,深入立方体,让人完全没办法理解他的行为。而艾凯拉木的说法,似乎可以证实那些穿755师军装的人的确有问题。   袁森道:“你确定对方是两个人吗?”   艾凯拉木肯定地点头,道:“我跟那两个家伙在廊道里纠缠了很长时间,要不是我腿脚利索,怕早就被他们打烂了,肯定没错,就是两个人。”   袁森点点头,道:“那好,他们是两个人,咱们也是两个,先逮住他们再说,一盘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艾凯拉木对袁森的主意直摆头,道:“袁小哥,你是没见识过他们的厉害。这帮特种兵,真他娘的不是人,那股彪悍劲别提了,以咱俩的身手,斗他们一个都够戗。”   袁森对自己的身体素质一向很自信,不屑道:“艾凯拉木,你不会是被他们吓到了吧?”   艾凯拉木说话的腔调突然变了:“袁小哥,由不得你不信,见识过你就明白了。康巴萨的身手我也算见过,跟他们完全没法比。”   袁森一愣,“你说什么?755师的通信部队我也有所了解,以技术兵为主,第三通信分队虽然也配备了安全兵种,但是战斗实力肯定要比货真价实的战斗兵差一些,康巴萨强本身就是战斗兵中的佼佼者,那两个人怎么会比康巴强很多?”   就在这时,艾凯拉木轻轻地嘘了一声,袁森知道,廊道里的人快进石室了,他的手里握紧了枪。   有个人走到石室门口,就停了下来。袁森和艾凯拉木都藏在石墩后面,根据对方的脚步声来判断最好的下手时机。袁森觉得对方既然是755师的人,没有到必要的时候,大可不用开枪,只要挑准时机,把他们扑倒制伏就可以。   那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察觉到里面有问题,一直没有进来。袁森和艾凯拉木都屏住呼吸。又过了一会儿,对方还是没有动静。艾凯拉木实在憋不住了,用胳膊撞袁森,袁森心里也是火急火燎,他一放松,必定会大口喘气。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被对方察觉是必然的。他一咬牙,就地打了一个滚儿,滚到靠近门的地方,前脚一探,想去勾那人的脚。与此同时,艾凯拉木也从侧面扑过来协助。   袁森的动作很快,那人却也不慢。袁森的脚还没探到他面前,他突然拔腿就跑,袁森急忙跳起来跟了过去,艾凯拉木跟在袁森后面,三人就一前一后又进了廊道里面。   袁森拼死跟着,他憋足劲头,完全没有机会拿起挂在腰带上的手电筒,只能听着仓促的脚步声,一路跟随。廊道回环交叉,岔路无数,那人对廊道非常熟,跑了一会儿就失去了踪迹,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袁森打亮手电,眼前就是几个不同的分岔口,那人跑起来的脚步声听起来好像是从每个岔路口飘出来的,根本没办法判断他的准确位置。   艾凯拉木道:“好像是一个?”他说完看着袁森的眼睛,意思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袁森点点头,道:“的确是一个人,我们从石室里追出来,听到的一直都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艾凯拉木皱眉道:“这就不对了,我进石室,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怎么又丢了一个人?”   袁森道:“你能判断这个人就是刚才追你的人吗?”   艾凯拉木点头道:“应该没错,他们就是循着我的方向来的,我使了个招数骗过了他们。他们两个不在一起,多半是廊道里分岔太多,分开找了。”   两人按照原路返回石室,袁森打亮了手电筒。艾凯拉木最初进来的时候,突然遇到袁森,看到了石墩上唐军将士的干尸,也没太注意,他在立方体的其他地方也遇到了不少,再次折返回来,也注意到了干尸手上的那个诡异的姿势,不禁呆了一呆。   袁森看到艾凯拉木奇怪的表情,道:“你看出来了?”   艾凯拉木满脸惊骇,道:“你知道他手里摆的是什么姿势吗?我跟755师探险队在阿尔泰山上发现的一处乌奴教祭井里,乌奴教拜的神,手里都是这个姿势。”   乌奴教的神秘和恐怖,袁森不但从《西域宗教考秘》上见过,在记录探险队深入乌奴教祭井的那段录像里,更是活生生地感受到了。看过录像之后,他一度觉得录像上那个队员离奇走进山洞的场景,与田博士描述的杨健教授和一帮探险队员进入那个冒着烟雾的山洞极其相似,那种诡异的情景,让人想起来就心里发寒。   乌奴教的神秘不仅于此,更在于新大资料室里那本《西域宗教考秘》上留下的杨健教授的指纹。就是因为这本书,才让杨健教授和乌奴教画上了等号。只是没法确认杨健教授翻阅这本书的时间。如果杨健教授翻阅《西域宗教考秘》的时间是在最近,那就意味着杨健教授在新大出现过,他在贺兰山地底下真的没死。   可是,这个一千多年前的唐军将士,在且丽人修建的石室里,摆着这个诡异的乌奴教神的姿势,意味着什么呢?   乌奴教最初是在吐鲁番地区传教,难道这位唐军将士当年也信乌奴教,他被困在立方体中,知道自己必死,所以摆出他们祭祀的姿势,等待灵魂飞升?   想到这里,袁森不禁摇了摇头。这种说法完全可以说得通,但是又毫无事实依据,一切都只是他的假想,是一个根本不能成立的事情。   袁森推了推正发呆的艾凯拉木,道:“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艾凯拉木有点茫然,道:“我觉得吧,是不是有东西在操纵他摆出这个姿势?在古代,戍边军队的纪律非常严厉,他们与西域其他部族接触非常少,说他们本来就是乌奴教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他们是不是触动了什么,在临死的时候,被那东西驱使,摆出了这个邪恶的姿势。”   袁森听得有点蒙:“你说有鬼?”   艾凯拉木道:“袁小哥你在新疆又不是第一天。古代的西域,有不少小国都信奉邪教,拜邪神,至今那些古国遗址附近,都经常出现离奇的事情,完全没办法解释。所以,这种可能性绝对是有的。”   袁森想起他在廊道里发现的那些干尸,他们脸上的恐惧表情表明,一千多年前,他们在立方体里真的看到了离奇而恐怖的东西。难道,就是那东西驱使这位大唐将军摆出这个诡异的姿势?他摆出这个姿势想说明什么呢?   没有人能回答。   因为且丽人文明和乌奴教都是太过神秘,几乎不为人所知。没有人明白这个姿势到底代表了什么。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十五章 神秘部队   康巴萨悄声道:“你们小心一点,外面穿军装的人全都有问题,全都拿出枪,不要跟他们客气。”   艾凯拉木习惯性地调戏康巴萨:“特种兵,你们起内讧了?是不是找到了好宝贝,分赃不均?”   两人苦思无果,便从石室里退了出来。石室外面有一条极短的廊道,大概只有十几米,走到这条廊道的尽头,就有六条分岔口,都是环形回廊,不知是通向哪里。   他们仔细检查了每条廊道,可以肯定有三条廊道是朝前的方向,有两条是旋转的方向,又折返回去,剩下一条廊道里面回环曲折,相当幽深。袁森试探着走进去,才走了五米,前面又是一次转弯,不知道通向哪里。   两人一讨论,选择了一条向前的廊道,他们想看看立方体的最深处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袁森打头走,艾凯拉木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得不快,随时注意廊道里的动静,却再也没有听到其他人的脚步声。   他们一边走一边低声聊天,分别向对方诉说了他们碰面之前发生的事情。原来艾凯拉木爬上红土坡之后,眼见前方一片漆黑,无边无际的,他起初也是朝前走,走了一段之后就发现不对劲,对讲机根本没办法联络到袁森和康巴萨,耳边都是“吱吱”声。多年探冢的经验让他意识到这里有问题,便退了回来。   艾凯拉木退到原地,就沿着红土坡的坡线一直往前走,一路找到大湖。他没有发现木排,就找了一根粗圆木,趴在木头上渡水,最后来到大湖中央。在水中,他几次遇到食人鱼的袭击,都巧妙地躲了过去。   艾凯拉木说到这里,突然又道:“哎呀,不对,我好像在局里见到过你,却怎么打招呼你都没反应。我反应机灵,知道这局里邪门得很,看到的东西多半不是真的,便扭头撤了。”   袁森一愣,想起他背着王慧追踪的那个黑影。那人最后跨过独木桥,使劲诱惑他过去,最后还是王慧阻止了他。   “艾凯拉木,那个人真的是你?”袁森吃惊道。   艾凯拉木道:“你也看到我了?”   袁森连连点头,道:“局里的情况太复杂,而且里面雾气太浓,看什么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我只能看到那人的身影很像你,却没办法肯定。最重要的是,你在独木桥上拼命地招呼我过去,极像冤死鬼在召唤,再加上王慧告诫我说在局里看到的这些东西都是假的,所以我当时很怀疑那只是一场幻觉。”   艾凯拉木呸了好几声,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命硬得很,哪那么容易就冤死呢?”   经过这一番对质,袁森更加怀疑那个王慧,他觉得这个女人虽然容貌清秀、弱不禁风,却是个非常不简单的人。如果普通人看到局里的情景,顶多只是怀疑那只是幻觉,王慧却一口咬定,结果起到了明显误导的作用。出了局之后,她又神秘失踪,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这些举动都说明,此女非常可疑。   接着,袁森又把他的遭遇粗略说了一下。第三通信分队和王慧的失踪,让艾凯拉木也很震惊,而大湖上穿军装的尸体,他倒是没有遇到过。   艾凯拉木道:“如果说第三通信分队在立方体里遭到袭击,尸体也不会被抛到水里,他们应该是在湖上遭遇了不测。”   “湖上除了这个奇怪的立方体,没有其他东西,他们能遭遇什么呢?”袁森十分不解。   艾凯拉木摊开手,表示他也不知道,总之这件事非常奇怪。他们遇到的穿军装的人,个个都把他们当做敌人,要么逃跑,要么追杀,就没有一个持友善的态度,完全不符合逻辑。好歹他们也是田博士请来的贵宾。   艾凯拉木吹着胡子,道:“袁小哥,我觉得问题也许不是出在第三分队身上,是出在田老头身上。这老东西是不是怕咱们在下面淘到好东西,想杀人灭口啊?”   袁森瞪了他一眼,艾凯拉木撇撇嘴,道:“他娘的,老子就知道跟着田老头,绝对捞不到半毛好处,这老东西精明着呢。”   两人正聊着,突然,廊道深处传来两声枪响,接着就是杂乱的脚步声。两人急忙循着声音跑去,他们跑了一会儿,只见一面巨大的石壁挡在面前,石壁距离廊道的出口大概有十米远,石壁两边有两条更窄的廊道,通到深处。   袁森和艾凯拉木打开手电照了照,看到石壁下面有几颗发亮的弹壳,灯光能照到的地方都没有人,奔跑的声音一下子也消失不见了,四周静得可怕。   两人了解状况之后,急忙关掉手电,挪了一个位置。现在的局面很明显,双方枪战,如果他们先亮了照明工具,很容易就成了活靶子。   果然,两人前脚才挪,一串子弹就跟着打了过来。   艾凯拉木趴了一会儿,见对方再没反应,小声对袁森说:“他们自己人起内讧了?”   袁森也觉得奇怪得很,从进入立方体到现在,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立方体内有755师的人,难道还有其他人也进了立方体?   双方又僵持了一会儿,子弹在石壁后面再次响起,接着就是逃跑和追赶的脚步声。袁森看他们跑了一分钟左右,急忙也和艾凯拉木跟了过去。他们判断准方向,冲进石壁后的一条廊道。前面又响起几声枪声,他们跑过的地上有不少子弹壳。   那枪声听起来是追赶的人开的,逃跑的人根本没有还手,看来处于被动局面。艾凯拉木偷骂一声:“放枪的一听就是755师的人,真不要脸,追着一个没家伙的人乱放。”   枪响之后,又是杂乱的脚步声,袁森心中一堆疑团,不管那些穿军装的人如何,他最想弄明白的是,被追赶的人到底是谁。   艾凯拉木和他的心思一样,两人虽然小心警惕,走的速度却逐渐加快。他们为了防止遭冷枪,都没有开灯,只能凭着前面不远不近的脚步声和逐渐习惯黑暗的感觉来辨别方向。   艾凯拉木跟在袁森后面,不断地找他说话:“袁小哥,那些特种兵明明发现咱们了,招呼两枪就完事了,太寒碜人了吧?”   袁森冷静道:“那只能说明,咱们还不够重要。”   艾凯拉木道:“这些特种兵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是不是立方体里闯进来了特别的人,所以他们为了自卫,谁都不放过?”   袁森轻声道:“我也是这么认为,所以咱们要小心一点,不要等到冤死在自己人的枪口下,才明白过来。”   他刚一说完,一声清脆的枪声在廊道里响起,子弹打偏了一点,从袁森的脖子旁边穿过去,打在墙壁上。两人立刻噤声,翻身扑倒,吓得心都差点跳出嗓子眼。   前面一个拐角处射出了一束手电光,朝这边照过来。袁森和艾凯拉木把头趴得极低,拐角位置跟他们藏身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再加上视线上的阻隔,手电照了一会儿,就照别处去了。   那手电朝前照了几下,黑暗里突然又飞出一颗子弹,“啪”的一声,将手电打烂。那手电掉到地上,特种兵立刻反击,接连打了两梭子弹,隐藏在黑暗中的神秘人无声无息,不知道是否中弹。   特种兵攻击前面敌人的时候,艾凯拉木偷偷拉袁森的衣角,又把他往侧面推了一下。袁森立刻明白艾凯拉木的意思,特种兵的手电照过来的时候,他注意到自己的侧面有一个廊道入口,他们顺着这个入口,应该可以避开特种兵。   两人借着枪声作掩护,爬了三四米,根据手电光熄灭前的印象来判断位置,摸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入口,急忙缩身进去。   他们在廊道里听到黑暗中神秘人还击了两枪,他们不敢开手电筒,摸着墙壁朝前走,很快穿过这段二十多米长的廊道。一出廊道口,前面就射过来一梭子弹,吓得两人又缩了回去。   艾凯拉木低声骂道:“他奶奶的,咱们不是过了他们的枪战区吗?兔崽子们怎么又追过来了?”   袁森道:“枪声这么激烈,他们应该听不到我们的动作,是不是那神秘人转移到这里来了?”   艾凯拉木道:“是怎么回事?这个神秘人真能折腾,跑出去跟他们干不就得了,拖咱们干吗?”   袁森狠狠捅了艾凯拉木一下,艾凯拉木躲到廊道墙角,袁森道:“咱们老这么跟755师的人躲着也不行,都是自己人,难保不会挨枪子,咱们就藏在这里跟他们沟通,你看怎么样?”   艾凯拉木急忙道:“不行,根据我几次跟他们接触,老感觉这些穿军装的人不对劲,他们跟我接触过的特种兵都不同。在他们的枪口上挑明,风险太大,我觉得相当不靠谱。”   袁森沉吟了一会儿,也觉得贸然出去,特种兵把他们当那神秘人的同党枪毙了,都是很有可能的,这个做法不稳妥。   袁森正在苦思脱身的办法,突然感到廊道洞口有气流涌过来,立方体是封闭的,不可能有风,袁森几乎是本能地掏出枪,指向前方。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的枪口顶在他额头上,袁森的心里一凉,暗骂了一句:“阴沟里翻船了。”   那人一只手一把枪,分别顶在袁森和艾凯拉木的头上,袁森镇定一下情绪,低声道:“你是谁?”   那人却突然拿下枪,低声道:“袁先生?”   袁森愣了一下道:“康巴萨,怎么是你?”   艾凯拉木也听清楚了两人对话,凑了过来,道:“特种兵,你在搞什么?”   康巴萨悄声道:“你们小心一点,外面穿军装的人全都有问题,全都拿出枪,不要跟他们客气。”   艾凯拉木习惯性地调戏康巴萨:“特种兵,你们起内讧了?是不是找到了好宝贝,分赃不均?”   康巴萨冲艾凯拉木怒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们切记小心,命是自己的,对面那些人个个都能要你们的命。”   袁森对康巴萨的出现惊疑不定,虽然早就知道这些特种兵有问题,康巴萨一句话把他们摆到台面上,他还是难以接受。这些人不是自己人,又会是谁呢?   不等袁森发问,外面的特种兵已经摸了过来,三人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他们踮着脚尖走路,声音非常小,如果不是他们受过训练,作战经验丰富,几乎很难发觉特种兵移动的声音。   既然能听到声音,也说明这些人距离他们已经非常近了。   康巴萨战斗素质极好,他琢磨着外面的特种兵已经靠近廊道入口,从腰带上扯下来一个东西,咕噜噜就抛了出去。那东西一滚出去,周围都是人后退卧倒的声音,康巴萨拉着袁森和艾凯拉木冲出廊道口子,还趁乱朝特种兵卧倒的地方打了几枪。   三人飞快地冲进前面的一处廊道,以廊道的褶皱石壁为屏障,展开了反击。他们打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射来的子弹越来越密集,知道有援兵加入,又朝廊道深处撤退。   他们踩着廊道的墙根走,这样发出的声音会小很多。穿过几个交叉错杂的廊道,后面追踪的脚步声渐渐地消失了。这帮人要赶上他们,至少还要花费一番工夫。   三人潜藏在一条隐蔽的廊道里,这条廊道是众多长廊里最不引人注意的一条,退路也多,不容易被堵死。   袁森喝了几口水,打亮手电筒,把光调暗了,艾凯拉木正趴在廊道墙壁上气喘如牛,康巴萨倒是比较冷静,脸上表情很严肃,看起来在想问题。   袁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康巴萨,怎么回事?”   康巴萨吸了吸鼻子,道:“我也说不清楚,我在红土坡上就发现了他们一拨人,心里惊喜万分,当时红土坡上到处都是雾气,看不清楚他们的样子,但是可以看到他们穿的军装。我就朝他们喊话,他们也答应了,然后我就按照往常的习惯,跟他们对暗号,没想到他们对得乱七八糟,根本不是一回事。我再仔细一看,那几个人正朝我走过来,明显带着准备攻击的架势。我知道有问题,立刻质问他们,几个人见行踪暴露,转身就跑,我就一直追着他们,追到了这里。”   袁森拍拍脑袋,道:“怪了,火焰山里的这个秘密,不是只有咱们知道吗?当初我们进入火焰山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会进入山底探险,是什么人捷足先登了,居然还敢冒充755师的人?”   康巴萨也是很烦恼,不知道这帮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们伪装成755师的特种兵又是为了什么?   艾凯拉木喘气完毕,插嘴道:“特种兵,以你的好身手,在他们面前那还不是盖的,咱们合伙抓住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再严刑逼供,不怕他不如实招来。”   康巴萨叹了口气,道:“我也有过你这样的想法,在和他们交手的过程中,我竟然没办法伤害他们分毫。他们的爆发力、闪躲能力以及洞察力,都是非常敏锐的,一个个的身手,都顶得上我们部队里精挑细选的好手了。”   袁森道:“这就不对了,如果他们不属于755特种师,再厉害的组织,也难以挑选出这么多好身手的人啊?”   康巴萨点点头,道:“这就是让我想不通的地方,这些人太奇怪了。”   袁森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道:“康巴萨,大湖里的那些穿755师军装的尸体,难道不是你杀的?”   康巴萨愣了一下,喃喃念叨着:“尸体?我从来没见到过什么尸体?那些穿我们部队军装的人,个个身手了得,怎么会那么容易死?”   袁森一时之间完全丧失逻辑能力,这些穿军装的既然不是755师的人,跟他们联络的第三通信分队可以肯定没有问题,因为王慧的身份得到了康巴萨的证实,那么那拨人神秘失踪之后,又去了哪里?   水里被食人鱼啃食的那些尸体,如果确定不是伪755师的人,那必定就是第三通信分队的队员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们很有可能遭到伪755师特种兵杀人灭口。这些猜测具有很大的价值,不过没有有力的证据,一切都还只能停留在猜测阶段。   三人正在为这些疑问愁眉不展,廊道口子里突然滚进来一颗黑黝黝的东西,当时的光线特别暗,艾凯拉木没反应过来,扭头过去看。   袁森大喝一声:“是手雷,你不要命了——”   这一招康巴萨刚才用过,只不过伪755师的特种兵战斗素质非常高,听到声音就本能地卧倒。康巴萨下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料到会遇到大的战斗,所以没有准备手雷一类的东西。情急之下,他耍了个小聪明。   艾凯拉木这人对下地穴探冢比较在行,但非常缺乏作战的素质,虽然见康巴萨用过一次这种战术,但是情急之下,他哪里想得起来。这一次,他差点死在廊道里。   袁森一喝叫,艾凯拉木立刻醒悟过来,瞟到手雷还在冒烟呢,急忙三步并作两步朝前冲,随着一声巨响,他飞扑了出去,趴倒在地。   手雷炸了之后,康巴萨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后面拖起艾凯拉木。袁森看到廊道后面有人冲了进来,立刻连开两枪,掩护着康巴萨和艾凯拉木向前撤退。   艾凯拉木没受什么伤,倒是被手雷爆炸的响声震得有点发蒙,康巴萨架着他,一路跑得飞快。三人穿过几条回旋廊道,在乱如迷宫一般的廊道里穿梭逃窜,最后停在一面石壁前面,这里已经是廊道的尽头了。   石壁上雕刻着一颗面目狰狞的人头,那人长发虬髯,面孔都隐藏在胡子和头发里,看起来非常恐怖。石壁长十三四米,高也有七八米,就只雕了一颗人头,看起来非常突兀,完全不知道在石壁上雕这颗人头有何用意。   艾凯拉木经过刚才一阵颠簸,头脑清醒了不少。他才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一看前方的路已经绝了,差点就崩溃了。他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那些伪特种兵的脚步声,估计他们追到这里来要不了多长时间。   康巴萨对袁森道:“袁先生,咱们被堵死在这里,就只能喂他们的子弹了。”   袁森心急如焚,他们已经陷入了一个死局,依刚才那些伪特种兵出手的架势,他完全相信康巴萨的描述。他们三个人真不是那些伪特种兵的对手,那些人的实力比755师训练有素的特种兵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艾凯拉木朝来时的廊道里探头探脑,把手电光调得非常弱,他冲两人道:“咱们退出去,换别的道走,不至于每条路都被封死了吧?”   康巴萨满脸沮丧道:“没办法退了,听他们的脚步声,已经抵达最后一层廊道入口了。”   艾凯拉木脸色大变,袁森拉开枪栓,道:“没办法,既然撞上了,大不了咱们就跟他们火并了。”   康巴萨也把枪检查了一遍,艾凯拉木十分无奈,自我安慰道:“他们如果就是刚才那几个人,咱们还可以拼一把——”   康巴萨摇头道:“不可能,听刚才的脚步声,数量翻了好几倍。我一路追到这里,连他们的脸都没办法看清楚,他们当中每一个人的实力都是无法估量的。”   袁森和艾凯拉木听康巴萨说话的语气,心就凉了半截,鱼死网破的冲动被浇得所剩无几,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袁森道:“走到这一步,咱们是不是要尝试跟他们沟通,就算死,也得明白为什么会死吧?”   康巴萨摇头道:“这个想法我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效果,无论怎么喊叫,他们就像聋子一样,完全听不见我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距离他们最近的那条廊道里响起了脚步声,袁森和艾凯拉木急忙闪到廊道出口的两侧,熄了手电,只等伪特种兵出现在预定射程里。   袁森和康巴萨趴在廊道两旁,他们所处的位置刚好可以抵挡里面子弹的射击,他们听到伪特种兵逐渐靠近,确定了最好的射击时机后,康巴萨娴熟地开枪了。康巴萨主攻,袁森配合着打侧面,廊道里面的伪特种兵纷纷趴倒在地进行还击。   双方交战了一会儿,康巴萨小声道:“袁先生,这样不行,廊道里射界死角太多。根据我的经验,他们现在肯定在匍匐前进,爬过拐角,就暴起射击,拐角就是咱们的屏障,越过这道屏障,咱们非死不可。”   袁森信以为然,但是他这次面对的对手不是一般的枪手,而是比普通特种兵更专业的神秘部队,面对这种专业杀人机器,饶是他一向足智多谋,也一筹莫展起来。   康巴萨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塑料桶来,递给袁森,轻声道:“袁先生,你按照我吩咐的做,一定要小心,这里面是汽油。”   他一边开枪阻击伪特种兵,一边如此这般地吩咐袁森该如何做。   袁森听清楚之后,缩到墙根,悄悄爬到廊道入口处,快速地把汽油桶塞进去。他手还没缩回来,廊道里一条火舌就喷了出来,袁森触电一样趴下就滚,滚到角落里去了。   康巴萨把握时机,接连五枪都打在塑料汽油桶上,廊道里爆出一声闷响,一面巨大的火墙突然从地面上竖起来,将廊道照得亮如白昼。袁森看到火墙后面几个人影扑倒在大火里,在里面挣扎了一会儿,就不动了,心里一阵毛骨悚然。   康巴萨又趁机对着火墙打了一阵冷枪,枪法极其娴熟,果然是专业的特种兵。   袁森道:“咱们要不要趁火小一点冲过去?”   康巴萨叹气道:“不行,这个伤害结果离我预估的差太多了,他们的实力实在太强,咱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袁森一时哑然,他扭头看艾凯拉木。艾凯拉木原本站在康巴萨身后的一个拐角里,可以对廊道正面起到非常好的阻击效果,可是刚才交战的时候,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战况激烈的时候,袁森根本无暇顾及他,现在突然想起来了,就扭头过去,却看到艾凯拉木正趴在石壁上,小心地查看那张奇怪的人脸。   袁森叫道:“艾凯拉木,你在干什么?”   艾凯拉木朝这边挥了挥手,示意袁森不要打岔。袁森正在纳闷,这家伙危急关头,搞什么呢?   袁森的身后突然发生一阵剧震,他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只见他身后的那面石壁裂成了两半。手电光照到里面黑洞洞的,他又吓了一大跳,艾凯拉木是怎么把它弄开的?   艾凯拉木朝两人吼道:“发什么愣啊,赶紧进来——”说罢,当先就钻了进去。   小塑料油桶的汽油有限,那面火墙渐渐变得微弱起来,廊道里射出的子弹一下子变得非常密集。看来里面的人随时有冲过火墙的可能。   袁森也不再多想,和康巴萨一前一后进了石壁背后的空间里。他们一进去,分开的石壁立刻“哐啷”一声合拢了起来。   袁森开了头灯,急忙抓着艾凯拉木,道:“你是怎么知道石壁能分开的?”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十六章 血书   袁森点头道:“应该没错,古人字体,是血书,不仔细看根本不可能发现。”   艾凯拉木用手电光圈住那一行字。它的颜色几乎与赤红石墙非常接近,必须要趴在石墙上,细心去看,才能看清楚。不过,那一行字的颜色比石墙的颜色要略深一些,应该是血迹变淡导致的。古人不惜用血书来提醒后来者,可见这句话传递的意思非常之重要,他的目的是阻止后面的人不要再前进。   艾凯拉木道:“我刚才看那张大脸的时候,发现那脸并不是平的,有很多纹理。而那些纹理的布置,非常像我们在草原上见过的一种奇怪石头阵。那些石阵摆得非常古怪,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留下的东西,但是都有规则可寻。如果不懂规则的人进去,就很难走出来,除非找到石头阵的阵眼在哪里。”   袁森瞪了艾凯拉木一会儿,又看着康巴萨,意思是询问康巴萨,艾凯拉木的话是否可信。   康巴萨点头道:“艾凯拉木说的是怪石圈,我从小在草原长大,也见过许多离奇的怪石圈。以前听族里老人说,草原上的怪石圈是用于捕猎的。几千年前,草原上的先人还没有弓弩,他们就在地上用大石布阵,请巫师念咒。这种石头阵很奇怪,野兽被诱惑进去之后,就没办法出来。在里面猎杀野兽的壮年人,也只有踩着石头阵的生门,才能走出来。所以我小的时候,部族里的老人都不让我们接近怪石圈。”   草原上的怪石圈,袁森当然知道,但是这种说法,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艾凯拉木对康巴萨的话也很同意,虽然他见过的怪石圈没有康巴萨说的这么神奇,但是的确有很怪异的地方。那些怪石圈,有的看不出奇怪之处,如果是封闭起来的,很有可能就是一种石头阵。   袁森奇道:“石壁人像的纹路怎么和怪石圈扯在一起了?”   艾凯拉木道:“也许是且丽人从草原上的怪石圈中偷学来的,他们以为领悟出怪石圈的规律就可以做机关了,没想到我见多识广,技胜一筹,嘿。”   石壁合拢不久,就可以感觉到那些伪特种兵用枪击石壁,打得“啪啪啪——”地乱响,艾凯拉木“呸”了一声,骂道:“疯子——”   他才骂完,石壁上噼里啪啦的响声就停了,接着就是“轰隆隆——”的巨响,三人藏身的石室里一阵乱晃,石室顶上的灰尘沙石劈头盖脸地落下来,撒了他们一身。   他们都被震得东倒西歪,勉强扶着墙壁才不至于摔倒。袁森脸色大变,道:“他们用炸药炸石壁,一千多年前的古人修建的东西,怎么经受得了他们这么摧残?”   艾凯拉木也惊慌起来,道:“这帮疯子,他们不是想把咱们活埋在这里吧?咱招谁惹谁了?”   伪特种兵又炸了两次,石室都只是剧烈摇晃,没有松动坍塌的迹象,室内靠石壁的那面墙也没有裂痕。   康巴萨查看一番之后,道:“石壁外面的地面都是厚实的石板,撬都难撬开,他们不能打眼,一味地炸石壁,石壁坚固异常,没办法炸裂。他们的炸弹又根本破坏不了石室结构,石室被他们炸塌的可能性很小。”   袁森点头,道:“他们携带的炸药肯定有限,不可能老这么炸下去。咱们不管他们,先找到出口再说。”   艾凯拉木祈祷道:“希望前面有出口,我们再退回去跟那群变态耗着,我真是一万个不愿意。”   袁森骂了他一句乌鸦嘴,便先走去,手电光照到前方似乎有个石柱一类的东西,这间石室颇大,手电光还不能一下子照到头。   那根奇怪的石柱也吸引了艾凯拉木和康巴萨的注意,因为这间石室太过空旷,没有其他的东西,里面突然有这么个东西,多少让人觉得突兀。   他们走近了,才发现那不是石柱,居然是一个人坐在石台上。这幅画面跟袁森在前面石室里看到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也是一个穿铠甲的汉人将军坐在石墩上,手摆着一样的诡异姿势,脸上皮肉下陷,是一具保存完好的干尸。   艾凯拉木看清楚干尸,直呼见鬼,难道是干尸自己挪了窝?   袁森非常清楚地记得第一具干尸的样子,跟这具干尸对比的话,还是有很大差异的。比如说这具干尸的年纪,显然要比第一具干尸的年纪大,个头稍小一些,脸上表情也是非常自然淡定,衬着他手的诡异姿势,有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更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袁森道:“这个符号第一次出现就很奇怪,接二连三地出现,肯定有问题。唐军将士死的时候都是这个姿势,他们想说明什么?”   艾凯拉木道:“袁小哥,你记不记得我曾说过,这个姿势我在乌奴教的祭井里见到过。”   袁森点点头,他盯着艾凯拉木的眼睛,心中暗自思忖,艾凯拉木这小子是不是知道什么,只是死赖着不肯说。   艾凯拉木道:“姓田的老头说他接到了杨健教授打来的幽灵电话,他的通信分队查到那个电话就是来自这里。”   袁森点点头,艾凯拉木继续说道:“他接到幽灵电话的情形,跟我当时接到755师那名失踪队员电话的情形很像。你看两具干尸摆的姿势,肯定摆脱不了跟乌奴教的关系,也就是说,两个幽灵电话的共同点,都跟乌奴教有关。”   袁森示意艾凯拉木继续说下去,艾凯拉木吞了下口水,道:“田老头鉴定了你那本破书,结果只有你和杨健教授翻过那本书。也就是说,杨教授来这里,很有可能是直奔乌奴教来的,你觉得呢?”   袁森皱眉道:“唯一的遗憾是不知道他翻这本书的时间,如果是他出事之前翻的,又说明什么呢?”   艾凯拉木直摆头,道:“我觉得,那破书很有可能是他出来之后翻的,凭我的直觉,他的目的就是直奔乌奴教。”   艾凯拉木的一番话,听得袁森心里发毛。种种巧合联系在一起,似乎真的验证了杨健教授就是冲着乌奴教才来到火焰山的,也许他在火焰山地底下发现了离奇的东西,而根据他的分析,那东西跟乌奴教有关。《西域宗教考秘》那本书本身价值不大,对乌奴教的介绍十分宽泛,没有特别的地方,也许那本书只是杨健教授查阅资料的时候,无意中翻到的。   这样推算的话,杨健教授在贺兰山地底下根本就没死。他出来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新大,查阅有关乌奴教的线索,目的非常明确,难道是他在贺兰山地底下发现了新的线索,而且与乌奴教有关?   袁森脑子里又回忆起他在地下黄金城里见到的那一幕,两个人影一闪即逝,其中有一个人的样子,极像杨健教授,他似乎已经没有了脸。   杨健教授在贺兰山地底没死,他回到新大,为什么不来找自己,不去找任何一个熟人,却要偷偷查阅资料?   想到这里,袁森的心头一震,难道杨教授真的在贺兰山地底下失去了脸,才不能见人?   他越想心头越发恐惧,直觉得再离奇的电影也不过如此。别说是他,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猜测,袁森自己也不信,但是他的背上却冒了一层冷汗,背脊骨一阵发麻。   艾凯拉木道:“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袁森镇定一下心神,道:“现在怎么臆测都是瞎想,得有实实在在的证据才好判断,我也希望杨健教授能活着。”   康巴萨在干尸的身上做了仔细的检查,没有发现能记录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东西。空旷的石室里就只有石墩上的这具尸体,巨大的环境落差衬得这间石室极端诡异恐怖,让人觉得这里面还藏着别的东西,只是他们看不见而已。   干尸身后不远处,就是一堵石墙。石墙是由赤红色石头砌成的,伪特种兵投入那么多炸药,都难炸开,坚固程度可想而知。   艾凯拉木仔细检查了石墙的每一寸,又敲又打,希望能够找到机关暗格之类的东西。袁森和康巴萨也检查了一部分,没有任何发现,两人都想在石室里坚持一段时间,等伪特种兵撤了之后再说。   艾凯拉木突然有所发现,招呼两人过去。两人急忙跑过去,见艾凯拉木趴在石墙上,盯着手电照着的那一块地方发愣。   袁森凑过去一看,低声念道:“前路危危,回头是岸。”   艾凯拉木指着石墩上的唐朝干尸,道:“是他写的?”   袁森点头道:“应该没错,古人字体,是血书,不仔细看根本不可能发现。”   艾凯拉木用手电光圈住那一行字。它的颜色几乎与赤红石墙非常接近,必须要趴在石墙上,细心去看,才能看清楚。不过,那一行字的颜色比石墙的颜色要略深一些,应该是血迹变淡导致的。古人不惜用血书来提醒后来者,可见这句话传递的意思非常之重要,他的目的是阻止后面的人不要再前进。   前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会让这位唐朝大将军这么恐惧,以至于要留血书警示后来者,三人心都悬了起来。   袁森道:“‘前路危危,回头是岸’,如果他没有去过前面,又怎么会知道前路危危呢?”   艾凯拉木赞同道:“对,是这么一回事,石室里一定有出口,能通向外面,咱们赶紧找找。”   康巴萨拦住艾凯拉木,道:“你忘了血书上那句话了吗?‘回头是岸’,干尸从前面回来之后,还是死在这里,我觉得前面有问题。”   艾凯拉木瞪了康巴萨一眼,道:“我说特种兵,你觉得你还能回头吗?干尸的血书是恐怖,但是咱们谁也保证不了外面那群疯子炸不塌石室,你到前面去探探生路好,还是出去被那群来历不明的疯子炸死好?”   袁森也道:“没办法了,先找到出路再说吧。”   康巴萨一贯冷峻的脸上,第一次透着不安。从进入地下空间到现在,三人当中,最沉着冷静的就属康巴萨了。他的冷静坚韧是一种职业素质,是那种泰山崩于眼前而临危不乱的沉着,但是这次,他扛不住了。   袁森看在眼里,心里暗自奇怪,却又不好说出来。毕竟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康巴萨虽然是优秀的特种兵战士,但是也不可能一直保持着最佳状态。   艾凯拉木在血书周围仔细地查找起来,找了一会儿,他突然叫道:“你们过来看看,这里是不是有点问题?”   袁森和康巴萨急忙跑过去,艾凯拉木正用手电照血书上面的石墙,石墙上面好似也有那种比石墙颜色要深的痕迹,呈流动不规则的形状。   康巴萨立刻说:“这是血迹,从上面淌下来的血迹。”   艾凯拉木茫然起来,道:“石墙这么光滑,人怎么上去?”   康巴萨把手电举高了一些,照在石墙的上面部分,高过石墙两米以上的位置,即使有明显的血迹,也没法看清楚了。   艾凯拉木阻止他道:“我刚才就看了,上面什么都没有。”   康巴萨踮着脚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不,上面有东西,可能是攀上石墙的路。”   艾凯拉木听得邪乎得很,又朝上面照了几次,除了光秃秃的石壁,什么都没看到,气急败坏地道:“特种兵,你撞鬼了?我眼睛瞪瞎了都看了个空,你凭啥就能看到路?”   康巴萨正色道:“你站在我后面,贴着墙面朝上看,大概八米的地方,有一排小窟窿,是爬上去的踏脚口。”   袁森也凑过去看,顺着康巴萨的手电光柱的方向,隐约看到石墙上有陷下去的凹口。这间石室的顶部非常不规则,到处都有凸出来的石锥,靠近血书这面石墙的室顶上,多出一条长达五米左右的石锥,那石锥挡住了石墙顶部以上的视线,必须靠着石墙才能看清楚。   艾凯拉木也看到了,冲康巴萨道:“果然有踏脚口——”他拍了拍康巴萨的肩膀,“特种兵有两下子,好眼力。”   他利索地解下背包,拉出登山绳,检查了登山钩,便用力朝石墙上甩过去,登山钩在空中划了条弧线,没有挂上踏脚口,又掉了下来。   艾凯拉木又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康巴萨揣测了一下,又换了几个观察角度,道:“这样不行,距离太远了,咱们搭人梯,这样离目标更近一些。”   艾凯拉木接受了这个意见,康巴萨投掷技术最好,就让他来投掷登山钩,袁森站在地上托着艾凯拉木,艾凯拉木托着康巴萨。   以康巴萨的身手,两米不到的距离,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袁森一将他们托高,康巴萨立刻掷出登山钩,再用力一拉,登山钩就把踏脚口咬牢固了。袁森虽然身强力壮,托着两个彪形大汉也是异常吃力,他一口气托起两人,坚持不到三十秒立刻气竭,艾凯拉木就翻身滚落下来,康巴萨抓着绳子,很快爬上踏脚口。   康巴萨一只手抓住一个踏脚口,固定好身体,换了口气,又立刻双手交叉着攀爬,几分钟就爬上了距地面十米左右的石室顶。   袁森和艾凯拉木盯着康巴萨,在心里想着,石墙上有干涸的血迹,说明有人是从上面下来的。刚才他们仔细检查了这面石墙,发现石墙既不是中空,又没有任何机关暗格,石墙下面藏着玄机的可能性很小,看那血迹,出口在上面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   康巴萨在石墙顶上停了一会儿,好像是在歇息,艾凯拉木忍不住叫道:“特种兵,情况怎样?有发现没?”   康巴萨道:“有,石墙顶上有个口子,口子里还挂了一具尸体。”   艾凯拉木跟袁森对望一眼,心头非常诧异,尸体怎么会挂在石墙顶上?   艾凯拉木道:“是谁的尸体?”   康巴萨调整了一下头灯的位置,一只手抓着凹槽,另一只手伸进了洞里,不知道在掏什么东西。他捣鼓了一会儿,才道:“是古代唐军的,是一个普通当兵的,他是从那边往这边爬,还没爬下来就死在洞里。”   底下的两人一听这话,心里都不舒服,士兵还没爬下来,就死在半空中,不但蹊跷,而且诡异。石墙那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坐在石墩上的干尸将军以血书示警,他的目的肯定是为了警告后面的同伴,而石墙顶上的尸体,甚至连警告都来不及发出,就死了。石墙后面的世界有多惊悚,两人心里直发虚。   康巴萨把那具唐军尸体推到了石墙的另一边,自己钻进了洞里。袁森盯着康巴萨进洞的姿势,判断那洞十分狭小,一个人钻进去都比较艰难。   康巴萨费了一会儿工夫进去之后,就从洞里抛出登山绳,艾凯拉木很快也爬了上去,从洞口里钻了进去。   袁森照了照那具唐朝的干尸,他身上的铠甲在手电光的照耀下,泛着黑沉的光泽,给人一种很古怪的感觉。袁森叹了口气,抓着绳索爬上石墙,到了墙顶,看到那洞口的直径果然不到一米,他便钻了进去,艾凯拉木从另一边伸出手来拉了他一把。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十七章 铁魂箱   袁森拍了拍大铁箱,里面传来嗡嗡的响声,袁森道:“难道这里面有人在受刑?”话一说出口,自己也笑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即使里面有人,早就在一千多年前死了,现在恐怕只剩下一堆干尸,怎么会惨叫到现在?   袁森让艾凯拉木继续趴在大铁箱上听,他用力地拍打着大铁箱的表面,艾凯拉木听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道:“我只听到里面传来的惨叫声,你拍打铁箱的声音对它没有任何影响,只感觉到耳朵下面微微地震动。”   袁森顺着绳子滑到地面上,艾凯拉木在下面接了他一把。他一下来,就看到那具干瘪的唐军尸体正趴在石板上,面部朝上,脸上的表情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看起来诡异,又好像隐隐有超脱淡然的气质。   艾凯拉木指着干尸,说:“袁小哥,看到没?人都要死了,还这么镇定,这正常吗?”   袁森拨弄了一下尸体,道:“你觉得呢?”   艾凯拉木道:“好像中了咒,快死了,还是那样从容不迫,一点恐惧的感觉都没有,真让人毛骨悚然。”   袁森点头道:“确实很恐怖。”   艾凯拉木撇撇嘴,道:“还有更恐怖的,你瞧那里。”说罢,用手一指前面,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只见二十多米外的廊道入口处,赫然出现两扇大铁门。   袁森脸色大变,冲两人道:“有人过去看过没?”   艾凯拉木摇摇头,道:“我们刚看到,也被吓得不轻,等一下过去瞧个仔细。”   石墙后面是一个非常大的空间,空间里面没有任何分隔的东西,空得厉害。距离空间二十米外的地方,却横着五条廊道的入口,其他四条廊道的入口都是敞开的,唯有最后一条廊道的入口处有两扇大铁门。那铁门上还挂着一把奇怪的铜锁。   三人走到铁门前面,铁门黑漆漆的,上面已经有斑驳的痕迹,门的角落,手一摸就能掉下来一层烂铁皮。铁门上的黑色跟立方体外的金属颜色不同,铁门是黑沉沉的,上面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而立方体外的黑色金属,却似乎蒙上了一层亮晶晶的油,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   艾凯拉木把玩着挂在铁门上的大铜锁,咂着嘴巴,连连称奇:“这玩意只有民国时期那些深宅大院才有,没想到火焰山地底下,也有这种东西。”   袁森想起自己在一本古书里见过这种锁,它在唐宋的时候比较流行,叫“子母连心”,锁里有两颗锁芯,子母相连,环环相扣,极难解开。   艾凯拉木听了袁森对那把铜锁的介绍,挠了挠头发,道:“这么一块烂锁,有这么玄乎吗?”   他蹲下来,看了一会儿,伸手一拉,锁居然就这么被拉开了。袁森一愣,他清楚地记得书中描述子母连心锁以坚固著称,用铁锤都难以砸开,怎么随手一拉的力气,就可以将其解开?   艾凯拉木把那把子母连心锁从铁门的门环上拉下来,道:“袁小哥,不是我存心出你洋相,这锁本来就是开的。”   艾凯拉木把锁环扭过来,锁环上有新刮掉的锈痕,看来这把子母连心锁刚被人打开不久,难道不久之前有人进过铁门?   铁门被打开,随着铁门跟门轴摩擦发出的剧烈响声,大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袁森拿手电朝里面一照,黑不见底,视距里的廊道给人一种凝重而压抑的感觉,令人很不舒服。   艾凯拉木道:“袁小哥,这锁肯定是唐军挂上去的,他们给铁门上弄一把大锁,难道是怕里面有东西会溜出来?”   袁森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其他几条廊道都没有设门,而唯独这一条,不但有门,还挂着一把坚固异常的锁,再加上石室里的血书,袁森隐隐觉得铁门后的廊道里肯定有问题,有可能藏着什么大秘密。   艾凯拉木和康巴萨并排走在前面,袁森靠后一些,三人小心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很快在廊道里发现了两具唐军将士的尸体,那尸体早已脱水干枯,姿势都是面目狰狞赶着往外爬,好像是在奋力逃命一样。   那两具干尸的样子,跟之前挂在石室墙顶上的干尸很像,唯一不同的是石墙顶上那具干尸的脸上有着让人难以理解的镇定。   他们又朝前走了几十米,廊道开始呈一个弧形朝里面延伸,走着走着,他们又发现了十具唐军干尸。他们的样子无一例外,都是在奋力朝外爬去,脸上保持着栩栩如生的恐惧表情,三人看了无不愕然。   艾凯拉木道:“他娘的,这么多干尸,撞鬼了也不至于被吓成这样吧?”   康巴萨道:“难说,且丽文明我们闻所未闻,咱们现在是靠近且丽文明最核心的地方,肯定会有怪事发生。”   艾凯拉木“呸”了一声,这时,他们身后的大铁门突然“咔嚓——咔嚓——”地响起来,是铁门摩擦门轴的声音,艾凯拉木一愣,袁森叫道:“不好,外面有人要把咱们锁死在这里。”   三人急忙转身冲向外面,大铁门在他们奔跑的过程中“砰”的一声关上,接着是上锁的声音。等他们跑到铁门前面,大铁门已经被锁得严严实实,连一点缝隙都没有留下,艾凯拉木和康巴萨飞脚踹在铁门上,大铁门又厚又重,坚固异常,两人踹了几脚,大铁门纹丝不动。   艾凯拉木怒道:“咱们三个人,还顶不上一个臭皮匠,竟然没想到这个后患。”   袁森道:“八成是伪特种兵炸破了石室,或者是通过其他方式绕到这里,他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把咱们困死在这里。”   艾凯拉木疑惑道:“那些干尸,难道也是这么死的?”   袁森摇头道:“不可能,锁是他们自己人锁的,怎么可能会把他们困死在廊道里?”   康巴萨沉思了一会儿,摇头道:“袁先生,咱们刚才看了,铜锁打开并没有多久,也就是说以前都是锁着的。前面石室的将军和士兵,出去的时候为什么要把他们的同伴锁死在廊道里呢?即使他们自己赶着逃命,也没必要这样处置兄弟,唯一的说法就是他们害怕这里面的东西会出来。”   袁森脸色一变,康巴萨的说法的确非常有道理,血书上说的“回头是岸”应该就是指不要碰廊道里的东西,这条狭长的廊道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呢?   大铁门被子母连心锁锁死了,这两扇铁门锁上之后,就合得非常严实,连蚊子都飞不进来,人在里面根本没办法做任何事。   三人无计可施,只能朝前走,他们越过那些唐军干尸,绕过廊道的一个拐弯,拐弯后面的廊道突然变得非常大,像一间很大的石室,但说它像石室,却又看不到石室的尽头在哪里。拐弯后面有一尊颇大的石台,长有七八米,宽约三四米的样子,高有四米左右。   艾凯拉木奇道:“怎么有个大棺材?”他很快就翻上了石台,看清楚石台上的东西,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哎哟,妈呀——”   袁森和康巴萨急忙爬上石台,看到石台上的那玩意,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原来石台上有一块长宽都在两米左右的石头,那石头是半透明的,里面混沌一片,可是在石头中间,却有一颗奇怪的人头骨。整块半透明石头方方正正,打磨得非常光滑,却不知道里面的人头骨是怎么放进去的,那样子看起来,就像人头骨本来就是跟着石头天然形成的一样。   艾凯拉木吐吐舌头,道:“这是一块琥珀。”   袁森用匕首敲了敲半透明石头,石头立刻发出清脆中夹着浑厚的声音,材质肯定是石头没错,却不知道谁有那么大的本事,不损坏石头半分,就把一颗人头骨镶嵌进去。   艾凯拉木敲敲打打了一阵,说:“咱们光傻看着也不行,不如把石头砸开,看看人头骨有什么奇怪之处,怎么样?古代西域游牧部落都喜欢在人头里镶金做饮器,这颗人头骨里要是镶嵌了一颗大金子,咱们仨都发了。”   康巴萨一直在冷静地观察着半透明石头,他打断艾凯拉木的话,道:“这是石头,不是玻璃,以咱们目前的装备,弄开它几乎是不可能的。”   艾凯拉木嘿嘿冷笑着,把袁森和康巴萨支开,举起手枪,连开三枪,半透明的石头不但没有裂开,甚至连明显的弹痕都没有,只有很浅的几块斑点。   艾凯拉木这下傻眼了,这块看似玻璃的石头,比一般的石头都要坚硬得多。一般的石头被枪击中,少不得也被打得石屑乱飞,而这块半透明石头的坚硬程度,达到了让人难以相信的程度。   袁森跳下石台,仔细查看这间宽大廊道里的情况,觉得它更像是一座通墓,能够把通墓建成这样的,必定是王侯贵族。他们没道理不留下只字片语。   袁森朝前走了十几米,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一辆已经朽烂的马车。马车颇为宽大,可以容纳多人乘坐,它的一只轮子裂开,失去支撑,故而坍在地上。   车上还有一些皮具类的东西,顺着马车倾倒的方向滑到地上。袁森蹲下身子,试图去捡,康巴萨却突然在后面拉住了他,道:“别动这些东西。”   袁森一愣,站了起来,只见康巴萨满脸激动的神色,眼睛里泛着微红的光,看起来几乎有点不能控制自己。   袁森吓了一大跳,道:“康巴萨,你怎么回事?”   康巴萨深吸了口气,说:“袁先生,这架马车我认识,我知道它是用来干什么的。”   袁森奇道:“马车不是用来乘坐的吗?难道还有别的用途?”   康巴萨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变得很严肃,道:“袁先生,这辆马车是载人的没错,却载的不是活人。”   “什么意思?”   康巴萨缓缓道:“我的家乡在北疆阿尔泰山脚下,我们部族的长者去世之后,都有个习俗,会用一辆车子载着他的尸体到各家各户巡逻,每家每户都要表示哀悼,巡完之后,长者的尸体才会被送入墓穴里安葬。”   袁森问道:“你们不是信真主胡大的吗?”   康巴萨摆头道:“其实你不知道,我们哈萨克人并不是最虔诚的穆斯林,到目前为止,还有很大一部分哈萨克人信奉萨满教。而我们部族比较特别,一直都有自己一套独特的宗教习俗,部族的长者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是我们都必须遵守。”   康巴萨指着马车上的皮具道:“你看这三条牛皮绳绑的位置,分别就是捆在人体的脚、腰和胸部,这种捆法能够很好地固定尸体,避免在马车上颠簸下来。头部是不允许捆的,据说头是人的精神之灵,一旦被束缚住了,灵魂就不能顺着太阳的方向飞升。”   袁森这才明白过来,只不过这下子疑团就更大了。他们在火焰山地底下发现康巴萨部族丧葬中用到的马车,可是康巴萨的部族远在千里之外的阿尔泰山,这两者之间怎么会产生联系呢?   康巴萨悄声道:“袁先生,我也不瞒你,其实刚才看到石壁上那幅巨大的人像,我就产生了怀疑。”   袁森一直当康巴萨只是一位训练有素的特种兵战士,他跟着他们下来探险,作用也仅限于安全保障的作用,现在一沟通,觉得这个人大有来头,便认真地听起来。   康巴萨道:“壁画上的人像,我在小时候就见过,面容虽然跟他不一样,但是造型却很像。那是我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生病了,去族里长者那里治病。他是一位巫师。长者给我吃药之后,让我在他的屋子里睡一觉,我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却看到长者在房间里点起了火把,悄悄地在一幅画像面前祈祷。那画像上人的造型,跟石壁上那幅非常像。我那时候很小,觉得非常害怕,不敢发出声音,害怕了一会儿,又慢慢地睡着了。这件事过去已经几十年了,但是在我脑子里的印象非常深刻。”   袁森暗自奇怪,他指着石台,说:“康巴萨,你们部族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跟这座半透明石头和人头骨扯上关系?”   康巴萨摇了摇头,艾凯拉木沮丧地跳下石台,跑过来对袁森说:“袁小哥,我看那颗人头骨里一定有宝贝,说不准还价值连城,就他娘的弄不出来,真是可惜。”   袁森一摊手,道:“我们也没办法——”   艾凯拉木眼珠一转,道:“要不,咱们试试能不能把大石头抬出去,只要出了立方体,再想办法从上面调特种兵下来。里面的人头骨就算弄不出来,光是这个稀奇玩意摆到博物馆收门票,也够咱们赚的。”   艾凯拉木的一番话说得袁森忍不住想踹他两脚,他下火焰山地下空间最直接的目的是找到杨健教授,看到稀奇宝贝就丢掉自己的使命,他做不到。   袁森和康巴萨都对艾凯拉木的建议没什么兴趣,艾凯拉木的热情一下子就散了,他这才注意到面前的马车,一愣道:“怎么有辆车?”   袁森就把这辆马车的来历和康巴萨部族的巧合习俗跟他说了一遍,艾凯拉木也是啧啧称奇,他拍着康巴萨的肩膀,说:“特种兵,说不准你还可能在这里找到老祖宗呢,不对,这么说你就是且丽人的后代了?”   袁森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道:“很有可能,只不过吐鲁番跟阿尔泰山相隔遥远,要在这么远的地方扯上联系,太过牵强了。”   艾凯拉木撇撇嘴道:“这可说不好,西域三十六国的时候,各国互相征伐,民族迁徙是很正常的事情。据说一部分原西域部落的后人都去了阿富汗和印度呢。”   袁森知道艾凯拉木的说法也很有道理,当年土尔扈特东归,从伏尔加河到伊犁,路程之艰险,环境之恶劣,完全无法想象,这种民族迁徙的事情真是说不准。   袁森道:“按照康巴萨的说法,马车最后停下的地方一定是墓地,那这里应该是且丽人王族的墓穴才对?”   艾凯拉木就喜欢听这样的话,急忙表示赞同,心想得赶紧到前面去找且丽贵族的墓。   石台后面是幽远黑暗的廊道,他们往前走了一段,地面上就潮湿了起来,廊道两边的石墙上还能渗出水来。   立方体架在大湖上面,里面潮湿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从进到立方体到现在,一路干得异常,这下子突然看到石墙上渗出水,袁森觉得非常奇怪。   袁森用手在石墙上接了一个掌窝的水,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没有异味。康巴萨提醒他,立方体上的金属和土质都很奇怪,如果贸然饮用石墙上的水,可能会中毒。   袁森同意他的说法,将水洒在地上。这时,黑暗中突然响起破空的声音,好像有东西正冲他们而来。空气里轻轻响着它们震动翅膀的声音,“哗啦啦”的,好像数量还不少,袁森急忙朝前方照去,却没看到任何东西。   他暗觉诡异,正要问康巴萨和艾凯拉木,头顶上突然有东西俯冲过来,他的身体急忙朝下一倾,趴在地上。那东西从他头顶上折空而去,周围响起“哗啦啦”震动翅膀的声音。   康巴萨和艾凯拉木连开几枪,都打空了,袁森从地上跳起来,看到一群鸟振翅而去,消失在手电的光影里。   袁森冲两人道:“你们看到了吗?是什么东西?”   艾凯拉木道:“是乌鸦,好大一群。”   康巴萨问道:“这种密闭的地方,怎么会有飞鸟?”   艾凯拉木念叨着:“乌鸦——乌鸦——乌奴——乌奴——”   袁森立刻明白过来,道:“不错,《西域宗教考秘》中提到过,乌奴教中的乌奴就是指乌鸦。乌奴教教众在祭井上举行天葬,就是用无数尸体喂食乌鸦。”   艾凯拉木拍着脑袋道:“袁小哥,我觉得咱们找到联系了。进入地下空间以来,咱们一直怀疑杨健教授是因为乌奴教才来到火焰山的,这下有根据了,这群乌鸦八成跟乌奴教有联系。”   袁森心里一亮,他完全同意艾凯拉木的说法,立方体的密闭空间里养着这么多乌鸦,不是没有道理的。古时候在中原文化里,乌鸦代表晦气,却不知道乌鸦在乌奴教里代表什么。这群乌鸦被锁在廊道里,必定有它的原因。   乌鸦群飞远之后,袁森又在廊道里看到更多的唐军将士尸体,他们跟其他尸体一样,身上都已经脱水,成为瘪下去的干尸。   袁森检查了几具尸体之后,心中骇然,前面他们见过的干尸,都是因为环境干燥而脱水,并没有腐烂,可是这些尸体处在这么潮湿的环境里,怎么还能保存一千多年而不腐烂?这完全不符合大自然的规律嘛。   艾凯拉木把尸体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不停地咂着嘴巴,连叫奇怪:“他娘的,墙壁上都能渗出水来,这些尸体还能脱水?太邪门了。”   袁森还想到一个问题,《西域宗教考秘》上提到,乌奴教是用乌鸦天葬教众尸体的,为什么这里这么多尸体却没有被乌鸦啄食?这些乌鸦在地底下藏了一千多年,它们用什么来维持群体的繁衍生息?这些都是谜题。   三人检查了一会儿干尸,都没发现有价值的东西。突然,艾凯拉木惨叫一声,在地上胡乱蹦跳起来,一双手拼命地胡乱挥舞,好像疯癫了一样。   袁森和康巴萨用两支手电照过去,看到他的一只手臂上站着几只颇大的乌鸦,那东西双爪抓着艾凯拉木的手臂,嘴巴就如啄木鸟钻树洞一样高频率地啄着,艾凯拉木疼得又是甩又是乱骂。   康巴萨冲到艾凯拉木面前,一手抓住一只乌鸦,奋力拉下来,扔到地上,将它们摔成了两团肉泥。艾凯拉木这才镇定了点,他用另一只手抓住剩下的一只乌鸦,也扯了下来,将它砸在石墙上。接着,石墙上响起“哗啦啦”如同大片锦帛撕碎的声音,那赤红色的石墙上,竟然出现成千上万只乌鸦。   乌鸦群盘旋在廊道里,多得就像夏天里的蚊子,袁森三人吓得趴在地上,只看到头顶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黑鸟,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动弹。乌鸦群飞起来发出的“呀——呀——”叫声,瘆得人心里发慌,觉得魂都要被那群东西活生生地勾去了。   乌鸦群胡乱盘旋了一会儿,就飞进前方黑暗之中,眨眼工夫就不见了,地面上留下一大堆鸟屎,臭得让人直捂鼻子。   袁森和康巴萨过去把艾凯拉木拉起来,艾凯拉木一边惨叫一边乱骂,直呼这群乌鸦太过变态,不但攻击人,还会变色。   袁森看得清楚,乌鸦群都是隐身在廊道墙壁上的,怪不得他们走到这里,就发现墙壁上长满怪石,到处凹凸不平,原来都是乌鸦群趴在上面造成的假象。   艾凯拉木的手臂被啄出几个不小的血洞,好在没有伤及筋骨。袁森给他涂上止血药,绑好绑带,又注射了血清,防止被感染。   康巴萨对袁森说道:“袁先生,刚才的那一幕证明这些乌鸦的确具有很强的攻击性,但是那些尸体身上却没有任何被乌鸦啄食的痕迹,这太奇怪了。”   袁森点点头,道:“这一点我早注意到了,这里的很多事情都非常蹊跷,完全不能按照咱们的常理来思考。大家都小心谨慎一点,高仙芝大军能够屠尽且丽人,却在这座立方体里折损不少,这里的危险程度比我们预计的肯定要高。”   康巴萨点点头,袁森冲艾凯拉木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其他不良反应?”   艾凯拉木闷着脸道:“我这种铁铮铮的男人,还会怕它几只臭乌鸦,刚才只是我一时疏忽大意才着了它们的道儿。你看着,我等会儿给你抓几只乌鸦来烤着吃,改善一下咱们的伙食。”   康巴萨道:“在这样的空间里,乌鸦群要是大规模攻击咱们,咱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啊,只能等死了。”   袁森和艾凯拉木听在心里,都知道事实确实是这样,一时之间,竟然有点心寒起来。   艾凯拉木嘟囔着:“没办法,我心里也怕,咱们又没有退路,在这里等也是饿死,继续朝前走有可能死在大群乌鸦的嘴巴下,这滋味是不好受,不过也有可能前面有出口。”   袁森点点头,前方突然又响起乌鸦群飞过来的“哗啦啦”声,那恢弘的气势,使人心里慌乱得厉害。三人各自找了墙壁周围稍微隐蔽一点的位置,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袁森听见乌鸦群从他身边和头顶上飞过,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乌鸦群呼啸而过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到前面响起了几声枪响。他的心头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再去听的时候,那枪声就被乌鸦振翅的声音给掩盖住了,他的耳朵陷入短暂的失聪状态。   等到乌鸦群飞过去之后,袁森爬起来,拍去身上的尘土和鸟粪,艾凯拉木和康巴萨也爬了起来。   袁森知道三人中耳力最好的就是康巴萨了,便道:“康巴萨,你刚才听到枪声没有?”   康巴萨道:“我还以为我听错了,或者是你跟艾凯拉木开了枪。”   袁森冲几米之外的艾凯拉木道:“你开过枪没?”   艾凯拉木一脸愁苦的样子,道:“袁小哥,你别拿我寻开心了,在这危险关头,我脑门又没被驴踢,怎么敢开枪啊?”   袁森道:“现在确定了,前面肯定有人,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打开子母连心锁的人。”   三人散开距离,由康巴萨在一个侧角打手电,其他两人隐藏在黑暗里,他们不能分辨前方是敌是友,所以小心行事,至少不能平白无故成为别人的活靶子。其实三人心里都觉得前方那人很有可能就是伪特种兵的同伙,毕竟在立方体里,他们只发现那些伪特种兵,别无他人。   三人小心翼翼地朝前靠近,袁森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小声对康巴萨道:“康巴萨,你在立方体里有没有被人扑倒过?”   康巴萨一愣,道:“什么意思?”   袁森道:“你在立方体的廊道里的时候,有没有被两个人扑倒,后来又利索地逃脱了?”   康巴萨不知道袁森为什么会这么问,茫然摇头道:“没有,我跟那帮伪特种兵都是远距离交手,如果靠近的话,我相信自己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艾凯拉木也听到了两人对话,他跟袁森对望一眼,道:“那个人的身手虽然也不错,但是绝对不会超越康巴萨,难道还有另一拨人?”   袁森道:“也说不好,伪特种兵那么多人,可能也有身手略逊的。”   艾凯拉木点头道:“这么说也有道理。”   三人手上都拿着武器,艾凯拉木和袁森是手枪,康巴萨端着微型冲锋枪,他们不但要小心前面随时有可能射过来的子弹,还要小心大群的攻击型乌鸦,每走一步都带着几分小心。   康巴萨突然小声对两人道:“我看到前方有东西。”   袁森握紧了枪,压低声音道:“是人还是什么?”   康巴萨道:“是个台子,后面可能藏着人,你们小心一点,咱们再把距离扩大些,不要一下子全被扫了。”   袁森点点头,给后面的艾凯拉木打了个手势,让他放慢速度,自己却走快了,溜到康巴萨斜对面的位置,他已经可以看清楚台子的轮廓了,是个非常大的东西。   康巴萨走得很慢,袁森的视野全靠康巴萨的手电光,在距离台子将近二十米左右的位置,袁森确定了台子的方向,缩着身体,渐渐靠近台子。由于刚才艾凯拉木被乌鸦群袭击的遭遇,袁森不敢摸着石墙探路。   他靠近了台子,沿着台子的侧面溜到了后面,打亮手电筒一照,发现这里依旧是空空如也,哪里有半个人影?   康巴萨和艾凯拉木见袁森已经溜到后面,也急忙奔了过来,康巴萨一看台子,道:“怎么不是石台?”   袁森道:“对,这次不是石头的,是金属的。”   艾凯拉木摸了摸金属台,道:“什么金属,这个就是铁的嘛。”   他又敲了敲铁台子,里面传出沉闷的声音,居然是空的,确切地说,这不是铁台子,而是一个巨大的铁箱。   铁箱长达十米以上,宽也接近五米,高大约有六米的样子。这么大个铁箱子,人完全猜不出它是用来干什么的,放在密封的立方体里,就更让人觉得诡异难测了。   艾凯拉木兴奋道:“难道这玩意是棺椁?”   袁森道:“你盗墓这么多年,干的又是古董买卖,见过这样的棺椁没?”   艾凯拉木摇了摇头,道:“我见过的棺椁要么是木头的,要么是石头的,还真没见过铁打的。他娘的,且丽文明灭亡的时候,世界上连炮弹都没有,没必要搞个棺材都弄成防弹的吧?”   艾凯拉木取出登山绳,将绳子上的登山钩挂在铁箱子的犄角上固定好,利索地爬了上去。他一上去,就大叫一声:“妈呀,这东西是什么?”   袁森和康巴萨也先后爬上去,看到了那个让艾凯拉木吃惊的东西,那是一块六个角的星星,就刻在铁箱子中间。六角星的中间有一块圆盘,艾凯拉木推了一下,圆盘就飞快地转了起来。   康巴萨道:“这个难道就是六芒星?”   袁森摇了摇头,说:“六芒星不是这样的。一般人们认为的六芒星是由两个三角形交叉在一起的,而这个六角星却不是,它内部没有交叉的线条,只有六个角,也没有中心符号,不能称之为六芒星。”   艾凯拉木道:“我觉得这个六角星是开启铁箱的机关,开启机关必须要让中间那个圆盘对上某个符号,一般是这样。”   袁森仔细看了看六角星,道:“圆盘上没有任何符号和线条,你刚才转了那么多圈,都没有触发机关,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了。”   艾凯拉木皱着两道浓黑的眉头,道:“这就怪了,不是开启机关的东西,做这个玩意是干吗的?”   康巴萨道:“袁先生,你知道六芒星的宗教寓意吗?”   袁森对中外不少宗教教义都有涉猎,六芒星的寓意他当然清楚,便道:“六芒星发源于印度的Tantrism派,六芒星在该派的释义是分拆两个交叉的三角形,象征男女合体,是一个崇拜性的教派;也是犹太教的标志,被誉为大卫之盾、所罗门封印等。不过,这个六角星跟六芒星的符号释义显然没有任何联系。”   康巴萨静静地听袁森说完,没有发表一点看法,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手指轻轻地拨弄着六角星中间的圆盘,圆盘非常轻盈,手指轻轻一碰,就会飞速旋转起来。   袁森见康巴萨这个样子,心中顿起疑惑,难道他的部族里有关于六角星的传说?便问康巴萨:“康巴萨,难道这个六角星真的跟Tantrism派有关系?”   康巴萨犹豫了一会儿,道:“六芒星最兴盛的时候,是在公元750年之后,那个时期正是印度帕拉王朝时期,密教盛行,六芒星成了密教的圣符号,也就是在那个时期,六芒星跟着印度密教一起传入中国。六芒星倡导男女合体,被誉为邪教,在密教教义里,一直都是遮遮掩掩,甚至根本不提这个符号。”   袁森推算了一下纪元表,不禁吃了一惊,道:“公元750年正是唐玄宗在位的时候,那段时期,正是大唐安西四镇和北庭都护府高仙芝横行西域的时间,怎么会这么巧合?”   他猛地抓住康巴萨,道:“康巴萨,你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什么?”   康巴萨把袁森抓住他的手解开,道:“袁先生,你冷静一点,我也是在猜测,你不要这么激动。”   袁森深吸了几口气,道:“公元七世纪的时候,真主才在阿拉伯半岛开辟伊斯兰教,这段时期,正是吐鲁番、哈密地区佛教发展最迅速的时期,而藏传佛教传入古西域,应该是在公元十三世纪的时候,六芒星到底是什么时候传入古西域的?”   康巴萨道:“公元七世纪,正是大唐和吐蕃王朝大食国争夺西域最激烈的时候,藏传佛教在吐蕃发展得如火如荼,这个时期,吐蕃与大唐在此消彼长的战事中已经开始推进藏传佛教在西域的传播了。我相信六芒星就是在这个时期进入古西域的。”   袁森道:“可这个玩意不是六芒星,它只是六角星而已。”   康巴萨道:“袁先生,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对这个六角星也没有更深的了解,只是觉得在公元七世纪发生的事情,有点奇怪而已。”   袁森狐疑地看着他,康巴萨的眼里只有真诚,没有其他任何让他怀疑的东西。   这一次,艾凯拉木很奇怪地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袁森和康巴萨说话的时候,他趴在六角星旁边,脸几乎要贴在上面,几乎是盯着六角星的刻痕一寸一寸地看。他对袁森和康巴萨的争论内容,好像一点兴趣也没有似的。   袁森对艾凯拉木道:“你在做什么?”   艾凯拉木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别说话,接着耳朵就贴着六角星的表面,好像在听什么声音一样。两人都很奇怪,这个密闭的大铁箱里会有什么声音?   艾凯拉木听了一会儿,把头抬起来,对袁森和康巴萨说:“你们也过来听听——”   两人满腹狐疑,不知道艾凯拉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趴在艾凯拉木身边,仔细地听起来,袁森在最初的一分钟之内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正当他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突然听到从大铁箱里传来一声凄厉惨叫,袁森的心跟着那叫声沉了下去。   那叫声才停下来,接着又是一声,后面的惨叫声更多。好像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在叫,而是更多的人,几个、几十个甚至上百个,袁森心中骇然,怎么会这样?   那凄厉的惨叫声似乎是许多人在受刑时发出来的,身体上遭受的痛苦让他们无法自持,惨叫声变成了野兽一样的嘶吼。听许多人一起嘶吼的感觉,会比听一群野兽的吼叫更加恐惧,更加让人心胆俱碎。   袁森听了不到十分钟,就把头抬起来,他的耳朵一离开大铁箱,那声音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那些声音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艾凯拉木和康巴萨也抬起头,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袁森冲艾凯拉木道:“你是怎么发现铁箱子里有声音的?”   艾凯拉木摆摆头,说:“巧合,完全是巧合。我盯着六角星左看右看,看不出个门道来,就趴在铁箱上看,没想到竟然听到里面有声音传出来,吓了我一大跳。”   袁森拍了拍大铁箱,里面传来嗡嗡的响声,袁森道:“难道这里面有人在受刑?”话一说出口,自己也笑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即使里面有人,早就在一千多年前死了,现在恐怕只剩下一堆干尸,怎么会惨叫到现在?   袁森让艾凯拉木继续趴在大铁箱上听,他用力地拍打着大铁箱的表面,艾凯拉木听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道:“我只听到里面传来的惨叫声,你拍打铁箱的声音对它没有任何影响,只感觉到耳朵下面微微地震动。”   袁森纳闷得很,自己重新趴在铁箱上,让艾凯拉木胡乱拍打铁箱,他听了一下,那声音果然跟他之前听到的一模一样。这种诡异的感觉,完全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   袁森抬起头来,他的脑子完全乱了,这大铁箱不但古怪,而且古怪得让人难以接受,难道是铁箱的底部连接着其他的地方,这声音是通过类似传声筒的方式传递过来的?大铁箱只是传声筒的一个接收端而已,比如里面连了许多极易产生震动的铜丝线,铜丝线的另一端连接的是正在给犯人上刑的地方,声音就是通过这种原始的振动方式来传递的?   这种方式推测起来似乎合理,却又滑稽不堪,袁森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大铁箱底下还连着铜线,铜线在立方体下传递到另外的地方,这个推断只能算是胡扯。   康巴萨拍了拍袁森的肩膀,道:“袁先生,你想到一个问题没有?”   袁森道:“你说。”   康巴萨沉思了一下,说:“且丽人能够在火焰山的地底下建造这么庞大的工程,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的事情,而六芒星却是在高仙芝屠杀且丽人的那段时间传入古西域的。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这个大铁箱以及上面的立方体,就不是且丽人建造的,你说是不是?”   袁森道:“如果六角星跟密宗的六芒星真的有关系,就说明这个大铁箱跟铁门上的母子连心锁一样,都是唐军做的,是不是?”   康巴萨点点头,道:“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这颗六角星的来头。吐蕃与大唐本来就交往非常密切,六角星是唐军刻下的,那很多事情就更好解释了。”   袁森点点头,艾凯拉木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如果咱们下来的时候带了切割设备来,区区铁箱,切开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根本不需要让我犯愁。”   三人坐在大铁箱上,都陷入了无助的状态,康巴萨突然拍了拍袁森和艾凯拉木,指着廊道前方,说:“你们注意一下,我刚才好像看到前面有一束光闪过。”   艾凯拉木嚷嚷道:“特种兵,你不是又犯迷糊了吧?大铁门里面除了咱们,还会有谁——谁——”   他说到“谁”字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乌鸦群扑过来的时候,他们在前面听到的枪声。他们跑过来,没看到开枪的人,却发现这么个古怪的大铁箱。   两人经康巴萨一提醒,都紧张地盯着廊道前方无尽的黑暗,心里都是百念丛生,被锁在廊道里的那人到底是谁?他是被谁锁进来的?他要在廊道里面干什么?   廊道前方突然响起一阵混乱的“呀——呀——”的叫声,大群乌鸦从前面振翅而来,到处都是乌鸦破空的声音,三人听得毛骨悚然,急忙从大铁箱上滑下来,趴在铁箱旁边,借此躲避乌鸦群的袭击。   乌鸦群在头顶上掠过的感觉非常痛苦,袁森直觉上觉得,那些乌鸦随时都有可能朝他扑来,张嘴就会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血肉。这种没有安全感的直觉迫使他掏出手枪,保持最高的警惕性,只要一有乌鸦在低空接近他,他就立刻出手,先发制敌。   正在这个时候,前方又响起一声枪响,袁森抬起头来,看到廊道前面闪过几束火光,接着又响了四五枪,那火光真是子弹击发的时候发出来的。   前面果然有人。   袁森又是惊喜又是奇怪,他悄悄地给康巴萨和艾凯拉木分配了任务,三人也来不及等乌鸦群全部飞过,就半蹲着朝漆黑的廊道前方溜了过去。   三人按照之前的阵型分开一段距离,不敢开手电筒,完全根据刚才对方开枪时击发的火光来判断对方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潜了过去。   袁森走在最前面,他琢磨着差不多到了预估的位置,立刻推亮手电筒,将四周一照,只见七八米外果然有个人影在动,似乎正要逃脱。   袁森大喝一声:“在那里,快追。”接着,就急奔而去。   对方跑得很快,袁森的手电光就追着那人奔跑的方向,很快将他牢牢地锁定在视界范围里了,那人果然是一身755师的军装,八成就是伪特种兵。   袁森在后面急追,艾凯拉木和康巴萨左右包抄,几分钟的时间,三人就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康巴萨短跑的速度特别快,跑在最前面,堵住那儿的去路,袁森和艾凯拉木分在两侧。   他们跑动的过程中,手电光乱晃,他们的脑子也有点晕晕乎乎,那人东躲西藏,几次差点被他们抓住,康巴萨的手都要碰上他的衣服了,他却滑得跟泥鳅一样,一闪而过,逃掉了。   袁森火大得很,把手电往腰上一挂,目测了那人的位置,就奋力朝他猛扑过去。这一扑,袁森有九成的把握,没想到只碰到对方的后背,那人朝前一倾,又闪开了。袁森试图再抓,那人已经不见了,艾凯拉木在旁边大喊:“他怎么往回跑了?”   袁森急忙打开手电,看到一道绿影在手电光里一闪,就不见了,那人正朝他们来的方向跑去。   往这个方向跑是绝对的死路,袁森这下就完全不担心了,铁门已经锁死,那人现在势必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不过对方手上有枪,也是个后患,他们目标这么明显,一旦开枪,三人瞬间就倒。   袁森一想到这点,就熄了手电,悄声告诉康巴萨和艾凯拉木,注意听周围的动静,三人走路尽可能避免发出声音,互相间隔距离要大,遇事冷静,不要遭到对方的偷袭。   三人依旧保持着渔网状的包围队形,小心地沿着来时的方向围拢过去,他们走一步停一会儿,生怕对方情急之下胡乱开枪,把他们当活靶子。   他们靠近大铁箱的时候,就听到很明显的人移动的声音,脚踩在石头上发出脆响,一下子就可以分辨出方位。   袁森举起枪,朝上空开了一枪,而后立刻用手电指着对方藏身的位置,大吼一声道:“赶快投降,不然开枪了——”   袁森的手电光胡乱一扫,并没有扫到那人,他心头暗叫一声“坏了——”,急忙扑倒在地。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发飞了过去。   这时,艾凯拉木和康巴萨已经和对方交上了火,双方子弹横飞,那人藏在大铁箱后面,子弹乱射,几次差点被击中。   康巴萨匍匐着靠近袁森,道:“袁先生,对方枪法很好,咱们暴露在敞开的位置,没有任何优势,不如我和艾凯拉木在这里掩护,你绕到后面去偷袭。”   袁森点点头,从康巴萨身边爬到廊道边上,悄悄绕到了大铁箱的侧面,从铁箱后面冲出来,瞄准正在狂射子弹的那人,叫道:“举起手来,不然开枪了。”   对方疯狂的射击戛然而止,人就趴在地面上,也不动弹。袁森对着他的脚边开了两枪,怒道:“赶紧站起来——”   那人这才爬起来,转过身,袁森一看到他的样子,忍不住大吃一惊,道:“怎么是你?”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十八章 六角星之谜   那一束红光从铁箱口子里射了出来,袁森和康巴萨的手电光刚好与红光形成逆射,前面的东西完全看不清楚,袁森朝旁边挪了挪,这下子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忍不住大吃一惊。锁魂箱里出来的东西,居然是一头头上长了独角的牛,那牛只有一只眼睛,就是那只眼睛里射出如同手电光一样的红光。   康巴萨和艾凯拉木也跑了过来,看到刚才交战的对手,也吃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艾凯拉木拍拍脑袋,道:“小妞,怎么是你?他奶奶的,干了半天,原来是自己人。”   站在他们面前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和袁森在第三通信分队遗留的帐篷里休息时失踪的王慧。   王慧看到袁森、康巴萨和艾凯拉木一伙儿人,也惊呆了,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们——怎么是——你们——”   艾凯拉木道:“小妞,不是我们,你以为是谁?”   王慧看着三人,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最后竟然忍不住眼圈发红,嘤嘤地哭了起来。   袁森、艾凯拉木和康巴萨互相对视,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王慧突然快跑两步,扑在袁森身上,搂紧他的脖子,趴在他身上号啕大哭。   袁森不明所以,不知道这姑娘从地下空间走到这里,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而她现在的样子,又没法问,只能尴尬地站在那里,保持着手脚僵硬的姿态,一动不动。   艾凯拉木站在袁森对面,对他又是眨眼睛又是扮鬼脸,嘲笑之态溢于言表。   王慧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她不好意思地擦干眼泪,冲三人道:“遇到你们——真好——”   袁森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别激动,现在我们都跟你在一起。”   王慧点点头,她雨带梨花的样子,自是别有一番韵味,三人看在眼里,心里都在感叹,这个女人真是美。   袁森道:“王助理,咱们在帐篷里休息的时候,你怎么一个人偷偷走了?”   王慧在大铁箱旁坐了下来,袁森、艾凯拉木和康巴萨都坐在她旁边,听她说起一路上的经历,都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女人的坚强灵活。   王慧说她在帐篷里睡了一觉,那一觉睡得特别的沉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只觉得口干舌燥,突然想起门口的大水壶上还烧着水,便打算出去倒水喝。   她打着手电筒走出帐篷,给自己倒了水,手电筒照到远处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距离自己几十米外的地方,竟然有一个穿着755师军装的特种兵。她吃了一惊,急忙叫喊起来,问他是谁,是不是第三通信队的。   她距离对方太远,根本不可能凭借背影就能判断对方的具体身份。没想到那人听到她的喊叫不但不过来,甚至连头都不回,笔直朝前走去。   王慧心里迫切想找到她的队友,看那人越走越快,也顾不上叫醒袁森,就跟了过去,走了一会儿,又重新进了那个怪异的局里面。   她在局里看到的穿军装的特种兵渐渐多了起来,那个被她追的人在路上陆续遇到队友,他们见到对方也不说话,就走到一起,继续朝前走去。而对于王慧一路的跟踪和叫喊,他们就像完全是聋子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转身,就一直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任由王慧跟着。   王慧使出吃奶的力气试图追上他们,却完全做不到,无论王慧怎么跑,那拨人却始终能保持那段不远不近的几十米的距离,只留给王慧背影。   王慧就这么跟着跟着,一路跟到大湖边上。她看到那群特种兵上了木排,自己就在湖边上找到一块浮木,她趴在木头上以手做桨,渡到了湖心,又上了立方体。   王慧追踪着755师特种兵,发现立方体的入口,便尾随他们进入立方体。然后,里面就发生了一系列非常古怪的事情。那群特种兵在立方体里就不再像外面那样对她视而不见,甚至几度想痛下杀手,幸亏王慧身手不错,几次都险险地躲过了。她在立方体里的遭遇太过复杂,一时之间也难以说清楚,便一句话带过。总之,她觉得这个地方非常的蹊跷,很多东西都没有办法用自然科学来解释。   袁森、艾凯拉木和康巴萨都有切身体会,忙不迭地点头认同她的说法。   袁森想起康巴萨的经历,跟王慧的几乎一模一样,道:“这群伪特种兵好像是故意引诱你进立方体的,你发现没?”   王慧点点头,道:“我进来之后,每次跟他们遇上,他们也不问我是谁,就开枪射击,出招必杀。”   袁森指着康巴萨和自己道:“我和他都有你这样的遭遇。我们被伪特种兵引诱进了立方体,在廊道里迷失了方向,他们只要一发现黑暗中有人,就疯狂追杀。我觉得,他们的做法好像是先把地下空间的人诱进立方体这个封闭空间里,然后像杀人机器一样实施疯狂绞杀,不管对方是谁。”   康巴萨道:“袁先生,这么说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消灭地下空间里的所有人?”   袁森点点头,道:“从目前他们的举动来看,的确是这样。只不过不知道这帮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消灭地下空间的其他人,又有什么目的?”   王慧沉吟了一会儿,道:“你们在跟伪特种兵交手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他们的身手太过怪异。他们的身体素质太好了,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如果说这种人在一个队伍里有一两个还可以理解,但是他们几乎个个都是这样,这就很不对劲。其实每个人的身体素质都是有极限的,只有那些极少数具有独特天赋的人,才能开发出身体里的潜能,超越其他人。但是这帮人好像个个都是如此,他们是怎么把这么多具有战斗天赋的人聚集在一起的?我始终没办法理解。”   袁森道:“这一点我们早就发现了,连康巴萨这样的高手跟他们交锋,都不敢直接对敌,你想想他们强大到了什么程度?”   艾凯拉木插嘴道:“还有一点,你们想到没?”   三人都向艾凯拉木投去疑惑的眼光,艾凯拉木低声道:“他们在黑暗里,不问对方是谁,发现有人就大开杀戒。这一点很奇怪,如果他们撞上自己人,一个失手,岂不是后悔得很?但是他们好像完全不考虑这个问题。”   王慧道:“这个情况虽然也很奇怪,不过,如果他们身上装有特殊的电子设备,是可以通过设定的标识来智能判断的。”   艾凯拉木“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袁森道:“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从这条封闭的廊道里出去,然后再伺机抓到一两个伪特种兵,盘问出他们的身份。”   王慧道:“可惜地下空间电磁干扰太大,电台根本没办法跟地面部队取得联系,请求增援,咱们就这几个人,跟他们那么多人相比,实力太过弱小,很难取得优势。”   四人休息了一段时间,袁森从背包里拿出干粮分给大家,艾凯拉木还拿出一大块干馕,划成几份,分给大家调节胃口。四人在立方体里一番折腾,几次都是死里逃生,体力和精神消耗很大,吃饱喝足之后,又靠着大铁箱打了个盹。   袁森睡了一会儿,就替换艾凯拉木来值守,在这无尽的黑暗里,能随时夺人性命的东西太多,比如食人的乌鸦群,神秘莫测的伪特种兵部队。   袁森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绷紧的神经得到松懈,全身的酸痛疲乏席卷而来,如果不是身处险境,他几乎要倒床大睡三天三夜。为了避免值守的时候扛不住困乏,他便站起来,在大铁箱周围转悠着,转了一会儿,睡意就被驱除得差不多了。他的注意力再次落到大铁箱的六角星上,铁箱里传出来的怪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几次把耳朵贴在铁箱的其他地方,却没听到那怪声。袁森又用登山绳爬上铁箱顶上,趴在六角星上听,那凄厉的惨叫声像尖刀一样划在他耳膜上,疼得他赶紧把耳朵挪开。   袁森满脑子疑问,手指轻轻地拨弄着六角星中间的轮盘,那轮盘经他手指一拨,就飞速旋转起来,看得他脑子有点乱。   袁森正在发呆,突然听到有人脚蹬铁箱,他朝下面一看,见王慧正抓着登山绳往铁箱顶上爬来,其他两人正在酣睡着。   袁森帮她拉了一把绳子,王慧很快爬上箱顶。袁森指着六角星,道:“王助理,你见过这玩意没?”   王慧点点头,道:“你也发现了它的奥秘?”   袁森一愣,看着王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道:“你是说耳朵贴着六角星,可以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惨叫声?”   王慧摇了摇头,道:“不是那个,那个只是现象。”   袁森看王慧一脸的神秘,道:“你还发现了什么?铁箱子里面藏的东西?”   王慧走到大铁箱的一个角落里,指着那一块道:“这里有当年铸造铁箱的人留下的字迹,详细记录了铸造铁箱的目的。”   袁森急忙跑过去,趴在铁箱角,仔细地看起来。铁箱角落那一块果然刻满了小篆,只是刻的字体非常小,刻痕很浅,如果没有王慧指点,他恐怕再多花几倍的时间,都难注意到铁箱上还有这么一块文字。   小篆开篇写道,天宝十三年二月,余安西都知兵马副使刘原彰奉节度使高将军之命,铸炼炉十四尊于柳中城,耗时三载,终成不二铁器,曰锁魂箱也。   袁森奇道:“这个铁箱子叫锁魂箱?”   王慧点了点头,道:“对。”   袁森心头一震,康巴萨的猜测被验证了,这个大铁箱果然是唐军铸造的,也就是说六角星跟且丽文明没有关系。可是唐军屠尽且丽人之后,为什么要耗费三年的时间来铸造这个大铁箱,还要费劲千辛万苦运到火焰山地底。   袁森继续往下看,小篆上说了一大堆恭维节度使高仙芝的话,还说且丽人是邪恶的部落,他们罪该万死,高仙芝将军屠尽且丽人是替天行道,为西域各部族人民除掉一个大害。高仙芝将军得异人相助,授铸造锁魂箱的秘术,是为镇压立方体中的邪灵,如果没有锁魂箱,立方体中的邪灵将会逃遁而出,祸害天下百姓。   袁森把那一大段小篆文字读完,眼睛由于长时间看这种太小的古体字,产生了很强烈的疲劳感,闭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些小篆本来刻得就不深,是一般古人建造工程后习惯性的歌功颂德的东西,加上在地底下埋藏了一千多年,有不少文字被腐蚀掉了,必须一边看一边揣测,才能领会其中的意思。   袁森道:“王助理,你相信小篆上说的话吗?”   王慧沉思了一会儿,道:“起初我看完小篆之后,也是惊疑不定,不过现在我是百分之百的相信它上面所说的话。”   袁森道:“锁魂箱镇压邪灵,这些不过是古代统治者愚弄百姓的把戏,怎么可能是真的?”   王慧皱着眉,似乎在想办法说服袁森,她用手电照向不远处的一具干尸,道:“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袁森摇了摇头,立方体里的每一具干尸的死法都很奇怪,他们的死因和临死前脸上留下的表情,按照常理都是完全无法推测的。   王慧道:“这些干尸除了随时携带的普通佩刀,没有带其他的作战装备。身上装备的东西,更多是扛抬用具,身上穿的铠甲不是唐军所使用的普遍作战铠甲,而是经过修改过的,铠甲的肩膀上都垫了很厚的兽皮,特别松软。”   这一点袁森根本就没注意过,他从大铁箱上滑下去,找到一具干尸,仔细检查了他的铠甲,果然像王慧说的那样,干尸穿的铠甲在防御上做的很差,却能够适应高强度的扛挑负重作业。   袁森又检查了其他几具干尸,他们的装备都是一样的,铠甲的肩膀和背部位置,都垫了厚而柔软的兽皮,这些兽皮穿在身上很舒服,如果遭到刀砍箭射,起不到任何保护作用。   袁森立刻明白过来,他重新爬上大铁箱,心里对王慧又增加了几分敬佩,别看这个女人外表柔弱,她的心思真是缜密得让人害怕。大铁箱上的小篆文字和那些唐军将士铠甲的特殊之处,摆在他们这些大老粗面前,他们也不会注意到这些东西。   王慧趴在六角星上静静听着大铁箱里的动静,袁森爬上铁箱顶,也没能打扰到她。她听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把轮盘转了几圈,又趴下去听。   王慧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袁森赶忙问她:“怎么样?王助理,发现什么东西了没有?”   王慧的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她慢慢摇了摇头,对袁森道:“袁先生,你现在明白了吧?”   袁森点点头,道:“他们不是屠杀且丽人的那拨唐军,而是后来运送大铁箱的运输兵,廊道外大铁门上那把子母连心铜锁,也是唐军的东西,由此几乎可以推断,廊道入口处的两扇大铁门,也是唐军装上去的。”   袁森根本没有想到这一节,听王慧这么一说,觉得这种猜测很有道理,但是事实经过她这么一推演,就变得更加离奇。也就是说,唐军将领最后把运送大铁箱的士兵全都锁死在廊道里面,那么这些士兵到底是被困在廊道里之后死的还是锁死铁门之前死的呢?这一点现在没办法推测。   王慧看着袁森的眼睛,猜到他心里的想法,道:“袁先生,你是不是在想这些干尸是不是被囚禁在廊道里之后才死的?”   袁森点点头,王慧道:“我检查过干尸的肚腹,即使他们现在全身皮肉干瘪,但是腹部还有微微隆起,用手一摸,又鼓又涨,里面全都是沙土。”   袁森瞪大眼睛,道:“饿死的?”   王慧点点头道:“我在廊道前面还发现不少乌鸦的骸骨,地上还有干化的羽毛,这些迹象都表明,这些干尸在死之前啃噬过乌鸦群。”   袁森道:“这些乌鸦都会食人,干尸袭击它们,很难占到便宜,怎么尸体上都没有乌鸦啄过的伤痕?”   王慧道:“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这群运送锁魂箱的唐军被活活困死在廊道里,看形势,就跟古代帝王修建墓室一样,最后为了保守秘密,将所有参与修建的人员全部困死墓内。高仙芝的做法,难道是因为这个?”   袁森当然没办法给她答案,便道:“王助理,你进这条廊道之前,有没有进过一间石室?石室外的石壁上刻着一幅巨大的人头像,那人像长发虬髯,看起来非常狰狞。”   王慧摇了摇头,道:“我在廊道里躲避伪特种兵追杀,廊道之间互相交错,就莫名其妙地逃到这里。躲进大铁门里,也是为了逃脱伪特种兵的追踪,完全在预料之外。”   袁森想起那间石室里的那具干尸,看他身上的打扮,铠甲精致,虽然已经瘪成干尸,但是脸上威严还在,当年在唐军中的地位应该不低。他死之前留下血书警告后来人不要往前,肯定就是指这道大铁门后的廊道,这么一推算,此人应该就是将运送锁魂箱的士兵困死在廊道中的唐军武官。他和另外那名士兵都逃了出来,最后仍然难逃一死,这些都说明了什么?   袁森把他在石室里的见闻向王慧一一说明,王慧也非常吃惊,立刻就判断此人必定就是运送锁魂箱的唐军将领。如果是为了保守秘密,最后能活下来的人必定是统治者最亲信的人,既然是亲信,肯定不会太多,所以此人也许就是运送队伍里身份最高的那位,那名趴在石墙上的士兵,想来也是运送锁魂箱的将军的亲信。但是为什么押运将军离开了廊道,很快也跟着死去?难道这里真的有邪灵索命?   袁森道:“如果能打开锁魂箱,这些疑团自然能够一一破解。”   王慧皱着眉,道:“你忘了小篆上的警告了?”   袁森摇了摇头,道:“王助理,你真的相信这里面有邪灵?这些只不过是一种说法而已。”   王慧道:“这里面的东西太过古怪,唐军这么多人离奇死亡,原因未明,这些疑点不能破解,就只能归结于小篆上的说法。当年高仙芝征服且丽,如果不是碰上离奇的事情,也不会大费周折铸造锁魂箱并运到地底。”   袁森道:“仅仅依据这一点,也没办法判断锁魂箱里压的就是邪灵吧?”   王慧点头道:“对,邪灵可能未必有,但是锁魂箱里藏的东西,也许就是让高仙芝非常恐惧的东西,也是造成押送锁魂箱的将军逃离这条廊道之后,又离奇死去的东西。我们怎么敢随便打开?”   袁森摇了摇头,无言以对。   这时,艾凯拉木也被两人的对话惊醒,他很快爬上大铁箱,道:“袁小哥、王助理,你们鬼鬼祟祟的在商量什么呢?是不是找到了发财的机会?”   袁森没好气地说:“发财机会没有,找死的可能倒是有。”   艾凯拉木走到袁森身边坐下,连连叫嚷着晦气,道:“袁小哥,我刚才做了个美梦,梦到咱们在立方体里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金库,里面都是黄澄澄的狗头金。”   袁森见艾凯拉木满脸兴奋,哈喇子都差点流下来了,挖苦他道:“到现在为止,咱们一颗金子都没发现,遇到的宝贝都是干尸,你还是搂着干尸做美梦吧。”   艾凯拉木也不生气,他大概是睡饿了,又从包里拿出一块馕,用刀切成几片递给袁森和王慧,条件反射地用维语说:“霍西——霍西——”   袁森略懂维语,知道此话就是让大家吃的意思。   袁森嚼着馕,用手电把锁魂箱周围都照了照,乌鸦群飞走之后,就没有再出现,不过这种乌鸦类似于变色龙,它们要是趴在石墙上,就变成跟石墙一样的颜色,即使近在几米之内,如果不小心观察,也没办法分辨它们不是石头。   康巴萨也醒了过来,他在箱子下面活动了一下身体,艾凯拉木从上面给他投下切开的馕,叫道:“特种兵,接着——”   袁森照了一圈,对康巴萨道:“康巴萨,我们在铁箱上发现了一段唐朝人刻的小篆,小篆文字详细记载了这个铁箱的来历,它果然是唐人铸造的,唐人把他叫做锁魂箱。”   康巴萨一听,立刻爬到铁箱上面,袁森把小篆的位置指给他看,他开了自己的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趴在小篆旁边研读起来。   袁森对王慧说:“唐军铸造锁魂箱来镇压邪灵,这个六角星应该就是小篆上提到的那名异士传授给高仙芝将军的神符吧?”   王慧颔首道:“应该是这样。”   康巴萨的汉语没有那么好,古文看得不是很明白,袁森将小篆上的意思大概向他解释了一遍,康巴萨仔细地听着,很快就明白了小篆文的意思。   康巴萨领悟之后,便道:“这么说,这个符号跟印度密教的六芒星很有可能就有某种关系。”   王慧立刻加以反驳,说:“这只是一种可能,如果光凭时代、可能的符号来源这两个信息来判断,是很不精确的,这种行为是猜测,而不是推测。”   康巴萨一时哑然,他承认王慧说的对,就不好再说什么。王慧从背包里拿出一台只有10英寸的超薄笔记本电脑,打开后进入系统,在搜索框里输入“六角星——亚洲——佛教——”等关键词,按了搜索键。很快电脑屏幕就切入正在查询的状态。王慧解释说这个笔记本电脑是田博士邀请来的一位古西域文明专家的,当时她的领导分派她来照顾老专家,专家比较重要的物品都由她来背着,没想到这名专家与第三通信分队一起消失了。   这台笔记本电脑的硬盘容量达到100T,里面储存了很多有关人类文明的图书信息,大英帝国博物馆里很大一部分的数据信息都储存在这块硬盘里面。   电脑搜索了大概一分钟,就打出了一排数据列表,前面几条讲述的都是六角星跟犹太人的关系及其在西方社会的政治意义,最下面一条信息吸引了大家的眼球,上面写的是:六角星世界著名考古学家斯坦因在中亚发现的一块神秘符号。   王慧点进信息内文,文章说的是,考古学家斯坦因在吐鲁番考察时,在一处庙宇遗迹中发现一位死去的僧侣抱着一本大书。庙宇是在黄沙和碎石中挖掘出来的,里面都是僧侣的骸骨和残破的佛教法器,抱着大书的那位僧侣只剩下骸骨,却仍然不舍得放下手中的羊皮大书。   大书封面上画着一块巨大的六角星,斯坦因发现它的时候,根本无法看懂大书上写的文字,但是他从僧侣至死都要保护大书的姿态可以看出来,这本羊皮书一定具有不一般的价值,他便将这本大书据为己有。   经过他的研究分析,这栋埋葬在黄沙中的佛教庙宇毁于十三世纪末蒙古黑的儿火者汗对吐鲁番进行的圣战。   斯坦因将羊皮大书带回英国,大书上的文字是一种多语言演化过的吐火罗文。他通过英国政府寻找到这方面的专家,花去数年时间破译羊皮大书,书中记录的是活跃在吐鲁番的一支佛教的教义和典故。该教传承自藏传佛教密宗的一支,已经在吐鲁番延续了数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最后全都覆灭。   袁森朝康巴萨竖起大拇指,康巴萨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文章下半部分讲到了六角星。六角星在这支分流出来的藏传佛教中,充当着类似圣符号的作用,它的释义是永恒、舍我、轮回、正义、光明、普度。圣符号的作用不仅仅在表面,更在于它内部的交叉错结,这支教派在修行的时候,往往不拘泥于形式的修行,而在于对佛偈经典的多角度理解和诠释,由内而外地多层次修行。一旦内修达到一定层次,就可以参悟到六角星的深层次佛理。   艾凯拉木嘀咕道:“这东西看着跟没看一个样嘛,完全没有说到点子上去。”   王慧合上笔记本电脑,道:“我不这样觉得,这颗六角星被刻在锁魂箱上,肯定是用来压制锁魂箱中的邪灵。”   艾凯拉木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道:“王助理,你是科学工作者啊,怎么给我讲起佛经来了?”   王慧看着袁森,袁森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又向康巴萨投去求助的眼神,康巴萨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查得了六角星的释义,但是对了解锁魂箱的秘密,似乎不能够起到任何作用。   康巴萨拿出他的水壶,把水壶中的水倒进六角星的凹槽,细细的水流渐渐渗透到凹槽的每一个凹处,康巴萨身后的三人都诧异地看着他的举动。   水流填满六角星的凹槽,慢慢地全部渗透下去,很快就流干了。康巴萨趴在六角星旁边,用手电垂直对着它的正面照射,他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拨弄着中间的轮盘,轮盘飞速旋转了起来。   艾凯拉木小声道:“特种兵小子在搞什么呀?”   袁森瞪了他一眼,让他别打岔,这一路过来,袁森对康巴萨有了一定了解,他觉得康巴萨是个非常严谨的人,就算他只是猜测,也必定是在有一定把握的时候,才会说出来。所以康巴萨现在的一番举动虽然奇怪,袁森却觉得肯定有他的道理,否则他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拿大家的时间来消遣。   康巴萨把轮盘表面的水迹擦干,轮盘上被灰尘遮盖住的线条就露了出来,那一层很像纹理的线条在强光照射下,凸显在众人的眼前。轮盘中心朝外延伸的地方,也闪着亮晶晶的光。袁森看见了,那是轮盘心延伸出来的一排很细的线,或者说,它应该是最外面的轮盘下面又一层的盘子,只是大小与外面的轮盘差不多大,或者只是略微大了一毫米左右。康巴萨又将它表面的水珠都擦干,第二层轮盘下面,又出现一层轮盘,那轮盘一共有六层之多,轮盘与轮盘的半径差异,仅有一毫米左右。这种精巧细致的工艺,让围观的众人大开眼界。   王慧悄声道:“我也没想到,六角星的含义,是修行者分层次修炼,达到一定层次之后,再按照六角星的六个释义修行,层层递进,这个释义就像马斯洛的自我实现主义一样,而锁魂箱上的六角星就是在层次之间大做文章,太神奇了。”   康巴萨按照轮盘中心的刻痕,把下面的五个轮盘的刻痕一一对上,这时,轮盘“咔嚓”一声,大铁箱里立刻传来一阵犹如车轮滚动在铁板上的响声,接着又是齿轮转动的声音,各种嘈杂混乱的声音连成一片。   四人趴在锁魂箱顶上,根本不用把耳朵贴上去,就能听到锁魂箱内部传出来的声音,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满脸都是惊骇的神色。   袁森冲大家道:“锁魂箱可能要开了,里面不知道藏着什么机关,咱们赶紧下去。”   另外三人经袁森一提醒,纷纷滑下铁箱,跑到距离锁魂箱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远远地观望。   锁魂箱上的六角星被康巴萨激活之后,铁箱子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一样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听那声音,似乎是里面有无数的齿轮在飞速地转动。四人远远听着,心里觉得非常诡异。   如果真的是一台机器,以当时的科学技术,怎么可能做到?六角星上传出来的惨叫声,和一台机器又有什么关系?   袁森满头雾水,吃惊地盯着突然发出怪声的锁魂箱,心里暗道:“锁魂——锁魂——铁箱里传出来的声音,按照字面的意思理解,应该就是被锁住的灵魂,那些惨叫声,难道是无数冤魂的叫唤?”   他越想越觉得恐怖,铁箱子里传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大,四人不断朝后退,一种本能的恐惧刺激着他们沿着铁门相反的方向退去,退得越来越远。   锁魂箱里传来一声几乎要震碎耳膜的巨响,四人吓得捂住耳朵,蹲在地上。手电照着巨响之后的锁魂箱,只见那铁皮箱上裂开无数条长长的纹路,还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众人胆战心惊地看着铁箱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心都悬了起来。   艾凯拉木道:“要不,咱们还是跑吧。”   袁森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铁箱子上逐渐增多的裂纹,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惊奇。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蹲在他身后的王慧正用一双手死死拽住他的衣角,这个柔弱而智慧的女人太奇怪,也太特别了。   锁魂箱上的裂纹终于多到没办法再分裂下去,突然从中间分开成两节,袁森和康巴萨的两束手电光都锁定在裂开的锁魂箱中间。两节铁箱子在中间塌了下去,箱子里面突然射出来一束红光,远处的四人看了,心里非常震惊,铁箱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一束红光从铁箱口子里射了出来,袁森和康巴萨的手电光刚好与红光形成逆射,前面的东西完全看不清楚,袁森朝旁边挪了挪,这下子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忍不住大吃一惊。锁魂箱里出来的东西,居然是一头头上长了独角的牛,那牛只有一只眼睛,就是那只眼睛里射出如同手电光一样的红光。   袁森几乎完全崩溃,他对锁魂箱里的东西有无数次猜测,却从没想过里面藏的居然是一只活物。   其他三人也看到那只牛缓缓地从裂开的锁魂箱里走出来,一个个被吓得面无血色,竟然发起痴来。   袁森大叫一声:“还发什么愣,快跑——”   康巴萨和艾凯拉木先反应过来,立刻朝廊道深处奔去,那头独角牛仰头发出一声犹如无数犯人受刑时的惨叫声,朝几人呆的方向慢慢走去。   袁森脑子里都是唐朝将军的血书警告和小篆上锁魂箱镇压邪灵的说法,心中又惊又怕,他扭过头来,看康巴萨和艾凯拉木都跑在前面,王慧落在他们后面,他急忙也跟了过去。王慧一边跑一边扭头朝后看。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十九章 奇门   独角牛撞击了几次之后,又跑了回去。康巴萨跑过去把子母连心锁检查了一会儿,跑过来说:“是人为打开的,锁柱上有新刮掉的锈痕,跟入口处的铜锁情况差不多。”   袁森拍拍脑袋,道:“如果在我们进来之前,锁就已经被打开,那也有可能是伪特种兵干的事情。子母连心锁在唐朝是一种厉害的锁子,但是用现在的技术去破解,自然是小菜一碟。如果它是我们进入廊道之后被打开的,那开锁的人就另有其人了。”   袁森跑到王慧身边,大声道:“王助理,这条廊道你走得最深,你在前面有没有发现有出口的可能?”   王慧摇头道:“我还没走到那里,不过这里既然装了大铁门,前面应该是封闭的,否则这些困死在廊道里的干尸又怎么会活活饿死?”   袁森一听,眼前差点一黑,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头独角牛不是善茬儿,唐军留下的那么多干尸,就是最好的例子。   独角牛在后面的叫声越来越频繁,直叫得袁森心头邪火丛生,他们所处的廊道完全是一个封闭的绝境,后有恐怖的独角牛和锁死的大铁门,而前面的路也是一片茫然。他们明知前方没有出路,还要奋力做最后一搏。   四人跑了一段路,袁森扭头朝后看,却见身后的黑暗中,那一束红光就像灯塔一样照过来,袁森大叫道:“那东西追过来了,大家别跑中间,快散开。”   经袁森一提醒,其他三人都跑到廊道两边的墙角,廊道后面传来独角牛发力奔跑的声音,它的蹄子敲在石板上的声音,就如催命夺魂的鼓点一样,刺激得众人心头发寒。   独角牛很快奔到四人身边,袁森招呼大家都熄了手电光,矮身蹲在墙角里。独角牛四蹄翻飞,冲过他们身边,径直奔到廊道前面去了。   四人吓得魂不附体,独角牛一边风一样地奔跑,一边仰头发出如犯人受刑一样的怪声,那声音凄厉至极,人听了心头发毛,完全无法忍受。袁森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古怪的东西,既奇怪又害怕,无法理解高仙芝为什么要命人铸造这么大个铁箱子装独角牛。以独角牛的体型,放任它在立方体里胡乱奔跑,它也没办法从那么狭小的洞口钻出去啊?   独角牛冲过去之后,廊道前面又飞出大群的食人乌鸦,受独角牛惊扰的乌鸦群乱成一片,从前面涌出来,有的乌鸦飞到半空就跌落下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无论是乌鸦群还是独角牛,都是四人不敢惹的东西,他们蹲在石墙脚下,一动也不敢动,乌鸦群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全部熄灭了手电光,避免惊扰到混乱中的乌鸦。   片刻工夫不到,独角牛又飞奔回来,它冲进乌鸦群里,将乌鸦群撞得四分五裂,无数乌鸦被它撞飞,掉在地上或撞在墙上,一摊一摊都成了肉泥。   独角牛进了廊道里,脚步声渐渐就小了,喧闹的乌鸦群也恢{“文。}复了安静。袁森打亮{“人。}手电筒,把四周{“书。}一照,立刻就{“屋。}蹲在地上呕吐起来。只见四周都是血肉模糊的乌鸦尸体,地上被踩烂的乌鸦更是不计其数,它们就像一大团乱泥一样粘在地面上,说不出有多恶心。   艾凯拉木低声道:“袁小哥,咱们怎么办?”   袁森镇定一下心神,王慧在他旁边也呕了起来,他对艾凯拉木和康巴萨道:“先到前面去,看看情况再说,不行再想办法。”   为了防止独角牛再次冲过来,他们踩着石墙的墙根快步朝前走去。袁森扶起王慧,也跟了过去。   四人在廊道里走了二十多分钟,才走到头。在这二十分钟里,独角牛就像发疯一样前后四次从他们身边奔过,它就像被斗牛士激怒了一样,玩命地狂奔,速度快得吓人。袁森借着它眼睛里射出来的红光,看到独角牛的身上还粘着许多食人乌鸦的尸体,在它狂奔的时候,乌鸦的羽毛在空中漫天飞舞。   等独角牛跑远了,袁森才用手电照前面,奇怪的是廊道最深处跟入口处一样,也有两扇铁门。铁门被关得非常严实,不露一点缝隙,也就是说,他们没有任何弄开铁门的可能。   袁森道:“这扇铁门和廊道入口处的铁门一样,应该都是唐军安装上去的,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廊道两头都是敞开的。”   艾凯拉木无奈地摇着头,道:“我这次陪你们栽在这里了,跟乌鸦、疯牛死在一起,真算我走背运。”   康巴萨推了推大铁门,铁门纹丝不动,便道:“应该又是被一把子母连心锁锁死了。”   听到子母连心锁,袁森心里一动,道:“王助理,廊道入口处的那把子母连心锁是不是被你撬开的?”   王慧一愣,道:“不是,我躲进廊道之前,就发现那把铜锁被人打开了。”   袁森问道:“谁还来过这里?难道是伪特种兵?”   王慧道:“我从入口走到前面,就只发现那些干尸,第一次遇到的活人就是你们。”   艾凯拉木把周围查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生机,不禁陷入绝望之中。他拉着康巴萨不断埋怨,要不是他手贱打开锁魂箱,独角牛没有出来,至少他们还可以多活一会儿,死也死得安静。独角牛这么前后乱窜,他们就算不被饿死,恐怕也得被疯牛踩成肉泥。   艾凯拉木说到这里,脸上难掩对身后事的忧伤,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袁森和康巴萨看他一个大男人哭得这么伤心,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安慰,心中又是绝望又是好笑。   他们在廊道尽头停留了一会儿,人人心中都生出绝望的情绪。独角牛“噔噔”的蹄声又翻腾而来,艾凯拉木一怒之下,生出一颗豹子胆来,扬言要跳出去,让独角牛撞成肉泥,也好过在这密闭的廊道里饥渴而死。袁森和康巴萨吓得赶紧把他按倒在石墙角落。   独角牛像火车头一样疾冲过来,它这次冲过来也不减速,竟然笔直朝铁门上撞去,铁门被撞得发出“轰隆隆”的巨响,震得四人耳膜发颤,几乎就要聋掉。   袁森借着独角牛眼里发出的红光,发现铁门上没有凹下去的痕迹,估计高仙芝设计大铁门的时候,早就已经见识过独角牛的厉害,这铁门就是专门为它准备的。   独角牛这一撞不奏效,激起了它的怒火,它退到二十多米开外,又飞快地冲了过去,“轰隆隆”再次撞在大铁门上。铁门摇晃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安静。四人紧紧捂住耳朵,耳膜还是像被重重打了一锤子似的,疼得厉害。   独角牛再击,依旧没有撞碎铁门,暴怒之下,又退了回去。过一会儿,它再次奔跑而来,疯了一样撞在铁门上。它如是再三,一共撞了二十多次,铁门纹丝不动。独角牛大概是撞累了,讪讪地跑到廊道的另一头。   躲在墙角下的四人就像在地狱里走了一遭,脑子疼得快要裂开,在半个小时里,听不见任何声音,不能思考任何问题,整个人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缓过劲来。又过了一个小时,疯狂的独角牛没有再次出现,他们渐渐恢复了听力,可以听到彼此说话的声音。王慧趴在石墙上吐了一滩酸水。   艾凯拉木扶着石墙站起来,对三人道:“我——我——去看看铁门被撞开——开——没有——”   他用力推了铁门一把,铁门依旧纹丝不动。袁森和康巴萨同时摇了摇头,知道这两扇铁门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就是用来对付疯狂的独角牛的,独角牛再怎样发狂,都没办法撞开铁门。   艾凯拉木推了几次,又伸手去拉,他一拉之下,竟然将铁门拉开了。艾凯拉木分开两扇铁门,站在中间,呆呆地看着蹲着的三人,三人同时看着艾凯拉木,他们都无法接受,铁门竟然就这么打开了?   袁森突然跳起来,对康巴萨和王慧道:“愣着干什么?快出去。”   他不由分说,拉着两人跑出铁门,又将铁门重重地关上,拉上门闩,把子母连心铜锁锁上。廊道深处再次传来独角牛奋力奔跑的“噔噔”声。   锁好铁门之后,四人依次散开,独角牛又一次撞在铁门上,发出火车经过一样的“轰隆隆”声。   只是这次他们走得很远,那几乎可以刺破耳膜的声音,不能再对他们造成严重的伤害。   袁森道:“我刚才看了锁上的锈痕,那把锁不是独角牛撞开的,而是人打开的。”   艾凯拉木刚刚死里逃生,恍如梦境一样,到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无暇对袁森的话发表看法。   王慧道:“不错,独角牛对铁门的破坏,应该是铁门被撞破,再或者是门闩断裂。这两扇铁门设计独特,一共有四道门闩,而铜锁只是起到卡死固定门闩的作用,所以锁是最不可能被撞掉的部分。”   康巴萨道:“是谁偷偷把铁门打开了呢?可以肯定不是那帮伪特种兵,他们把我们锁死在廊道里面,怎么可能会再来救我们。”   袁森道:“也许,这两扇铁门一直都是开的?”   康巴萨道:“袁先生,这个不用猜,我去看看铜锁上的锈痕就能一清二楚。”   独角牛撞击了几次之后,又跑了回去。康巴萨跑过去把子母连心锁检查了一会儿,跑过来说:“是人为打开的,锁柱上有新刮掉的锈痕,跟入口处的铜锁情况差不多。”   袁森拍拍脑袋,道:“如果在我们进来之前,锁就已经被打开,那也有可能是伪特种兵干的事情。子母连心锁在唐朝是一种厉害的锁子,但是用现在的技术去破解,自然是小菜一碟。如果它是我们进入廊道之后被打开的,那开锁的人就另有其人了。”   王慧咬着牙,道:“难道是我们第三通信分队的其他队员?在地下空间,除了我们,伪特种兵部队,就只剩下他们了。”   随即,她又否定道:“不对,这不是他们的做事风格,通信分队如果发现廊道里有人,肯定会查个究竟,不可能偷偷开了锁就走。”   袁森皱着眉头,陷入沉思,道:“咱们虽然出了封锁的廊道,可我始终觉得那封血书警告的危险并没有解除,你们认为呢?”   康巴萨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道:“袁先生,你的意思是?”   袁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咱们脱离危险是不是有点太容易了?唐军不远千里送锁魂箱来镇压一只怪牛,又把运送箱子的士兵活活困死,押送将军自己离奇死亡,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起作用?”   王慧和康巴萨都盯着他的脸,等他继续说下去,就连痴痴呆呆的艾凯拉木也醒过神来,加入他们的谈话中。   袁森接着说道:“留血书的将军和趴在石墙上的士兵虽然出了封闭廊道,还是难逃一死。你们有没有想过,杀死他们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艾凯拉木脱口而道:“邪灵?可是被镇压的是一头怪牛而已,那玩意在铁箱子里呆了一千多年,才被咱们弄出来,不可能是它。哎呀,一头活物放在铁箱子里闷上一千多年,他还是活物吗?”   袁森道:“不仅如此,这头牛还能让横行西域的高仙芝大将军寝食难安,花了三年时间铸造锁魂箱来镇压它,你说这会是个什么玩意?”   艾凯拉木直摇头,道:“妖物——果然是妖物——”   王慧道:“生物能维持生命特征,肯定需要汲取营养,这是最基本的,不能缺少任何东西。即使这头独角牛处处透着怪异,但是咱们眼见为实,它的的确确是生物。那么,只能说明一点,锁魂箱里有问题,也许那个大铁箱里有特殊的设计,能够给它供应养分。”   艾凯拉木叹气道:“阵地已经被敌牛占领,咱们想去看个究竟也没办法了。”   王慧对袁森和康巴萨道:“你们觉得呢?”   袁森没有说话,刚从鬼门关走出来,他还惊魂未定呢。康巴萨坚定地点了点头,说:“只要有一线可能,咱们就要追查到底,这是我们755师的特训。”   袁森抽完一根烟,将烟头按熄在地上,道:“去,不弄明白这件事,我睡觉都睡不安稳。”   艾凯拉木脸色大变,道:“你们疯了,那头疯牛可不是好惹的——”   袁森道:“这里面的谜团,全都藏在独角牛和锁魂箱里,咱们都走到这里了,没道理不弄明白就出去吧?”   他拍了拍艾凯拉木的肩膀,艾凯拉木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愤然道:“你们这群疯子,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们害死。”   康巴萨拿出两根长针,插入子母连心锁里,闭着眼睛听锁里面的声音,他捅了十几分钟之后,那把在唐朝以坚固著称的名锁“啪”的一声弹开了。   王慧对正吃惊的袁森说:“我们负责安全工作的特种兵都培训过开锁技术,开锁课的讲师都是业内著名的开锁专家。所以我看到子母连心锁被人打开,第一反应就是755部队的人干的。”   袁森点了点头,刚要拉门进去,艾凯拉木把铁门一拦,道:“你们真想死啊,咱们得等疯牛自己闯出来再把铁门一关,让疯牛在立方体里自己乱窜,咱们再把那只烂铁箱好好研究一番,想怎么研究就怎么研究。”   袁森和王慧几乎是同时摇头,道:“不行,独角牛是最重要的,没了牛咱们研究一个破铁箱有什么用?”   此言一出,艾凯拉木差点崩溃,康巴萨趴在铁门上听了一会儿,没听到独角牛的蹄声,便打开铁门。袁森对艾凯拉木道:“为了防止疯牛撞开铁门,你在外面把门关好,铜锁不用锁,我们以敲击铁门为暗号,连续敲了四下就是让你开门,怎么样?”   艾凯拉木气得差点跳起来,道:“你们当我包,我牛着呢,谁说要给你们看门了,我得跟你们一起去降服那疯牛。”   袁森拍拍艾凯拉木的肩,把铜锁递给他,便和康巴萨、王慧走进廊道,铁门在艾凯拉木的眼前合拢了起来。艾凯拉木推门想进去,袁森在后面把铁门顶住,叫道:“你给我好好看着门,咱们的生死就捏在你手上。”   大铁门合上之后,廊道里充斥着一股极浓的血腥味,王慧捂住口鼻,差点再次吐了出来。袁森低声道:“你真不是一般的女人。”   王慧笑了笑,说:“我必须这么做,因为这个秘密可能关系到我们第三通信分队失踪的原因。”   袁森奇道:“为什么?”   王慧道:“我的直觉。”   袁森再无话说,铁门外,艾凯拉木还在咆哮着:“袁森,你他娘的看不起我,让女人去冒险都不叫上我。我好歹也是个爷们,你让老子在这里看门,真不是个东西——”   三人当中,只有康巴萨一人打手电,袁森和王慧按照出来之前的方式,分散在廊道左右两边,彼此之间都有一定距离,避免像乌鸦群一样被独角牛一下子撞倒在地。   他们走了一百多米,在廊道里转了两次弯,却没有看到独角牛的影子,这不禁让三人倍觉奇怪。难道独角牛疯癫了一阵,现在冷静下来了?   他们走到破碎的锁魂箱旁边,手电光照到远处,依旧没有看到独角牛,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估计是躲到入口处去了。地上都是食人乌鸦的尸体,一团一团地被独角牛踩成肉泥,非常血腥。   铁箱塌得不像样子,箱子裂了很多块,袁森拨了拨,发现这铁箱子确实坚固得吓人,铁板厚达一寸以上,箱子裂开时掉下来的碎片都是一块块的铁块。也亏得用这种东西,才能囚禁暴躁的独角怪牛。   袁森和康巴萨清理铁块碎片,王慧在不远处观察独角牛的动静,两人摆弄了十几分钟,才把铁箱中间那部分的碎铁片清理清楚,小心翼翼地钻进塌箱,箱子里臭气熏天,两人捂住鼻子,才勉强走了几步。   康巴萨突然拍了一下袁森,手电光打到铁箱的侧面,袁森顺着看过去,也吃了一惊,铁箱子里果然有问题。   距离他们两米外的地方,有四根手臂一样粗的植物,大概三米多高,它们彼此缠在一起,扎成一束,那东西上面还有碗口大的齿痕,应该是独角牛留下的齿印。   四根粗茎下面是一个圆形口子,那口子直径一米左右,康巴萨用手电朝下一照,里面黑洞洞的,不知通向哪里。粗茎后面是一个大坑,坑里黑乎乎的,全是独角牛的粪便,独角牛拉了一千多年的粪便,才堆这么点高,可以想象坑底也是极深无比。   两人又把铁箱里其他的地方检查了一遍,没有别的发现,就退了出来。王慧迎上来,道:“发现什么了没?”   袁森点点头,把粗茎和深洞向她描述了一番,她急忙拿着手电进了那半截铁箱,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袁森暗暗佩服,她一个女人能顶着恶臭这么久,实在难以想象。   王慧出来道:“我刚才丢了一块石头进去,传出回音的时间非常短,洞不是太深。”   袁森一愣,道:“你要下去?你疯了?”   王慧道:“可以试一下,这里居然可以长出这么奇怪的植物,实在让人费解得很,下面一定有古怪。”   袁森道:“地洞的口径本来不大,又被粗茎占据了一大半,如果人卡在中间,上不来,下不去,又没办法救援,你说怎么办?”   一向勇敢无畏的康巴萨也不同意下那地洞,王慧偏偏要坚持自己的做法,袁森和康巴萨两个大男人,在口才上完全无法与王慧一较高下。正在双方争执的时候,廊道入口处的大门突然响起一阵强烈的撞击声。   袁森道:“独角牛又发疯了?”   铁门被撞了一会儿,就安静下来,袁森示意康巴萨和王慧赶紧退到墙角,独角牛久撞无果,估计又要回来。   过了片刻,他们又听到铁门被推开的声音,三人心头一震,铜锁不可能被独角牛撞开,那也就是说,有人要进来了。   铁门响过之后,又被关上,接着就听到独角牛蹄击地面的声音,它一边跑一边发出凄厉悲惨的声音,那种犹如无数人同时受刑发出的绝望叫声让人听了心头发憷,十分难受。独角牛叫了一会儿,声音就转为野兽的哀鸣,那声音由大到小,越发凄惨。   袁森道:“不对,独角牛怎么恢复正常了?不乱学人叫了?”   康巴萨沉声道:“我觉得不对——”   过了片刻,独角牛的声音慢慢听不见了,它奔跑发出的声音也跟着消失,与此同时,一群人走路的声音从廊道入口朝里面传来。   王慧低声道:“独角牛被杀了,可能是伪特种兵,咱们先退远一点。”   三人都熄了手电光,分开距离,沿着墙角又后退了几十米远。这时,廊道的入口处,一束强烈的手电光正朝这边照过来。   袁森急忙低下头,躲在石墙凸出来的东西后面。那一队人径直走到破裂的锁魂箱旁,将箱子围了起来,有人发出“咦”的声音。   袁森看到这群人穿的都是755师的军装,不过他们的装备很奇怪,是那种帽衣连在一起的外套,脸上带着严实的面具。一群人在锁魂箱残骸面前指手画脚,说了半天,袁森费尽心思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说话的时候,极力压低声音,好像在谈论着非常重要的机密。   袁森朝康巴萨和王慧看过去,两人都打出手势,不能判断对方的身份,让他先观察一段时间,再作打算。   袁森藏在几十米外,看着这群穿着怪异的人,觉得异常奇怪。他们就像是一群二战时的日军,正在计划着不可告人的罪恶行动。而他自己只是一个窥探机密的地下工作者,正在伺机获取敌军机密,心情紧张,担心被对方发现,用尽各种残酷手段将他迫害致死。   那群人商量了一会儿,就有人钻进锁魂箱残骸。他们出来之后,又商量了一会儿,然后就有人陆续钻进那一节长粗茎的铁箱,直到所有人全部进去。锁魂箱旁的手电光也跟着熄了。   三人急忙聚在一起,袁森对王慧和康巴萨道:“那半截铁箱不可能容纳那么多人,他们肯定是钻到地洞里去了!”   王慧十分肯定地点头,道:“他们目的非常直接,一进廊道就先杀独角牛,再奔锁魂箱,进地洞,每一步都计算精确,滴水不漏,实在是专业得让人觉得恐惧。”   袁森道:“你们能达到这种程度吗?”   王慧摇了摇头,道:“这样的环境,我们不可能。”   袁森“哦”了一声,道:“那这帮伪特种兵一定是外国人,很有可能是敌特,来窃取咱们的机密。”   王慧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三人等了二十分钟,伪特种兵小队没有再出现,他们便跑到廊道入口的地方,看到独角牛的尸体趴在距离入口十几米的地方,像一头被生烤的野牛,浑身散发着焦臭味。独角牛的腿上捆着四根极粗的绳子,绳子两端拴在铁门门轴上,地上有一个类似浇花喷壶一样的东西,还有两个火焰喷射器。   康巴萨看过现场,道:“太专业了,一进门先用麻醉剂麻翻独角牛,再拴住四肢,前肢捆在铁门门轴上,然后用火焰喷射器把独角牛活活烧死。你看它肚子下面那块大坑,肯定是在火烧的过程中,独角牛挣扎刨出来的。独角牛非常凶悍,要想制伏它,必须反应极快,配合好,连火焰喷射的位置都要精准,否则即使独角牛被麻醉,火焰一喷,它又被刺激醒过来了。”   袁森点点头,道:“咱们快去锁魂箱里看看,小心一点。”说罢,当先朝前走去。他们进了长粗茎的半截铁箱里,发现露出地面的粗茎已经被整齐地切下来,放在粪坑里,粗茎上还搭了一块油布。   地洞里一片漆黑,洞中粗茎都被切除,没有看到粗茎的任何残渣,想来应该是在地洞中被处理干净了。这帮人做事手法专业,目标十分明确,对地下空间肯定相当了解。他们穿着755师的军装来诱骗他人进入立方体,然后灭口,这一切操作都非常具有计划性,先不说这帮人身份如何,他们能把这一切做得如此漂亮,显然地下空间里的东西对他们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否则他们不会花费这么大的工夫。   伪特种兵帮袁森等人排除粗茎之后,下到地洞的危险性小了很多,而且伪特种兵大队人马下去,里面肯定有东西可图,三人强烈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他们将登山绳固定好,商量了一下,康巴萨的身手是三人中最好的,让他先下去,袁森和王慧跟在后面。他们商量完毕之后,康巴萨道:“艾凯拉木怎么办?”   袁森略一考虑,现在去通知艾凯拉木肯定来不及了,伪特种兵将重点已经放到地洞里,他在外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这家伙经验丰富,应该不会遇上什么大危险。便说:“让他先在外面等着,咱们下去探探究竟,万一他进来找到这里,咱们可以留下一些简单的记号。”   康巴萨点了点头,写了一张纸条放在一个隐秘的位置。那地方,根据艾凯拉木的习惯,是最方便的。   这一切做好之后,康巴萨就下了地洞,袁森跟在他后面两米多远的地方,王慧在最后面,三个人就像串在一起的蚱蜢一样,顺着绳子慢慢地朝下滑。   他们滑了一刻钟左右,终于抵达地底下,从地洞口子到下面,大概有五十多米的距离,已经远远出了立方体。竖形地洞像一节巨长无比的烟囱,一直延伸到接近地面不到一米左右的距离,他们下到地面后,要矮着身子才能爬出去。   他们先从“烟囱”里钻出来,动作特别小心,也不敢开手电,只是把枪握在手里,防止伪特种兵突袭。   康巴萨最先出来,他躲在黑暗里注意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小声说:“没灯光,没动静,应该没什么问题。”   袁森点点头,打亮手电,发现他们所处的是一个不大的山洞,距离他们十几米外的地方,有一个需要弯腰才能出去的洞口。   王慧又钻回“烟囱”竖洞,道:“你们过来看,粗茎植物的根被他们挖走了。”   袁森和康巴萨又钻回去,果然看到树洞下的地面上有一堆翻开的土,地上还有粗茎的断根冒出土面。   袁森道:“这种植物也有价值?”   王慧回答他说:“这种粗茎非常罕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独角牛能在锁魂箱里饿不死,说明粗茎长得非常快,至少可以超过独角牛的食量。正因为怪,所以才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康巴萨道:“这地方,应该是淹没在圣湖水面下的石头山。”   袁森一愣,道:“那个地方不是立方体的入口吗?它跟立方体接触的面哪有那么大,都延伸到立方体另一端了?”   康巴萨道:“撑起立方体的大石头是石头山的三块凸出部分,前后端和中间各有一块,这根烟囱似的竖洞应该是在石头山后端凸出的那一部分里面。否则仅凭中间那一部分,不可能撑起这么大的立方体。”   袁森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他曾在立方体顶上朝下看,底下的东西容易被立方体遮住,看不清楚,所以没有看到撑起立方体前后两端的凸起的石头。这些石头的根基,应该就是藏在大湖水面下的石头山。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二十章 葡萄古国   袁森弃了葡萄长廊。他们在前面又发现晾晒葡萄干的荫房,荫房里也挂满了这种石雕的葡萄,墙上的石孔都被石叶子、石葡萄罩得严严实实。他们把石雕的东西布置得跟真正的葡萄长廊、荫房几乎一样,简直是一件件完美无缺的艺术品。   袁森道:“康巴萨,你听过有人用葡萄来陪葬的吗?”   三人说话之间,康巴萨突然惊叫起来:“你们看,粗茎又长出来了!”   袁森和王慧急忙朝地上看去,可不是嘛,被挖开的土坑里,几分钟之前还仅剩杂乱的断根,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竟然从土坑里钻出许多长根须来,那根须缠绕在一起,就像疯子的蓬松乱发。   袁森很吃惊,生长这么迅速的植物,他还是第一次见,以前连听也没有听过,这回算是见识了。他指着缠在一起的根须,道:“王助理,世界上有这种植物么?”   王慧道:“就我所知,毛竹的生长速度可谓非常快,它能够一夜之间长高一米,这粗茎的生长速度,恐怕是毛竹的许多倍了。”   王慧说着话,同时蹲了下来,取出白手套,又拿出刀片和一个铁盒子,切了几根根须,小心地放在铁盒子里装好,塞进背包里。   “我把它的根须拿回去检查一下,那些伪特种兵把粗茎连根拔走,肯定有重要的原因。”   三人出了山洞,山洞外面一片漆黑,没有发现伪特种兵的踪迹。袁森开了手电筒,看到他们置身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山洞四周空旷,十几米外的地方有个大水塘,或者说是个山腹湖泊。   袁森朝水里照了照,湖水异常的清澈,看起来很深,水底是一种红黄色杂在一起的东西,应该是硫黄一类。   他们沿着湖边走,走到一百多米的时候,在湖边发现了一个长廊。长廊有几十米长,宽约四米,长廊上搭着石雕的葡萄架,架子上垂下来长而卷曲的石刻葡萄藤,藤上挂着大串的石葡萄。   放眼望去,葡萄架、长藤、叶子、挂满葡萄架的石葡萄,都雕得栩栩如生,在远处看起来,就跟在火焰山脚下的葡萄沟的葡萄长廊一模一样。   袁森走进葡萄长廊,里面被长藤葡萄串挡得很严实,长廊的石条上都落着一寸厚的灰尘,地上顶上,都是这样。葡萄长廊里没有人来过的迹象,显然伪特种兵没有来过这里。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从来不做无用功,对地下空间的了解程度让人惊讶。他们没有进过葡萄长廊,说明他们要找的东西跟长廊没什么关系。   袁森弃了葡萄长廊。他们在前面又发现晾晒葡萄干的荫房,荫房里也挂满了这种石雕的葡萄,墙上的石孔都被石叶子、石葡萄罩得严严实实。他们把石雕的东西布置得跟真正的葡萄长廊、荫房几乎一样,简直是一件件完美无缺的艺术品。   袁森道:“康巴萨,你听过有人用葡萄来陪葬的吗?”   康巴萨道:“有,我们部队里来自南疆一带的战友经常说起这样的习俗,特别是吐鲁番,据说有的古墓里挖出来,离墓主人最近的,就是风干的葡萄。”   袁森道:“他们弄这么多石雕的葡萄,难道也是为了陪葬?”   “也许不是,早在汉朝的时候,就有文献记载吐鲁番的葡萄特别出名。且丽人就生活在火焰山地底下,他们对葡萄的了解应该更深入,或者,葡萄也许是他们的主食之一。你看这些葡萄长廊和荫房,跟现在吐鲁番人用的有一定差别,不过能在一千多年前就做到这样,实在是很了不起的。”王慧道。   袁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且丽人雕葡萄长廊、荫房,就是因为葡萄在他们生活中至关重要,难道他们把这个当做文明的一部分记录了下来?”   “这么说,且丽人花了那么大的心思留下来的东西,咱们不仔细看看实在是可惜得很。”说着,袁森就爬上荫房的高台。荫房有几十个平米大小,里面的花孔墙和葡萄架上,都被石雕葡萄串盖得严实。荫房中间有一块颇大的石碑,石碑上画满了一种奇怪的符号。看那符号连接在一起,很像是一种奇怪的文字。   袁森用手电把石碑照了照,扭头冲王慧说:“这个要不要描下来,拿回去请专家分析一下?”   王慧看着碑文愣了一下,就自己开了手电筒,蹲在石碑前仔细地查看起来。她的手指在碑文符号上一个一个地摸过去,每一个都摸得非常仔细。袁森和康巴萨对视一眼,心中都觉得很奇怪。难道王慧认识这些怪异的符号?   王慧摸了一会儿,就轻轻地念了出来,她的声音起初很小,像是梦呓一样,很模糊。看了一半之后,声音就大了起来。袁森听了一段,不禁大惊失色。他转头去看康巴萨,康巴萨瞪大眼睛,满脸惊骇,也被王慧发出的声音吓到了。   她说的话,竟然跟他们在地下空间的对讲机里收到的那段奇怪的话语非常相似,说话声音不同,说话的方式却如出一辙。也就是说,王慧念的碑文,就是他们收到奇怪信号的那种语言,这太惊悚了。   袁森拍拍王慧的背,道:“王助理,你——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语言?”   王慧奇怪地看着他,道:“一种古老的塞种语言。”   袁森越发狐疑,道:“你怎么会知道这种语言的?”   王慧道:“我其实不会,我们部队有个老专家曾经介绍过古塞种人文明,对他们的语言有过介绍,我记下了部分发音。刚才看到这些字符似曾相识,我就读了出来。”   袁森听她说的有道理,便把他们在地下空间的一番遭遇跟王慧说了一遍。想起对讲机中那个离奇的声音,他现在背上直冒冷汗。   王慧仔细地听着,皱着眉头把当时的过程在一张纸上画了出来,不时地在重点地方画上圈圈。她听完之后,道:“你们有没有录下那段声音?”   袁森摇了摇头,康巴萨曾经有过这样的提议,不过在他们惊醒艾凯拉木的时候,那声音就跟着消失了。   “你们还记得其中几句话的发音吗?”   袁森摇了摇头,道:“这种语言太特别,找不到它的规律,我们怎么记?”   王慧拿出笔记本电脑,切换到手写模式,把石碑上的符号在电脑触摸板上照着画起来,她画了大概二十多个字,点击了翻译功能。电脑很快翻译了过来,译成中文是“我被囚禁于地底——”   这句话给人留下了极大的遐想空间,谁被囚禁于地底?   且丽人不是一直生活在底下吗?他们怎么就被囚禁了?囚禁他们的人会是谁?   最重要的是,这句话是不是就是地下空间那位幽灵女人说过的话?如果真是这样,那无疑就证明,说话的那个女人就真的是潜伏在地下空间的幽灵。   王慧又照着画了十几个符号,这次电脑却没有翻译过来,出来的是一行乱码,袁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原以为通过电脑翻译就可以了解女幽灵的秘密,想不到这号称存了无数资料的电脑竟然在关键时刻卡壳。   王慧并不气馁,她又画了二十几个字符,电脑翻译出来的依旧是乱码。   袁森紧张起来,暗暗祈祷别就只能翻译出这么一句,引的人把心悬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一头雾水,在这地底下是要发疯的。   王慧又截取最后面的二十个字符画上去,翻译的结果依旧是乱码,袁森彻底无语,这也宣告他们对石碑的破译陷入僵局。唯一的希望又破灭了。   袁森道:“王助理,这是怎么回事?你这台电脑不是号称包罗万象,里面藏的资料是多少多少个博物馆里的吗?”   王慧皱了皱眉,道:“我一时也查不出来是什么原因,使用这台电脑的过程中,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袁森无奈地叹了口气,内心相当绝望,他抬眼看到康巴萨趴在花孔墙上,脑袋探过垂下来的石葡萄串,便走过去拍了拍,道:“康巴萨,你在干什么?”   康巴萨回过头来,让出一个口子,朝外面指了指,道:“袁先生,你看——”   袁森看康巴萨眼神很怪,知道他又有了新的发现,也靠过去,他脑袋一钻过葡萄串,就看到黑暗中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看那光源的位置,似乎就在湖泊中间。   “光线怎么这么弱?跟萤火虫似的。”袁森低声道。   康巴萨十分冷静,道:“光源是从水里射出来的,我刚才观察了一下,它时有时无,应该是有人在潜水的时候,照明设备的方向发生了改变。”   袁森道:“我说这帮伪特种兵一下来就不见影儿了,原来都下水了。他们是在水里找东西吗?”   康巴萨道:“他们做的每件事看起来都很有计划性,我看十有八九就是下来找某个东西,袁先生,咱们要不要靠近一点看清楚?”   袁森非常赞成,王慧还在那儿摆弄她的电脑,袁森跟她简单说了一下,便和康巴萨溜出了荫房。他们没开手电,就盯着那时有时无的微光,摸黑走到了湖边。   两人趴在水边,盯着几十米外的微光,可以明显地听到湖中有人击水的声音,看来伪特种兵下水了是没错的。怪不得洞里都没他们的影子。   他们盯了一会儿,袁森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便对康巴萨道:“康巴萨,你想过没有,咱们在铁门廊道的那段遭遇,有很多疑点。”   康巴萨低声道:“袁先生,怎么说?”   袁森道:“王慧在咱们之前进入铁门,子母连心锁在她之前被人打开,她进去之后,门又被离奇锁上。咱们进去之后,铁门也是这么被锁了起来,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康巴萨意识到了,道:“袁先生,你是说这件事背后一直有人在操作,是他们故意放咱们进来的?”   袁森没有明确表态,他接着道:“你再想,就咱们所知,立方体里的其他人,只有伪特种兵。如果说放我们进去,又锁死铁门的人就是他们,你说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康巴萨道:“伪特种兵手段毒辣,做起事来目标明确,如果锁住铁门的是他们,他们必定有着极强的目的。”   康巴萨道:“咱们被困在廊道里,遇到最离奇的事情就是锁魂箱,伪特种兵杀了独角牛之后,就直奔残箱,下地洞。锁魂箱已经裂开,独角牛已经出来,他们都知道得很清楚,面对这些的时候非常镇定,也就是说,这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包括咱们的所作所为。”   康巴萨吃惊道:“也就是说,咱们破了锁魂箱,箱子里的独角牛冲出来,他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袁森“嗯”了一声,道:“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或者说是监视之中。廊道出口的那道铁门,最初我一直想不明白,谁会偷偷摸摸开了铁门,现在我把思路理了一遍,就完全想明白了。伪特种兵不可能做到未卜先知,他们能洞悉我们的行动,应该就是在我们身后,一直都有一双监视我们的眼睛。”   康巴萨道:“袁先生,你的意思是伪特种兵的人通过廊道的另一端进来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袁森道:“伪特种兵对我们不了解,就算了解,我们连自己都没办法确保能破解锁魂箱,他们怎么能肯定我们一定能破解呢?所以必定有东西在监视着我们。”   康巴萨质疑道:“他们锁死入口,却打开了出口,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袁森道:“他们当然不会干这种蠢事,最大的可能是他们放了人进来,侦查清楚情况之后,就溜了出去。由于出去的太过匆忙,再加上独角牛在廊道里一番发疯,吓得他们只顾逃走,忘了锁死铁门。廊道里尸体太多,周围都是黑暗一片,咱们当时的处境本来就非常危险,没有注意到一个活人在尸体中间混迹。”   康巴萨沉默了一会儿,道:“对!这么推算起来,独角牛一直呆在廊道入口的地方不出来,应该是伪特种兵在那里做了手脚,他们用火焰喷射器烧死独角牛的时候,独角牛挣扎不出来,这一点不合情理,估计是被注射了麻醉剂,力量受到限制。”   袁森点头道:“这么一推测,过程都清楚了。只是他们进来之后,当我们不存在,不搜索不防范,这一点比较让人费解。”   康巴萨沉思半晌,道:“他们会不会觉得独角牛太过凶猛,咱们在廊道里这么长时间必死无疑?再者,廊道出口的铁门没锁,他们肯定也认为我们已经从出口出去了,不会再进来。”   康巴萨的说法也有道理,袁森陷入沉思,这个说法虽说合情合理,可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一时之间又找不到线索。   康巴萨突然碰了碰他,道:“袁先生,你看——”   湖上的光渐渐亮了起来,估计是水下的人要出来了。过了几分钟,湖里击水的声音大了许多,他们就看到一个穿潜水服的人钻出水面,朝湖边游过去。那人去的方向跟他们藏身的地方偏了几十米。   那人还没游到岸,水里又钻出两个人,他们也快速地朝岸边游过来。接着又是两个人同时出水。   五个人朝着一个大方向游动,游开之后,就看到人与人之间都有一定的距离,这五个人就像一面张开的扇子一样游向湖岸。   袁森低声道:“他们在水里摆阵啊?”   康巴萨道:“不对,袁先生,你看他们身后,水流涌动得非常快,水下肯定有大东西。”   袁森的眼力没有康巴萨那么好,只能借着游在最后的那个人的头灯的光,看到他身后的水面果然是波涛汹涌,而且还能听到水浪翻涌的声音。   五个人游了一会儿,离岸边有七八米左右。他们奋力击水,速度却很慢,几番挣扎之后,袁森已经可以看到一条条粗铁链露出了水面,五人身上都绑着一根粗铁链,那种纤夫一般的架势非常壮观。五人奋力拖着水里的东西朝前游,速度非常慢,可见水里那东西必定是个庞然大物。   他们又朝前游了两米,从水里钻出来两个人,很快游到五人的周围,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加了两个人,他们游动的速度略微加快。一行七个人把扇形张得更大,扑打得水面“啪啪啪”乱响。   七个人竭尽全力,花去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游了不到五米的距离。袁森趴在岸边都替他们着急。正在这时,水里响起很大的浪潮声,而且越来越大,最后完全盖过了七个人击水的声音。   湖心一片漆黑,他们能看到的地方也仅限于七人周围的范围。七人向湖边游去,头灯只能照到岸边。那七个人也不扭头朝后看,拼尽全力朝岸边前进,随着水浪翻腾,七根铁链胡乱绞在一起,几个人在水里互相乱撞,扇形的阵势乱成一片。   袁森吃惊道:“他们拖的是活物?”   康巴萨道:“应该是,这动静太大了,只怕是湖怪一类的东西。”   袁森道:“湖怪在水里彪悍得很,哪那么安静就能被他们抓到,等拖出水面再发威,不符合逻辑啊。”   七个人纠缠在一起,这么一来,他们力尽气竭,反倒是水里的东西拖着他们往后退。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们连退了十几米远,怎么疯狂扑水都没用。有几个人的氧气瓶被撞掉,落入湖底。   康巴萨道:“伪特种兵已经失去反抗能力,他们被拖进水里,那东西在水里力气更大,这七个人现在不解开铁链,必死无疑。”   袁森道:“看他们的样子,只知道挣扎着拖那东西出水,没有解开铁链的意思啊。”   很快,七个人就被拖进了水底,水面上又恢复了一片漆黑。只听到水中活物激起的浪潮声,隐约有七人击水的声音,这些声音也逐渐消失,湖中乱翻的浪涛也静了下来。   袁森吸了口气,道:“他们都完了。”   康巴萨低声道:“肯定完了,伪特种兵计划精确,做事相当谨慎,怎么会想到出现这种情况呢?”   袁森打亮手电筒,照到数十米外的湖面上,湖面上还泛着波澜,很大一块的地方,水波不断地朝外面涌出来。这些痕迹都在显示着刚才的一番搏斗极其惨烈。晃动的波纹线一直推到湖边,湖边的水里,隐隐有一层很淡的红色,像是血迹。   王慧也从荫房里跑了出来,道:“我听到外面有浪潮的声音,怎么回事?”   袁森道:“你没看到吗?伪特种兵想从湖里拖东西出来,七个人全被拖到水下去了,估计都活不了。”   王慧道:“我在专心研究那段符号文字,只觉得湖里的声音很奇怪,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袁森点点头,道:“怎么样?有新的发现没?”   王慧点点头,道:“通过在不同位置断开字符,分节翻译,我又译出了一句话,那句话的原文是‘擅入此地者,必死——’”   袁森脱口骂道:“我靠!还有别的没?”   王慧皱了皱眉,对袁森的表现非常反感,道:“就只能译出这一句。”   袁森思忖着,道:“诅咒?必死?”   康巴萨突然指着水面,道:“袁先生,有人浮上来了。”   袁森顺着康巴萨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十几米外,一具穿着潜水服的尸体正缓缓地朝他们漂过来。水里的人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断了气。   尸体漂过来后,康巴萨用登山绳的钩子挂上尸体,将其拖上了岸。袁森帮忙放好尸体,顺手揭开他脸上的面罩,面罩已经松动,连接氧气瓶的管子断开。此人惨白的脸上蒙着一层暗青色,看起来非常吓人,身上没有明显伤口,应该是活活憋死的。   王慧看到尸体的脸,吓了一跳,道:“怎么是他?”   袁森吃惊道:“你认识?”   康巴萨道:“他的确是755师的人,隶属第二通信分队,我在火焰山大坑旁边见到过他的尸体。”   袁森以为自己听错了,冲两人道:“你们确定没看错?死人复活?”   王慧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是难以形容,道:“一点没错,他的确是第二通信分队的人,我也见到过他的尸体。他叫李国训,在军校的时候,比我大一届。”   袁森道:“这么说,那些伪特种兵都是真的?我不大相信诈尸的说法,我更相信阴谋论,也就是说火焰山上的尸体,可能只是假象。”   王慧道:“尸检都是部队的军医做的,按理说不会有假,田博士的为人我们都很清楚,在火焰山驻地,他的权力最高,我相信他不会制造出这种弥天阴谋。”   提到田博士,袁森这段时间来跟他接触虽然不是很多,但是知道他的为人。他是一个值得人信服的人,所以不至于是个阴谋家。可是这个明明已经死去的人,却在地底再次出现,这也太蹊跷了。   湖里陆续浮上来三具尸体,康巴萨一一把他们勾到湖边上,揭开潜水面罩,却又都是陌生面孔,只有那一具尸体有问题。   袁森出主意道:“咱们猜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下去瞧瞧。”   康巴萨和王慧都同意,三人脱下三具尸体的潜水服换上。这三具尸体的氧气瓶里的气量都颇为充沛,只是在搏斗过程中,有的重伤而死,有的因输气管被扯掉窒息而死。   袁森等人把原来随时携带的装备藏在一处秘密山洞里,轻装下了水。他们不像伪特种兵那样有明确目标,只能从伪特种兵被拖下水的地方开始下潜,潜到水下五十多米深的地方,看到一具尸体正在往上浮。   康巴萨过去揭了那尸体的面罩,是个陌生面孔,便弃了尸体,继续朝深处潜去。在水压表显示下潜深度为一百米的时候,他们已经可以接触到水下赤红色的地面了。在他们的视界里,水底呈一个很陡的坡度,他们站在坡上,无法看到坡度朝下倾斜到哪里。斜坡旁边是并排的水下峡谷,峡谷幽深,他们的头灯能照到的距离不足十米,根本无法窥探到水下峡谷的全貌。   水底有许多外形奇特的鱼类,袁森对枪械颇有一番研究,对鱼类就知之甚少。蓝色、红色、对眼的、直眼的、侧扁形、平扁形、棍棒形,看得他眼花缭乱。这种地下深水湖泊中的鱼根本不怕人,看到三人游过来,也不躲避,自顾自地游动。   潜水服里都安装了水下对讲机,他们尝试了一下,这种对讲机在水里可以完全不受干扰地进行对话。康巴萨提醒两人不要在湖底地面上踩实了,湖底淤泥很深,陷进去了很难再出来。还有可能遇到水下山体塌方,一旦重心落在水底,激起陡坡垮塌,必定会被乱石活埋。   他们在湖底下沿着湖心的方向游去,再没发现伪特种兵的尸体,也没发现他们试图拖上岸的怪东西。   他们游了一段,在靠近湖心的地方,发现了一处巍然矗立的斜面山体。他们不小心游到山体下,抬头一看,顿觉那面山体就要向下垮塌一样,情况非常危险。   袁森钻得比较深,很快就深入倾斜山体最底的地方。康巴萨一发现地势情况不对,立刻在对讲机里呼叫袁森赶紧出来。这种斜压型山体非常容易发生垮塌,人一旦被埋,多半没有出来的可能。   袁森收到康巴萨的呼叫,往后退了两步,准备转身折返,却不料被水中一根石柱绊倒,面朝下扑了下去。   他们在水里游动的时候,距离地面有十几米的距离,这一扑倒,人就直往下沉。袁森吓了一跳,急忙稳住身体,康巴萨在对讲机里大声呼叫,问他情况如何。   袁森掌握好平衡的时候,已经下沉到距离水底不到两米的地方,潜水不是他的专长,他刚才一番手忙脚乱,把周围的水搅得乱如泥浆,可见水底淤泥有多深。袁森冷静下来,简单向康巴萨报告了情况,就朝上游。他却没发现,刚才一番折腾,他所在的位置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   就在他手忙脚乱朝下沉的时候,自己已经滑进了山体下一块斜拱起来的坡下面,袁森看到山体就在距离他几米之外的地方,几乎能触手可及。而山体面上,还有一个不小的山洞入口。   袁森向康巴萨和王慧简单说了一下洞口情况,康巴萨和王慧先后潜了过来,康巴萨一看到袁森,劈脸就道:“袁先生,这种地势对潜水来说非常危险。”   袁森指着洞口,道:“你们看,这个洞口明显有人工凿过的痕迹,半月型拱门,周围都修整得很平整。”   康巴萨立刻被石门吸引住,游过去看了一下。王慧在康巴萨后面,她游到袁森身边,道:“你要小心一点,刚才我们都很担心你的安危。”   袁森隔着潜水面罩对王慧一笑,道:“谢谢。”   王慧也不说话,跟着游到石门旁边,康巴萨道:“袁先生,石门上雕了个人,那人的姿势跟留血书的唐军将士的坐姿一模一样。”   袁森暗自吃惊,也朝前游了两米,康巴萨指着石门门柱上的浮雕,道:“袁先生,左右两边门柱上都有,是对称的。”   袁森看过去,果然看到石柱上半部分,有一块比手掌略大的人形浮雕,那人盘坐,手的姿势跟石室中坐化的唐军将士的手势的确是一模一样。他想起艾凯拉木所说的,唐朝将军所摆的姿势跟他在阿尔泰山乌奴教祭井里看到的他们供奉的神很像,这个地方跟乌奴教有什么关系?   袁森借着头灯的光,看到洞里黑幽幽的,不知道会通向哪里,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杨健教授和乌奴教的秘密,跟这个山洞是不是有关系呢?   第二部 葡萄古城 第二十一章 大秘密   袁森道:“而且,唐军因为打开铁箱,放出那个离奇的东西,使得他们全军覆没。留人皮图的这个人却没事,还有时间做这么多事情,不合常理啊?”   艾凯拉木点头道:“对!对!那家伙还说他被囚禁于此,擅入者必死!娘的,他是不是人啊?”   袁森和王慧对视一眼,不禁脸色一变。   袁森这么想着,情不自禁地游进了洞里,康巴萨和王慧见状,也跟了进来。康巴萨在部队里曾经受过专业的潜水训练,专业的敏锐性促使他在后面不断提醒袁森,洞里很危险,一定要小心,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要如何游动,防止被障碍物挂住等等。   袁森答应了一声,朝前快速游去。这个山洞宽四米左右,可以容纳几个人并行潜水,考虑到出现危险可以快速反应,三人互相隔开了一段距离。   他们在水洞转了几次弯,袁森又看到水洞里漂着一具伪特种兵的尸体,那尸体贴着山洞的顶,氧气罩脱落,嘴巴大张,眼睛凸了出来,极其恐怖。袁森游了过去,招呼康巴萨和王慧过来,让他们辨认尸体。   王慧看了尸体的脸,道:“他也是第二通信分队的人。”   康巴萨也予以确认,袁森暗道:“又是一具。”   王慧转身的时候,发现尸体手上还抓着一根粗铁链,那铁链从前面的水里伸过来,根本没办法拉动,前面肯定是拴了东西。   袁森对两人道:“小心一点,看情形前面可能就拴了湖怪,他们七个人都斗不过,咱们更别说。你们离我远一点,我在前面一有情况,你们立刻就闪。”   袁森摸着铁链朝前游,王慧这次却插队游到康巴萨前面,跟在袁森后面两米左右。袁森瞅着这女人,觉得奇怪,不过他的心思全放在铁链上面,也没多说什么。   袁森摸着铁链游了三十多米,转了一个弯,就进入一个巨大的山洞。他潜在水下,完全看不到山洞到底有多宽,游来游去,头灯都照不到洞壁。他拉着铁链在大山洞里又游了十多米,铁链倾斜着向下。袁森摸到底的时候,在洞底发现了一个铁箱子。铁链就拴在箱子上。   铁箱腰部有一串铜环,铜环上挂满了极粗的铁链,数起来大概有十多条。那些铁链散落在水底,就像一条条盘起来的长蛇。   袁森潜下水底,蹲在铁箱旁边,这座山洞的底下没有淤泥,一踩下去就踏实了。铁箱长两米,宽一米,并不是很大,箱子上下咬合的地方镶了一层宽铜边,把铁箱子密封了起来。铁箱上的铜环就挂在铜边上。   康巴萨和王慧看袁森蹲在铁箱旁边,也潜了过来。王慧游到袁森身边,道:“袁先生,这就是铁链的源头?”   袁森应了一声,指着箱子上挂着的十多条铁链,道:“都在这里。”   他们看到铁链另一头拴的东西,又是好奇又是惊诧,能在水底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一个铁箱怎么可能做到?他们原以为铁链上拴的应该是湖怪一类的活物,否则就没法解释它把七个身手非凡的伪特种兵拖进水里,使他们一个个重伤而死。   康巴萨拍了拍箱顶,道:“箱子没有装满,至少是半空的,这里面就是伪特种兵找的东西吧?”   袁森点头道:“看情形应该是,我检查了封住箱子的铜边,铜边跟铁箱子是熔在一起的,没有好工具,一时半会儿弄不开。”   王慧在铁箱周围转了一圈,对两人道:“你们发现没有,这座山洞的地面铺了石板,没有一点淤泥。”   袁森这才注意到地面没有淤泥,便探手摸了一下,地上果然是石头,也就是说这座山洞都是经过人工处理的。   袁森让王慧往前面走走,看是不是整座山洞的地面都是这样。王慧走了十米左右,就回话说可以踩到淤泥了,只有铁箱周围一块的地方砌了石头。   袁森沉思半晌,石头地面是以铁箱为中心的,也就是说,在许多年前,铁箱就在这个位置。铁链的长度有限,七个伪特种兵明明把铁箱快拖出水面,湖面距离水底不下百米,铁箱子怎么会被重新拖回到原位呢?   这真是一件让人想破脑袋都没办法想明白的事情,如果这铁箱掉到洞外湖底,还可以勉强接受,而这座山洞九曲十八弯,绕来绕去,铁箱不过是一件死物,难道它还能自己认路回来?太邪门了。   袁森围着铁箱转来转去,满脑子的疑惑,他没注意到,黑暗中一双恶狠狠的眼睛正在瞪着他们。袁森绕了一阵,实在没有新的发现,便退到石头地面以外的地方。他朝前游了一阵,在距离铁箱三十多米外的地方,发现了一块巨大的石壁。那面石壁长十来米,宽有四米,而石壁正中间刻着一张巨大的人脸。   这张人脸跟他在立方体中看到的那面石壁人脸一模一样,袁森揣测此人多半是且丽人文明的英雄式人物,把他的头像放在立方体里和铁箱子前面,有什么意义呢?   袁森在洞里发现了一块大石壁,便立刻召唤康巴萨和王慧过来。康巴萨一看到石壁上那张脸,就吃惊道:“怎么又是他?”   王慧奇道:“你认识他吗?”   康巴萨点点头,道:“我们在立方体里也见到过一面一模一样的石壁,石壁上刻的也是他的画像。而且,我小时候也见过我们的巫师祭拜过这张画。”   王慧大吃一惊,道:“康巴萨,你是哪族人?”   康巴萨道:“哈萨克,我的家乡在阿尔泰山脚下。”   王慧道:“这个人的轮廓很有古印欧人的特征,而我们在荫房里发现的那些奇怪字符,就是一种比较古老的塞种语言,由此推断,我很怀疑所谓的且丽人文明,就是古塞种人文明的一支。”   “塞种人?”袁森低声重复道,“就我所知,古时候塞种人活跃的地区在伊犁河流域和帕米尔高原,吐鲁番没有相关的记载。”   王慧道:“塞种人在西域历史上只是昙花一现,史书上记载的非常粗略。不过有传说塞种部落被大月氏驱逐之后,来到阿勒泰地区。阿勒泰附近的哈萨克部落的确就是塞种人的后裔,这一点与康巴萨的说法一致。”   康巴萨吃惊道:“我们是塞种人的后裔?”   王慧道:“这只是我们的推测,出去之后,我们有必要去一趟你的部落,如果能够找到直接证据,就能做出正确判断。”   康巴萨点点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袁森突然道:“你们感觉到没有?周围的压力变得好大。”   康巴萨惊道:“是不是你的供氧设备出现问题了?”   袁森看了看氧气瓶的消耗数据,道:“不是,还有一半左右的氧气,我感觉到的是来自水的压力。”   王慧也道:“我也感觉到了,水压确实一下子增大很多,怎么回事?刚才还很正常。”   袁森扭头朝后看,突然背后一阵大浪席卷而来,袁森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浪潮卷得翻过石壁,滚到十几米外。康巴萨和王慧两人就像被扔出去了一样,丢到更远的地方。水浪平静的山洞里,一下子形成极端强烈的水流对流现象,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推着水动,三人落下来之后,很快就被水浪推着朝山洞更深处滚去。   袁森心中大为惊骇,想起伪特种兵大多是供气管断开窒息而死,急忙死死按住供气管与氧气罩连接的阀门,生怕供气管会被甩开,步了伪特种兵的后尘。   山洞中的水对流推力惊人,袁森无论怎么奋力划水,都无法保持身体平衡,人在这种对流水推力面前,就像一只小蚱蜢,对自己的身体完全无法左右,只能任自己随着水流漂移。   袁森慌乱中看到一个人影在他面前晃过,他也来不及细看,伸手抓住那人的手臂,两人的手死死抓在一起,被水浪推着前进了很远。五六分钟之后,周围的水浪才渐渐平静下来。   袁森抖搂一下发昏的脑袋,看清楚被他抓住的人正是王慧,而康巴萨却没了影儿,不知道被水浪推到哪里去了。   王慧拍拍袁森的手,道:“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袁森被王慧突然的一句感谢弄得有点不好意思,道:“队友嘛——”   他心里惦记康巴萨的安危,紧急呼叫了几声,过了一会儿,才收到康巴萨艰难的回答:“袁先生,我——我在这里——”   袁森顺着声音看去,康巴萨从后面艰难地游过来,他的手臂撞在石壁上受了伤,不过没有伤到骨头,并不严重。王慧替他简单处理了一下。   袁森道:“康巴萨,刚才咱们被扔过来的时候,你看到什么了没有?”   康巴萨迟疑了一下,道:“好像是——是一个大黑影子——”   袁森道:“我扭头的时候,隐约也看到背后有一个大影子,没来得及看,人就被扔过来了。那东西,是不是就是铁箱自己回来的原因?”   康巴萨道:“根本看不清楚,没办法确定。”   袁森道:“现在水浪平静了很多,要不咱们再回去看看,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康巴萨道:“那好,不过咱们小心一点,彼此手拉紧,别被浪卷散了。”   王慧点点头,三人胳膊勾在一起,并肩转身往回游去。他们逼近石壁的时候,石壁后面突然闯出一个巨大的东西,三人甚至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水浪就发疯一样朝他们席卷而来。将他们裹着扔出很远。三人彼此抓得很紧,死不放手。过了十多分钟之后,水浪才再次平静,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滚到了哪里。   康巴萨道:“袁先生,根本没办法接近,连它的样子也没法看清楚。”   袁森咬紧牙关,那东西的确是让人恼火,既然无法接近它,就更没办法想出对付它的法子。他们现在回不到铁箱子旁边,出去的洞口也在那东西的势力范围内,一样无法接近,真是让人无奈啊。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一束光照了过来,那光的来源正是铁箱子的方向,袁森大吃一惊,有那怪东西守着,那地方怎么还会有人?   康巴萨低声道:“袁先生,他们应该是伪特种兵。”   袁森点了点头,道:“都熄灯,别打草惊蛇了,看看情况再说。”   三人散到角落里,那束光越靠越近,袁森看到光源也是头灯,对方身上的装束跟他们一样,应该是伪特种兵没错。那人没有发现黑暗中还藏了人,他慢慢地游过来。黑暗中的三人见他一人落单,便一拥而上抓住他,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脚。   康巴萨的身手在部队里就是翘楚,袁森身手也不差,王慧虽然是个弱女子,制敌出招却非常狠辣,对方的身手比他们想象的差了一些,加上没有任何防备,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制伏。那人看到黑暗中冲出一群自己人对他拳脚相加,一时愣住,半晌才道:“你们怎么回事?”   袁森在背后踹了他一脚,道:“老实点,什么怎么回事,你现在在我们手里。现在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如果跟我们拗脾气,你会死得很惨。”   那人氧气罩后的脸立刻变了,道:“你们不是我们的人,你们到底是谁?”   袁森又踹了他一脚,“叫什么叫?他娘的在地下这么深的地方,杀了你都很正常,别怪老子滥用私刑。”   那人道:“问我问题也可以,但是你们必须先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否则,哼哼——”   袁森气急,又要用私刑,王慧拉住他,道:“告诉他也没什么,我们是755师的人,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的底细,否则也不会穿我们的军装来行骗。”   那人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袁森怒道:“好了,你的要求很过分,不像一个俘虏应该有的态度,不过我们很有诚意,已经先让步了,你得赶紧回答我们的问题。”   那人迟疑着说:“其实——其实我也是隶属755师的特种兵。”   袁森又是一脚踹过来,踹得那人差点跪在地上,道:“你当我们傻子啊,你们是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跟我们玩这出把戏。”   那人道:“我的部队真的是755师,我叫马伦,隶属第五中队侦查科。”   袁森一愣,王慧和康巴萨齐声道:“马上尉——”   袁森转过身去看那人的脸,看清之后也吓了一跳,道:“马上尉,怎么是你?”   原来这人就是当日和乔小伊开勇士越野车去新大接袁森的那个年轻上尉,才不过几天的工夫,他们竟然用这种方式再次见面了。   马上尉也看清楚了袁森的样子,道:“袁先生,是你。”   袁森讪讪地放开马上尉,问道:“你怎么也下来了?你是跟着第三通信分队的还是——”   马上尉道:“我跟着下来的分队,是个非法组织。袁先生,你记得那天我去新大接你,咱们遭到埋伏的事吗?后来田博士安排我去调查他们,我就趁着他们在乌市招人手之机,混了进来,一直跟到这里。”   “他们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马上尉道:“具体的我还没办法知道,我在组织里面的角色只是个办事的。不过我发现他们的目的跟我们部队有冲突的时候,就决定留下来卧底,没想到在地下会遇到你们。”   王慧道:“马上尉,我是隶属第三通信分队的王慧,我想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马上尉急忙道:“王助理,我认识你,有什么话你尽管问吧,咱们都是战友。”   王慧沉声道:“在你们队伍里,我们发现了第二通信分队的战友,而第一通信分队和第二通信分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已经全军覆没,我们在此之前还见到过他们的尸体。可他们却跟着你们的队伍,在地底下出现。刚才在水里,我们第二次见到了他们的尸体,这件事很离奇,请问你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吗?”   马上尉眼神骤变,很显然,这个问题刺到他的心坎上,他迟疑了一下,道:“我也认出了他们,只不过我并不知道他们已死。”   “那他们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马上尉道:“他们非常奇怪,我试图用部队的特殊暗号与他们沟通,他们却视而不见。跟他们说话,他们也置之不理,与我之前和他们的接触判若两人。还有一点也让人惊讶,他们比在部队的时候,身体素质和搏击技能都大有改进。领队的人宣布任务,他们都能在第一时间领会,毫不迟疑地完成,有点像机器人。队伍里除了我和领队等人是正常的,其他人都有这个特征。我们私下里也不沟通,唯一的要求就是执行命令,这种状况让我惶恐。到了后来,略微正常的人都一个个消失,我意识到里面有问题,就模仿着他们的样子做事,一直坚持到现在。”   袁森道:“你说他们是一群有问题的人?”   马上尉道:“对,至少不是正常人。他们体能超强,如果单打独斗,以我的身手,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袁森听完马上尉的讲述,大吃一惊,也就是说,第二通信分队的那帮人不但死而复生,甚至还变异了,拥有了特别的战斗力,这真是一件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马上尉道:“这支小分队里最普通的人的力气,都可以与一头牯牛媲美,队长安排他们拖铁箱上去的时候,九个人,个个都是力气大得惊人。他们组合起来的力量,不亚于一辆小型火车头。”   袁森道:“我们在湖面上只看到七个人,怎么有九个?”   马上尉道:“为了保持铁箱平衡,水下还有两个人拖着,我就是其中一个。拖着铁箱的时候,我潜意识里总觉得后面有东西在跟着我们,水下视距有限,我就留了个心眼。他们拖着铁箱浮上去,一路都很顺利,铁箱虽重,在九个人合力之下,也不是很麻烦。就在箱子要出水的时候,我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压力增大,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我弃了铁箱,绕到后面去查看动静,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袁森听得也有点紧张,道:“你看到什么了?”   马上尉道:“那是一个很大的无脊鱼,全身软绵绵的,像膨胀的气球,通体呈黑色,腹部有一排甲壳,下面都是长腿,它的腿多到完全没办法数清。我小心翼翼地绕过它,看那东西快速追上铁箱,长腿全部搭在铁箱上,用力往回一拖,就把铁箱拖回好几米,那力量大得惊人。铁箱旁边的队员回身掏枪对那怪物打了一梭子子弹,全被它躲过去,它又把长腿缠在那人身上一拉,那队员就身首异处了。那怪物就拖着铁箱往回拉,刚开始上面七个人还可以顶得住,僵持没多久,就全部被拖下水了,我一路小心跟着怪物,找到了这里。”   袁森道:“看来那怪物是看守铁箱子的,它在水里的本事,我们刚才都见识过了,幸亏我们没有惹怒它,否则早就被撕成碎块了。”   王慧道:“马上尉,你知不知道那个组织为什么要找这个铁箱子?铁箱子究竟有什么价值,值得他们花费这么大精力?”   袁森道:“而且,那个组织为什么要监视我?这还真是怪了。”   马上尉道:“根据我的调查,他们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监视你,而是在找一个人。”   袁森心头一震,道:“你是说杨健教授?”   马上尉道:“我在队长身上安装了秘密窃听装置,听到他与他上级的对话,他们一直用那个人来代替要找的人,据说那个人在乌市时被跟丢了,很有可能秘密回了新大。他们还提到,要争取赶在前面,得到那个神秘的东西,并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从马上尉的说法里,袁森可以肯定那组织找的人一定是杨健教授,杨健教授可能还回了新大,那本《西域宗教考秘》的书,肯定是他从贺兰山回来之后翻过的。杨健教授死而复活已经是非常蹊跷的事情,他回新大不找自己,却要找寻一个神秘的东西,就更奇了。   马上尉道:“至于铁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有什么用,我却没有探听到任何消息,只知道他们说一定要得到箱子。”   王慧道:“那组织在立方体里,除你之外,是不是只剩下两个人了?”   马上尉点点头,道:“我猜出湖面的七个人都死光了,现在仅存的就只有队长和分队长,他们都是正常人,身手也很厉害。他们分配完任务之后,就让我们先把铁箱子弄出去,在湖边等他们,我很好奇他们留下来要干什么,又没办法问。”   王慧道:“这么说,那两人还在山洞里。”   马上尉道:“有可能,他们应该已经知道分队遭遇变故,铁箱子并没有运出去,我也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   袁森道:“那怪物守在铁箱旁边,咱们没办法近身,得想个法子把它引开,把箱子弄出去拆了,里面什么秘密,一看就知道了。”   马上尉道:“那怪物的厉害,我们都见识过了,要找到它的破绽,不是不可能,至少很难。连那组织的人都没预料到水里还有这东西。”   袁森思来想去,想破脑袋也没能想出一个可行的法子,就在这个时候,他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水流湍急了起来,有一股压力将他逐渐包裹,他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袁森低声道:“那东西又来了,咱们赶紧逃!”   马上尉点点头,康巴萨当先朝前游去,袁森和王慧落在最后,他们还没游出几米,背后就有一股巨浪涌过来。四人被强势的浪潮推着,根本没法控制身体,他们在水里胡乱翻滚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停下来。   他们的头灯在剧烈的碰撞中全部被撞坏了。袁森稳住身体,拍打了几下头灯,头灯闪了两下又熄灭了,再怎么拍都没反应了。袁森暗骂一声,又用对讲机呼叫了几声,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他心里隐隐担心起来,不知道其他三人被冲到了哪里,便在水里胡乱摸了起来。   过了片刻,袁森收到了王慧的无线电信号,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在水里摸到一个人,那人浑身冰冷,他暗自叫到“不好”,便死死抓住那人,又呼叫了一遍康巴萨和马上尉。   马上尉和康巴萨先后做了回复。王慧的头灯先亮了起来,她就在袁森前面五米左右的地方,看到袁森,就游了过来。   袁森道:“我好像摸到一具尸体,你快过来看看。”   王慧游到袁森身边,看那尸体穿着跟他们一样的潜水服,身上还冒着血,他周围的水都被染红了。王慧查看了一下尸体,道:“胸口还是热的,刚死不久,啊——他的伤口怎么是弹孔——”   袁森借着头灯光,看到尸体胸口上有两个弹孔,还在汩汩地流着血,手摸上去,尚有一丝温度。康巴萨和马上尉也先后围了过来。   马上尉揭开尸体面罩,道:“他也是那组织的人,是此次行动的分队副队长。”   袁森道:“他死于枪击,你们分队长和副队长起内讧了?”   马上尉摇了摇头,道:“可能性不大,副队长对队长唯命是从,他们发生矛盾的可能性很小,队长也当他是自己人。”   袁森道:“现在组织只剩下一个人了,分队长知道的东西肯定不少,咱们想办法找到他,对咱们挖掘更深的秘密裨益很大。”   马上尉道:“他们俩一向同进同出,副队长才死不久,队长应该不会走太远。如果副队长是被他人所杀,队长应该也肯定会遭遇不测。”   袁森道:“好,咱们散开找找,随时保持联络。”   四人掏出武器。袁森的头灯已坏,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支防水手电来照明。他们散开一段距离,小心地寻找着可能的踪迹。神秘组织的分队长对他们来说,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这对于揭开且丽文明和杨健教授的谜团,具有非常大的作用,所以他们都找得格外仔细。   袁森潜了几十米,接近了山洞的一面洞壁,那洞壁里有条两米宽的洞口,袁森朝里面照了照,是一条长洞,里面藏人的可能性比较大。他便钻了进去,才走了几步,脖子上突然一紧,被人用臂弯死死勒住,接着就被拖下了水里。   袁森大惊,匆忙之中丢了防水手电,拼命地去掰那人的胳膊,那人力气不小,袁森几次用力都没办法挣脱。袁森双腿击水,嘶哑着嗓子大叫:“呼叫——呼叫——我已遇险——快来——”   袁森话还没说完,那人就朝他肚子给了两拳。袁森忍住痛苦,奋力一掰那人的胳膊,居然给掰开了。袁森脖子一缩,人直接向下沉,眼看就要挣脱那人的胳膊,却没防范到那人的膝盖顶在了他的肚子上。袁森嘴巴一张,差点被一口水呛住。   康巴萨和马上尉他们听到袁森的呼救,都围了过来。抓住袁森的那人看情况不妙,就拖着袁森朝洞里面走去。袁森的脖子被他勒得很死,无法说话。他看到洞口处有光闪过,猜是康巴萨他们过来了,便用脚奋力击水,那人朝着他肚子又是一拳。   那人拖着袁森游了一程,袁森苦于被制,无法动弹。那人在山洞深处突然直接朝上游去,触到洞顶的时候,一只手推开洞顶的隔板,把袁森塞了进去,自己也跟着爬了进去。   袁森一上去,上面又伸出一只手把他朝里面拖去。山洞里那人钻上来之后,又扣住隔板,袁森暗道:“不是只剩下一个人了吗?怎么还有接应的?”   隔板里的空间是密封的,水无法淹进来,有人过来揭开袁森的面罩,把他拖出十多米外,对另外一个人道:“教授,那家伙抓到了!”   袁森暗自奇怪道:“教授?”   黑暗中,有人开了手电,一束强光对着袁森的脸,袁森被刺得眯着眼睛,对面一个沙哑而又低沉的声音道:“我们不会杀你,但是你必须老老实实地把你知道的情况都向我们交代清楚。”   袁森脑子一炸,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他脱口道:“教授?您是杨健教授?”   袁森对面的那人也是一愣,道:“小袁,是你啊!”   正对着袁森的手电被挪开,袁森甩甩脑袋,好一会儿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杨健教授蹲下身,把袁森扶了起来,道:“误会,真是误会。”   袁森一时激动,眼眶里就涌出了热泪,他哽咽着:“教授,我——我——还以为你已经死在贺兰山地底了呢。”   杨健教授拍着袁森的肩膀道:“小袁啊,我的命大,没那么容易死。”   站在袁森旁边的那名穿潜水服的人吃惊道:“教授,我们抓错了?”   杨健教授笑呵呵地道:“错了!错了!他是我的学生,没想到我们能在这里遇到。”   那穿潜水服的人道:“那家伙又溜了,我再下去找找,教授,有情况您随时呼叫我。”   杨健教授点点头,那人转身下了水,袁森道:“教授,这是哪里?”   杨健教授道:“这里就是且丽文明的禁地,咱们能到这深水里,都是差点把半条命卖给了阎王爷。”   袁森摸不着头脑,道:“教授,您这是什么意思?”   杨健教授道:“我们在找且丽人留下的一个东西,这个东西非常危险,一千多年前,唐朝安西四镇兼北庭都护府节度使高仙芝大将军打开了这个东西,导致他的精锐部队在这地底下几乎全军覆没,他自己也险些死在火焰山地底。你说咱们再来找这个东西,是不是把命交给了阎王爷?”   袁森听得目瞪口呆,他从地下空间直到山中湖泊,遇到奇事无数,却被杨健教授这么一句话给道破一切。   袁森道:“教授,您说的那个东西,是不是在一个铁箱子里。”   杨健教授点点头,道:“你也看到那东西了。当年高仙芝将军得到铁箱之后,就地开启,却没想到箱中的东西是一个祸害。他屠尽且丽人得到的宝贝,却是潘多拉的魔盒,里面藏的东西是不能被他控制的。高仙芝将军逃出火焰山,就命工匠重新密封铁箱,再在铁箱上用寒铁铸成铁链,十多条铁链把铁箱拴在山洞里。咱们待的这座湖中山,原本是一座钻出水面的湖心山,是且丽王族游玩的地方,高仙芝为了防止铁箱再被不知情的人弄出来祸害人间,便用火焰山中无数的硫硝炸毁了湖心山,铁箱就随着湖心山沉入湖底,直到现在都没重现世间。”   袁森道:“教授,既然那东西这么恐怖,你们还跑来找它做什么?”   杨健教授道:“不是我们来找它,而是有人想利用它来作恶,我在火焰山里发现那帮人的行踪,就巧用他们在火焰山架设的通信设施向田博士求救,希望借助田博士的力量来阻止他们的恶行。”   袁森终于恍然大悟,道:“教授,这些东西——您是从哪里找到的资料?”   杨健教授冲他神秘一笑,道:“这个秘密,也跟翡翠琉璃宫有关。”   袁森大惊:“教授,您——您——真的去了翡翠琉璃宫?那不是传说中的地方吗?”   这时,杨健教授的对讲机响了起来:“呼叫——呼叫——教授,我们已经找到那人的踪迹,他似乎在引开看守铁箱的怪物,我们要不要等等再行动?”   杨健教授果断命令说:“先不要打草惊蛇,暗中观察,我立刻过去。”   说罢,他命令洞中其他四人赶紧行动,自己也换上潜水服,看四人都下了水,才对袁森道:“小袁,下水之后你要按照我的命令行事,稍有不慎,咱们都会死在山洞里,明白了吗?”   袁森点点头。杨健教授压下面罩,拍了拍袁森的肩膀,就先跳了下去。袁森也跟着下了水。一行人游出了狭小的山洞,渐渐靠近铁箱的位置。他们来到石壁附近,藏在石壁后面的人群都涌了出来。袁森在里面发现了王慧、康巴萨和马上尉。王慧告诉他,这些人都是之前失踪的第三通信分队的队员,他们在帐篷里神秘失踪,是听了杨健教授的告诫,据说当时他们差点被伪特种兵围歼,多亏杨健教授发现得早。   袁森把对讲机调整到与第三通信分队一样的频段,听到杨健教授正在问第三通信分队队长情况怎样。   那队长道:“那家伙给它吃了一簇植物,它现在有点飘,应该是被下了麻药一类的东西,正被牵引出山洞呢。”   杨健教授点点头,道:“你带四个人过去,用杀伤力大的武器。等它一被麻翻,就立刻射击。对方那个队长害人不浅,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也把他解决了。”   队长点了点头,招呼了四个人,他们快速检查了一遍枪支,便出了石壁,朝山洞的出口小心潜去。没过多久,就听到洞里传来交火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队长传来消息说怪物和伪特种兵队长都被解决了。   杨健教授招呼其他二十多个人赶紧抬起铁箱。出了洞口,他们模仿着伪特种兵的做法,终于把铁箱抬出了水面。   湖岸上,早有人准备好了切割机器和蓄电池等装置。杨健教授命令大队人马立刻沿着竖洞爬出去,只留着第三通信分队队长和两个技术兵在下面切开铁箱。袁森想要留下来,也被杨健教授厉声呵斥,只得悻悻地爬了上去。   袁森他们一出洞口,正看到艾凯拉木爬在洞口朝里面窥探,猛地有这么多人钻出来,把艾凯拉木吓了一大跳。   艾凯拉木看到第三通信分队的一拨人,吃惊道:“袁小哥,你们投敌了?”   袁森把地下的一番经历简单跟他说了一下。艾凯拉木听得热血沸腾,直怨袁森不够意思,这么刺激的事情都把他给撇开。   一个小时之后,地下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袁森听得心惊肉跳,不知道杨健教授情况怎样,对讲机也没办法搜索到单位。   又过了半个小时,分队长从竖洞里钻了出来,大家一窝蜂地围了上去,袁森没看到杨健教授上来,很是担心,道:“队长,情况怎么样了?”   队长叹了口气,道:“开箱还算比较顺利。”   袁森紧张道:“那杨健教授呢?他怎么没上来?”   队长到:“教授和我们两个队员带着那个东西从密道走了。”   “走了?他们去了哪里?”   “杨健教授说,他们要去罗布泊,那个东西不能在这里久留,他必须要赶紧为它寻找一个安身之所。”   “杨健教授为什么不从这里走,要走什么密道?”   队长苦笑道:“那个东西的厉害程度,你完全没办法想象,杨健教授为了不伤害大家,自己带着那东西上路了。你看看立方体外包裹的那层金属、锁魂箱、水中的密闭铁箱等,高仙芝为了防范那东西出世,几乎用尽了一切办法。”   袁森道:“队长,我一直没弄明白锁魂箱是用来做什么的,放个铁箱子压住洞口就可以了,里面困头独角牛做什么?”   队长道:“高仙芝受高人指点,从昆仑山死亡谷里抓到这头独角牛,据说独角牛分泌的唾液能抑制地下粗茎的快速生长。如果不是被锁魂箱镇住,粗茎恐怕已经在地下长满了。这种粗茎含有剧毒,不但见血封喉,还有一种更为恐惧的作用,据说移走了铁箱中的那东西,粗茎就会停止生长,逐渐枯萎。”   袁森连叫奇怪:“队长,杨健教授去给那东西找安身之所,为什么去罗布泊?”   队长道:“按照杨健教授的说法,高仙芝大军屠城的时候,且丽王族并没有死绝,他们在部落一位圣者的带领下去了罗布泊。铁箱里密封的那东西是且丽人的圣物,据说当时有两个,是一对,且丽王族撤退的时候,没办法带走湖心山中的那个,只携带了一个去了罗布泊。”   袁森脑中浮现出地下空间的那幅壁画,四手四脚怪人带着且丽残兵登上一座高山,高山下面云雾缭绕,难道那怪人就是且丽文明的圣者?如果他们真的去了罗布泊,罗布泊又哪里有这样的高山?   袁森叹了口气,道:“看来我要去罗布泊一趟了。”   这时,王慧走到他身边,道:“我们应该先去阿尔泰山,康巴萨的部族!”   袁森一愣,问道:“为什么?”   王慧道:“你记得石壁上那张人脸吗?我刚才在电脑数据库里查到一份资料,石壁上的人脸是一个被称为葡萄古国的末代君主,而资料中对葡萄古国的介绍,跟且丽文明非常接近,我猜测康巴萨的部落会不会与且丽文明有关系。”   康巴萨把王慧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张大嘴巴道:“我?”   就在这个时候,廊道外面传来嘈杂的“吱吱——”声,在手电光里,袁森看到大群的阴猪潮水一样涌了进来,它们一个个眼神中带着杀气,模样彪悍异常,风一样卷到众人面前。那些阴猪一只只硬毛倒竖,恶狠狠地瞪着众人。   队长大吼道:“大家保持镇定,用火焰喷射器守外围,其他人往后退。”   六个背着喷射器的特种兵站了出来,将其他人围在里面,无数只肥硕的阴猪将众人团团围住,而且步步紧逼,“吱吱吱吱”的尖叫声刺耳欲聋。   第三通信分队队长叫李克剑,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长着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此刻他脸色凝重,眼睛瞪得很大,手高高地举起来,外围六个特种兵看着他的手势,随时准备出击。   在场的所有人的脸上都透着一股紧张的神情。袁森却在心里暗想,阴猪群在地下空间的时候,就被他们炸死无数,应该所剩不多了,怎么它们还能渡过大湖,涌进立方体来找他们报仇?   阴猪群涌到喷火器的包围圈外,速度丝毫不减,发疯一样扑向六个特种兵。李队长大手一挥,喷火器喷出的浓烈火焰迅速烧翻一大批阴猪,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焦臭味。王慧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艾凯拉木凑到袁森身边,道:“袁小哥,我觉得它们还惦着那张人皮图,才不依不饶,这里距离咱们炸它们的地方,得有多远啊,它们都能追踪过来。”   王慧很好奇,道:“什么人皮图?”   袁森掏出那张图,道:“看,就是这个。”   阴猪群在猛烈的火焰扫射下伤亡非常严重,很快被驱逐出了廊道。王慧拿起那张图,艾凯拉木为她举着手电,王慧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突然道:“这里怎么有一行字?”   袁森和艾凯拉木都把头探近了看,王慧拿出电脑,把那行字符描进电脑,很快电脑上译出一句话来:“我们要带着它,去寻找我们祖先来时的地方——”   三个人盯着电脑屏幕目瞪口呆:“他们祖先来时的地方在哪里?他们是且丽人祖先?”   艾凯拉木摆手道:“不对不对,袁小哥,咱们仔细回忆一下找到人皮图的过程。找到人皮图之后,咱们还发现了四手四脚怪人的壁画对不对?”   袁森点头道:“对!”   “那好,最后一幅壁画说怪人带着且丽人残兵去了一个云雾缭绕的地方,这个画壁画的人应该没有跟着去,否则他不会再跑回来画这幅壁画。人皮图上的这句话,是不是就是说四手四脚怪人带着他们的宝贝,去寻找且丽人祖先来时的地方?”   袁森的脑子里却在不断地想着这件事与罗布泊的关系,王慧在荫房石碑上发现的神秘碑文中的那两句话也好像与人皮图有着莫大的关系。   “我被囚禁于此!擅入此地者,必死!”   壁画是预言,而碑文却是诅咒,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艾凯拉木道:“唐军屠了且丽人的城,且丽残兵跟着怪人带着宝贝逃难了,这个人怎么还留下来又是刻壁画又是画人皮图?这家伙太嚣张了吧?”   袁森道:“而且,唐军因为打开铁箱,放出那个离奇的东西,使得他们全军覆没。留人皮图的这个人却没事,还有时间做这么多事情,不合常理啊?”   艾凯拉木点头道:“对!对!那家伙还说他被囚禁于此,擅入者必死!娘的,他是不是人啊?”   袁森和王慧对视一眼,不禁脸色一变。   第三部 生命禁区 引子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世界上发生了许多大事。中国西部地区失踪了一个人,这绝对算不上什么大事,却在当时一时无两。   这个人是一位科学家。在失踪之前,他的名头并不响,至少普通老百姓都没有听过这号人物。直到有一天,他失踪的消息突然占满了电视、广播的重要时段以及报纸的重要版面,他的名字几乎和政治新闻处于同等位置,全中国的人才知道了这位大科学家。关于他的传说甚嚣尘上,而媒体的热点报道甚至持续了将近一年。   在这一年时间里,随便翻阅一份报纸,都能找到关于他的新闻。新闻里写的都是某某领导的重要批示: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这位科学家,他为中国西部科考事业奉献了生命,人民没有理由不让他的遗体回归故里。   新闻里经常出现最新搜寻报告:在领导的批示下,军队、警察还有相关专家展开了无数次拉网检查,把科学家的失踪地沙漠翻了几十遍。他们出动了各类侦查飞机,用了最先进的科技设备,将科学家失踪前的线索进行了反复分析,用了一切可能用得上的手段,进行了搜查工作。一年时间过去了,搜寻队伍依然一无所获。   那位大科学家就像沙漠里的一滴水,被活生生地蒸发掉了,持续的搜寻工作并没有为他的失踪提供一点线索。   一位参与搜寻的军官对记者说:“我从军十几年,像这种耗费大量时间与资源,高强度、用高科技、大面积的拉网搜寻一具尸体还是第一次,而且搜寻结果还是……没有结果。”   这位大科学家是中科院西部分院的院长,自然科学领域的领军人物。失踪事件发生后,他成为中国乃至全世界最出名的科学家之一。他的失踪引起了这么大的反响,让海内外科学家产生了许多猜测,其中之一就是动用这么庞大的人力、物力找一个人,如果仅仅只为他死后能够安息,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在西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科考学者失踪事件也不止一两起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大规模动用军队来搜查的,而且还找了一年。这事情非常不对劲儿,一些感觉敏锐的人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并做出了专业分析。   第一,大科学家独自脱离科考队导致失踪。他是悄悄离开的,没有一个人知道,只留了一张字条,说是去找水。当时,科考队的确非常缺水,不过通讯员已经向驻军发送电报,驻军答应立刻送水过来,他的这种冒险行为完全是多此一举。   第二,他率领的科考队名义上是对西部某沙漠地带进行常规科考,实际上并非那么简单,因为在事发前的几个月里,通信、生物、考古等行业的精英人物相继失踪,上级部门的指示是不议论、不外传、不打听。这些人的失踪可能与他的失踪有很大关系。   第三,大科学家科考的那个地方非常神秘,是楼兰古城的遗址。楼兰在历史上一夜消失,一直没有合理解释。二十世纪初,一些探险家纷纷来到这个地方,试图解开这个难解之谜。他们在这里遇到了许多无法解释的事情,有的人还丢了性命。有的探险家在大财团的支持下来了三四次,都没有办法揭开这片沙漠的神秘面纱,最后郁郁而终,至死都难以忘记这里。   第四,这么高规格的搜寻,事情本身就有问题。也许媒体大规模的报道只是一个幌子,用铺天盖地的关注来隐藏真实目的。大科学家肯定随身携带了很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没人知道。   就在国内外科学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大兴安岭的一座射电天文工作站突然收到了一段监测范围外的短波信号,经过破译后,显示的内容是:我是×××,我们都完了。   破译员看到计算机屏幕上的这句话,当时就吓傻了。报纸、电视上寻找大科学家的新闻他没有少看,而这段电波的发射源正处于西部一个沙漠中。   这座射电天文站的工作主要是监测某些霸权国家的卫星信号,设备功率非常大,锅形天线接收方阵设计极其先进,时常可以接收到许多奇怪的信号,甚至包括非监测范围的卫星信号。但来自地面的短波还是第一次收到,这在理论上不符合常理。   破译员上报监测站军工政委,政委知道事态严重,立刻把收到大科学家求救电波一事上报上级。   第二天,搜寻大科学家的工作进入疯狂状态,所有参与搜寻的部队都接到了死命令:在限定期限内找不到人,部队负责人要接受严厉的处分。   可是,一年过去了,搜寻部队没有找到丝毫线索,而位于大兴安岭的射电天文工作站再也没有收到那种奇怪的电波。   后来,随着事件解密,人们了解到,大科学家失踪的地方就是新疆罗布泊,那是楼兰人的故乡,也是罗布人逐水而居的地方,更是中国第一颗核弹试爆的地点。   二十年后,新大教授杨健带着一只神秘的铁箱去了那个地方。据说那片土地上藏满了秘密。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一章 地图谜题   袁森待在地下洞穴里,注意力全被那拨伪特种兵吸引了。破译出来的咒语碑文,他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当时没有其他线索,也就没有仔细想,现在一琢磨,顿时觉得非常不对头。这种奇特的感觉说不清楚,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王慧看了他一眼,说:“下面可能比咱们想的要复杂,我们走得太匆忙,也许丢了有价值的线索。”   袁森表示同意,道:“我也觉得我们有必要再下去一趟,也许能找到蛛丝马迹,而且杨健教授也走了,应该没有阻碍了。”   不远处,特种兵与那群阴猪鏖战正酣。特种兵的喷火器数量有限,阴猪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前仆后继,逐渐形成了一种压倒他们的势头,逼得特种兵进入防御死角。一群人围成的圈子越来越小,袁森和王慧被围在中间。袁森心中暗自着急,这样下去没有逃离的可能,大不了把人皮图还给这些畜生。待回到营地,调集大批喷火装备,找到阴猪的巢穴,抢回人皮图,剿灭这些怪物,也不是很难办到的事儿。   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个做法是无奈之举,这么多阴猪,将一张人皮图丢给它们,天知道它们会藏在什么地方!   正在袁森愁断肝肠之际,一个特种兵突然“咦”了一声,说道:“你看它们往那边跑了,真是奇怪了——”   许多束手电光照着阴猪群,它们挤在一起。此刻,众人退到锁魂箱斜对面的一个角落里,一些阴猪堵着众人,其他阴猪朝着锁魂箱的断裂口爬去。箱子上下爬满了这种灰不溜秋的东西。手电光照着这些密密麻麻蠕动的东西,它们成群结队地拥进锁魂箱里,持续了二十多分钟。地面上除了无数具焦烂发臭的阴猪尸体外,一只活的都没有,它们都钻进锁魂箱里去了。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跟做梦一样。艾凯拉木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瞅着袁森说道:“小袁,我是不是在做梦,它们不是冲人皮图来的吗?”   袁森也是云里雾里。王慧低声道:“玄机在地下,咱们得下去一趟,下面一定有问题。”   艾凯拉木踢翻几具阴猪尸体,脚上粘了一大块焦肉,他擦了半天也没擦掉,索性不擦了,道:“我的大小姐,小命只有一条,这种东西招惹一次就够了,我们已经在它们锋利的牙边逃了两次,要是再下去,我可不陪你。”   王慧瞅了艾凯拉木一眼,也不说话,径直走到李克剑队长面前,把自己的猜测简单地说了一遍。这女人三两句话晓以利害,便说服了队长。艾凯拉木恨得直咬牙,被人用枪顶着钻进了锁魂箱。   袁森看着王慧镇定自若地处理这一切,对她更加刮目相看。她不但有渊博的专业知识,而且在其他方面也有过人之处。   锁魂箱下的洞口上粘了一层厚厚的绒毛,很明显这是阴猪群匆忙下去时因为拥挤而刮下来的。“这帮畜生走路挤来挤去的,连下地都要抢着来。”艾凯拉木胡乱感叹道。   他们下到地洞里,几名喷火兵率先爬出遮挡视线的洞口,袁森和队长李克剑跟在后面,发现外面竟然没有一只阴猪,这倒是奇怪了。   众人打着手电筒朝四处照去,没有看到阴猪的影子,直到经过荫房时,才看到荫房的石雕葡萄上爬满了一只只肥硕的阴猪,跟老鼠偷油一样,搭成了梯子倒吊着。   艾凯拉木惊得退了一步,道:“它们又在搞什么?”   王慧挥手让大家退后,她招呼两名喷火兵在侧面掩护,自己和李队长靠近荫房入口。袁森急忙跟了上去。   手电光穿过荫房,照到两侧的阴猪身上,它们或倒挂或蹲趴,一只只面目狰狞,让人害怕。王慧的目光定格在荫房对面,那里看起来好像塌了半边,仔细一看,似乎就是立石碑的地方。   袁森和李队长很快也看到了,李队长解释道:“那是杨教授吩咐我们炸的,里面有口棺材。”   “棺材?”   袁森和王慧的脸上都显出吃惊的神色,他们绝对没有想到,石碑下面还有乾坤,而杨健教授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个秘密的?   “阴猪群这番大动静不是冲着人皮图来的,而是石碑下的墓?它们是怎么被吸引过来的?”王慧拍了拍两名喷火兵,示意他们驱逐阴猪群。   阴猪天性惧火,两束火焰冲进荫房,惊得众多阴猪炸开了窝,好一阵骚乱。这一头动静这么大,那一头的阴猪却不为所动,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看着石碑所在的地方,像是在受洗礼,或是在祷告。   王慧让喷火兵停止喷火,阴猪群也没有反扑过来。在手电光的照射下,靠近烧焦位置的阴猪朝里面挪了挪,又静了下来,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它们待了一会儿,就列队撤退,绕着湖边进了黑暗深处。众人都急着去看炸塌的荫房,至于阴猪群撤到了哪里,没有人跟着去看。   众人靠近荫房出口,发现一小片荫房顶刚好塌下来,石块飞散,碎石满地都是。袁森猜想一个多小时前的爆炸声应该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荫房顶斜下方有一个大坑,目测深度有六米多,坑边堆着干燥的红土,已被工兵铲拍得非常结实了。   坑内是空的,两个特种兵下去挖了两铲,就挖出一个长木箱,拨掉上面的红土,露出一片暗灰色。   李队长道:“对,就是这个——”他招呼其他人将绳子丢给下面的人,让他们捆住两头,把木箱拉了上来。   箱子全部出土后,众人才看清楚它的全貌。箱子上裹着厚牛皮,形状窄长,上面有用圆木雕成的人体轮廓,两侧的牛皮被撕破了一部分。   这就是李队长说的那口棺材。四五个人抬着棺材,将它放在红土堆和斜倒的石碑中间,并架了起来。   看到那口棺材,艾凯拉木立刻从对阴猪群的恐惧中醒了过来,恢复了往日的神勇。他抢在特种兵前面掀开棺材盖,几束手电光照进棺材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干瘪的女人脸。女尸裹着丝绸,头上戴着尖顶毡帽,帽子前端装饰着黄金挂坠。艾凯拉木看到尸体的陪葬品,心里窃喜。   袁森瞧着被手电光照得颇为阴森的女尸面部,心头突然一紧,一种从心里涌出来的恐惧占满了他的大脑。他清晰地回忆起在地下空间里听到的离奇回声,看到女尸脸的瞬间,他觉得那声音必定就是女尸发出来的。那种喃喃低语,就像是女尸紧闭的嘴巴发出了声音。   “我被囚禁于此!擅入此地者,必死!”   她在用一种古老的塞种语言警告打扰她的现代人,她说了很多话,他们能明白的只有这一句,而且可能是最恐怖的一句。   “王助理,你怎么看?”袁森看向王慧。   王慧道:“简单来说,石碑上的刻字应该是女尸的墓志铭。看她的陪葬品——丝绸和黄金挂饰,她应该不是一般的贵族。”   “这是八九不离十的判断,我们把墓碑上的文字抄回去请专家破译出来,地下古国和女尸的身份应该就水落石出了。”袁森道。   王慧点头,咬牙做沉思状,道:“我在想,杨健教授这么急着走,临走之前还不忘挖开棺材,他找到要找的东西了没有?”   袁森心里咯噔一下,这一点,他在心里想了很久了,就是没有说出来。贺兰山地下一别,到现在就几个月时间,袁森却觉得好像跟杨健教授分别了很久,久得袁森觉得他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了。直到现在,袁森对杨健教授的出现还是感觉很不真实,而教授对他隐瞒的秘密,让他无法揣测,这一切都是离奇的谜。   艾凯拉木想揭开女尸上的丝绸,可是揭了几次没有揭开。袁森好奇地走过去。离女尸更近一点,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就更深一些。   “怎么还不揭开?”   艾凯拉木脸色有点难看,其他人把棺材围了起来。   王慧一眼看穿了他,道:“这么多人看他脱女人衣服,他不好意思。”   艾凯拉木的小心思被王慧看穿了,好一阵窘迫,糙如树皮的脸变成了猪肝红,他对王慧嚷嚷道:“你是女的,你来揭!”   王慧走过去小心地揭开丝绸,看到女尸穿着麻布小衣,衣服灰不溜秋的,手指一戳就能破。王慧脱掉小衣,女尸骨骼上包着一层油皮,肉都缩化了。   “想必这个人就是且丽女人了,虽然皮肉塌陷,但是看脸型,生前必定是个美人。”袁森道。   王慧点点头,道:“你看得很准。”说罢,便戴上手套。康巴萨帮她把女尸抬出了棺材。尸体下面垫着一层干枯的红柳枝,没有别的东西。   有个队员将军毯铺在地上,他们将女尸放在毯子上。王慧招呼几名队员跟她一起检查棺材里的东西,他们发现了一些划痕和碎片,不过没有价值。   职业侦查的素养使周围的队员自动开始在一定范围内搜索。有一个队员无意中拨开一堆红土,发现了一张长约一米的地图,那张地图是画在地面上的,非常潦草,是用碎石头一类的东西画出来的。   袁森一眼便看出了那张地图是杨健教授亲笔画的,他对自己老师的笔迹太熟悉了。   不过,让他们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地图上的内容。看清楚地图的人先是被震撼了,接着就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他们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杨健教授画的地图与人皮图上的骷髅头竟然一模一样。只是地上那张图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地图,而人皮图更像一幅画,或是图腾之类的东西。   袁森把这归结于地图是人皮图的放大版,另外就是杨健教授在画图的时候加了几根线条,从而把图上的内容描绘得更加真实。   地图上的骷髅像一个不规则的盆地,两边对称的眼眶是水域,额头的第三只眼处的水域比左右两边要浅一些。   这真的是一张奇怪的地图,袁森几乎可以断定世界上绝对不会存在这种地方,这样一颗构造精确的三眼骷髅,有可能是人为的恶作剧。   显然,像杨健教授这种严谨的学者是不可能做出这么无聊的事情的,再加上他带着一个比定时炸弹更加恐怖的东西,时间堪比生命,绝不可能抽出时间来画这样一张图。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在场的所有人都想不明白。   王慧还在地图下面发现了一行旁注,是1:10000000的比例尺。这个旁注是随手画的,“1”后面到底有六个“0”还是七个“0”,看起来不是很清楚。   这个比例尺无疑证明了杨健教授画的地图是确实存在的,而且连面积都算出来了。   袁森吓得一身冷汗,骷髅头盆地的面积如果按照比例尺来计算,应该有上千平方米,这么大的地方在卫星上绝对是可以看到的,骷髅头的神秘造型如果公之于世,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为之疯狂。可是这个古怪的地方,他却从未耳闻,太奇怪了。   “杨健教授说他要带着铁箱子去罗布泊,难道这幅地图就是罗布泊周遭的某个位置?”王慧皱眉道。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不过反过来想,如果这个设想成立,杨健教授画的比例尺是正确的,画一个数千平方千米大小的地图,又有何目的呢?如果是藏铁箱的地方,显然很不切实际。   王慧继续在地上找杨健教授可能留下的痕迹,她把地上的土都拨到一边去,露出凌乱的痕迹,有一些字和图,还有一些类似比例尺的数字串,好像有八个“0”,都被划坏了,与之前的比例尺的差异很大。   “1:10000000的比例尺非常有问题,杨健教授为什么只留下那一条没有划呢?”袁森异常纳闷。   “看这一条——”王慧突然惊叫起来,所有人都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距离被划坏的比例尺一米的地方赫然出现一行字:如果你们看到这行字,就立刻离开此地,否则会有生命危险,谨记!   这是杨健教授的字迹。他一直在强调这里的危险,可是那个最危险的铁箱子已经被他带走了,伪特种兵或死或伤或逃,地下空间一片宁静,杨健教授所说的危险到底是指什么呢?   队长李克剑道:“袁先生,我与杨健教授相处的时间不长,却感到他为人严谨,如果不是真的危险,他不会几次告诫我们不能待在这里。”   袁森点头道:“他是我的老师,我比你更熟知他,我们赶紧撤吧。”   李克剑命令队员将女干尸草草打包带上。在这个间隙,王慧已经把杨健教授的骷髅头地图简单地描在了纸上。大家把木棺掩埋后,便用很快的速度从锁魂箱里撤了出来。   他们撤出立方体后,走在来时的路上,一阵唏嘘。当初被实力惊人的伪特种兵追杀,他们几乎以为没有逃脱的希望,只是拼命地躲避,完全没有想到会在“非人”的伪特种兵的手下活命,眼下居然能够顺利走回来,简直就是奇迹。   王慧把手电对准隔开廊道的石板,照着石板上的虬髯男子画像晃了几下,然后把手电递给袁森,再拿出纸将画像描在上面,描完之后便插入资料夹里。   王慧的这番举动娴熟自如,她处理好这些后说:“这个人的画像在立方体里出现过许多次,我觉得这是一个线索。咱们虽然下到了地下空间,但是对这个地方知道得很少。”   袁森对她严谨的做事风格非常赞许。就在这时,李克剑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像是切换频道时发出的嘈杂声。   李队长似乎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可思议地拿起对讲机,道:“怎么自动开启了,我已经关机了啊?”   袁森、艾凯拉木和康巴萨几乎是习惯性地拿起自己的对讲机。就在同一时间,所有人的无线设备全都自动开启了,寂静的石室里胡乱地响着“嘶嘶——沙沙——”的过电声,袁森心里一阵激动,心想躲在地下空间里的幽灵又出现了。他按下同步录音键,对讲机显示屏上闪烁着绿幽幽的光,在漆黑的石室里,如同鬼火一样,让人不由得心头一颤。众队员都不敢发出声音,怕惊扰了躲在暗中的幽灵。   过了一会儿,十几部对讲机同时发出一种幽怨的抽泣声,那声音起初极小,接着就变大了。刚开始是哭诉,接着就变成了泼妇骂街一样的嘶吼。对讲机前的众人听到那声音,仿佛看到说话的人正大声叫骂着某个人,对方也不回应,只是任由她发泄。   在场众人惊骇至极,你看我我看你,绿幽幽的显示屏光衬着他们恐惧的表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袁森扫了一眼这些表情恐怖的脸,脑中映出石碑女尸。在他脑中,女尸已经不再干瘪了,而是还活着,会笑会怒,她正对着看不清楚长相的人颐指气使、怒不可遏。她非常情绪化,简直就是歇斯底里。她就像站在袁森面前,和一团雾一样的人争吵,袁森能够感觉到她越来越真实。   袁森看到女尸时,就觉得躲在地下空间里的幽灵就是她。这种判断没有什么根据,只是一种感觉,他却觉得很正确。   一个体型健壮的队员背着女尸,并用军用毯和塑料布把她裹了起来,袁森扫了一眼,心里一阵发怵。   他又想到杨健教授找到墓,并开了棺,却把棺材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了。这种古尸考古价值非常高,教授怎么会草草丢弃呢?这其中必定有原因。这帮愣头青不顾三七二十一,扛了尸体就走,会不会有什么不妥?想到这里,袁森的脑中蹦出那句诡异的诅咒来,背上一阵发冷。   无线电中歇斯底里的叫骂声伴着噼里啪啦的杂音逐渐减弱,接着又是一阵哭诉,慢慢地,声音又变弱了,最后就听不清楚了,像消失了一样。   袁森冲王慧道:“王助理,你听到什么了没?”   王慧摇头道:“她的语速太快,音节很复杂,我根本听不懂。”   艾凯拉木道:“这地方脏东西多,你看山口的尸骨堆积如山,不知道有多少冤魂。别听下去了,快撤快撤,拖长了咱们都得陪葬。”   袁森的想法虽然跟艾凯拉木不同,却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趁早出去找擅长这种土语的专家破译内容才是上策。他便附和道:“也对,李队长,咱们先出去吧。怪声我已经录了,出去找专家破译了内容,就可以弄清楚这里面的古怪。”   李队长的样子很怪,他把对讲机放在耳边,努力听里面的声音,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比最初发现对讲机自动开启时更加夸张,跟中了邪一样。   袁森又叫了一声李队长,他仍然没有听到,耳朵死贴着对讲机,恨不得钻进去。   一群人都慌了,有个队员失声叫道:“坏了,队长中邪了,咱们快去救他。”   那队员一叫,其他人都醒悟过来了,其中两个人马上去抢李队长的对讲机。李队长后退一步,把对讲机护在怀里,冲队员吼道:“怎么,造反了?”   那两个队员忙道:“队长,刚才袁先生叫了你几声,你都不答应,吓死我们了。”   李队长瞪了他们一眼,道:“笨蛋,你们听听,都听听,现在是谁在对讲机里说话?是杨健教授!”   袁森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赶紧拿着对讲机贴着耳朵听。这一听不要紧,果然听到有人在喃喃细语,听那口音,肯定就是杨健教授,不过声音太小,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根据袁森的经验,杨健教授这样说话,多半是在分析案情。   袁森越听越觉得惊恐,杨健教授死而复生,竟然能和女幽灵同时出现在无线电里。杨健教授在贺兰山地下的死本来就是铁定的事实,一个大活人坠入万丈悬崖,哪有不死的道理。后来有了他再次出现的消息,彻底推翻了袁森的逻辑推断。事实与逻辑之间,他没办法不相信事实,虽然它看起来很荒谬。   对讲机里微弱的说话声和嘈杂的电波声响了一分钟后,陡然变强了,杨健教授的话音立刻清晰起来。   “地下空间里处处透着古塞种文明的痕迹,女尸的葬法却完全跟塞种文明相悖,这是个疑点。”   艾凯拉木脖子一缩,对袁森和王慧道:“他在说女尸——”说罢,指了指那个大汉背上的包裹袋。   袁森心头一震,他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杨健教授想通过这种离奇的方式给他们提供线索。种种迹象表明,杨健教授对地下空间的了解程度是他们想破脑袋都没法弄清楚的,他知道许多他们闻所未闻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将他的形象衬托得越发神秘难测。   “女尸显然跟古塞种人没有血缘关系,这应该是两种不同文明的交叉……   “这里的壁画有个共同点,都是用石器刻出来的,跟阿尔泰山鹿纹石刻异曲同工,这种做法是塞种人的一种习惯。大唐时期,西域各部落都用上了金器,但塞种人仍然沿袭先人的石刻技术,这是对先人的尊敬。他们的石刻形象一般是动物,不过还会出现另一种形象,就是塞王。”   杨健教授又说了几句话,对讲机切换到杂音状态,噼噼啪啪响了一会儿后,又传来了他说话的声音。   接下来的话云山雾罩,他好像在吩咐别人做事,透过纷乱的杂音可以听到其他人答话的声音。   李克剑突然关掉对讲机,对其他几个队员说:“杨健教授走之前带走对讲机了没有?”   一个队员摇头道:“没有,他上了岸就交给我了。”   李队长点头道:“无法理解,完全无法理解,他没有对讲机,跟咱们对话的时候也读不出频段,用现代科学都没办法解释的事儿让咱们给摊上了。”   艾凯拉木听李队长这么说,一下子得意起来,道:“队长,你这就土鳖了,自从我们下到地下空间后,无数次遇到这种事儿了。我们当初还以为是四手四脚石雕借尸还魂,现在又是女尸又是教授老头,都乱了。”   艾凯拉木这么一说,激起了其他队员的好奇心,他们追着往下打听。艾凯拉木得意扬扬地把他们几次收到诡异信号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听得队员们瞠目结舌。这种怪现象根本没办法解释。   如果说异象是地下空间某种看不见的幽灵借助对讲机警告他们,那么杨健教授的出现又怎么能说得通呢?按照时间推算,他已经离开火焰山,怎么还能把声音留在地下空间呢?   李克剑队长道:“我不认为对讲机收到无频段信号是地下空间的幽灵在试图跟我们沟通,那个女人说的话我听不懂,杨健教授说的话我却听得很清楚,他并非打算跟我们沟通,特别是最后说的几句话,他是在跟我说话,我在杂音里听到了自己回答他的话。”   他顿了顿,对他的兵说道:“你们也在场,发现问题了没有?”   经他提示后,其他队员恍然大悟,连声道:“对——对——我们怎么没听出来,这么一想就对上了,对讲机里在播放教授以前跟我们说过的话。”   袁森心里顿时一片澄明,道:“那就是说,这个空间由于某种原因而有一种特殊功能,能够记住以前的声音,然后自动搜索无线设备,将其播放出来了?教授谈到女尸的话应该是他在跟挖墓人谈论时说的,女声可能是几千年之前的声音?”   他这个猜测完全可以解释这一现象。王慧听完了他的猜测后道:“假定袁先生的设想成立,那么且丽人文明是怎么来的?杨健教授给了我们一些答案。且丽人其实是塞种人的一种,他们因为某种原因来到火焰山,并扎根于此,以袭击当地居民掠夺财物为生,直到遭遇大唐军队的报复,且丽文明才告终结。”   “对,我很赞同。”   “这只是猜测,对女尸进行年代鉴定和DNA对比,如果吻合,那就是确凿的证据了。人皮图这条线索还没有明确的方向,即使去了罗布泊,也难以得到答案。还有一点,杨健教授急着携带铁箱去罗布泊,没有时间与别人沟通,这是表象,我觉得他其实不愿意与别人多谈,他不希望我们介入这件事情。”   这一点袁森早就料到了,跟教授短暂接触后,他有无数疑问。杨健是他多年的知己和老师,两人一向无话不谈,才几个月不见,他觉得杨健变得神秘、陌生了,跟几个月前的他判若两人。   王慧道:“所以说解开地下空间秘密的突破口不是罗布泊,而是塞种人文明。出了火焰山后,我立刻把疑点发给田博士,请他召集专家研究,争取快速破译且丽人语言。我们去阿尔泰山脚下的原始村落。康巴萨曾说他在自己的部落里见过壁画人物石刻,据我所知,古老的塞种人先后被月氏、乌孙、匈奴人驱逐,从河西走廊向南迁徙,最远到过南亚。康巴萨的部族被很多考古学家视为最纯正的塞种人后裔。塞种人的石刻人物形象只会是塞王,康巴萨的部族传下来的塞王画像与且丽壁画极其相似,这里面肯定有某种联系。”   王慧的一番推测很有道理,康巴萨平常在部队里木讷寡言,除了军事素养比较高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大家对他的印象一般。听王慧这么一说,其他队员立刻对他刮目相看,有人过来拍他的肩膀,说挖掘这个惊天秘密的事儿就靠他了。挖出他所在的部落的秘密,解出地下空间之谜,就是大功一件。   康巴萨在那儿木愣愣地接受大家的追捧,王慧的推测让他有点儿乱了。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二章 哈木巴尔阿塔神墓   探险队爬出地下空间,大部队扛不住火焰山恶劣的环境,已经撤到了鄯善县城。田博士被急电召回了乌市。只有二十多人的小分队在山谷里扎营,等待探险队的消息。   队员们出了地下空间,就被安排上了绿篷军车,被送到鄯善县某酒店。李克剑队长在酒店里稍做休息后,便率领部分队员携带女尸返回乌市。袁森、王慧、康巴萨和艾凯拉木在酒店里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就用电话向田博士汇报了他们在地下空间的遭遇,并请示了下一步计划。田博士非常支持他们的计划。   于是,袁森等人跟当地的国安同志道了别,转车去乌市。到了乌市,他们也不停留,立刻坐飞机抵达阿勒泰。到达阿勒泰后,他们租了一辆越野车,驱车三个小时,终于抵达阿尔泰山下的布尔津县。   他们抵达布尔津县城,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康巴萨说他的家乡有个奇怪的习俗,外人只有晚上才能入村,否则就会被族内老人驱赶出去,被视为不受欢迎的人。   四人一商量,决定在县城逗留一番,等到天黑再驱车进村。   布尔津县是阿勒泰地区的旅游大县,也是喀纳斯湖的发源地,去周围许多景区都要经过这里。旅游事业推动了这座边境县城的发展,布尔津县城虽然不大,但是商业很繁荣,林林总总有七八条街,商业市场、夜市一应俱全。城区里有大量的欧式建筑,街道非常干净,他们四人走在街上,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漫步在某个欧洲古城。   康巴萨的部族几乎与世隔绝,他们自给自足,一年才上一次集市,只派出几个年轻人去集市上采购全村人要购买的东西。除此之外,他们完全不与其他部落接触。   康巴萨是他们部族里唯一一个离开村子的人。他的父亲在部族里很有威望。有一天,他受到外乡人的启发,觉得不能让部族与现代社会太过于脱节,便决定送康巴萨出去读书。   康巴萨从小学到中学,除了节假日,其他时间都待在布尔津县城的寄宿学校里。所以,对康巴萨来说,布尔津县城就是半个故乡。   康巴萨平常不善言辞,回到家乡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兴奋地走在街道上,朝迎面走过来的姑娘热情地挥舞着手臂,不时地咧嘴微笑。   艾凯拉木无奈地对王慧摊手,说:“这小子多久没回家了?”   王慧道:“我们的休假制度是探亲年假,他一年只能回一次家。如果休假时间与执行任务的时间冲突,仅有的一次年假很有可能会被取消。”   艾凯拉木十分同情康巴萨,道:“怪不得他一回家就跟抽风似的,你们的制度也太不近人情了。”   康巴萨带着三个人在奇石购物街绕了一圈,这几个人都是见过世面的,这些小店卖的戈壁彩玉虽然颜色丰富、形状多样,却没有办法吸引他们的眼球。逛街结束后,康巴萨驱车带他们去河堤夜市吃饭。   据康巴萨介绍,河堤夜市是布尔津小吃最多的地方,许多游客来喀纳斯游玩,一定要去河堤吃一顿饭才会满足。这里的烤鱼美味至极,吃一次就会终生难忘。   三人的食欲立刻被勾起来了。他们暗想康巴萨的部族这么奇怪,万一吃的东西也很奇怪,那么就只能饿肚子了,不如先在县城里吃个饱。   河堤夜市的人不是很多,袁森等人找了一个偏一点的位置坐了下来。在康巴萨的盛情推荐下,他们点了一桌子鱼,有乔尔泰、黑鱼、白鱼等等,又点了一堆卡瓦斯饮品。据说这种饮料是俄罗斯人发明的,阿勒泰与俄罗斯接壤,常有俄罗斯商人过来贸易,就将卡瓦斯带到了这里。   袁森喝了几口卡瓦斯,感觉非常爽口,忍不住赞了一声。   就在这时,他们邻桌的一个大汉忍不住冷哼一声:“土包子——”   袁森扭过头去,看到那边坐了八个人,个个体型壮硕,有的还留着大胡子,一看就不是善茬儿。不过袁森天生吃软不吃硬,他又喝了一大口卡瓦斯,咂着舌头大赞一声,挑衅地看着为首的大胡子。   那大胡子一向狠惯了,根本受不了袁森的刺激,便站起来朝袁森走过来。   袁森懒得理他,继续喝一口卡瓦斯赞一句,王慧看见他在恶搞,忍不住皱起眉来。艾凯拉木在旁边笑嘻嘻地看热闹。   大胡子站在袁森面前,像一个铁塔一样,袁森不理他,独自玩弄着瓶中的饮料,这个举动又一次激起了大胡子的怒火。   大胡子用一只手抓住袁森的胳膊,嘶吼道:“嘿,你找死呀?”   袁森瞪了他一眼,道:“你才找死——”   大胡子猛地一用力,试图将袁森提起来。袁森也不是吃素的,那大胡子提了两次,一点儿都没有挪动他。大胡子心中的怒火更大了,用另一只手劈了过来。   袁森依然喝着卡瓦斯,脚却用力跺向大胡子。大胡子猝不及防,他的脚趾几乎被踩碎了,痛得尖叫起来。于是,他的同伴朝袁森等人围了过来。   大胡子跳起来扑向袁森,却被他的两个同伴拉住了,袁森也被王慧和康巴萨按住了。   八个大汉中的一个人走出来对袁森拱手笑了笑,挥手让别人把大胡子拉回桌子上吃饭,袁森冷哼一声,也不说话。   王慧低声道:“快吃饭,吃完了赶紧走。”   袁森怒道:“女人就是怕事,像这种臭流氓,见一次得打一次才爽。”   王慧低声道:“你看这八个人手上都有枪茧,又粗又厚,他们可不是善茬儿。咱们这次的任务很紧,不要惹事。”   艾凯拉木在旁边不冷不热地道:“这帮臭流氓,太欺负人了,我看他们一点儿都不顺眼。袁小哥这么好的身手还怕他们?我们还有特种兵,个个都不是好惹的,干吗怕他们?”   王慧瞪了他一眼,艾凯拉木吓得缩着头继续吃鱼。   四个人很快吃完东西,结了账驱车离开县城。康巴萨净拣偏僻小道走。他们钻进一片大得出奇的白桦树林,越野车在小道上飞奔着,发动机发出低沉的咆哮声,明净的天空渐渐透出一点儿灰暗色,空中有几只鸟飞过,这种场景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汽车沿着阿尔泰山南麓方向驶了两个多小时,夜幕降临时,抵达一座幽静的山谷。山谷外长着一大片云杉和落叶松,密集的树林把这座幽静的山谷完全遮盖起来,树林周遭异常荒芜,远处是高低起伏的荒草。   很难让人相信,这种地方会藏着一座山谷,山谷里还藏着一个不知道延传了多少代的神秘部落。   越野车的前大灯打出强烈的光柱,在黑暗的山谷里划出一道光亮来。越野车在山谷里驶了一段路后,就看到了一条不小的河流从山谷深处流出来,山谷也变得宽阔起来,不时有黄羊从光柱前蹿过去。这一路走来,他们没有发现一个人。   艾凯拉木很奇怪,道:“康巴萨,你们村里人天一黑就睡觉吗?这么半天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康巴萨黝黑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显然回家的感觉很好,他道:“这里是前谷,附近都有暗哨,村子在前面,还要走一段路,你们要有耐心。”   艾凯拉木满脸不屑,挖苦道:“哎哟,这都什么年代了,村口还有放哨兵,你们一个穷山沟沟有什么好让人偷抢的?”   康巴萨被艾凯拉木说得有点败兴,解释说:“这个习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族里人不敢随便破了规矩,一直保留到现在。”   艾凯拉木正想讽刺一下这种烂规矩,不料王慧接话了:“艾凯拉木先生,您是田博士的客人,跟其他族的同胞在一起,希望您能尊重人家的信仰和习俗。”   艾凯拉木被噎住了,便向袁森求援。袁森懒得理他,而是靠在座位上想心事,气得艾凯拉木直翻白眼。   越野车沿着河道驶了半个多小时,前方出现了一片稀疏的白桦树林。树林周围野草茂密,有一人多高,夜晚的风吹得野草胡乱摇曳,犹如无数人影在树下晃动,让人无比害怕。   车在树林前慢慢减速,前面传来尖锐的呵斥声:“什么人?”   康巴萨停好车,走上前去,道:“阿扎玛提叔叔,我是康巴萨——”   听到康巴萨的答复,树林中传来滋溜溜爬树的声音,一会儿工夫,里面走出来三个穿着羊皮袄的汉子。为首一个汉子额头宽广,脸上有一条斜刀疤,看上去有四十岁左右。“刀疤脸”后面的两个人就年轻得多,应该还不到二十岁,他们看到康巴萨,脸上都带着笑。   康巴萨握着“刀疤脸”的手,道:“阿扎玛提叔叔,好久没见您了。上次回家,爸爸说您出去采购日用品了,真是遗憾!”   阿扎玛提拍拍康巴萨的肩膀,指着他身后的三个人道:“他们是?”   康巴萨道:“我的朋友,他们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来我们村子一趟。事情非常紧急,我没有事先通知爸爸和巫师,就带他们来了。”   阿扎玛提点点头,让一个小伙子去报信,并挥手让他们进去。康巴萨把车开进野草林里藏了起来,然后带着他们进了白桦林。   这个白桦林非常长,用手电左右一照,看不到边际,然而前后很短,很容易穿过去。   穿过白桦林,林后是一大片空地,空地后面是高不见顶的山峦,山峦下有数不清的木屋和圆顶毡房,一部分屋子是黑的,大多数木屋透着幽暗的灯光。   村落里有一座比其他木屋大好几倍的圆顶毡房,毡房周围烧着火盆,木材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将这座毡房衬托得很不一般。   康巴萨领着其他三个人朝大毡房走去。这时,刚才去通报的小伙子从毡房里走了出来,朝康巴萨喊道:“少爷,伯克老爷还没有休息,他请您赶紧进来。”   艾凯拉木吓了一跳,道:“好小子,我看你傻黑傻黑的,还以为你是难民营里出来的,没想到居然是个贵族。”   康巴萨冲艾凯拉木一笑,领着他们进了毡房。   袁森等人一走进毡房,就被毡房里的豪华摆设吸引住了,他们原来设想康巴萨部落应该是由一群非常原始、贫穷的乡民组成的,过着几乎是茹毛饮血的生活,可是一进这毡房,才发现现实与设想的差距太大了。   只见四面毡墙上挂满了各种名贵精致的壁毯,毡墙两侧摆满了古玩、盔甲、战刀、马鞍、茶具等东西。正面毡墙前摆着一排大木箱,木箱上搭着精美的壁毯。毡房的地上铺着精心刺绣的花毡,中央还铺着一张堪称完美的熊皮。   毡房里坐了三个人,一位五十多岁的汉子坐在熊皮上,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他的左右两侧坐着一男一女,女人有一定年纪了,不过皮肤白皙、面色慈祥,是个美人;男子头发、胡须都是白的,穿的袄子虽然陈旧,却很整齐。   康巴萨看到这三个人,高兴地跑过去,道:“爸爸、妈妈、巫师,你们都在啊。”   那女人高兴地让康巴萨坐在她身边,道:“康巴萨,你怎么不声不响就回来了?快招呼你的朋友过来坐吧。”   袁森和艾凯拉木坐在地上,把毡房上下打量了一番,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艾凯拉木更是眉开眼笑,毡房里的东西的价值,他最清楚。   众人相互介绍之后,女人就招呼仆人端上来奶茶、奶饼、蜂蜜、马肠子等吃的东西,满满地摆了一桌子,非常丰盛。袁森等人才吃过额尔齐斯河边的烤鱼,并没有饥饿的感觉,不过闻着扑鼻的奶香,还是忍不住大吃了一顿。   坐熊皮的汉子见他们都吃饱了,就对康巴萨道:“康巴萨,你这次匆忙回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吗?”   康巴萨看着他父亲和白胡子巫师,道:“是的,爸爸,我们要找一条线索,它跟巫师珍藏的一幅画像有关。”   巫师一愣,道:“孩子,是什么画像?”   康巴萨不假思索地说:“巫师,就是您在祈祷的时候,经常会挂在毡房中央的那一幅画像,是个虬髯大汉。”   康巴萨这么一说,他父亲和巫师的脸都沉了下来,美妇人失手打翻了一杯奶茶。袁森看到后,心中顿觉不妙,那虬髯汉子画像很有可能是康巴萨族里的禁忌。   康巴萨的父亲是族里的伯克,也就是族长一类的权势人物。连康巴萨都不被允许知道的东西,那肯定不是一般的禁忌,查探这条线索恐怕要费一番周折了。   伯克对进来收拾餐具的仆人挥挥手,道:“请这三位客人回避一下,我们跟康巴萨有事情要谈。”   仆人依言请三人走出毡房。袁森瞅见伯克看他们的眼神非常警惕,完全失去了刚才的热情。在这种场合,他们不敢跟伯克闹僵,只得尴尬地站起来,给坐下来的几个人行礼,然后走了出去。   仆人把三人请到另一个大毡房里就出去了。屋子里生了一堆篝火,艾凯拉木瞅着袁森和王慧,说:“看来情况不对,那老头随时有翻脸的可能。”   袁森点点头,道:“咱们这次来对了,不过要让康巴萨的父亲配合我们,估计要费点工夫。”   艾凯拉木十分沮丧地道:“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以前也跟这样的化外之民打过交道,他们生性凶残、不讲道理。你看伯克家的排场,十有八九当地政府都不知道有这么个部落,他们就地把咱们砍了,咱们死都没处申冤去。我看我们还是先撤出去,再让田老头调集大部队摆平这帮家伙,逼他们吐出秘密。”   袁森对艾凯拉木的馊主意嗤之以鼻。王慧道:“先冷静,见机行事,只要知道这一趟没有白跑,其他事情可以再想办法。”   她的话还没说完,木屋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袁森就地一打滚,滚到王慧身边,拖着她躲到木屋的角落里。   只见门外站了许多大汉,个个手上拿着叉戟一类的东西,他们从木屋的窗口探进来几支箭,瞄准了三人。他们猜测的危险果然来了。   刚才通报消息的壮小伙大吼道:“不许乱动,不许乱动,乱动都得死。”   说罢,一群人走了进来,用叉子对准三人的脖子。这么狭小的空间,即使袁森有再大的本事,也没办法施展,只能乖乖就擒。   三人都被捆结实了。艾凯拉木气得破口大骂,说自己中了康巴萨的奸计,他好心当康巴萨是哥们儿,康巴萨身为伯克的儿子,却不想办法救他,真是不道义。等出了这鸟地方,他就召集十八路黑道兄弟剿了这鸟山谷。   艾凯拉木不停地嚷嚷,壮汉被吵烦了,抓着他的脑袋,啪啪就给了他两个耳光。那大汉下手奇重,艾凯拉木粗糙的脸皮上瞬间显出两个掌印,样子十分狼狈。   三人被拖出木屋。这么短的时间里,村子前面的空地上就燃起了十几堆篝火,篝火前面立了三根粗木柱,木柱附近围了数十名壮汉。   艾凯拉木一见这架势,大叫道:“坏了坏了,这帮孙子是要送咱们上路了。康巴萨——康巴萨——你孙子——”   押解艾凯拉木的壮汉把他按在地上,又是打又是踹,打了半天,艾凯拉木才消停下来,被老老实实地捆在木柱子上。   三人都被捆结实了,伯克和巫师才从豪华的大毡房里走了出来。他们走到木柱跟前,望着被捆着的三人。   伯克指着他们,怒道:“我当你们是我儿子的客人,你们却试图窥探我们部落的秘密,你们的罪过应该被烈火清尽。”   艾凯拉木道:“老头,不说就不说,我们走就行了,你们没必要杀人吧?杀人是犯法的,知不知道?”   艾凯拉木身边的壮汉又给了他一记结实的耳光,打得艾凯拉木的脸肿了起来。   伯克朗声道:“我们族里千年来就有规矩,但凡有窥探哈木巴尔阿塔神的人,无论是谁,都会受到严惩。康巴萨受你们的蛊惑骗取哈木巴尔阿塔神的秘密,也该受到严重的惩罚,至于应该怎么处置他,我们族中的巫师会按照族中的规矩来做。”   说罢,他挥手让木柱旁的壮汉拿了几盆油脂,涂抹在被捆的三人身上。   三人心中骇然。艾凯拉木不顾挨揍拼命地喊叫康巴萨,却无济于事。袁森被捆住手脚,也没办法用力,心中暗骂自己太过大意,经过无数大风浪,这次竟然在这条小阴沟里翻了船。   树油脂涂抹得差不多了,有个壮汉从白桦林里冲了出来,慌慌张张地跑到伯克面前,叫道:“伯克老爷,咱们在外面的明哨暗哨都被人杀了,一个活的都没有,恐怕有外人偷偷进来了。”   伯克气得怒目圆睁,指着木柱上的三人,吼道:“外人?外人就是他们,康巴萨这孩子真是不小心,竟然将你们这些狼崽子带到我们的羊圈里来,杀害我们的村民。”   艾凯拉木叫道:“你放屁——”   袁森急道:“伯克老爷,我相信您是一位很有智慧的伯克,我们是在您儿子康巴萨的带领下才进入村子的。在进来的路上,一直有康巴萨陪着,难道你们觉得我们会当着康巴萨的面杀了村民?”   “伯克先生,他说得没错,康巴萨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也是我的战友,您可以亲口去询问康巴萨。放哨村民被杀,说明在我们之后,又有人闯进了村落,他们才是你们真正的敌人,我们不是。”在生死关头,王慧继续保持着一贯的冷静,高声叫道。   伯克准备下令放火的念头在这一瞬间止住了,他不是不冷静的人,相反,他能够率领一个部落,足以显示他过人的智慧。   空地上的众人焦虑地等待伯克做决定。就在这时候,最靠近山里的一间木屋突然着火了。火焰起初只是从木屋里冒出来,很快就变成了腾空肆虐的熊熊大火。   伯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叫道:“巫师的木屋着火了,康巴萨还在里面,你们赶紧去救火。”   一群壮汉弃了木柱上的三人,找了灭火工具,拼命地朝木屋方向跑去。伯克狠狠地瞪了三人一眼,跑在最前头。   袁森看着远处的火越来越大,康巴萨的族人扑进火里,用尽办法阻止火势蔓延,他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了。   他朝王慧道:“王助理,我们来阿勒泰找壁画的秘密,只有探险队的一些人知道,后面怎么还跟着人?是不是田博士派人来支援了?”   王慧立刻否定道:“这不符合田博士的做事风格,如果他真派人来支援,第一,肯定会通知我们;第二,他本来就是民俗专家,根本不可能随意杀人。肯定还有人在盯着地下空间里的秘密,我猜也许是那帮伪特种兵。”   经过这一推测,最有可能是伪特种兵。当日,伪特种兵队长在水里逃脱,他们肯定知道壁画上的秘密,按图索骥找到这里也不足为奇。   远处的火渐渐熄灭了,一群壮汉搀着受伤的康巴萨,抬着白发巫师的尸体来到空地上。巫师的尸体被放在篝火旁边,他的额头上有一个清晰的弹孔,鲜血流了一脸。   康巴萨看着巫师紧闭的双眼,满脸都是泪水,一双虎眼充满了呼之欲出的怒火。   伯克让人把木柱上的三人解开,押到人群中去了。   壮汉将老巫师的尸体抬到篝火上,给他身上倒了许多树油,大火很快吞噬了他的尸体。几名年轻的巫师围着篝火念起了古老的咒语。   伯克等老巫师的尸体火化完毕,将三人和康巴萨带到大毡房里,康巴萨的母亲已经不知去向了。   伯克指着康巴萨的鼻子,道:“康巴萨,你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说清楚,这关系到我们部落的生死存亡。”   康巴萨点点头,就把他被关在老巫师的木屋里,与巫师谈话时遭人挟持,来人抢走巫师随身携带的地图的经过说了一遍。   伯克听得肝胆欲裂,整个人发起抖来。   大巫师被杀,他只是悲伤,听到地图被人夺走,他竟然这样激动,袁森心里揣测,这张地图八成跟壁画的秘密有关。   伯克强控制住情绪,道:“康巴萨,你认识那帮人吗?”   康巴摇了摇头,又点头道:“见过,却不认识。”   他转头对袁森道:“袁先生,他们就是在河堤夜市跟你发生冲突的那帮人。虽然我看出他们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但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冲着我的部落来的。”   伯克听完康巴萨的讲述,厉声道:“为了保护哈木巴尔阿塔神的秘密,我们必须阻止他们的罪恶行为,你——你们——都留在这里,我带人去雪山。”   伯克指了指康巴萨等人,就要出去,却被康巴萨拦住了。康巴萨道:“爸爸,他们都是带枪的匪徒,你们用弓箭根本打不过他们。请允许我和我的朋友一起去帮你们,我们携带了先进的武器,不管怎样,我是您的儿子,还是一名特种兵,我的朋友都是优秀诚实的人,他们一定可以帮您的。”   伯克当年能送儿子去布尔津读书,再读大学,后来参军,就意味着他绝对不是保守的人。他对外面的世界了解不多,却也知道现代化武器的厉害。想了片刻,他终于答应了康巴萨的请求。   伯克去白桦林后的空地上组织村里的壮汉。康巴萨回到停放越野车的地方,取出藏在车里的枪支,给袁森他们都分配了,便跟着他爸爸的队伍朝阿尔泰山走去。   三十多人在康巴萨父亲的带领下,翻过三座海拔两千多米的山峰,又越过数座峡谷,花了将近两天两夜的时间,才抵达阿尔泰山脉之中一座奇高的山峰。   他们一路紧赶慢赶,不作停歇,饿了就吃随身携带的肉干和水。上了山峰,伯克派了四个经验丰富的壮小伙,依照他预订的路线探路,发现可疑踪迹就以口哨为号。哨声模仿各类鸟兽,如果声音高昂尖厉,就是在一定范围内没有敌踪;如果声音浑厚低沉,犹如兽吼,就是发现敌人踪迹,需要小心。   他们一行人上了这座山峰,穿过丛林,伯克就示意所有人朝一个方向分开走。伯克见识过枪的厉害,前面还有一片林区,过了林区就是雪峰,雪峰上没有任何障碍物阻挡,他们人数太多,很容易成为敌人的活靶子。   袁森看这群人散开的架势,有点散兵线的味道,便对康巴萨说:“没想到你爸爸待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部落里,军事素养还不错嘛。”   康巴萨还在为他们被绑的事儿懊悔,讪讪笑道:“这么多年来,我们部落有一项必备生存技能——群猎。在群猎中,族人学会了许多对付野兽的办法,还从野兽族群中学到了更多技巧,这种散兵线队形就是草原狼捕猎常用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进了原始森林。这一带的树木都是落叶松,树木间距颇宽,地上铺着一米多厚的枯黄松针。   前面突然传来两声低沉的号叫,像是猎物中了猎人的套,伯克急忙让众人停下,隔了几分钟,他回了一声鸟叫。   那边的号叫转为嘶吼,伯克沉思了一下,看脸色似乎明白过来了,让大家赶紧过去。   散兵线慢慢朝声源处靠拢,在两百多米远的一棵大树下,有人在地上发现了两根烟蒂。   伯克走过去看了看,其他人在几十米范围里仔细搜查其他踪迹。   有人在一棵落叶松下找到了一片水迹,伏下身子闻了闻,立刻捂住鼻子,又摸了摸,低声向伯克说了一些袁森听不懂的话。   康巴萨向袁森几人转述道:“尿迹还有余温,他们没走多远。”   袁森点点头,此时密林中能见度很低,眼中的人和物都被染上一层冷冷的灰色。大家知道敌人就在不远处,谁都非常小心,袁森、康巴萨等人有枪的走在前面,族里的勇士分散在后,他们拿着标枪和弓箭准备攻击。   他们小心翼翼地朝前挪动了一百多米,正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兽吼声,就如同猛虎遭受围攻时发出的呻吟声,众人一惊。   康巴萨一猫腰,蹿进前方密林里,袁森、王慧、艾凯拉木也不迟疑,跟了过去。他们的身体擦过垂下来的松针,发出沙沙声。   康巴萨在密林里犹如顽猴来去如风,林子里本来极黑,袁森跟着前方一团黑影腾挪纵跃,不至于跟丢。   前方树木密集,而且还有灌木一类的植物,满是荆棘,十分难走。康巴萨完全不顾这些,不减速度,袁森更不敢减速,怕一不小心跟丢了,身上被刺伤了好多处。袁森暗暗心惊,看康巴萨的样子,前面报信儿的人肯定找到了重要线索,或者遇到了危险。   袁森跟到密林深处,报信儿那人的声音早就停了,只见康巴萨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打亮了手电筒,照着树下。袁森凑近一看,心中一惊。艾凯拉木和王慧也跟了过来,道:“怎么回事?”   树下的情形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那个探路壮汉被人脱去皮袄,捆在树上。用来捆人的东西不是绳子,而是一根从死者肚子里抽出来的肠子,那肠子在树干上绕了一圈,在死者腰上打了个死结。壮汉眼睛大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他肚子上有一个大窟窿,热血还在咕噜咕噜地往下流,树下被染红了一大片。   空气里飘着刺鼻的血腥味,王慧捂着嘴巴,差点儿呕吐出来。   艾凯拉木大叫道:“老子纵横南北疆,就没遇到过这么狠的人。早知道那帮人这么恶毒,咱们就在河堤夜市把他们办了。”   康巴萨痛苦地闭上眼睛,在尸体面前缓缓跪下来,用手去抚他的眼睛,可他的眼皮怎么也合不上。   康巴萨喃喃自语道:“兄弟,对不起,我来晚了——太晚了——”   过了一会儿,伯克带着人马围了过来,看到被捆在树干上的尸体,怔了一下。部族里其他壮汉看到同伴死状惨烈,个个目眦欲裂、捶胸顿足,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一拨人拿着弓箭长矛遁入黑暗中,试图找到谋杀者报仇雪恨。   伯克蹲下来,看了看死者的伤口,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对周围的人说:“都回来——是所有人——包括探路的——”   族里的壮汉一愣,那些跑出去不远的人也退了回来,怔怔地看着他们的伯克大人。按照惯例,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是找到敌人,报仇雪恨。   作为一名勇士,他们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退缩”两个字,特别是族人被惨杀的时候。   伯克脸上罩着一片阴云,他指着尸体道:“你们都别轻举妄动,过来看看巴雅恩是怎么死的,看看他的伤口。”   两个靠得比较近的族人凑过去查看了一番,惊叫道:“他——他——他的伤口是被撕咬的。”   袁森心里一惊,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只见伤口周围极不规则,上面有深浅不一的大牙印,一部分皮肉朝上翻起,显然是动物用牙咬过的。   这个叫巴雅恩的壮汉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虐杀,不是人为,而是被某只动物咬破肚皮,拉出肠子捆在树上,还打了个死结。   世界上有这么高智商的动物吗?袁森疑惑不解。   康巴萨部族里的壮汉从小就在阿尔泰山原始丛林里捕猎,身体强壮,野外生存技巧过人,如果被某只动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死,那么这只动物至少是一只体型奇大的野兽,狮豹级别的,可是他们在松针地面上,没有看到任何大型动物来过的痕迹。   伯克默默地解下巴雅恩的尸体,找了一棵位置好的大树,在树下挖了一个大坑,将巴雅恩埋葬了。   “根据族里的规矩,勇士在狩猎的时候死去,要把他们埋在附近最高大的一棵树下。这样,他们的灵魂就能依附着大树,距离太阳更近一点。”康巴萨解释道。   埋好巴雅恩的尸体后,伯克召集众勇士,命令他们不能再单独行动,他们的对手很有可能不是人,而是隐藏在密林中的身手敏捷的猛兽。如果有人遇险,立刻出声示警,大家围捕过去。   看了巴雅恩的死状,众人心头都压着一种沉甸甸的东西,他们为一位勇士的死去而感到难过,更对这种他们没有见过的野兽感到恐惧。   众人摆成散兵线的阵形,彼此间隔不到十米,族里的壮汉都打着火把,康巴萨、袁森他们用的是强光手电。   现在最大的威胁不是抢了雪山地图的敌人,而是能够快速杀死他们的野兽。   有人很快在前面的灌木丛里发现了血迹,那血迹有巴掌那么大,十多米外的地面上也有一片。   狩猎经验丰富的猎人闻过血的味道后,判断这是死去的勇士巴雅恩的血,应该是野兽身上沾了巴雅恩的血,离去的时候沾在地上的。   他们循着血迹在密林里前进,每隔几十米,他们就可以找到一小片血迹,都是巴雅恩的血。看到血迹,勇士们心中的仇恨就恣意生长,他们恨不得将那只野兽捆住,用锋利的长矛在它身上扎几十个洞,用弓箭射穿它的心脏。   漆黑的落叶松林里,几十个火把照亮了一方空间,寂静的林中回响着众人踩在松针上的沙沙声。   受困于那只躲藏在黑暗中的神秘野兽,众人的心都悬着,耳朵、鼻子、眼睛都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哪怕周围很小的声响,都能激起他们强烈的反应。   一阵清脆的枪声打破了黑暗,打头进入密林中的壮汉跌倒在地上,额头正中开了一个口子,鲜血从口子里流了出来。   众人立刻卧倒,袁森和艾凯拉木朝子弹射来的方向回击,打了十几枪,黑暗中却没了回应。   他们把火把和手电都熄了,密林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康巴萨轻叹道:“袁先生,别打了。我刚才看了弹孔,他们用的是开花弹,枪械应该是红外线狙击步枪,射程八百米,在这种地方,咱们根本没有还击能力。”   黑暗中,又是一声枪响,袁森身边的一名壮汉趴倒在地,鲜血溅了袁森一脸。   康巴萨发出一声低吟,伯克跟着回了一声,就见众人趴在地上缓缓挪动,一会儿就找到了掩体的地方。   狙击步枪又响了几声,就销声匿迹了。   康巴萨低声对袁森说:“最安全的做法是等到天亮,落叶松的枝叶稀疏,不好藏人,野兽和敌人都会暴露出来,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好好收拾对方了。”   接着,他又不无懊悔地说:“可惜咱们来的时候忘了带红外线装备,我明敌暗,只能躺着挨打。”   袁森拍拍他的肩膀,王慧小声说:“大家都找到了藏身的地方,敌人在远处不敢过来,要熬过这一晚,躲在黑暗中的野兽才是我们最大的威胁。你通知你们部落里的人,一定要小心身边的东西。”   康巴萨点点头,发出几声鸟叫,不一会儿,各个藏身的地方都发出细微的声音。有的像蛇虫爬行,有的像夜莺细语,有的像微风吹动树梢,这些答复都在暗示他们已经接受了指令。   就在这时,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那惨叫声无比凄厉,听得人心里发慌。叫了两声,就断了,余音传到很远的地方。   王慧当机立断,道:“开灯,快追过去,开黑枪的人可能被野兽伤了。”   他们几个也不迟疑,纷纷打亮手电,蹿向发出惨叫声的地方。手电光里,康巴萨的族人一片茫然,伯克却明白过来,催促他们赶紧点亮火把跟过去,别跑散了。   袁森等人奔到密林中,只觉一阵劲风吹来,松树的针叶劈头盖脸地掉下来,落了一地。   几个人胆寒不已,用手电四处乱照,却看不到野兽的影子。林中的大风还没有停,一阵一阵扑面而来,吹得袁森头皮发麻。   王慧朝前一指,道:“看,那里——”   ☆`☆;   ☆`☆;   ☆`☆;   ☆`☆;   ☆`小`☆;   ☆`说`☆;   ☆`下`☆;   ☆`载`☆;   ☆`网`☆;   袁森他们顺着王慧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前方一棵颇大的白桦树树杈上倒挂着一具尸体。那尸体嘴里还吐着血泡,肚子上开了一个大口子,一根肠子在身上绕了几圈。那把可拆卸狙击步枪斜靠着树,从尸体上流下来的血一滴滴掉到枪上。   四人看到死者的惨状,不敢大意,端着枪背靠背四处瞄,却没有看到野兽的影子。   伯克带着众壮汉跟了过来,他们走近查看尸体,死者的死状与巴雅恩一模一样,从发出惨叫到尸体被虐,不到几分钟,那猛兽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伯克将死者的脸拨正,袁森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在布尔津河堤夜市跟他发生冲突的大汉。他双目圆睁,眼里全是恐惧。   伯克对众壮汉道:“在周围布哨,小心戒备——”   袁森、康巴萨等人在周围一百米范围内搜索了一圈,除了一个红外线望远镜,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康巴萨收起望远镜,王慧猜测敌人发现了他们的追踪,留下这个大汉断后,其他人已经上了雪山。   康巴萨的战术素养证实了王慧的判断完全正确。   此言一出,伯克脸色一沉,道:“绝对不能让他们惊扰哈木巴尔阿塔神,咱们不能等到天亮。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可以干出很多坏事来,这是不堪想象的。”   艾凯拉木指指胸口,道:“老头,现在黑暗中有只恐怖的野兽在盯着咱们,它在窥探着它的美食,咱们还拼死赶路,会死得很凄惨的。”   说罢,他又强调了一句:“真的很凄惨,你想想,肠子一地,他娘的还给你打一死结,连活扣都不留,惨不惨?”   伯克目露凶光,道:“要么死,要么走,你自己选。”   他将手下壮汉聚集在一起,哈木巴尔阿塔神墓的秘密关联着袁森破解且丽人文明之谜和人皮地图的秘密,甚至关系到杨健教授死而复生这件事。袁森当然不希望哈木巴尔阿塔神墓被别人打开,泄露秘密,他对伯克的提议非常赞同。   袁森、艾凯拉木、康巴萨他们依然打头阵,一行人走了几个小时,才出了密林,前方的山路突然陡峭起来,有的地方还需要借助绳索攀登。   众人爬上一座山坳,艾凯拉木朝后面瞄了瞄,脸色大变,道:“坏了,怎么少了不少人?”   一群人小心翼翼地走来,心里都藏着事,对身边的动静更是敏感到了极点,可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数数人数。经艾凯拉木一提醒,他们才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发现确实少了人。   伯克清点了人数,在这几个小时里,一共失踪了七个壮汉。这些壮汉都是族里的勇士,曾经为了保护族人安全、猎取过冬食物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想到在几个小时里就走丢了。   伯克心里一阵剧痛,这是从未有过的损失,他激动得全身都颤抖起来。康巴萨提议再回去找找,伯克知道,这些人肯定都死了,想必死法与巴雅恩一样,惨不忍睹。   伯克叹了口气,道:“勇士们,我们的敌人不是一般的猛兽,它拥有哈木巴尔阿塔神一样的力量,却无比邪恶。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自己的伙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赶在敌人前面保护好哈木巴尔阿塔神墓,使其不被惊扰。”   一群壮汉答道:“是的,我们遵守伯克大人的命令。”   伯克点点头,加快了步伐,朝山上攀去。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已经逼近雪线。站在山峰朝下望去,周围都是或灰或白的山峰和低谷,远处的草原绵延到了天边,天边有一条蓝色的带子,那是额尔齐斯河,它正流向远方。   袁森深吸了两口气,鼻腔里有一股生硬的冷气,冻得他缩了缩脖子。他扭过头去,身后十几个人排成一条直线,跟着伯克、康巴萨他们跨过雪线,朝雪峰攀去。他盯着队伍最后那个人,心仿佛被某种东西压着,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王慧经过他身边,道:“袁先生,怎么了?”   袁森灵机一动,道:“王助理,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拨人被那只怪物活活弄死,我们得做点什么。”   “嗯?”王慧疑惑地看着他。   “很明显,那只野兽来去如风,它总是跟在队伍后面吃掉最后一个人。我们就走在队伍后面,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觉得如何?”   王慧沉思片刻,点点头。两人等最后一个人经过自己身边时,便跟了过去,接在他们的尾巴上。就在这时,从雪峰上吹下来的大风裹着雪粒兜头盖脸地扑了过来,两人的头上、脸上、脖子上全是雪。   袁森看着王慧,表情十分复杂。王慧依旧十分冷静,拍拍身上的雪,道:“走吧。”   他们上山之前都穿上了保温效果极好的兽皮袄子,穿着这种防寒衣服,即使外面寒气逼人,身上却像包着火炭,暖烘烘的。   袁森紧了紧衣服,他走一段路就回头看看身后,下面只有白茫茫的积雪,风雪中的能见度非常低,即使后面有野兽,如果距离太远,他也很难看到。山上的乱石非常多,都罩上了一层厚雪,怎么看都像藏着东西,越看越怀疑,让人十分头疼。   袁森叹了口气,王慧就走在他前面,离他不到两米远,不时朝后瞟,脸上十分冷静,骨子里却异常警惕。   一行二十多人走了大半天,山峰上的积雪有几米深,一不小心踩空了,就有可能掉到雪窟窿里。这二十条壮汉都有登雪峰的经验,他们把手拉在一起,有人踩空了,身边的人立刻可以相救。   他们一路走来,有惊无险。高逾万仞的雪峰直入云霄,他们站在半山腰上朝下看去,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暴虐的风雪从四面八方刮过来,一群壮汉手拉着手,就像串在一起的蚱蜢。   伯克和康巴萨好像发现了什么,前面的人都停了下来,围拢过去。   袁森走过去的时候,有五个人正趴在地上用手挖雪,伯克和康巴萨盯着他们工作,脸色凝重。   袁森拍拍看热闹的艾凯拉木,道:“怎么回事?”   艾凯拉木神秘一笑,脸色又凝重起来,道:“袁小哥,伯克老头踢到一具冻僵的尸体,他们怀疑下面的尸体不是一两具,正朝下挖呢。”   袁森点点头,一个壮汉推开雪堆,有两个人从下面拖出一具尸体,跟着又拖出了三具,其他人还在继续挖着。   那壮汉将其中一具尸体上的雪花除去,就露出尸体身上的衣服鞋子来,令人惊异的是,那是一套老式军装,军装的颜色是灰黄色,边上缀着青天白日徽。   艾凯拉木张嘴喊道:“国民党军队啊。”   那壮汉又弄掉几具尸体上的积雪,都是一样的军装,尸体脸上还保持着死亡瞬间的表情,仿佛才闭上眼睛。   伯克道:“别挖了,这些尸体是几十年前的。千百年来,寻找哈木巴尔阿塔神墓的人不计其数,这些人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为哈木巴尔阿塔神陪葬。”   艾凯拉木眼睛发亮,他在村子里的时候,看到伯克对他们所谓的哈木巴尔阿塔神墓非常敬重,心里就痒痒的。这一路上,艾凯拉木算是看清楚了,这么多人拼死找一座古墓,那古墓里恐怕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他娘的这次算是没有白来。   伯克招招手,对众人道:“我的勇士们,你们在用生命捍卫哈木巴尔阿塔神,我们伟大的神会保佑你们的。抵达哈木巴尔阿塔神墓只需要半天时间了,到了那里,我们将用勇士们的鲜血来捍卫我们部落的荣誉和神的尊严。”   二十个壮汉一起大吼,犹如狼嚎,在凹陷下去的山窝子里形成巨大的回声,山窝子顶上的积雪瞬间崩塌下来。   伯克对着漫天积雪大声宣誓:“哈木巴尔阿塔神是最伟大的神,我们朝着哈木巴尔阿塔神指引的方向前进,保卫我们的家园,保护我们的神。”   袁森看康巴萨走过来,显然是想问他队伍后面的情况,便先开口了:“你们的勇士这样做会造成雪崩——”   康巴萨点点头,艾凯拉木不屑道:“他们都是一帮神经病,康巴萨,我不是说你。”   康巴萨瞪了他一眼,对袁森说:“袁先生,这么长时间了,你有发现吗?”   袁森道:“我一直很小心,那东西可能察觉到我们有防备,没有再出现过。”   康巴萨点点头,他父亲领着一群壮汉翻过山窝子,朝更高处爬去。康巴萨把袁森拉到身边,小声道:“袁先生,这件事本来是我们部落内部的事情,却把你们都拉上,我感到非常内疚。”   袁森笑笑,说:“康巴萨,咱们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你这么见外干什么?”   康巴萨神色黯然,道:“袁先生,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们这次拯救哈木巴尔阿塔神墓,可能比想象中要艰难得多,甚至要付出生命,所以,我觉得让你们陪葬很不值。”   袁森道:“康巴萨,你我的身手,我们都很清楚,那帮人虽然武器先进,但咱们要制伏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不要一副送死的样子好吗?”   康巴萨痛苦地摇摇头,说:“袁先生,如果只是阻止那几个人,当然是很简单的事情。这一路上,我跟我爸爸谈了很多,根据他的分析,我们在森林里遇到狙击的时候,那帮人应该已经打开神墓了。”   袁森一愣,道:“这么快,怎么可能?”   康巴萨道:“我爸爸也觉得他们不太可能有这样的速度,只是事实摆在眼前,让人不得不信。他推测那帮人是有备而来的,而且雪山上有人接应,所以速度会快很多。”   袁森看到了康巴萨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从内心深处透出来的绝望。像康巴萨这种用身体思维,而且经过严格训练的特种兵,是不应该有这种绝望的表情的。他被誉为尖刀,能够穿透一切的尖刀,是什么东西让他这样恐惧呢?   袁森想要问他,康巴萨却拍拍他的肩膀,道:“袁先生,进了神墓,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们,如果无能为力,希望你们——”   说到这里,后面的话他已经没办法说出来了。   尽管袁森内心疑惑万千,却又不好再问下去,以免刺激到康巴萨脆弱的心。   他拍拍康巴萨的肩膀,说:“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火焰山地下空间的磨难都过去了,我还会在乎这些吗?”   康巴萨苦笑道:“神墓里的危险,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你是不会相信的,我爸爸不会骗我。”   袁森点点头,康巴萨又走到队伍前面去了。   袁森和康巴萨的对话,王慧和艾凯拉木听得一清二楚,康巴萨走开后,艾凯拉木望着他的背影,难以掩饰内心的欢乐,道:“袁小哥,咱们发了,这座大墓里一定有价值连城的宝贝,发了发了。”   袁森看着王慧的眼睛,王慧拢了拢额头上的发丝,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她低声道:“冷静,随机应变。”   袁森点点头。   老伯克率领着二十名勇士已经攀到很远的地方了。他们在强劲的风雪里依旧保持着队形,勇敢地朝雪峰之巅攀去,就像一群走在朝圣路上的虔诚信徒,坚定得仿佛一串符号。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三章 极地冰川   雪线上的白天黑夜界限十分模糊,特别是遇到大风雪的时候,整个视野里是一片雾状的灰白,给人一种即将天黑的错觉。而夜晚的山峦被白雪照得亮堂堂的,跟风雪中的白天极其相似。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攀登阿尔泰山南麓最高的雪峰,积郁的疲乏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   这一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看到一座奇特的雪峰支脉。这条山脉从主峰延伸下去,比主峰略低,紧贴着主峰,海拔数千米之后突然裂开,就像岔开的两根手指,形成“V”字形,样子十分奇特。   袁森看着对面的雪峰支脉,大风卷着积雪扑面而来,有不少雪粒飞进他的风帽袄子里,他打了个哆嗦,队伍的速度突然就慢了下来。   “真是鬼斧神工,像大自然给我们开的一个玩笑。”袁森看着那座奇怪的“V”字形山峰,自言自语道。   队伍在上面转变了方向,朝雪峰支脉攀去。这支被风雪摧残得摇摇晃晃的队伍就像一条受伤的蛇,在雪峰上缓缓爬行。   他们朝两座雪峰的中间地带爬去,从他们所处的位置到中间地带,大概有几百米远,袁森大约可以断定,伯克所谓的哈木巴尔阿塔神墓就在两峰的中间地带。   他们渐渐靠近中间地带,艾凯拉木突然惊叫道:“快看,那是什么?就在那座小山峰上!”   袁森顺着艾凯拉木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中间地带一座隆起的小山峰上有一个蓝色的东西正在缓缓挪动。   “风雪太大,还有东西挡着,看不清楚。”   “袁小哥,我琢磨着是现代化的机器,咱们赶紧去找康巴萨,那小子刚捡了一个红外线望远镜。”艾凯拉木道。   袁森也觉得蹊跷,跟着艾凯拉木摇摇晃晃地超过众人,跑到队伍前面。伯克和康巴萨正站在一个被积雪覆盖的大石头上用望远镜观察前方,显然他们也发现了中间地带那一块不大对劲。   康巴萨见两人奔过来,道:“前面有一架直升机,螺旋桨刚发动起来,试图起飞。”   “哦,机身上标单位了吗?”   康巴萨摇摇头,把望远镜递给袁森,道:“涂了蓝色的漆,没有任何标志,我怀疑就是在村子里抢巫师地图的人。”   袁森凑近望远镜一看,那架蓝色的直升机正缓缓地离开停机坪,螺旋桨卷起的积雪在飞机周围形成极浓的雪雾,飞机像被罩住了似的。他能看到飞机的挡风玻璃后面有人影在动,到底有几个人,却没法看清楚。   直升机飞离地面三四米后,又慢慢降了下来,螺旋桨空转了一会儿就停了。   “停了。”袁森道。   “不是飞起来了吗?”康巴萨有些纳闷,接过了袁森的望远镜。   康巴萨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惊叫道:“怎么会这样?在极寒的山顶上,即使直升机降落在停机坪上,也要让螺旋桨空转,以防止被冻坏。”   “节省机油?”艾凯拉木凑过来说。   “不可能,这是常识,前面很有可能出问题了。”康巴萨大吼。   他掏出枪,对他父亲说了几句话,又对袁森和艾凯拉木道:“那里肯定出问题了,咱们过去看看。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所以,子弹上膛!”   王慧从后面跑了过来,她娇小的身体在风雪中摇摆不定,就像一片随时会被吹走的落叶。   康巴萨敏捷无比,他猫腰钻进雪地里,一会儿就冲出老远,袁森、艾凯拉木和王慧跟在他后面。   四百米的距离不算远,如果是平地,他们可以用极短的时间抵达,但是他们现在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距离,还有逼着他们倒退的劲风。   四个人冲到停机坪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这架崭新的俄罗斯造米-28直升机已经被大雪掩埋了,螺旋桨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四个人从四个方向靠近直升机,康巴萨一手拿枪,一手去拉机舱门。袁森双手端枪,跟在康巴萨后面,寻找最好的射击角度。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息。四个人都很清楚,他们一旦跟敌方接触,必有伤亡。从他们的装备看来,这帮人几乎用了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他们的实力不可小觑。   他们违背常识,让直升机在冰天雪地里熄火,甚至被大雪掩埋,这对具有一定军事常识的人来说,是非常不合理的。他们很有可能遇到了危险。   康巴萨用力拉开机舱门,哗啦一声巨响,机身一侧的积雪落到地上。康巴萨侧身躲在旁边,袁森的枪口瞄准了舱内。   没有预想的枪声,四人耳边只充斥着风雪的咆哮声。在风雪声的反衬下,直升机显得那么安静,就仿佛已经被埋葬了很多年。   康巴萨钻进机舱,袁森也跟着进去。机舱里还是暖和的,进去之后,他们身上的积雪就化成了水,弄得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暖和的机舱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很浓的血腥味。   康巴萨打开手电,胡乱晃了一下,就看到舱里躺着两具尸体,尸体嘴里吐着血沫,肚子被开了一个口子,肠子被拉出来,拦腰打了个死结。   机舱里的设施极为豪华,真皮坐垫、地毯、茶几上都沾满了鲜血,死者瞳孔放大,眼神中充满恐惧。   袁森看到机舱里的血腥现场,蹲下身子呕吐了起来。   他反复逼问自己:“这些人是怎么死的?他们的死状与原始森林里的壮汉一模一样,伤口上有野兽的咬痕,却丝毫看不到野兽来过的痕迹,到底是什么杀了他们?”   艾凯拉木和王慧同时拉开前舱门,看到驾驶员趴在仪表盘上,身下是一大摊血。艾凯拉木把驾驶员的身体翻过来,发现驾驶员是那日在河堤夜市遇见的那伙人之一,他鼻子塌陷,嘴唇裂开,一脸的血,肠子被拉出来捆绑在椅子上。   康巴萨和袁森拉开驾驶舱的门,康巴萨看了一眼驾驶员,道:“我猜他们都进了神墓,还把那只野兽带进了飞机。”   袁森补充道:“舱门关得非常严实,如果他们发现那只野兽跟了进来,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艾凯拉木吓得脸色惨变,道:“你们是说那只野兽可能是看不见的?它走进机舱,这三个人一点都没察觉到,直到它发动攻击。娘的,有这么邪乎的怪物?”   艾凯拉木四处乱看,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袁森出了一身冷汗,他隐约觉得有一只凶恶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还有他的同伴们,他拿枪的手有些颤抖。   康巴萨用匕首割断驾驶员的肠子,把他推下飞机,又关紧舱门。   他做这些的时候,其余人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这件事太诡异了,他们一下子接受不了。   原始森林里的两个壮汉也是这样惨死的,他们极端惊恐,却没有想得更深,以为那野兽藏在森林中,借着夜色偷袭,来去如风,手段残忍,很难在林中发现它的踪迹,只要出了森林,视野开阔,就不必怕它,因为他们手上有枪。野兽速度再快,能快过自动冲锋枪吗?虽然他们心里害怕,却不绝望,因为他们知道这种野兽的弱点。   见到直升机里的这三具尸体,他们一下子蒙了。事情绝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他们想到了猛兽来去如风,猎杀猎物时手段残忍诡异,却没想到它很有可能是看不见的,是隐形的。   面对一只随时可以躲在你身后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这些拥有现代化武器的人实在没有办法对付。   他们的生命安全也许仅仅取决于野兽什么时候饿了。   康巴萨看向挡风玻璃外,发现他的父亲正带着族人慢慢靠近直升机。他们眼神警惕,显然发现康巴萨等人已经占领了飞机,所以并不慌张,只是对周围的环境保持着本能的警惕。   袁森道:“康巴萨,这只野兽极其危险,甚至是隐形的,你爸爸是知道的,对吗?”   康巴萨点点头,道:“过雪线时我对你说的话,你现在明白了吧?这帮人已经打开了哈木巴尔阿塔神墓,看不见的野兽是神墓的守护者。”   “康巴萨,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袁森问道。   “驱逐所有的入侵者,然后关闭神墓,祈求哈木巴尔阿塔神的宽恕。”康巴萨闭上眼睛,仿佛祈祷一般说道。   两个壮汉走到直升机前,他们透过挡风玻璃看到里面的康巴萨,冲他竖了竖拇指,意思是对他们这么快解决掉敌人表示崇拜。   康巴萨拉开机舱门,那两人请伯克进了飞机,康巴萨把他们发现尸体的过程和他的推测向他父亲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伯克的脸色越发凝重,他靠着机舱壁蹲下来,痛苦地抱着头。   伯克给袁森他们的印象一直很好,睿智、冷静、有影响力,能够在危急关头作出正确的判断,可没想到还没进入神墓,他就快崩溃了。   伯克都这样,众人心里更加没底了,传说中的哈木巴尔阿塔神墓到底是什么?   众人围着直升机坐下,吃了干粮补充体力,又揉烂积雪吞了解渴,稍作休息之后,便在伯克大人的带领下朝中间地带深处走去。   中间地带极其辽阔,看上去就像无边无际的荒原,即使用红外线望远镜都看不到它的尽头。无论怎么看,视野里都是白茫茫的积雪。这里简直就是一个看不到边际的世界。   袁森他们走了几公里,才明白在雪峰上看支脉和雪峰的距离很近,这只是一种错觉,两座雪峰的实际距离恐怕有上百里。   他们又走了不到一公里,突然感觉前方的寒风猛烈了许多,温度一下子降低了不少,寒冷透过兽皮袄子钻了进来。袁森仰头打了个喷嚏,他看到前面的人都站住了,知道有情况,急忙跑上前去。   竖向的队伍在一条直线上横了过来,都低头朝下看,袁森走到他们旁边,忍不住惊叫一声:“天,这么大的冰川!”   艾凯拉木飞奔过来,跟着嚷嚷道:“冰川?哪里的冰川?”   他们脚下是一座巨大的山谷,有数十米高。康巴萨打开手电筒照着这些冰川,这些硕大的冰川像长龙一样蜿蜒盘旋,延伸到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山谷里的大风兜头盖脸地吹过来,吹得边沿上的众人重心不稳,甚至产生了即将被这座巨大的山谷吸进去的错觉。   袁森指着山谷道:“康巴萨,哈木巴尔阿塔神墓就在这里?”   康巴萨点点头,道:“爸爸说,冰川下面有一座石条墓,伟大的哈木巴尔阿塔神就安息在冰川下面。”   艾凯拉木被寒风吹得摇摇晃晃,道:“你们的神真是有闲心,把墓修在冰川下面,真难为他想得出来。”   康巴萨非常反感艾凯拉木的嘲笑,瞪了他一眼。艾凯拉木擦擦嘴巴,咧嘴笑了,心想哈木巴尔阿塔神有本事把墓修在冰川下面,实力之大,真是让人难以想象!阿尔泰山古谚就说“阿尔泰山七十二条沟,沟沟有黄金”,这座藏在阿尔泰山山脉中的古墓,里面财宝之多,估计难以计数。   伯克招手让康巴萨过去。康巴萨去跟他父亲谈论了几句,就过来跟袁森他们说话。康巴萨转述了他父亲的意思:抢地图的那帮人肯定在冰川下面,他们一定携带着先进武器,他的人不是那帮人的对手,希望带枪的四个人能够打前锋,他们依旧从四周围拢过来。   袁森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打法,就答应了。   康巴萨在伯克的指引下记熟了路线,沿着雪原侧面一条山体裂缝朝下走,走了半个小时,就抵达山谷的一个入口。   这个谷口不是正式入口,只是一条十多米宽的裂缝,长长的冰舌从裂缝里钻出来,顺着山势俯冲下去,不知道延伸到哪里了。   康巴萨指着冰舌侧面矗立着的拱形大冰,道:“这是支撑冰川的终碛一端,我父亲会带着族里的勇士从另一端爬上来,按照父亲的推测,我们要比他们快十分钟左右,爬过终碛,我们才算真正进入山谷冰川。冰川上有一段非常长的路程,过了这一程,前方有一片巨大的冰塔林,入侵者可能会在冰塔林里藏暗哨。”   袁森点点头,问王慧道:“王助理,你吃得消吗?”   王慧点点头,她看起来娇弱,却有一种一般壮汉都没有的韧劲,这一路上无论环境多么艰险,她从来没有掉过队,不得不让袁森暗自吃惊。   跟他的师妹巴哈尔古丽比起来,王慧实在是太特别了。   见王慧脸上依然非常冷静,他暗自解嘲,难道女特种兵都是这样?等有空了得问问康巴萨。   冰川终碛上滑溜无比,很难产生摩擦力。康巴萨从背包里掏出一根粗绳,甩到冰缝里,铁钩钩住冰沿后,康巴萨拉了拉绳子,确定固定住了,便爬了上去。   这一端的冰碛从山谷里倾斜着伸出来,根据它的轮廓可以断定它非常粗大。袁森、王慧他们翻过山谷口后,才发现终碛之巨大,简直难以想象。   从地面到终碛的高度,不下数百米,它就像一座恢弘的城堡,耸立在众人面前,袁森倒吸了一口气。   冰面上这么滑,倒钩万一滑落,从这么高的大冰上滚下来,骨头都能摔成渣儿。   康巴萨果然是一员猛将,他仰头看了看终碛,二话没说,就挂好绳子吱溜溜爬了上去。   袁森暗自钦佩,也找到一根适合挂钩子的冰柱,固定好绳索朝上爬。   艾凯拉木习惯性地骂了几声,心里填满了挖到宝藏的喜悦,也选准了一个方向,挂好绳子,很快就爬上了大冰柱。   袁森见王慧和艾凯拉木都上来了,冲他们喊道:“大家都小心,跟上康巴萨的速度——”   终碛向来被称为冰川世界的大门,登川者只有翻过终碛,才算真正接触了冰川。袁森他们现在爬的这个终碛太过于巨大,他们爬到一半时望向地面,只觉得寒风席卷而来,他们像被拴在迪拜塔上的一面旗,心里慌乱得厉害。   康巴萨先爬了上去,又帮助袁森、王慧、艾凯拉木攀上冰川顶部。   四人站在巨大的冰川上,四周一片淡蓝,脚下的冰川像是龟裂的土地,一块块厚冰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袁森打着手电四处乱照,艾凯拉木叹气道:“袁小哥,我纵横南北疆,这次才算真正见到大冰川了,太壮观了。”   袁森没理会他,他看向前方,冰川填满了宽阔的山谷,前后都看不到头。侧面的山壁就是他们刚才朝下张望的地方,这种快速的位置调换,给袁森带来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他看向周围,除了两面山壁,前后都是空旷的,寒风夹着冰碴、雪粒呼啸而过,重重地砸在他们身上。   他们几个人跟着康巴萨向山谷内走去,一路上发现了几根烟蒂和两顶滑雪帽,应该是窃图者丢下的。   他们也没理会,哈木巴尔阿塔神的诅咒像一个沉重的砣压在他们心头,他们又是好奇,又是恐惧。   那只躲藏在黑暗中的野兽是否睁开了邪恶的双眼,伸出了锋利的爪牙,随时准备扑向擅闯神墓的人类?   四人在冰原上走了一里多路,前方出现一座塌陷下去的冰谷,朝下望去,冰谷十分开阔,中间耸立着碉堡一样的东西,尖顶直立向上。   整个冰谷的造型犹如一个倒立的“V”字形,上头窄,底下宽,底下到底有多宽,他们根本没办法判断,两头的距离倒是有上百米。这个冰川结构,就像是有一双神奇的手,将完整的冰川挖了一大块出来。   艾凯拉木瞅着深不见底的冰谷,愣住了,这不是成心耍人吗?从终碛爬上来,他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要想过冰谷,就得先滑下去,横穿谷底,再像爬终碛那样提心吊胆地爬上冰川。这一番大动作,只要想想,心里就瘆得慌,哪有这么折腾人的?   王慧拾起一块巴掌大的冰块扔进冰谷,过了一会儿,谷里传出清脆的回声,是冰块碎裂的声音。   “不怎么深,三十米左右。”王慧道。   “等等,康巴萨,伯克大人说的冰塔林会不会在冰谷下面?”袁森拦住准备绳子的康巴萨。   康巴萨摇摇头,说:“爸爸没有提到中间隔了冰谷。”   袁森若有所思,他举着红外望远镜朝远处看去,视线越过冰谷,前面依旧是开阔的冰原,没有冰塔林的影子。   康巴萨已经固定好四条登山绳,固定点的安全性测试也已完毕。   “袁先生,你发现什么了?”康巴萨疑惑地问。   袁森道:“康巴萨,从我们这里到山谷转角的地方,这中间一段非常长的距离都是荒芜冰原,没有任何障碍物。这段距离应该在伯克大人所说的一段路程之外,所以我猜测冰塔林会不会在冰谷下面?”   康巴萨道:“这个没办法验证,下去就看明白了。”   袁森点点头,提醒道:“咱们下去的时候要做好戒备,以防止下面有人发现我们,放冷枪。”   一行人摸黑顺着绳子爬了数十米,渐渐接近冰面。爬冰川终碛下冰谷,这一段路程不算长,却非常消耗体力。人跟光滑的冰面摩擦力小,即使能借助绳子,向上爬上百米也异常艰难,更何况上去又下来。   艾凯拉木跳到谷底冰面上,累得气喘如牛。他戴了一双熊皮手套,仍然能感觉到寒气透过手套侵入肌体,就像利刃刺入骨头里一样,极其难受。艾凯拉木趴在地上喘气,双手拼命地在身上摩擦取暖。袁森无声无息地滑下来,拍了拍他。   艾凯拉木一愣,气血有点逆冲。冰谷外的无边冰原上朔风凛冽,冰谷里不能透风,除了偶尔掉下来的冰块外,静得吓人。袁森这一拍,吓得艾凯拉木差点儿跳起来。   袁森按住他,道:“别乱动,别发出声音。”   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很快冷静下来,他们听到康巴萨和王慧从绳子上溜下来的声音。他们的动作都很小,在这种安静的环境里,声音却被放大了很多倍,听得两人的心怦怦地跳。   过了一会儿,四周依旧静得可怕,他们确定周围没有别人,这才打开手电筒。一束光柱打在淡蓝色的冰面上,周围闪耀着蓝得晃眼的光。他们才发现自己置身于冰谷的倒“V”面体下,冰体斜面插入冰川深处,切出一个很大的倾斜空间。倾斜空间里面,柱状、岩石一样的大冰到处都是,把倾斜空间隔开,露出许多冰洞口子。   四人把周围的冰洞口都查看了一番,发现只有三个洞口可以进去,其他洞口要么是矮洞要么是死冰穴,不可能是神墓入口。   艾凯拉木把可能性最大的三个冰洞口看了又看,判断不出三个洞口有什么区别。王慧突然猫腰钻进右侧一个洞口里,她的速度很快,袁森知道她肯定发现了什么,也跟了过去。   王慧在冰洞内一米左右的地方蹲下来,用手电照着地上,袁森看清楚了地上的东西,吃了一惊,是一只鞋。   确切地说,那是一只被冻起来的老式棉鞋,鞋子距冰面有二十多厘米,它就像琥珀一样,被几个人观赏着。   王慧从背包里掏出锤子砸破冰面,那只鞋子被冻得硬如顽石,王慧敲碎里面的冰,看了又看,把它丢进包里。   袁森道:“这鞋子至少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也就是说,几十年前就有人来过这里。”   王慧道:“这是1949年前国民党军队统一配发的军鞋,档案馆里有实物。”   袁森大吃一惊,道:“国民党军队的军鞋?半个世纪以前的东西?”   艾凯拉木和康巴萨从洞外进来,艾凯拉木道:“什么国民党军队?你们发现什么了?”   王慧掏出鞋子递给两人。一只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鞋子哪里能引起艾凯拉木的兴趣,他转手递给康巴萨。康巴萨翻来覆去地看,看不明白,茫然地递给王慧。   王慧收回鞋子,还是那种非常冷静的表情,道:“走吧,这个洞错不了。”   这个冰洞比较大,袁森和王慧并排走在前面,两束手电光在黑暗的冰洞里交错晃动,洞里响着四人单调的脚步声。   冰洞里回环曲折,大洞套着小洞,他们走了半个小时,除了洞口那只破棉鞋外,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艾凯拉木质疑道:“是不是走错了?这里洞洞相连,没有尽头,咱们这么走下去,不迷路,也会死在里面。”   袁森同意艾凯拉木的说法,他刚才就在容易迷路的地方作了记号,防止又走回老路。   王慧道:“再等等……”   袁森嗯了一声,他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用手电照了照,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手电筒。   啪的一声,玻璃碎片飞得到处都是,这边的四个人吓得赶紧趴下还击,微型冲锋枪的火力立刻把对方压了下去。   那边枪声一停,袁森和康巴萨跳起来就追。双方子弹乱射,空荡荡的冰洞里都是枪声和脚步声交杂的回音。   他们追了一会儿,进了一个更大的洞。四周黑暗一片,对方的脚步声没有了。康巴萨不敢先开手电,一开就会招子弹。   对方显然是藏起来了。他们各自找了一个冰墩子藏身,竖着耳朵听洞里的动静,听了半天,什么声音都没听到。远处传来王慧和艾凯拉木的脚步声,他们正在靠近洞口。   袁森拍拍康巴萨,康巴萨会意,端起冲锋枪朝前面胡乱打了一会儿,袁森趁机听那边的动静。   对方老奸巨猾,似乎知道他们的用意,依然没有还击。   这时,艾凯拉木和王慧匍匐爬到他们面前,艾凯拉木小声道:“袁小哥,怎么样了?那孙子中弹了吗?”   袁森道:“没动静,一进来连气息都没了,怪得很。”   康巴萨把头缩进冰墩里,举起手电筒闪了一闪,立刻缩回来。他反复试了几次,对方都没有反应。   王慧道:“别闪了,人已经走了。”   袁森的手电筒被打烂了,四个人只剩下三个照明工具,三支手电筒分别照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空旷的冰洞。他们头顶上有一个类似葡萄荫房一样的石条架子,那架子非常大,占据了冰洞一大半的地方。   他们就处在石架子的一个角落里,黑灰色的石条上有许多冰墩,一块一块的,冰墩的间距不大,有点像长城上的垛口。   袁森的目光跟着手电的光柱移动着,他突然道:“康巴萨,别动,你朝那个方向照照。”   康巴萨按照他指的方向照去,一束光柱穿过垛口,射到石条架子中间。   袁森这下看仔细了,指着架子中间道:“那里躺着几具尸体,咱们过去看看。”   其他人因为视角的关系没有看到具体的东西,听袁森这么一说,匆忙翻过冰墩,石条架子中间的东西毫无遮挡地显露在他们面前。   那是一排尸体,不是几具,而是一大排,粗看一下,应该有二十多具,整齐地排列在一起。   那些尸体都穿着整齐的灰色棉布制服,肩章上缀着青天白日徽,脚上穿着棉布鞋,头戴护耳毛皮军帽。   他们被冻得硬邦邦的,跟石头一样,身体露在外面的部位都结上了一层白冰,脸上透着一种青紫色。   袁森看着这些尸体,心里满是狐疑,道:“果然没错,1949年前,国民党军队曾经来过这里。”   艾凯拉木绕着这排冻尸转了两圈,咋舌不已,道:“娘的,五十多年前,这么多国民党士兵找哈木巴尔阿塔神墓,足见它价值连城,咱们撞大运了。”   袁森冷冷地瞅着他,道:“你没见他们一死就死一排吗?二十多条人命!里面如果真有宝藏,恐怕我们有命进来,没命拿出去。”   这话噎得艾凯拉木一愣,他的满腔热情顿时冷了下来,盯着袁森吹胡子瞪眼。这么多冻尸摆在眼前,哪容他反驳,这座墓有多危险,不言自明。   王慧把一具尸体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接着又翻开另一具冻尸,用匕首挑开尸体的衣服仔细检查了一番。   她倒腾了几具冻尸后,又把尸体摆回原位,艾凯拉木跟在她后面追问道:“姑娘,看出点儿门道了没有?”   王慧看了艾凯拉木两秒钟,艾凯拉木一阵心虚,他摸了摸脸,道:“姑娘,我这两天是没洗脸,你又不是不知道,还看呢?”   王慧道:“这些尸体的肚子上都有一个窟窿,他们的死法跟针叶林里的人和直升机里的人一模一样。”   袁森和康巴萨对望一眼,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恐惧。他们从上雪山以来,见到的尸体都是被那只看不见的野兽所杀的,也许那野兽并非只有一只,而是一群。它们守护在神墓里,一旦有人骚扰,就散出来,藏在雪山里,无声无息地解决掉每一个闯入者。   它们无声无息,速度奇快,用一种惨烈的虐杀方式结束擅闯者的生命。想到这里,四人的心中都被恐惧占满了。王慧的表情一贯冷漠,但这次不禁有点变色。   “怎么办?小哥,他娘的,那东西咱们又看不见,那么多人都被它弄死了,咱们也逃不了,八成得死在它手上。”艾凯拉木一下子悲伤起来。   袁森心里也没底,如果那东西有形状,就摆他面前,再凶悍他都不会胆怯,可是面对这只看不见的野兽,他感到十分害怕。   “既然下来了,总不能退回去。咱们靠近一点儿,人对接近他的陌生东西总有天生的敏锐感,一旦发现不对,立刻出声示警。”袁森道。   围着石条的几个人都凑近了,个个脸色凝重。   康巴萨表示十分抱歉,道:“袁先生,真是对不起,这件事应该是由我的族人自己解决的,害你们遭遇这种危险。”   袁森拍拍康巴萨的肩,道:“康巴萨,咱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不要说这种话,一起面对这些困难吧。”   康巴萨垂下头,伸手握住袁森的手,两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彼此的信心通过铁腕紧紧地凝聚起来。   他们把这些尸体重新放好,穿过大冰洞,沿着朝里贯通的方向,朝冰洞深处走去。   这个冰洞犹如一座地下迷宫,结实的厚冰压在山谷大石上,形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冰洞结构,有钟乳一样的倒垂冰凌,有宽大整齐的冰阶。这一切看似巧夺天工,却又像是人力所为。   他们接连穿过四个大冰洞,冰洞顶上有滴水的痕迹,细细的水滴在结冰的地面上,形成大块水渍。   康巴萨道:“这里出大冰川了,可能进了山谷腹内温度就升高了。”   “咱们会不会走错方向绕出去了?伯克有没有提到神墓一定在冰川里面?”袁森十分疑惑地说。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他们穿过那个滴水冰洞,在前方拐了个弯,看到一个可以容纳数人的洞口。   他们进了洞,看到地面上有一双脚印。那双脚印是新的,非常浅,脚印已经被冰冻起来了。   这个冰洞的温度又重新降了下来,洞顶和洞壁的冰异常坚硬,没有融化的痕迹,很明显,这双脚印是沾了前面的水渍过来的。   袁森看看自己的脚,他站的地方很快也出现了一双冰脚印。   袁森看看康巴萨,康巴萨道:“袁先生,是放冷枪的人。”   王慧把手电光打远一点儿,那双脚印在前面又出现了多次,然后渐渐没了。   袁森道:“很明显,水干了,那家伙进到冰洞深处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枪握紧了一些。康巴萨提着冲锋枪走在前面,其他三人都提高了警惕。他们略微分开了一点儿,小心翼翼地观察前方的动静。   他们往前赶了数百米,在冰洞里转了几道弯,前面出现了一个岩石洞口,洞内黑乎乎的,没有出现手电照在冰洞上的强烈反光。   四人贴着洞壁进去,他们在洞里走了一段路程,就能看到躺在地上的国民党士兵的尸体。那些尸体个个被冻得完好,身上结了一层白色的薄霜,脸上的表情栩栩如生,眼神空洞。   他们检查了那些尸体的肚腹,发现与外面的尸体一样,他们都死于那只看不见的野兽之口。他们的肚子被撕开一个豁口,肠子被掏了出来,拦腰打了个死结。   艾凯拉木连翻了五具尸体,都是如此。他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这家伙以前盗墓掘宝的时候,遇到的怪事可谓不少,却从没见过这么怪的,世界上竟然有看不见的野兽,而且杀人手段一模一样,从不失手,都是虐杀。   他的面色无比苍白,道:“我说特种兵,那神墓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贝玩意儿?洞里的人都是被那畜生杀的,现在里面的活人也没几个了,解决了咱们在河堤夜市遇到的人,估计就剩咱们了。你要说那墓里没有能让咱们用几辈子的宝贝,我们就撤了。”   康巴萨一脸难堪,摇着头说:“不是我们存心害你们,下冰川之前我就说过了,我们进了神墓,很有可能会丢掉性命。我觉得爸爸说得没错,这里真的不能进。神墓里究竟藏着什么,连爸爸也不知道。”   艾凯拉木痛心疾首,长叹了口气,用手捂住脸,蹲在地上。   袁森道:“这个时候,我们一定要冷静。看不见的野兽只威胁到我们的安全,却从来没有伤害我们,我们只要小心,未必不能顺利找到神墓。”   艾凯拉木掩面摆头,道:“小哥,我艾凯拉木也不是特别怕死的人,可是看到这么多人死得那么惨,心里就瘆得慌。如果说小心,那么多人在一起能不小心吗?不过还是被那东西弄死了。”   袁森无奈,看向王慧。她对那些被野兽虐杀的尸体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恐惧,脸上依旧很平淡。袁森一直觉得她很怪,却无法判断她到底哪里怪,现在总算明白了。这个女人的恐怖在于她的心理素质好到了变态的程度,就算天塌下来,她依然可以处变不惊。   王慧把手电光投向远处,发现袁森盯着她,便道:“看什么?”   袁森苦笑道:“没有,只是——只是——觉得你太冷静了,冷静得让人觉得害怕。”   王慧冷哼一声,道:“危险摆在面前,要么死,要么找到神墓,没有其他办法。我们连退路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袁森被她噎住了,无奈地摇摇头。   王慧也不理会他,继续朝前走。她的手电光在漆黑的山洞里跳跃着,尸体、中正式步枪、黑色的洞壁、倒挂的冰凌,一一呈现在四人面前。   “咦,那是什么?”王慧突然惊呼道。   他们快步奔过去,发现一个样子极土的挑子。挑子下面有一具尸体,也是一身国民党军队制服,此人的死法与他的同伴一模一样。   王慧试图把挑子从他手里拿出来,尸体被冻得硬如磐石,袁森在旁边协助,用枪托砸了好几下,才弄开他的手。   簸箕里是空的,一点泥沙都没有,挑子被磨出了一层黄光,用手抹掉上面的冰,挑子上的光依旧很亮。   “他们在挑东西?在冰川下面挑担子?”袁森喃喃自语道。   王慧道:“到前面看看,应该会发现更多东西。”   他们穿过山洞,前面豁然开朗,竟然是一个非常大的山洞,山洞的半边洞壁都塌了。洞壁呈椭圆形走势,旁边有许多作业工具,坎土曼、铲子、挖镐等等,尸体随处可见。   工具、尸体和废弃的工程摆在那里,就像一幅写实油画,四人看着这幅场景,无不愕然。   “这帮孙子躲在冰川下挖洞?”艾凯拉木奇道,对隐形野兽的恐惧也暂时减少了一点儿。   这个山洞呈巨大的弧形,四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绕过半圈,他们初步估计弧形半径在五百米左右。沿路都是国民党军队的尸体,人数之多,完全难以想象,其中不乏高级军官和少量的俄罗斯大胡子。   弧形洞壁的周围还摆了许多高大的铁炉子。袁森目测了一下,那炉子高约三十米,炉胆是立鸡蛋形,中间粗两端尖,中间的半径约二十米,炉体用铁架固定,架子下面打桩,被紧紧地拴住了。   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铁炉子,排列得非常整齐,看起来就像炼油厂的大油缸。他们围着弧形山洞走了半圈,看到了十多个这样的铁炉。   艾凯拉木一路咋舌,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道:“娘的,我的乖乖,国民党军队搞什么呀?弄这么多炉子炼尸啊?”   没人能猜到国民党军队和俄罗斯人在半个世纪以前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他们围着最近的那个铁炉子转了两圈,又是震惊又是疑惑。   康巴萨道:“我爬上去看看炉膛里装的是什么,应该就能猜到炉子的作用。”   袁森皱眉不语,康巴萨正要翻身上去时,他突然说:“康巴萨,你们族里的人是不是经常上雪山祭祀?”   康巴萨不明所以,道:“是的,祭祀哈木巴尔阿塔神是我们族里最大的活动,跟汉人的春节一样。我们族里每年都会举行一次盛大的祭祀,人人都知道我们是靠着哈木巴尔阿塔神的庇佑才活到现在的,却没有人知道哈木巴尔阿塔神到底是谁,我们为什么要奉他为最大的神明,大多数族人都没有见过他的样子。”   “国民党军队在冰川底下修筑这么大的工程,他们的动作肯定不小,你的族人一向警戒森严,难道没有发觉吗?”袁森奇道。   康巴萨的脸上显出茫然的神色,道:“袁先生,这个的确很奇怪,等我们跟我爸爸的人会面时,可以问问他。”   袁森道:“好,康巴萨,你小心一点。”   康巴萨把枪挂在背上,咬着手电筒,翻身就爬上了铁架子。他爬了十多米高,又绕着炉胆转到后面去找气阀的位置。   三人都盯着康巴萨,黑暗中传出一声惨叫,袁森想也不想,寻着声音的方向立刻冲过去。艾凯拉木和王慧一前一后跟了过去。   那惨叫声从黑暗深处传来,刺得人耳根子疼,心里发慌。他们绕着弧形洞壁跑了十多分钟,踢到无数具尸体,饶是袁森身手矫健,也被绊倒过多次。   他们追到发出声音的地方时,只看到半截尸体和满地血腥,这幅场景比之其他场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尸体的体态和穿着,他们再熟悉不过了,就是在布尔津河堤夜市与他们起冲突的那伙人之一,那人只剩下下肢,身体其他部位不翼而飞了。尸体上到处都是伤口,不远处有一支微型冲锋枪。   袁森站在距离尸体几米之外的地方,不忍心再靠近一些,这幅场景实在太残忍了。   艾凯拉木骂道:“娘的,这畜生换新玩法了,越来越变态了。”   袁森绕过尸体,把周围的地面照了一番,发现了一串沾血的梅花状脚印,那脚印伸向黑暗深处,在前面二十米处完全消失了。   “按照山洞的走势,这里很有可能是一个封闭的圆,隐形野兽可能又绕回去了。”王慧看着山洞深处,若有所思。   “绕回去了?它去找康巴萨了!”袁森突然明白过来,大叫道。   袁森话还没说完,他们背后突然响起了响亮的兽吼声。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它的叫声,雄浑、有力、凶悍,有一种王者的霸气,令人听了一下子冷到骨子里。   兽吼声在山洞里激起巨大的回声,震得三人汗毛倒立。   他们醒悟过来,拔腿就往回跑。那声兽吼过后,山洞里就没了其他声音,袁森好一阵担心,祈祷康巴萨躲进了炉膛里,关了铁门,那东西无法进去。   三人在铁炉子与尸体之间穿梭,他们回到出发的地方,康巴萨已经没了踪影,地上散乱的簸箕、挑子、坎土曼还在原位,一切都表明,野兽没有发现康巴萨。   “康巴萨进炉膛去了,咱们爬进去看看。”袁森道。   他当先爬上去,按照康巴萨当初爬的路线,上了铁架子,爬到铁炉中线位置,又挪到后面,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小铁门。那门与炉子咬合得完好,只有一条极细的凹线,袁森确定小铁门的位置后,就在上面摸索起来。   袁森摸来摸去,找不到门把手。艾凯拉木跟在袁森后面,他见袁森一直不动,就催他。袁森怎么都找不到着力的地方,心中暗自奇怪。艾凯拉木催了几下就没声音了,袁森往后退了退,发现身后没人,不由得吃了一惊。   小铁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袁森闪身避开弹出来的铁门,里面是一个透明的物体,像一扇带着玻璃的小窗。   袁森把手电光对准透明物体,那东西上面蒙了一层灰黄色的污秽物,看起来模模糊糊,有一张脸正贴在透明物上,样子极其诡异恐怖。袁森吓得魂飞魄散,那张脸不是别人的,正是跟在他后面的艾凯拉木的。   他又退一步,扭头去看身后的铁架子,王慧连影子都没了,她站过的地方还留着脚印。   袁森又惊又疑,出了一身冷汗,再看看透明物体,艾凯拉木已经没了影子,炉膛里黑乎乎的,完全看不清楚里面的状况。   他退到艾凯拉木刚才站的地方,仔细观察炉壁的动静。这时,他察觉到铁炉顶上有什么东西正朝他逼近,那是危险的信号。他立刻关了手电筒,山洞里漆黑一片,头顶上的东西离他越来越近,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喷出来的气息热热地扑进他的脖子里。   他的心拧成一团,抬枪就朝对方脑袋顶去,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他心里一寒,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拖进铁炉里去了。   袁森反手把枪顶在那人的腰上,低声道:“什么人?”   那人道:“袁先生,是我,康巴萨。”   袁森听到康巴萨的声音,心里一喜,松了枪。他要去开手电筒,康巴萨按住他的手,悄声道:“先别动,炉膛里除了我们四个人,还有别的东西。”   袁森大惊道:“那野兽进了炉膛?那咱们还不赶紧出去,在里面等它虐杀啊?”   康巴萨低声道:“不是它,可能还有别的东西,我感觉我们已经被它盯上了。”   “还有别的东西?”   袁森感到有人走了过来,康巴萨道:“别紧张,是王助理和艾凯拉木,我们在炉膛里面都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还有别人?”   康巴萨点头道:“我进炉膛的时候仔细查看了这里面的布局,炉膛一共有三层,我们现在在第二层,那声音应该是从底下传来的,很有可能是抢地图的那帮人。”   艾凯拉木插嘴说:“差不多了,那声音消失有十来分钟了,他们要是发现了咱们,早开黑枪了,待在这么黑的地方真憋气。”   康巴萨道:“好,打开手电吧。”   王慧的手电先亮了起来。在漆黑的环境里睁开眼睛会有几秒钟不适应,袁森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才看清楚眼前这几个人。   袁森道:“你们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了?”   艾凯拉木连连点头,道:“可不是,说话的声音很小,内容听不清楚,语速还是能感觉到的,听口气,像河堤夜市那帮流氓。”   “嗯——”袁森沉吟着,道,“他们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不是两个就是三个,我们可以动手了。最好抓活的,咱们对神墓一无所知,他们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   艾凯拉木眉开眼笑,道:“有道理,他们肯定是为盗宝而来的,我们进来全是抹黑瞎撞,问出宝藏路线,再处理他们也不迟。”   袁森直摇头。他们观察了一下地形,要从这层炉膛的一个角落下去,才能到达底层。角落有一层挡板,不知道挡板下层是什么东西。   康巴萨拆了挡板,露出一个窄窄的楼梯,袁森缩身下去。他们看清楚底层炉膛后,发现自己完全错了,炉膛可以一眼望到头,里面堆满了煤炭。下了楼梯,就没办法容下半个人了。   “居然没人,你们三个人不会同时听错吧?”袁森奇道。   康巴萨脸色煞白,道:“袁先生,我怀疑——我怀疑——”   康巴萨的情绪激动起来,袁森也明白过来,道:“你是说,那声音跟火焰山地下空间的怪声一样,是一种过去的声音,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把它记录下来了,现在只是重新播放?”   康巴萨道:“第三层炉膛我也上去查看过,是空的。”   袁森咬着牙道:“如果你们听到的声音跟地下空间的一样,至少可以说明一件事,我们这一趟没白来。地下空间壁画上的人与你们的哈木巴尔阿塔神就是同一个人。”   康巴萨转忧为喜,艾凯拉木从挡板孔探出脑袋来,道:“没人?”   袁森对他摆摆手,两人相继出了底层炉膛。   王慧一看两人脸色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道:“我带了录音设备,如果那声音再出现,就可以录下来,放大听。”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四章 灰猫计划   四人在炉膛里待了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艾凯拉木骂道:“是谁砸铁门?”   袁森透过透明物体向外张望,那上面沾了许多污迹,铁架子上站着两个人,正用枪托砸门,嘴里还嚷嚷着什么。   铁炉子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的叫喊声一点没传进来。不过他们的模样袁森倒认得出来,正是河堤夜市与他发生冲突的那帮人之一,估计是仅存的两个人了。   康巴萨道:“袁先生,要不要放他们进来?”   艾凯拉木道:“放啊,咱们不是商量好了从他们嘴里撬点东西出来吗?”   袁森继续盯着他们的举动,道:“放吧。”   王慧道:“不行,你看他们这么紧张,可能正在被隐形野兽追赶,贸然放进来,会把隐形野兽也带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经王慧提醒,艾凯拉木立刻醒悟过来,道:“王助理说得没错,要是把隐形野兽放进来,咱们四个都不够那怪物打牙祭,不行不行。”   袁森道:“我主张放他们进来,线索在他们身上,不能断了。”   康巴萨看看袁森,又看看王慧,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康巴萨性格木讷,为人耿直,不知道该怎么缓和矛盾。   康巴萨愣在那里,袁森走过去开门,艾凯拉木突然惊叫起来,道:“别开,你们看,隐形野兽显形了。”   艾凯拉木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他贴着透明窗大叫大嚷,其他人都围了过来。窗外只有两个火团舞来舞去,两个大汉的脸被火光照得狰狞吓人,他们拿着火把朝铁炉顶上乱舞。由于透明窗限制,能见度有限,他们没办法看清楚野兽的样子,只有两团黑影在火光里快速跃动,那两个大汉的脸更加扭曲。   他们斗了片刻,一个大汉撞到铁炉壁上,火把掉到铁架下面,另一支火把很快也熄灭了,外面顿时漆黑一片。众人悬起来的心怦怦乱跳,没了火把,野兽没了顾忌,还不三两下就把人给撕了。   艾凯拉木道:“怎么办?”   袁森不顾王慧的阻拦,坚持去开铁门。他拿下铁闩,把门打开一条小缝,野兽的嘶叫声从铁门的缝隙钻进来,震得人耳朵发麻,心都揪起来了。   门外边的铁壁上有一个黑影,袁森拿手电筒一扫,照到了那人大半边脸上的血水。这人仰面对头顶上的东西乱射,子弹壳掉在铁架子上,叮叮咚咚地响,野兽在铁炉顶上咆哮嘶吼。   袁森冲那人大喊:“快进来,想活命就进来——”   那人把子弹打完后,转身扑过来,袁森抓住他的肩膀拉进铁门,康巴萨压住门板反手扣住,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那人一进门就给几人跪下,连连磕头道:“谢谢,谢谢各位兄弟救了小弟一命,你们的大恩大德,我出去后一定厚报。”   袁森授意康巴萨给那人包扎伤口,那人的脖子、胸腹、手脚上都是伤,不少地方皮肉被撕烂,不过都是皮肉伤,好在一身筋骨完好,看得出是练家子。   康巴萨让他靠着炉膛壁坐下,大汉完全没了在河堤夜市的威风。康巴萨给他上药缠绷带,他看清楚炉膛里的四人,大吃一惊,道:“怎么是你们?”   艾凯拉木道:“孙子哎,很意外?”那大汉垂下了头。   袁森盯着他道:“我明人不说暗话,你的命是我们救的,我们需要你的合作,否则,你就继续出去喂野兽。”   那人倒不是孬种,他迎着袁森的目光,道:“我陈老黑不是一般的江湖人,不怕吓。我陈某人知恩图报,是你们救了我,但凡陈某能办到的事情,当然会为你们做到,如果没这个本事,陈某也没奈何。”   袁森点点头道:“你们来冰川的人,还有几个活着的?”   陈老黑叹了口气,道:“真他娘的背,老子就不该贪这个钱,来一趟冰川,一帮兄弟全折了。除了几个接应的,连出资方调拨给我们的人都死光了。”   袁森道:“我告诉你,接应你们的人也全死了,尸体是在直升机里发现的,跟这里的国民党士兵的死法一模一样,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陈老黑眼睛一瞪,眼珠几乎要掉出来,他有点不相信袁森的话,道:“你说飞机里的人也没逃出去?”   艾凯拉木道:“你安排在森林里狙杀我们的孙子,也被那看不见的野兽给弄死了,没留下一个活口。肚子咬个口,肠子一拉,拦腰打个死结,嘿嘿,由不得你不信。”   陈老黑脸色惨变,这个消息让他彻底崩溃了,他发疯似的捶着自己的脑袋,欲哭无泪,道:“折了,全折了,一个都不剩,那可是我亲弟弟啊——”   “你也不能活!”康巴萨突然掏出枪顶在陈老黑的脑门上。   袁森吓了一跳,道:“康巴萨,你要干什么?”   康巴萨道:“袁先生,你忘了我们追到这里的目的了吗?他一定得死。”   陈老黑蒙了,他打量着康巴萨,道:“想起来了,你就是被我们捆在木屋里的年轻人,没烧死你啊?”   康巴萨道:“我没死,你就得死。”   袁森按下康巴萨的枪,道:“康巴萨,先别急,我们还有许多疑点要问他,反正他在我们手上,也不差这点时间。”   康巴萨强忍住怒火,狠狠地道:“我听袁先生的,杀老巫师的仇先记着,后面有你受的。”   袁森道:“我想知道是谁派你找哈木巴尔阿塔神墓的?”   陈老黑沉思片刻,道:“我们从来不过问雇主的身份,只要他们给钱就做事。这次雇主是个大老板,他的阔绰我还是平生第一次看到,一出手就是几百万的预付支票,也不多说话,交代完任务就走。他让我们找一座藏在阿尔泰山冰川下的神庙,只要确定神庙位置,就可以去拿剩下的钱。”   “怎么是神庙?”袁森看向康巴萨。王慧一直静静地听他们对话,这时也把目光投向康巴萨,很是疑惑。   康巴萨茫然了,道:“神庙?是神墓才对。”   袁森道:“你的雇主称这座神庙叫什么?”   陈老黑不假思索,道:“是哈木巴尔阿塔神庙,他强调以我的本事,闯进去也是送死。我觉得他在恐吓我,我接触过不少这样的老板,怕我们违反契约,就用这种方式打预防针,我对神庙没有兴趣,对钱有兴趣,所以根本不在意。”   袁森道:“名字对上了,就是神墓与神庙的差别,不知道有什么玄机。”   王慧道:“陈老黑,和你搏斗的那只野兽,你看清楚它的样子了吗?”   陈老黑道:“那是两只雪豹,不——确切地说,跟我们搏斗的是两只雪豹,铁架子下面还有十多只围观的雪豹。”   “雪豹?”四人都有点发蒙,这种猫科动物他们都不陌生,它狡诈、凶猛、稀缺,也是高海拔雪山的象征,因为它只会出现在雪线之上。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雪豹会隐形攻击人,还会用模式化的手段虐杀人。   艾凯拉木跳起来,用枪顶着陈老黑的脑袋,嚷嚷道:“孙子,骗谁呢,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你当爷是傻子啊,雪豹会隐形吗?雪豹会把人的肠子打结吗?要不老子把你扔下去,让雪豹给我们演示演示?”   袁森拉开艾凯拉木,道:“艾凯拉木,你抽什么风呢?”   艾凯拉木气鼓鼓地道:“假洋鬼子想耍老子,门都没有,好歹爷也是驰骋南北疆,威名震天山的主儿,他也不掂量掂量。”   袁森打断艾凯拉木的话,转而向陈老黑说道:“你确定是雪豹?”   陈老黑十分肯定,道:“各位好汉,我陈老黑一生做事,大多为了钱财,这一点虽为道上人所不屑,但钱财归钱财,陈老黑说话从来说一不二,它是雪豹就是雪豹,老黑没必要欺骗诸位。”   陈老黑咬死了看不见的野兽就是雪豹,想必不会有假。阿尔泰山的雪峰自古就是雪豹的栖居家园,不过雪豹钻到冰川下,就有点奇怪了。更别说来去如风,杀人必定虐杀,手段一模一样,从未改变,这些雪豹肯定做不出来。   陈老黑道:“我那些死了的兄弟一个个无声无息地失踪了,找到的尸体就跟国民党士兵的尸体一样,我怀疑是诅咒,这个地方本来就怪得很。我撞见雪豹,也就是半个小时前,雪豹看到我们,见面就扑,当场就杀死了我一个兄弟,我和另一个兄弟躲在铁炉子上,可另一个弟兄被雪豹扑下铁炉给撕碎了。”   王慧道:“可以肯定,隐形野兽不是雪豹,它还没有真正显形。”   陈老黑点头道:“雪豹杀人都是先扑杀,雪豹群再围上来撕碎尸体,和杀国民党士兵的神秘野兽完全不同。”   铁炉外面再没有出现火光,袁森估计雪豹已经走了,就把铁门拉开一条小缝,突然一股力量冲过来,袁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撞得翻倒在地。陈老黑大叫道:“快顶住门,是雪豹,雪豹要冲进来了,快!”   康巴萨和艾凯拉木慌忙扑向铁门。王慧侧身迎向雪豹,接连开了几枪,才把雪豹逼退出去。康巴萨把门重重地关上,艾凯拉木扣住门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袁森好半天还没缓过劲,头晕乎乎的,艾凯拉木埋怨他太冲动,差点儿就把雪豹给放进来了。袁森瞪他一眼,道:“我们要想办法出去,一直窝在这里只有等死。”   &文&“不用等死了,你看外面。”王慧指着透明窗外道。   &人&外面有火光,朦朦胧胧的,像是火把的光,发光处在铁架子下面,铁架上的雪豹已经没影了。   &书&袁森犹疑不定,康巴萨喜道:“是爸爸和我的族人?”   &屋&他过去开门。为防雪豹在暗处偷袭,袁森和艾凯拉木守在门边,开个缝隙就能看到外面,雪豹趁机破门,必定会被射成筛子。   他们拉开铁门,发现门后什么也没有,铁炉下面站了二十多个举着火把的壮汉,正是伯克率领的勇士。   康巴萨从铁炉里走出来,冲他父亲招手。伯克转身看到康巴萨,脸上有了笑意,却藏着难以掩饰的压抑。   袁森和王慧都看到了他的表情,两人对视一眼,隐约察觉到伯克遇到了麻烦。他们下了铁炉,康巴萨向他父亲简单地描述了他们分手后的经过,又指着陈老黑把情况说了一遍。   陈老黑听着他们的对话,吓得面如死灰。   康巴萨把枪递给伯克,伯克玩弄了一下,又把枪还给康巴萨,道:“他现在还不能死,我们把他带出去,让他在老巫师面前忏悔,让他的灵魂在烈火中得到哈木巴尔阿塔神的宽恕。”   陈老黑听了这番话,脸色白得吓人。艾凯拉木挤眉弄眼,看陈老黑的笑话。   袁森对伯克拱了拱手,道:“伯克大人,把陈老黑带出去,你们维护神墓的任务是不是完成了?”   伯克叹了口气,道:“我们族里有几百年没有人来过冰川了,想不到神墓会变成这样,是我们历任伯克失职啊。我们只知道遵守祖先的遗训——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千万不要来冰川,没想到神墓会被糟蹋成这样。”   袁森点点头,指着国民党士兵的尸体说:“那,伯克大人,要毁掉这些吗?”   伯克:“已经死去的就不重要了,我们还要杀一个活着的人,他是我们最重要的目标。”   四人都吃了一惊,道:“还有?”   伯克道:“是啊,那个人穿着国民党军队的军装,用老式步枪射杀了我们部落里的多名勇士,我们一直追到了这里。”   “陈老黑,你们是不是还漏了其他人?”袁森冲陈老黑怒吼道,他很讨厌被人欺骗的感觉。   陈老黑吓得慌忙辩解,道:“没——真的没有——我们的人只剩我了——”   “是不是真的?”   陈老黑赌咒发誓,千真万确,他带来的人都是他亲眼看着死掉的,除他外,绝对没有别人了。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撒谎,袁森的心一下子就悬起来了,还有别人,到底会是谁呢?   伯克他们被雪豹扑杀人的动静吸引过来,确定陈老黑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就继续朝山洞深处走去。巫师吹口哨驱赶雪豹走在前面,他身边有个壮汉举着火把,雪豹们跟着口哨的节奏前进,完全没了野兽的威风。袁森这些外人大为惊叹。   伯克道:“雪豹栖居的地方与冰川地下有一条互通密道,这些雪豹在一千多年前就得到了驯养,巫师教会它们温驯和善良,教会它们保护神墓免遭侵犯。我们部落里有禁令,不允许任何人擅入神墓,雪豹们平常就是哈木巴尔阿塔神的忠诚守卫。”   雪豹们慢悠悠地走着,最后面那只雪豹扭过头来看伯克,仿佛听懂了伯克的话,它举起前肢梅花爪朝伯克挥舞了两下,就转身加入队伍,跟上同伴的步伐。   伯克笑了起来,道:“它们是很有灵性的,懂人在说什么、想什么。”   巫师驱赶雪豹进入状态,将它们赶得飞快,几分钟的工夫,雪豹们就走到弧形山体后面消失不见了。山洞整体是闭合的,伯克安排两拨人,打算以相反的方向做一次拉网式检查。他们把人数安排妥当,给两拨人分了枪,康巴萨教他的同族射击,有个小伙子正拿着枪学瞄准。弧形山体后面突然传来两声枪响,雪豹群乱作一团,嘶吼咆哮声不绝于耳,既惊慌,又夹着悲愤。   伯克脸色惨变,道:“那个人出现了,两枪,两条命。”   领头壮汉打了个呼哨,拿着长矛率先奔出去,人群炸开了窝,勇士们个个勇猛如豹,他们跟着领头的壮汉飞奔进黑暗。袁森夹在人群中间,他扭头去看陈老黑,陈老黑被两个壮汉挤成一团。袁森心里狐疑,前方的杀手到底是什么来头?   雪豹群离他们不远,还不到一百米。驯兽巫师和陪同者的尸体被雪豹围在中间,脑门上各有一颗子弹,鲜血淋湿了大半边脸。   伯克走到雪豹中间,合上尸体的眼睛。一头体形偏小的雪豹不停地擦着伯克的双腿。伯克抚摸着它的头,泪水不禁流了下来。小雪豹抬起头,眼中竟然也有亮晶晶的泪花。袁森大为惊叹,驯兽巫师跟雪豹群才见面,就产生了这么深厚的感情,太不可思议了吧?   一会儿,小雪豹就脱离雪豹群独自朝前走去,伯克疑惑起来,周围的人也很难理解小雪豹到底要做什么。小雪豹频频回头,伯克似乎明白了它的意思,跟了过去。   艾凯拉木道:“小雪豹要做什么?”   袁森突然灵光一闪,道:“我猜小雪豹知道凶手藏身的位置,它要给我们带路呢,豹子的嗅觉是不容置疑的。”   艾凯拉木大喜,道:“哎呀,怎么不早说,老头没枪要吃亏的,快跟上。”   带枪的几个人追上伯克。小雪豹带着伯克围着弧形洞壁转了半圈后,突然钻进洞壁一条裂开的岩缝里。岩缝极小,只能容纳雪豹或一个人。伯克跟在小雪豹后面,康巴萨担心他父亲的安危,举着枪紧跟在他身后。   岩缝入口有十几米长,人在里面挤得快要变形了,后面就宽了许多,一个人单独行走很轻松。这一行人在岩缝里走了十多分钟,发现岩缝裂口处有一个圆洞,像佛堂一样。   圆洞大小不过几十个平方米,洞壁上有一个壁龛,壁龛上摆着泥塑像。袁森看到那塑像后,几乎硬生生地把舌头吞了进去。那泥塑像正襟危坐,双手摆了一个姿势,左手曲成拳,拳眼朝上,右手三根手指张开,剩下的两根手指曲起来。这姿势跟吐鲁番地下空间里坐化的唐将几乎一模一样。   伯克看到泥塑像,扑倒就拜,高呼道:“伟大的哈木巴尔阿塔神,您的金身像太阳一样耀眼,指引我的部落迎向光明的方向——”   袁森对康巴萨道:“康巴萨,你们的哈木巴尔阿塔神就是这样的啊?你还记得吐鲁番地下空间里的那些尸体吗?”   康巴萨点头,脸色极为凝重,他对袁森道:“袁先生,我实在没有想到,我们部落和且丽人的关系会这么密切。”   小雪豹走到圆洞中间并没有停下来,它咬着伯克的裤腿,把他拉到泥塑像面前,冲泥塑努嘴。   伯克瞪大眼睛,道:“小雪豹啊,你是说杀巫师的人藏在神像后面?”   小雪豹像听懂了人话,拼命地点头,发出低沉的吼声。康巴萨给袁森递了个眼神,四个枪口同时瞄准了泥塑像。   袁森叫道:“朋友,出来吧,躲是没法躲的,这里有四个枪口对着你。”   艾凯拉木跟他一唱一和,道:“呸,你这杂种,乱放黑枪,连爷都看不下去了,今天不拿了你,爷以后怎么在道上混?快自己下来,省得我动手。”   他们胡乱叫骂了一番,泥塑像后面依然没动静。艾凯拉木骂道:“臭不要脸的不肯下来,他八成看老伯克一进来就乱下跪,以为咱们不敢动泥像,艾爷偏偏不信了,先砸了泥像再说。”   说罢,他捋起袖管爬上壁龛,却被伯克拦腰拖住了,伯克急道:“你不要惊动了哈木巴尔阿塔神。康巴萨,我们去把神像抬下来吧。”   伯克和康巴萨小心翼翼地把泥塑像抬下来。小雪豹轻盈地跃进壁龛,抬腿踢开龛后的石板,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口子,口子里面是黑乎乎的深洞。小雪豹扭过头看了伯克一眼,就钻进洞里了。   艾凯拉木冲大家摇摇头,道:“敢情我们吆喝了半天,是自己把自己当猴儿耍啊?”   大家跟着小雪豹鱼贯钻进深洞,小雪豹发出嗷嗷的叫声,非常轻柔,像是告诉后面的人没有发现危险。   众人都放心了。雪豹的敏捷度远远超过人类,由它探路,比他们自己找人要有效得多。   三支手电的光柱在深洞中晃动,小雪豹在光柱下轻快地迈着步子,它时而闻闻这里,时而嗅嗅那里。突然,它在几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几个人都提高了警惕,赶过去才发现地上躺着两具国民党士兵的尸体,这些尸体跟外面的尸体毫无二致。   袁森道:“一路上我们看到的尸体不下一百多具,国民党军队闹这么大的动静,目的肯定不简单,多半有军事因素在里面。伯克大人,您一点都不知道内情?”   伯克摇了摇头,道:“族里人有几百年没来过冰川了,神墓安危一直由雪豹群守护着。要是知道伟大的哈木巴尔阿塔神受到侵扰,我们的族人拼死也会把他们赶出去。”   伯克又气又怒,袁森觉得他的样子有点奇怪,又不好深究,只能笑笑打发过去,心里却格外小心。小雪豹围着两具尸体转了一会儿,又在前面发现了一些尸体。这些尸体的手上拿着劳作工具,旁边的挑子里还装满了冻硬的煤炭。王慧看了一眼,就能断定这些都是纯度极高的煤。   穿过山洞,前面是一个开阔的大洞,这个山洞比外面那个更大,有一种无边无际的感觉,手电光都照不到首尾,四周都很开阔。   大山洞前面横着一条极宽的河道,大概有十几米。河道是干的,手电光能照到河道走势急速向下,坡度非常大。这种坡度很容易形成湍急的流水。   五个人下了河道。小雪豹走在最前面,它左右嗅着河道地面,不时把头贴在地面上俯耳细听,有模有样,跟人似的。大家都不知道这小玩意儿到底在搞什么把戏,又不能问它,只能跟在它后面。   他们走了一段路,下了几个坡,小雪豹突然站定,把头紧紧地贴在地面上听了一会儿。伯克走过小雪豹身边,并没有在意它的异常。小雪豹诡异地弹跳起来,在众人发愣之际突然咬住伯克的裤腿,拖着就朝河岸上跑。   伯克不明所以,被它拖得踉踉跄跄,差点儿跌倒在地上。小雪豹把伯克拖上了岸,又跑回来拖康巴萨和袁森,两人想拒绝,又不明白这小东西到底要干吗,被它弄得团团转。   伯克又跑下来抱着小雪豹的脖子,捋它的毛发,招呼它安静。没想到小雪豹见拖不动人,变得暴躁起来,它跳起来扑人,发出尖厉的叫声。伯克怎么安抚它都没用,它跳着闹着,用利爪三两下撕破了伯克的兽皮袄子,把他按在地上。   王慧道:“情况不对,小雪豹拼命地赶我们上岸,肯定是发现什么了。”   小雪豹见拖拉扑嚎都没用,索性用脑袋顶着伯克的臀部往前走,众人总算明白了它的意思,也不再抗拒,都上了岸。他们都上了河岸,小雪豹就恢复正常了,它拱着众人的腿绕圈圈,撒欢献媚,温驯得没法形容。   袁森举着手电查看河道上游,上面除了干涸的河道外还是河道,没有任何足以威胁他们的东西。   艾凯拉木拍着小雪豹的头,道:“袁小哥,你说这小畜生是不是抽风呢,好端端的赶咱们上岸干吗?河岸上碎石头多,坑坑洼洼又不好走,小畜生还真会折腾人。”   小雪豹仿佛听懂了艾凯拉木的话,暴跳两米多高,双腿搭在艾凯拉木的肩上,一声嘶吼。艾凯拉木顿时矮了半截,双膝跪在碎石头上,脸色惨白,连连告饶。   他们正折腾着,山洞深处一阵爆响,就像山体塌方一般。他们脚下的河岸颤抖不止。艾凯拉木被小雪豹压得整个人趴在地上,他胡乱求饶,小雪豹看着河道上游,眼神迷茫。   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传过来,很快,翻滚的洪水从黑暗深处冲了过来。直到冰冷的水飞溅到众人身上,他们才醒悟过来。没错,冰川下面真的发洪水了,水流之急难以想象,看那架势,十头牛排在一起也会被浪头冲走。才一会儿工夫,河道上就出现了白茫茫一片大水。   袁森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十分茫然,道:“冰川下面怎么会有活水?现在也不是暖季,就算是盛夏冰川融化,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形成这样的大水啊?”   伯克和康巴萨都没有办法回答袁森的问题,他们也很疑惑,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出现的现象啊。   小雪豹被水浪吸引了,它放了艾凯拉木,跳到岸边,把头伸进河里喝水去了。艾凯拉木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大骂道:“小畜生,敢欺负老子,等出了冰川,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雪豹喝足了水,又跳到伯克脚下撒欢撒娇。艾凯拉木心里有阴影,避得远远的。众人都望着河道上游,没空笑话他。   袁森对康巴萨道:“康巴萨,把你的红外望远镜拿来。”   康巴萨翻出望远镜递给袁森。袁森看了一会儿,眼睛跳了一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揉了揉眼睛,没错,河道上游好像有光,是微弱的灯光,朦朦胧胧跟雾一样。   其他人都发现了不对劲,纷纷问袁森是什么情况。袁森把望远镜递给康巴萨,道:“我看到灯光了,不是手电筒的光柱,而是微弱的电灯光。”   “电灯光?”   “没错,是电灯光。”康巴萨把红外线望远镜递给别人,十分肯定地说。   五个人沿着河岸走了两百多米,前面出现一座巨大的堤坝,堤坝一头有一座类似碉堡的建筑,建筑里射出微弱的灯光。   河岸到了堤坝前陡然升高,形成一个极高的斜坡,斜坡上砌着光滑的石头条,徒手很难攀上去,只能借助登山绳。   袁森用铁钩钩住石头缝,固定好绳子,王慧正用红外线望远镜观察碉堡建筑里的动静,袁森道:“有发现没?绳子拴好了,上去就能看清楚灯光是怎么来的。”   王慧道:“先别动,有人出来了。”   袁森一阵紧张,王慧把望远镜递给他。碉堡侧面砌了一道斜墙,碉堡一半被墙挡住了,他们处在河岸下游,只能看到碉堡的一部分。透过窗洞,袁森看到里面有个黑影在晃动,那影子轮廓模糊,很难判断是不是人。   “你是说那影子是人?”袁森很疑惑。   “他一直在拉门,你再仔细看看。”王慧道。   袁森醒悟过来,黑影不停地晃动,敢情是要拉门出来呢,他大叫道:“快上去,碉堡里的人准备逃走呢。”   怕被黑影发现,大家先熄了手电筒,然后爬上半斜坡,视野开阔了许多,碉堡的很大一部分尽收眼底。微弱的灯光从斜墙后面射出来,斜墙前面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做什么。   袁森看到那人就在眼前,吓了一跳。艾凯拉木道:“想必他就是杀死驯兽巫师的家伙。康巴萨,我们这帮人就属你枪法最好,你直接一枪把他撂倒算了。”   袁森极力反对道:“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呢,这个角度开枪有偏差,打不准就打草惊蛇了,打死了更麻烦。”   艾凯拉木哼了一声,道:“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除了我们这样的好人,剩下的人都有问题,可惜爷的枪法太烂。”   几个人嘀嘀咕咕商量着,没想到老伯克已经按捺不住了,他嗖嗖地爬上坡顶。艾凯拉木惊叫道:“康巴萨,看你爹。”   斜墙前的那个人突然扭头朝斜坡这边看。老伯克把头缩了回来。不知道那人是否发现了下面有人,他转身走上河岸,朝河道上游跑去。   老伯克翻身上了坡顶,飞速去追那人。袁森暗叫不好,那人身份不明,老伯克这么追上去肯定会吃亏,他急忙加快速度往上爬。   那人跑得不快,坡顶与他相距不过几十米,老伯克蹿上去还没站稳就被他发现了。他扭头朝身后望了一眼,好似做了贼,发疯一样狂奔起来。老伯克连气也不喘,飞快地跟了过去。   袁森爬上坡顶,见两人没了影子,只听到脚步声。他用手电筒寻声照过去,看到两人已在百米开外,伯克落下那人十多米。老伯克常年在山里生活,能跟野兽拼速度,现在却落在人家后面,单凭这一点,就可以证明那人不简单。   袁森来不及多想,快速跑过去。康巴萨、王慧、艾凯拉木先后上了坡顶,一行六个人呈“一”字形排开,在河岸上展开追逐,黑暗的空间里响着杂乱的脚步声。   前面两个人体力太好,袁森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将自己和老伯克的距离缩小到四十米左右,最前面那人健步如飞,手电光只能照到他的背影。袁森听到身后的艾凯拉木问康巴萨:“康巴萨,小畜生雪豹跑到哪儿去了?咱们只顾着自己搭绳子上来,把它丢在坡底下了。”   康巴萨道:“我们拴登山绳的时候它就已经上去了,它是豹子,这点坡还上不了啊?”   艾凯拉木嘟囔道:“也是,小畜生生猛着呢。”   前面那人跑得飞快,离这五个人越来越远,老伯克被他甩下很长一段距离,手电光中,他的身影模糊成一个轮廓,非常不真实。袁森心里焦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追十来分钟,那人准跑得没影儿了。   他正愁着,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兽吼,吓得前面那人立马刹住了。一个雪白的影子从黑暗里跳了出来,神秘人被扑倒在地,扑他的正是小雪豹。   袁森大喜,一下子来了劲,跑得更快,几乎和老伯克同时跑到神秘人面前。小雪豹把神秘人压在下面,张嘴要咬他,神秘人抱着小雪豹的脖子往地上按,一人一兽较起劲来,在河岸碎石中翻滚着。神秘人挥拳将小雪豹打得嗷嗷乱叫。   袁森心里吃惊,小雪豹虽然凶悍,这次却落了下风,挨了不少拳头不说,脖子上的毛还被扯下不少,可见神秘人的身手不简单。他们五个人中属康巴萨的身手最好,和神秘人比起来,估计还要差一截。   神秘人把小雪豹压在身下,双手按住它的爪子,用头撞它的脖子,疼得它直打滚。老伯克冲到前面,二话不说就跳过去想压住神秘人。神秘人反应敏捷,他微微一挪,就地打了个滚,老伯克扑了空,摔在地上,满脸是血。   袁森扑向神秘人,神秘人翻身起来就跑,袁森又转身去拦,神秘人滑得跟泥鳅一样,袁森两次都扑空了。神秘人朝河岸上游跑去。   小雪豹就地打了几个滚,又跳起来追神秘人。神秘人不跟它厮斗,连忙躲开,最后避无可避,跳进白茫茫的河水里。   袁森没想到神秘人来这一手,小雪豹也跟着跳下水。它在水里游得很快,一会儿工夫就游到神秘人的身边,把他按进水里。雪豹压着神秘人,沉得脑袋都淹没了,片刻工夫又被神秘人推上来。神秘人手里多了一把短刀,他用一只手弄开小雪豹的嘴,另一只手在小雪豹的身上乱捅,水面上浮起一摊血水。   艾凯拉木他们追到河边,小雪豹的身上被血水染得通红,他大叫起来,道:“小畜生也吃亏了,他娘的,还真有人能治它。”   康巴萨瞪了他一眼,过去把他父亲扶起来。老伯克看小雪豹受伤了,立刻跳进河里,康巴萨、袁森、王慧、艾凯拉木都跳了下去,一群人围成圈,把神秘人圈了起来。   现在正是初秋,北疆的气温渐渐变冷,降雪量比平时大,雪花落到积雪盆里,形成粒雪结晶,冰川在大降雪季里不断地扩充夯实,根本不会融化,据此推断,河道里有水是一件极其荒谬的事情。   袁森浸泡在冰水里,思绪混乱如麻,浑身都被刺骨的冰水包裹着。五人包围圈渐渐缩小,神秘人突然从小雪豹的身上爬起来,扭头朝袁森阴森森一笑。几束手电光照在神秘人的脸上,他那张被水浸泡久了的脸显得异常苍白恐怖,五官仿佛都扭曲了,袁森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神秘人推开小雪豹,扑向袁森,袁森知道他手里有匕首,急忙闪避。这时,水浪翻滚,袁森只觉腹中剧疼,肚子被狠狠地踢了一脚,接着头又被按进水里,连喝了几口水。等他挣扎起来,神秘人已经泅水走了,远处翻滚着白花花的水浪。   老伯克狠狠地击了一下自己额头,长叹一口气,小雪豹紧紧地挨着他。   众人上了岸,在岸边找了挑子、木头架一类的东西拆了,又添了不少煤炭,就地生了一堆篝火。他们把兽皮袄子脱下来烤,又吃了一些干粮干肉。小雪豹受的伤虽然不轻,却也不是致命伤,老伯克给它上了一层自制的止血药,又从自己身上撕了一些碎布给它包扎好,小雪豹趴在篝火边上打起盹来。   老伯克摸着它,它发出撒娇一样的“哞——哞——”声,眼皮略微抬起,也不睁开眼,自顾自享受着篝火的温暖。   袁森朝火堆里扔木柴,道:“你们看清楚那人的样子了吗?”   四人都摇头,艾凯拉木道:“没法看清楚,他扑向你的时候人都沉了,速度奇快,跟鬼影似的,怎么看?”   王慧道:“他是刻意不让我们看清他的脸,踢中你再泅水逃跑,动作异常连贯,一气呵成,肯定是事先设想好的。”   艾凯拉木拍着脑袋道:“人都见到了,为什么不让我们看脸?难道他是我们认识的人?”   袁森转头看向王慧,她裹着刚烤干的皮袄子,面色苍白,正盯着篝火出神。袁森心里一动,道:“王助理,你怎么看?”   王慧道:“一种可能是我们见过的人,另一种可能就是他有某种特殊的目的,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迹。”   袁森暗自寻思,认识的人里,谁会有这么好的身手呢?他跟神秘人几次碰面,严格来说,没有一次正面交过手,对方太强了,强得有点不可思议,以至他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上,面对面却连脸都没法看清楚,这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艾凯拉木突然一拍大腿,道:“伪特种兵,你们都想想,这家伙的身手跟那帮变态特种兵是不是特别像?连雪豹都扑不过他,你说他还是正常人吗?”   袁森回忆起在火焰山地下空间里的遭遇,神秘人的动作真的跟伪特种兵有某种相似的地方,那种相似他无法用证据来论证,只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很真实,他甚至觉得神秘人和伪特种兵来自于同一个组织。   王慧道:“伪特种兵是失败了,但不是败在我们手里,而是地下空间本身。如果单论单兵作战能力,他们一个人可以徒手干掉我们四个人,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袁森分析着地下空间与冰川的关系,暗道:“难道伪特种兵在地下空间里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追到这里来了?”   王慧道:“伪特种兵背后的实力到底有多大,没人能猜到,我们能找到这里,他们肯定也能。”   袁森明白,在冰川下面发现伪特种兵的踪迹,就意味着他们选择的方向没错。哈木巴尔阿塔神墓已经和火焰山地下空间牢牢地绑在一起了。也许在地下空间没有解开的秘密,在神墓里就能找到答案。   大家烤干了衣服,就熄了篝火。他们折回河岸堤坝上,碉堡建筑里的灯光从斜墙后面射出来,在这庞大到无极限的地下世界里,显得幽深神秘,碉堡建筑笼罩着一层特殊的光芒。   袁森和康巴萨从斜墙入口一前一后进去,过了斜墙的拐角,七八米远就是碉堡建筑的大门。那是一扇铁门,门关得很紧,只从微小的缝隙里透出丝丝黄光。   袁森推了推门,紧闭的铁门哗啦一声,竟然开了,袁森微愣了一下,扭头看康巴萨,康巴萨冲他点点头,两人退到门柱后面躲起来。   他们等了片刻,门内没有动静。艾凯拉木在外面嚷嚷:“袁小哥,发现什么了?怎么没动静了?”   康巴萨缩着身体,以极快的速度钻进铁门,袁森从另一个角出来,学着康巴萨的样子钻进对面一角。他没有专业的军事素养,关键时刻照葫芦画瓢,总不会错的。   里面是一间屋子,确切地说,是一间铁屋。屋内的墙壁不是用简单的铁皮做的,而是实心铸铁,从铸铁之间的切割线就可以看出来,足有半截拇指那么厚。   铁屋子顶上吊着一排电灯泡,共有十二个。这些灯泡比普通灯泡大十倍以上,上面落着一层黑色的灰,灯泡里射出来的光朦朦胧胧的,像被遮住了似的。   康巴萨看呆了,道:“果然是电灯?”   袁森道:“一路上我都看了,这条河道是人工挖的,将铁炉子、河道、电灯联系在一起,也就不奇怪了吧。国民党大部队进入冰川建大工程,黑灯瞎火的,这么多人怎么干活?所以他们先挖一条引水河,让河流改变气候,再在河上修水坝,蓄水发电,以供里里外外施工。这么古老的灯泡,估计只有博物馆里才有吧?”   康巴萨摸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道:“袁先生,河道一直是干的,这会儿才有水,那这些灯应该也是才打开的。”   袁森看着头顶上的古董电灯,回忆神秘人从这里走出来的情景,道:“引水发电难道是神秘人一手操作的?各个机组作业运转,正常发电,这是非常烦琐的事情,如果这些真是那个人做的,那他对这一套系统一定非常熟悉。”   康巴萨把铁屋子观察了一番,由于职业素养的关系,他开始检查屋子里的铁壁。他把三面铁壁逐一敲打了一番,在正对铁门那面铁壁上发现了问题,铁壁角落里有一扇一人高的小铁门。他推开门,里面摆了一屋子机器,有大有小,很大一部分还盖着绿色帐篷,显得很神秘。   袁森走到铁屋另一个角落去了。康巴萨低声道:“袁先生,我发现了一个隔间,里面有许多机器。”   “机器?”袁森急忙跑到康巴萨这边,道,“难道都是发电机?”   他看着机器上的绿帆布和厚厚的灰尘,又道:“不对,还没启动呢,就算是发电机,也不是现在使用的这一批。”   他百思不得其解,走到小铁屋中间,屋子里到处都是灰尘,在里面一走动,满屋子灰尘乱飞。机器上的尘土有一尺来厚,这些都在证明,很久没人来过这里了。   屋子里的机器形状怪异,袁森一个都不认识,他围着屋子转了一圈,没有找出一丝线索来证明这些机器的用途。他正在疑惑,外面突然传来艾凯拉木的呵斥声,“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当老子瞎子呢?”接着就是两声枪响。   袁森急忙飞奔出去,艾凯拉木他们躲在堤坝后面正朝大坝上乱射,大坝很宽,黑漆漆的,寒风吹得人心里发凉,也不知道对面是什么人。袁森心里怦怦乱跳,猜不到对面究竟是谁。双方子弹乱飞,大坝上射来的子弹非常精准,这边的人一露头,那边就发射一颗子弹,子弹追着人打。艾凯拉木他们好一阵手忙脚乱。   袁森、康巴萨走“之”字形路线,溜到艾凯拉木藏身的地方,袁森低声道:“艾凯拉木,对面开枪的人是谁?”   艾凯拉木缩回脑袋,骂道:“孙子好枪法,这家伙是从大坝上跑来的,老子也没看清楚他是谁。老子眼尖,用手电一扫,看到有人来了,二话不说就迎头射出去一串子弹,这当口哪有好人,先开枪总不会错,就跟他对射起来了。”   大坝上那家伙的枪法奇好,袁森这边熄了手电,他听风判断位置,把艾凯拉木和王慧的枪压得死死的,两人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如果是白天,他们两人恐怕撑不过三分钟。   康巴萨捡起一个弹壳,缩在角落里看了看,道:“袁先生,那人用的是中正式步枪!”   “中正式?”袁森差点儿被一口气噎死。   那得是多老的枪啊,那是国民党军队在抗战时期所用的主要武器,那家伙居然用这种老枪来跟他们对射,更重要的是,这些枪在地下放置了半个世纪,还能用吗?   艾凯拉木又开了几枪,抱怨道:“没法打了,黑灯瞎火的,没目标,你说对面是不是人啊,这么黑,他怎么能瞄得这么准呢?”   康巴萨道:“你们谁拿一下手电筒,我来打。只要有光,我就能射中。”   艾凯拉木道:“你枪法厉害,那孙子也不赖,一开手电,没照到他人,自己就先挨枪子了,你的红外线望远镜呢?”   康巴萨无奈,道:“这里温度太低,红外线望远镜起不了作用。”   袁森道:“我来拿手电,我已经判断出他的大概位置了,手电光一亮,康巴萨就射击,要快!”   康巴萨点了点头。袁森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离艾凯拉木有一段距离,他把手电筒平放在堤坝水平线上,调整好位置,按下开关,一道光柱沿着大坝射到很远的地方。   就这么一瞬间,康巴萨的子弹射了出去,对面的枪声戛然而止,康巴萨兴奋地道:“袁先生,我射中了他的手。”   袁森躲在隐蔽处,透过石缝把大坝上的情况看得清楚。那人躲在一个石墩后面,他的影子从石墩后面伸出来。康巴萨又开了两枪,那人的影子连抖了两下,显然被射中了。艾凯拉木见康巴萨得手,也补上一枪,他的扳机还没扣下,一颗子弹就打穿了他的手掌,艾凯拉木栽倒。   艾凯拉木中枪后,那人站了起来,他迎着手电光柱在大坝上飞奔。他穿着国民党军队的灰色军装,戴着翻耳皮帽,脸白得跟纸一样,没有任何表情,手里端着土得掉渣的中正式步枪,一边跑一边瞄准射击。   那人很快跑到大坝尽头,直逼众人藏身处。袁森来不及细想,对着那人的胸口就是两枪,枪枪射中,那人的胸口立刻被血染红了。王慧跳出来补了一枪,那人非但没死,反而操起枪托砸向王慧的小臂,王慧疼得跌倒在地。   袁森慌了,他一阵乱射,把怪人逼退回去,连扔了几个手雷,怪人退无可退,又缩回到石墩后面去。   袁森扶起王慧,老伯克搀着艾凯拉木撤退,子弹贴着他们的身体乱飞,他们一路抱头躲到斜墙后面去。   袁森缩在墙后往外看,一下子撞到那人的大白脸,两人相距不到两米,袁森的一颗心跳到嗓子眼了,脑子有点发蒙。他难以想象,怪人受了重伤,胸口的血还在流着,速度怎么这么快,太不可思议了。   老伯克拖着伤员进了铁门,袁森缩回斜墙,钻进铁屋,老伯克急忙关上门。门上没了门闩,老伯克只能死死地顶着。   袁森帮老伯克顶门,那人力气奇大,铁门几次差点儿被顶开,那人顶了几次没效果,就来撞门。   袁森拼死顶着门,暗道:“不对,完全不对,这人有问题——”   伯克道:“哪里是有问题,他根本就不是人。你刚才进铁屋的时候,他就一直贴在你背上,我怕吓着你,没乱叫。”   袁森出了一身冷汗,手脚都僵了。铁门被撞得啪啪乱响,伯克朝伤员大喊道:“快躲起来——快——”   康巴萨带着艾凯拉木、王慧进了里面的小铁屋。大铁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袁森和伯克被撞得跌倒在地。那人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两个人,咧开嘴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那人慢慢走进铁屋,袁森扶起老伯克,两人退到里间铁屋里。那人把中正式步枪扛在肩膀上,眼睛在铁屋子里瞟来瞟去。   艾凯拉木抓着小铁门的门柱,手抖了起来,道:“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是谁?”   怪人看了他一眼,没理他。袁森端起冲锋枪,康巴萨也举起了枪,瞄准神秘人的脑袋。神秘人对两个枪口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把中正式步枪端起来,也不瞄准,而是机械地朝小铁门走来。   神秘人的诡异完全超越了袁森的接受能力,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神秘人喝道:“嗨,你到底是什么人?”   神秘人喉头翻动,道:“这是老子的底盘,你们不但擅闯,还问老子是谁,天下有比你们更不讲理的人吗?”   他说话的声音干枯粗糙,像锈钝的锯条锯木头一样,听起来异常不舒服。神秘人说话的时候,脚步却没有停下来,他一直走到小铁门前面,正视着守在门边的众人。   袁森闻到他身上有浓烈的腥臭味,看到他的胸口被血液染红了一大片,现在都没有止住,不过他毫不在乎,似乎也没有感觉到疼痛。   袁森的枪口离神秘人的脑袋很近,他也不在乎,涣散的目光落在袁森身上,道:“你们挡住我的路了。”   袁森斩钉截铁地吼道:“你到底是谁?不老实说,老子就打烂你的脑袋,我不信没了脑袋你还能活。”   神秘人嘿嘿干笑,道:“年轻人,我活得够久了,久得我都忘了我的年纪了。”   袁森心里一颤,此人行为古怪得很,看年纪顶多三十多岁,说这话不是想吓人吧。他袁某人自打经历独目青羊事件以来,从南疆到北疆,经历无数怪事,哪能在区区冰川下面丢了脸面?   艾凯拉木颤抖着端起枪,道:“说这种话就能吓老子?你到底是谁?我们有三支枪,有比你的枪先进半个世纪的装备,随时可以打烂你的脑袋。”   神秘人阴阴地笑道:“你看我的军衔是什么?”说着,他一拍领章。他的中山领上缀着星杠,正是中校军衔。   袁森道:“好家伙,我还没注意,康巴萨,他的军衔比你高多了。”   康巴萨冷笑着道:“军衔是高,地上那么多尸体,老子扒一件少将的衣服穿上,能比你差?”   神秘人脸色没有变化,只是哼了一声,道:“老子——祝万同——盛世才长官麾下25师3团长,你再笑笑看看。”   他说话的声音犹如枯木,却抑扬顿挫,浑身散发着一股尸臭味,给人很古怪的感觉,根本没有办法断定他到底是人,还是从尸堆里蹦出来的活跳尸。或者,活跳尸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五人表情僵硬,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袁森强自壮胆,握紧冰冷的扳机,现代文明的产物到底能给他带来信心。他大声道:“你说你在地底下活了五十多年?你的同胞们都死了,你还活了这么久?你蒙谁呢?这可是冰川底下。”   神秘人嘿嘿干笑,喉结上下翻动,他浑身像是擦了一层很厚的皮肤霜,透着一种白色,那种白色的东西结成了粒子,一颗颗跟虫卵一样,让人看着极为难受。   神秘人道:“我出去了五十多年,今天回来了。半个世纪前,老子没有完成长官交代的任务,今天回来就是为了完成当年的任务,你们谁都别想阻止我。”   艾凯拉木眼睛一瞪,扳着指头数,又疑惑起来,道:“兄弟,你当团长的时候有三十出头吧?”   神秘人冷笑道:“蒙盛长官提携,老子三十二岁晋升为中校团长。”   艾凯拉木又扳着手指数,惊道:“这么算起来,长官你已经九十岁了,你——你——的模样怎么还这么年轻?是太年轻了——”   神秘人嘿嘿笑着,声音干枯,众人好一阵难受。他又朝前走了一步,艾凯拉木失声叫道:“别过来——”   袁森背后生凉,心脏跳动的速度顿时慢了半拍。不过他到底见惯了怪事,关键时刻还能镇定,他把枪口朝前伸了一寸,冷冷地说:“我不管你是真鬼还是装神弄鬼,我们这里有三把枪对着你的脑袋,只要我们乐意,随时可以打掉你的脑袋。”   神秘人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或者是挑衅,他又朝前迈了一步,几乎跟袁森脸贴脸。三把枪顶上了他的脑袋,袁森的鼻中立刻钻进一种让人作呕的臭味,他努力屏住呼吸,艾凯拉木趴在门柱上吐了起来。   神秘人道:“老子说过,这里是老子的地盘,你们在老子的地盘上拿枪顶老子的脑袋,当老子是泥人啊?”他说话的声音很慢,然后朝后退了一点,端起中正式步枪顶住袁森的脑门。一股彻骨的冷气顺着脑门、皮肤钻进袁森的心坎里,他感到呼吸急促了很多。   神秘人跟袁森面对面,感官上的判断让他觉得此人多半不会是人,而是一个野鬼。试想一个野鬼拿枪顶着自己的脑袋,胆子再大的人恐怕都会被吓趴下。袁森是人,他胆子虽然不小,却也有正常人的恐惧,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腿在轻微地哆嗦。   神秘人狞笑着道:“开枪,给老子开啊?老子身为盛长官亲自提携的中校团长,灰猫计划副总指挥,还会在自己的基地里被你们这些小辈威胁?”   袁森一阵心惊,他怀疑自己听错了,重复道:“你说什么?灰猫计划?”   神秘人道:“谅你们这些小辈也没听过,这是政府绝密,1941年由宋子文长官亲自启动,盛世才长官一手操办,是绝密中的绝密。”   “灰猫计划”对袁森来说并不陌生,进贺兰山寻找西域鬼国大泽王墓时,他曾和他的老师杨健教授、师妹巴哈尔古丽与田博士见过一次面,田博士综合分析了大泽王墓,判断西域鬼国与国民党的“灰猫计划”有某种脱不开的关系。他们也因此看到了国民党政府遗失的绝密档案,袁森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档案中提到的几个疑问:   张骞带着通好月氏以断匈奴右臂的目的出使西域,继而被匈奴捕获,匈奴为何困之不杀,让他娶妻生子?   张骞西行,所携珍宝车载斗量,他们都去了哪里?   张骞被困匈奴十余年,这十余年里,他到底做了什么?   张骞出使西域的目的如果是联合月氏攻打匈奴,彼时大月氏惨遭匈奴打击,国力相当弱小,堂堂大汉怎么会千辛万苦地选择这样的对手?   据档案中记载,国民党为了解开秘密,制定了耗资庞大的“灰猫计划”。“灰猫计划”启动时,正是中国抗日战争最艰难的时候,作战物资一度匮乏,国民党不惜血本做出这样的举动,目的引人遐思。   没想到阿尔泰山的原始部落却跟国民党的秘密计划有关,难道“灰猫计划”跟哈木巴尔阿塔神墓有某种神秘关系?   发生在新疆的这些怪事全都串起来了吗?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五章 禁语   袁森握枪的手有点抖,不知道是因为意外发现而激动,还是神秘人让他觉得恐惧。他问:“冰川下的所有设施都是‘灰猫计划’的一部分?”   神秘人的喉结翻动了一下,发出木头撞击的声音,道:“是!”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嘿嘿,这是机密,你无权知道。”神秘人的目光依旧涣散,脸上的表情依旧僵硬。他说话的时候都没有牵动皮肤,只能看到他的喉结在动。   神秘人胸口的血仿佛永远止不住,他也不在乎,这一切都证明了他不是正常的人。   神秘人道:“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们斗不过我的。快快让开,老子要回办公室处理事务了。”   袁森心里一亮。神秘人跨进门槛,拨开堵在门口的众人,进了内间铁屋。几个人都端着枪,却没人敢扣扳机,也没人出手阻止。神秘人的一番话像是抽了他们的魂,他们需要很长时间来思考和反应。   神秘人走到铁屋的角落,按下开关,小铁屋里的灯亮了起来,依旧是黄而淡的光芒,这种灯光照在任何东西上面,都给人一种模糊的感觉,好像这些都是不真实的。   神秘人走到一堆陈旧的机器面前,在中间胡乱摆弄了一番,那些看似废掉的机器竟然轰隆隆地发动起来。一台大铁箱一样的机器还冒出白烟来,就像蒸汽机在喷气。神秘人站在白烟中间,愈发显得诡异恐怖。   神秘人看着那些疯狂运转的机器,第一次有了表情。他脸上的皮肉抽动着,阴森森地笑道:“‘灰猫计划’——‘灰猫计划’——终于成功启动了,盛长官,我祝万同不辱使命,终于完成了您交代的任务——”   袁森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疯子。袁森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些破机器会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浓烈的白烟在小铁屋里弥漫开来,让他觉得自己置身于梦幻,这一切不是真的。   神秘人走到铁屋角落,推开另一个铁门,正要抬腿进去,突然一声枪响,跟着又是几声枪响,四把枪轮流发射,打烂了神秘人的脑袋,他的身体靠在门廊上,慢慢地倒了下去。   外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那是水流撞击堤坝发出的声音,铁屋一阵乱摇乱晃,他们都有点儿站不稳,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艾凯拉木奔出铁屋,又旋风一样奔回来,嚷嚷道:“大事不妙了,河道的水涨了,都漫过河岸了,外面就跟海里一样,都看不到河岸了。”   众人闻言奔出斜墙,河道下游变成了汪洋,上游的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上涨,水流从大坝闸口汹涌而出,发出震天巨响。   王慧道:“大坝还有十多米高,水暂时不会漫上来,下游肯定都被淹了。”   老伯克大惊道,“族里的勇士们怎么办?康巴萨,我们要回去救他们。”   王慧道:“从河道构造来看,它的主要作用是排水,河道下游浅低,与河岸平齐,很有可能是排水过渡区,所以容易被淹没。外围山洞的铁炉也是‘灰猫计划’的一部分,当初国民党设计的时候,不可能没有考虑到现在的状况,他们一定设计了良好的排水渠道,不会让铁炉被淹没,你们的勇士不会有问题。”   老伯克听王慧这么说,心里踏实了许多。他们在水浪边上等了很久,大水渐渐平稳下来,不见涨也不见下降,就回了铁屋。小铁屋里充斥着神秘人身上的恶臭味和浓郁的血腥味,非常刺鼻,艾凯拉木一进去就忍不住要呕吐,王慧也吐了两次。   袁森和康巴萨把尸体挪开,屋子里的机器还在震天响地运转着。艾凯拉木推开第三间铁屋的门,外面的灯光射进铁屋里面,可以看见里面模糊的轮廓,那是一间简陋的办公室。   袁森打开手电筒,把办公室里大致照了一番。里面有铁制资料架、写字台、一张木床和若干凳子,木床旁边的衣架上挂着一件军装。办公室里所有的摆设都落上了厚厚的灰尘,地上的尘土有一指多厚,人踩上去就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果然是半个世纪没人进来过了。   写字台是铁质的,袁森拂去积尘,露出贴在台面上的工作计划表和几张图纸。图纸因为年代原因变成了灰黄色,不过上面的线条、字迹还算清晰。   袁森拿起图纸翻看了几下,线条和标注都看不懂,他转手递给王慧。王慧是工程师出身,想必对这些比较熟悉,而且她所学博杂,对新疆民俗地域非常精通,她所知道的一些知识在国际上都是先进的,这些袁森在火焰山地下空间就领教过了。   王慧看了看图纸,道:“这些就是‘灰猫计划’的施工图,他们的目的太令人不可思议了,不是,是耸人听闻!”   “怎么说?”   袁森听到“灰猫计划”的目的,心里一动。半个世纪前正值抗战最艰难的时候,国民党耗费这么多人力、物力进行“灰猫计划”,其目的肯定是石破天惊的吧?   王慧道:“图纸上的标注是俄文,这些图纸应该是俄罗斯提供的,‘灰猫计划’很大一部分工作是架设十二层铁炉,我们所见的不过是十二层铁炉中的两层而已。他们在冰川下面建造数以百计的铁炉,就是为了融化山体内的竖鸡蛋大冰,大冰半径达三百多米。”   王慧把一个圆形剖面指给大家看,剖面中间有一个小圆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小圆圈边上有一行俄文标注。   王慧道:“俄文的一个音译词,叫哈木巴尔阿塔。”   袁森按照王慧的指点把图纸详细地看了一遍,心里明白了七八分。所谓“灰猫计划”,就是在冰川下面架满大铁炉,炉内三层都填充煤炭,每一个铁炉都有一个热量传输管道,管道半径为半米。每一个传输管道在岩石大冰上的附着点都不同,它们就像触点一样附着在大冰的表层。   袁森他们所处的位置就在十二层铁炉的最里层,这一层的山洞不但有大量铁炉,还有结构巧妙的排水河道,河道入口处宛如排水口,可以让山体岩石中的大冰融化后一滴不漏地沿着河道排出,经过几次大的水位落差产生强大的能量,通过河坝中隐藏的发电机组产生高效电能。   十二层山洞中的大部分都是在山体原有裂缝的基础上开凿的,最里层的铁炉子需要人为点火,点火成功之后,冰川外层在非常短的时间里融化,并产生巨大的水流,借以带动河坝机组发电机工作并产生电能,再通过电能为外围十一层铁炉自动点火,十二层铁炉同时燃烧产生的巨大热量超过雪峰气候的影响力,能一举将山体中的大冰融化。   山体中有多个山洞储存煤炭,并安装着自动推送装置,铁炉内的煤炭消耗到一定程度,自动推送装置会把煤炭通过管道推进铁炉,使铁炉持续产生超高热量,以融化那块半径三百多米的大冰。   看完图纸,袁森顿生疑窦,他所了解的“灰猫计划”是张骞出使西域的经历,多处疑点都是围绕着张骞展开的,田博士的保密资料和这个“灰猫计划”完全不同,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灰猫计划”?   王慧清理掉写字台上的积尘,露出一块厚玻璃,玻璃下面压着三张黑白合影照。照片上有多处污渍,让人吃惊的是三张合影照片里都有祝万同,而且照片中的祝万同跟刚死的祝万同年纪差不多。这一发现犹如晴天霹雳,袁森彻底蒙了,证据摆在眼前,不容置疑,这个祝万同真的是半个世纪前的国民党中校。   他渐渐理出事情的脉络,国民党煞费苦心打造“灰猫计划”,就是为了开启封闭在冰川中的哈木巴尔阿塔神墓。由于某种原因,“灰猫计划”启动前,国民党的所有工程人员全部离奇死亡,计划没有成功。半个世纪后,祝万同又回到神墓成功启动计划。让人费解的是,其他人都死了,祝万同为什么能逃出去?出去后,他为什么熬过半个世纪才重新回来?   “灰猫计划”启动后,河道里的大水流了三天三夜才停下来,铁屋里轰鸣的机器在水位降下去之后自动停了下来。袁森知道机器停止运转,就意味着包裹着哈木巴尔阿塔神墓的冰川被成功融化了,秘密即将被发现。   袁森他们走出铁屋,看着河道上游的水逐渐流干,河道深处有一个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奔过来,袁森立刻惊醒,大喝一声:“是谁?”   他作了最坏的打算,以那人奔跑的速度,应该只有祝万同一类的怪物才能与之相拼,十有八九就是祝万同的同伙。   袁森正准备举枪,老伯克突然激动地叫道:“别开枪——我看见它了,是小雪豹——”   袁森用手电照那东西,果然是小雪豹,它速度奇快,一会儿工夫就跃上了河岸,跳进老伯克怀里。老伯克搂着小雪豹好一阵抚摸,几近喜极而泣,道:“小雪豹,你去哪里了,你到哪里去了,要走也不打个招呼?”   他们当初跟祝万同拼命的时候,生死一线,根本就没注意到小雪豹。他们射杀祝万同之后,铁屋外面只有奔腾的河水,哪里还有小雪豹的影子?   小雪豹见了老伯克非常兴奋,它把脏兮兮的梅花爪搭在老伯克的肩膀上,弄脏了老伯克昂贵的皮袄,老伯克也不在乎。   小雪豹平息下来后,老伯克宣布:“小雪豹找到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的勇士们是否脱险,我必须回去一趟。”   袁森一心想去找解封的哈木巴尔阿塔神墓,老伯克的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他不好拒绝,王慧突然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不由得一愣。小雪豹围着老伯克转了个圈,突然朝河岸上游叫了几声,远处传来回应,一支长长的雪豹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雪豹群后面跟着老伯克的勇士们,他们看到老伯克,欢快地跳着部族的特殊舞蹈。袁森顿时明白了王慧给他使眼色的目的,原来她早就发现了上游有人。他朝王慧看了一眼,王慧点点头,走到一边去了。   听了勇士们的解释后,大家才知道这边泄洪的时候,小雪豹悄悄去了下游,它凭着敏锐的嗅觉找到同伴,把它们带到河岸上游,避开了洪水。   这次连艾凯拉木都对小雪豹刮目相看了,他拍了一下小雪豹的脑袋,笑骂道:“小畜生,你的脑袋真不简单,连艾爷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小雪豹叫了一声,温柔得跟猫一样,从艾凯拉木身边溜开了。   部落的勇士们都沉浸在劫后重生的兴奋中,袁森突然发现有点儿不对劲,他对康巴萨道:“陈老黑怎么不见了?”   康巴萨扫了人群一眼,顿时脸色大变,他抓住一个小头目质问道:“你们是不是把陈老黑给弄丢了?”   小头目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袁森才听明白,陈老黑趁看守不注意,用私藏的手枪打死了两个人,从暗道逃跑了。   那小头目道:“我们跟小雪豹来到上游,一是要躲避洪水,二是小雪豹嗅到了陈老黑的气味,我们来找他。”   袁森听到这句话,立刻明白了,道:“陈老黑之前说的话都是假的,他的目的就是哈木巴尔阿塔神墓。”   康巴萨把情况报告给他父亲,老伯克大怒,立刻清点人数,朝河岸上游追去。袁森松了一口气,进神墓会触及老伯克的禁忌,陈老黑事件给了他们名正言顺地进入神墓的借口,中间的矛盾、周折都可以一并省略了。   他们往前走了几百米后,河岸就变得回环曲折起来,出现了山体斜坡、悬崖断壁和岩石陷坑。几乎花了半天时间,众人才找到了通往哈木巴尔阿塔神墓的入口——一个洞口朝上的竖洞。   那竖洞高度倾斜着伸进山体内部,洞里石坎颇多,还有不少凹槽,方便人攀爬借力。竖洞空间不小,雪豹动作敏捷,它们在洞里爬行的速度远快于人。雪豹群在前方打头阵,众人跟在后面。   竖洞深处有部分没有融化的残冰附着在洞壁上,竖洞中间有不少横向交错的洞穴,洞穴里随处可见金属管道。袁森猜那些管道就是“灰猫计划”架设的热量传输管道。   竖洞深处充斥着大量高温气体,袁森累得一身汗,周身像被火烤水蒸一样,难受至极。凹槽横洞里的残冰很快就融化了,像成年人那么大一块冰,一眨眼工夫就没了,极其神奇。袁森暗暗佩服“灰猫计划”的设计者,这个工程看似疯狂,实际操作都精确无比,隔了半个世纪重新启动,依然可以把冰块融化得不留痕迹。   人群在竖洞里爬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出口,袁森从出口爬出来后已经筋疲力尽,浑身冒冷汗,康巴萨和艾凯拉木也不好受,从洞口爬出来后就趴在地上喘气。   竖洞出口处是一座岩石平台,石台是从山体侧面伸出来的,距离山壁只有十来米宽,平台下面是深渊,用手电可以照到深处淡蓝色的冰川。   袁森打量了一番,顿时有些失望,道:“怎么是条绝路,难道我们走错了?”   王慧把手电朝斜前方一照,道:“你看那边有座石桥,石桥连通对面山体,可以通过石桥通过悬崖。”   石桥在石台侧面,相距数十米,那个角度非常隐蔽,袁森经王慧指点才注意到,石桥与石台之间是悬崖天险,根本没法走过去。他用手电照着石台下面的深渊,立刻汗毛倒立,深渊到底有多深,根本没办法估算,人掉下去就会粉身碎骨。   袁森对这种地势基本绝望了。王慧道:“你想过没有,我们的追踪路线没错,陈老黑的气息到这里就断了,他肯定是有办法上了石桥。”   王慧的推理很合逻辑,袁森百思不得其解,石台和石桥之间没有任何连接的地方,陈老黑身手比他还差,怎么可能渡过天险?难道他还能飞过去不成?   他很快在石台侧面的山壁上找到了答案,山壁上有一排凹槽,凹槽很小,差不多可以让人踏脚。那些凹槽排列混乱,每一个距离都不一样,有些被风蚀了,看起来非常脆弱,人在上面借力,实在是拿生命当儿戏。袁森自己都不敢踏着这些凹槽过去,更何况别人呢。   康巴萨查看过凹槽后,很有信心,对众人道:“渡过这个天险跟我们平常的训练科目相比,根本不算什么,爸爸,我先去探路,没问题你们再过来。”   袁森深知石壁天险的危险不在于地势,而在于凹槽是否坚固,如果踩塌,人肯定没法活了。康巴萨紧了紧背包,把手卡在两个凹槽里,身体贴着山壁爬离了石台,悬崖下的大风吹着他的兽皮袄子,袄子上的绒毛被吹得乱翻,大家盯着他的动作,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他爬了将近二十分钟才上了石桥,众人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才落了下去。艾凯拉木对康巴萨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率先鼓起掌来,石台上的众人受到康巴萨的感染,纷纷鼓掌。   康巴萨在石桥上查探了一番,蹲下来捡了一堆石块装进包里,又取出绳子挂在腰上,翻身下了石桥,踏着凹槽往回爬。   袁森吓了一大跳,高声叫起来:“康巴萨,你干什么呢,怎么回来了?”   康巴萨道:“我帮你们过来。”   他把石块塞进石壁凹槽里,石块挡住了凹槽的缺口,然后把绳子穿进去,就这样穿了一排,最后把绳子牢牢地固定在石壁上。袁森碰了碰王慧,道:“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王慧凝神看着康巴萨的举动,突然醒悟过来,道:“他在模仿我们部队里的一种训练科目,叫绳梯,就是在山壁一类的地方固定绳索,以此来训练登山。”   康巴萨把绳子从石桥拉到石台,打了个死结,然后做示范,攀着绳子爬到了石桥上。他向对面的人挥挥手,招呼他们过来。   袁森滑下石台,拉了拉绳子,非常结实,这样爬比通过凹槽要方便许多,他很快上了石桥。很快,二十多个人都用这种方法攀上了石桥。   最后轮到老伯克,他不舍地拍了拍一群雪豹的脑袋,又搂搂它们的脖子,低声跟它们吩咐了什么,然后一狠心,爬下石台,手脚并用,很快就上了石桥。   老伯克非常不舍得那些雪豹,他扭头朝石台上看了一眼,朝它们招招手,便跟着其他人朝前走。小雪豹学着他的样子挥了挥爪子,眼神黯然,突然一纵身,飞快地跳进天险,众人大惊,没想到小雪豹会来这一手。   小雪豹攀上绳子,快如闪电地蹿过来,一会儿工夫就稳稳当当地跳上了石桥。袁森看得目瞪口呆,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肯定不会相信雪豹能仅凭一根绳子就跨过几十米高的悬崖。   有了小雪豹的开场,其他雪豹也噌噌噌跳上绳子,速度奇快,几个纵跃就上了石台。除了一只年纪大的雪豹失足坠落悬崖外,其他雪豹都成功地上了石桥。   十几头雪豹看着飞速坠落的同伴,发出惨叫声,叫声异常凄厉,在空旷的空间里产生了极大的回音,众人心里一阵难受。   众人跨过石桥,发现前面有一座巍峨的山峰,石桥贯穿山体,出了山体后,赫然出现一座庞大的宫殿。   众人站在宫殿面前,顿时被它的气势所震慑,宫殿犹如耸立的山峰,人在它面前变得极其渺小。   一看到宫殿,袁森就想起陈老黑的那番话,雇主让他找的是神庙而不是神墓,眼前的宫殿证明这里的确不像是一座墓。他拦住从自己身边走过的老伯克,道:“伯克大人,我觉得这是座宫殿或者神庙,不像是墓啊?”   老伯克道:“我对神墓知道得也不多,它是族里的禁忌,你们进了墓里,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惊扰了哈木巴尔阿塔神。”   袁森点了点头。   他们沿着石桥上了宫殿前的台阶,台阶非常高,仰头看就像登天一样,他们花了好大的精力才登上宫殿前的石台,石台很宽,上面堆满了还没有化掉的冰块。这些冰堆高的有二十多米,低的也有十几米。众人从冰堆中间穿过去,看到了那座庞大的宫殿。   宫殿非常古朴,远没有汉唐楼阁的精致美观,它的建造更多依赖了天然山体的轮廓,然后再经过人工打磨而成。宫殿有高大的石门和石窗,墙壁上有异兽浮雕,袁森特别仔细地查看了浮雕的内容,没有一个能看得懂。   雪豹们上了台阶,蹿到宫殿大门边上,突然变得非常暴躁,上下跳跃,好像要扑进去。   伯克道:“雪豹察觉到有情况,快去开门。”   袁森和康巴萨合力推开石门,门才开了一条缝,雪豹就鱼贯从门缝里钻了进去,一眨眼工夫就没影儿了。   袁森他们进了宫殿,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巨型大冰,就像整个宫殿都被冻住了一样,到处都是透明的蓝色立方冰。   宫殿深处传来雪豹的叫声,众人寻声找去,在迷宫一般的立方冰中间找到了那十几头雪豹,它们正围着一块幽蓝的冰上下跳蹿。   袁森绕过几座大冰,才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勃然变色,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咬破了。雪豹群围着一个人,那人面目扭曲,双手拼命地在肚子里抠什么,他似乎痛苦到了极点,手上血流如注,却不肯放弃,半只手都插进了肚子里。   他的脸严重变形,无法辨认,然而他的穿着打扮袁森再熟悉不过了,此人正是陈老黑。   陈老黑拼命地嘶吼,插进肚子里的手拖出了自己的一条肠子。他把一米多长的肠子捆在腰上,打了个死结,结一打完,头一歪就断气了。   袁森吓得肝胆欲裂,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可身边还有几十双眼睛盯着呢,哪会有假。陈老黑不是被隐形野兽所杀,而是自杀,他们一路上发现的尸体都是用这种方式自杀的。他们肚子上的野兽齿痕不过是自己抠出来的痕迹罢了。   袁森曾对这种死法做过无数次推测,却怎么也没想到它只是一种自杀方式。他们一路上发现了几百具尸体,死法一模一样,竟然是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自杀的,这一现实彻底颠覆了他的思维方式,他完全无法理解。陈老黑的死是他这一生见过的最血腥、最恐怖的死法,他不由得想到古代的凌迟酷刑,这种自虐的自杀方法与凌迟相比,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袁森蹲在陈老黑的尸体面前,他肚子上的血洞里还在流血,身边流了一大摊血水。浓烈的血腥味让袁森有些恶心,他听到身后的人群惊叫和呕吐的声音。华美的宫殿被血腥味一熏,立刻变得诡异至极。袁森看着陈老黑恐惧的表情,心里布满阴霾。   王慧把陈老黑的尸体检查了一遍,袁森看她仔细查完伤口,道:“怎么样?”   王慧道:“简直荒谬,他竟然是自杀,几百号人都是死于自杀,我实在没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袁森摇了摇头,他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怀疑自己看错了,陈老黑的自杀完全颠覆了他们正常的逻辑思维。一个人这样自杀还能接受,可是几百个人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以同样的方式自杀,真的让人难以接受。有什么理由能够解释这一怪象呢?   老伯克叹气道:“这是神的诅咒,神对擅闯神墓者的惩罚,没有人能逃避的。”   老伯克的话对袁森来说无异于一锤重击,他唯一能接受的解释也就剩下这个了,他们过雪线时,康巴萨转述过老伯克所担心的事,原来就是这个。老伯克一路上拼命地强调哈木巴尔阿塔神的禁忌,原来并非迷信,而是他们祖先千百年留下的教训。   雪豹群围着陈老黑的尸体上蹿下跳。袁森注意到它们有意把尸体与他们隔开,王慧检查尸体时,它们拼命地阻止王慧接触尸体,她只能看着,不能碰。它们自身更是小心翼翼,在跳跃的时候,没有接触尸体一下。   袁森暗想难道尸体上有问题?   他靠近了一点,为首的雪豹立刻嗷嗷叫唤,毛发都竖起来了,显然被激怒了。   袁森又凑近了一些,雪豹群形成一道墙拦住了他。袁森心里渐渐有谱了,陈老黑的尸体肯定有问题,否则雪豹不可能阻止他碰尸体。突然,王慧惊叫道:“尸体后面那块蓝冰有问题。”   王慧绕过雪豹群,走到尸体后面的一块蓝色立方冰前,其他人拿着手电筒跟了过去,原来蓝色立方冰里有一具尸体。那尸体正面朝袁森,他看清楚了尸体的脸,心猛地一沉。那尸体长着金黄色长头发,脸被胡子、头发遮住了一大半,看起来十分狰狞,眼神像活人一样,阴冷阴冷的。   显然是一个大发现,众人都围了过来。老伯克趴在立方冰上盯着尸体看了半晌,突然跪倒在地,拼命地磕头,道:“伟大的哈木巴尔阿塔神,您的子孙哈桑带着族人驱赶擅闯神墓的人,才打扰到您了,希望能得到您的宽恕。”   哈桑老伯克的族人也跟着跪下来磕头。原来蓝色立方冰里的尸体就是老伯克的祖先哈木巴尔阿塔神。袁森却立刻想到了火焰山下那幅壁画,壁画上的人正是立方冰里的人。   立方冰的一角被砸开了个口子,尸体的衣角被拉了出来。口子旁边有一把匕首,正是陈老黑的。匕首被丢在立方冰旁边,陈老黑的尸体在七八米外,袁森断定陈老黑把立方冰撬开了一个口子,想把尸体弄出来,结果才撬开一个小口,自己就出了问题。   这个时候,陈老黑不可能有自杀动机,他心里充满了找到哈木巴尔阿塔神的喜悦,怎么会自杀?再看一路上死去的人,哪一个会有自杀动机呢?全都是被自杀的,被操纵着完成自虐仪式,而操纵他们的人显然就是这具放了一千多年的尸体。   袁森相信自己的推测没有问题,这个结论让他内心极度恐惧,一具放了上千年的尸体在半个世纪里杀死了所有闯入冰川的人,这能不让人害怕吗?   袁森掏出匕首,想挑出立方冰里的一截衣服,却被哈桑伯克强迫制止,他指着陈老黑的尸体怒道:“你还乱动,看看他的下场,在这里不要乱动任何东西,否则谁都救不了你,这里是神的圣地。”   袁森只得收回匕首。王慧一个人绕到立方冰后面,正对着尸体背面在纸上快速地画着什么。袁森觉得奇怪,就绕了过去,却看到尸体背部的衣服全被撕掉了,露出灰暗的皮肤,上面画满了线条,像是一张图,更奇怪的是,皮肤中心一块巴掌大的地方的皮被揭了,露出冻住的肉,看着极其恶心。   王慧很快把尸体背上的图临摹完,然后把图纸放回包里。袁森道:“王助理,他背上是一张什么图?”   王慧道:“是非常重要的图,它就是我们找神墓的目的。”   袁森一阵热血冲脑,大惊道:“那是一张地图?”   王慧点点头,道:“对,我们在火焰山地下空间发现的人皮图就是从他身上撕去的,补上那张图,他背上就是一张完整的地图了。”   袁森急道:“那你看懂了没有?”   王慧摇头,道:“没有,只能判断是地图,一千年前的地图跟我们现在的地图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要回乌市请专家分析。”   袁森点点头,心里轻松了许多,毕竟这次探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想到了杨健教授,想到教授带着神秘铁箱子到底去了罗布泊的什么地方,这张地图是否能够让他重新找到教授,解开在他脑中藏了很久的谜团?   老伯克带着族人在蓝色立方冰前跪了很久,起身后他对袁森说:“你们是我的朋友,我也不隐瞒你们——”他指着陈老黑弓成大虾般的尸体,道:“他的死就是因为亵渎了哈木巴尔阿塔神的圣体,神非常震怒,才让他得到惩罚,所以你们要谨慎。”   老伯克的意思很明显,他告诫袁森这些外人在神墓里不要乱动,否则陈老黑的死法就是他们的下场。   袁森点点头,他绕过蓝色立方冰,转到宫殿后面,殿后有一块奇大的冰,那冰宽有六十多米,高与宫殿穹顶相接,横跨整个宫殿,把宫殿的一大部分都给冻住了。   袁森绕到巨型立方冰背后,立方冰与宫墙之间有不到一米的间隙,算是过道。他走进过道,好一阵口干舌燥,大冰里冻的东西太惊悚了,完全就是一座尸体博物馆嘛。   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大立方冰里冻满了跟哈木巴尔阿塔神外貌相似的尸体,都是金黄色头发,有的穿着麻布衣服,有的穿着金属铠甲,他们姿态各异,就像在水族馆里游泳一样,上仰着、趴着、侧着、站着,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姿势,没办法一一描述。   不过这些尸体的死状跟陈老黑有一种神似,袁森仔细一观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这些人应该就是哈木巴尔阿塔神的族人,他们的死亡方式跟陈老黑是一样的。他再回想了一下哈木巴尔阿塔神冻尸的种种细节,似乎也是这个死法。   袁森暗暗心惊,他隐约觉得这事太过诡异,这些尸体被冻了一千多年,“灰猫计划”没被启动之前,冰宫和悬崖都被巨大的冰川裹住了,形似一个大冰蛋,就是这种得天独厚的环境让哈木巴尔阿塔神和他的族人的尸体能够千年不腐。   按照古代贵族的下葬方式,眼前这些尸体都应该是活人殉葬,只不过他们的死法太过奇怪。假设这一猜想成立,这些人都是被哈木巴尔阿塔神所杀,那么那种诡异的自虐死法必定是哈木巴尔阿塔神操纵的,可是他是如何做到这些的呢?   袁森做了无数种推测,都难以说服自己,他陷入深深的苦恼当中。火焰山地下空间的人皮图秘密是解开了,但他们又陷入了新的怪圈之中,这个怪圈不但怪得很,而且还能随时吞掉人的生命,又不留任何痕迹,让人陷入无边的恐惧之中。   艾凯拉木突然在殿墙前面呼叫他,袁森答应了一声,就匆匆退了出去,不过那些庞大的冻尸留给他的印象,让他永远都没办法忘记。   袁森回到哈木巴尔阿塔神的冻冰处,见二十多个人围成一圈,雪豹们在冰隙中间穿梭警戒,气氛比发现陈老黑尸体还要紧张,他意识到又出事了。   他拨开外围的族里勇士,看到哈桑老伯克和康巴萨正蹲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摊开一张绢布,那是灰色土麻绢布,有一米多长,上面有一串暗红色的字符。那串字符袁森并不陌生,跟他们在地下空间里见到的且丽文字一样。   且丽人文明与哈木巴尔阿塔神一脉传承,显然是不争的事实。   王慧快速地将那行字记录在笔记本上,哈桑伯克把那行字反复看了看,又塞进冰孔里,那冰孔就是被陈老黑砸开的。   哈桑伯克又是一阵膜拜行礼,把族里祭祀哈木巴尔阿塔神所举行的一系列仪式都走了一遍,才站起身匆匆交代了几句,领着众人出了宫殿。   他们跨过冰堆,哈桑伯克面色凝重,他走路的速度丝毫不减慢,直到穿过山峰才缓过来。袁森意识到他已经读懂了麻布上那串字符,这一切都在暗示那串字符有问题。   老伯克站在山峰后面,扭头去看那座气势磅礴的宫殿,视线完全被山体挡住了,他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哈木巴尔阿塔神墓彻底被高耸的山峰挡住了,老伯克叹了口气。   袁森趁机道:“伯克大人,麻布上写的是什么?”   王慧同样投以怀疑和期待的眼神,以她的聪颖,肯定能推测出那串字符不对劲。   老伯克道:“那句话是哈木巴尔阿塔神对闯入神墓的人的告诫,意思是看到这句话的人,必定已经打开了灾难的大门,你们要想的不再是财富,而是如何去拯救。”   他顿了顿,道:“老巫师被杀之后,只有我能看懂哈木巴尔阿塔神留下的文字,我们的误闯带来了灾难。”   ……   后来老伯克不再说话了,小雪豹在他身后撒娇,他也没心思去搭理,好像魂不守舍。   众人走完了石桥,又要重新渡过天险回到石台,再经竖洞下到冰川底下去。   老伯克等众人都过了天险,才攀上绳子,脚踏进石洞,他返回的速度明显比上石桥的速度慢了几个节拍。   王慧低声对袁森道:“伯克非常不对劲,恐怕要出问题。”   袁森看着哈桑老伯克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也比较担心,他和康巴萨不停地嘱咐老伯克小心攀爬,集中注意力。   老伯克爬到一半,突然踏了空,双手死抓着绳子,那粗绳子被他搅在一起,在半空中打着旋。众人心里一沉,眼看着老伯克遇险却没办法营救。绳子和石头受力有限,再加上一个人的重量,会导致石洞洞壁破裂。   老伯克挣扎了一番,身体慢慢稳了,他荡着绳子,试图踏进附近的凹洞里,又踏了空。接着就是一声惨叫,老伯克的身体就像大石头般落了下去,悬崖底下响起一阵破布包落地的沉闷声音,回声在空气中飘荡了很久很久。   康巴萨站在石台边缘,拼命地用手电朝下照射,底下的冰川比他们上来时下降了不少,他父亲的身体落进冰川堆里,连一丝影子也看不到。康巴萨不死心,趴在石台上,拼命地瞪大眼睛盯着蔚蓝的冰川。如果不是袁森和艾凯拉木死命拖住他,恐怕他已经跳下去了。   康巴萨良久才冷静下来,一句话也不说,盯着悬崖下的冰川发愣。雪豹们与老伯克感情极好,老伯克掉下去的瞬间,它们也骚乱起来,特别是小雪豹,它在石台上胡乱跳跃着,不时地蹭康巴萨的腿。   康巴萨沉默了很久,才道:“不行,我要下去——”   艾凯拉木劝道:“康巴萨,你是特种兵,整天受领导的教育,懂的道理比咱大老粗多,你看看这么深的悬崖,下面还不知道有几百上千米深呢,你爸爸的尸体肯定摔得稀巴烂了,你这样下去不是断了你们家族的香火吗?”   康巴萨冷静道:“他是我爸爸,就算拼命,我也要找到他的尸体。他的尸体摔碎了,我就尽可能地凑整齐。”   话说到这种程度,没人敢反对了。袁森帮他把所有人的绳子都收集起来,再将绳子对接好。康巴萨一言不发,就看着脚下的悬崖出神。   他们做好准备工作,康巴萨拴上绳子正要下去,王慧突然走到他身后,一拳击中了他的后脑勺,康巴萨猝不及防,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袁森急忙扶住他。   康巴萨的族人立刻跳起来,弓、矛、剑并用。王慧厉声道:“你们的哈桑伯克已经死了,难道你们还想让他的儿子死无全尸吗?”   那帮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帮从小在山坳野谷里长大的年轻人根本没办法跟上现代人的思维,这种仓促变故让他们一时难以接受。   王慧把康巴萨推给一个小头目,道:“你带着他,我们先下去,记住,我们是在救你们的小伯克。”   那人唯唯诺诺,把康巴萨绑在背上,旁边两个壮汉搀扶着他。众人在王慧的命令下从竖洞下到了冰川底下。   他们一路无话,从原路返回到冰川里。王慧下手非常重,康巴萨到了丛林里才悠悠醒过来。   他是一副倔强脾气,明白怎么回事后,从族人背上跳下来,要折返回去找他爸爸的尸体。族人想要阻拦,但哪里是他的对手,两三个回合就被他打倒了。   王慧大声道:“康巴萨同志,国家交给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你这样冒险送死,不但找不回你爸爸的尸体,还枉自送了自己的命,辜负了大领导对你的期望,你值得吗?”   康巴萨一阵尴尬,王慧又道:“你记住,你是755师的兵,你身上肩负着责任和使命,你属于你的部落,也属于这个国家,你还是你爸爸的孩子,相信你爸爸的亡魂也不希望你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王慧的一番教训让袁森和艾凯拉木目瞪口呆,他们暗自嘀咕王慧果然是军队干部,教训人一套一套的,就是有点儿不近人情,在这种场合还拿集体荣誉那一套来吓唬人。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六章 女尸迷局   众人回到康巴萨部落居住的山谷,他们在山谷里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袁森、王慧、艾凯拉木驾车回了布尔津,康巴萨留在山谷里处理他爸爸的丧事,并挑选下一届伯克,就托王慧帮他告假。   袁森他们一行人飞回乌市,跟755师联络后得知田博士正在部队里。田博士已经从上次火焰山地下空间的资料里找到了重要线索,催他们赶紧过来当面告知。   袁森他们一行人到了755师驻地,在哨兵房简单登记了之后,就被别人带到了田博士的办公室。   接待他们的人推开田博士的办公室门,田博士正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很明显心事重重。他看见袁森走进来,急忙跑过去和他握手,随即将艾凯拉木、王慧迎进去,笑呵呵地说:“辛苦了——辛苦了——”   三人坐下来,田博士的秘书为他们端上来上等毛尖茶,一股清香飘满了办公室,袁森的精神为之一振。   田博士在他们旁边的沙发椅上坐下来,目光在三人身上逐一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拍着袁森的手道:“小袁,你黑了、瘦了,满脸风霜啊,这一段时间,你历经艰险,九死一生,我都是知道的,难为你们了。”   袁森不禁心头一热,他跟田博士见面次数不多,每次见面都可以感觉到这个位高权重的老头对他正在做的事情给予的真诚的关心和帮助。对他来说,这种关心比金钱上的奖励更加温暖,因为他做的所有事情只是为了揭开真相,其中的艰辛,除了随行队友,又会有几个人知道?他们最缺少的就是真正理解自己的人。   田博士又道:“小袁啊,上次在火焰山,我本打算一直等你们出来,你们所有人下去之后,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着实等得五内俱焚。无奈北京和部队的事情多,又把我抽调回去,你们去阿尔泰山时也很匆忙,这次时间充足,咱们要好好叙一叙。”   艾凯拉木出来捣乱,说:“嗨,我说老头,我们从火焰山地下空间到阿尔泰山的哈木巴尔阿塔神墓,要说死,也是擦着阎王爷的身边走了一二十次了,就为了你这摊子废话?”   袁森直瞪艾凯拉木,艾凯拉木继续发泄满肚子的怨言。田博士也不生气,微笑着听艾凯拉木把一路上的凶险讲了一遍,他不时插进来一两句,力求把细节弄清楚。   田博士听完之后,对王慧说:“小王,那些生僻文字你都描下来了?”   王慧站起来行了个军礼,答道:“是的,博士。”   田博士点点头。王慧从旅行包里拿出描本递给田博士。田博士看了一眼哈木巴尔阿塔神墓的那一串字符,花白的眉毛皱了起来。   袁森道:“博士,您认识这些文字?”   田博士点点头,道:“这是楔形文字,源于拉丁语,是由cuneus(楔子)和forma(形状)两个单词组成的复合词,古代西亚人多用这种文字。楔形文字常见于石雕和岩刻上,笔画像楔形,在有些著作中也称为箭形和钉形。”   艾凯拉木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家伙读的书少,脑子里装的知识要么是道听途说的,要么是亲眼所见的,他哪里听过这种学术性的东西。于是,艾凯拉木反对道:“老头,你是大博士、学问家,我艾凯拉木是粗人,听不懂,我就问问那什么拉丁语怎么跑到咱们新疆来了?”   田博士道:“拉丁语属于印欧语系,原来是意大利的官方语言,后来由于罗马帝国扩张,把这种语言扩散到西亚诸国,古代西域的不少民族都是印欧语系民族。根据你的描述,我初步推测,所谓的哈木巴尔阿塔神其实就是塞种人。”   “塞种人?”袁森清楚地记得王慧也曾判断火焰山地下空间壁画上的人像是塞种人的统治者。   田博士道:“初步判断是这样。艾凯拉木提到过他的外形、五官、金发,还有那座神墓位于阿尔泰山,哈木巴尔阿塔神的后裔是康巴萨的族人,这一系列事实与资料所显示的塞种人的繁衍迁徙情况是相符合的。只是这帮塞种人从火焰山地底迁徙到阿尔泰山雪峰,为自己造冰川墓,就比较难以理解了。”   田博士从学术角度推测,众人都认真地听着,田博士突然转口道:“对了小袁,你们在火焰山地底下的遭遇及杨健的情况,我已经听第三分队的李克剑队长汇报过了,杨健还活着,这是我最开心的事。他去了罗布泊的什么地方,我们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已经派人过去打听了,一有消息会立刻通知你。”   袁森点点头,道:“这件事我也没想到,的确让人难以相信。在那种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会死的。”   田博士托着下巴,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小袁,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你觉得杨健活下来的概率是多少?”   袁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教授活下来的概率是零,肯定是零。”   田博士微微点了点头,道:“李队长也问过杨健这个问题,他含糊地推辞过去了,其中的原因,只有等我们找到他才能详谈了。”   “嗯。”袁森答应了一声。   田博士又道:“李克剑队长带回来的那具女尸,我们做了一系列的科学鉴定,已经有了结果。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对解开火焰山下的秘密和杨健去罗布泊找的东西都有裨益。”   艾凯拉木将自己的大脑袋往田博士面前一伸,道:“这么神奇?”   田博士点点头,掏出一支香烟递给艾凯拉木,又掏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吐了一个长烟圈。   田博士的秘书拿过来一个牛皮纸袋,打开之后又退了出去。   田博士把里面的几张纸分发给三人看,这是女尸的鉴定报告,上面显示了用碳14和DNA残片以及其他几种方法综合鉴定得出的结果对比,最下面一排是对各项数据进行分析后得出的比较精确的结果。   数据显示这具女尸的死亡时间大概是350年左右,误差大概在三十到五十年。鉴定报告下面有各个权威鉴定机构的签章,这些机构袁森都曾耳闻过,它们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际上都有响当当的名头。   袁森轻拍着报告纸,回忆在火焰山地下空间的发现,道:“不对啊,且丽人文明被高仙芝屠城,高仙芝生年不详,死于756年,这中间隔了将近四百年。假设女尸的死与高仙芝屠城无关,也能推出且丽人文明在火焰山地底下存在了至少三百多年,鲁克沁流传的且丽人传说,也只是在高仙芝那个时代有。这样的奇国不可能在地底下隐匿几百年而不留任何踪迹吧?”   田博士微微颔首,道:“你们看看报告背面,李队长还从女尸墓附近找到了其他东西,其中就有土壤和衣物等东西,经鉴定,它们是七世纪的,正好是高仙芝那个时代,就是说女尸是在高仙芝那个时代被下葬的。”   袁森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把报告纸翻过来,上面的鉴定结果写得一清二楚,权威鉴定机构的签章也很清楚。   这些数据说明女尸死亡时间比下葬时间早了四百多年,最有可能的一个推测是女尸的墓穴被移过。   那女尸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呢?无论是科学还是逻辑推理知识,都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田博士道:“我们的研究还没有陷入绝境,女尸的死亡时间是350年,我们还在她身上发现了罗布麻的痕迹,生长时间与女尸死亡时间相近,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袁森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道:“罗布麻?”   “罗布麻是罗布泊水域周围生长的一种植物,一直被当地土著用来制作衣物,由此可以推测,女尸的故乡应该在罗布泊一带。”田博士补充道。   袁森感觉到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这里面有一条神秘的线索。杨健教授带着铁箱去了罗布泊,而女尸身上有350年的罗布麻,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他在脑子里搜寻罗布泊的历史知识,四世纪罗布泊附近的常住人口有哪些?四世纪?   袁森的脑中很快跳出一个词——楼兰,没错,楼兰真正覆灭的时间没人知道。彼时,东晋高僧法显西行取经路过楼兰城,那时楼兰城已败落,到处都是残破荒凉的景象,方圆百里没有一个活人。   法显的《佛国记》记载,他眼前的楼兰“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及望目,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那时正是400年左右。   这么推算的话,女尸死亡的时间与楼兰城灭亡的时间是相近的,楼兰城的位置就在罗布泊水域附近,女尸与楼兰是否有某种密切的关系?   在谈话间隙,王慧把她描的哈木巴尔阿塔神背上的地图连同人皮图一起递给了田博士,田博士把描纸和人皮图拼合在一起,果然构成了一张完整的地图。不过这张地图上没有地点标注,也没有比例尺,根本没办法看明白。   田博士道:“根据我的经验推测,这张图是个小范围地图,只有找到具体位置才会有用。”   袁森想起杨健教授在地下空间画的比例尺,便把当时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田博士根据自己的经验分析杨健教授留下的数据,一时难以作出判断。   他把地图反复看了许多遍,又找来三名制图员,让他们按照图纸把地图尺寸放大十倍再观察。   制图员拿了图纸出去了。田博士对三人道:“眼下这些数据显示,女尸可能与楼兰城灭亡有关,杨健携带铁箱子去了罗布泊,也可能跟楼兰城有关系。如果我们能找到地图的具体位置,这几者之间的关系就可以迎刃而解,咱们等地图放大了再琢磨一番。”   专业制图员的效率奇高,不到一刻钟工夫,袁森茶杯里的毛尖茶才刚刚见底,一张比原来尺寸大十倍的图纸就被送过来了。   他们把地图挂了起来,三个制图员跟田博士道了别,正准备扭头走,一个女制图员突然说:“博士,我还有个疑问。”   田博士微笑道:“有什么就说吧。”   那女制图员指着王慧描的图,道:“这图上好像有两条模糊的弧形线,是原图本来就有的,还是画图的起笔痕迹呢?”   田博士看向王慧,道:“这个需要小王来解答一下。”   王慧看了看图纸,又埋头回想了一下,反问女制图员道:“如果是图纸上原本就有的,这两道弧线代表的是什么?”   女制图员不假思索地说:“应该是湖泊。”   王慧立刻肯定道:“是原图就有的,没有错。”   女制图员点点头,拿起铅笔在图纸上画了两个清晰的弧线,果然就是湖泊的轮廓。那两条线在图纸南北两端,几乎将整个地图囊括进去。   女制图员道:“按照原图纸的比例,湖泊的面积远远比我画的要大,就是说地图其他部分只是那两个湖泊中间很小的一部分。”   田博士推了推眼镜,把挂图反复看了几遍。制图员已经告辞出去了。他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走了几个来回后,他拿起铅笔在两个湖泊上写了两个名字,一个是喀拉库顺湖,一个是罗布泊。   艾凯拉木一下子迷茫了,转而惊喜起来,道:“老头,你确定位置了?”   田博士摆摆手,道:“这个是初步推测,按照制图员的说法,具体位置应该在罗布泊和喀拉库顺湖之间。罗布泊的水位一直在变化,如今已经彻底干涸,这张图绘制于一千多年前,我们怎么确定位置呢?”   袁森笑笑,道:“博士,我们白猜也没用,只能过去看看了。有地图在手上,就有了一丝线索,肯定会有所发现的。”   田博士点点头,道:“好,又要辛苦你们一趟了——”   袁森点头,道:“那我们准备一下就去罗布泊。”   田博士道:“时间你们自己安排,不过有个人现在急着见你,你得先见她一面,否则可就大事不妙了。”   “谁?”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袁森眼前一亮,一个身材曼妙的女郎正站在门口,白色的休闲服,同色系高跟鞋,扎着高马尾辫,皮肤白皙,眼睛很大,嘴唇小巧红润,眉目间有典型的新疆姑娘特征。   她看到袁森,吃惊地张大了嘴,半天没办法合拢,手上的包也掉到地上,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师兄——”   “小丽,怎么是你?”袁森惊喜地叫起来。   原来这个突然出现的新疆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袁森的师妹巴哈尔古丽,他们已经几个月没见面了。   杨健教授坠落贺兰山深谷后,袁森和巴哈尔古丽逃出地下,他们几经周折回到乌市,巴哈尔古丽因为精神刺激过重,回到和田老家休养。   她的爸爸和哥哥在沙海古墓中丧生,矿场管家也死去了,就剩下妈妈,这段时间她一直跟她妈妈生活在村子里。   袁森下到火焰山地下空间当天,她的情绪渐渐平复,便偷偷来到乌市,去新大找袁森无果,打他电话也无法接通,她问遍了与袁森熟悉的老师、同学,但他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巴哈尔古丽没办法,只能联系田博士,那时田博士在火焰山,把大致情况跟她说了。巴哈尔古丽非常担心袁森的安危,只身跑去了火焰山,后来田博士强行把她送回了乌市。   袁森从火焰山回来,经过乌市转道去了阿勒泰。田博士才与袁森通完电话,巴哈尔古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就这么个空当,袁森已经坐上了去阿勒泰的航班,他们再次失去联系,直到今天才不期而遇。   巴哈尔古丽跑进办公室,紧紧地抱着袁森,泣不成声。她流着泪说:“师兄,我一直很担心你的安危,你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呢?”   袁森尴尬地站在那里,任艾凯拉木在他面前比手势说风凉话,毫无办法。王慧把挂图收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巴哈尔古丽撒娇道:“师兄,我在门外都听到了,你们又要去探险了吧?这次不许丢下我。”   袁森无言以对,暗道:“才几个月工夫,这姑娘怎么转性了,不但有了女人味,而且女人味浓得没法形容。”   袁森向田博士投以求助的目光,田博士无奈地摇头,笑道:“她可是缠着我好久了,找我要人,这次总算找到你了,我哪敢掺和进去啊?”   巴哈尔古丽捶了袁森一下,道:“喂,又想扔下我,你到底是不是我师兄啊?”   袁森只能找台阶下,道:“小丽,这个行动不像以前那么简单了,我们是有团队的,我必须问问我们队员的意见。”   艾凯拉木举起双手,道:“小姑娘,艾爷非常赞成你去!”   袁森无比气愤,却又无可奈何。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七章 神秘的1980   这次探险,袁森没有考虑到巴哈尔古丽,她的意外出现让袁森头疼不已。康巴萨还在告假期间,队伍里只有王慧、艾凯拉木和他,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足以为探险队加分,而巴哈尔古丽完全是个不折不扣的累赘。危险时刻,他们必须分出力量来照顾她。   巴哈尔古丽执意要去,田博士劝了几句也没用,只能作罢。田博士让部队为巴哈尔古丽增加了一套装备,一行四人就踏上了前往罗布泊的探险旅程。   部队为四人探险队配备了一辆丰田沙漠王越野车,这车袁森并不陌生,他第一次进塔克拉玛干沙漠时就乘坐过王中南驾驶的沙漠王,在无人区遭遇沙尘暴,沙漠王被埋在沙堆下,他们由此发现了沙海古墓。   再次看到沙漠王,袁森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王中南潇洒的身影在他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仿佛才跟他分别不久,而事实上王中南已经去世好几个月了。在这几个月里,袁森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不可思议到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   不过,不管他信不信,这些事就摆在那里,它们的确发生了。   那些被卷进整个神秘事件旋涡里的人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剩下他们这些亲身经历过的人,除了更加迷茫,就只有一路追寻下去的勇气了。那些死去和失踪的人总需要一个交代啊!   袁森驾车从乌市出发,中途换王慧和艾凯拉木轮驾,终于在第二天下午抵达尉犁县城。他们在县城稍作休息后,又马不停蹄地开车出城。他们走到塔里木东端的尉犁县和若羌县之间的地带时,天空中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车上的人不由得为之一振。他们这一路上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中国西部的“旱极”式气候,真有点接受不过来。   就连透过车窗吹进来的风都跟砂纸擦脸一样,全是发木的感觉,没有一丝清爽。   巴哈尔古丽喜滋滋地道:“哈,要下雨了——这鬼天气——”   艾凯拉木嘿嘿怪笑,道:“小姑娘,我们是在尉犁,随便打个雷就能下雨,太他娘的笑死人了。”   巴哈尔古丽眉毛一竖,道:“怎么尉犁打雷就不下雨了?”   艾凯拉木把头都快要摇掉了,道:“哎哟哟,我说大小姐,亏你还是南疆长大的人呢,若羌、尉犁这一带干到了极点,最干的时候,连续几年才下一次雨。别说他娘的打雷,就是放炮也难下雨。”   艾凯拉木朝巴哈尔古丽使了个眼神,巴哈尔古丽瞪他一眼,道:“去——”   天刚打雷的时候,阳光还是极毒的,雷声持续了半个小时,太阳就渐渐隐没了,周围一下子暗了下去,空中飘满了乌云。   巴哈尔古丽指着窗外,得意扬扬地对艾凯拉木说:“看看,几年才下一次雨,你还真是有面子,人家攒了几年的雨一见到你全都给下了,真是了不起。”   艾凯拉木被噎得没话说,天色变得更加阴沉起来,不过经两人这么一闹,雷声突然就小了许多,又过了几分钟,雷声就彻底消失了。   沙漠王在炸雷快速消失后的短暂寂静中飞奔着,袁森开了前大灯,两道强烈的光柱将逐渐合拢的黑暗撕开一道亮光,沙漠王就如同穿行在时空隧道中一般,车窗透进响雷带来的凉风,众人一下子提起了精神。   袁森道:“前面的路非常难走,今晚不能连夜赶路了,得找个地方宿营。”   艾凯拉木看看四周,道:“怕是又要露宿荒郊了,艾爷就是这苦命,难得吃一回好,住一回好。”   巴哈尔古丽鄙夷道:“我们两个姑娘都没反对,你一个大男人还这样,像不像话呀?”   艾凯拉木憋着气扭回头去,拍着车窗看风景,突然惊叫道:“袁小哥,前面——前面——怎么有房子?”   巴哈尔古丽道:“师兄,别听他的,这家伙一点儿都不靠谱,继续开,咱们去若羌县城找旅馆。”   汽车驶过一片枯死的白杨树林,前面的视线顿时开阔了,马路边上果然有一排平房,那房子看上去有七八间,白墙灰瓦。   袁森把车开下马路,停在距离房子不远的地方。他们在远处看到的是屋子背面,没发现有灯光,下了车走到屋子正面,就看到从窗格门缝里透出来的光。   艾凯拉木喜道:“运气好运气好,这回不用露宿荒野了——”   袁森止住他,道:“咱们走的这条路已经废弃很久了,按理说不可能有人烟,周围这么荒凉,要小心一点。”   艾凯拉木满不在乎地道:“以艾爷的经验,这房子肯定是道班的宿舍,在附近很常见,我当年走尉犁的时候也经常住道班宿舍。”   艾凯拉木过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位穿蓝色旧工作服的女人,她看起来很疲惫,不过看到来了客人,还是很热情地把众人请了进去。   这房子是连贯起来的大通房,里面没有电灯,只有火光闪烁的油灯。道班房里简洁干净。蓝制服女人把四人带到饭厅,饭厅的门被推开后,一股热腾腾的蒸汽扑面而来。袁森在白蒸汽中看到饭厅里有一排拼接在一起的餐桌,餐桌旁边坐了十来个人,看他们的穿衣打扮,似乎都是跟他们一样的旅人。   四人坐下来,跟周围的人打了招呼,他们也点头致意。这十几个人有的穿着破旧的西装,有的穿着民族服饰,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蓝制服女人为他们端上来炒面和茶。四人早上简单吃了一顿,其他时间都是用干粮充饥,炒面的味道很好,他们一会儿就把大盘炒面吃光了,直叫好吃。   艾凯拉木拍着肚皮喝着砖茶,不停地咂着舌头,道:“好——好砖茶,又浓又香,好东西,艾爷有口福了。”   他连喝了几碗。其他人吃完了炒面,也围在炉火边喝砖茶。艾凯拉木的赞美声引起旅人的共鸣,他们纷纷夸砖茶熬得好,味香气浓,是正宗好砖茶,以前从没喝到过。   厨房里忙活的老炊事员掀开帘子出来,擦着手笑道:“你们还别说,喝过我熬的砖茶的人,没有不夸的。”   众人又是一阵恭维,那老炊事员更得意了,他突然把声音压低,仿佛在说什么秘密的事情:“喝过我熬的砖茶的人,有不少大人物呢。”   “大人物?什么大人物啊?”荒野中聚在一起的旅人没有任何娱乐活动,聊天的瘾子很容易被吊出来。   老炊事员神秘地笑笑,说:“大人物,比如36团的历任团长,还有路过这里的大干部。1980年的时候,我还招待过一位很特别的客人呢?”   艾凯拉木眼睛一斜,不屑道:“更高的官?”他又扭头对袁森说,“再高也没有田老头的官高吧?小地方人就是眼光狭窄。”   老炊事员也不生气,继续压低声音说了一个名字。   艾凯拉木算是看透了老炊事员,他觉得这老家伙就跟所有爱聚众扯淡吹牛的老头一样,没事掰事儿,有事儿能吹到天上去。不过荒郊野外的,老头平常也难得见几个人,有这臭毛病也不是不能理解。   老炊事员见大家都不怎么上心,又解释道:“他是位大科学家,1980年的时候,他可是红透了半边天啊,就是在罗布泊失踪的那位科学家。”   一位正在喝砖茶的中年旅人听到老炊事员这句话,呛得咳嗽不止,嘴里吐出长长的茶丝和涎水。他的同伴忙帮他拍背止咳。   老炊事员说的这位大科学家,四人没有不知道的,他是中国科学界一位重要的学术明星,在专业领域里有许多重要成就。就在他名声最盛的时候,他来了一趟罗布泊,据说探险队在沙漠里迷了路,食物和水都用完了,他为了救同伴,独自离队去找水,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件事一度引起国际关注,政府甚至派出了作战部队和飞机,对其可能失踪的区域进行了拉网式搜索,可是一无所获。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任搜寻队掘地三尺,也没能把他找出来。   几十年过去了,军队和志愿者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寻找大科学家尸体的行动,但是找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老炊事员道:“那位先生和他的探险队在我们道班房住了一个晚上,吃了我的炒面和砖茶,第二天就上路了。过了不到半个月,许多当兵的和各路人都朝罗布泊方向走去,我以为出什么事儿了,一打听,竟然是他在沙漠里失踪了,唉,可惜了。”   一个旅人说:“听说水快喝完的时候,他们探险队还向附近驻军发送了求救信号,军队也答应来送水了,可他怎么就想不开要自己去找水呢,真是费解。”   其他人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干渴久了,再聪明的人也会犯糊涂,神志不清,走失了也正常嘛。”   大家都表示理解。一帮人闲扯了一阵子,倦意匆匆袭来,便纷纷去客房睡觉了。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道班房几十年来第一次接待了这么多客人,客房供应不足,袁森他们去得晚,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房间了。   两男两女住一个房间肯定不行,袁森和艾凯拉木商量,那间客房就留给巴哈尔古丽和王慧,艾凯拉木嘟囔着不同意,说艾爷鬼迷心窍受了田老头的蛊惑,跟着袁森风餐露宿,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苦日子要熬呢,今晚睡个安稳觉都不行。   袁森被他唠叨得没办法,就跟制服女人商量,问她能不能想想办法,跟其他旅人协调一下空出一间房,或者把艾凯拉木顺带安插进去,他在篝火边上打个盹就好,房钱可以加倍。   制服女工否定了这个建议,其他房间也没有空床位了,不过,她看了老炊事员一眼,老炊事员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那间房一定不行。”   艾凯拉木看有戏,急忙撒泼利诱,什么手段都用上了,老炊事员才说明实情。原来道班房的确还空着一个房间,不过那间房子很特别,它是那位大科学家失踪之前住过的房子。大科学家在新疆工作期间,为新疆人民做了许多有益的事情,大家都很尊敬他。老炊事员是制服女工的父亲,也是道班房的负责人,在道班房里有最高的决定权。所以,为了纪念大科学家,老炊事员就把那个房间锁上了。几十年来,他从来没有让人进去过,只是偶尔亲自打扫几遍。   这间房子,他怎么会轻易让别人住呢?   艾凯拉木眼看有戏,怎肯轻易放过老炊事员,他使出一贯撒泼打滚的技巧,把房费提高了五倍,那制服女人也在旁边帮腔,老炊事员拗不过,终于答应让他们住一晚,不过房间里的东西不能乱动。   艾凯拉木爽快地答应了,心里暗道:“进了房间,老子做什么你哪里知道?明天结了房钱老子就走人,指不定把房子翻个底儿朝天再整理好,谁怕谁呢?”   他越想越乐,老炊事员答应了他,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制服女人把房间收拾了一下,袁森和艾凯拉木就过去了。房间是靠西方向的最后一个,里面干净整洁,有一张床和一张陈旧的桌子,桌子上有一份1980年的《新疆日报》,想来就是大科学家离开时留下来的东西。   制服女人打来水让两人洗漱一番,嘱咐他们好好休息,就出去了。   艾凯拉木倒头就睡,袁森躺了一会儿就被艾凯拉木的震天鼾声吵醒了,他脑子里反复出现关于大科学家失踪的事情。在此之前,他了解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资料,只是当作一件悬案来看,也没有深入思考,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儿不对劲,越分析,不合情理的地方就越多。   他起身披上衣服,窗外夜风怒号,大风卷着沙土打在道班房的墙壁上,发出“啪——啪——”的响声,这些杂乱的声音和艾凯拉木的呼噜声夹杂在一起,更让袁森心烦。   他走到桌子旁边,把油灯调亮了一点儿,破旧的墙壁上映出他的身影,他随手拿起桌上那份1980年的《新疆日报》。   报纸页脚发黄,纸张暗灰,折起来的地方,有些文字已经看不见了,上面的内容都是国家政策新闻一类的东西,没有引起他的任何兴趣。   袁森随手翻了几遍,准备折起来放回原处,就在翻页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在这种地方怎么会再次看到那几个字呢?   他重新拿起报纸,翻到那一页,上面果然有几个刚劲有力的钢笔字,内容是“灰猫计划=罗布泊神迹”。   袁森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了确定不是幻觉,他使劲地掐了掐自己的脸,很痛,他没有看错,的确就是“灰猫计划”。   国民党军队的“灰猫计划”竟然会延伸到罗布泊?   如果这几个字是大科学家的笔迹,那就证明大科学家在罗布泊的失踪绝对不是简单的科考事件,而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他介入了几十年前的神秘事件。   袁森迅速去叫王慧出来,巴哈尔古丽躺在床上不肯起来,王慧开了门,袁森站在门口对她耳语了两句,王慧的脸色立刻变了。   她跟袁森来到朝西的那间客房,袁森关好门,把报纸拿给她看,她看了之后,立刻用手机拍下报纸上的文字传给部队,并联系田博士。   田博士听了王慧的汇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们先别急,我先把笔迹交给技术鉴定科,大科学家的笔迹资料要向北京申请。没有得到答复,你们就别进罗布泊,切记。”   王慧答应了,田博士那边传出“嘟——嘟——”收线的声音。   艾凯拉木被两人吵醒了,睁开眼就看见王慧,他瞪大眼睛,见鬼一样地叫道:“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王慧冷冷道:“别睡了,我们有新发现。”   艾凯拉木受不了了,怒道:“他娘的,你这小姑娘,半夜三更被姓袁的小子骗到老子房间来,惊扰了艾爷的好梦,还受委屈了你?多亏艾爷醒得早,否则不便宜了这小子——”   袁森不知道怎么辩解,满脸通红。王慧冷哼一声,随手掏出枪顶在艾凯拉木的脑袋上,道:“你再说说看?”   艾凯拉木哑巴了,他看王慧的表情出奇的冷静,甚至没有一丝出丑的窘态,她的枪有力地顶着自己的脑袋,手指按在扳机上,随时有扣动扳机的可能性,顿时就瘫了。   王慧收回枪,把报纸递给艾凯拉木,道:“这几个字很有可能是大科学家的笔迹,我们跟田博士联系了,现在要等笔迹鉴定结果。”   艾凯拉木蒙了半晌,才翻开报纸看,嘴里念叨着“灰猫计划——灰猫——猫——”   他扭头看袁森和王慧,立刻醒悟过来,道:“小哥,大新闻啊,大科学家去罗布泊是为了‘灰猫计划’,他在找国民党军队当年搞的那些东西,咱们这回要成新闻人物了。”   袁森道:“笔迹还没有确定,不能妄断吧。另外,即使这是事实,所有与‘灰猫计划’有关的资料都是国家最高机密,你觉得这种新闻能发出去吗?”   艾凯拉木撇了撇嘴,道:“那老头不是说了吗,房间里都是大科学家用过的东西,报纸放在这里一直没扔,这就是明证,大科学家又是经过这里去罗布泊的,一点儿没错,肯定是他写的。”   艾凯拉木的推测合情合理,笔迹不是大科学家的可能性非常小,即使真不是大科学家写的字,他去罗布泊的目的也必定跟“灰猫计划”有关。   他们在房间里分析了一会儿,没有实质性进展,王慧就回房间休息去了。经过这段小插曲,袁森也疲倦了,便躺下进入了梦乡,直到一大早艾凯拉木把他摇醒。   他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就听见艾凯拉木在耳边聒噪:“快起来——那边回话了——”   袁森急忙爬起来,抓着艾凯拉木就问:“确认了吗?”   艾凯拉木摇头说:“赶紧穿好衣服,王助理在房间等你呢,没见到你,死娘们硬是一个字也不说,真是他娘的没法沟通啊。”   袁森快速整理好衣服,去外面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便直奔王慧的房间。王慧和巴哈尔古丽已经端坐在桌子前面等他半天了,看两人表情非常严肃,袁森已经猜到了一大半内容。   王慧开门见山地说:“博士二十分钟前亲自打来电话,笔迹确认了,正是大科学家的。”   袁森叹道:“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简直难以理清头绪。”   王慧摆了摆手,道:“未必吧,也许只是我们想复杂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们先圈出大科学家失踪的地方,在这个大范围内寻找,再与人皮图作对比,如果中间有契合,就可能是我们要找的地方。”王慧道。   袁森对王慧这个思路很赞同,“灰猫计划”是他们一系列探险行动的核心线索,无论是贺兰山、阿尔泰山还是罗布泊,都囊括在庞大的“灰猫计划”之中。不同地方出现的“灰猫计划”应该是“灰猫计划”的一小部分,它们肯定有一个核心,由这个核心支配着所有的细节。国民党军队当年为了打开哈木巴尔阿塔神墓费尽心机,不惜借俄罗斯强大的工业力量融化冰川,他们做好了一切工作,所有人却离奇死亡,耗资巨大的计划就此搁浅。像这样庞大的计划,不知道国民党军队在其他地方还留下多少,不过只要打开一个小计划的内核,就对知道其他计划有莫大的益处。   他想知道哈木巴尔阿塔神墓里无数离奇死亡的国民党士兵,哈木巴尔阿塔神留下的告诫,这些东西都该怎么解释呢?   王慧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无线网络。这里地处荒郊野外,移动网络信号非常不好,王慧要从邮箱里下载一份压缩文件,用了半个小时才下载完成。   文件是田博士让人传给她的,内容是大科学家失踪前在罗布泊的活动范围。这份资料是内部机密,与当时对外公布的大科学家失踪地点有出入,而且精确得很,这无疑为他们下一步搜寻行动带来了很大便利。   他们早上吃的还是炒面,餐桌上少了六个人,老炊事员说他们一大早拿了干粮就走了,有重要的事,赶时间呢。   他们吃饱喝足付了住宿费,就发动沙漠王上了坑坑洼洼的马路,一路开得飞快。这条马路奇长无比,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似的,他们在路上急奔了两个多小时,前面还是荒芜的景象,马路永远是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路边的胡杨林异常颓败,大片大片地枯死,立在那里,成了胡杨活化石。   “艾凯拉木——”袁森冷不丁叫道。   “干吗?”艾凯拉木收回惆怅的目光,一下子正经起来。   “你对这一带不是挺熟悉的吗?还有多久到若羌县城?”袁森道。   艾凯拉木道:“这条路我没走过,废弃太久了,咱们选路线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大对劲,老子越走越觉得不熟悉,真他娘的邪门。”   袁森气急败坏,道:“这条路线不是你提供的吗?”   艾凯拉木笑道:“地图还是你买的呢,艾爷瞧着路线顺眼,就选了,跟记忆中的路线对不上号,导游也有出错的时候嘛。”   袁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艾凯拉木满不在乎地道:“小哥,不用太着急,咱们是有线索,可是距离‘灰猫计划’和人皮地图的点儿还差得远呢,要慢慢找。”   巴哈尔古丽看不下去了,道:“大胡子,就你话多,再废话我让师兄把你扔在这里,你自己走到若羌去。”   艾凯拉木气得胡子翘得老高,指着巴哈尔古丽说不出话。巴哈尔古丽得意地瞟了他一眼,突然看到后视镜里出现了一辆军车。   这条马路非常窄,一辆解放牌大军车差不多就把路给塞满了。那辆车气势汹汹地从尘土中钻出来,距离他们不到百米,他们竟然才发现。   袁森扭头对王慧说:“能看清楚车牌吗?我怎么感觉这车不大对劲啊?”   王慧看了看,道:“车牌是军牌,不过编号不对,是伪造的。”   “啊?”艾凯拉木和巴哈尔古丽同时惊叫道。   那辆军车渐渐靠近他们,两车的距离非常近,军车的目的似乎很明显。   袁森骂了一句:“这种烂车还想超沙漠王,不知死活。”   艾凯拉木“呸”了一声,算是为袁森助威,袁森一下子加快了速度,沙漠王的发动机低声咆哮,它一路向前,以极短的时间将军车甩在后面。   沙漠王绕过一片枯死的胡杨林,他们又发现一辆大军车,那军车速度很慢,在那儿晃晃悠悠的。   袁森无奈道:“咱们被算计了。”   巴哈尔古丽脸色难看,道:“师兄,不会又要动刀动枪吧?”   艾凯拉木再次应景,掏出身上的92式手枪比了比,朝巴哈尔古丽瞥了一眼,得意扬扬地说:“小姑娘别怕,艾爷会保护你的。”   巴哈尔古丽不买他的账,没有理他。行到这里,车速不得不减下来。眼看着距离前面那辆军车越来越近,后面的军车跟了过来,看他们这架势,是要把沙漠王夹在中间,让他们无路可逃。   港台黑帮片里的绑票场面大多采用这种低劣的手段。   袁森索性把车停下来。后面那辆军车在距离他们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从驾驶室跳下来三个汉子,都是生面孔。   军车篷布后面跳下来五个人,这几个人袁森倒是认识,就是他们昨晚在道班房遇到的食客,在餐桌上还打过招呼。   这帮人一共八人,个个面色不善,手里拿着砍刀、猎枪一类的东西。那个领头的拿着一把美国汤姆逊微冲枪,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袁森自语道:“我一直觉得不对劲,果然有问题啊。”   那八个人也不走过来,就靠在军车引擎盖上,仰头看天,跟同伴有说有笑,仿佛袁森等人已经是他们的瓮中之鳖。   前面的军车里也跳下来七个人,这些人全都是在道班房跟袁森他们打过照面的,他们的装备跟那八个人一样,领头的用的武器比较好,剩下的都看不过去。   袁森把92式手枪的保险拉开,道:“看来是一群乌合之众,前后领头的看眼神很专业,先撂倒这两个,其他的人好办。”   艾凯拉木趾高气扬地举起枪,瞄准后面那个领头的就是一枪。那家伙正威风八面地靠在引擎盖上跟他的同伴谈笑风生,冷不防被枪声吓得滚到地上,狼狈至极,其他人也吓得躲到车后面去。   艾凯拉木这一枪虽然没击中,但还是奏了效,他得意地“呸”了一声,又是一枪,打在引擎盖上。   突如其来的两枪让前后两拨匪徒反应过来,他们的冲锋枪、猎枪、老式手枪一起开火,沙漠王的窗玻璃被击碎了,玻璃碎片在车里乱飞。   四人卧倒在椅子下面,在两边交叉的火力间隙找机会反击。   巴哈尔古丽的两枪奇准,先后撂倒后面两个拿猎枪的匪徒。在这种生死关头,她还忍不住逞口舌之利,冲艾凯拉木道:“大胡子,是谁保护谁来着?说说!”   艾凯拉木把车门推开一条缝,瞟准一个大汉,抬枪就打中了那家伙的腿,那人倒在地上,胡乱挣扎着。   袁森和王慧很快打伤了四个人,那边枪声停了之后,所有人都躲在安全的死角里,不敢露头。果然如袁森所说,这帮乌合之众和他们比枪法,完全是自讨苦吃,一接触胜负立分。   枪声停了几分钟,前车为首的人突然大喊道:“喂,车里的人听着,你们被我们包围了,我们还有炸弹,你们再反抗就会被炸成碎片,赶紧举手出来投降,只要给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保证你们的安全。”   袁森道:“你们要什么?”   那家伙躲在车门后面,道:“把你们从阿尔泰山弄出来的东西老老实实交出来。我们老板说了,我们都是良民、好人,不抢劫。只要你们给东西,我们老板可以给你们一笔钱,再让你们走。”   袁森冷冷道:“这个交易听起来不错,你们老板是谁?”   那家伙道:“你不需要知道我们老板是谁,你只要交出东西就可以了,验明真伪后,我们老板会把钱打到你户头里。”   艾凯拉木一听火气就大,忍不住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子的生意做遍黑白两道,就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你们老板是谁?”   那边的人也火了,骂道:“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跟我们老板作对,绝对没有好下场——”   他的话还没说完,袁森一枪就打碎了军车的挡风玻璃,玻璃碎片下雨一样飞起来,被溅到的人纷纷滚出安全角落。   这边四个人枪法都很好,一枪一个,没有落空的,剩下的几个人都被打中了,他们躺在地上哭爹喊娘了好半天。   后面军车里剩下的人对着沙漠王一阵乱射。袁森趁乱把车门开了一条缝,王慧替他掩护,他快速滚下车,一直滚到一个视线好的地方,跳起来就是一阵乱射,枪枪击中敌人。就这么十几分钟的工夫,两辆车上的十五个人都躺在了地上。   艾凯拉木走过去缴了他们的枪,这些人的伤或轻或重,但都没有危及生命。   袁森把两个小头目拉到一起,拿枪顶着他们脑袋,道:“你们一直在跟踪我们,对吧?”   那两人磕头如捣蒜,年纪大的那个道:“别——别——杀我们——”   艾凯拉木一枪击中地面,冷笑道:“杀你很容易,不杀你也很容易,老老实实地答话就好。”   那人又磕了几个头,才道:“是,我知道就说,不知道——不知道——也说。”   艾凯拉木踹了他一脚,笑骂道:“他娘的真会忽悠,不知道怎么说,想骗老子,找死啊!”   那人连忙告饶说:“不敢不敢,我们是从尉犁那边过来的,按照老板指令,在道班房等你们。”   “你们老板是谁?”袁森逼问道。   “不知道——”   艾凯拉木脸一横,满身杀气,拿枪顶着那人脑袋,手作势压在扳机上,道:“当老子不敢杀你?你也不想想,爷枪法这么准是怎么来的?都是拿活人当靶子练的,一天不杀人,手就痒痒。”   那人吓得面色如纸,道:“别——别杀我,我们是若羌的帮会,平时就打打架、收收保护费什么的。前几天,有个外地老板找我们,让我们给他绑架了一个人,给了一大笔款子。我们问他还有没有生意做。他本来准备走的,听我们这么说,就问我们敢不敢玩枪,我说敢。他先给了我们一笔钱,让我们在道班房住一晚上,监视你们的举动。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带着人先去取车和枪,然后把枪和车分配好,选了这个地方来伏击你们。”   袁森看他说得诚恳,信了八成,道:“你们老板在哪里?”   那人见袁森和艾凯拉木神色严厉,随时有灭口的危险,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道:“我……我也不知道,一直是他联系我的,他的电话一直都在变……”   艾凯拉木怒道:“问了半天,什么都问不到,留着你干吗——”   他推了那人一把,就要扣扳机,那人吓得直磕头,道:“别杀我……真的别杀我……我还有个秘密……”   艾凯拉木道:“说,说得好就不杀,说得不好通通杀了,再把你小子拎出来鞭尸。知道鞭尸是什么意思吗?”   那人哆嗦着点头说知道,又道:“那大老板让我抓的人一直在我们手上,他说他的人还没来,一个人带着不方便,先让我们养着。”   袁森二话不说就跳上沙漠王,艾凯拉木把那人拎上车。王慧把挡道的军车开到马路一侧,下车之后,她和艾凯拉木合力把军车推下了马路。   艾凯拉木看着倒翻的军车,认真地对王慧说:“姑娘,你劲儿可真大。”   王慧没理会他,掉头上了沙漠王。艾凯拉木也跳上副驾驶座。沙漠王的几处窗户玻璃被打碎了,不过前面的玻璃还完好无损,其他地方也没有受损,发动机发动起来依旧如狮吼一般。   临行前,艾凯拉木对那帮伤员说让他们先忍着,反正他们干的都是流氓活儿,活该遭报应,等他们在若羌办好事情后放了他们头目,头目会派人过来救他们的。   这条废弃的马路真的很长,他们开车走在坑洼和被风沙淹没的路面上,直到天快黑了才抵达若羌县城。   那头目被巴哈尔古丽包扎了一下,他的脚中弹了,他看着四人,又是膜拜又是恐惧。四人的枪法他算是见识了,那种神乎其技的准确度,让他这种长期玩猎枪的人极为汗颜。   那头目叫阿里浦,在他的配合下,他们到了县城郊区的一座葡萄庄园里,院子里有一栋别致的小洋楼,上下两层。这里就是阿里浦的巢穴了。   他一下车,房子里出来两个马仔,看到他脚受伤了,跑上来搀扶,却被他赶走了。那两个马仔奇怪地看着他,对四个陌生人更是抱着警觉的态度。   阿里浦道:“老头说了吗?”   那马仔无奈道:“还饿着呢,就是不肯说。”   袁森皱眉道:“老头?”   阿里浦点头,说:“很老的老头,一百多岁了,我们从米兰弄来的,听说是罗布人,罗布的老头都一百多岁。”   袁森心里一沉,下意识地说:“怎么是罗布人?”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八章 罗布神迹   袁森对罗布人略有耳闻,他们的部落被誉为新疆最神秘的部落之一,最繁荣的时候,也只有几个村落,几百号人。他们逐水而居,与世隔绝。几百年前,因为一次意外,罗布人首领带着族人参加了清廷围剿大小和卓的叛乱,而后正式得到清廷册封,罗布人的首领也拥有了世袭伯克的官衔。   被册封后的罗布人依然过着封闭式的生活,他们与世隔绝,不知道外面的变化。甚至清廷灭亡、民国开国,他们都一概不知。大探险家斯文·赫定第一次见到罗布人首领的时候,他还穿着破烂的五品伯克官服。他与斯文·赫定攀谈,并查看了他的通关文书。   据说罗布人普遍能活到一百岁以上,他们过的是最原始的生活,却长命百岁。在罗布泊,百岁新郎也很常见,他们生儿育女,繁衍后代。百岁老人干起活来,体力不比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差。罗布人的长寿跟罗布泊的种种神秘一样,到现在都无法破解。   袁森以前了解过,自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罗布泊干涸之后,罗布人就离开了他们世代居住的领地阿布旦。从此,罗布人与罗布泊成了传说。没想到这帮小流氓居然找到了罗布人。   袁森逼问阿里浦:“那个人真的是罗布人?”   阿里浦很坚定地回答说:“是的,肯定没错。那个老板给了我们资料,我们去米兰找到的。听说罗布泊干了之后,那里的罗布人有的死了,有的来到了若羌,就住在米兰,还有的去了36团。”   袁森点点头。阿里浦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那老板说罗布人里最有价值的就是他了,他能抵一百万甚至一千万个人呢。”   袁森觉得事情越来越严重了,他正在被一股他不能控制的力量推动着,一步步朝罗布泊秘境逼近。“最有价值的罗布人”,这句话极有诱惑力。他在想此人到底是什么人?他的价值到底体现在哪里?   难道是罗布泊的秘密?   没有人比在罗布泊生活了千百年的罗布人更熟悉这片神秘的土地了。这个被誉为藏有神迹的水乡泽国,它让全世界的探险家魂牵梦绕,它曾在二十世纪初被称为中亚最神秘的地方,人们能透过它看清世界最原始的模样。   当时,俄国大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英国探险家斯坦因、日本和尚橘瑞超等人发现了罗布泊。这个神奇泽国一下子吸引了探险家们的眼球。他们试图走遍罗布泊的每一个地方,为此,他们花了一年两年,甚至更长时间来探索罗布泊。有的人先后四次来到中国,就是为了一睹罗布泊的风景,想要揭开罗布泊的面纱。   袁森读过这些大探险家专门为罗布泊作的记录,上面倾注的感情虔诚至极,既向往又恐惧。有的人发迹于罗布泊,也有的人到死都念叨着罗布泊,他们认为自己的魂丢在了那片土地上。   在这里,他居然就要见到罗布泊的土著,袁森心里一阵窃喜,又有点难以置信。   阿里浦带着他们穿过小洋楼,来到屋子后面。他打开一道锁着的房门,屋子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有个马仔进去点燃了蜡烛。艾凯拉木骂道:“阿里浦,你什么意思?别的地方都有电灯,老子来的地方你就点蜡烛,老子这就毙了你。”   马仔目瞪口呆地望着艾凯拉木。阿里浦急忙解释道:“不是的,这个老头很怪,他一定要在房间里点蜡烛,他说用电灯他会死。”   袁森制止了艾凯拉木,不让他瞎胡闹。他看到房间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穿黑衣服的老人,戴着一个很高的帽子,也是黑色的,整个人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微弱的烛光勾勒出他干瘪苍老的面容。   他面容枯瘦,几乎只剩下皮了,留了一把雪白的胡子,紧抿嘴唇,眼睛也闭着,整个人就像没了活气一样。   阿里浦朝一个马仔使了个眼色,那马仔走到老人面前,还没说话,老人就睁开了眼睛。他睁眼的样子跟睡着的模样完全不同,他盯着进来的一干人,眼珠滴溜直转,眼里射出两道亮光,袁森与他对视,有一种臣服和心虚的感觉。   他就像一位先知在审视撒谎的信徒一样,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那锐利的眼神,似乎可以穿透每个人的心,大家都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马仔嚷嚷道:“老头,快说话,不说就饿死你。”   老头抿紧的嘴巴动了动,却没说话,马仔又骂了他一句,袁森一把将他推出去,那老头深深地看了袁森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接着,他说了句话,是带着口音的维语,意思是“你找我来干什么呢?罗布泊都干了这么多年了”。   阿里浦道:“你跟我们说说托克塔阿洪吧,我们想知道他。”   老头说:“他是昆其康伯克的儿子,本来可以世袭爵位的,最后却没有做伯克。”   阿里浦道:“你说说,他为什么不世袭爵位?”   老头想了一下,道:“他做了苏皮,不做伯克了。”   阿里浦抓着老头的肩膀,不顾自己腿上的伤,狠狠地盯着老头的眼睛,道:“他为什么放弃爵位去出家?你给我老实说。”   老头迎着阿里浦的目光,非常冷静,似乎在跟人聊天,没有任何恐惧和怯懦,道:“他说他遇到了神仙,神仙点化他了。”   阿里浦猛地摇头,大声道:“你撒谎,托克塔阿洪是海丁图拉的向导,对不对?托克塔阿洪当年和海丁图拉去探险,他们发现了一个很神秘的地方,却一直不敢说出来,是不是?”   老头瞪大眼睛盯着阿里浦,以异常愤怒的口吻道:“你——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个疯子。”   袁森默默地看着阿里浦的一举一动,很明显他逼问老头的话都是有人授意的,表演的迹象很明显,那人应该就是操纵他的老板。说老人是罗布人,袁森信了七分,这老头的眼神狠戾却不世故,说话非常直接,完全不是有心计的人。罗布人世代与世隔绝,根本就不知道人心狡诈,纵然融入其他群体几十年,也很难改变这种几乎与生俱来的秉性,这些是很难装出来的。   阿里浦的脸几乎要贴在老头脸上,他瞪着老头的眼睛,道:“热尔曼,你就说吧,反正阿布旦没了,罗布泊干了,昆其康伯克、托克塔阿洪,还有你的那些族人,一个个都死得差不多了,你还守着这个秘密有什么用呢?”   袁森等人才知道老头叫热尔曼。热尔曼老人的眼皮耷了下来,仿佛陷入了沉思,又好像睡着了,阿里浦也没有再逼问他。   突然,热尔曼睁开眼睛,满目亮光全没了,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被抽空了,瘫坐在椅子上。他把周围的人看了个遍,目光却没有焦点。好一会儿,阿里浦才打断热尔曼失魂落魄的状态。   子弹还在阿里浦的脚心里,疼得他失去了耐心。他冲热尔曼大吼道:“说,快说,你活不了几年了,难道要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吗?我答应你,如果你死了,我们会把你送回阿布旦埋葬,让你死后都能守着你的罗布泊。否则,你也知道我阿里浦只要在若羌跺跺脚,若羌就得抖几抖,如果得罪了我,你死了都回不了罗布泊。”   热尔曼说话了,阿里浦满心期待。他得意地看了袁森一眼,像是在为自己在若羌人心目中的地位而自鸣得意。袁森不这么看,看热尔曼老人的表现,他是被阿里浦的一句话刺激到了,罗布泊干涸了,他们世代居住的渔村阿布旦废弃了,他的族人一个个死去,曾经在罗布泊繁衍了几百上千年的罗布人真的没有着落了,他在为这个悲伤。   热尔曼沙哑着嗓子,道:“我们逃离阿布旦的时候,还以为可以回去的,海丁图拉也说过,罗布泊里的水一定会再出现的,可是我年年都去看,看了三十多年,湖水干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说得十分动情,连声音都充满了悲痛,众人看着十分不忍心。他们这帮年轻小伙子这么逼问一个年龄超过一个世纪的老人,任谁心里都不舒服,袁森更是如此,他对阿里浦道:“别逼他了,让他安静一下,你去处理伤口吧。”   阿里浦这么卖力地干活,就是为了换袁森这一句话,他乐得跪下来就磕头,两个马仔看到后面面相觑。阿里浦磕了两个响头,扭头看到那两个马仔正大张着嘴巴看他出丑,便急骂了两句,那两个马仔也跪下来磕头,犹如捣蒜。   袁森厌烦地挥手让他们出去,三人像被大赦一般关上门溜走了。热尔曼老人非常激动,站起来在屋子里一阵乱走,手舞足蹈的,嘴里还哇啦哇啦地发出怪声。   四人不敢再去刺激他。热尔曼走了一会儿,又坐下来。微弱的烛光照着老人橘皮一样干枯的脸,这张脸历经罗布泊的风霜打磨,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热尔曼老人黯然道:“他说得对,都死了,把秘密带进地下也没用。我们这些老东西都走了,还有谁来为阿洪作证呢,证明不是他害得罗布人亡家灭族的。”   袁森的脑子急转了一个弯,老人说的阿洪显然就是之前提到的托克塔阿洪,他是罗布泊末代首领昆其康伯克的儿子。罗布人背离家园、四散逃亡的真正原因,大家都一清二楚。罗布泊离奇干涸,罗布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罗布水源,他们只能出走。这个大自然的悲剧事件怎么扯到托克塔阿洪身上了呢?   艾凯拉木追问老人:“热尔曼老头,你是不是糊涂了,你们部落撤出阿布旦渔村是因为罗布泊干了,跟托克塔阿洪有什么关系?好歹都是同族人,趁人家不在,往人身上扣屎盆子是不道德的。”   巴哈尔古丽实在受不了艾凯拉木的瞎捣乱,就把他推开,走过去关切地问道:“热尔曼爷爷,您别急,慢慢说,如果渴了,我去给您倒杯水。”   热尔曼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罢了,他继续用沙哑而悲伤的声音诉说着他们部落的遭遇,他说:“错不了,是阿洪的错,他不该带海丁图拉去找那座古城,我劝过他,他不听,他不相信,直到灾难来临,他终于信了,可是晚了。”   “托克塔阿洪带斯文·赫定找到了一座城?”袁森道。他努力把一座城与罗布泊的干涸联系起来,越想越觉得荒谬,这老头不会真老糊涂了吧。   热尔曼老人继续道:“你们肯定不会相信我,我知道,米兰的村干部、乡干部都告诉我,罗布泊干涸是自然现象,是人不能决定的,你们跟他们一样,都不会相信我的。”   艾凯拉木道:“老头,你别信那些村干部,他们都不是好东西。你告诉我,我肯定信你,我觉得你是一个诚实的人,我愿意听你说话。”   热尔曼老人的眼皮抬了抬,看着艾凯拉木,道:“阿洪和海丁图拉一起找到了一座伊比利斯(魔鬼)古城,那座古城里详细记载了我们罗布人的历史。海丁图拉还借助伊比利斯古城的文献推测罗布泊是一个钟摆湖,湖水在罗布淖尔和喀拉库顺之间像钟摆一样流来流去,一千五百年一个来回,永远反复下去。”   艾凯拉木提醒热尔曼老人道:“老头,你别搞错了,罗布泊已经干了,没了钟摆,你这个钟怎么走下去?外国人就是喜欢骗人,别信他们的话。”   热尔曼摇头道:“你不懂,你听我说,不要打断我的话,说完这些秘密,我也要走了,从此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罗布人。”   艾凯拉木憋着劲闭嘴了。袁森对斯文·赫定关于罗布泊是游移湖的说法早有耳闻,这个理论曾经在世界上争论了将近一个世纪,无数学者对它产生过质疑,又有许多学者坚定地支持斯文·赫定的说法。游移湖的说法就像一个世纪之谜一样存在于无数罗布泊迷的心中,至今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否定它。   很难想象,斯文·赫定的世纪罗布泊理论竟然来自于一座古城,一座藏在沙漠中的古城,太不可思议了。   热尔曼老人道:“伊比利斯(魔鬼)古城藏在沙漠深处,阿洪带着海丁图拉去了两次。第一次,他们站在城门口,看到城墙上绘满了神奇的壁画,那些壁画阐述了一个个真理,并且告诫阿洪他们千万不能擅闯古城,否则会带来灾难。阿洪阻止了海丁图拉走进古城的行动。第二次是海丁图拉说服了阿洪,他们一起进了伊比利斯古城,打开了上古禁忌。从此以后,灾难像古城的预言一样,接二连三地出现,直到罗布泊彻底干涸,我们世代生存的阿布旦荒废。”   说到这里,热尔曼流下了悲伤的泪水,他的眼神里满是愤恨和绝望,似乎对故土的灾难十分不甘,也对族人托克塔阿洪的过错绝不原谅。总之,他现在是一个可怜又愤怒的老人。   袁森道:“那,伊比利斯古城,你们最初是怎么知道它的呢?怎么得到寻找古城的线索的?”   热尔曼老人道:“我们不知道,伊比利斯古城的秘密是海丁图拉带来的,他请阿洪做向导,阿洪不打鱼了,就跟着他去沙漠找古城。他们第一次从古城回来,海丁图拉让他保守秘密,他偷偷告诉了我,还说了罗布泊的预言。我让他不要再去古城了,他起初答应了,后来又反悔了,跟海丁图拉去古城做了坏事。”   “你怎么知道托克塔阿洪去伊比利斯古城做了坏事?”袁森追问道。   热尔曼老人道:“阿洪回来后整天心神不宁,我一再追问,他终于说了实话,说他们在伊比利斯做了坏事,罗布泊将遭遇灾难,再也不像钟摆那样在罗布淖尔和喀拉库顺之间流动了,它会枯竭的,我们的族人都要死去。他们回阿布旦不久,海丁图拉就回国去了,我们的伯克大人也去世了。阿洪知道自己罪恶深重,就放弃了继承爵位,做了苏皮,日夜守护在他父亲昆其康伯克的坟前,祈求得到宽恕。”   “托克塔阿洪后来跟你们一样离开阿布旦渔村去米兰了吗?”   热尔曼老人摇头,道:“没有,罗布泊干涸前几年,他就病死了,他没有亲眼看到罗布泊干涸。”   袁森脑子一动,道:“那托克塔阿洪葬在哪里,你应该知道吧?”   热尔曼老人微微颔首,道:“阿洪死后就葬在他父亲昆其康伯克的墓穴旁边,他跟阿布旦村民非常疏远,死的时候也没几个人来送葬。”说罢,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表示对好友托克塔阿洪的惋惜。   “那,热尔曼爷爷,您还记不记得托克塔阿洪墓的具体位置?我们打算明天和您一起去一趟阿布旦渔村。”   热尔曼老人肯定地点头,道:“记得,不可能忘记的,我已经有一年时间没有回新阿布旦了。”   热尔曼老人还处在激动中,袁森安抚了一会儿便退出去了。老人屋门口有一个马仔在站岗,袁森让那马仔给热尔曼老人再安排一间屋子过夜,这里条件太差了。那马仔解释老人脾气古怪,讨厌电灯,讨厌舒服的床,睡觉的时候只要一床破席子就可以了,拿被褥给他,会被他骂出来的。   艾凯拉木又回房间去问热尔曼老人,真就被老头骂了出来。他气得鼻子直冒烟、满脸通红,就差进去跟热尔曼老人对骂了。   换房间的想法只能作罢。   四人来到洋楼前厅,阿里浦不知去向,前厅站岗的马仔说阿里浦去县医院了,等一会儿就回来,他们的房间他已经作了安排,可以去休息,也可以吃晚饭。   袁森他们吃了晚饭就回到房间里。艾凯拉木建议他们避开头头开溜,找个小旅馆睡一晚上比较安全。阿里浦今天吃了大亏,手下折损无数,自己的面子几乎丢尽,肯定会想办法报复。阿里浦派这么多人伺候他们,其实是监视,等阿里浦回来,他们半夜肯定会动手。   袁森颇为不屑。王慧道:“不用怕,为了避免麻烦,我已经通过国安跟当地公安局局长取得了联系。局长给阿里浦打了个电话,他现在比谁都老实,你们大可放心。”   听了这话,大家也就放心了,不怕晚上遇到偷袭。他们各自回了房间,一路上的疲惫催着他们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袁森突然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   外面大喊大叫的,袁森开了门,进来一个马仔,那家伙着急地说:“先生出大事了,热尔曼死了。”   袁森大惊,他回去披上外套就冲到洋楼后面,热尔曼老人的屋前已经站了十几个人,阿里浦就在人堆里。   袁森过去揪住阿里浦,怒道:“小子,你干的什么好事,怎么把人弄死了?”   阿里浦经过昨天一战,已经将袁森敬为天人了,哭丧着脸道:“袁爷,我也不知道,一大早看门的猴子就大叫大嚷,说死人了,我一确定就跑去找你们了,真的跟我没关系。”   袁森冷哼一声,道:“信你才怪,先带我去看看。”   阿里浦一瘸一拐地进去了,艾凯拉木、王慧、巴哈尔古丽也过来了。热尔曼老人躺在破竹席上,脸朝里,就像睡着了一样。   阿里浦把他的头扳过来,只见他脸色苍白,眼睛睁得大大的,好似死不瞑目,尸体冷得吓人,很可能是半夜死的。   袁森问阿里浦:“去找医生了吗?”   “没——”   “还不快去?”袁森怒道。   阿里浦唯唯诺诺,喝令身边的马仔去请县医院的医生,他自己则由马仔搀着站在旁边。   袁森尽管怒不可遏,心里却明白热尔曼老人的死跟阿里浦肯定没关系,他还没有大胆到在自己家里杀人的地步。热尔曼老人年纪太大,昨天说完那些秘密,他心里肯定也没有牵挂了,是自然死去的。   他记得阿里浦在来的路上曾经说过,罗布人离开新阿布旦时,人数还不少,大多住在米兰,不过离开罗布泊的罗布人就像没了水的鱼一样,生命枯竭得极快。那些百岁老人在米兰生活,几年时间就死去了不少,热尔曼老人算是坚持时间最长的,他就是罗布泊的活历史。现在活历史也画上了句号。   袁森叹了口气,起身出去了。巴哈尔古丽受不了死人的气氛,进去看了一眼就出来了。她就站在门口,看到袁森出来,便上去跟他说话。   “师兄,热尔曼爷爷都死了,我们还去那个渔村吗?”   袁森点头道:“肯定要去,现在线索都集中在托克塔阿洪身上,他人是死了,但是墓穴里如果留下有价值的东西,对咱们破解伊比利斯古城的秘密肯定有帮助。”   巴哈尔古丽若有所思。王慧和艾凯拉木也走了出来。   不一会儿,医生和警察都来了,县公安局局长亲自带队,他一进来就把阿里浦批评了一顿。医生和法医同时工作,配合检查老人的死因。   公安局局长上来跟四人攀谈。王慧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跟局长简单交代了几句,让他盯紧阿里浦,如果发现他与陌生人联系,就要格外小心,务必抓住幕后老板。   局长点头回应,随后给四人安排了去罗布人最后的家园新阿布旦渔村的车。上车之前,法医已经确定热尔曼老人死于心脏衰竭,非暴力死亡。   他们的沙漠王已经不方便使用了,袁森开着公安局提供的越野车一路疾驶。经过几次迷路后,他们终于在第二天早上抵达干涸的喀拉库顺湖边缘的玉尔特恰普干,也就是罗布人最后的家园新阿布旦渔村。   渔村里的房子土坯都还在,随处可见干枯的骆驼刺和红柳,它们就像活化石一样立在那里,证明这里曾经有水有人,是适合人居住的乐土。   罗布荒原上吹着干烈的风,像锉刀一样刮在人脸上,漫天都是风沙。他们眼中的新阿布旦一片废墟,天空和地面都是一样的灰色。远处是无边无际的盐碱地,这里曾经是一片巨大的湖泊,被西方人誉为亚洲地中海。   袁森站在高坡上,他的脚下是坍塌的土墙,墙脚下有一堆板结物,非常像羊粪。他仔细观察了一番,断定此处以前是一个羊圈,羊圈前面是居室,半塌的墙壁上有壁龛,不过是空的。   袁森对大家道:“你们分开找墓地,他们都喜欢把墓建在一块。”   四个人分了三个方向,王慧朝东走,艾凯拉木往西走,袁森朝北走。远远望去,北边有一条干涸的河道。巴哈尔古丽耍脾气,硬要跟着袁森,不愿意单独行动。   两人出了废弃的村庄,走了几百米远,才靠近河道。那河道颇宽,河道与河岸有两米左右的落差,河道上覆盖着细密的沙子,岸上还有不少枯死的红柳。   河道前面是无边无际的盐碱滩,那些盐碱就像水塘抽底干硬的泥巴一样,干裂得厉害。罗布泊干涸的几十年里,这些盐碱被烈日和暖风侵蚀,彻底失去了水分。远远望去,那些躺在河床里的盐碱硬得跟石头一样,一排排、一块块的。   巴哈尔古丽从河床里踢出干死的螺蛳壳,一脚就踢出好几个,这足以证明河道曾经是有生命的水域。   这条河沿着一座庞大的沙山流过,那座沙山在阿布旦村庄后面,看起来似乎将阿布旦围了起来。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顺着河道绕过去,走了很久才绕到沙山后面。河床上有被黄沙掩埋的红柳、芦苇、螺蛳壳,他们翻出来不少这样的东西,不过这些与他们要找的托克塔阿洪的墓穴相距甚远。   沙山对面也是一座庞大的沙山,两座沙山遥遥相望,中间夹着一条平整的沙土路,沙土路一直延伸到盐碱滩前面。   巴哈尔古丽道:“师兄,这里四处都是黄沙,哪里有什么罗布人墓啊?我们回去吧。”   袁森嗯了一声,朝对面沙山上望去,那座庞大的沙山遮住了半边太阳,沙山顶上被罩上了一层金黄色,看起来非常美丽。   他正看得入神,突然听到沙山后面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袁森狐疑地跟巴哈尔古丽对望了一眼,暗道:“是艾凯拉木开车过来了吗?他的方向不对啊。”   他正想着,沙山后面冲出来一辆黑色越野车,正以非常快的速度在两山中间的沙道上奔驰,很显然袁森并不认识那辆车。   难道还有别人来考察阿布旦渔村?毕竟渔村不是谁的私人财产,如果有旅人来游玩,也是无可非议的事情。   黑色越野车开过去后,又有汽车引擎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第二辆车出了沙山口子。袁森眼前一亮,那辆蓝色越野车正是若羌公安局为他们配的座驾。   他急忙冲那辆车招手,车在沙山脚下停了下来,艾凯拉木探出头来大叫道:“袁小哥,快下来,快——快——晚了那厮就跑了——”   袁森暗暗心惊,艾凯拉木怎么会莫名其妙追那辆越野车,难道他有新的发现?   两人很快从沙山上跑了下来,在艾凯拉木的催促声里跳上越野车,王慧也在车上。袁森驾车的技术比艾凯拉木要好得多,艾凯拉木把车让给袁森开。他指着已经缩成一个黑点的越野车道:“袁小哥,快一点,追不上他,咱们麻烦就大了。”   袁森换挡加速,很快把车速提到最快的程度,越野车在沙地上奔驰,飞快地冲进了盐碱滩。盐碱滩里坑坑洼洼,横竖交错的盐碱堆到处都是,而且硬如铁石,车在上面根本没法加速,只能缓缓前行。   艾凯拉木看得心急,前面的黑点越来越小,快要消失了,艾凯拉木急得连连跺脚。   王慧倒没有特别激动,巴哈尔古丽问王慧:“慧姐,大胡子发什么疯呢?他追那辆车做什么?”   王慧道:“我们在渔村后面发现了一辆车,车上无人,而且后备箱没有锁好。艾凯拉木就打开后备箱,发现里面有两个麻袋,一个麻袋里装的是阿里浦的尸体,另一个麻袋里装的是热尔曼老人的尸体。”   巴哈尔古丽吓得叫起来。袁森心里一惊,是谁杀了阿里浦,从公安局手里抢走热尔曼老人的尸体?   他很快想到那个幕后老板,那老板把热尔曼老人留在阿里浦那里逼问消息,主要原因应该是此人不懂维语,随便请一个维族人做翻译逼供,显然不切实际。现在,阿里浦从他们手上抢人皮图失败了,又供出了热尔曼老人的秘密,按照黑道的一贯做法,的确有杀人灭口的可能性。   此人出现在阿布旦,阿里浦很有可能向他透露了热尔曼讲述的一切。阿里浦本来就不是什么有原则的人,稍一逼问,肯定会和盘托出。那幕后老板八成也想从托克塔阿洪的墓里找到伊比利斯古城的线索,所以立刻赶来了阿布旦。   “车里不是没人吗?怎么人一下就冒出来驾车逃跑了呢?”袁森奇道。   艾凯拉木无奈地摇头,道:“我们看车里没人,就分头去找,没走多远,就听到了发动汽车的声音。艾爷一想,这厮要逃呢,就去找车,刚好王助理也跑到了车边上,我们就一起出发了。”   “你们还没见过车里人的样子呢?”袁森道。   艾凯拉木摇了摇头,道:“就看到一个黑车屁股,人影都没看到,他娘的,气死我了。”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九章 对决   越野车在盐碱滩上慢如蜗牛,对方速度也不是很快,不过因为时间造成的距离,对方那辆车一直徘徊在众人视线尽头,需要用望远镜才能确定那车的位置。   他们冲出盐碱滩,那辆车早已上岸,跑得没影儿了,用望远镜都看不到。岸上的积沙上留下车轮碾过的痕迹,他们根据那些痕迹追了大概十几公里,前面出现了绿洲,地上的黄沙变得非常薄,车痕就消失了。   绿洲上只有一条康庄大道,袁森他们就沿着那条路走,走了一个多小时,绿洲消失了,道路两边是密集的沙包和枯死的灌木植被,偶尔还能看见死去的胡杨林。袁森把车开得飞快,枯树、沙包一路倒退,艾凯拉木左顾右盼,眼里闪着亮光,仿佛有所顿悟。   袁森奇道:“你怎么了?有发现?”   艾凯拉木拍拍脑门,道:“老子——老子——似乎想到了,这路怎么像走过似的,对了,是去考纳阿布旦。”   “考纳阿布旦?”袁森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艾凯拉木得意道:“我们刚才出来的阿布旦是新阿布旦,罗布人最后是从那里搬到米兰的。还有个老阿布旦,就是考纳阿布旦,那里才是罗布人世代繁衍的地方,老子号称走遍南北疆,可不是吹的。”   袁森轻轻重复道:“考纳阿布旦,考纳阿布旦?”   艾凯拉木道:“没错,老子第一次来的时候,跟着伙伴们掘宝,掘了个空,听那向导说,考纳阿布旦是在一百年前荒废的。罗布人逐水而居,考纳阿布旦的水干涸后,他们就搬到了库姆恰普干、吐逊恰普干和我们刚才走过的玉尔特恰普干。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就称那里为阿布旦,他娘的一点儿创意都没有。”   袁森道:“那个人先是去了新阿布旦,很快又转往老阿布旦,是不是他在新阿布旦没找到托克塔阿洪的墓,又转道去老阿布旦了?”   艾凯拉木猛拍脑门,道:“对,对,小哥,肯定是这样。”   袁森把车速提到极限,越野车像发怒的雄狮一样奔跑在沙路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能见度越来越低。   车窗外的沙包、沙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见了,只剩下错杂的沙垄,沙垄后面是成片成片的盐碱滩。   此刻,天彻底黑了,天上升起一轮残月,辽阔的盐碱滩被月光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白色,就像盐碱本身在发光一样。   艾凯拉木道:“快了,穿过这片盐碱滩往东走,过不了多久就能到达老阿布旦渔村。”   艾凯拉木指挥袁森开车前进,车行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走出了盐碱滩。沙地上有很明显的车轮痕迹,那辆车果然来考纳阿布旦了。   他们下了车,脚下是极粗的芦苇根,不远处有好几排坟丘一样的沙包,比较远的地方有两座巨大的黑沙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夜的视觉不好的缘故,那两座黑沙包巍峨高大,如同巨兽,有一种随时塌下来就可以把无数小沙包埋掉的感觉。   艾凯拉木道:“1898年,昆其康伯克死后,罗布人就放弃了他们的居住地,从喀拉库顺搬出去了。”   袁森沉思半晌,道:“罗布人1898年就搬走了,斯文·赫定是1935年离开中国的,那个时候罗布人已经搬去新阿布旦了,托克塔阿洪的墓怎么会出现在考纳阿布旦,也就是老阿布旦呢?”   王慧道:“这个好解释,按热尔曼老人所说,托克塔阿洪出家做苏皮,为他父亲昆其康伯克守墓。罗布人是昆其康伯克死后才撤离考纳阿布旦的,昆其康伯克理应葬在这里,托克塔阿洪的墓就葬在他父亲墓穴旁边,也就在老阿布旦了。”   思路这么一理就顺了,几个人信心大增。袁森把车停到一个大沙包的侧面,从各个角度来看隐蔽性都极好。   他们带了工具和旅行包走进星罗棋布的沙包群。巴哈尔古丽道:“这些沙包很像坟包,托克塔阿洪和昆其康伯克的墓穴会不会在里面?”   袁森道:“艾凯拉木来过,他上次是掘宝来的,肯定都检查过这些沙包。”   艾凯拉木低声骂了一句,道:“都翻遍了,沙包下面全是罗布人的土墙芦苇屋,还有羊圈啥的,又破又烂,没一件像样的东西。”   巴哈尔古丽露出鄙夷的神色,道:“他们只是与世隔绝的渔村人,你以为他们有宝,自己傻还怪别人。”   艾凯拉木不乐意了,道:“小姑娘,你又不懂了,但凡南疆掘宝之人,都听过罗布人宝藏的说法,却从来没人找到过。知道考纳阿布旦的人没几个,我那伙伴好不容易打听到位置,找了当地导游才找到的,都以为宝藏就藏在考纳阿布旦。”   巴哈尔古丽没好气地道:“那也是白忙活了。”   艾凯拉木无言以对,袁森发现了车轮碾过的痕迹,阻止两人争吵,低声道:“小心点,把武器拿出来,那人既然杀了阿里浦,肯定不是善茬。”   众人按照他的意思继续前进。他们跨过无数坟包,按照艾凯拉木的推测,托克塔阿洪的墓很有可能就在巨大的黑沙包后面,因为其他位置他当初已经搜寻过了,只有那个地方非常可疑。   深夜里,荒原上起了很大的风,风沙漫天飞扬,落到人的身上,四人拿出随身带的毛巾裹住头和脖颈,散开一段距离,爬上了一座黑沙包。   车痕在罗布村庄里面就消失了,漫天风沙很容易盖住那些不太深的车痕,所以他们无法追踪那辆车。他们猜测车里的人应该也在找托克塔阿洪的墓。他们有共同的目的,难免会遇到,所以各自都十分小心。   四人翻过黑沙包,沙包后面是两座黑沙包的中间地带,形似一座巨大的山谷,在月光下宛如张开了血盆大口,口里塞的东西是一个很大的黑影。   艾凯拉木道:“那一大片是什么东西?果然有门道啊。”   他们走到沙包底下才看清楚,那一片黑影是枯死的胡杨树林,面积有几亩左右。这些胡杨树不知道在此地生长了多少年,棵棵高大,有十多米高,枯死的树杈掉了一地,被黄沙盖住了。   他们走进树林里,时不时会被埋在沙里的树杈绊倒,随即扬起一片沙尘,异常烦恼。   袁森突然道:“快,关手电。”   众人不明所以,都关了手电,诧异地看向袁森。袁森指着前面几十米外的地方,低声道:“看到没有?有人蹲在那里,可能就是杀阿里浦的人。”   三人都紧张起来,他们分开了朝那里围过去。巴哈尔古丽始终跟着袁森,艾凯拉木和王慧做侧翼。他们放慢脚步,屏住呼吸,就像猎人捕猎一样,非常小心。   袁森走到距离目标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终于肯定了自己的判断,那里的确有个人,他蹲在地上,双手不停地在沙土里刨着什么,屁股撅得老高。   他们靠得更近了,那人好像丝毫没有觉察,只顾一个劲儿地刨土,他的头完全伸进土坑里了。袁森琢磨着,这人八成就是开黑色越野车的人,他既然是来找托克塔阿洪的墓,那现在挖的肯定就是了。   想到这里,袁森的心就悬了起来,暗道:“罗布人人口数量有限,不可能修大墓,应该挖个坑填点土就埋了,更何况托克塔阿洪晚年不讨族人喜欢,多半就是这样。那人这么刨,没几下不就挖到尸体了?不行,不能让他得逞。”   袁森大喊一声“把手举起来——”,将枪口瞄准了刨土的人,王慧和艾凯拉木从正面跳出来,拦住那人的去路。   刨土人停了下来,没有任何动作,头还是藏在土坑里。袁森正在纳闷,那人突然暴跳起来,弓着背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朝前奔去。   艾凯拉木大叫道:“孙子,你做什么,艾爷要开枪了。”   刨土人当作没听见,发现前面有人也不躲避,一头把艾凯拉木顶倒在地,艾凯拉木趴在地上,胸口如同被火车撞了一样,半天没喘过气来。那人撞翻艾凯拉木,速度丝毫不减,一会儿工夫就跑得没影儿了。   袁森和王慧连开两枪都打空了,巴哈尔古丽对着人影消失的方向一阵乱射。   袁森扶起艾凯拉木,道:“怎么样,没大事吧?”   艾凯拉木好半天才能说话,他抚着胸口道:“他不是人,肯定不是人。艾爷好歹也是吃江湖饭的,有两下身手,他竟然能把艾爷撞成这样。哎哟,疼死我了。”   袁森也是满腹狐疑,看那人动作之快、姿势之怪,的确不像是人能做出来的。他看向王慧,道:“王助理,你看清楚了吗?”   王慧抱臂沉思了一会儿,道:“我怎么觉得他的背影很像热尔曼老人?”   她的惊人之言一出,其余三人背后立刻一冷。月光从胡杨树枝头照下来,满地都是枝杈的怪影。此情此景,夜风怒号,漫天沙尘,不时有被风吹断的枯枝掉下来,发出砰砰的响声,就像砸在众人的心坎上一样。   袁森琢磨着王慧那番话,王慧的性格他清楚,极其冷静,甚至冷静到变态,这种石破天惊的话,如果没有有力依据,她肯定不会乱说的。   可是,热尔曼老人已经死了,是他们亲眼看到的,当时法医做了鉴定,不可能有问题。死人复活的事儿,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杨健教授的再次出现完全打破了他原有的思维方式。杨健是否真的死了?从逻辑上推断是真的死了,不过他没有见过杨健教授的尸体,也可能存在意外情况。可是,热尔曼老人的死就摆在眼前,都经过合法尸检了,怎么会有问题?   他努力回忆着刨土人的一举一动,再跟热尔曼老人作对比,这一对比,脸顿时就白了,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他觉得自己此刻一定面目可憎。   巴哈尔古丽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拍拍他的肩膀,道:“师兄,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袁森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众人道:“我想到了,这人无论是身材还是举动,甚至穿的衣服,都跟热尔曼老人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动作。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身手?”   王慧道:“我们在黑色越野车上看到的是热尔曼老人的尸体,他身上还留着尸检的刀口,脖子上有缝伤口的线。我就是看到那一排线,才断定就是他。”   艾凯拉木哭丧着脸,道:“完了,艾爷也能确定,又一个死人复活了!他娘的,这段时间怎么天天撞鬼?”   巴哈尔古丽与热尔曼老人接触极少,她的眼力和经验是众人中最差的,无法证实三人的判断。不过她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经三人一再论证,心里就没了底,听到周围风声大作,就觉得背后有人,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   艾凯拉木道:“怎么办?”   袁森打开手电四处照了一番,胡杨林里,枯死的枝杈交错在一起,手电光扫过的地方魅影闪动,给人一种四处都是枯尸的错觉,直叫人心惊肉跳。受枯树枝杈遮挡,人的视线大受影响,所见范围也非常有限,那个像热尔曼老人的刨土人如果藏在枯枝中间,他们也很难发现。   袁森道:“不管他是不是热尔曼老人,只要他有死穴就好。倘若他跟哈木巴尔阿塔神墓的祝万同一样刀枪不入,咱们就麻烦了。”   艾凯拉木无奈地拍着头,道:“老子也是怕这个啊,如果他只是力气大点,速度快点,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子弹,他娘的,就怕他连子弹都不怕。”   王慧蹲下来查看刨土人挖的那个坑,那坑有半米深,里面有一把巴掌大的钝刀,王慧把钝刀拿出来查看了一番。   艾凯拉木道:“这东西就是那老头刨土的工具吧,走得急,忘拿了。”   袁森也仔细看了钝刀一番,那钝刀平实无奇,是常见的刀具,在巴扎集市随处可见,袁森看不出可疑的地方,就还给王慧。   他从背包里拿出折叠铲,将刨土人挖的坑往深处挖了一米多,没有任何迹象证明这是一座墓。艾凯拉木和王慧分别在周围挖了几个坑,坑下面都是板结的沙土,非常难挖。他们挖了一阵,得出了一个结论,这里的确没有墓。   他们只得收回工具,往胡杨林深处走去。为了避免惊动神秘刨土人,他们都关了手电,借着从树杈上射下来的月光,小心翼翼地前行。偶尔踩到枯枝断木,心弦就会刷地一下绷紧,直到确定周围没有其他动静,才放心踩下去。   四人在胡杨林前面又发现了两个刨开的土坑,接近一米深,刚好能容纳一个人,土就堆在坑边,显然是刚刨开不久。袁森实在很纳闷,看这土坑的样子跟他们发现的第一个坑极像,应该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可是那人没事儿刨这么多坑干什么呢?   艾凯拉木道:“咱们虽弄不清楚他要干什么,不过这些坑刚刨开不久,那家伙应该还在林子里。艾爷不逮住他报一撞之仇,就他娘的对不住自己。”   他摸着胸口的伤,越说越气,抬起脚踢枯树干,枯树一阵乱晃,掉下来不少枯枝败叶。   巴哈尔古丽突然叫道:“大胡子,别动。”   艾凯拉木愕然地看向他,不知道这小丫头又要演哪一出。   巴哈尔古丽走过去把艾凯拉木的脚挪开,他的脚下有一堆石头,石头摆成小山堆的样子,下面还画了个“×”。   “记号?!”   王慧道:“回去看看前面几个坑边上是不是都有这些石头或者标记。”   说完,她率先朝一个方向走去,其他人都朝有土坑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儿工夫,几个人又聚到了这里。他们或者在土坑边上发现了被掩盖住的“×”,或者看到了作记号的石头。这种石头,他们在考纳阿布旦渔村里根本没见过,想必是刨土人从外面带来的。   王慧道:“我注意了一下,林子里像这样的符号还有很多处,有这些标记的地方都是刨土人即将要挖的地方。也就是说,刨土人不能确定托克塔阿洪墓的精确位置,他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作上标志,一个个地挖。不过看这些标志,基本可以得出结论,托克塔阿洪墓肯定在这片胡杨林里。”   袁森同意王慧的判断,刨土人还藏在林子里,也许他正躲在某个角落窥探他们,他们一靠近他,他就立刻放弃正在刨的坑躲藏起来,跟他们玩捉迷藏。刨土人的速度快得跟狸猫一样,他借着夜色和胡杨林躲起来,要发现他都非常困难,更别说抓到他。   四个人一商量,决定把林子里所有有记号的地方都挖一遍。刨土人作记号的地方一定很有价值,他们这样做,既有可能找到托克塔阿洪的墓,又可以把刨土人给逼出来。   四个人都带了折叠工兵铲,他们分开挖,一有动静,立刻鸣枪为号。刨土人作的记号有十几处,他们花了一个小时就挖得差不多了。袁森正在挖第四个记号处,前面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艾凯拉木在三十分钟前从他面前经过,还跟他打了声招呼。袁森暗叫不好,丢了折叠工兵铲飞奔过去。艾凯拉木挖的那个地方距离袁森只有一百米左右,袁森跑到那里,地上有一个一米深的坑,坑的面积很离奇,有两个平方米,那坑横平竖直,一看就是艾凯拉木挖的。艾凯拉木称这是挖穴的手艺,要三五年才能学会。   坑完好无损,里面还放着艾凯拉木的工兵铲,袁森在不远处的地上找到了一个子弹壳,摸上去尚有余温。   就是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艾凯拉木不见了,地上没有丝毫打斗搏杀的痕迹,可见当时艾凯拉木只开了一枪,就立刻被对方制伏了。   袁森暗暗心惊,有这本事的人,刨土人肯定要列入嫌疑人当中。不过刨土人的本事能强到这种程度,还真是让他难以想象。   王慧和巴哈尔古丽寻声跑了过来。见只有袁森一个人,巴哈尔古丽便问道:“师兄,大胡子呢?”   袁森摇摇头,道:“我听到枪声就过来了,我们的距离只有一百米,我跑过来就看到这些,人不见了。”   巴哈尔古丽大惊,道:“大胡子被刨土人虏走了?”   袁森点点头,道:“不过,你看艾凯拉木挖的坑跟他之前挖的都不一样,他很有可能挖到了墓,所以刨土人忍不住出手了。”   王慧蹲下去用工兵铲把底层的土翻了一遍,翻出许多朽烂的木屑,看木屑的形状,很像是从棺材上掉下来的。   王慧抓了一把木屑,用力一揉,木屑就碎了。她肯定地说:“艾凯拉木是挖到墓了,刨土人连棺材和他一起带走了。”   巴哈尔古丽看看袁森,又看看王慧,道:“他抢走棺材就行了,怎么还要抓大胡子?”   袁森无奈道:“我们都没法回答,只能问抓他的人了。”   王慧没有插入两人的对话,在离土坑一米远的地方挖了起来。袁森立刻醒悟,热尔曼老人曾提到过托克塔阿洪就葬在他父亲昆其康伯克旁边,如果艾凯拉木挖的墓是对的,这里一定还有一个墓。   袁森在与王慧对称的位置挖坑。巴哈尔古丽看他们突然发疯似的挖坑,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不去救大胡子,还挖什么坑?”   袁森边挖边解释:“我们在林子里找了这么长时间都找不到刨土人,可见他藏身的本事很强,我们这样根本没法找。如果能挖出昆其康伯克的墓,躲在暗中的刨土人肯定会再次出手,这样就好办多了。”   巴哈尔古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加入了挖坑的行列。三人很快把周围的土都刨了一遍,在距离原坑三米远的地方挖出了一具独木舟形状的棺材。棺材已经烂掉大半边,从朽烂的孔里可以看到棺材里的枯骨,这多半就是昆其康伯克的墓了。   独木舟棺材上裹了一层牛皮,非常紧,袁森用工兵铲铲掉牛皮,撬开棺材,棺材里躺着半具枯骨。枯骨边上还有一个工艺极差的木盒,袁森拿出盒子,盒子已经朽烂得不成样子了,袁森用力一掰,盒子盖就断成几块,露出一个黑色的圆盘。   那圆盘黝黑发亮,呈椭圆形,有巴掌那么大,盘子中间放着一尾铁制小鱼,小鱼身上长满铁锈。   袁森上下看了看,看不懂这是做什么用的。王慧拿过去上下翻看了一遍,道:“看起来是个罗盘。”   “罗盘?”袁森又反复看了看,实在看不出它哪里像罗盘,他晃动圆盘,铁制小鱼随着晃动的方向乱动,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王慧道:“我只是推测,托克塔阿洪是斯文·赫定的向导,他用罗盘陪葬的可能性很大,这个圆盘跟罗盘的样子比较接近,只是没有罗盘的属性。”   袁森提醒道:“托克塔阿洪的棺材被刨土人带走了,这个棺材是他父亲昆其康伯克的。”   王慧抬起头看着袁森的眼睛,道:“你怎么肯定两座墓哪座是托克塔阿洪的,哪座是昆其康伯克的?”   袁森一愣,随即道:“刨土人比我们更了解这里,他带走的棺材肯定不会有错。”   王慧皱起眉,道:“我不这样认为,刨土人作了这么多标记,只有一个是对的,说明他只有大致的方向,没办法精确。同样,他没办法推测出托克塔阿洪墓的具体位置,只是艾凯拉木刚好挖出了一具棺材,他怕秘密泄露,不敢多想,立刻就将棺材和艾凯拉木一并虏走。”   袁森不得不认同王慧质疑的合理性,假设圆盘真的是罗布人独有的一种罗盘,那他们挖出的棺材是托克塔阿洪的可能性绝对比昆其康伯克大。   两人蹲在棺材边上商量对策,巴哈尔古丽也蹲下来,对两人说:“师兄,慧姐,尸体都挖出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有人来抢?你们的推测是不是有问题啊?”   袁森道:“这个不好说,刨土人发现棺材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肯定会再回来找,我们在这儿等着不会有错。”   巴哈尔古丽有点发愁,说:“你刚才那么说,我就老觉得那个怪人会从背后冲出来。再一想,有可能是那个老爷爷复活了,就浑身冒冷汗,太难受了。”   袁森无语,道:“你也不是第一次出来了,当年在贺兰山绝谷连活跳尸、阴魂什么的都见过,还怕这个?”   巴哈尔古丽拍一下他的头,道:“所谓没发生的最可怕,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什么东西,会吓死人的。”   袁森极为无奈,道:“小丽,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你真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谁都改变不了你啊。”   巴哈尔古丽瞪了他一眼,道:“你想我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吗?不许再提过去的事情了,不许提我爸爸、我哥哥……”   说到这里,她眼圈一红,两道清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袁森慌了,急忙向她道歉,心里暗自责备自己乱说话。巴哈尔古丽擦掉眼泪,又破涕为笑。袁森无奈地向王慧摊手,王慧没说话,又去研究那个圆盘了。袁森好一阵尴尬。   王慧收起圆盘,让袁森把棺材推进土坑里,又重新把土盖好,做好这一切,他们坐在一棵胡杨树露出地面的根上休息。   他们等了这么长时间,刨土人还没出现,心里自然松懈了许多。三人背靠着树干坐着,袁森只觉得一股倦意袭来,没多大一会儿,他就意识模糊了。   他只觉得浑身酸痛,身上仿佛压着什么东西一样,特别沉。这时,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下,他耷拉着眼皮,透过眼缝看到一个面目怪异的人正冷冷地盯着他。   袁森背后一冷,睡意全无,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他清醒过来后,正与那人面对面站着。那是一张极其陌生的脸,脖颈上有多处缝线的伤口,身上穿着热尔曼老人的衣服,头上戴着热尔曼老人的帽子。不过他的脸却不是热尔曼老人的脸,而是个中年人的脸。   袁森倒吸一口冷气,看清楚了他的打扮,道:“你就是那个刨土的人?艾凯拉木被你抓走了,是不是?”   那人继续冷着脸,道:“没错,我穿上老头的衣服,只是想把你们吓跑,不要耽误我的工作,可是你们太执着了,所以我不得不以真面目示人。”   “艾凯拉木呢?”   那人道:“我对他不感兴趣,我只对你们刚才拿到的东西有兴趣,人和物,我们可以交换。”   袁森冷笑道:“王助理没猜错,你果然抢错了棺材,这一具才是托克塔阿洪的。”   那人道:“你们运气很好,所以我想跟你们交易,用你伙伴的性命,你应该知道,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   袁森道:“如果我不给呢?你就杀了他吗?”   那人冷哼一声,道:“杀他是肯定的,还有这两位如花似玉的美人。”他指着还靠着树干沉睡的王慧和巴哈尔古丽,声音里充满了蔑视。   袁森道:“要交易也可以,你得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年轻人,你不需要问那么多,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交易还是不交易,由你选,如果你拒绝了,你丢掉的可就是三条或是四条人命,他们中了我的迷药,如果我不让他们醒,他们绝对醒不了。”   袁森盯着他的眼睛,那人的眼珠子泛白,就像中了毒的鱼。袁森道:“那你为什么制伏不了我?”   那人道:“你的意志很坚强,我很欣赏,否则也懒得跟你谈交易了。”   袁森猜那人释放了一种通过空气传染的毒气,是类似精神麻醉的毒气,如果中毒的人麻痹大意,就极有可能着道。他在昏迷之际突然被那张奇丑的脸刺激到,精神为之一振,即将麻痹的神经瞬间恢复正常了,毒药的作用顿时失效了。   袁森道:“我丝毫没有受到你的毒药影响,你觉得你可以当着我的面杀死我的朋友吗?”   那人冷笑道:“年轻人,你太自信了,这样不太好。”   说罢,他朝后一退,像猫一样轻巧地扑向袁森,袁森可以感觉到一阵恶风迎面吹来,那气势绝对不是人可以创造出来的,他像是一只野兽。   袁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脚踹倒在地,胸口疼得差点吐血。他的跆拳道功夫连招式都没有比画出来,就被彻底击败了。此人的本事真是好得难以估量。   那人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袁森,道:“我说过,你没有跟我谈判的资本,我跟你谈交易只是佩服你强大的意志力而已,可惜你不自量力。”   那人朝王慧走过去,圆盘就在王慧的旅行包里,她背着包靠在树干上,包被压在后面。   袁森挣扎着爬起来,他的枪还在旅行包里,他伸手去拉旅行包的拉链,那怪人扭过头来对他阴森一笑,笑得他头皮发麻。那是一种穿透内心的嘲笑,就像在告诉袁森,你要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但是你阻止不了我。   怪人道:“年轻人,不要找死,如果你一枪能打死我,我早就死了。”   怪人话音刚落,一个很冷的女声道:“是吗?要不要我来试一枪?”   袁森惊喜地看着王慧从树根上爬起来,用92式枪的枪口顶住怪人的脑门,她的眼中射出冷冽的光,手指扣在扳机上。   怪人显然很吃惊,脸上的不可一世表情转为惊恐和难以置信。王慧道:“说,你是不是雇佣阿里浦的幕后老板?”   怪人很快冷静下来,没有回答王慧的质问。王慧的声音又冷酷了十倍,“说——”她的声音已经很清楚地告诉怪人,再不说话,她会立刻开枪打爆他的脑袋。   怪人点了点头,道:“是!”   “那你找托克塔阿洪的墓做什么?”王慧继续逼问。   怪人几次张嘴,想说又没有发出声音,王慧那冰冷的声音再次道:“说——”   袁森第一次见到王慧这个样子,先是惊喜,继而又恐惧起来,她审问怪人的样子跟之前那个王慧完全两样。现在的她像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杀手。以前的王慧虽然冷漠,却也是个女人,她有男人的坚强意志,必要的时候也有女人柔美的一面,而现在的王慧像是一部自卫机器。   怪人突然身体朝下一缩,以极快的速度就地打滚,王慧扣下扳机,两发子弹接连打空,怪人滚到一棵大树底下,翻身绕到树干后面,逃跑了。   王慧哪里肯放过他,追了过去。袁森的手电光追着两人,怪人的黑影在几棵树之间闪了一下,又蹿了出去,王慧紧跟不放,不到一分钟,两人都没影儿了。接着,林子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枪声。   巴哈尔古丽这才醒来,她睁开眼看到袁森灰头土脸地看着她,迷糊道:“师兄,你怎么了?这么狼狈!”   袁森简单地把情况跟她说了一下,巴哈尔古丽对王慧的神勇行为极为崇拜,接着又酸酸地说:“师兄,慧姐舍命救你、保护你,她对你多好啊!”   袁森干咳了两声,白了她一眼,道:“快起来,我要不是得看着你,早就追过去了。她一个女人和那怪人搏杀,还真是让人不放心。”   巴哈尔古丽慢腾腾地爬起来,袁森拖着她冲进密林,远处的枪声断断续续,不过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密集了。两人寻着枪声追去,沿路到处都是王慧和怪人深浅不一的脚印,地上的子弹壳尚有余温。   他们跑到一棵两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树后面,巴哈尔古丽突然停了下来,死死地盯着前面。   袁森正东张西望,见巴哈尔古丽站住了,便道:“小丽,你又发什么大小姐脾气?现在正是生死关头呢。”   巴哈尔古丽指着正前方,道:“你看——热尔曼爷爷——”   袁森狐疑不已,抬头就看到一个人站在他面前,这人不是别人,就是他昨天见到的热尔曼老人。   老头看着他,两人一时大眼瞪小眼。袁森急忙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他看到老头戴着罗布皮毡帽,穿着一件灰色的皮袍子,装扮跟昨天不一样,可人一点儿没变,就是那个年过百岁的老头热尔曼。   袁森极其纳闷,老头脖颈上的缝线伤口隐约可见,伤口位置与怪人接近,伤口上还有血迹。单看伤口和缝线位置,根本无法判断热尔曼老人和怪人谁是谁,袁森暗自奇怪,热尔曼老人的眼珠能转,虽然脸色苍白得吓人,却真的是活人。   巴哈尔古丽非常害怕,她试探着叫道:“热尔曼爷爷——热尔曼爷爷——是你吗?”   热尔曼老人扫了两人一眼,扭头就朝密林里走去,走路姿势非常自然流畅,速度极快,跟年轻人似的。   袁森惊骇至极,怪人的出现证明热尔曼死而复生完全是臆想,而现在热尔曼老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且健步如飞,似乎比原来年轻了几十年,这是怎样离奇的事件,袁森完全无法形容。   巴哈尔古丽拉着袁森的手,她的身体在发抖,道:“师兄,我——我们——是不是活见鬼了?”   袁森道:“你也觉得是活见鬼,那我就没看错。事情很奇怪,我也想不明白,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咱们跟着热尔曼老人。”   热尔曼在林子里走得飞快,一会儿工夫就跑到几十米远的地方去了,袁森和巴哈尔古丽紧紧地跟着他,他似乎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他,朝着与枪声相反的方向走去。   巴哈尔古丽急道:“师兄,我们不去帮慧姐了?”   袁森一咬牙,道:“不去了,事情越来越奇怪,再这么搅下去,谁都是一头雾水,刚才我算是见识过王助理的身手了,强得不可思议,她应付那怪人,虽然不能轻易取胜,但也吃不了大亏。”   巴哈尔古丽只能依他。热尔曼老人走到一棵大树旁边,嗖嗖几下爬上了树杈。袁森借着月光看到树杈上横着一具独木舟形棺材。那棺材表面斑驳,棱角部分都烂了。热尔曼扛起棺材快速爬下树,拔腿就跑。   胡杨林外月光皎洁,然而,洒到树林中的光只剩下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光斑,热尔曼老人的身影在光斑中时隐时现。袁森和巴哈尔古丽距离热尔曼越来越近了,不敢打开手电,他们遁身黑暗,盯着一块块光斑在热尔曼老人的皮袄上滑过,跟着老人的步伐,时快时慢。走了不知道多久,林中的枪声消失了,他们也走到了胡杨林的尽头。洁白的月光当头照下来,三人都无法遁身,热尔曼自顾自地走着,袁森和巴哈尔古丽紧跟其后。   热尔曼走出黑沙围成的山谷,又爬上另一座黑沙包。沙包奇高,老人扛着棺材走在月光下,拖出长而诡异的影子。在这种敞亮的环境里,老人不易跟丢,所以袁森和巴哈尔古丽把距离拉开了,直到热尔曼老人翻过沙包。   两人加快速度爬上沙包顶,却看到热尔曼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人跟热尔曼老人并肩而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巴哈尔古丽紧张道:“师兄,怎么又平白无故多出来个人?是不是怪人跟他会合了?”   袁森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在月光下看东西本来就朦朦胧胧的,何况他们跟那两人隔了一段距离。袁森加快步伐靠近了一些,仍然很难判断第二个人是不是怪人,倘若此人就是怪人,看他行走正常,没有大伤,那王慧的状况肯定不乐观。   两人一路急行,踩在黄沙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热尔曼老人身边那人突然停了下来,扭头朝后面看了一眼,袁森大惊,急忙拖着巴哈尔古丽趴下。   那人看了一眼,好像没发现什么,又转身跟上热尔曼的步伐。两人亦步亦趋,下了沙包,一直朝东走。   两人跟着他们进了沙漠,转了几个方向,连续走了几个小时,直到袁森完全忘了走过的路线,沙漠中间赫然出现一个庞大的林子。确切地说,那不是树林,而是一个堆满了木头的林子,那些木头有高有低,高的有十多米,矮的有两米左右,排列得非常整齐。这个木头林奇大无比,突然出现在月光下,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尽头,就像一个立方森林。   热尔曼和那怪人站在立方森林前面,棺材也没放下来,瞻仰一般正视前方。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距离他们不到五十米,两人趴在沙堆后面,巴哈尔古丽非常紧张,说:“师兄,怎么这么多木头,太吓人了。”   袁森一直盯着热尔曼的动作,下意识地道:“看起来像罗布人的玛札,只是一般的玛札就立一根木头,这么多木头,那得有多少座玛札啊?”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十章 玛札   热尔曼老人和怪人扛着棺材进了木头阵。过了一会儿,袁森也急奔进去。   立方森林里满地都是木头影子,那些影子相互交错堆叠,就如躺倒的干尸,随时有可能跳起来扑人。   热尔曼老人和同伴在木头间隙快速穿梭,不时还可以听到棺材碰到木头柱的声音和脚踩在沙石上的声音。这些木头经过不知道多少年的风吹日晒,明显已经被侵蚀空了,给人一种一推就倒的感觉。   两人与热尔曼老人相距不到四五十米,只能看到他们在木头中移动的背影,也不敢靠得太近。立方森林里的间隙有限,透下来的月光被重重阴影覆盖,能见度不高,他们行走的速度很快,很容易撞到木头上,一撞上去就会发出闷响,靠近了会引起热尔曼他们的注意。   他们倒是不怎么担心热尔曼老人,在胡杨林里时,热尔曼与他们对视良久,没有任何反应,转身就走,好像既不认识他们,又对他们没有敌意。倒是热尔曼旁边那个家伙比较麻烦,一路上疑神疑鬼,几次扭头朝后面看,时不时突然停住,袁森他们紧张得不得了。   巴哈尔古丽突然拖住袁森,小声道:“师兄,我发现这里面有问题。”   袁森嗯了一声,道:“沙漠中间凭空出现一个木头阵,肯定有问题啊,你不会还发现别的了吧?”   巴哈尔古丽脸上满是害怕的表情,道:“是有别的问题,我——我听到有人在跟我说话——”   袁森心里一动,道:“跟你说话,你听到什么了?”   巴哈尔古丽道:“很奇怪的声音,他们语速很快,我根本听不懂,像巫师巫婆做法念咒的声音,太奇怪了。”   袁森立刻想到火焰山地下空间的情景,道:“还在说吗?难道木头阵也能记录过去的声音?”   巴哈尔古丽点点头,道:“奇怪,师兄你怎么没听到?”   袁森点点头,道:“我没听到,你带录音设备了吗?看能不能录下来。”   巴哈尔古丽从旅行包里翻出一支录音笔,按了录音按钮,过了大概两分钟,她按下停止键,道:“声音没了。”   她又按下播放键,录音笔里缓缓放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语速很快,这声音跟袁森在火焰山地下空间里听到的怪声完全不同,根据常识判断,应该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语言。那女人快速说了很多话,袁森完全没办法判断她在说什么,好像是在吵架,又像在诉苦,听得人一头雾水。   巴哈尔古丽关了录音笔,道:“师兄,是不是很怪?”   袁森点点头,道:“这种怪声我在火焰山地下空间里听到过,我们判断是地下空间具有记忆功能,不过只要那声音出现,在场的人都可以听见,为什么这里的声音你能听见还能录音,我却没法听到呢?”   巴哈尔古丽茫然地摇头,接着又兴奋道:“师兄,是不是我能通灵?”   袁森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热尔曼老人早已没了影子,袁森好一阵心急,追了这么长时间却又追丢了。他们加快速度赶了一段路,彻底分辨不出方向了,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木头柱,往哪个方向走都没有区别。   袁森暗叫糟糕,这么绕起来,连进来的方向也找不到了,也不知道木头森林有多大,如果一直走不出去,还不得困死在里面。   夜色渐深,沙漠中的圆月渐渐变残,月光也渐渐变淡了,木头森林里立刻暗了许多,两人的心理压力又增加了许多。   过不了多久,残月也消失了。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群乌鸦,那乌鸦站在木头上哇哇乱叫,声音刺耳至极,又让人心生畏惧。   巴哈尔古丽打开手电,强烈的光芒撕开黑暗,袁森的眼睛受到光线刺激,有几秒短暂失明,他揉揉眼,便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话,依旧是女声,说的也是那种他听不懂的奇怪语言。   巴哈尔古丽见袁森站着发愣,吓了一跳,道:“师兄,你怎么了?”   袁森小声道:“我也听到那声音了,她在跟我说话,你没听到吗?”   巴哈尔古丽摇摇头。袁森向她要了录音笔,录了七八分钟,那声音又消失不见了。袁森从怪声消失时产生的短暂失聪中恢复过来,耳边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巴哈尔古丽正举着手电筒四处张望。   袁森示意她把手电关了,拖着她躲到一根粗木头后面,那轻轻的脚步声顿时消失了。   袁森正觉得奇怪,突然一个黑乎乎的枪口顶住了他的脑袋,袁森心里一沉,低声道:“阁下是谁?”   他的耳畔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年轻人,好久不见——”   这声音袁森非常熟悉,世界上恐怕找不到第二个比此人更怪更难听的声音了,他就是在胡杨林里被王慧追赶的怪人。   袁森手里拿着手电筒,枪别在腰间的皮带上,不能做任何有效反应,他决定先稳住怪人,便说:“追你的那个女人去哪儿了?”   那怪人像是很生气,道:“别提那个女人,老子差点儿栽在她手里,想不到你们还有这样的好手,真是奇怪。”   袁森冷笑道:“吃亏了?那就是你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怪人使了把力,袁森脑门生疼,怪人冷笑道:“她也跑不了,那东西迟早是老子的,老子先一个个宰了你们,再去收拾她。”   怪人说着,手上的劲儿更大,袁森甚至可以听到扳机被按下时与枪体摩擦的声音,他心里一阵遗憾,又不免有些悲悯,暗道,这么就玩完了?   扳机按下的声音逐渐逼近,袁森在极短的时间里反复想着放手一搏的手段,就在这时,他只觉得身体一轻,就被人拖了出去。   与此同时,怪人的枪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他听到子弹打进木头里的声音。救他的人把他按倒在地,他还没反应过来,怪人又是一阵乱射,救他的人扑在他身上,子弹扬起的沙粒打在他脸上,生疼生疼的。   怪人夜枭一样怪笑,道:“好快的身手——真他娘的快——”   袁森只觉得身体一轻,就听到那人翻滚出去。接着,怪人的笑声止住了,两人都被扑倒了,附近的木头被撞断了好几根,发出咔喳咔喳的声响。   袁森急忙跳起来打开手电,看到王慧和怪人正抱在一起在黄沙里翻滚,双方你一拳我一脚打得火热,谁都没有败象。师妹巴哈尔古丽在他身后缩成一团。   袁森把手电递给巴哈尔古丽,道:“照好,别照歪了,我去帮王助理。”   抱住怪人的脖子,王慧一拳击中怪人的胸口。那怪人白眼乱翻,抬起膝盖将王慧顶翻,脑袋向后一仰,顶在袁森胸口上。他随便一击,袁森只觉得仿佛被野兽撞倒了,胸口好一阵难受,眼里乱冒金星。袁森手一松,怪人就溜了出去,直扑王慧。   王慧翻身站起来,抬枪就打,怪人猝不及防,急忙向木柱后面跑去,却被王慧一枪打中脚后跟,他再也没有回头,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   袁森缓过神来,王慧正在整理背包,袁森道:“王助理,多谢你了。”   王慧淡淡地说:“不用……”她背上背包,指着十米开外的一根木栓道,“艾凯拉木被他们埋在下面,你去把他挖出来吧。”   袁森怔住了,心里顿时五味杂陈,道:“你说艾凯拉木死了?”   王慧紧了紧背包带,道:“没死,才埋下,应该还活着,快挖出来吧。”   袁森不再问了,翻出折叠工兵铲就去挖土。他跟巴哈尔古丽才从木柱边上经过,没看过地面,木柱周边的土是新的,明显,刚被翻过。   他用最快的速度挖倒木栓,露出一具残破的独木舟形棺材,他刨去周围的土,将棺材挖出来,里面传出艾凯拉木低沉的叫骂声。   袁森心里一喜,掀开棺材盖,艾凯拉木被绑得像个粽子似的蜷缩在棺材里面,嘴巴被一张破布塞住了。   袁森从他嘴里掏出破布,艾凯拉木深吸了一口气,不停地翻白眼,见是袁森,气鼓鼓地说:“老子还以为是热尔曼和阿里浦那两个混蛋又来消遣老子了,准备了一肚子脏话,那俩孙子呢?”   袁森掏出匕首为他割断绳子,奇道:“热尔曼我见过了,哪儿来的阿里浦?”   艾凯拉木拉开断绳,从棺材里钻出来,叫骂道:“邪门,真是邪门,热尔曼活了,阿里浦那小子也活了,老子明明看到了他们的尸体,怎么一下子全活了?”   “你看到阿里浦也活了?”袁森再次强调道。他感觉事情太不对劲了,热尔曼死而复生,阿里浦也死而复生,明明就是死人,怎么说复活就复活了?   艾凯拉木身上有一股尸臭味,他自己闻着都皱眉头,实在没法忍受,便从地上抓起一把黄沙在衣服上搓。   “错不了,老子被热尔曼死老头塞棺材里,扛了好几里地,那棺材很破,老子就从口子里看到阿里浦跟热尔曼并肩走,一点没错。那俩王八蛋把老子扛到这鬼地方,挖坑就埋,一句话不说。”艾凯拉木气得牙痒痒。   袁森立刻明白了,道:“跟热尔曼一起走的那个人原来是阿里浦。”   王慧背靠着立木擦枪和匕首,她现在表现出来的冷漠更甚以前,只有那张清丽脱俗的脸证明她是个女人。   袁森道:“王助理,你也相信热尔曼和阿里浦复活了?”   王慧头也不抬,道:“有点信,也有点不信——”   袁森继续道:“我跟热尔曼在胡杨林里打过照面,他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了,看到我也不停留,扭头就走。”   王慧道:“据我观察,还不能确定热尔曼和伪装成热尔曼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他们的体态动作非常像。不过,有可能是一个人,因为热尔曼和伪装成他的人从来没有在同一时间出现过。阿里浦,我无法判断。”   袁森道:“他们只是身材接近,脖子上缝线的位置接近,脸是完全不同的。”   王慧把擦得崭亮的匕首放回鞘里,道:“把外表化装成一模一样,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说话、动作、神态也一模一样。热尔曼的动作跟怪人很像,跟他自己活着的时候不同,所以,我觉得热尔曼有问题。”   王慧的一番话极有道理,袁森一路上跟踪热尔曼老人,只觉得他的一切举动完全异常,却没有发现这些特征,不由得对王慧大为佩服。艾凯拉木拍手道:“对,对,他娘的,完全就是这么回事,老子怎么没想到,这帮人就是在唬人,真的活跳尸还会怕子弹?”   王慧道:“我只是推测,没办法证实。这里是罗布人祖先的玛札,天没亮之前不要乱动,否则会出状况。”   “他们要找的东西还在你手上,肯定不会走远的。”袁森担忧地说。   王慧闭上眼睛,没有回袁森的话,她一只手握着枪,另一只手攥着匕首。   袁森和艾凯拉木各找了一根立木靠着坐下。艾凯拉木坐了一会儿,又站了起来,道:“不对,每根木头下面都埋着一具枯尸,这么坐在人家坟头上不大好吧。”   袁森瞥了他一眼,道:“你爱坐不坐。”   巴哈尔古丽已经镇静下来了,在一旁帮腔,道:“就是,大胡子就是麻烦多,惺惺作态,你忘了你以前是盗墓的?”   艾凯拉木凑到袁森边上,袁森掩着鼻子逃到巴哈尔古丽那边,巴哈尔古丽挪了一块地方让他坐下。   艾凯拉木不乐意了,道:“小子,还嫌弃艾爷了。”   袁森道:“尸臭味太浓。”   艾凯拉木气得翻白眼,又抓了一把黄沙在皮袄子上搓,巴哈尔古丽拖着袁森道:“就是,我师兄跟你可不一样,哪有你那么脏。”   艾凯拉木气不打一处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哪有不脏的,小姑娘你还别说,你师兄在火焰山和哈木巴尔阿塔神墓里可没少抱过尸体,比老子脏,也比老子臭。”   巴哈尔古丽瞪了他一眼。袁森卸下背包,靠着包打盹。沙漠中的夜晚格外的冷,冷得让人打哆嗦,屁股下面的黄沙就跟冰块似的,把人身上的温度很快降低了。巴哈尔古丽靠在袁森身边取暖,艾凯拉木又要凑过来,被巴哈尔古丽瞪了回去。   艾凯拉木找了一根靠近他们的立木坐下来,神秘兮兮地说:“你们还真敢睡呢,也不怕——”   他说到一半就卡住了,故意吊巴哈尔古丽的胃口,巴哈尔古丽果然中计,道:“怕什么?”   艾凯拉木继续神秘兮兮地说:“你想啊,热尔曼和阿里浦的尸体,老子跟王助理都亲眼见过,真是死人。热尔曼扛着我,老子可瞧得清楚,那脸是白了点,不过根本不可能是化妆的,是真脸,是人死后发胀的脸。王助理也说了,咱们躺在罗布人祖先的坟地里睡觉,保不住会发生什么事儿呢,活跳尸都出来了,你还敢睡?”   艾凯拉木的一番话让巴哈尔古丽心惊肉跳,袁森发出了低低的鼾声,王慧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玛札里异常的安静,那群哇哇乱叫的乌鸦此刻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有寒风时不时刮上一阵,吹倒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异响。   巴哈尔古丽的表现让艾凯拉木十分满意,这也算报了他的一箭之仇了,艾凯拉木觉得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受女人的委屈也无所谓,但能略施小计报复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巴哈尔古丽被艾凯拉木这么一吓,再加上又冻又饿,哪里还能睡得着。她拿着手电筒把周围照了一遍,立木在手电光柱的照射下拉长了影子,这么多影子相互交错,与腐朽的立木相互映衬,每一根立木都被衬得阴森恐怖,犹如枯尸。巴哈尔古丽自己吓自己,吓得几乎崩溃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正前方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出现了三个人影。她起初以为是立木投下的影子,仔细一看就发觉不对了,那确实是三个人,其中有个人还戴着皮毡帽,极像热尔曼老人。   巴哈尔古丽慌忙去拍艾凯拉木,艾凯拉木又要出言损她,巴哈尔古丽一指对面,艾凯拉木张大的嘴巴硬是没法合拢。   他的眼力非常好,那里的确站了三个人,他们身后是一根高大的立木,三人依次是热尔曼、阿里浦和一个跟热尔曼身材很像的怪人,三人冷冷地瞅着他们,不知道接下来想干什么。   艾凯拉木去叫袁森,又指挥巴哈尔古丽叫醒王慧。巴哈尔古丽还没站起来,王慧就醒了,她站起来看着对面三个人,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   袁森被吓到了,事实证明王慧的推测是错的,热尔曼、阿里浦和怪人同时出现了,热尔曼和阿里浦真的复活了。他们惦记着托克塔阿洪墓中的那块圆盘,一直都不肯放弃他们。   那三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也不过来,仿佛是在挑衅。   王慧二话不说,直接就朝他们走去,袁森他们不明所以,跟在她后面,每把枪都瞄准了自己的目标。   那三人看他们过来了,就转身朝立木森林深处走去,王慧保持着自己的速度,也不急着追上他们。   艾凯拉木很着急,说:“王助理,他这是引我们上钩,咱们赶紧动手解决掉他们算了,搞这么麻烦做什么?”   王慧道:“这么远的距离,没人能射中,他们速度太快,连我也追不上他们。他们给我们带路,我们看看他们要去哪里再作打算。”   艾凯拉木对王慧的说法很不满意,抬枪瞄准扣下扳机,却打了空。阿里浦扭过头来,冲艾凯拉木咧嘴一笑,阿里浦现在的脸比以前大了许多,是尸体发胀造成的。这一笑不知道有多恶心难看,艾凯拉木差点儿连隔天的酸水都吐了出来。   王慧厉声道:“不要乱动,否则你会后悔的。”   他们跟着三人越过一个沙堆,沙堆后面是一个类似窝形的大沙坑。就在这时,空气里起了淡淡的白雾。   那三人在雾气里遁走,时隐时现,极其诡异,再想想他们发硬的脸,就更加让人受不了了,他们直接联想到那三个怪物是不是要带他们去地狱。   立木森林不知道有多大,他们走了很久,东方出现了淡淡的白色,带路的三人才停下来。此刻,他们距离那三人也不过十米左右。   他们周围的雾气变得非常浓郁,能见度极低,艾凯拉木用手电照着三人,看他们一动不动,不禁嘀咕道:“他们又要玩什么花样?”   三人停了片刻,怪人当先朝前走去,阿里浦和热尔曼跟在他后面,前面赫然出现一堵非常壮阔的城墙。那城墙在浓雾里只露出一部分,稍一目测,就可以断定城墙非常高大。   这边四个人极其纳闷,他们还没出立木森林呢,怎么会出现城墙呢?有古城墙必定有古城,他们实在不明白这片沙漠里怎么会藏着一座城。   那三人顺着墙根走,走了大概一百米,发现了一扇废弃的城门,那木门还挺大,不知道有多高,宽有三米左右,门轴从中间断裂,有一部分坍塌了,埋在土里。   艾凯拉木惊讶道:“好大一座城,他娘的宝贝肯定不少。”   那三人费力推开木门,把门一直推到贴到内墙,就鱼贯进去。他们消失在城内之际,阿里浦又扭头朝袁森他们看了一眼。   四人急忙冲到城门边,城墙是由夯土筑成的,上面有战争留下来的不少创伤,有一些地方还发生了坍塌,墙角堆了不少块状泥土。   城门洞很长,他们能看到的有十米左右,估计里面还能延伸到更远的地方,由此推测古城的城墙非常厚实,在冷兵器时代必然是易守难攻的城池。   那木门下面有不少灰黑色的木屑,跟立木森林里的木头掉下来的一样,可见年代久远。袁森极其纳闷,沙漠中气候恶劣,这种夯土城历经千百年怎么可能保持不塌呢?   他伸手去摸城墙上刀剑留下的凹槽,竟然摸了个空,手轻易就穿过了城墙,他心中大骇,差点儿连舌头都咬断了。   其他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怪异的现象,城墙就像虚无的东西,任他们怎么触摸,都是空的。艾凯拉木直接跨进城墙,在城墙里走来走去,一点事儿都没有。   他们身后一米外有许多立木,袁森跨进城墙,城墙内满是这种立木,这一点立刻验证了古城其实在立木森林之上。它只是像海市蜃楼一样的东西,出现在立木森林上面,可是现在天还没亮,没有太阳,怎么会有海市蜃楼呢?   袁森百思不得其解,虚幻的古城就像幻觉一样出现在他们眼前,如果不去触摸,它就非常真实,连城墙上的泥沙颗粒都看得清清楚楚。袁森打着手电筒朝上望去,可以看见十多米高的城楼和墙垛,墙垛下面有一块凹陷下去的牌子,上面有一串字符,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他隐约听到城墙内传来喊杀喧哗的声音,那声音来得突然,瞬间即至,甚至还有刀剑相撞刺入人体的声音。那声音虽然非常弱小,听起来却很真实,就跟置身战场一样。   袁森越听越怕,刀剑碰撞声、对砍声不绝于耳,那种逼真的感觉刻入骨髓,他甚至能感觉到许多人从他身边冲过,带起的风吹得他直哆嗦。   袁森狠狠地甩甩头,对艾凯拉木道:“你们有没有听到声音?”   艾凯拉木茫然地摇头。他又问王慧和巴哈尔古丽:“你们呢?听到打仗声了吗?”   王慧的回答极其简单:“没!”巴哈尔古丽道:“师兄,你又听到那声音了?还是那个女人在说话吗?”   袁森摇了摇头,道:“不,是打仗声,很多人在厮杀,我还能听到有人被推下城墙摔死的声音。”   巴哈尔古丽瞠目结舌,袁森让她把录音笔拿过来,他录了几分钟就放给众人听。录音笔里一阵沙沙乱响后,果然传出了战马嘶鸣、刀剑相击的声音,还有喊杀声、搏斗声,混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听得头发晕。   艾凯拉木极力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喃喃道:“我的天啊,活见鬼,真他娘的活见鬼——”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巴哈尔古丽道:“师兄,你注意听他们喊杀的声音,像不像我们之前录下来的那个女人的说话声?”   袁森点头,道:“他们说的肯定是同一种语言。”   他又从录音笔里调出之前录下来的声音放出来听,王慧听了几句就断言道:“的确是同一种语言,古城和立木森林肯定是有关系的。一根立木代表一座玛札,也就是一座坟,立木森林里的木头不下千千万万,这样推算,这些人很有可能是死于战乱的古城居民。”   艾凯拉木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说:“王助理,你不会想说这些死人阴魂不散缠上咱们了吧?这座城本来就是虚的,是他们弄出来诱惑我们的,谁进去谁死?”   他说着,脸色黑得像死灰一样,身体也微微战栗,他想起另外一件事来,那件异常惊悚的事情曾经让他做了无数个噩梦。   艾凯拉木道:“你们还记得田老头为什么找我吗?”   袁森不假思索地说:“寻找阿尔泰山乌奴教祭井的时候,你给755师一个分队做过向导,那次分队损失惨重,你是亲历者。”   艾凯拉木变得出奇的严肃,道:“袁小哥,王助理,我有一种直觉,觉得那次事件和目前的场景出奇的像。”   袁森对那次事件印象深刻,田博士播放现场录像带的细节,他还记得清清楚楚。祭井下面有一个深洞,洞里冒着白雾,他们探险分队的一名同志跟中了邪一样摇摇晃晃地进了冒白雾的洞穴,其他人怎么拖都拖不住。进去之后,此人就凭空消失了,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这幅画面他曾推想了无数次,却怎么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成为诸多困扰他的难题之一,而今天这幅场景跟那次事件的确有一种冥冥中的巧合。   四人都陷入了沉默,那次离奇事件是绝密,不过这四个人都亲眼看过录像带,画面中的惊悚场面,他们至今想起来都毛骨悚然。然而那离奇的场面这次居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唯一有待验证的是这道古城门是否与乌奴教祭井中的山洞一样,人进去之后,就会凭空消失。   巴哈尔古丽拿着手电照向城门口,她照了两下就朝门洞里面走去,袁森顿觉有异,急忙拦住她。   巴哈尔古丽道:“师兄,我看到热尔曼爷爷了,你快看——”   她的这番话让袁森头皮发麻,他顺着巴哈尔古丽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热尔曼瞪着大眼,胡子乱如茅草,正向他们这边招手,叫他们进去呢。   袁森把巴哈尔古丽拖出来,道:“小丽,热尔曼对你挥手的时候,你有不能控制自己走进去的冲动吗?”   巴哈尔古丽慌忙摇头,道:“师兄,你别吓我,我就是看到里面好像有人,就拿手电筒照了照,果然看到热尔曼爷爷,古城跟乌奴教祭井事件还是有区别的。”   袁森这才松了口气。王慧却道:“乱猜也没用,我进去一趟,你们在这里等我,天亮了我还没出来,你们就走吧。”   他们都以为王慧疯了,热尔曼、阿里浦那些人明显是在诱惑他们进去,既然知道是陷阱,还往里跳,那不是傻吗?更何况乌奴教那次事件就是前车之鉴。   王慧朝他们拱拱手,也不多说,转身飞快地冲进城门,进了门,她又把木门拉开堵住城门,一眨眼的工夫,她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了。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十一章 白骆驼   王慧进了城门后就再没有消息,那号叫喊杀的声音也没有出现过。袁森他们焦虑地在城门边上胡乱转悠着。城门里白雾浓郁,看不到人影,关上的木头门严严实实地与城墙卡在一起。   他们就这么等了两个小时,天边终于出现了一抹鱼肚白,那片白色以极快的速度划过天际,笼罩着天地的黑暗渐渐消失了,天终于亮了。   被黑夜笼罩的古城全景缓缓地出现在三人面前,那是一座气势磅礴的大城。城高十多米,左右宽度无法估计,城基夯实霸气,上面的垛口上整齐地排列着旗杆,城内弥漫着白茫茫的雾气,不知道是怎么产生的。   袁森站在古城前面,恍如穿越到了烽烟四起的古西域,城头匾牌上那行奇怪的字符显示了这座古城拥有自己的文字和文明。   三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不敢说话,也不敢靠得太近。天色越来越亮,这座实实在在存在的古城就在他们面前支离破碎,最后被一阵风吹散,他们面前依旧是望不到边际的粗壮立木,立木中间依旧飘着变淡的白雾。   袁森他们急忙冲进雾气里,被风吹过之后,能见度增加了许多,他们在一个方形土堆上找到了昏死过去的王慧。   王慧披头散发,嘴角有血痕,身上多处受伤,背包被拉开一个大口子,里面的装备散落在方土堆周围。   袁森抱起王慧,将她平放在地上,又检查了一下她的鼻息。她虽然受伤很重,鼻息还在,只是一深一浅不连贯。   袁森给她喂了水,让她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她的睫毛眨了眨,勉强睁开眼睛,脸色依旧非常苍白。袁森见她醒了,心头的一颗大石头总算落下了。   艾凯拉木欢喜异常,围着王慧问这问那,比如那三个人去哪儿了,古城里有没有金银宝贝一类的问题。   王慧没有理他,她朝巴哈尔古丽点点头,巴哈尔古丽蹲下来,不知道她要干吗。她又看看袁森,袁森识趣地把位置让给师妹,巴哈尔古丽生气地看了袁森一眼,便拿起水去喂王慧。   袁森就地搭建了一个简易帐篷,让巴哈尔古丽把王慧抱进帐篷里,他自己则围着估算的古城范围寻找可能留下的遗迹。   他在那个粗略的范围里发现了热尔曼的毡帽和一件皮袄子,有几个地方的立木倒塌了,而且痕迹很明显,应该是昨晚王慧与热尔曼他们发生冲突时撞翻倒的。除了这些东西,他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痕迹。热尔曼、阿里浦和怪人是不是趁着浓雾逃脱了?袁森没看到他们三人的影子。   王慧恢复得很快,经过巴哈尔古丽的一番照顾,到了下午,她就可以站起来了,还能说话。   他们已经进入罗布沙漠,高悬的太阳暴晒了将近六个小时,晚上还冰冷异常的沙子现在烫得吓人,艾凯拉木躲在帐篷里擦汗,袁森为防遗漏,又把古城遗址检查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袁森掀开帐篷帘子的时候,王慧正在收拾她的旅行包,原来的包损坏得没法使用了,她换上了一个新的包,把东西按轻重顺序重新摆放了一遍,巴哈尔古丽一边帮她,一边提醒道:“慧姐,你慢点儿,你还有伤呢,我来给你收拾吧。”   王慧头朝里面,听到后面掀帘子的声音,便道:“你等一等,我收拾完了就出发,去找伊比利斯古城。”   袁森口干舌燥,心里觉得古怪,他咽了口唾沫,道:“伊比利斯古城,托克塔阿洪给罗布泊带来厄运的魔鬼城?”   王慧点点头,把匕首上的血擦去,又将刀插入鞘,把匕首装进旅行包,拉上拉链,提着包出了帐篷。   巴哈尔古丽跟着钻出来,道:“师兄,遗址里有什么发现吗?”   袁森无奈地摇了摇头,王慧望着茫茫沙漠,烈日的光芒极为刺眼,她抬手挡住眼睛,道:“看来他们都走了。”   “热尔曼和阿里浦他们?”   王慧道:“有可能是他们,也许不是,跟他们交了几次手,我依旧相信我的推断,那些人可能是化装的,并不是真正的死尸复活。”   袁森试探着问:“王助理,你在古城里看到了什么?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很想知道。”   王慧扫了三人一眼,道:“我不能告诉你们,你们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的。”   说罢,她紧了紧旅行包,走下沙包,下面是一座沙谷,沙谷周围沙山耸立,一座连着一座,一直延绵到视线尽头。   艾凯拉木走过袁森身边,道:“真古怪,绝对怪,咱们得合计一下套她的话。他娘的,老子一大老爷们儿还斗不过她一个小娘们儿,我就不信了!!!”   袁森苦笑,以王慧的机智,想套她,真比登天还难。还不止这样,这个女人软硬不吃,谁的脸色都不看,确实非常麻烦。   他们在沙漠里跋涉了一个下午,天色渐暗的时候,抵达一条干涸的河道。那条河道非常宽,有几十米的样子。河道从远方流过来,又消失在茫茫黄沙之中。   艾凯拉木站在一个高沙堆上鸟瞰四周,其他三个人站在下面的河道里,艾凯拉木喝了一口水,朝下面喊道:“艾爷算是看出来了,看河流走向,这是一条给考纳阿布旦河灌水的河道,也叫依列克河,它的支流会流经考纳阿布旦,注入罗布泊。”   王慧道:“好,就是这个地方,没错。”   袁森觉得奇怪,道:“王助理,这就是你带我们来的目的地?”   王慧很干脆,道:“是。”   “这里除了废弃的河道外,就是高耸的沙包,看不到边的沙漠,没有任何古迹,更没有古城的影子,是不是错了?”袁森越发狐疑。   王慧道:“等着,等天黑了,如果这里有羊群出现,就对了。”   他们在河道里找了一块平整地,等了两个小时,天才完全黑下来。夜色降临之后,袁森有一种还置身在立木森林的感觉,黑暗中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随时准备掐住他的喉咙,给他致命一击。   他不知道热尔曼老人、阿里浦和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属于黑暗的幽灵,真的复活了,还是如王慧所说,只是假扮的。   王慧在古城里遭遇的一切,她都缄口不言,艾凯拉木几次出言引诱,王慧都不为所动,依旧一副非常冷静的样子,实在让人头疼。   他们吃了一些干粮,经过两个小时的休整,白天消耗的体力恢复了不少。袁森和艾凯拉木在河道周围找了一些芦苇和枯树枝,在河道中间生了一堆篝火,火焰升起来的时候,河道周围的温度已经降到零度以下了。   艾凯拉木向袁森嘀咕道:“方圆几十里都是沙漠,一根草都没有,哪来的羊?我觉得这事儿够悬,还不是一般的悬,这女人整天神神道道的,你还信她的话?”   袁森不好作评价,仰头看月亮从沙漠边缘升起,周围被黑暗笼罩的沙海如同镀上了一层银色,闪着朦胧微妙的光芒。天空有一种透明的暗,仿佛隔着一层蓝色的玻璃纸。就在这个暗蓝的天幕下,一支队伍从沙线消失的地方缓缓走来。   队伍像长蛇一样在沙面上滑行,速度时快时慢,一会儿工夫就翻过了几座沙包。队伍爬到最高的沙包顶上时,袁森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群山羊,大概有十几只,它们的步伐整齐有序,在寂静的月光下宛如幽灵,自天边而来,悄悄靠近守候着它们的人类。   袁森拍拍艾凯拉木,指了指山羊出现的方向,又对篝火另一边的王慧和巴哈尔古丽道:“来了,那边——”   他们撤离篝火堆,藏在河道边沿下面。那些依附在河道边沿上的红柳和芦苇根早已枯死,却枯而不倒,是比较好藏身的地方。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绝对发现不了。   那群山羊径直走到河道里,围着篝火转了一圈,领头的那只羊比其他羊要高大许多,立在众羊之中,很有王者风范。它在篝火边踱着碎步,不时低头嗅嗅这里,闻闻那里,没发现什么,便跑到河道上游的芦苇丛里去了。   艾凯拉木面色难堪,低声骂道:“别老嗅那里,这羊长得真不讨人喜欢。”   袁森道:“我们在下游,它还没过来呢。”   艾凯拉木叹了口气,道:“老子趁你们不注意的时候在芦苇丛里尿了泡尿,那羊老在那儿嗅来嗅去,你说讨厌不讨厌?”   袁森“哦”了一声,低声道:“王助理带我们来找羊,羊是出现了,接下来怎么找到伊比利斯古城?”   艾凯拉木一摊手,道:“天知道——”   羊群嗅了一会儿,一无所获,便往回走。袁森大惊,道:“走了?”   王慧和巴哈尔古丽从芦苇丛里钻出来,她们紧跟着羊群而去,袁森急忙跟上去,对王慧道:“这些羊很正常啊,跟着它们干什么?”   王慧道:“看它们的脖子——”   羊群按照它们来的方向折返回去,屁股对着他们,袁森没办法看清楚它们的脖子有什么异常,试图追上去,被王慧拉住了。   王慧道:“别惊扰了它们,我告诉你吧,它们的脖子、犄角上都有古钱币。”   袁森大惊。艾凯拉木乐了,道:“你是说它们都是从古城里出来的?古钱币就是证据,王助理,是不是?”   他们跟着羊群翻过一座沙包。羊群没有发现后面的人类跟踪它们,依旧踱着小碎步前进。袁森觉得他们四个正常人大晚上跟踪一群羊,实在是可笑又诡异,也不知道羊群会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王慧道:“跟着就行,别问太多。”   艾凯拉木又道:“王助理,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条河道,山羊会大半夜出现?”   巴哈尔古丽没好气地瞪着艾凯拉木,怒道:“慧姐说了,别问!”   艾凯拉木了咽一口唾沫,道:“真是一派的啊,你们两个女人。”   羊群带着他们翻过四座大沙包,又走了五里地,进了一座环形山谷,山谷两侧是高耸的山壁。也不知道那山壁有多高,抬头朝上望,就觉得月亮仿佛挂在山顶上一样。   山谷极宽,粗略一看,有几十米的样子。他们在里面走了几百米,居然看到谷底长满了各类杂草,贴近地面的山壁上长了许多树,树叶嫩绿,杂草茂盛。四人瞧着这幅景象,大为吃惊,觉得自己不是处在沙漠,而是绿水江南。   山谷最深处有一个很大的水潭,有一个池塘那么大,用手电可以照到水潭的底,可见潭里的水非常清。水潭边的石头上有许多动物粪便,羊群走到水潭边上就低头去喝水,看到有人过来,也不惊慌,依旧低头喝水,眼皮都不眨一下。   袁森绕着水潭走了一圈,惊起一群正在喝水的小动物,有野兔、松鼠,还有一群他叫不出名字的动物。他不小心踩到一只庞然大物,那东西惊得站起来,他用手电照到它的头,头皮一阵发麻,那是一只长着花斑纹的新疆虎,手电光柱照得它眯起眼睛,吼了一声,整个山谷都为之震动。   袁森吓得不敢乱动,那老虎看了袁森几眼,便晃着尾巴慢悠悠地走开了,它顺着山壁往前走,一溜烟工夫就没影儿了。   艾凯拉木跑过去朝他竖起拇指,道:“小哥,真他娘有你的,新疆虎在南疆比黄金还少见,居然让你踩到了。你踩了老虎的屁股,人家也不找你追究责任,真是好运气啊!”   新疆虎毕竟是兽中之王,它一走,其他动物纷纷走开了,山羊、松鼠、野兔,一溜烟工夫,都不见了,只剩一潭碧水。   艾凯拉木急了,要跟着山羊往山谷深处跑,袁森把他拖住了,道:“你不要命了,那只新疆虎才进去,大晚上的,让它拿你打牙祭啊?”   艾凯拉木道:“咱们跑来不就是追羊群的吗?主角都没了,咱们他娘的喝西北风啊?”   袁森冲水潭对面的王慧道:“王助理,我们追不追?”   王慧道:“不追了,你看水潭底下吧。”   袁森拿手电朝水下照去,潭里有碧水绿草,还有各种动物粪便和石头,枯木断枝也不少,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终于在水下看到一枚古币。找到了一枚,就能找到第二枚、第三枚,那些古币有圆形的、方形的、长条形的,还有说不出形状的怪异模样,也有用绳子串成一串的。它们有的落在潭底的石头上,有的挂在树枝上,有的散落在水底。   艾凯拉木大叫,道:“这么多古币,老子要发了!”他脱了外套跳进水里,捞了几串古币上来。   袁森接过艾凯拉木的古币,拿起一块,看到古币上面刻着字符,他没办法辨认,便给王慧和巴哈尔古丽每人递了一枚。   王慧反复看了看,又把古币还给袁森。袁森道:“王助理,难道古城在山谷里?”   王慧道:“不,那些山羊的头上、犄角上的古币是在水潭里饮水时挂上去的,古币是其他东西带进水潭的,我们要找的是它。”   “它是什么东西?”袁森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难道这座沙漠深谷里有更为离奇的东西,它能来往于伊比利斯古城和正常的世界之间?   伊比利斯古城的汉语意思就是魔鬼之城。   “我也不知道,我们要在这里等……”王慧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   沙漠上空挂着一轮弯月,受山谷口角度影响,月光被谷口遮住一片。好似有一只神奇的手,把水潭上的微光都给抹去了,山谷下面一下子变得黑漆漆的,黑暗和谷底的冷风让人不安。这时,山谷外面传来悠悠的铃铛声。   铃铛声碎碎的、轻轻的,仿佛被谷底的冷风一直吹着,从不间断。那声音在谷底缭绕,让人难以判断它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   艾凯拉木举着手电前后左右上下照了一番,没看到哪里挂了铃铛,便道:“怪了怪了,真是怪了,声音离我们很近,就是看不到哪里有铃铛,难道藏在山壁的树枝里面?”   袁森倾耳细听,那铃铛声好像在慢慢靠近他们,应该是挂在什么动物身上。山谷入口与里面只有一条通道,手电光可以照得很远。那么远的距离,居然没有活物迹象,声音却极近,还在不断靠近他们,这倒是奇怪得很。   那铃铛声渐渐近了,袁森的手电光照到远处山谷口里一个庞大的身体上,那东西起先只是一团黑影,随后变得清晰起来。随着它不断前进,古怪的铃声有了扰人心魂的效果。袁森敏锐地感觉到一股睡意正悄悄地袭来。艾凯拉木仰头打了个哈欠,巴哈尔古丽揉了揉眼睛,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只有王慧不为所动,盯着那团黑影。   黑影进入光柱范围内,袁森才发现那是一头骆驼,那骆驼高耸的双峰随着它的步伐不停地摇晃,很容易作出判断。   骆驼距离他们一百米左右的时候,众人都看清楚了它是一只白骆驼,那骆驼眯着眼睛,仰望着手电筒光柱,显得颇为迷茫。   艾凯拉木跑到骆驼面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然后又跑了回来,跟见了鬼一样,眼球凸了出来。   袁森道:“一只白骆驼而已,瞧把你吓的。”   艾凯拉木急得直摆手,冲三人道:“你们年轻人是不晓得厉害,白骆驼在塔里木人眼里是什么,你知道吗?是圣物,跟天神一样,大半夜山谷里出现一只白骆驼,那是要命的事儿啊!”   王慧道:“先看它要做什么。”   那白骆驼左看看右看看,迷茫了一会儿,便低下头,吐出一块肉片,呼哧呼哧地吐气,一会儿,吐气的声音变成了咕噜咕噜声。   艾凯拉木一拍大腿,脸难看得像被人抽了几巴掌似的,急道:“坏了坏了,咱们今天撞大运了,白骆驼在叫唤同伴呢,后面恐怕有骆驼群。”   果不其然,白骆驼咕噜完毕,山谷口子里就出现了一片黑影,铃铛声更加密集,就跟招魂会上一群神汉跳大舞似的,人的心也跟着那声音怦怦乱跳。   一群白驼顺着山谷小道走到水潭边上,它们的脖子下面都系着黄灿灿的铃铛,随着它们的走动,铃铛发出蛊人魂魄的碎响,最离奇的是那铃铛声碎而不乱,仿佛有什么在指挥一样。   一共有二十头骆驼,有老有小,它们走到水潭边上,先把头上挂的、嘴里衔的古钱币丢到水潭里,接着探头喝水。它们一个个喝饱了之后,就卧倒在地上,互相依靠着休息,有的白骆驼瞥了袁森他们几眼,也不理会,继续休息。   为了不打扰白驼群,艾凯拉木强烈要求众人退到山壁处,还得躲在树枝绿叶后面去,避免被白驼群注意到,否则会有麻烦。   巴哈尔古丽倒是听说过塔里木白驼传说,她也支持艾凯拉木,其他人就更没意见,只是藏好,等着看白驼群进一步行动。   他们万万没想到巴哈尔古丽会在一棵树下踩到新疆虎,那只老虎没有袁森踩到的老虎那么好脾气,仰天长啸,吓得巴哈尔古丽立刻瘫坐在地上。   袁森为防老虎伤人,飞跑过去抱起他师妹就走。老虎被惹恼了,哪能让他们轻易逃走,立刻跳起来,把袁森扑倒在地,然后趴在巴哈尔古丽面前,一条长舌头在獠牙中间绕来绕去,显然是饿了。   袁森被师妹压在身下,想以极快的速度翻身起来,但肯定快不过老虎的反应。那只新疆虎浑身是斑,一条尾巴竖了起来,呼啸不止,巴哈尔古丽愣了半晌,被吓哭了。   那新疆虎铁尾一甩,在空中划了半圈,袁森还没来得及反应,王慧就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上去抓住虎尾,双手一抡,竟然把那只猛虎拖到半米远。老虎气得在地上乱抓,刨出两个大坑来。   袁森瞅着这个机会翻身起来,抱起巴哈尔古丽跑到十几米外。艾凯拉木拿枪对着老虎,手不停地哆嗦,他纵然见多识广,但还是第一次看到新疆虎发威扑人,吓得够呛。   王慧抬眼看到两人脱险,就放下虎尾,转身跑到山谷深处。老虎虎威被灭,哪里肯放过她,看到王慧要跑,又发出一阵虎啸,扑进了黑暗中。   新疆虎一阵乱吼,震得整个山谷都在颤动,回声被风吹进深谷又吹到谷口,炸雷一样响遍四处。正在饮水休憩的白驼群受到惊扰,有的骆驼站起来朝他们这边看。   袁森把巴哈尔古丽放在树下,让艾凯拉木看着她,自己拿枪进了山谷深处,里面到处都是乱石断树,道路非常难走,他跑进去不到一百米,又听到呼啸声从里面传出来,还伴着老虎扑人撞翻石头的声音。   袁森心里一喜,听声音,王慧还在跟老虎打斗,看来她没受大伤,同时又惊惧不已,王慧一向行事神秘古怪,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很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这个柔弱的女子竟然能弄倒一只成年新疆虎,还能跟老虎在黑暗里打斗这么长时间,这完全超越了他的接受极限,他的潜意识里甚至断定王慧不是人。   过了十几秒钟,王慧从黑暗中飞速逃出来,老虎在后面甩着尾巴,追着王慧的背影乱窜,撞掉山壁上的许多石头。   王慧从袁森身边跑过,老虎眼里只有她一个人,看也不看袁森一眼。那只新疆虎体型健壮,力气大得惊人,它跳跃时带起的大风能把人吹倒,袁森避开它,好几次拿枪瞄准了不敢开。   王慧绕过水潭,新疆虎从她后面跳过来,站在白驼群里,它显然没有注意到那些白骆驼,只是趴在地上,做出扑人的凶恶姿态,恶狠狠地盯着王慧。   袁森奔到水边,对面一虎一人相互对视,那老虎样子非常谨慎,瞪了王慧一分多钟,没敢乱扑,王慧面不改色,眼神盯着老虎的举动。袁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人虎对峙的场面,心中暗想《水浒传》里的武松对战老虎,他的气势也比不上眼前这个大美人。   这三人只顾盯着老虎和王慧,根本没注意到所有的白骆驼都站了起来。它们跟领头的白骆驼一样,吐出一块肉,呼哧呼哧了一会儿,便发出咕噜咕噜声。那声音听起来非常愤怒,二十头骆驼同时发出那种声音,气势极为惊人,三人这才把注意力从老虎身上转移到它们身上。   那只新疆虎扭头扫了一遍周围的白驼,扑人的姿势立刻停了下来,它低下头猫一般地从白驼中间走出去,垂着尾巴,跟战败了一样。   新疆虎从王慧身边擦过去,没有回头,它迈着稳健的步子绕过水潭,然后猛地一跃,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袁森看着还在嘶叫不已的白骆驼,又看看新疆虎消失的方向,出了一身冷汗。山谷深处吹过来一阵冷风,袁森打了个哆嗦,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艾凯拉木喃喃道:“白骆驼,白骆驼,出来一趟就得出事儿啊,真邪门啊!”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十二章 地下   白驼群低吟了一阵,就转为沉重的低咽,继而停了下来。领头的白骆驼带头起身,一大群白骆驼跟在它后面,浩浩荡荡地朝山谷外走去。   四人不敢迟疑,与白驼群隔开一段不小的距离,跟着它们。那群白骆驼走走晃晃,不时有骆驼扭头朝后面看,似乎知道有人在跟踪它们。艾凯拉木的脸色很难看,一张损嘴不再乱说话。袁森觉得很诡异,那些白骆驼扭头偷看的样子很像,而且畏畏缩缩,极不自然,像极了有阴谋的人。   袁森小声对王慧道:“王助理,我们大半夜跟着它们,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觉得很不对劲。”   王慧没说话,加快速度走在最前面。艾凯拉木叹了口气,道:“小哥,哪里是有问题啊,他娘的,我们很有可能会被它们带上绝路。”   袁森觉得更加奇怪,道:“怎么说?”   艾凯拉木道:“老子走南疆掘宝,经常在村子里借宿,塔里木有些村庄就有祭白骆驼的说法,那些传说一个比一个吓人。被白骆驼带上绝路的事儿,我听得太多了。”   王慧步伐很快,已经将袁森他们落了十几米。她行动敏捷,在夜色和手电光里就像魅影一样,飘飘忽忽的。袁森想起她在立木森林的迷幻古城里待了一个晚上,就有点心悸,刚才她与新疆虎的一番肉搏,更让袁森恨不得找个地方撞死,这已经不是心悸了,而是惊悚,他开始怀疑王慧的身份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工程师助理。她对古西域文化十分了解,任何时候都处变不惊,又有一身无法解释的本事,这些让袁森对她的印象蒙上了一层雾,这个女人处在浓雾里,袁森怎么也看不清楚。   白骆驼出了山谷,又进了罗布沙漠,为了防止迷路,袁森和艾凯拉木隔一段距离就作一个标记。他们走了两个小时,沙漠里就起了大风沙,沙子劈头盖脸地飞过来,跟下沙雨似的,一会儿工夫,离他们最近的一处记号就被黄沙盖住了。他们一路上的努力都白费了。   白骆驼的身影在沙雨里模糊了起来,月亮完全被遮往了,手电光里全是雨一样的飞沙,可见度极速降低,连驼队最后一只骆驼也成了一团影子。沙子打在脸上、身上,就跟被人拳打脚踢似的,非常难受,再加上脖子里灌进了沙子,一时难以从皮袄里掏出来,令人更加痛苦,四人探险队的速度一下减慢了。几分钟后,最后一只骆驼的影子也没了,他们在风沙阻力下无法追赶,硬着头皮坚持了半个小时,也没看到骆驼群。   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把驼队跟丢了。沙雨没有减小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大,大风裹着沙子往身上浇,一群人就跟被人踹了一脚似的,踉踉跄跄的。   袁森搀着巴哈尔古丽,艾凯拉木靠在他身边,吐出一口沙子,道:“小哥,不行啊,要找个地方躲躲。”   他说完一句话,嘴里又灌进了一把沙子,呛得他直咳嗽,拼命地拍胸口,才缓了过来。   袁森环顾四周,能看到的几十米内都是沙漠,连沙谷也没有。这么大的风沙,他很清楚,他们没一个人能熬到天亮,连王慧也举步维艰。   艾凯拉木挽着袁森的胳膊。一边是巴哈尔古丽,一边是艾凯拉木,袁森夹在中间走得更加艰难,前进一大步,就会退后小半步。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艾凯拉木往下一沉,似乎是跌倒了。   袁森松开师妹的手,正要去扶艾凯拉木,没想到艾凯拉木整个身体往下沉,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把他也拖进了黄沙里。他扑倒在沙面上,急忙用另一只手去摸艾凯拉木,一摸才发现艾凯拉木不见了,他自己的半个身子也进了沙子里,而且还在快速下沉。   袁森一下子明白了,他们踩了沙坑。他常听人说,沙漠在沙化之前,也有高山、湖泊、森林、峡谷,狂风卷着黄沙掩盖了沙化之前的地势,峡谷、深渊都被成片的沙堆、沙包填满了,一旦踩上去,必死无疑。   袁森脑子一片空白,这种空白状态持续不到两秒钟,他就被艾凯拉木拖进了沙坑,他的头都被掩埋了,浑身就跟火烧一样,憋着一口气,出不来进不去,脑子里乱冒金星,异常难受。   艾凯拉木不知是死是活,他的手就跟铁钳似的箍着袁森不放,袁森意识模糊,能够感觉到身体还在急速下沉,充满热气的沙子裹着他一路下沉。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撞到了一个东西,那东西非常坚硬,疼得他哆嗦了一下,他的嘴里、鼻子里喷出不少沙子,火烧一样的感觉立刻消失了。   他摸了摸自己躺的地方,地面上全是方砖,方砖面非常粗糙,刺得手生疼。艾凯拉木死死地抓着他的手,好似没了气息。   袁森拍了拍艾凯拉木,艾凯拉木动弹了一下,慢悠悠地道:“没死,艾爷哪那么容易就挂了,他娘的——”   他爬起来,解开皮袄,甩出不少沙子,空气里又飘起一层灰土,呛得两人直咳嗽。   袁森打开手电筒,手电光穿透黑暗,照向前方,他发现前面有一条狭长的墓道,也不知道有多深,墓道周围都是用黄土夯的墙砖,又厚又硬。   艾凯拉木爬上一座土台,土台上有从外面流进来的黄沙堆,黄沙还在流,很快堆满了土台,落在地上。艾凯拉木把土台看了又看,道:“袁小哥,没辙了,黄沙把洞口都封死了,没出口了。”   那洞口四四方方,差不多能容纳一人,洞口外有一个一寸厚的边沿,看起来像烟囱。刚才他们就是从那个烟囱状的地方滚下来的,现在那儿已经被沙堆完全堵住了,断然没法再从那个口子出去了。   艾凯拉木从沙堆里抽出腿,跳下石台,道:“回不去了,他娘的,咱们运气好,就不知道王助理和你的小情人是死是活了,这么大的风沙。”   袁森也苦恼不已,心里很焦躁,土台被沙子填满了,连土台下面也被沙土掩埋了。黄沙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下流,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朝前推进了数米,艾凯拉木道:“好快的速度啊,地下也不安全。”   袁森道:“没办法,这里可能是一座被掩埋的古城,我们只能进去了,说不定可以找到出口。”   艾凯拉木骂了几声,两人进了甬道。甬道两边的墙壁上砌着夯土砖,非常整齐,也没有破损。那砖样子古朴,两端是椭圆形,四块砖砌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圆洞。有的圆洞背后是实心砌墙,有的圆洞后面能透光,应该是有裂缝的缘故。   甬道里阴森森的,只能听到被放大的脚步声和流沙的声音,袁森担心巴哈尔古丽和王慧的安危,好一阵心烦意乱。耳边的声音变大了,产生了一种有节奏而又恐怖的混合音,让人非常难受。   袁森深知这种风沙即使在沙漠里也很少见,联想到那群神秘的白骆驼,它们带着古钱币出现,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一切都像是有预谋的,一种难以解释的预谋。白驼队把他们带进沙漠,一场沙暴毫无预兆地来临,如果他和艾凯拉木没有失足掉到地下,按那风沙之猛烈程度来估算,恐怕早已经被沙暴掩埋了。   想到这里,袁森一阵胆寒,心想,难道这里本来就是一个沙暴眼,白驼队发现了他们在跟踪,却不急不躁,直到把他们引到沙暴区再逐一消灭?   按照这个思路推测,白驼队一进入沙暴区域,就逐渐脱离了他们的视线,这里面有风沙遮挡视线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白驼队好像在有意无意地加快速度,故意把他们抛弃了。袁森仔细回忆白驼队消失的细节,好像驼队在风沙来临的短时间内的确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这显然是驼队加速离去的明证。   想清楚这一环节后,袁森背上冒了一层冷汗。白骆驼赶路时朝后窥探的样子不断浮现在他眼前,他越想越觉得诡异,白骆驼队给他们领路,完全就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怪不得连新疆虎都特别怕白骆驼,听到它们愤怒的嘶吼声,立刻就夹着尾巴逃走了。他没有明确的证据,却能猜到一二。   艾凯拉木突然在前面低呼了一声,道:“小哥,有发现了。”   袁森与艾凯拉木只隔了十步远,他急忙跑过去,却见地砖上躺着一具枯尸,那枯尸边上有一个帆布旅行包。旅行包呈灰黑色,包面上有大大小小的窟窿,已经烂得不像样子了。   那尸体烂得只剩一堆白骨,看不清楚是男是女。袁森打开旅行包,里面有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一个二十世纪常见的铝制水壶,还有两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干硬的食物,已经没办法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了。   艾凯拉木道:“死了几十年了,包和水壶都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东西。”   袁森点点头,道:“没办法确认身份,很有可能是跟我们一样下来的,没走出去。”   艾凯拉木眼睛一瞪,大骂道:“呸呸呸呸,净乱说,干我们这一行的最忌讳说这个,这是咒自己死啊,小哥。”   袁森心里一动,突然把手电筒朝下挪了挪,按白骨插着的姿势比划了一下,又蹲下来去照白骨的手。   艾凯拉木奇道:“有发现?”   袁森道:“有问题,很不正常,你看看尸骨的手,都嵌进地砖里了。”   艾凯拉木大惊,凑过来看,果然看到那白骨的八根手指都插进了地砖里,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少了小半截,手指与地砖孔大小合适,没有凿刻的痕迹,就像是此人死前将手指硬生生插进去一样。   袁森自语道:“不可思议,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地砖的坚硬程度我们都见识过,虽然比不上现在的窑砖,但挡子弹还是可以的。”   艾凯拉木道:“袁小哥,这些砖都是用牛粪混合夯土做成的,硬着呢,他娘的还真邪门了,没见过这种事儿。”   袁森道:“你看他的姿势,死之前应该很痛苦,是在剧痛的刺激下才把手指插进地砖的。”   艾凯拉木直摇头,道:“这不是人做出来的事儿,肯定不是人干的,艾爷这点儿常识还是有的。”   袁森道:“再看看前面还有没有尸体,有了一具,应该就会有第二具,看能不能找到有身份标志的尸体。”   他们爬起来,手电筒的光照在黑暗里,一截截砖墙露了出来,他们跑得飞快,可以看到地上有不少散乱的骨头,却没有一个完整的尸体,更没有随身物品一类的东西。   艾凯拉木跑在袁森前面,他在距离白骨数百米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怪东西,那东西前面有一个铁圈,中间有一根杆子,杆子上有铜线和按钮,杆子末端是一个塑料手柄,看起来怪怪的。   袁森有点见识,看了一眼那东西,道:“哎呀,这是金属探测器。”   艾凯拉木一愣,道:“探测器?”   袁森道:“对,就是在地下找金属的东西,在军队和考古上用得很多,这里有考古队来过,那具尸骨可能跟这个有关。”   艾凯拉木一阵惊喜,道:“说不定他们找到了出口,我们再找找线索。看他们的装备不错,找到出口的概率肯定比咱们大多了。我们就是土鳖,只有两只手和一张嘴。”   袁森拿起探测器,按了两下开关,开关纹丝不动。他拿出匕首,把开关边上的铁锈刮干净,再按一下开关,金属探测器的指示灯没有任何反应。袁森从旅行包里掏出蓄电池,换掉探测器里烂掉的电池,又按了一下开关,那指示灯闪了几下,竟然亮了,金属探测器发出轻微的震动声。   艾凯拉木忍不住骂了一句,道:“这都能用,真神了。”   袁森道:“他们带上金属探测器,肯定有目的,我们试一试,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艾凯拉木眯着眼,道:“要是能找到宝藏,老子就发了,出了沙漠,拿钱走人,再也不用理老田那鸟人。那厮不是好鸟,每次找老子都没好事。”   袁森道:“宝藏?你再去看看插进地砖的手指吧,这里不是一般的奇怪,后面肯定会有事发生。”   艾凯拉木重新回到了现实,好一阵埋怨,说袁森跟田博士都不是好鸟,一窝生的,在这种鸟都能被吓死的地方,没有一点幽默感。   袁森拿着金属探测器贴近地面,就像工兵扫雷一样,一边走一边左右移动探测器,探测器突然震动了一下,电源灯转为警示灯,不停地闪烁。他的脚下是平整的甬道地面,他划定可疑区域,招呼艾凯拉木一起撬地砖。   这种夯土牛粪混成的地砖非常坚硬,块头大,而且非常厚,他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出一块。撬开一块,再撬第二块就比较方便了,他们撬了五块地砖,下面就露出一个两平方米左右的凹洞。凹洞下面铺着沙土,袁森把匕首插进去试探,猛地一刺,便带出来一些木屑。他急忙将沙土都掏空了,下面是一块大木板,匕首插进木板时有穿空的感觉,下面一定是空的。   艾凯拉木从袁森划的金属区域外挖出两块地砖,下面都是沙土,并没有木板。   袁森一看,心中了然。他拆了木板拿出来,木板下面是黑乎乎的洞口,手电筒也照不到底,可见里面极深。   艾凯拉木朝下看了看,道:“那机器废弃了几十年,不会坏了吧,怎么连金属的影子都没瞧见呢?”   袁森道:“你把匕首埋进沙子里,看它闪不闪,闪就是正常,不闪就是出问题了。”   艾凯拉木拍着脑袋,道:“老子怎么没想到,真是年纪大了。”他把匕首埋进刚挖的坑里,又铺上地砖,再把金属探测器移到附近区域,都没有反应,他又把探测器的铁圈挪到埋匕首的地方,警示灯立刻闪烁不止。   袁森一摊手,道:“你也看到了,机器没问题。地下距离上面极深,这样都能探测到,说明地底下的金属很不一般,咱们有下去的必要。”   艾凯拉木深表赞同,他把金属探测器丢到一边,道:“袁小哥,怎么个弄法,你说说,咱俩就下去。”   袁森沉思了一会儿,道:“你的绳子有多长?”   艾凯拉木道:“二十米总是有的。”   袁森道:“好,我有三十米左右的长绳,两条绳子加起来有五十米,下面再深也不会超过五十米吧,否则探测器不可能检查得到。”   艾凯拉木很同意袁森的说法,道:“小哥,有道理,我猜二十米都未必有,几十年前的老机器了,他娘的哪有这么先进。我先下去,如果有发现了就大声呼叫,叫两声是一切正常,叫四声就是有情况,你赶紧拉我上来。”   袁森觉得这主意可行,两人便从旅行包里掏出绳子,打了几道死结,一端捆在艾凯拉木身上,另一端绑在砖堆上。袁森嫌地砖不够,又撬了二十多块,把绳子这一头固定好了。   艾凯拉木又朝深洞里照了几下,担心地说:“小哥,老艾的小命可攥在你手里了,绳子你放慢一点,耳朵尖一点,我在下面发暗号,你就立刻拖我上来,可千万不能出问题。”   袁森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你要是不放心,我下去你在上面拉着吧。”   艾凯拉木连连摆手,辩解道:“娘的,老子一条汉子,说话就要算数,要是不算数,那不成放屁了吗?你等着,我这就下去探路。”   他话一说完就下了洞,袁森抓紧绳子一点点往下放,等艾凯拉木整个人都进入洞内后,他放得更加小心,每放三到四米,就问一下艾凯拉木的情况,听到肯定答复后再继续放绳子。   艾凯拉木下到接近四十米时,突然大叫起来,道:“这是什么东西?小哥快别放了,老子到底了。”   袁森把头探进洞口,看到山洞很深的地方有一道光,那光周围似乎有屏障,被挡住了一大半,也看不到艾凯拉木的人影。   艾凯拉木继续喊道:“小哥,你把绳子固定住,快下来看看,有个大东西,看了保准会吓死你。”   袁森心里疑惑,猜不到艾凯拉木所谓的大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便弄了一些地砖把绳子固定住,只放出四十米,做好这些工作后,就顺着绳子滑了下去。他一进入深洞,就感觉深洞远比他想象的空旷,拴在绳子上的人很容易变得渺小,他快速滑完了四十米,透过一条石头缝,看到艾凯拉木站在石缝下的一块大石头上。石头侧面深不见底,也就是说他们远远没有到达洞底。   艾凯拉木搭了把手,把袁森拖到大石头上。袁森才站稳,艾凯拉木便指着正前方,道:“你看看——你看看——”   他们站的大石头上,前面是衍生石,衍生石挡住了袁森的视线,袁森挪了挪位置,走到艾凯拉木前面。手电筒的光笔直地射向远处,艾凯拉木的心狂跳了一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前面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一根钢铁柱子,那柱子比普通人的大腿还要粗,从下面伸出来,倒像是输油管道。   袁森脑子一片混乱,他怎么也没想到沙漠深处会有这种现代化的东西,柱子极其粗大,怪不得金属探测器隔这么远都能检测到。这东西真是让人匪夷所思,谁会在沙漠底下造铁柱呢?如果是政府造的,田博士肯定知道一些,离开755师的时候,他必定会相告,事实是他没有,那这些东西是谁建的呢?   艾凯拉木道:“小哥,看到了吧?这里是荒无人烟的罗布沙漠,自打罗布人离开考纳阿布旦后,很少有人来这里了,老子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真是邪门!”   袁森道:“先过去看看吧。”   说罢,他率先走过去,他们容身的石头前面又有一块大石头,两块石头中间有不小的距离,石头特别光滑,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粉身碎骨。袁森和艾凯拉木从一块块石头上跳过去,这样跳了十几块,才算靠近那根粗铁柱。   袁森站在石头边缘,有一种随时会掉下去的错觉,他一手抓着旁边立着的石头,一拿着手电筒朝下看,不看还好,这一看,又让他吃了一惊,深洞下面不止有一根铁柱,而有许多根,多到无法计算的程度。   这些铁柱互相交错,七八米长为一节,在深洞底下组成了一个类似铁架子的东西,那架子非常大,有限的手电光只能照到铁架的一小部分,更大的部分隐藏在深洞下面。他能看到的地方,铁柱互相交错在一起,组成了许多个倒三角形,这些三角形又组成更大的三角形。袁森隐约可以看到铁架子的两个面的部分布局,第三个面完全脱离了他的视野,不知道藏在哪里。   艾凯拉木看着这惊人的东西,吓得嘴巴张大、眼睛圆睁。和这个庞大的工程相比,“灰猫计划”简直就不值一提。他们现在思考的问题是,这么庞大的工程是不是由人类完成的。   眼前的宏伟场景,他们只在好莱坞大片里看到过,在现实中根本连想都不敢想,可是它竟然在一个离奇的地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出现了。艾凯拉木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脸,袁森瞟了他一眼,道:“我早掐过自己了,是真的,我们没做梦,也没产生幻觉。”   艾凯拉木说话的时候有点颤抖,道:“怎么可能——这里是沙漠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东西?”   袁森道:“我也没办法相信,不过你记不记得我们去往若羌县时,在道班房借宿了一晚?”   艾凯拉木不明所以,道:“记得啊,第二天不是还遇到了阿里浦那浑小子的埋伏吗?”接着,他突然大叫起来,“老子想到了大科学家写在报纸上的‘灰猫计划’,他说他来罗布泊寻找国民党军队的‘灰猫计划’,这里就是国民党搞的玩意。他娘的,这帮人花费这么大的工夫,到底要搞什么玩意啊?”   袁森道:“虽然我们目前没有直接依据,但是与我们在阿尔泰山的一番经历对比,这些东西确实有可能是‘灰猫计划’的一部分。”   艾凯拉木道:“老子就想不明白了,大科学家这种大人物因为找罗布泊的‘灰猫计划’而失踪了,连影子都没了,我们怎么就这么容易找到了呢?运气也忒好了吧?”   袁森道:“你觉得是运气,我不觉得是。你回忆一下我们在道班房的那个晚上,有很多问题,粗看很正常,仔细反思,就会发现我们很容易就见到了大科学家的遗迹,这是很不合常理的。”   艾凯拉木重复了一句,道:“容易得不合常理?”   袁森点点头,道:“你想啊,大科学家失踪对全国来说是件大事,参与搜索的有警察、国家安全部门,甚至还有军方。在这么多人搜索的情况下,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道班房这么明显的笔迹,怎么可能会留到现在?”   艾凯拉木道:“也说不准啊,那份有大科学家笔迹的报纸,要是不摊开看,谁会注意到上面的笔迹?”   袁森摇头道:“你不了解特工的工作性质,在一个特定环境里,即使是头发丝掉了,他们也能找到,更别说一份报纸。”   艾凯拉木半信半疑,道:“这么说,道班房的那些人都是老头和他女儿安排来骗我们的?也不对啊,王助理不是把笔迹传给田老头鉴定了吗,就是大科学家的笔迹。”   袁森道:“报纸上的字的确是大科学家写的,只不过被人换了位置。我现在感觉包括见到的热尔曼老人都是人为设计好的。”   艾凯拉木摸摸袁森的额头,道:“小哥,你没发烧啊?”   袁森瞪了他一眼,道:“谁发烧呢,你仔细想想,我们从道班房到考纳阿布旦,是不是像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我们一样?”   艾凯拉木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不时地瞟袁森几眼,过了半晌,才道:“不想不知道,这么一琢磨,还真是那么回事。”   接着,他一拍脑袋,道:“哎哟,那王助理是不是有问题?”   袁森道:“何止有问题,是非常有问题。我一直觉得这个人怪怪的,到现在为止,我对她的了解就是755师一个通讯分队的工程师助理,这个显然跟事实不符合。”   艾凯拉木道:“她的一身本事太吓人了,神秘,太神秘了,田老头肯定知道她的底细,回乌市了我得问问他,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袁森道:“王助理是神秘,不过她跟阿里浦幕后的人没有关系,从若羌到考纳阿布旦,一直都是阿里浦背后的人在作祟。王助理进了立木森林之后,可能知道了什么,所以领着我们去找白驼群,她的最终目的应该就是‘灰猫计划’。”   艾凯拉木又拍拍脑袋,道:“哎哟,那我们还担心她干吗,她肯定可以把你的小情人带到这里来的。”   袁森瞪了艾凯拉木一眼,道:“巴哈尔古丽是我师妹——”   艾凯拉木坏笑着,道:“师妹,师妹,没错,路没走错,我们总能撞上她。小哥,你说下一步怎么办?”   袁森检查了一下背包带,攀上粗铁柱,道:“先下去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艾凯拉木叹了口气,道:“艾爷一路上把小命捏在手里玩,什么都没赚到,图啥呢?”他叹完气,也爬上了铁柱。两人沿着铁柱的螺丝口、咬合口小心翼翼地往下爬。铁柱的表层不知道镀了什么材料,在地下这么多年,一点儿锈都没有,滑得异常,这给他们下滑增加了难度。两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只要出一点儿差错,就会坠落深渊粉身碎骨。   袁森此刻的心情无异于新手走钢丝,周围非常黑,手电光能照到的地方只有一小块,光亮与黑暗一对比,立刻显得很渺小。没有参照物,他们也不知道爬了多远,越爬心里越没底,铁架子的高度没办法计算,怎么爬都爬不到底。他们的体力很快透支了,爬一段,就得趴在铁柱上喘一会儿气,流了一身虚汗。   袁森在下面,艾凯拉木在他头顶十米高的地方,两人一上一下悬在半空,仿佛是爬莫斯科联邦大厦的蜘蛛侠。他们动作笨拙,远没有蜘蛛侠灵巧轻松,非常恐惧和谨慎,每滑一节,都会一百二十个小心。   艾凯拉木扭头冲袁森喊道:“小哥,我要虚脱了,不能再这样傻瘪瘪地滑了,再滑老子得见阎王爷去了。”   袁森惊疑不定,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这里的确是人类建造的工程,可是不是“灰猫计划”,实在找不到任何根据。简单地把大科学家留在报纸上的字迹套在这个工程上,主观臆断的成分占了八成以上,肯定不准确。铁架子的结构之大,完全超越了他的想象极限,如果说这项工程是半个世纪以前国民党军队的杰作,几乎是毫无可能。以当时中国的科技和国力,不可能完成这种工程。   这项工程不是国民党军队建的,也不可能是现任政府建的,那会是谁建造的呢?   这个疑问压在袁森心里,沉甸甸的,没人能给他答案,他只觉得这事太过于离谱,完全脱离了实际和自己的思维逻辑,这么一直往下滑,肯定滑不到铁架子的基座。   艾凯拉木又在上面嚷嚷道:“小哥,他娘的,我实在不行了,咱们休息一下再往上爬吧,还有一点存活的希望。”   袁森滑到一个三根铁柱交叉的地方,这种地方面积比较宽,可以勉强站在上面,靠着铁柱休息一下。袁森掏出香烟,点燃了一支,狠狠地抽了两口。   艾凯拉木快速从上面滑下来,在同一水平线的另一处交叉位置站稳,袁森丢给他一支烟,他急忙接住。   艾凯拉木道:“小哥,你有什么意见?我们不能在这儿等死,你刚才说是王助理引导我们来的,她肯定不会丢下我们,可现在连鬼影都没瞧见。”   袁森吐口烟圈,道:“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可能退回去了,像这样的大东西,我们出了沙漠,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见到了,难道你不想破解这个秘密?”   艾凯拉木沉默了,他虽然贪财畏死,却有一股子天生的冒险劲儿,否则他不会跟袁森从南疆走到北疆,再从北疆走到南疆,来回折腾。他能乐此不疲地走到现在,全凭这种冒险精神,现在说要半途退缩,他自己心里也十分不愿意,只是理智告诉他,一直这么爬下去,很有可能就把自己葬在地下了。   袁森抽完了一支烟,又点了一支,他把手电筒拿在手里胡乱摆弄着,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摇摆着,一根根粗壮的铁柱被撕开,钢铁森林的轮廓在他的脑海中涌现出来。铁架子没有边界,没有高度,不知道它从哪里开始,也没办法知道它一直延伸到哪里去,它就像一个被黑暗强行笼罩的宝物,任凭袁森他们怎么向下爬,都没办法窥探它的全貌。他们了解到的铁架,只是根据记忆里的铁架片段进行拼装的,在脑海里形成模糊的铁架轮廓,再逐渐具体化。   他不禁想到王慧,如果有她在,以她的渊博学识,应该会得到更多的线索,他也不至于这样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否该继续爬下去。   这座埋藏在沙漠底下的庞大建筑物,王慧是不是在跟踪白驼群之前就知道了?她是否已经避开沙暴跟着下来了?   这些疑问纠缠在一起,找不出一丝线索来,袁森变得非常焦虑暴躁。   艾凯拉木突然惊叫道:“小哥,你看那里——”   袁森扭头看向艾凯拉木。艾凯拉木把手电照向斜前方,他的眼睛瞪得特别大,显然看到了让他吃惊的东西。   袁森回过头看向那道光柱,心里咯噔一下。他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又使劲甩了甩头。他的侧面有一根奇粗无比的金属立柱,那立柱离他非常远,以至于他看不清楚它的模样,只能确定它很粗,非常粗。   立柱就在铁架中心,看不出它到底有多高,手电光没办法照到它的源头,也没办法照到它的尽头,它就像是随着铁架一起建起来的。   袁森冲艾凯拉木招招手,道:“过来,我们过去看看那东西。”   艾凯拉木会意,把手电咬在嘴里,滑到了一根横着的柱子上,他爬到了袁森身边,袁森把他拉了起来。这么横向爬非常消耗体力,横向柱子上的螺丝扣极少,无法借力,他们索性从一个倾斜的角度继续朝下爬,慢慢接近粗立柱。   他们爬了一会儿,粗立柱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那东西像是用几个巨型油罐拼合而成的,近看像一堵金属墙,周身黑漆漆的,手电光照在上面会反射光泽。   他们在距离立柱二十米远地方停了下来,艾凯拉木拿手电照向下面,在底下无限深的地方,立柱拔地而起,立柱周围围着许多金属架和铁臂,金属架和铁臂的另一个支点就是外围铁架,它们互相咬合,支撑着庞大的立柱。   艾凯拉木道:“小哥,我看这东西倒像是准备发射的火箭,你看是不是?”   袁森也有同感,道:“很像,我们爬的铁架子就是立柱的固定架了。”   艾凯拉木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煞白,他小声道:“坏了坏了,小哥,咱们是不是脑门被驴踢了,挖宝挖到秘密军事基地来了?以前听同行说沙漠里有很多这种基地,不小心进去了,犯的就是偷窃军事秘密的重罪,要杀头的。田老头虽然位高权重,到了那时候,估计也保不了咱们。你说——”   袁森道:“是不是军方的基地还说不准,不过这根立柱肯定不是火箭,火箭哪有这么粗,这么长。这东西能有火箭的十几倍,肯定有问题。”   艾凯拉木哭丧着脸,道:“它是什么东西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瞎摸乱撞闯进了军事基地。小哥,你想想,先不说国民党军队五十年前能不能造出这种东西,单就看这些铁柱,一根根像新的一样,一点儿都没生锈,他娘的,太不正常了,准是有人维护着,你说不是军事基地是什么?”   袁森细细想了艾凯拉木的推断,道:“你的说法也有可能,军事基地和‘灰猫计划’两种可能性都有,不过以我们现在的体力,没办法按原路爬上去了,只有继续深入。”   艾凯拉木猛地拍了一下脑袋,摇头不止,道:“老子这回又被田老头给坑了——”   袁森突然关了手电,又把艾凯拉木的手电筒熄灭了。顿时,黑暗淹没了一切,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死亡色。艾凯拉木叫道:“小哥,你要做什么?”   袁森指着下面,道:“你看看,有光。”   刚才他们开着手电筒,没有注意,周围都黑下来之后,地洞深处有一团模糊的光影冒出来,就像一群萤火虫发出的光芒一样,说不出来光源距他们有多远,也不能判断那光是不是人造光。   艾凯拉木大惊,道:“有人——”   袁森又开了手电筒,道:“我们下去。”   艾凯拉木心虚得厉害,道:“小哥,你想清楚了,这么下去会被他们逮到,那可是死罪,都不用审判的。”   袁森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总觉得这地方蹊跷得很,下面的人可能是王助理和我师妹。如果是军方的人,我们被抓了,也可以讲讲道理,怕什么。”   艾凯拉木一肚子火,跟着袁森沿着巨型立柱向下爬。他们爬了很少一段时间,火光逐渐亮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火团,那火团让他们的心安定了不少。   在这种环境里,有光就有了一切,疲倦和恐惧都被赶走了。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十三章 秘密基地   火团越来越大,袁森和艾凯拉木索性关了手电筒。他们已经可以看到地面了,那团给他们带来希望的火并不是萤火,而是篝火。他们距离铁架地基几十米远的时候,看到地面上有许多篝火,篝火与篝火之间的距离并不远,还可以看到火堆旁边是成片的绿色帐篷。   两人悄悄地从一个隐蔽的角落滑下来,铁架地基上有非常厚的水泥,他们穿的军鞋磕在上面容易出声,两人只能慢慢地离开地基水泥台。   那水泥台宽广无比,完全看不到尽头,像是由许多足球场和篮球场拼起来的。他们借着黑暗藏身,溜进帐篷群里。篝火堆在地基水泥台与帐篷群中间的一条水泥道上,他们仔细一数,有二十多堆,那水泥道有近二十米宽,篝火兀自燃烧着,却看不到一个人,着实让人纳闷。   艾凯拉木道:“你看火堆上的干柴木头还有那么多,明显是新堆起来的,烧火的人肯定没走远。”   袁森从铁架上下来时就闻到一股恶臭,那臭味钻进鼻子里,极倒胃口,臭得让人想呕吐。他挥手在鼻子边扇着,对艾凯拉木说:“你没闻到臭味吗?”   艾凯拉木摇头,又点头,道:“好像是有,又好像没有,老子鼻子里还堵着沙子呢,不灵光了。”   袁森走到前面一个帐篷后面,朝水泥道上望去,他看到较远的一堆篝火上冒着黑烟,便又穿过几个帐篷,接近那堆篝火。艾凯拉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能迷茫地跟着。   袁森躲在一个帐篷后面,冒黑烟的篝火堆就在距离帐篷不到十米远的地方。他悄悄走过去,一下子看清楚了火堆上的东西,吓了一跳。   艾凯拉木也吓了一跳,骂道:“怪不得这么臭,他娘的,在烧尸体啊。”   熊熊大火将一具尸体包围了起来,火舌很快把尸体的各个部位吞噬了,只能粗略地看出人形,黑烟垂直升向高空,烧尸发出的臭味越发浓郁,袁森蹲下来吐了。   艾凯拉木拍了拍自己的鼻子,里面掉下来不少沙粒,他得意地笑道:“有时候坏事也会变成好事,多亏了这些沙子挡住了那股臭味——”他话还没说完,突然脸色大变,猛拍袁森,急道,“小哥,有人来了。”   艾凯拉木把袁森按倒在地,两人趴在帐篷后面,看到六个穿迷彩服的高个子抬着尸体走过来,然后将几具尸体逐一丢进火堆里。其中有一具尸体袁森看得特别清楚,那尸体是男的,穿着卡其布中山装,戴着黑框眼镜,像上个世纪的人。   尸体被丢进篝火里,不到片刻工夫就被火舌吞掉了。火堆上空飘起一阵浓浓的黑烟,尸体在火焰中化成一个块状东西,块状东西逐渐缩小,慢慢消失不见了。   六个穿迷彩服的人脸上戴着防毒面具,他们的迷彩军装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但可以肯定不是中国的。也就是说,他们并非中国军人。这一事实完全否定了此地是中国军方秘密军事基地的说法。   等那六人烧完尸体,又绕进帐篷群里,两人才站了起来。   艾凯拉木道:“他们不是中国军人,军装不像,连军衔都没有标出来,肯定不是。”   袁森点头,道:“他们生这么多火就是为了处理尸体,你看另一头,又有人过来了,这回有十二个人,他们都抬着尸体。”   艾凯拉木伸着舌头,道:“不是中国军方基地,又有军人,难道是外国人在这里修建的军事基地?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跑到中国境内建基地呢?”   袁森打断他的话,道:“别乱猜了,我们摸到后面去,找落单的人,一问就知道了。”   艾凯拉木道:“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还是小心一点好。”   袁森点头,掏出匕首别在皮靴侧面的刀鞘里,拉开枪的保险,插进腰间的皮套里,艾凯拉木也准备好搏斗装备,两人一前一后溜到了帐篷群后面。   军用帐篷之间的距离非常小,不到两米,而且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统一的军绿色。   每隔十顶帐篷,就燃着一堆篝火,袁森粗略数了一下,他已经看到的篝火就有二十多堆,帐篷更是不计其数,却没有看到一个活人。那些穿迷彩服的兵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袁森经过几顶帐篷,那些帐篷全是空的,连张纸片都没有,很像是军队人员已经全部撤离。   艾凯拉木跑得没了影儿,袁森现在也顾不上他,他溜到一顶颇大的帐篷前,借着火光看到帐篷的门帘在微微晃动,很像是有人动过它。   他便拔出匕首,掀开帆布帘子钻了进去。他刚进门,一个黑影就扑了过来。那黑影体型奇大,看到袁森进来,似乎也吓了一跳。   袁森也不客气,这黑影是敌非友,他一个箭步跳起来,扑向黑影。那黑影反应奇快,退了一步,那一步还没退完,他又扑过来,手上似乎拿着东西。袁森避开他,劈手一击,身体一矮,倒转匕首,将刀柄撞在黑影腰上。黑影闷哼一声,想要从腰上掏东西。袁森断定那家伙要掏枪了,便飞起一脚踢中那人的手,枪掉到地上,滑出去很远。袁森又踢出一脚,正中黑影的胸口,那人仰头就倒在地上。   袁森一鼓作气扑上去,双手掐住那人的脖子,那人挣扎了一番就不动了。袁森不敢再用力,只是用匕首顶住他的喉咙,压低声音道:“说,你是什么人,敢乱叫,老子就宰了你。”   那人好一阵咳嗽,袁森等他咳完了,把匕首朝前刺了一点儿,那人急忙求饶,开口就是英文夹杂着俄文。   袁森奇道:“你是哪国的军人?”   那人的英文很差,一番颠三倒四后,袁森总算明白了,那人来自海外,是职业雇佣军。他只是一名最低级的成员,除了知道有不少伙伴跟他越境来到中国新疆,又进了沙漠外,其他一概不知道。   他说完了就不停地求饶,袁森知道很难从他嘴里掏出话来,便一拳将他打晕,他哼了一声便软了,瘫倒在地。   袁森爬起来,开了手电筒,把帐篷里一翻,这顶帐篷里也是空的,不过还有几张实木桌子,桌子上有一具尸体,那尸体跟他们刚才火化的那具一样,也穿着中山装。尸体坐在椅子上,像睡着了一样趴在实木桌上,双手搭在桌子上,呈半悬空状态。   袁森走近实木桌,尸体身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仿佛被镀上了一层灰黄色。袁森把那尸体的头抬起来,受重心作用,那尸体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一双手牢牢地扒着桌面。确切地说,不是扒,而是手指深深地插进桌面。那尸体的屁股滑离椅子,身体一大半都钻到了桌子下面,双手却牢牢地插进桌面,不让身体继续滑下去,呈现出一种极奇怪的姿态。   袁森被尸体那双离奇的手吸引住了,他立刻想到甬道那具手指插进地砖里的尸体。在这一点上,他们非常像。   人的体能是有限的,受遗传因素限制,人类再怎么训练,也很难得到一些平凡的动物再平凡不过的肢体,比如利爪。而在同一天时间里,他竟然看到两具尸体死前分别将手指插进了地砖和实木桌面,这真是让人非常吃惊的事情。按照人的正常体能,完全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即使经过高强度训练,也很难做到。   这两具尸体看起来颇为文雅,生前应该是研究学者一类的人物,以他们的体能,即使死前非常痛苦,也没有办法超越正常人的极限,把手指插进实木桌面和地砖这种坚硬的东西里面啊。可事实是,这两具尸体都做到了。   袁森越想越觉得诡异,那两具尸体死前一定经历过特别离奇的事情,导致身体发生了某种改变,才挖出了这么深的洞孔,可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发生了这种改变呢?   尸体依旧保持着那种半悬的姿势,袁森抓住尸体的双肩一提,把他重新放到椅子上坐好。尸体全身奇硬,刚才的半悬空姿势让他的身体发生了改变,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时,变成了一种特别奇怪的姿势,整个人像瞎子一样弓着身子,站在地面上,屁股距离椅子还有几公分的距离。   袁森把尸体的双手拿出来放下去,又把椅子朝后挪了一点,将尸体中山装的口袋翻了个遍,什么都没找到。他正自气馁,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了枪声。   他来不及多想,也不管尸体了,急忙掀开帆布门帘出去。不远处的一顶帐篷烧着了,火势越来越大。那一声枪响之后,四处都是枪声。十来个迷彩服雇佣军包围了着火的帐篷,手里都拿着先进武器。   这么闹腾,艾凯拉木竟然没有出现,袁森暗叫坏了,那一声枪响不会是艾凯拉木放的吧?   他趁雇佣军把注意力都放在着火的帐篷上,闪身溜去艾凯拉木去的那个方向,把帐篷逐一找了个遍,连人影儿都没看到。他越找越觉得那一枪就是艾凯拉木放的。   袁森一直找到距离着火帐篷不到十几米的距离,藏在一顶偏小的帐篷后面窥探,企图发现艾凯拉木的踪迹,再伺机出手去救他。   帐篷烧了大半边,这里极其干燥,帐篷帆布又是触火就着的东西,火势越来越猛。过了一会儿,袁森听到雇佣军的头目用英语朝帐篷里喊话,让对方放弃武器,举着双手出来,里面也没有人说话。   袁森暗骂道:“艾凯拉木这小子不会蠢到放火烧了帐篷,还坐在那里等人家来抓他吧?”周围的脚步声更加密集,都是军靴发出的声音,袁森猜是周围的雇佣军发现火势都围过来了,这么一来,只怕艾凯拉木凶多吉少了。   袁森偷看的时候差一点儿被一名雇佣军发现,吓得不敢再探头,他只能根据声音来判断雇佣军的人数在五十个以上。他心里犯愁,帐篷里响了几枪就没声音了,艾凯拉木到底情况如何,是死还是活?   他正焦急,雇佣军那边突然传来混乱的叫嚷声,他急忙扭头看,却看到那帮雇佣军把目光投向前面,在看更远的地方。袁森这才注意到前面也有三顶帐篷着火了,周围其他帐篷也冒出了火苗,他心里顿时明白了,有人在纵火。   也就是说帐篷里有被雇佣军困住的人,外面还有一拨纵火的人,艾凯拉木到底在哪里,他没办法判断。   这边很快分出一大批雇佣军去那边抓纵火的人。这边的帐篷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眼看着就要垮塌了,突然枪响了,帐篷周围的雇佣军一下子倒了三个,雇佣军都趴在地上用重火力回击。帐篷里的人枪法奇准,很快又撂倒几人,帐篷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然后哗啦一声塌了下来。袁森心里一紧,只见一个黑影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从火焰中冲了出来,开了数枪,又有几个雇佣军趴下了。   那影子给敌人重击后也不回头,快速朝袁森这边冲了过来,袁森趁机开枪打中准备在背后放枪的雇佣军,剩下的雇佣军乱了手脚,一个个躲到射击死角里,不敢露头。   那人影径直跑到袁森身边,借着冲天火光,袁森才看清楚他的样子。他一脸黑灰,整张脸除了眼睛外,没有一处是白的,穿着肥大的雇佣军迷彩服,衣服非常不合身。看到此人,袁森张大了嘴巴。   那人道:“看什么,不认识了吗?”   袁森心里一阵激动,道:“认识认识,怎么会不认识,怎么你也在这里,巴哈尔古丽呢?”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沙暴中跟他们分开的王慧。王慧指着身后一大片火海,道:“那,这些都是她的杰作,小姑娘挺灵巧的。”   袁森点了点头,王慧依旧不改冷漠的样子,道:“发什么愣,快过去帮她吧,她一个人应付这么多雇佣军,肯定忙不过来。”   袁森急忙跟着她绕进了帐篷群里,火焰越发旺盛,一股热浪迎面扑来,碰到裸露的皮肤,人身上就有一种火辣辣的痛,像被火烧一样。周围枪声大作,只能看到雇佣军呈包围的势头朝他们这边压过来。那些雇佣军一个个训练有素,枪法精妙,袁森左右乱看,硬是没有看到巴哈尔古丽的影子。   王慧拉着袁森躲到一顶距离雇佣军群体较近的帐篷后面,等雇佣军走近了,她便从腰上解下来一个黑黝黝的东西。袁森一眼认出那玩意就是手雷,这种武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当时从755师离开的时候,他们分配的装备一样,都只有一把枪,不知道这女人从哪里弄到的这种东西。   手雷顺着帐篷边沿骨碌碌地滚了出去,火海周围的枪声、人声、火焰燃烧声连成一片,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危险在逼近。十秒钟之后,只听轰隆巨响,那边飞出来三个人,临近的帐篷被火苗点燃了,接着其他几顶帐篷也被点燃了。   王慧带着袁森四处放枪丢手雷,把那群雇佣军骗得团团转,他们两人趁机用枪乱射,帐篷区里枪声大作,好像哪里都有帐篷在燃烧,哪里都有枪声和爆炸声,那帮雇佣军彻底没了方向,四处胡乱扫射。   两人闹腾了一阵,从四处冒火的帐篷区逃了出来,突然一顶小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了,袁森条件反射地掏枪瞄准,帐篷里却露出一张女孩子的脸来,袁森看到那张漂亮的脸,乌黑的大眼睛顿时眯了起来,道:“小丽,你怎么比我们跑得还快?”   巴哈尔古丽把袁森和王慧拖进帐篷里,道:“慧姐真聪明,猜到你们也在这里,刚开始我还不信。”   袁森一愣,去看王慧,道:“王助理猜到我们也来到了这里?”   王慧点头,道:“我只是用常规逻辑判断,也没什么奇怪的。”她狐疑地看向巴哈尔古丽,道,“雇佣军追的人不是你?”   巴哈尔古丽笑道:“是啊,我放了一会儿火,在一顶帐篷里遇到了大胡子艾凯拉木,他说放火是爷们儿做的事,让我在这里休息。”   王慧道:“好,我们的目的达到了,这帮雇佣军全乱了阵脚,那东西该出现了。”   袁森听得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王慧在说什么,他追问道:“王助理,那东西是什么东西?什么叫该出现了?”   王慧道:“我们追踪一个人来到基地,那人进来后迅速消失了,他只让雇佣军守着外面,自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们为了逼他出来,就放火烧了帐篷。”   袁森奇道:“他是谁?”   王慧道:“就是我们在胡杨林里遇到的那个怪人,我们在沙暴里又见到了他,一直追到这里,现在才算真正交上手。”   袁森大惊,那人和热尔曼、阿里浦在迷幻古城里离奇消失,他一度以为这帮人去了他们应该去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怎么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王慧在帐篷里踱着步,她走了两圈,便道:“枪声没了,艾凯拉木要回来了。”   果然,艾凯拉木掀开帐篷的布帘子,满脸笑容地跑进来,一把胡子被烧掉了一大半,模样看起来又傻又滑稽。   他看到三人都在,惊愕了一下,接着便咧嘴笑着,道:“都齐了,省得还要找人。小姑娘,你说下一步该怎么办,放火放得老子太爽了。”   巴哈尔古丽指着王慧,说:“下一步该怎么办要听慧姐的,我也是按照她的命令做事的。”   王慧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艾凯拉木道:“外面雇佣军散开了,四处搜索帐篷,过不了多久就会搜到这里来,我们还是撤吧。”   王慧道:“他们是朝哪个方向去的?”   艾凯拉木道:“都散开了,每个片区都有人,他们现在恨我们恨得牙痒痒,咱们还是小心一点,那帮人枪法还是很准的。”   王慧掀开帆布帘子,探头看了一会儿,道:“他们都撤到固定架后面去了,怪人可能就在那里。”   燃烧着的帐篷还在吐着火舌,其他片区的篝火全被扑灭了,四人穿过几个帐篷区,又越过水泥过道,上了铁架的基座,基座下面有一些雇佣军正端着枪巡逻。   袁森和艾凯拉木拿匕首解决掉了两名碍事的雇佣军。四人越过基座上的几道水泥围墙和凹坑,站在铁架子中间地带,发现了巨型立柱的底端,那东西与地面咬合,像一口巨大的古钟紧紧地扣在地上一样。   袁森拍了拍立柱的表面,里面响起轻微的回声,袁森道:“从上到下都是空心的,真不知道什么人会费尽心力造出这个东西来。”   王慧道:“这个就需要那怪人告诉我们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山洞上面是一座古城。”   山洞上有古城,袁森和艾凯拉木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他们发现甬道和古墙砖时就想到了这一点,却不知道王慧找到的地方是不是跟他们一样。   王慧道:“沙暴中心是一座沙埋古城,巨大的沙暴卷走了掩盖在古城上的沙土,露出古城的一部分城墙,沙暴停了,我便与巴哈尔古丽进了城,发现这座城就是热尔曼口中的伊比利斯古城。我们在城内发现了其他人的踪迹,一路跟踪到了这里。”   艾凯拉木十分吃惊,道:“我们居然就在罗布人传说中的魔鬼古城底下,太不可思议了。当年老子在塔里木掘宝,没少听过伊比利斯古城的故事,没想到古城真的存在。”   王慧点了点头,道:“古城里确实有许多奇怪的东西,最离奇的莫过于地底下的这座建筑,我看了这座庞然大物,根本不敢相信它的真实性,可它的确就在我的眼前。”   艾凯拉木有点不相信,道:“王助理,连你也不知道这怪东西是谁造的?”   王慧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伊比利斯古城是罗布人传说中的圣地,这里面有很多难以解释的事情,我一下子也说不清楚,如果解开了这座地下建筑物的秘密,其他问题自然可以得到解决。”   他们因这个问题纠结不已,突然一队雇佣军从远处走来,四人急忙躲进黑暗里,雇佣军拿着大功率手电筒把前面照得通亮。   王慧小声道:“雇佣军分批进了固定架后面,那怪人可能要出来了。”   袁森点点头,四人分开一段距离,悄悄跟着这支不到十五个人的雇佣军小分队。小分队越过基座上的道道防护墙,下了基座,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在靠近山洞墙壁处找到一个隐蔽入口。入口也属于工程设施的一部分,设了铁门。   那铁门没锁,领头的雇佣军拉开门,其他队员鱼贯进去。王慧的装束与这些雇佣军一模一样,她趁那些人一个个进入地洞的时候,找到间隙放倒一个人,将尸体抛给袁森,学着那人走路的样子进了地洞。   王慧下手非常狠,丢给袁森的尸体脖子已被拧断,还没断气,不过已经没法活了。袁森又把尸体递给后面的艾凯拉木,艾凯拉木一探他的鼻息,立刻抛掉。他冲袁森道:“小哥,王助理进去了,我们怎么办?”   袁森道:“反正铁门没锁,等他们走远一点,我们再混进去,我总觉得这座建筑的秘密肯定会石破天惊。”   艾凯拉木道:“小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呢?伊比利斯古城是塔里木最古老的传说之一,连罗布人也相信它是存在的。这些传说神乎其神,古城里随便一个秘密都会惊世骇俗,更别说这座不知道谁修建的现代建筑。”   袁森道:“传说是传说,事实是事实。”   艾凯拉木无奈,只能说出压箱底的秘密,他小声道:“小哥,我只私下告诉你,老子当年跟人来考纳阿布旦,可不是简单的掘宝,我们就是来找伊比利斯古城的。”   袁森一下子有了兴趣,道:“艾凯拉木,你这么精明的人肯定不会因为几个虚幻的传说而来找古城的,说说你都知道什么。”   艾凯拉木道:“说出来你可别不信,听说伊比利斯古城跟古楼兰人有关,里面藏着楼兰灭国之谜。老子当年花费大量心血都没有找到一点线索,王助理那小娘们儿一找就找到了,你说怪不怪?”   袁森道:“热尔曼提到托克塔阿洪和斯文·赫定找到伊比利斯古城的时候,我看你盯着他的样子,简直要把他给吃了,原来原因在这里啊。你小子藏得还真深,以后我要防着你点儿。”   艾凯拉木摇摇头,道:“小哥,你替我想想,老子当年几乎把考纳阿布旦翻了个底朝天,硬是一点儿东西都没挖掘到,这次听到有实在线索,你说老子能不激动吗?”   袁森大概明白了,他拍拍艾凯拉木的肩膀,道:“他们走远了,我们跟进去看看,揭开了这个大秘密,那些传说是真是假,自然就知道了。”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十四章 能传染的恐惧   三人进了铁门,铁门下面是一个倾斜向下的水泥道,水泥道周围修建得非常规则,全部用水泥加固,有多处明卡暗哨,不过都已废弃不用了。雇佣军来得匆忙,估计还没想到要在这里设哨卡。   水泥道坡度很陡,他们下到将近30米,才算到达平稳地面。地道非常长,他们看不到任何亮光,这么一会儿工夫,那支小分队已经走远了。袁森打开手电筒,地上有约几寸厚的灰,道路中间的尘土上有许多错落的脚印,两旁的尘土还是完好的,可见这拨雇佣军来了没多久。   他们走了一段,绕了几趟回廊,地道就像迷宫一样不断地出现分叉口,分叉口后面又是分叉口,让人十分头疼。刚开始他们还能根据灰尘上的脚印判断方向,到了地道深处,灰尘非常稀薄,脚踩上去一点儿印子都没有,他们就只能根据直觉走,走错了再退回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没有见到一个人,连具尸体也没瞧见。   三人走得非常小心,拼命地记着走过的路,在隐蔽的地方作上记号,地道的回廊分叉太过复杂,很容易就会迷路走失。   袁森蹲在地上用匕首在墙角划了一个简单的叉字记号,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微微的震动声,便把耳朵贴在地面上,依据地面的共振作用听声音,声音果然放大了不少,应该是不少人在跑动。   巴哈尔古丽道:“师兄,有新发现吗?”   袁森点点头,道:“来了许多人,我们躲一下,这里如果发生枪战,没有回旋余地,很容易被人当靶子使。”   根据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对方应该是从前面跑过来的,他们退到分叉口,找了一处不容易引起注意的水泥掩体藏身。   前方地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声音很杂乱,不像是军人在跑步,更何况在地道里根本没有跑步的必要。   随着声音靠近,他们还看到有光柱在晃动,肯定是雇佣军的手电筒在乱照。三人躲在掩体后面,不敢探头出来看,他们听到凌乱的脚步声,接着又听到脚步声里夹杂着痛苦的号叫声。   艾凯拉木小声道:“怎么还鬼哭狼嚎的,难道出事了?”   惨叫声不是一两声,而是许多人一起号叫,那声音里夹着英文和俄文,根本没办法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像是在怒骂,又像在号哭忏悔,甚至还有用身体撞墙的声音。   袁森听得暗暗心惊,那群雇佣军好像进入了癫狂状态,跟他们之前的冷静专业完全两样,这才进去多长时间啊!   艾凯拉木低声道:“袁小哥,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情况?”   袁森道:“先等等,情况非常不对劲,你听还有用刀互砍,捅进对方身体的声音。”   艾凯拉木眼睛一亮,道:“难道这帮洋兵找到了宝藏,分赃不均打起来了?那老子得赶紧过去分一杯羹。”   袁森把他按住,道:“你再听听,这哪里是因分赃而厮杀,他们一个个都疯了,互相残杀、撞墙、号叫,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艾凯拉木强忍着听了一会儿,果不其然,那些人疯了一样撞墙,他们互相厮杀,将利刃捅进对方的身体,还有人开了枪,子弹胡乱扫射,打在水泥墙壁上,发出砰砰的声音,号叫的人叫得人心里发慌,真叫一个惨啊!   等这帮人渐渐安静下来后,他们才走出了水泥掩体。廊道里漆黑一片,袁森打开手电筒,眼前的情景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一帮雇佣军,有的将匕首刺入同伴的身体,有的把脑袋都撞碎了,还有几个人一身弹孔,没一处是完整的。艾凯拉木扫了一眼这些残破的尸体,立刻蹲下来吐了。   巴哈尔古丽扭头不敢看,地上全是皮肉内脏,鲜血将水泥地面染得通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味。   袁森呕了几次,只吐出少许酸水,这种自相残杀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艾凯拉木吐完了,直摇头,道:“伊比利斯古城的邪性真比传说中的还恐怖啊,他娘的,老子回去有牛吹了。”   袁森又拿手电把那些尸体照了一遍,过人的意志力让他很快镇定下来,他在尸体里发现了好几张熟悉的脸孔,这些人就是刚刚进入地道的那拨人,他粗略数了一下,十四具尸体一具不少,唯独少了王慧。   艾凯拉木道:“小哥,看这么仔细,你想找什么呢?”   袁森道:“这十四具尸体,一具不少,就单单没有王助理,你说奇怪不奇怪?”   艾凯拉木大惊,道:“小哥,你别吓我,他们就是最后那支小分队?”   袁森点点头,道:“他们的身体都被打坏了,脸还是好的,有不少雇佣军戴了面罩,他们这支分队却没戴,所以我记住了他们的脸。”   三人强忍着恶心走进雇佣军分队厮杀自残的廊道中央,有一具尸体兀自立着,身上中了许多枪,血都流干了,有不少子弹打穿了他的身体。   袁森走到那尸体旁边,推了他一下,尸体并没有倒。袁森又推了一下,这次用的力气很大,那尸体依旧纹丝不动。   艾凯拉木看不下去了,埋怨道:“我说小哥,人家都死了,想多站一会儿,你干什么还老推人家?”   袁森没理会他,走到尸体正面,那尸体距离水泥墙非常近,几乎是趴在上面的。袁森拿手电筒照那尸体的正面,尸体脸孔扭曲,嘴歪到了一边,更令人惊奇的是他的手,竟然硬生生地插进了水泥墙里。   这种尸体再次出现,让袁森不寒而栗。他们的体型普遍非常高大,他们的手指比一般中国人的手指粗很多,这么粗的手指竟然能自然钻洞。洞口虽然极浅,还不到一寸,但是在这么坚硬的墙壁上钻出孔来,岂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艾凯拉木把尸体打量了一番,脸色大变,道:“他娘的,真撞鬼了,又是这种怪尸,老子盗墓掘宝一辈子,就在这里见过这样的尸体。”   袁森道:“可以推测到雇佣军进了地道没多久,可能撞上了某种东西,那东西让雇佣军的精神和身体发生了改变,他们全都疯了,却同时具有恐怖的力量,比如手比刀剑还锋利,能插入坚硬的东西里。”   巴哈尔古丽听得直吐舌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尸体,心中无比恐惧。她在尸体上跳来跳去,尽量不让自己碰到雇佣军的残肢内脏,走出了残肢区域,她才道:“师兄,我们还要不要去找慧姐?”   袁森答道:“一定要找,我们已经接近秘密中心了,怎么能放弃?艾凯拉木,你先和小丽在这附近等我,我一个人去找那秘密就行了。”   巴哈尔古丽听袁森这么说,脸上一红,急忙摆手道:“师兄,我不是怕死,你要进去,我也去。”   袁森道:“小丽,你也看到了,雇佣军接近秘密的结果有多惨,还有我们发现的那些上个世纪的尸体,跟他们的惨状一模一样。涉险一个人去就够了,出问题了还好应对,咱们一起去只会陪葬,我是你师兄,肯定不会害你。”   巴哈尔古丽眼圈一红,差点儿哭了出来,她强忍住泪水,道:“师兄,我知道你替我着想,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进去就出不来了,要死我们一起死。”   袁森心里一热,巴哈尔古丽虽然傻傻笨笨的,老给他惹事,但是她的单纯善良让人感动。他走上前去,拍拍师妹的头,道:“听师兄的话,我身手这么好,应该不会出问题。你看你,就枪法还过得去,逃跑技术太烂了,万一遇到什么事情,也来不及跑,我还要去救你,这不白搭两条性命吗?”   巴哈尔古丽直摇头,道:“我不管,你说什么都不管用,要去我们就一起去,遇到危险也可以一起逃跑。”   袁森实在拿她没办法。艾凯拉木道:“小哥,老子确实怕死,特别是在这种关头,老子恨不得掉头就走,就这小丫头,你说讨厌不讨厌,硬是说了这番话,老子都不好意思不去。走吧走吧,去看看王助理怎么样了,快一点儿说不定能救她的命。”   袁森拍了拍巴哈尔古丽和艾凯拉木的肩,算是同意了他们的要求。地道前面突然亮了一下,接着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听声音人还不少。   三人急忙躲进掩体,他们挪了位置,可以从水泥掩体的缝隙朝外看。地道深处跑出来十来个人,他们个个戴着防护面具,迷彩服外面套了防化服,戴着皮手套,手上拿着钳子。那些人在残尸堆前面停下,围着死状凄惨的同伴好一阵沉默,有人哭了,有人咒骂。他们哭完骂完,用铁钳把尸体装进黑塑料袋里扎紧,扛着往回走。   袁森盯着他们的举动,连眼睛都不眨,那帮人把每一块皮肉都打包装好,连地上的血迹也用不知名的化学药剂进行了冲洗,洗得干干净净。   三人趁他们走远了,从水泥掩体后面出来,看着光洁如新的地面,极其茫然。墙壁上、地面上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尸体被打包带走后,刚才残忍恐怖的一幕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们脑子里都有一个疑问,雇佣军处理同伴的尸体没有错,可是他们为什么处理得这么仔细,看他们来去匆匆,似乎就是为了善后,难道这些尸体有什么问题?   艾凯拉木盯着处理尸体的小分队越走越远,道:“袁小哥,再不跟上去,他们拐进岔道,又没影儿了。”   袁森点点头,掏出枪冲了上去。三个人十分小心,还是在水泥地道里发出了砰砰砰的响声,眼看着前面那束手电光逐渐缩小,他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们跑完这条直道,出现了一个“回”字形拐弯,袁森当先冲进弯路,弯路非常短,还不到一百米,接着又是一个九十度转弯。艾凯拉木和巴哈尔古丽被丢在后面几十米远,袁森急于追踪那个小分队,没顾得上等他们,就冲进了另一个折道,突然一个乌黑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袁森心脏狂跳,额上霎时沁出一层汗,持枪的人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他拉掉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长满络腮胡子的长脸。那人也是一脸汗水,瞪着一双充满绝望恐惧的眼睛,低声对袁森说:“Get away——”   袁森不明所以,那家伙又一字一顿道:“Get away——Now——”他的枪朝前挪了一寸,顶在袁森头上。   袁森只能举起双手,慢慢后退。那家伙绝望地说了一句话,袁森大致听懂了一点儿,他在提醒袁森这里很危险,有许多让人无法想象的东西,可以让人陷入疯狂,他的很多同伴都死了,他不想让更多的人来陪葬。   袁森明白了他的好意,一边退后,一边用英语与他对话:“You are a good person.Thank you!”   那人冲袁森点点头,把枪收了回去,转身冲进了黑暗里。   艾凯拉木和巴哈尔古丽跟上来的时候,袁森的脑子里满是那个人绝望的眼神,他总算明白了一点儿,雇佣军可能遭遇了某种恐怖的事情,以至于陷入癫狂,甚至不惜自杀并与同伴厮杀。   巴哈尔古丽在袁森眼前挥了两下手,道:“师兄,你发什么呆呢?”   袁森把她的手打掉,道:“我撞上了一个雇佣军,就是那个——”他指了指手电光尽头的那个背影。   巴哈尔古丽道:“我们看见了,还听到他用英语和你说话。”   袁森点点头,道:“他劝我们赶紧离开这里,他看起来很善良,不想让更多的人像他们一样死去。”   巴哈尔古丽瞥了他一眼,道:“你肯定不会回去的,是不是?”   袁森道:“当然,我并不是强调他们遭遇的事情有多恐怖,而是怀疑那种癫狂是可以传染的,他们都穿着类似防化服的衣服,没穿的那群人全都死了。”   巴哈尔古丽听袁森这么说,脸色惨变,急道:“慧姐穿的是普通的迷彩服,她跟那队人一起进去的,她本事是很大,可是如果那种癫狂是会传染的,她跑得再快也没办法逃跑呀?”   袁森道:“所以我们急需三套防化服,否则还没接近秘密,就被感染了。”   艾凯拉木道:“防化服就穿在雇佣军身上,没有别的办法,老子只能抢了。小哥,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袁森道:“随机应变,尽快弄到衣服穿上,我觉得越朝深处走,心里就越不踏实,你们也要小心一点。”   巴哈尔古丽和艾凯拉木都答应了,袁森举起手电照了照前面,黑洞洞的,看不到一个人,不知道那拨雇佣军去哪里了。   他在心里暗自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做,一声枪响打破了地道的宁静,他的手电筒应声而碎。袁森急忙跳到地道角落,手电筒的壳子掉到地上,骨碌碌滚了很远。   艾凯拉木大骂道:“谁他娘的放冷枪——”   他一吼完,就后悔了,枪声哒哒哒地乱响,都是冲着他来的,幸亏他反应够敏捷,袁森被枪击时,他就拖着巴哈尔古丽闪到了角落里,那些子弹都打在墙壁上,弹壳乱飞,一副热闹非凡的样子。   除了枪声,他们还隐约听到许多人跑动的声音,军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响声横穿整个地道长廊。   子弹朝他们这边打了一阵,就乱套了,前后左右跟着响了起来,长廊里每个方向都有人在开枪,他们不断听到人惨呼的声音,子弹壳掉在地上,叮叮咚咚地响,还有英语夹着俄语的哭号声、咒骂声。   艾凯拉木爬到袁森身边,小声道:“他们又在自残了,听声音一点儿没错,就跟刚才那一队人一样,真是邪门了。”   枪声很快停止了,空气里中飘着浓烈的血腥气味,他们爬到地道走廊的死角里,不敢出声,更不敢开手电筒。   艾凯拉木和巴哈尔古丽一左一右趴在袁森身边,袁森能感觉到哈巴尔古丽的身体有点抖,他有点不忍心,男人天生的软心肠在这个时候表现了出来,他拍了拍师妹的肩膀,低声道:“别怕,我在这儿呢。”   巴哈尔古丽颤抖着说:“师兄,我摸到好多血,他们的血都流到这里来了——”   袁森伸手往巴哈尔古丽前面一摸,果然摸到一大摊血,他急忙把师妹拖起来。艾凯拉木打亮了手电筒,地面上仿佛被水淹了一样,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血迹,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各个角落,或躺或趴,有许多尸体,想必是藏在此处的暗哨。他们个个穿着防化服,脸上戴着口罩,手上戴着防生化皮手套,几乎连牙齿都武装了。   艾凯拉木在几具尸体旁边转了一圈,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道:“小哥,你看那些没穿防化服的人被感染了,穿了防化服的人也被感染了,他娘的,那东西防不胜防啊。”   袁森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刚刚过去的枪战彻底摧毁了他的侥幸心理,防化服不能阻挡那种致人癫狂的东西入侵。无怪乎那个俄罗斯雇佣军的眼神会那么绝望,如果防化服能够阻挡感染,他肯定不至于那么恐惧。   巴哈尔古丽拿出废纸把他手上的血迹擦干,担心地说:“师兄,雇佣军们清理尸体的时候连血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我们都沾了他们的血,不会有问题吧?”   袁森拍了拍她的头,道:“反正都沾了,也没什么办法了。”   巴哈尔古丽沉默了。艾凯拉木道:“小丫头,你师兄到关键时刻也不会说话,叫老子说啊,沾了血,你们不也没事嘛,雇佣军的做法也是摸石头过河,自己瞎琢磨,不能当真。”   他的一番话让巴哈尔古丽宽慰了不少,拧起来的眉头舒展开来,可眉宇间还有隐隐的担心,她望着袁森,又忧郁又伤心。   三人在原地等了十几分钟,也没人过来收尸,他们便猜测里面的雇佣军出了问题,否则外面枪声大作,他们不可能听不到。   他们一合计,立刻朝前走去,走到这种地步,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更接近秘密,要么就是死。   三人绕过尸体堆,又绕过几道回廊,发现一处碉堡模样的建筑,那建筑上有扇铁门,铁门上有很厚的锈,门被打开了,一只铁锁被子弹打掉在地上。   袁森拉开铁门,还没进去,斜缝里突然冲进一个人,那人跑过去,带起一阵风,飞也似的钻进了碉堡里。艾凯拉木和巴哈尔古丽就站在袁森边上,他们只顾用手电筒看铁门里面的情况,根本没防到有人会从黑暗里冲进来跟他们抢先后。袁森愣了一下,跳起来就追。   他的手电筒被打烂了,又拿出一支备用的。他把手电筒高高地举起,追踪那人影,人影在手电光前晃了几下,就钻进黑暗里了,此人脚步声很轻,一看就是练家子。   这人举动这么奇怪,袁森哪里肯放过他,他一路追击,连开了两枪,都打了空。   碉堡入口狭小,里面的空间却很大,像个庞大的仓库,袁森用手电乱照,看到了许多机械一类的东西。机械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两人一逃一追,使得灰尘满天乱飞,呛得喉咙发干。   艾凯拉木和巴哈尔古丽都加入了围追堵截之列。那人滑得像泥鳅一样,三个人追来追去,没有一个人能摸到他的衣角,反倒是他们不断跌倒,经常撞到机器和石头。追了那人十几分钟,三人脸上身上都是伤,十分狼狈。   袁森暗自奇怪,以此人的身手,要逃跑很容易,可他为什么要待在这里跟他们玩捉迷藏呢?   那人一直跟三人保持二十米的距离,手电光只能扫到他的影子,影子一闪,人就不见了,他带着三人在仓库里胡乱奔跑,跑了许多圈。袁森跑着跑着,就熟悉了仓库里的结构,不算他们进来的那扇铁门,仓库里还有三道紧锁的大铁门,那铁门很久没打开了,门闩上布满了蜘蛛网,蜘蛛的尸体粘在网上,成了标本。   那人有意经过铁门,跑过去的时候会扭头看一看。   三个人陪着他折腾了半天,体力都跟不上了,巴哈尔古丽蹲在地上喘气,艾凯拉木和袁森一前一后等着拦截那人。   那人绕过艾凯拉木,跑进一排布满蜘蛛网的机器中间。突然,机器后面冲出一个人,那人扑向怪人影。怪人影似乎被吓了一跳,扭头就要跑,却被冲出来的人一脚踹翻了,怪人影在水泥地面上滚了几下,袁森趁机跳上去压住了他。   躲在机器后面的人走出阴影,艾凯拉木和巴哈尔古丽都去照她,这才看清楚了她的脸。巴哈尔古丽高兴地叫起来,道:“慧姐,真的是你!”   她蹦着跳着跑过去抱住王慧,王慧拍拍她的头,便放开她,走到趴在地上的那人面前,那人还在挣扎,袁森有点压不住他。   王慧一脚踹在那人背上,那人重重地倒在地上,好半天没反应。袁森看他身体都软了,就去摸他的鼻息,却摸到了血。   王慧道:“不用担心,他死不了。”   袁森和艾凯拉木对望一眼,艾凯拉木眼里都是恐惧,对他直摇头,显然被王慧这个霸道动作给震慑住了。他们暗想,再怎么用力,也没办法踹出这么大的力道。   过了一会儿,那人动了动,艰难地爬了起来,几个人才看清楚他的脸。此人脑袋硕大,脸上一堆横肉,死板板的,鼻子以下全是血,鼻血还在流着,他的脖子上有一道缝针痕迹,跟热尔曼老人的伤痕一模一样。   袁森瞪大眼睛,有点想不明白两者的关系,显然这人不是热尔曼老人,也不是胡杨林的那个怪人。可是他脖子上的那道缝针伤痕却跟热尔曼和怪人的伤口一模一样。   王慧冷冷地说:“追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抓到你了。”   那人抹了一把鼻血,他应该很生气,甚至很愤怒,可是众人却看不到任何表情,他的脸色冷冷的,十分木讷。他喉结翻动,发出嘶哑干枯的声音,道:“老子知道摆脱不了你,索性就带你来看看那东西,看了也没用,你依然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嘿嘿。”   袁森一听他说话,立刻断定此人就是胡杨林里的怪人,他的脸发生了变化,跟之前完全不同,说话的声音却变不了,永远是那种钝锯锯木头的声音,如果听他说两句话,要难受好几天。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十五章 沙漠钻井   王慧道:“你记着,我跟你不一样,我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你照照镜子吧。”   两人的一番对话让人听了莫名其妙,他们完全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这两人好像很熟的样子,却又是仇人。他们更纳闷王慧什么时候跟这个怪人有了秘密,着实让人费解。   那怪人发出一阵怪笑,他说话时像锯木头,笑起来却像两根木头在对撞,声音又沉又模糊,一般人听了都会呕吐出来。巴哈尔古丽就属于那种人,她蹲下来吐了。   怪人道:“你我都是一样的人,面对现实吧。”   王慧冷哼一声,拿枪指着他的脑袋,道:“你从若羌到罗布泊,一直牵着我们的鼻子走,想把我们引入你设计好的圈套,你的目的是什么?”   怪人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依旧没有表情,袁森盯着他看了很久,再对比他在沙漠胡杨林的样子,心里渐渐明白,此人应该是戴着人皮面具一类的东西。   怪人嘿嘿冷笑,却不说话。四人都皱起了眉头,王慧抬腿又是一脚,将怪人踹得倒退了好几步,撞到一个机械台上才停了下来。   艾凯拉木冲袁森竖起大拇指,道:“你和王助理想到一块去了,老子现在琢磨起来,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有联系的,也觉得背后有黑手。”   怪人一只手撑着机械台,拂去胸口的脚印,淡淡道:“我的目的也就是你的目的,你现在不知道,以后肯定会清楚的。”   艾凯拉木小声嘀咕,道:“他娘的,这厮又说屁话。”   王慧继续强调道:“告诉我你的目的,我不想听无关的东西。”   怪人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全都会告诉你的,你有权知道这些事情,你别急,我要理一下线索。”   袁森掏出香烟,点上抽了一口,又给怪人丢了一支,怪人也不客气,叼在嘴里深吸了几口,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缓缓道:“我把你们带到这里来,是有目的的,这个目的和我的私欲有关,也和王慧的身世有关系。”   王慧冷笑道:“我的身世?笑话!我二十多年的人生非常简单,可以说是一张白纸,这些在我的档案里都有记录,需要你一个陌生人告诉我吗?”   怪人盯着王慧白皙美丽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没有错,一点儿都没错,你就是她,三十年前,我见过你。”   他这话一出口,四人都被震住了。袁森猛吸了一口烟,全呛进了肺里,他咳嗽得厉害,捂住肚子蹲了下来。   王慧永远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她的枪口还指着怪人,一动不动,眼里射出两道亮光,死死地瞪着怪人的眼睛。   怪人道:“你信不信我说的话?”   艾凯拉木实在受不了怪人乱扯,道:“信你,猪都能上树了,你他娘的也不想想,王助理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你说你三十年前见过她,你是存心抬杠啊吧?”   王慧道:“继续往下说——”   怪人深吸了一口烟,陷入了遐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在胡杨林里就见面了,那时,我把心思全放在那小子身上。”他指了指袁森,又道,“你跳出来追杀我,我对我的身手很有自信,这几十年来,我从来没有失败过,却被你追得满世界乱跑,这让我很吃惊,也让我对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看清楚你的脸,一直到古城里的那番遭遇。”   怪人又停下来连抽了几口烟,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眉头皱起来,牵动脸上的皮肤,看起来非常丑陋。不过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你跟她很像,无论是脸,还是其他部位,连举手投足,都一模一样。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两个这么像的人,因此结论只有一个,你们是同一个人,对不对?”   怪人的声音难听至极,他越说越悲恸,还带着哭腔,更让人受不了了,王慧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听着,也不插话。   艾凯拉木凑到袁森和巴哈尔古丽身边,小声道:“你们说这家伙是不是哪根神经搭错了,还是另有阴谋,他的话颠三倒四,跟演戏似的,能信吗?”   巴哈尔古丽笑道:“看起来是很浪漫的爱情故事,想不通归想不通,那人对慧姐很痴情倒是真的。”   艾凯拉木十分不屑,大叫一声:“狗屁,老子看八成有问题,你说是不是,小哥?”   袁森道:“盯着他的举动,别让他趁王助理松懈时找机会跑了。”   艾凯拉木和巴哈尔古丽一起点头,将家伙都攥在手里。   怪人道:“三十年前,我在北京一家生物研究所工作,那年我二十六岁,参加工作不到两年。那年春天,我接到上级指令,参加了一项绝密探险任务。当时所长秘密通知我,我非常高兴,认为所里把任务给我,是对我的赏识和考验,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到了驻地,我发现探险队的成员都是从各个一级研究单位抽调来的精干力量。这支探险队一共三十三人,分成三个小分队,每队十一人。第一次全体人员大集合,我就在广场上看到了你。你那时候不叫王慧,叫骆小玲,你那清汤挂面的样子深深地打动了我,更让我高兴的是,你和我在同一个小分队。我们在北京某军驻地秘密集训了两个月,就乘飞机抵达新疆乌鲁木齐,在那里与当时一位很有名气的专家见面,他后来成了我们的领队。我们又在乌鲁木齐一处军事基地实训了半个月,然后接到命令出发。从乌鲁木齐去探险地,没有人知道下一站在哪里,我们的任务是什么。我们不能互相攀谈,不能相互打听,唯一能做的就是服从命令,否则就会受到严肃处理。几天后,我们抵达罗布泊,那时罗布泊已经完全干涸了,湖盆里全是比石头还硬的盐碱滩。我们开车穿越了四百五十公里湖盆,收集了许多标本,不过这些都是表象。做完标本收集工作后,留下一部分队员善后,领队带着我们分乘多辆车穿过盐碱滩,抵达罗布沙漠,我们真正的使命才算开始了。”   怪人说到这里,一口气把烧到屁股的香烟抽完,随手扔掉烟蒂,袁森又给他丢了一支烟,他闷头抽起来,显然心里焦虑至极。   王慧道:“你说的这些事情,我连听都没听过,更不会有印象。还有,我也没用过骆小铃这个名字,我一直就叫王慧。”   怪人叹了口气,对王慧的反应感到绝望。袁森听了怪人的讲述,顿时心里一片澄明,他不知道王慧是否反应过来,又想,以她的机智,肯定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三十年前罗布泊那场震惊全国的探险失踪事件,不就是大科学家领队的罗布泊考察吗?难道怪人就是那次探险的亲历者?   怪人道:“或许是我错了,你跟她太像了,眼神、举动,甚至连冷冰冰的样子都毫无二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呢?”   王慧道:“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说到重点,你的目的是什么?”   怪人道:“目的?你们从阿尔泰山回乌鲁木齐,我们都派人跟踪着,随时汇报。你们被我带到考纳阿布旦——罗布人最原始的渔村,都是我一手策划的。在没有发现你的特别之前,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顺利进行。你们进入伊比利斯古城,发现庞大的地下建筑,开启恐怖之门,所有的事情就像推倒多米诺骨牌一样发展着。我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突然发现你和她长得很像,直觉告诉我你就是她,我自然不忍心伤害你,你已经进了古城,我只得进来阻止你,这样一来,我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王慧把枪收了回来,怪人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他的话乱七八糟,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却从中看到了实实在在的真诚,她开始相信他了。   怪人道:“你真的——真的——不是骆小玲?”   王慧十分干脆地回答道:“不是,你认识的骆小玲至少有五十岁以上,我还不到二十五岁,而且我身边也没有姓骆的人。我相信你的话,可惜你认识的骆小玲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怪人听到王慧的明确答复后,狠狠地拍了几下脑门,似乎想把自己打醒,还流出了两行泪。   袁森把他了解到的大科学家失踪线索理了一遍,发现与怪人的说法出入很大。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官方说探险队失踪人员只有大科学家一人,而怪人则说大科学家留下小部分人收集标本,自己带人开车进了罗布沙漠,难道大科学家进沙漠另有目的?他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   怪人沉湎在幻想破灭的痛苦之中,对袁森的疑问置之不理。袁森又重复了一遍,怪人大吼一声,道:“老子为什么要告诉你,她不是骆小玲,她跟老子没关系,你们都跟老子没关系,老子怎么能把机密告诉你们?”   他嘴里乱吼,手舞足蹈,像个疯子一样。   艾凯拉木道:“小哥,这种人的话你也信?”   情况一下变糟了,他没想到怪人反应这么剧烈,可怕的线索才一露头,就被现实无情地掐断了。他只能跑去找王慧,建议她安抚一下怪人,让他问清楚情况,好做打算。   怪人发疯一样跳上机械台,又跳上另一座机械台。袁森暗叫不好,他的枪刚掏到一半,怪人就爬上一座三米多高的机械台,他以高台为跳板,跳进机械群里,前面发出砰的一声响,等他们追过去,连人影都不见了。   四个人急忙散开,将最有可能藏人的机械区包围起来。他们拉网式地搜查了一遍,一无所获,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袁森和艾凯拉木久寻无果,就要出去找,被王慧拦住了。王慧道:“他不愿意配合,找到他也没用,我们已经到了这里,还是自己找吧。”   两人只得止步。王慧拿着手电筒把仓库仔细地照了照,走到中间那扇大铁门前面。那铁门极高,大概有七八米的样子,宽也有五米左右。艾凯拉木跨步测门宽,跨了四步半。门上涂着红色防锈漆,油漆已经干裂剥蚀,掉了不少,掉漆的地方生了厚厚的锈。大门三米高的地方有一个铁棍门闩,门闩上挂着两个巴掌大的黑锁。   王慧抬枪把锁打烂,踩着铁门焊接处的边沿爬上去,把两个烂锁取下来,又拉开门闩。   王慧爬下铁门,受重力作用,铁门在她爬下来的过程中,自己缓缓打开了,里面飘出刺鼻的气味,门外的人都忍不住用手在鼻子边上扇风去味。   艾凯拉木用力推了一下铁门,铁门打开了。他们用几支手电冲里面乱照,光柱扫过的地方都是黑漆漆的金属箱子。   巴哈尔古丽突然惊叫起来,道:“有人——里面有人——”   艾凯拉木站在铁门边上,吓得跳起来,急忙去拿皮带上的枪。袁森正在用手电筒乱扫,一个黑影飞快地冲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喊艾凯拉木,人就到了门边。艾凯拉木被那黑影撞飞了,王慧脚一伸,将那影子绊倒在地。   袁森把手电光打在那人身上,居然是个穿防化服的雇佣军,那雇佣军翻身站起来,叫骂了一声,也不看四人一眼,拔腿就朝前跑,一转眼就没影儿了。   艾凯拉木大叫道:“你撞了人就跑,还有没有王法了,再跑,老子就教你中国人的王法。”   艾凯拉木嘴里唠叨着,里面又奔出来两个人,那两人经过艾凯拉木身边时带起一阵劲风。艾凯拉木用手电光一扫,就照到了他们的防化服,他朝天鸣枪,那两人也没有停顿,一会儿也不见了。   艾凯拉木道:“撞鬼了,他们跑这么快干吗?”   袁森道:“他们都疯了,你看看他们的眼睛,发直呢,像要找人拼命一样。”   艾凯拉木生吞了一口唾沫,有些激动,道:“小哥,你说他们——被传染了——”   袁森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大铁门开着,里面静悄悄的,他们带着所有的疑惑走进了门内。   他们暗想这些雇佣军怎么被锁进铁门里了,看铁门上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好像很多年没被人动过了,雇佣军是从哪条密道进去的?   铁门后面的空间比仓库要大两倍以上,里面都是黑漆漆的机器,手电光照上去,会发出黑亮的光,摸上去异常光滑,犹如瓷器表面。   这些机器,小的有一头牯牛那么大,大的能顶两层小洋楼,就这么一排一排地排列下去,看起来非常壮观。手电光扫过一排机器,就会产生耀眼的反光,看起来颇为神奇。   几排机器围成一个“回”字形,他们从缺口钻进去,回字形里面是一个类似立方体的粗壮柱子,就跟基地上固定架中间的立柱一样,只是金属材料有所不同,全是那种瓷器一样反光的金属。   艾凯拉木的一双眼瞪得贼大,他把立柱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原来这里就是立柱的底下啊,也不知道它插进地下什么地方去了。”   袁森围着立柱转了几圈,在立柱底下发现了一个黝黑的金属盖子,那盖子长两米,宽不到一米,他去揭盖子,却发现非常沉。   艾凯拉木跑来给他帮忙,两人用力把盖子揭开,推过来斜靠在立柱旁。盖子下面的方口黑乎乎的,袁森拿手电筒向下照,看到四根靠在一起的金属柱子,那金属柱子比上面的柱子细很多,每根直径有半米左右,看起来像四只钻头。   方口下面是一个很深的洞,根本没办法看到底,四根柱子一直伸到看不见的地方,看起来非常奇异。   袁森缩回头,对艾凯拉木道:“我觉得那四根柱子下面装着钻头。”   艾凯拉木点头,非常赞同,道:“肯定是钻头,四根柱子就是通水管,钻井时用通水管给钻头注水降温。”   王慧从外面的粗柱子侧面绕过来,见他们坐在地上休息,道:“你们发现什么了?”   艾凯拉木指了指方形口子,让她自己过来看。王慧一看口子下面,脸色剧变,道:“是钻头。”   艾凯拉木惊喜道:“你也这么认为啊,我们的意见终于统一了一次。”   王慧道:“我是工程兵,这些设备,我一眼就能认出来,肯定不会错。在沙漠底下建造深井钻头,一般是用来采石油的。罗布泊没有这样的地质条件,不可能采集石油呀!”   艾凯拉木道:“老子对这个工程是谁建的比较感兴趣,掘金一辈子,老子就跟你们开了眼界。先是阿尔泰山深处的‘灰猫计划’,现在又是不知道谁造的沙漠深钻,有意思。”   王慧瞪着方口下的四根柱子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后,她就取出微型照相机,对着方口里的柱子、外面的粗壮柱子和那些机械拍了很多照片。   艾凯拉木跟在她后面,瞧见闪光灯一闪一闪的,打趣道:“王助理,怎么不画画了,改用先进设备了?”   王慧只是淡淡地道:“从部队出来时时间充裕,带了一整套装备。”   艾凯拉木打了个哈哈,他见袁森出了机器群,朝山洞更深处走去,急忙跟上去。   机械群后面是一大片山壁,山壁的一小半被掏空了,形状像一道隔墙,两人过了隔墙,抬眼就看到五具雇佣军残尸,他们身上的血还在流,有的全身都是子弹孔,有的被砍成几段,情况比外面的自残尸体好不了多少。   艾凯拉木一进来就往后退,骂道:“真晦气。”   袁森皱了皱眉,从尸体上跨过去,走到一排机械旁边。巴哈尔古丽和王慧也跟着通过挖空的山壁,看到地上那么多尸体,愣了一下。   艾凯拉木道:“全死了,他娘的真惨啊。”   王慧跨过尸体,走到袁森身边。巴哈尔古丽极其难受,也跟着跨了进来。艾凯拉木站在挖空的山壁下面,道:“王助理,你觉得他们被什么东西传染了?”   王慧摇了摇头,道:“大家小心一点,少碰这里的东西,这个山洞的问题非常大。”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十六章 老式放映机   他们穿过山壁前的横向机械群,机械群后面有一大片木头墩,排列得整整齐齐,木头墩不到一米高,看排列的样子,很像剧场里的观众席。山洞呈横向走势,中间被一道纵向山壁隔开,木头墩被纵向山壁挡住了一部分,他们现在能看到的只是外面的一部分。   袁森穿过纵向山壁,走到山洞里面,他拿手电筒横向一照,立刻大吃了一惊,原来里面的木头墩中间坐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穿着一件黑色中山装,四平八稳地坐着,应该还是个活人。   这种场面非常诡异,袁森心里一抖,汗毛都竖起来了。那人坐姿之正,像极了一个正在开会听指示的活人。他用手电光在那人身上晃来晃去,那人依旧稳如泰山。   艾凯拉木他们从山壁外面进来,看到手电光下端坐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完全没有缓过神来。   艾凯拉木咽了一口唾沫,就去掏枪,道:“小哥,是雇佣军还是那怪人在作祟?”   袁森把手电筒的光距调远了一些,那人的模样在手电光下暴露无遗,他头发花白,衣服上有一层很厚的灰尘,显然在这里坐了很久很久,不是死人,又是何物?   王慧拿着匕首走进木头墩空隙,端坐的人距他们有几十米远,袁森从侧面绕过去,慢慢靠近那人。他们走近了,就看到那人身上的积尘有一指多厚,怎么也攒了几十年了吧。   袁森挪开一个木头墩,站在那人面前,那人脸上的皮肉都干瘪了,脑袋比正常人小很多,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只是眼眶里没了眼珠,只有一对风干了的白东西。   王慧从后面走过来,在尸体面前绕了一圈,仔细打量了一番,道:“他也被传染了,你看他的手指都插进树墩里了。依我看,他死的时候坐姿很正,双手插进树墩里撑住身体,死后尸体变硬,整个人就成了这个样子,成了一具坐尸。”   袁森摸着下巴,道:“真是有趣啊,你说他死的时候坐这么正干什么呢?难道就为了让死状好看一点?”   王慧缓缓地摇头,把手电筒一抬,照到正对面的山壁上,那山壁距两人有三十多米远,山壁上挂着一个陈旧的幕布。   那幕布有十几平方米宽,上面有一层很厚的灰尘,呈灰黑色,手电光照在上面,灰尘都飞了起来。   袁森自语道:“原来他死之前在看电影。不对啊,在这种地方,他怎么会有耐心去看电影,有问题。”   艾凯拉木和巴哈尔古丽看他们这边没有情况,就走了过来。艾凯拉木看到那尸体的样子,便道:“看穿着,老子猜他就是上世纪大科学家所带的人。那个时候,汉族知识分子都爱穿这种衣服。”   袁森点点头,道:“这个是错不了的,我们发现他死之前像在看电影,我们找找放映设备,看他到底在看什么东西。”   四个人分开找,幕布前、石壁后面都找了个遍,没有发现线索。袁森又绕到木头墩后面的机械群里,那里面都是黑乎乎的机器,尘土落到金属表面上,就立刻滑下去,所以机器上连一丝灰尘也没有,机器下面的灰尘要比其他地方厚得很。   袁森在机器中间走来走去,那些机器个个奇形怪状,饶是他一个在现代文明里成长起来的大好青年也一筹莫展,不知道这些玩意到底能有什么用处。   前面三个人还在忙忙碌碌地四处寻找,没发现一点线索。他们把附近的机械群翻了个遍,也没有发现放映设备。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们觉得那个幕布不是用来放映的,可能有别的用途。   袁森退到山壁旁边,那里有一个狭长的通道,上面盖着一块军用绿帆布,帆布上积了很多灰尘和沙土。他掀开帆布,抖落一地灰尘,在飞扬的灰尘中看到了一台生锈的机器,那台机器比其他机器小得多,袁森一眼就认出来这东西是一台老式放映机。   他急忙招呼艾凯拉木他们过来,四人围着那台放映机啧啧称奇。袁森拨动录影带的卡带轴,卡带轴慢慢转了起来,轴承咬合处掉了不少铁锈。   放映机后面还有几处被绿帆布盖着,艾凯拉木把它们拉下来,露出成排的盒装录影带,艾凯拉木初步估算了一下,至少也有几百盒。   艾凯拉木从里面随便抽出一盒,盒子里装了一个比车轮子小几号的铁圈,铁圈上缠着很厚的胶片。他把那个铁圈递给袁森,又找了一个没有胶片的空铁圈递过去。   袁森装好两个铁圈,一个铁圈在放胶片,另一个铁圈把胶片收回去。袁森做好这些工作,打开放映机上的一个摇把式开关,放映机前面突然亮起了一盏灯,立刻将前面山壁上挂的幕布照得通亮,灰暗的颜色变成黄白色。放映光源这么一亮,黑乎乎的山洞顿时有了放映电影的感觉,那些压抑在骨子里的恐惧渐渐消失了。   几人最惊异的不是放映机还能使用,而是山洞中到现在还能正常供电,附近没有水源,没有他们所知道的发电条件,这些电是怎么产生的呢?   袁森摇动手摇柄,两个铁圈缓缓地转动,幕布上闪过一个黑影子,那影子跳动了一下,就变成了一个人的样子。   巴哈尔古丽厉声叫道:“是他——就是那个坐在木墩上的死人,他怎么跑到录影带里去了?”   众人都发现了这个问题,幕布上的人面对着他们,戴着黑框眼镜,表情非常严肃,一个人踱来踱去,显然非常焦虑。   这幅画面持续了好几秒钟,又出现了十几个年轻人,有穿黄绿色军装的,也有穿中山装的,还背着帆布包、大水壶。这群人个个都很紧张,一阵乱走,男青年捶打胸口、摇脑袋叹气,几个女孩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也没有人去管他们。画面乱成了一团,那个中山装老者都被挡住了。   老者突然拨开众人走到前面,画面上的黑影乱跳,所有人都不见了,整个画面黑了几分钟后,又恢复正常。那些年轻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这幅画面持续了一会儿,有人让了一下,里面露出放映机的铁圈。   艾凯拉木道:“他们也在放电影?”   王慧道:“不,电影还没放,放映机上只有一个铁圈,那个男青年在找另一个铁圈——”   王慧指着人群里那个略高的人尖叫。那人从后面走过来,把铁圈递给正在摆弄放映机的两个男青年,这下大家都看清楚了他的脸。袁森惊叫道:“他就是那个怪人,在胡杨林里,他的脸就是这样的,这个肯定没错。”   艾凯拉木道:“嗯,那厮在电影里看着还挺正常的,也斯文,像个不错的小伙子。”   他们围着放映机看,画面持续了十几分钟,那些年轻人都扭头盯着前方,那里就是挂幕布的地方。画面把那些年轻人的表情表现得非常清楚,他们先是焦虑不安,逐渐变为恐惧,有的在发抖,有的张嘴大叫,表情极其扭曲,脸和嘴巴都歪得看不清楚了。   王慧道:“录像带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把他们吓成这样了?”   艾凯拉木指着那一堆盒子,道:“都在这里,咱们慢慢看,他娘的,总会看到最恐怖的那一盒,不用担心。”   画面又跳了几下,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突然,一个女青年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把匕首,她的同伴都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没人顾及她,女青年拿着匕首看了又看,举了起来,随即用力插进胸口。   匕首一直插到没入刀柄,正中心脏,女青年吐了一口血,瘫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艾凯拉木看得眼睛发直,自语道:“怎么回事?他娘的,录像带再恐怖,也不会逼人自杀吧?”   巴哈尔古丽吓得捂住眼睛,不敢继续往下看。   接下来的场面凄惨无比,有两个男青年对捅而死,一个女青年自杀,自杀的女青年在身上刺了几十刀才断气。   周围的同伴对他们的血腥暴行熟视无睹,他们继续嘶叫哭号,捶胸的捶胸,以头撞山壁的撞山壁,只有后来变成怪人的男青年稍微正常一些,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双手拼命地捶打放映机桌台。   男青年狠狠地打了自己两耳光,突然推着其他人朝前走,有的人不愿意走,他便连拖带拽,让那帮人都离开了放映机。放映机上的两个铁圈兀自慢慢转动着。   画面在放映机上停留了几分钟,又跳了几下,切换到大铁门上,男青年把同伴全都拖出了铁门,然后站在铁门边上望着里面出神,呆了好一会儿,才把铁门关上。   艾凯拉木道:“这厮盯着里面干吗?他赶人家出去,又恋恋不舍,抽疯啊?”   王慧道:“不是,显然门里还有人。”   艾凯拉木一愣,道:“还有人?你是说那老头,他一个人看电影看出神了,其他人把他撂下了,是吗?”   袁森道:“我知道老人是谁了。”   王慧点点头,道:“没错,他就是在罗布泊神秘失踪的大科学家。”   艾凯拉木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道:“我没听错吧,他是大科学家?”   王慧点点头,道:“怪人把其他人都支走了,唯独留下大科学家,后来出去的人,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死在外面了,我想应该是这样。”   艾凯拉木补充道:“他还变得跟僵尸一样。”   王慧道:“他的变化一定跟这番遭遇有关,只是我们不知道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又从录像带里看到了什么。”   艾凯拉木道:“只能看完全部录像带了,要是看不完,咱们去外面找人进来搬也成。”   幕布上的影像跳了几下,突然黑了下来,转动的铁圈刚好停住了,一卷胶片全部放完了。   袁森又拿了一个铁圈装在放映机上,幕布上又跳出了画面,不过这幅画面里面没有大科学家那帮人,而是一个洋人和四五个穿烂袄子的新疆人。   洋人和新疆人在画面上晃过来又晃过去,摸摸这个机器,又爬上另外一个机器。他们非常激动,不时做出祈祷的手势,好像对看到的东西难以理解。   洋人穿着旧军装,戴着高帽,穿着高筒靴,肩上缀着穗,看不清楚军衔,留着络腮胡子。他拿着军刀在机器上轻轻敲打,又贴着耳朵去听,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袁森道:“怪了,这家伙是哪个世纪的人啊,怎么这副打扮?”   王慧道:“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英俄的军装都沿袭了这种特质,很能体现军人的趾高气扬。”   袁森道:“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军人……艾凯拉木,你了解那几个新疆人的打扮吗?判断一下时间和地域。”   艾凯拉木挠挠头,道:“毡帽、兽皮袄子,你想想热尔曼的打扮就对了。”   袁森仔细回忆热尔曼的装扮,他跟热尔曼见面的时间里,老人都躲在屋子最阴暗的角落里,不许他们靠近,所以他对热尔曼的衣着并没有太大印象。热尔曼离奇死去,他进去查看老人的尸体,才看清楚他的衣着打扮。当时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他并没有在意一个死人的穿着。后面几次与热尔曼相遇,恐惧与疑惑占据他的头脑,直到艾凯拉木提醒他,他才想起来,这些人跟热尔曼老人的装扮有出入,却非常像。   他明白了,这些新疆人都是罗布人,是上个世纪初跟随斯文·赫定进入伊比利斯古城的罗布人,那这些人当中必定有昆其康伯克的独子托克塔阿洪,只是他们没办法辨认。   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上个世纪初,斯文·赫定进入伊比利斯古城,发现地下有钻井,这就意味着钻井在斯文·赫定来之前就有了,钻井与国民党军队的“灰猫计划”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现在为之惊讶不已的工程,曾在一个世纪前让大探险家斯文·赫定难以理解。   想到这里,袁森觉得脑子有点短路,没法再往深处想了,全都乱套了。钻井基地不可能是国民党军队的“灰猫计划”,又会是谁建的呢?   退一步说,即使钻井与半个世纪前的国民党军队有关,以中国当时的国力,也不可能建造这么庞大的高科技工程,而事实证明,早在几十年前,钻井就存在了。从逻辑上来说,钻井的存在是没法说通的,可是录像带上的画面清清楚楚地证明了一切,不容置疑。袁森越想越觉得恐惧,录像带上的画面完全颠覆了他的逻辑思维。   第二卷胶片非常短,放了十分钟就空了。这十分钟画面都是斯文·赫定和罗布人在山洞里找东西,他们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看到新奇的东西就吓一跳,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四处窥探。对袁森他们来说,这十分钟的画面没有任何价值。   袁森又拿了第三盒录像带放上去,打开放映开关,第一幅画面就是大科学家背对着镜头坐在木头墩上,四平八稳,跟尸体的坐姿一模一样。画面持续了两分钟,镜头朝前挪了挪,对准了幕布,幕布上是一幅简图。   那图非常简单,像是用铅笔画的,老式放映机的效果极差,画面非常粗糙,满幕布都是噪点,还不时跳动几下。几个人凑近幕布,一直走到大科学家的尸体边上,才看清楚那幅图上画的是什么。   巴哈尔古丽道:“好多圈圈啊,这是什么东西?”   袁森也是一头雾水。艾凯拉木眼睛瞪得贼大,眉头紧皱,一张脸扭曲得不像样子。王慧看了一会儿,道:“图上是一只耳朵的形状。”   “耳朵?”   王慧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巴哈尔古丽给她打着手电筒,她照着幕布上的图临摹起来,花了半个小时,终于把图临摹完了。幕布上很淡、很模糊的线条,她都补好了,果然就是一只人耳朵的轮廓。   艾凯拉木道:“人耳朵?这不是地图吗?”   王慧点点头,道:“没错,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罗布泊在卫星上就像一只人耳形状。”   艾凯拉木茫然地摇头,袁森道:“这个我倒是知道,这幅图就是罗布泊地图?”   王慧在图纸上添了几笔,在图纸中间画了一个圈,作了个标注,道:“这个圈里面就是罗布泊,只占图纸的一部分,整张图非常大,包括罗布沙漠和周围的河道。”   袁森盯着图纸看了半天,完全看不出整张图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按照录像带上的内容推测,大科学家死前就看着这幅图发呆了,这张地图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跟普通的地图没什么两样啊。   王慧指着她圈出来的那部分,道:“你看这里,就是喀拉库顺的中心,现在是盐碱滩,原图纸上的这个位置有个小圈,从卫星上看这里,恰好是这只耳朵的耳孔。”她又在图纸右下角画了一笔,道,“这里是罗布沙漠,它的样子就是整个耳朵的耳垂,根据位置推算,我们目前就处在耳垂上。”   三人都很惊愕。艾凯拉木道:“怎么这么巧,太巧了。”   王慧又在耳垂和耳孔之间画了一条线,再把线延伸到图纸边缘,道:“你看,以耳垂和耳孔确定的直线穿过整幅图,耳孔刚好在这条直线的中心位置,也就是说,这个点把一条线分成了等长的两段。”   袁森渐渐听出了一点门道,道:“王助理,你的意思是耳孔这个地方有问题?”   王慧点点头,道:“耳垂处是伊比利斯古城,下面是不知道建于什么时候的钻井,耳孔这种奇怪的位置,肯定是最值得怀疑的地方。”   铁圈上的胶片放完了,画面跳了两下,变成一抹黑,袁森又把胶片重新倒回去再放了一遍。大科学家出现了,他的一个很细小的动作引起了袁森的注意,他好像挺了一下腰板。袁森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倒回去再放了一次,大科学家真的在画面最开始挺直了身体,那个动作非常小,正常情况下完全会被忽略。   大科学家的影子在胶片结束时又闪了一下,艾凯拉木惊叫道:“你们看,老头的头低下去了,他是看了地图后死的。”   这个微小的动作重复放映了很多遍,其他人都看到了,事实非常清楚,地图出现后,大科学家刻意挺直起身体正襟危坐,他被地图吸引住了,看了很长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了,死前双手插进木头墩里,撑着身体。   袁森回想起第一卷胶片,探险队的青年男女观看胶片的时候,由恐惧变为疯癫,直至自杀,整个过程时间极短。大科学家也是在观看胶片的过程中死亡的,难道他们的死亡跟胶片有关?   而胶片上的内容就是王慧描下来的地图,地图形式古怪,内藏玄机,怎么都不会让人精神失常。   艾凯拉木又拿了一个胶片递给袁森,道:“小哥,再往下看看,线索都在这里面,全都是摄像头实拍的,说不定还能看到建造钻井的过程呢。我们也用不着瞎猜了。”   袁森把铁圈装进放映机,把胶片一头放进空铁圈里,打开手摇式开关,两个铁圈缓缓转动,屏幕上的影像剧烈晃动,噪点和噪线在画面上胡乱跳跃,没看到具体的内容。   王慧熄灭手电筒,低声道:“小心,有人进来了——”   四人急忙躲进机器群,手里拿着枪,山洞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   一个声音在心底问着,这个偷偷跑进来的人到底是谁?   放映机的光源投在幕布上,一片雪亮,光源形成的光柱中,灰尘飘动,像漫天飞舞的飞蛾,大科学家的尸体静静地坐在木头墩上,投下一个孤零零的影子,袁森看着观众席上唯一一个观众,突然有一种绝望的感觉。   这样的大科学家都惨死在钻井里,他们这些脑子一片混沌的人又怎么能走出去,不会掉进可怕的死亡陷阱?   袁森的脑子极其混乱,那些离奇疯癫以致自杀的探险队员让他心寒,他能感受到自己距离他们很近,可能只有一步的距离。那种感觉,就像跟死亡贴着面,他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股寒气悄悄爬上他的脸。   一个东西朝袁森这边滚过来,在放映机下面停下来。袁森藏身的位置距离放映机大概五米远,中间隔了两台不知名的机器,他趴在机器下面,心里很清楚,那东西是有人刻意扔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两秒钟之后,他明白过来了,立刻朝后面一台机器滚过去,那台机器底座下有一个挡板,可以阻隔爆炸的碎片。他闻到了火药燃烧的气味,滚过来的东西竟然是手雷。   手雷爆出一声闷响,放映机的光源瞬间熄灭,碎片四处乱飞,打在机器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放映机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接着胶片铁圈全被震得掉到地上,四处乱滚。   此人用意很明显,炸掉放映机,不让他们看后面的录像带,可见录像带里藏着大秘密,此人必定是知情者,而最知情的人莫过于三十年前侥幸不死的怪人。   爆炸声过后,放映机旁没有被固定的东西都被震倒了,那些物件倒塌的声音散去后,洞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惧于地洞里那个看不见的人,没人敢发声。   袁森默数了两分钟,突然开了手电筒,黑暗世界被撕开一道口子。袁森的眼睛被光芒刺疼,他微微眯了一下眼,再睁开,眼前赫然出现一张变了形的脸,那人咧开嘴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袁森心里一寒,心脏跳得特别厉害。   那张脸距离他很近,不到半米,袁森惊魂未定,那脸又凑近了,几乎要和他的脸贴在一起。他也来不及多想,奋力朝那人扑过去,那人的身体就像一堵墙,怎么推都纹丝不动,他心里的恐惧又放大了许多倍,只觉得意识都没了,那股抗争保命的力气顿时消失了。   那张大脸惨白惨白的,由于贴得很近,袁森能看到他脸上没有洗干净的血液及絮状物,鼻子里充斥着浓浓的臭味,他只觉得这辈子最惨的遭遇就是现在遇到的事情。   突然,那人尖声惨叫,随即朝暗处奔去,王慧的影子一闪,接着扑进暗处的机械群里,袁森看到她手里拿着匕首,匕首上还流着血。   那人一叫,机械群左右都亮起了手电光。艾凯拉木从一台大型机器后面钻出来,看袁森呆坐在地上,眼睛发直,便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哥,怎么回事?”   袁森的手脚还在不停地哆嗦。巴哈尔古丽也过来了,她看到师兄这个样子,眼圈一红就哭了,拉着袁森的手不停地问:“师兄,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袁森呆坐了很久才平静下来,他把头抬起来,盯着巴哈尔古丽和艾凯拉木,一字一句地说:“你们——你们知道我看到谁了?”   “谁?”艾凯拉木和巴哈尔古丽同时问道。   袁森的嗓子又干又涩,他咽了一口唾沫,道:“我打开手电,眼前一亮,就看到一张苍白的死人脸,那脸肿胀得厉害,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后来,他被王助理赶走了,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了,那人是杨健教授。”   “啊——”巴哈尔古丽吓得瘫坐在地上,半天没发出声音。艾凯拉木也愣住了,他看看袁森,又看看巴哈尔古丽,道:“那老头死了——活了——又死了——”   袁森道:“我完全承受不了这个事实,我也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那张脸真的就是杨健教授的脸,我——我——我也没办法形容下去了——”   巴哈尔古丽道:“慧姐追出去了,我们要不要去看个究竟,也好证明那人到底——到底是不是杨健教授。”   袁森爬起来,径直跨过山壁隔墙,外山壁的铁门大开,他走得飞快,出了铁门,便跑了起来,没有顾及艾凯拉木和小师妹。他脑子里非常混乱,他与杨健教授亦师亦友,在火焰山地下空间里,杨健教授意外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思维,而今他亲眼看到教授奔跑如飞,他怎么能不惊诧。   他在心里问自己,教授到底是在罗布泊遭到了意外,还是在贺兰山地底绝谷就已经死了?火焰山的一场遭遇,自己亲眼见到的教授可能并不是真正的人,而是像怪人、热尔曼那样的活死人。袁森回忆起他们在火焰山的遭遇,又否定了杨健跟怪人一样发生了变异的可能性,他还是逻辑严密、冷静如常,没有一处跟怪人相似。   也就是说,教授很有可能在罗布泊遇到了意外,已经身亡了?   袁森冒了一身冷汗,他不相信这个事实。杨健教授一生遭遇奇特,经历过的危险状况不计其数,怎么会在区区罗布泊身亡了?这绝不可能。他在贺兰山地下绝谷都没事,还闯不过罗布盐泽?   袁森跑得飞快,身后传来艾凯拉木和巴哈尔古丽的叫喊声,他顾不上这些了,一心只想着教授的安危。他要赶紧见到那张怪脸,他要认认真真地确认一次,那张脸到底是不是教授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冲出基座地道入口,基座外面被火光照得通亮,他爬上基座台,看到所有帐篷都被烧着了,熊熊大火将钻井周围照得亮如白昼。帐篷区的火海里时不时传来爆炸声,像是汽油桶爆炸的声音。大火烧到了接近一半的地方,一眼看过去,人心里就发怵。热浪一阵阵扑过来,袁森能感觉到自己的汗毛被烧焦了,皮肤上像是浇了一层热油一样烫,喉咙又干又涩,像在喷火。   袁森看着基座水泥台下的大火,突然一个黑影蹿上了台子,他回过神来,想要掏枪,就听到王慧在耳边说:“是我,那两个呢?”   袁森松了口气,道:“马上出来了,追到了吗?”他转过身,看到王慧站在他后面,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衣服上烧了许多窟窿,看起来颇为狼狈。   王慧点点头,看向水泥台后面,黑暗里出现了两个人影,艾凯拉木和巴哈尔古丽从水泥台下露出头,她冲他们招手,两人很快爬上水泥台,跑了过来。   巴哈尔古丽跑到王慧面前,看到袁森还算正常,就放心了,道:“慧姐,你追到他了吗?他是谁?”   王慧道:“先别问这个,我们赶紧走,迟一步都没命了,就从固定架上爬上去。”   艾凯拉木顿时心如死灰,他指着高不见顶的固定架,道:“王助理,你不是开玩笑吧?我们爬下来就要了半条命,还要再爬上去?”   王慧冷冷地道:“如果你不想被炸成灰的话,就赶快爬上去。”   说着,她率先攀上铁柱,沿着大三脚架爬了十多米,爬上另一个小三脚架。袁森把巴哈尔古丽扶上去,又为艾凯拉木搭了一把手,自己才翻身上了铁架。   王慧在上面大声叫道:“快——快快——都别磨蹭了——”   下面三人在她的督促下手脚并用爬得飞快,他们爬了六十多米,基座底下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火舌拔地而起,他们望着脚下,那火红的光芒如同城市里盛开的礼花,爆炸产生的高温气体迅速升起,他们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些气体托着他们朝上冲。   王慧在上面继续叫道:“快快——别看了,才第一次爆,下面还有两次爆炸,你们是在跟阎王爷抢时间,发生第三次爆炸,整个钻井都会完蛋,别磨蹭了,快——”   四人手脚并用,袁森最为痛苦,他要照顾师妹巴哈尔古丽,时不时还得托一下她,在这种极为危险的环境下,他累得心力交瘁。也不知道爬了多久,他累得手脚发软,看到什么东西都在乱晃,巨型固定架也胡乱摇摆,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就在这时,王慧在二十米外大叫道:“你们都撑住,我们上来了。”   袁森抬头看到手电光中的王慧爬上一个大石头,她很快又从背包里拿出一条绳子丢下来,把另一头拴在石头上,打了个死结。袁森看那地方跟他当时爬上固定架的位置很像,终于松了口气。   他替师妹绑好绳子,催艾凯拉木加快速度往上爬。固定架摇晃得更加厉害了,他有点眼花,底下时不时传过来爆炸的声音,他的心脏在爆炸声中渐渐麻木。王慧把他们一个个接上去,袁森搭上王慧的手,铁架子发疯似的抽了一下,便像没了骨头一样垮塌下去,整个山洞跟着摇晃了一下,山洞深处传来世界末日般的呼啸声。袁森的耳朵陷入长时间的失聪状态,王慧艰难地把他拉上大石头。   一阵几乎能够震塌山体的爆炸声从山洞底下传来,四人都捂住耳朵趴在地上。山洞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袁森的精神不由得一振,他的脑子前所未有地清醒。他们栖身的大石头左右摇摆不定,仿佛随时有塌下去的可能,四个人手拉手抱着石头,恨不得钻进石头里面去。   爆炸声持续了十分钟才散去,每个人的耳朵里还留着回音,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他们爬过大石头中间,来到山壁边缘。袁森从四十多米处扔下来的绳子兀自在空中摇晃着,用手电筒能照到顶上那一方洞口。   艾凯拉木叹了口气,道:“总算出来了,最后一关了,老子能爬出去就很不错了,以后这样的事儿,打死也不干了。”   他攀上绳索,咬牙爬上地道入口,后面依次是巴哈尔古丽和袁森,王慧最后一个上来。   他们在甬道里转了几个弯,甬道的顶上被掀翻了,露出很大一片,外面耀眼的阳光射进甬道里。   甬道距顶部出口有几十米,好在这里有断柱,他们用绳子套住断柱爬了出来,出口地方正是一座颇高的沙包。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十七章 楼兰女王   袁森他们爬上沙包,都瘫倒在热沙子上,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痛,一个个闭着眼睛,恨不得被太阳烤成干尸。只有王慧站在最高处,拿着望远镜看向西方,皱起了眉头。   他们休息了半个小时左右,王慧道:“够了,快起来吧,我们还要赶路。”   三人愕然,道:“赶路,还要去哪里?”   王慧道:“去喀拉库顺,地图耳孔的神秘之地,那里才是真正藏有罗布泊神迹的地方。”   “罗布泊神迹?”   王慧道:“你们听说过一个故事吗?大半个世纪以前,被称为敦煌大盗的探险家斯坦因,在库姆塔格沙漠发现一具彩塑独木舟形棺材,棺材上绣着奇怪图形,打开彩棺,里面是一具尸体,那尸体非常奇怪,只有一个人的骨架,却有两双手脚。”   袁森道:“四手四脚怪人?我们在吐鲁番火焰山里见过他的壁画,我还找到一张他蜕下来的皮,这怪人被且丽人崇拜,身负异能,可以在倒立的石柱上爬行如飞。”   王慧点了点头,道:“那具彩棺半夜不翼而飞,可能再次被风沙掩埋了。在这之前,斯坦因从彩棺里找到一处文字,回国后破译出来。他凭借这个派人回到南疆,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四手四脚怪人的身世之谜。他是且丽人膜拜的神,且丽人文明被高仙芝屠城之后,他率领一小拨族人从库姆塔格沙漠回到罗布泊,剩下的且丽贵族跟着他们的国王逃到阿尔泰山,那位国王就是哈木巴尔阿塔神。根据资料分析,四手四脚怪人回罗布泊是为了送一个铁箱子。”   “铁箱子?”袁森立刻想到他们在火焰山地下空间里发现的那个铁箱,怪人的铁箱就出自地下空间,教授曾说这箱子有一对,难道他送走的就是另外一个箱子?   王慧道:“怪人把箱子成功送去了罗布泊,返回火焰山的途中,死在沙漠里。随行的且丽官兵就把他葬在沙漠中,碰巧一千多年后,这具棺材被风沙吹得露出来了,被斯坦因发现了。他因为盗宝劣迹被中国政府驱逐出境,便在国外花费心血聘请探险队帮他破解彩棺的秘密,历经几十年,这些秘密终于被他解开了。”   袁森道:“那个铁箱子里藏的东西,斯坦因有没有查清楚?”   “我也问过相同的问题,他没有回答,只让我们亲自前往那个地方,到了那里,一切秘密都会解开。”王慧淡淡道。   “他?他是谁?”袁森心里异常紧张,他似乎知道了答案。   “就是那个怪人,他来之前就让雇佣军在地底下放置了无数重型炸弹。他说他活到现在有三个目的,第一是解开这个改变他命运的秘密,第二是确认那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是否还活着,第三就是摧毁这座葬送他前途和命运的魔城,前两者他都做不到,就只能完成第三个任务。”   袁森道:“那个还是他?我明明看到他长着杨健教授的脸,他明明是教授。”   王慧道:“他的身上带着许多面皮,有阿里浦、热尔曼的,还有杨健教授的。”   袁森心里一颤,失声道:“你——你是说——教授已经死了?”   王慧摇摇头,目光里有隐隐的惆怅,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毁去那些录像带是为了不害我们,最后关头,因为我的脸跟那个女孩太像,他动了善心。”   袁森从滚烫的沙包上跳起来,大吼道:“既然所有疑点都在喀拉库顺,还等什么,赶紧出发!”   他快速奔下沙包,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发疯一样狂奔。几个小时之后,他们回到了考纳阿布旦。他们从沙包里刨出越野车,也不休息,驱车直奔喀拉库顺湖,也就是新阿布旦所属的那片湖泊。   他们抵达喀拉库顺,按照从录像带上描下来的地图,很快锁定了大体位置,但还是没办法确定具体位置。盐碱滩在烈日下泛着白光,他们前后环顾,都是空的,地图上极小的一个地方在实际中被放大了无数倍,要找到地图上的耳孔,根本没办法下手。   四人都犯难了。王慧思考良久,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黑色圆盘,那是从托克塔阿洪棺材里发现的疑似指北针的东西。   王慧在圆盘里倒了一点水,盘子里的磁针立刻飞速旋转起来,转了片刻,就在一个方向上摇摆不定。王慧沿着磁针所指的方向一路快走,走到一处凹陷下去的盐碱地,磁针发疯一样旋转,王慧惊喜道:“没错,就是这里了。”   艾凯拉木四处看看,十分不相信,道:“王助理,你看这里跟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区别,凭什么就是这里呢?”   袁森蹲下来用匕首挖盐碱块,挖了好半天,才弄掉一块,他抬头看向王慧,道:“如果这里有问题,也是在盐碱滩下面。我们要想凿开盐碱滩,几乎没有可能。”   王慧略一思忖,便让其他人找了一些石头之类的东西,在可疑位置围了一个半径二十米的圆圈。之后,他们驾车去了一处信号好的位置,用电话向田博士汇报了情况。不久,田博士便给他们答复,让他们在原地等,他立刻调集工程部队前来支援。   三人守在原地,艾凯拉木驾车去米兰采集了一些物资回来。他们等了一天半左右,就看到大量军车浩浩荡荡地开进盐碱滩,各类挖掘设备、工程设备不计其数。田博士在秘书的陪同下过来了。   他跳下车握着四人的手,连声说:“辛苦了,辛苦了,都是好同志,后生可畏!”   大家寒暄了一阵,工程队队长就开始在划定区域内布置作业。袁森他们被安排到大帐篷里休息。   工程部队在盐碱滩持续挖掘了一周左右,把圈定范围的盐碱滩挖了几十米深。一天晚上,田博士正和四人在帐篷里喝茶,工程队长叫嚷着冲进来,道:“博士,挖到了,挖到了,盐碱滩下面有座古城。”   田博士霍然站起来,惊道:“古城?”   工程队长点点头,脸上洋溢着笑意,道:“博士,您去看看就知道了,一座保存完好的古城。”   田博士点点头,和四人跟着工程队长去了作业现场。现场挖掘机器都停止了,半径二十米的大坑下亮着大功率探照灯,四十米地下有一座保存完好的古城,显得突兀又神秘,一帮人极为惊奇。   田博士对工程队长道:“有人进城了吗?”   队长摇头道:“还没有,只在下面架设了探照灯,等您下命令后就下去。”   田博士点点头,道:“好,你找三个身手好的战士,我们一起下去。”   说罢,他也不听队长的劝说,穿上军装,跟着袁森四人,外加三名战士乘坐升降梯下了古城。古城被盐碱壳包裹着,挖开盐碱壳,里面的城市面貌保存完好,城墙丝毫没有损坏。   众人进了城门,赫然看到城内耸立着一个巨型雕像。那雕像细眉大眼,两颊下垂,身材颀长,戴着插孔雀翎毛的毡帽。她那气质容貌出尘脱俗,这一帮探险人员,上至田博士,下到小战士,无不被雕像的容貌神态倾倒。   他们看了好一会儿。田博士道:“怪——怪——这女子跟你们在火焰山地下空间里发现的女尸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完全就是一个人啊!”   所有见过女尸的人都发现了这一点,雕像的神情姿态非常完美。女尸虽然也美丽,可惜经历千百年的打磨,早就减去了她生前的美貌,与雕像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所以他们一下子不能完全确定。   既然田博士说出来了,他们心里也都有了底,确定雕像就是火焰山地下空间里的女尸。   他们进了城,里面有数间宫殿,宫殿里有许多壁画,他们大略看了一下殿堂内的壁画,就猜出这女人是一邦之主,身份显赫。他们还在壁画上发现了四手四脚怪人以及且丽人铁甲骑兵的踪迹。田博士让人描了这些壁画,当作重要资料收藏。   田博士还发现了不少官方文书残片,他现场鉴定,断言这座古城是楼兰人的城市,而宫殿的女主人应该就是楼兰女王。   探险队在一座宫殿中发现了一口深井,那井已经枯竭,工程队长用现代高科技试图探测古井深度,用尽办法,也无法测出古井的真正深度,据说已经超过他们的测量极限了。   探险队找遍了古城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杨健教授的踪迹。事实上,这座古城一直在盐碱壳深处,没有现代化机械挖掘,根本不可能挖开,杨健教授来过古城的说法自然被事实否决了。   袁森极为绝望,教授没有来过古城,那他去了哪里?难道真的被钻井中的怪人谋杀了,揭了他的脸做面具?   想到这里,他浑身战栗,不敢再往下想了。   田博士把古城里收集的资料拿回乌市请相关专家研究,一个月后得出了结论,按照壁画上的意思,古城里的女雕像就是楼兰末代女王,这座古城是楼兰城的附属城市,是女王行宫。楼兰城市本来极其繁华,因为一种离奇的瘟疫,居民大量死亡,女王只能携贵族躲避到小城。来到小城后,他们还是没能躲过这场灾难,城内居民一个个死去,甚至还有极少数人发生变异,生出两双手脚来。   直到有一天,一支打了败仗的塞种军队经过这座城市,楼兰女王心生一计,以变异的四手四脚怪人为诱饵,说塞种人要想东山再起,唯有拜城内的高人为神,否则会永远逃窜下去。   塞王不信,楼兰女王为他展示了城内的四手四脚怪人,还表演了多种奇异技能,塞王惊讶不已,于是臣服。楼兰女王为塞王献计,让他带着城内两件宝物前往鲁克沁火焰山定国,以葡萄为食,立定脚跟后,必定能重新复国。   塞王臣服,对楼兰女王言听计从。塞王带着宝物和四手四脚怪人离开古城去往鲁克沁。楼兰女王将她的臣民留在了这里,自己随塞王而去。她判断离奇瘟疫的源头,正是城内两件不祥的宝物,便牺牲自己,让臣民继续生存下去。   袁森他们坐在田博士的办公室里,听田博士将一千多年前的楼兰灭国之谜娓娓道来,竟然有种听天书的感觉。   艾凯拉木道:“老头,这么说起来,那塞王就是且丽人的国王,又是康巴萨族人尊称的哈木巴尔阿塔神,这事儿真他娘的复杂,艾爷的脑子有点儿乱了。”   田博士点点头,道:“我看你啊,一点儿都不乱,就是这么个说法。”   袁森心里五味杂陈,道:“博士,楼兰古城的两件宝贝必定就是那两个箱子了,四手四脚怪人送回来一个,我们没有找到,杨健教授送回来的那个,我们也没找到,它们到底去了哪里?”   田博士黯然低头,道:“小袁啊,相信自己的信念,我们一定能解开这个谜的,我们一定能找到杨健的下落。”   袁森点了点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周之后,袁森打开电子邮箱,意外收到一封邮件,那邮件的发件人竟然是杨健教授。   袁森心里一阵乱跳,他颤抖着打开邮件,里面是几句简短的话:   小袁:   月余不见,近来无恙。火焰山一别,我去了罗布泊,却发现我犯了一个大错误,那错误酿成的恶果难以想象。好在我及时发觉,加以弥补。你知道吗?地球其实是通的。如果你发觉了这个秘密,便可来找我;如果想不通,就不要再找我了。   杨健   (敬请期待第四部:《黑暗戈壁》~) ━━━━━━━━━━━━━━━━━━━━━━━━━━━━━━━━━ 本文内容由【天煞孤星】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