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大宋》全集 作者:午后方晴 声明: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第一章背骡子 嘉佑五年。 这几年是整个北宋最好的时光,歌舞升平,国家繁荣,当然与强盛就不想沾边了。 但阳光总有照不到的所在。 一条浑州川从横山缓缓流来,上游各村各寨多是破烂不堪,百姓住着破窑洞,就是破窑洞都修不起,一半百姓住着破棚屋,穿着破烂的衣服,生存在这个破烂的天地山川间…… 王家寨同样是一个破烂的寨子。 王巨抖着旧麻布袍子,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神情悲哀,幸运的重生了,却重生在这个苦逼的地方,为了生活,还不得不苦逼地去做骡子。 私盐哪,突然他脑海里浮现着贺龙大将军手舞着菜刀的场景。 然后他又看着自己单薄瘦小的身体,想要冲天空大吼一声:“奶奶的。” ………… 望不到尽头的山陵野丘多处被留下山民烧荒的痕迹,只是夹在宋夏两国之间,打来打去,人烟荒芜,又长起矮小密集的灌木。地面上也长着无数的野苋、猪毛樱、小蓟草……车轮子从上面滚过,碾出一层碧汁。只是这些成熟的野菜生着许多小毛刺,绊在村民腿上,便有些微痛麻痒。 天地无声。 偶尔几只野毛兔、狗狍子从树丛里惊出来,仓皇地看着这一队人马,又向林间窜去,可是山民们都没有了狩猎的心思。 “谁?”王巨二叔王嵬大喝一声,窜进草丛中。 山民们几乎同时拨出后背的刀。 别看薪酬不菲,一趟骡子跑下来,会得钱一百贯,一人几乎能得大半贯钱,但其凶险不亚于海滨出海的那些海客。 有半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人心惊肉跳。 草丛中站出两个女子,一个二十出头,一个十几岁,腰间还插着一把剑,长相都十分俏丽。不过衣服上沾满了尘土,就象两头在外面流浪数天的小猫。 但王巨站在边上看得很清楚,虽是普通女子的打扮,那个小少妇却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看来是一主一婢。” 岁数小的女子脸色微微发变,嚅嚅道:“我们是迷路的百姓。” 做骡子很危险,不过看上去是有点吓人,带着弓,佩着刀,尽管是普通的朴刀和桑木弓,但都是武器,而且一百多条大汉,显然将她吓着了。 “迷路了?”朱清管事走上前,狐疑地问。 是有可能的。 不要以为有太阳,但得知道多少时间,才能辨别方向。 但哪里有时间。 有,在城中,最准确的不是沙漏,而是水漏,即便是水漏,那也是静止不动才会准确的。 因此在没有指南针的年代,又没有熟悉当地环境向导带路的情况下,往往就会迷路。 不过他们这行是见不得光的。 “你们都是宋人吗?”少妇从容问道。 “你们是山那边的?” “山那边的?” “横山那边的。” “你们说是西夏人,我们不是。” 很正常的对答,实际是很古怪的对答,那就是语言问题。西夏那边汉人说汉语,羌人说羌语,延州这边同样也是。略有些地域的差别,不过久在边陲,羌人大多数会来几句汉语,汉人同样会来几句羌语,汉语是主流,羌语太乱了,有吐蕃人,党项人,吐谷浑人,以及唐朝留下的一些各大漠安置来的胡人后代。 朱清想了一想:“不对,你们是中原人。” 他是东家的管事,延州因为私货泛滥成灾,有来自宋朝北方各地的商贾,终于听出两个女子的口音。 少妇迟疑了一下道:“我们是中原人,这是哪儿?” 王嵬道:“大岙岭。” “大岙岭是哪儿?” “二叔,别说了,你将周边所有山岭名字报出来,她们恐怕也弄不清楚哪儿是哪儿。”王巨上前说道。 又看着两个女子。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里都属于边境区域,王巨以前随二叔打猎,最远的还没有抵达到这里。 “我们迷了路,延州在那边?” “告诉你延州在那边,你们能平安走回延州吗?如果再迷了路,几转就真的转到西夏了。”王巨好笑地说。 边境多乱哪,两个女子迷了路,居然还能平安无事,真是奇迹哪。 “那我们怎么办?”小婢急切地说。 王巨扭头看了看大家:“朱管事,翁翁,两个女子可怜,不如这样吧,让她们随我们一道,我们将她们带到大道上,再替她们找辆车,将她们送回延州。” 朱清不悦:“小子,你多事了。” “不然怎么办?她们这样转下去,早晚必得出事。” 这时代女口那是真正的货物。 但王巨仍受着前世思想观念的影响,妇孺终是弱势群体,要照顾的。不然这样转,就是不转到西夏那边,早晚也被羌人当财产掳走。 朱清皱了皱眉头。 他迟疑了许久,最后才点点头。 然而那两个女子眼中却露出犹豫之色。 “我们都是宋人……”王巨道。 在这片混乱的所在,一个宋人包罗了太多的含义。 少妇点点头:“姘儿,我们就随他们一道吧。” “上路。”朱清喝道。 车轮声再次响起,一百多号人静默得可怕。 “你们这个货是拉到哪儿?”那个叫姘儿的小婢好奇地问道。 “莫要问,”王巨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说道。他听不出什么中原话,来到寨子整花了三个月时间,才将宋朝的陕西话说流利了,哪里听得出其他地方发音的差异? 但无论延州或是保安军都有一些外来的商贾,可能是他们家眷吧,出城游玩,玩着玩着,迷了路,结果越走越远,居然来到边境。然而这些商贾为什么来延州与保安军城?还不是为了私货! 王巨的冷喝让两个女子闭上了嘴巴。 “快到了。” 朱清站在丘顶看着西北方向,说道。 王巨停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看着朱清。 山风吹来,吹得朱清一身褐色丝袍猎猎作响,丝袍有些陈旧,可能因为时常在山间游走,能看到袍脚略有几处缝补,不过他站在一群穿着破败麻衣村民中间,依然鹤立鸡群。 王巨盯着山丘下那条小河问:“那就是藏底河? “是啊,过了那道河,那边就是西夏人地界。小家伙,好奇吧。” 小家伙?王巨笑笑,心中有些无语。 他才不好奇呢,而且朱管事这句话说得也不对,从顺宁寨到横山下,不能称为宋朝的领土,也不能称为西夏的领土,严格来说它就是古书上所说的闲田地带,一个三不管的地区。 但让他感到好奇的这一路行来,宋朝官兵居然不管不问,难道朱管事的东家将保安军官兵一起收买了吗? “走。” 朱清下令道。 他也不问王巨为什么十三岁,就来到边境讨生活。 边区的百姓很苦,十来岁的孩子当家立业的很多很多。 车辘轳再次发出难听的吱哑声。 车队很快在这种单调的声音里,来到山丘下,在朱清指挥下一一停好。 前面就是藏底河,不要看它小,因为战争,它可能名留史册。王巨睐着眼睛,看着这条暂时的边境河,细小的藏底河波光粼粼,河水清澈,几乎能看到河下面的鹅卵石,游走的鱼儿。四周依然充满着一种寂寥的单调之美,只是对面河岸影影绰绰的一些人影让村中的乡亲露出紧张。 朱清倒无所谓,吹了几声口哨。 王巨立即看到一个髡发男子从对面走出来。 朱清大步迎上去,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忽然对面出现许多马车驴车骡车。相比于河这边的人力车,阵型显然奢华了很多。 朱清走了回来,大声道:“交易成功。” 随着这一声,两边各自派人去对面验货。 只是看着几个佩着夏国剑的蕃人在一辆辆车旁看着货物,一百多村民似乎要屏住呼吸。 “契丹打草谷,西夏擒生军,吐蕃做土匪,安南贩奴隶……”王巨心中默想,在这一刻他看着村民紧张的表情,才感受到宋朝边区百姓的苦难。 第二章黑蜂盗 几人看了一会,各自回去。 那髡儿似乎对这次交易十分满意,看着双方百姓将货物分别卸下来,搬到对岸的车上,又与朱清伸出手,手指却拢到对方袍子下面。 一会儿两人又大笑。 看来在乡亲们不知不觉间,两人又搭成下了一笔交易。 搬卸好货物,双方各自离去。除了朱清与那髡儿,没有一个人搭话,宋夏打了那么多年,积累了太多太多的仇恨,只是相比于宋朝这边村民的一点紧张与担心,山那边的夏人眼中却带着骄傲与轻藐。 车队返回。 大家都默契的不提蒲包里的物事,只是重量增加许多,压得笨拙的独轮车响声更大,就象一个痛苦的重病患者在大声的**。 姘儿忽然醒悟过来,说:“你们是贩私盐?” 我倒。 王巨想悟她的嘴巴,这两个字能轻易说出来么? “难道你家阿郎不经营私货吗?”朱清愠怒地问。 “他才不会……” “不会你们为什么来到延州!” “来到延州就是贩私盐哪,这是那一家道理?” 朱清就停下了,定定地看着这对主婢。 少妇连忙道:“她小,不懂。” 但是朱清眼中已闪过一丝寒光。 王巨心中摇了摇头。 不过眼下不是关心两个女子身份的时候,朱清喝道:“大家莫要松懈,最危险的是回去的路。” 仅是一句话,就让大家感到莫明的紧张。 若是让官兵发现这一队近百辆单轮车上的货物,从上到下,所有人会被砍头的。 这只是其中的危险之一…… 几个丁壮脱离了车队,或前或后,不停地爬上几个山丘的丘顶,向四下眺望。 车轮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鸟雀时不时被这一行人惊起,在空中飞舞着,发出狂躁不安的鸣叫。 少妇好奇地看着大家的神情与举动。 但她不傻,人群中似乎只有这个少年对她们态度比较友好,于是低声问:“为什么说回去的路是最危险的?” 山风吹来,能闻到她身上传来幽幽的麝兰香味。 “你家官人是做什么的?” 朱清立即竖起耳朵。 “他是一个纨绔的田舍翁。” 田舍翁在宋朝未必指年老的庄稼汉,有时候是骂人话,乡巴佬,延伸就是指粗鲁的人。 出身看来不错,不会骂人了,这便就是骂人话了。 看到夫妻感情不和啊,每个字都带着幽恨。但还没有说出她丈夫的身份,王巨好心,便用最隐晦的方式提醒她:“他未与你解释?” “解释?” “你官人既然来到延州,又是中原人,无外乎就是为了私货。难道他一点都不说吗?” 王巨说完,暗挤了一个眼色。 私货啊,不管是不是私盐,都是掉脑袋的差事。 你家丈夫经营私货的,那么进入这个队伍肯定不会说出来了。但不是经营私货的,谁不害怕泄露了风声?在这里,人命如同草芥,真若是对你们动手,难道凭你那婢女身上的小剑剑,能挡住谁? 少妇先是奇怪,不过也醒悟过来:“他从不与妾身说这些。” “难怪你们什么都不懂。私货去的时候乃是布帛茶叶,即便查到也没有关系。毕竟边境还有一些宋朝的寨子。只要咬定交易给边民的,官府也无辄。回来就不同了,乃是那边的货,所以官兵抓多是这时抓,黑吃黑……也是这时候吃。” “黑吃黑。” “难道他们会上缴?不过这种情况少,一般东家多是将胥吏与官兵打点好了。最怕的乃是一路上的盗匪……你们迷了路,居然在这片土地上还没有出事,那是多大的幸运?不但有为非作歹的官兵,一些生性野蛮的寨民,盗匪,还有山那边时不时的入侵,他们什么都抢,财货,粮食,人口,连老人孩子都掠走,就不要说你们两个了。” 王巨不由地摇脑袋。 “小子,你有点见识。”朱清夸道。 “小子先父战死沙场,家母改嫁了保安军城的姜员外,姜员外娘娘不喜小子与二妹三弟,二叔便将我们接回寨子,在姜家小子侥幸识了几个字,也见识了一些外界的事物。” 这可能是一段沉重的历史,在陕西,特别是边区,朝廷设置了许多乡兵,包括蕃兵,陕西的地方禁军保捷军,以及弓箭手与壮丁,宋夏打了那么多年,死了无数战士,也包括陕西的乡兵。 丈夫死了,妇人不得不改嫁。 这小子眉清目秀,长相不俗,看来其母也有几分姿色,于是改嫁到保安军城里的那个姜家,不过有的改嫁得好,有的改嫁得不好,如范文正公的母亲改嫁到朱家,便没有嫁好,不过反而造就了一段传奇。 当然,范文正公天下间只有一个,这小子万万不能与他相比的。 不过其中的辛酸只有当事人自知。 终是朱家的骡子,朱清安慰性地拍了拍王巨的肩膀。 少妇却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间太阳西下,一行人反而行得紧,独轮车车辘轳响声更密集。在一团团昏黄的光影下,一百多条汉子额头上都涔出大滴的汗珠。 但这一刻,没有人觉得劳累,相反的紧张地看着四下…… 就在这时,后面有人跑上来喊道:“黑蜂盗。” “背骡子”最害怕的不是官兵,既然东家敢来横山私货,一般上下都打点好了,他们最害怕的便是山里的一群强盗,他们便是黑蜂盗。 为首三人,枪蜂武艺高强,一把亮银枪响亮浑州川,无人能敌。刀蜂心狠手辣,一把大刀下从不留一个活口。扇蜂智勇双全,在他的谋算下,官兵连剿了数次,都没有剿到一个蜂盗。 不过保安军边区诸村寨生活在这片苦逼的地区里,个个生性剽悍,就连黑蜂盗也不敢来到诸村寨强行打家劫舍,但对于背骡子来说,失去寨墙保护,一旦遇到了黑蜂盗那就是一场灾难到来。并且因为黑吃黑,都没有办法上诉求援。 大家伙一起停下,站在坡顶上看着远处。 远处闪出一行影子,影子中间有一面破烂的旗帜,上面正绣着一只妖异的黑色马蜂。那只黑色马蜂是所有背骡子的梦魇。 灾难到来了。 王巨是第一次做骡子,也听说了黑蜂盗的一些伟大事迹。实际每次私商都有大群“骡子”,手里有着简易武器,因此敢向私商队伍下手的盗匪并不多。不过黑蜂盗是一个例外,而且他们刀下从不留活口。 第三章伏击(上) 他看着山下,几十条影子脸上罩着面纱,就象魔鬼一般,越来越近,要命的这群人当中还隐隐约约有人骑着马。 看到他们迅速扑来,乡亲们一个个六神无主,个个都在准备逃跑。 王巨心中那个苦哪,自己真是运气好,第一次做骡子,居然就碰到了这群鼎鼎大名的屠夫。但这能逃么,一逃别人不好说,朱清得死,老族长王全得死,自己也得死,这两个女子下场恐怕还要更惨。 原因很简单,他们老幼弱,能逃得了么? 他大喝道:“我们不能逃,他们有五匹马,一逃就乱掉了,以黑蜂盗的凶残,只要追上,必然屠杀落后的人,钱可以慢慢挣,但人死了……也就没有了。” “大家听大牛的,他是读书人。”老族长王全说道。 王巨哭笑不得,宋朝洗脑教育害死人哪,读书人见识肯定会好一点,也会开启部分智慧,但读书人不是无所不能的。 实际面对巨大的危险,王全此时同样失去方寸。 朱清也感到好笑,不过这小子说得也不是没道理,军队乱了都会大败,况且是一群山民。 不过王巨继续严肃地盯着山下,现在不是好笑的时候,若是遇到官兵,虽说危险,但朱家拿出一些钱贿赂,还能逃过一劫,遇到了这群人,却会死人的,会死很多的人。 那个叫姘儿的婢女眼中却在跃跃欲试,不过看着那群黑压压的人影,眼中终于露出紧张。不过大家此时全乱了,根本没有人注意她。 “小子,你想打?” “万万不能啊,他们太厉害了,枪蜂力可以子云公。”村里唯一一个小贩子王勋担忧地说,他算是寨中有“见识”的人。 “子云公,西北出了几个子云公。”若非大敌当前,王巨能被他逗乐了。 子云公就是府州勇将张岊。 西北人眼中宋朝良将莫过于故去的狄青,然而最能打的却不是狄青,而是来自张岊,字子云,据传张子云在兔毛川与王凯王吉二位将军以六千护粮步兵大败三万西夏精骑,斩杀一万多西夏骑兵。后来又协助张亢于柏子砦大败十倍的西夏骑兵,再战于兔毛川,大败李元昊亲自率领的数倍西夏军队。狄青功在岭南昆仑关,但在西北,却不及张亢与张子云。因为宋朝的软弱,这几个能打的名臣重将事迹在边区广为流传。不过这天下间能有几个张岊?整个宋辽战争中单个人战斗力第一是荆嗣,第二是杨业。整个仁宗宋夏战争中第一是郭遵,第二就是张岊。如果连一群盗匪都能与他相比,那才会奇怪了。 朱清看着这个少年。 他内心里同样不盼望着大家逃跑的,一旦逃了,这近三百石青盐就会全让黑蜂盗抢走。一石青盐能在延州卖出三四缗钱,并且因为朝廷再度禁止与西夏的互市私市,即便三四缗钱青盐还供不应求。 只要大伙儿逃了,东家就会损失一千多贯财富。并且因为遇到了黑蜂盗,都不能怪谁。 但他也不认反抗是一个好主意。 “就是你们,”朱清一名手下忽然冲两个女子吼道。 私货风险太大了,因此大家往往会有各种奇怪的忌讳。 “不要怪东怪西,都到什么份上了,怪两个柔弱的女子,出息的!”王巨不屑地说,又问朱清:“朱管事,为什么没有打通好黑蜂盗?” 实际他心中在泪奔。 这也是自然的心理反应,黑蜂盗名气太大,能绥靖最好绥靖吧。 “小子,黑蜂盗来无影,去无踪,连官府都剿不到一个盗匪,我们上哪儿打通?” “大牛,我们还是逃吧,不能耽误。”另一个青年说道。 黑蜂盗凶名太盛,虽然人数不及村民,可是村民没有组织,没有秩序,一旦交战,那将面临着一场更大的屠杀。 “让我再想一想。”王巨继续盯着山下,但是这边的山下。 陕北许多丘陵开始成为荒山了,不过这里离横山很近,破坏得不严重,各个山丘长着稀疏的云杉冷松,松杉下面又生长着许多沙柏、野杜鹃、黄扬、刺柏,在这些灌木下面又有一些野菜厥类,在野菜厥类植物下面,还长着一些苔藓,构成了一幅完整的立体植被生态空间。 不是很茂密,不过藏一些人手倒是可以。 “要走快点走,不得磨蹭,”寨中的羌户李三狗说道。 “只要一逃,马上就乱掉了,他们有马,我们为了抢着赶路,到现在还没吃饭,还没休息……”王巨说了第二句。 “那怎么办?”几个寨中的乡亲焦急地问。 王巨则问朱清:“朱管事,黑蜂盗出现好几年了,可有人反抗过?” “小子,开始倒有人反抗过,但全部杀死了,后来闻风丧胆,还有谁敢反抗?”朱清看着仓皇失措的山民苦笑道。 这趟交易若顺利完成,除了给村民一百贯背骡钱,以及各方的打点,交易的成本,还能为东家带来五百贯以上的收益,但看来这趟最终是赔了血本。 然而王巨眼中却出现了亮光。 “开始……现在……朱管事,我们要加五十贯骡钱。” “什么意思?” “保住货物,反击。” “只要能保住货物没损失,我可以替东家答应,加你们一百贯骡钱。”朱清咬牙说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他听出少年话外之音了,可能成功吗? 果然听到又加了一百贯钱,山顶上大伙儿都有些骚动,只是看着更近的黑蜂盗,兴奋瞬刻消失。 “两贯钱,翁翁,拼了。” “大牛,我们用什么来拼?寨子里所有劳力几乎都在这儿……”老族长王全不安地说。 “请大伙儿相信我一次,他们也是人。” “人与人不同,”李三狗道。 “还是人,你看他们,一个斥候都没有。” “这不是行军作战。”二叔王嵬也焦急万分哪,黑蜂盗越来越近,自己这个侄子还在磨蹭呢。 李三狗眼睛却睐了起来:“王嵬,听大牛往下说。” “如此……”王巨说了几句。 “可行?”王全狐疑地问。 “张子云当年挟勇犯险,孤身前往羌人探听,结果被羌人察觉,最后以机智侥幸逃回,但因多次中箭,不久去世,况且是黑蜂盗。骄者必败!” 朱清眼睛却亮起:“小郎说得有理儿。” 小子改成了小郎。 王全白了他一眼。 大伙儿仍犹豫不决,王巨又说道:“还有五匹马,一些武器……” “干了,”李三狗说道。 不过他平时在寨子中比较孤僻,号召力不大。 王巨又看着二叔,低语了一句:“若要逃,我能逃得掉?” “那就这样,朱管事,记好你的话,二百贯钱。”二叔说道。 “放心,若是能打败他们,二百贯钱一文也不少。”朱清道。山民性命不值钱,但这批货物可值不少钱。反正也是保不住了,拼一拼吧。 姘儿再次跃跃欲试,少妇将她手拉了拉。 于是大家听从着王巨调动,不过少妇也看到了几乎所有人都有点紧张。 很快几十名大汉漫卷上来…… 第四章伏击(下) “殿下,我好怕。” “姘儿,不用怕,他们人更多。” “殿下,外面好危险,这次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还不是生不如死。”少妇眼中露出绝望,风吹来,将她沾满尘埃的衣袂扬起,看上去份外楚楚可怜。 她们说话声音很小,王巨听不到,但向她们狠狠地瞪了一眼。 开玩笑,若是让这群疯狂的强盗发现了埋伏,还不知得死多少人。 姘儿嘴角撇了撇,做了一个不屑的动作。不过主仆二人也闭上了嘴巴。 少妇却用眼神扫着王巨,这个小屁孩有多大,十二岁,十三岁,十四岁?呆在山里晒得黑黝黝的,加上营养不良造成长得纤瘦,她实际判断不出来。不过大约就这个年龄吧,可在这个年龄里,自己能做什么? 还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少年郎呢。 王巨盯着外面。 几匹马从山顶上怒冲而下,迅速奔到王巨附近的山道上,领首的人突然勒住了马。 王巨吓了一大跳。 临埋伏前他看了两三遍,但那不是骑在马上,难道他们发现了埋伏的乡亲? 这时他的一颗心都悬在嗓子眼里,四周很安静,几乎让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扭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朱清,朱清更害怕,额头上都冒出大滴大滴汗珠。 但没有动静,两人小心地从树叶间向山道看去。 五匹马,马上坐着五名汉子,手持着提刀,领首的大汉手握着凤嘴刀,还有两名汉子背着黑漆弓。几个人在低语,说什么,听不清楚。朱清才吐了一口气,不过危机仍然存在,只要他们仔细观察,未必发现不了埋伏…… 几人都蒙着面纱,这个都知道的,他们吃相太难看了,不但做骡子的百姓恨之入骨,官吏乡绅同样痛恨,包括山那边的人也恨之,所以更不能曝光。不过大约一名汉子感到天气热,便将面纱揭开,拭了拭汗珠。 王巨与朱清正好看到面纱下面额角的两个字:振武! **烦来了。 寨中的百姓也带着刀,朴刀。但朴刀仅是一个笼统性名词,狭小的朴刀在宋朝刀器中算是最差的一种,因此曾公亮编写《武经总要》时,都略掉了这种“农具刀”。宋朝军中真正制式刀类兵器有手刀、掉刀、屈刀、掩月刀、戟刀、眉尖刀、凤嘴刀、笔刀,后七种都是长柄刀,只有手刀乃是短柄刀,手刀就是提刀。 寨中百姓带着弓,桑木弓。但黑漆弓非是桑木弓,它与黄白桦弓、麻背弓乃是眼下宋军四种制式弓箭。而且这四类弓箭全部真正的复合弓! 不过刀弓不能证明什么,若有门路,就是百姓也能弄到它们。 然而这个刺字……振武营官兵哪。 难怪……! 朱清明白了,王巨明白了。难怪朝廷一直剿不到这支盗匪,难怪他们战不无胜,攻无不克,一抢一个准!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朝廷的禁兵,没有匪穴,出则为匪,入则为兵,上哪里去剿? 想要与西夏人私商,就必须打点这些丘八,因此他们对每次交易了如指掌,不能抢便吃一点贿赂,能抢便抢,而且因为了如指掌,所以一抢一个准。 五个大汉根本就没有想到两边山坡灌木丛中居然有一群骡子胆大包天地埋伏着,他们低语完毕,头领看着山道,崎岖的山道上一片狼籍,近百辆独轮车东倒西歪地散放着,山坡下面还有许多村民在逃跑,有人看到五头高大的马匹载着盗匪向山下冲来,急得胡乱地窜进山林里。 “哈哈哈……”领头的大盗哈哈大乐。 然后在马上抽出凤嘴刀,敲打着战马,马以更快的速度冲向山下。这也是必然,山民性格也剽悍,只要一次不杀,下次就会产生“侥幸”心理,就会反抗。只要杀寒了,大家望风而逃,那才会每次都以最小的代价打劫成功。 只是这次他们有点儿不巧,在骡子中有一个另类! 几名骑马的盗匪冲了下去,后面又有大群步卒涌过来。 朱清额头上再度冒着汗。 王巨额头上也微微涔出汗珠,他静静地看着外面,有的话不敢说的,怕惊动了外面山道上的人。于是又扭头看了看旁边,旁边就是王全,再远处便是他的二叔王嵬,以及其他的乡亲。 他们同样很紧张,但只是紧张,并没有发觉这群蜂盗乃是官兵。 这需要一定见识的,王家寨百姓生活闭塞落后,几乎都没有人会识字,即便看到那个刺字,也不会多想。 山风吹来,带刺的茅草不停地拍打着脸颊,有些痒痛,当然,没有人在意了。 王巨又看着朱清,说不定此时朱清后悔了吧,毕竟只是一些私货,若是没有其他贵重的货物,只是盐的话,不足一千贯钱。 如果刚才迅速逃掉,损失也只是这一千贯钱。 但现在不管一战结果如何,他的东家都可能有麻烦。 大群的兵盗又下去了,他低低说了一句:“朱管事,弓在弦上,不得不发。到了这一步,只有战斗。否则一旦让这群兵盗发现他们埋伏,组织起来,所有人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朱清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出其不意,还能胜利。如果不能其出不意,会有几人活下去?也许会有,但不是我,也不会是你。” 不要想后面的麻烦了,现在首先得活下去。 两人说话声音很小。 不过二叔与老族长王全仍扭头看着他们,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然而这时候产生了分岐,那才是万劫不复。 朱清还是沉默不言。 “天大地大,人命最大。”王巨沉声说道。 管后面会有什么麻烦,眼下这一关必须得过去。 “杀……杀!” 王巨看着外面,不久低吼了两个字,果断地打出一个手势。 ………… 几十名兵盗继续在奔跑,不过速度都慢了下来。 可怜的寨民仓皇失措,都不知道怎么跑了,但终是逃到山下,稍稍杀几十个即可,他们目标主要还是这几百石青盐,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有其他更昂贵的物事。 西夏物产贫瘠,但不是一无是处,如牧畜、皮毛、毡毯、药材,特别是甘州所产的大黄,以及青盐。还有从回鹘人哪里得到的珠宝、绒棉、乳香、安息等物事,以及西夏自己生产的夏国剑,与良弓。市场上一张西夏良弓价值数百缗钱,几乎是宋弓的几十倍。 若是这群该死的私货里夹带着后面的物事,那么收获会更大。 前面的几个黑蜂盗继续骑马在往山下冲,后面的大部黑蜂盗已冲到独轮车前。 私商不能曝光,他们同样不能曝光。 得立即将货物转移走。 难听的车辘轳摩擦声音再度响起。 与村民不同,他们因为人数更少,必须一人推一辆车,甚至有的力气大,要负担着推两辆车的责任,推完一趟后还要回来推第二趟。 又是上坡路,体力消耗更大。不过相比于这么多货物的收益,这点辛苦又不算什么。 就在此时,一支支羽毛箭密集从山道两边的灌木丛中射出。 第五章斩首 这群人肯定轻敌了。 因此王巨做了发出攻击的手势。 看到他打出手势,二叔他们一起从地上爬起,半蹲下去,手中的弓箭早就准备好了,现在所做的仅是张开弓弦。 与西夏的良弓、宋军所用的复合弓比较,村民手中的弓箭很可怜,但是……同样可以杀人。 艰苦恶劣的生存环境,让村民不得不在某些方面与东北那群女真人如此的相似,面对庄稼时成为农夫,面对牛羊又化为牧人,进入山林又成为好猎手。实际王家寨箭术好的村民数量还不少,一旦决定反抗了,许多人变成一流的弓箭手。 眨眼之间,就倒下了十几个蜂盗。 于是宋军的劣根性再度发作,山道上几十名蜂盗乱成一团,越乱倒下的人越多。 但是王巨看得很清楚。 与以前各寨械斗性质不一来,那仅是赌狠,这才是战斗,杀人。 并且杀的还是鼎鼎大名的黑蜂盗。 所以乡亲们都十分紧张,许多箭射偏了,如果换成保捷军,这两三轮箭雨落下,恐怕这群兵匪们没有一个能活下。 不过换成自己,难道不紧张? 紧张得要命,尽管不时传出惨叫,他一颗心仍怦怦直跳,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还不能称为胜利,他眼睛又转向山下。 那五个骑马的人才是这一战的关健。 那五人眼看就要追上村民,却听到山道上的惨叫声,不得不勒住战马,扭头向山道上看去,这一看不由毛骨悚然。 私盐犯子朝廷痛恨之。 然而他们在保安军却是人见人恨。 “难道是私盐犯知道真相,刻意用这几十车私盐做诱饵,然后雇佣死士埋伏于此?”其头领心中想到。 知道了真相……延州与保安军多少官员胥吏、将士商人、豪强主户,甚至背骡子,都要靠私商来养活,若是知道真相,他想想就感到不寒而立。 那些该死的山民居然敢返回头! 不过此人脑海里想的不是山民,而是如何善后。 于是喝了一声:“杀回去。” 带着四名手下重新冲向山道。 埋伏的重心便是在一车车私盐后面。 他冲回去时,他的手下几乎倒下一半。 又喝了一声:“杀死他们,我们撤。” 说着他眼睛扫了一扫,这时为了方便射箭,村民一起站起来了。他立即就看到了朱清,无他故,只有朱清穿着最好,鹤立鸡群一般。因此一拍马,冲进灌木丛,手起刀落,一名村民被他杀死。径直冲向朱清,冲向王巨他们这一边。 王巨急切地站起来。 他也不懂什么兵法,不过简单道理还是懂的,甚至懂的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多得多。只要此人将士气鼓舞起来,今天寨中就不知得死多少人。 于是拉起弓。 弓是普通的桑木弓,就是最原始的单材弓,只有弓弦、弓臂与把柄,不象这群蜂盗手中的弓,弓芯上粘有腱质弓背,下粘有角质弓腹面,不仅有木材牛筋,还有兽角材料。因此它射得更快更远,而且更精准。同时复合弓还有一个更显著的优点,不象单材弓,闲置不用时必须解下弓弦,以避免弓弦松驰导致弹力降低。 然而它也是武器。 冷静地瞄准目标,心中在想着二叔教导自己的话,用箭用心,大牛子,你说的三点一线也不行,我们手中的箭矢都不直,那来的什么三点一线,你这个词从哪儿学来的?即便箭矢是直的,然而野兽却是在活动的,兔子骄捷,想射它必须得快,得迅速判断出它逃跑的方向,虎豹凶猛,想射杀它就不能被它气势所慑,所以射箭不仅是瞄准,用手臂用眼睛,还要用心…… 王巨心里又在想另外一个问题,这一箭射出去,能不能去东华门外唱名…… 不错,这就是他的人生目标,尽管传出去,可能所有人都会好笑。 箭飞了出去。 锋利的箭头拖着洁白的羽毛,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迅速坠落下去。 那名骑在马上的蜂盗首领伸出手刀,一刀便将箭拨开。 不过王巨早在意料当中,若没有意外,此人便是传说中三蜂盗首领中的第二首领刀盗。因此一支箭射出,迅速从后背箭壶上取出第二支箭,再次弯弓搭箭。 那名蜂盗只好再次拨打飞来的箭矢。 可却让他缓了下来,又有两个村民向他射箭。 扪心自问,此人武艺还是不错的,居然又将两支箭拨开。 马继续在跑,凤嘴刀落下,朱清的一名仆役又被他生生劈成两半。 两个女子同时尖叫一声,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那人与他身后的两骑却愣住了,这是私盐贩子唉,怎么队伍里混杂着两个长相美丽的女子? 然而马在灌木丛中奔驰,马也许能避开密集的灌木,却没有智商顾及后背上的主人。一条伸出来的刺槐枝划向了刀盗。 此人只好低下头闪让。 王巨第三支又飞出。 鹅羽箭支迅速落下,然后在刀盗后胸上溅起一朵血花…… 宋军不强大,但也不能小视。即便三川口与好水川兵败,也让西夏人狠狠吃了一壶。然而那得要看谁指挥,换成了葛怀敏,那便败得凄惨无比。 那人大叫一声,从马背上滚落下去,马还在跑,他的一只脚挂在马蹬上,只是惨叫声停下了,已经毙命! “孟都头。”另一个骑马的人喊了一句。 但因为失神,李三狗从容一箭瞄准,也将他射落下去。 二叔王嵬与另一名乡亲借助此势,合力用笨拙的柴刀将另一名骑在马背上的人砍落。但那人感到不妙,奋力拍打着马背,向山下逃去。这也是五骑当中唯一逃走的人。 也不用王巨吩咐了,能骑马的人想来地位不差的,而且骑兵比步兵危害更大,几乎同时,大家一起发力,十几支箭射向了余下的两名骑盗身上。 王巨第三箭起,战场终于发生了转折。 四名骑盗全部被击毙,一人逃走。 失去了首领,蜂盗们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士气又涣散了,并且他们此行前来,为了掩人耳目,没有穿铠甲保护,没有带盾牌…… 几十名蜂盗迅速炸营,不要命地向四下逃去。 “真成功了?”朱清仿佛在梦中。一群山民,并且还是汉人为主的山民,居然打败了鼎鼎大名的黑蜂盗,将货物保住? 若传出去,谁会相信? 王巨看着朱清惊讶的表情,心中冷笑一声。如果是黑蜂盗才祸害时,今天就惨了。不过现在只要看到那面旗子,所有人都落荒而逃。骄兵必败! 至少他们渐渐没了防范之心,这才是他敢于一战的原因。 但他后背上也略略涔出一层冷汗…… 战斗结束,虽然保住了货物,不过朱清脸色依然不好看。 更**烦来了。 这时候就是普通的村民,也知道这些人不仅是蜂盗,也是朝廷的官兵。 宋朝官兵多爱民,仅看几件事便知道了。如宋军几次入蜀的作为,或未来宋朝名将王韶手下的军队,宋朝有两种人会被刺字,一是重罪犯,他们的字是刺在额头正中,二是兵,字多刺在额角或脸上,一度也将陕西的乡兵在脸上刺字,后来激起多次兵变民兵后,又恢复了刺手制度。然而秦州的蕃兵甚至普通百姓却主动要求朝廷在他们脸上刺字,以避免朝廷官兵杀害他们,冒领军功…… 大半来抢掠的蜂盗被射杀,若是让官兵知道是他们寨子出手的,等待他们将是什么样的后果。 村民没有王巨知道得多,但也知道官兵,兵前面是一个官字,他们是天是地,百姓是骡子是牲畜。 “怎么是官兵?”王全喃喃道。 第六章上岸 一个胆小的村民跑上来说道:“快报官哪。” 朱清想一巴掌拍死他:“报官,怎么报?难道说我们私商时反抗,将他们击毙的?” “马与武器我们不要了,立即撤离此地,”老族长王巨替大家做出决定。宋朝缺马,一匹良马最少能售五十贯钱以上,所以王巨用它来激励大家的士气。但武器是宋军制式武器,马同样有着烙印,不能贪这个钱。 “不能这样走。” “翁翁,莫急。” 朱清与王巨同时说道。 “为何?” “翁翁,走是必须走的,否则会有更多的兵……蜂盗蜂拥而来,杀人灭口。好在虽不知道他们是来自那一个兵营的,但就是最近的顺宁寨离这里也有好几十里的山道,我们还有时间。可不能这样走。” “大牛,说说吧。”二叔道。 “二叔,他们是振武营的官兵,一下子被击毙了这么多人,总得要有一个交待。可如如交待?” “他们能说与西夏人作战牺牲的。” “若是再东几十里那还差不多,但是在这里,不行了。我朝懦弱,只有西夏人来抄掠边民的份,官兵哪里有胆量到这里与西夏人交战?” “是啊。” “只有一条理由,公开说是与私商贩子交斗,被私商与背骡子杀死的。” “这有证据,”二叔指了指旗子与面纱。 “这个能证明什么?不能伪造?谁替我们做人证?就算我们逃跑了,他们来抢掠,恐怕也知道一些线索,以后无论是东家或者是寨子,都会危险。” “还不止,他们是官兵,只要抽空挨村挨寨查看,总有一些人让他们让住脸。”朱清没好气地说。 但也不好说,刚才一战电闪雷鸣一般,有几个人会认真地记对方的脸?总之,会很麻烦,所以不想出好办法,不能立即离开。 “怎么是官兵?”那个俏丽的小少妇喃喃道。 “为什么不能是官兵?看看我朝官员几次入蜀作为就知道了。”宋朝军纪也有好的时候,一是曹玮治军,二是岳飞治军。其他的都乌烟瘴气。圈养的城市兵哪,就是如此了。这不是做生意,开作坊,得用城市人。用兵还得用农村兵,戚继光选兵的法宝。后来最强西军也非是京城轮戍的禁兵,而是来自陕西本土的保捷军。 “就是你们带来的晦气。”朱清那名手下又吼道。 “又来了,遇到麻烦解决麻烦,欺负两弱小女子算什么本事?”王巨恼火地说。 “小郎,怎么办?”朱清一愁莫展地问。 刚才王巨惊人的表现,也让他自动地疏忽了年龄。 “让我想一想。”王巨看着东边的天际,天色临近黄昏,半轮明月开始在东方的天际浮浮沉沉。不过还好,他以前与二叔也来到这里打过猎,算是很远的一次,也只来过一次,侥幸还能记得一些地形。 想了一会王巨说道:“马上天就要黑了,不过天气晴朗,有月色,我们从青摩咀走。” “青摩咀那有路?” “就是没有路,我们才会有生机,大不了连夜我们借助月色,用背扛,将货物与车子扛过青摩咀,翻过青摩咀似乎有一条小道。” “不错,哪里是有一条路,好象是草坪溪路。”朱清说着拿出一张地图看。 “吃点辛苦,将货运到那条道上,离此地稍远,再找一处隐蔽的所在,过几天再请一群背骡子将货拉到延州。那么就是这群官兵以后调查,多半怀疑不到东家头上。” “这似乎是一个办法。” “这还不够,朱管事,你再看看你手下几个伙计,那一个面孔陌生,让他们骑着马,立即去附近各个村寨放出风声,便说刀盗与人火拼,在这里杀死了。他的头……似乎很值钱。” “妙。” 周边各个参与私市的大户人家都痛恨这群蜂盗。 正是他们所逼,宋朝官兵才派出几拨兵马进山剿匪,但哪儿能想到蜂盗就是兵盗,因此数次剿匪一点收获也没有。于是大家开出天价赏金,无论谁生擒活捉或者击杀了三个蜂盗首领者,赏钱五百贯。谁能提供线索者,也赏钱五百贯。其他蜂盗者根据地位赏钱十贯到五十贯不等。 不过大伙儿肯定不敢去领这个赏金的,那是自我暴露,前面赏钱到手,后面官兵就会来了,以私盐罪将大伙儿一起砍头示众。 然而若是其他人倒是没有关系。 王巨又说道:“这些年来黑蜂盗作恶多端,相信积累了不少财富,这些财富不可能放在兵营,或者会有一个单独存放钱帛的地方。而这个地方不可能在兵营附近,各兵营多置于各堡砦,哪里人烟密集。同时有的私货里有许多贵重货物。因此这个所在不但不在兵营附近,并且就在他们活动范围内某一处人烟罕迹,地形复杂的地区。” “这不会,能换成交子,换成银子,而且许多兵士吃喝嫖赌,钱得之容易,更容易挥霍,放在外面风险性太高了。”朱清否决道。 “可能吧,然而会不会有人会产生我的想法,至少他们抢掠的财富很多,有许多人挥霍不了,或者有人喜欢积蓄……再说,他们也必须有一处或者几处这样的地方,如这次抢掠,他们若无这样的地方,难道能立即将这些货物处理掉?朱管事,将你手中的地图给小子看看。” 朱清莫明其妙。 王巨看着地图,忽然撕破自己的衣角,在上面画出一些似是非是的路线图,画了好几张,又沾了一些血迹与泥土,放在火上烘烤一番,分别塞入几个蜂盗的怀中。 然后拍拍手说道:“我们好上岸了,隔岸观火!” 朱清想了很久才想出王巨的用意,连连叫道:“这才是好主意。” 随着他定定地看着王巨,山风吹来,这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刻。风吹扬着少年的长发,使少年看上去无比的潇逸。 不过朱清还有些儿不解。 首先少年很瘦,这是营养不良的结果。这个能理解,他们无论在继父家中,或者二叔家中,终是寄人篱下的生活,生活贫苦,如何能长得胖? 然而少年的衣服真的很干净,难道他有一个细心干净的婶婶?可那样,为何少年多次缝补过的补丁针线活却是十分粗糙? 但这都不是重要的,无论是否穷人家孩子早当家,他终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怎能有如此的手段与心机? 难怪史书上记载了许多妖孽,如霍去病十几岁便纵横大漠,甘罗十二岁便被拜相,晏殊相公十四岁便高中进士。 原来这世上真有许多绝世妖孽啊。 “马能留下,有烙印,朱管事,西夏那边文字是仿照我朝文字创造的,但比我朝文字繁杂……死了一些乡亲,权当是抚恤吧,还要麻烦朱管事了。”周边许多国家都在搞假字,这才是**烦。有了自己的文字,就等于有了自己的文明。 但与王巨无关,他只是一个前途茫茫的少年。 不过西夏假字改动性不大,笔画多,这就是一个机会,可以在烙印上再加上一些烙印,那么看起来就象是来自西夏的走私马,也就能出手了。 “这些弓箭倒是不能留下,但刀……”王巨看着几十把刀,刀更值钱,他多少有些舍不得。但人有刺字兵牌,马有烙印,弓箭有记号,刀上也有凿字。 “刀……”王巨忽然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样东西,如果成功王家寨乡亲也许从此就不用再做骡子了:“刀带走。” “刀不能带。”朱清说道。 “朱管事,过几天麻烦你送来夏国剑样式的图纸。” “夏国剑?”朱清想倒。 “能成我们联手,不能成它也不会是提刀了,就这样,撤。” 王巨代替朱清发号着命令。 大家迅速收拾好,重新推着车子,牵着马,向青摩咀迅速前进。 此地不可久留! PS:为了防止粗制滥造,宋朝规定作坊工匠每制成一件兵器,须在该兵器上镌记自己和相关作头的姓名,其法是“刀剑铁甲镌凿,弓弩箭之类用朱漆写记”。明朝也有类似的做法,不过效果很差。 第七章路窄 黎明时分,正是最黑暗的时候,不过大家开始跌跌撞撞地再次赶路,连火把也不敢点。 尽管这里离刚才交战的黑岙岭已经很远。 气氛有点冷。 不仅是杀了官兵,这一战中也死了数名乡亲,还有数人受伤。做骡子,很危险,以前仅是一个传闻,如今却真正降临到他们身上。 一口气,狂奔了十几里路,东方的天际渐渐明亮,大家才坐下,掏出干粮,就着一条小溪,草草地吃饭。 妇人与婢子自觉地离大伙儿远远的。 她们也在吃东西,几块胡饼,真正白面做的。 王巨走过去问:“请问娘子尊姓大名?” “大……”姘儿胆字还没有说出,让那妇人阻止住了。不过是有点儿无礼,宋代一般问女子是问姓,排行第几,如姓赵,排行第九,那么就称呼赵九娘子,却没有人问名字的,除非是在刑讯女犯之时。 但王巨必须得问,出了这桩事,队伍里却混杂着两个来历不明的妇人,不问不行哪,难道将她们杀掉吗? “妾身叫赵念奴。” 一个十分普通的名字。 “奴奴,好名字。” 妇人小名就是奴奴,听着少年念着她的小名儿,她欣长的脖颈涔出一层羞恼的红意。 “你家官人呢?” “我家官人在中原。” “那与什么人同来延州?” 妇人迟疑很久,最后才说道:“婆婆凶恶,官人粗鲁,妾身离开中原来散散心。” 得相信。 因为她没有说谎的必要。即便说谎,若是延州有了家人在,失踪了好几天,相信也在遍城寻找她们,那么朱清东家一打听便出来了。 不过王巨还是说了一句:“散心?泰山,扬州,杭州西湖,哪儿不能散心,怎么跑到边境?” “巧合吧。”妇人垂下头,显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再往前去,我们就要与东家分手了,他们去延州城,我们回寨子,你们要跟我走。”王巨瞅了一瞅正在不远处的朱清,低声说。 “为什么跟你走?” “不然你们会……危险。” “说的什么话呢,”姘儿道。 “你们也看到了,这一行很凶险,因此有许多莫明的忌讳,虽然我做了一些安排,然而变化总在打破着计划,说句难听的,你们来路不明……必须跟我走。放心,我不是其他的寨民,也比赵娘子小了许多,不会抢回去做娘子的。” 王巨尽量用着开玩笑的语气。 少妇却听明白了,她们出现得有些古怪,并且还与私盐私商沾不上关系,如今杀了那么多官兵,山民见识少,也许不懂,可是另一边却不同,说不定就会杀人灭口。 她冲姘儿努了一下嘴,两人到边上商议了一会。 姘儿走回来道:“我们不能去你们寨子。” “放心。”但让两个女子如何放心?王巨也没办法,可放她们走,能走回延州吗? “我家娘子说了,我们要回家。” “不赌气哪?” “你可不要乱说哦。” “你们怎么回去?” “我想请你护送我们回去。” “我啊?” “麻烦小哥,”妇人走过来客气地说了一声。 她出身高贵,对底层百姓生活不大了解,对边区百姓更不了解,但不是不懂,昨天那一战她看得很清楚,那么多凶悍的大汉,大脑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眼前的少年。 智慧才是真正的力量。 “大娘子,不行,我还有弟弟妹妹在寨中。” “拜托。” “拜托也不行,得,算我没有说。”王巨有些恼火。 “这是妾身给你的酬劳。”少妇从头上拨下发簪。 一根碧玉发簪,玉色十分纯净,做工同样很精美。 “你拿给那个朱管事,他应当知道其价。如果还不够,妾身在延州城中还有一个小婢,她哪儿还有些钱。” 王巨盯着发簪:“你的家在哪儿?” “汴梁。” “京城啊。” “我们可以雇马车,那么不用二十天,便可抵达京城。” “你等等,”王巨扭身找到朱清,与他开始商议起来。其实朱清现在思绪混乱,哪里有什么主见? “朱管事,应当没事了,估计黑岙岭哪里现在开始乱成一团,当真官府不顾民情?” “你对寨中乡亲们说一说,这段时间不得外出,更不得做骡子。” 王巨点了点头,他的脑海里却转运着无数个念头,眼睛也盯向东方,哪里有一个这世界最大的城市,名字叫东京汴梁…… ………… “小哥,娘子走不动了。”姘儿说。 “前面就是大道,看运气好,能不能遇到马车与牛车,我们得立即离开这里。” “就休息一会儿吧。” “一会儿也不行,不但要迅速离开这里,还要迅速离开延州,你们不是私商,不是一路人!” 两个女子只好拼命地往前赶路。 一会儿,前面就是一条道路,真正的道路!保安军城到延州的道路,未禁互市之前,这条道路热闹无比。虽然禁了互市,大道上还有许多行人。 三人到了大道上,王巨又问:“你们在城中有没有钱?” “你想要钱吗?” “难道再用簪子付车费?” “有。” 王巨立即开始拦下一辆空牛车,并承诺了车夫一贯钱的路费,三人登上牛车。很简陋的牛车,连一个顶篷都没有,实际就是大板车,前面一头牛,后面一个两轮车,两轮车只有两个车轮子,一块用几个木板镶拼的大车板,然后什么也没有了。不过有了它,比走路强,也比走路快。 三人坐在车上不说话。 不久车夫说道:“前面就是招安寨,天色都晚了,要不要停下息息?” “翁翁,说好的,我们要连夜赶路。” “好来,”车夫看在一贯钱的酬劳上不作声了。 天色渐渐黄昏。 这边乱成一团,那边也乱成一团。 “未看到可疑的私货过来。”一个大汉在道边说道。 “北面的道路上有没有?”另一个大汉问。忽然他眼睛眯缝起来,他看到一辆车,车上有三个人。那一战速度太快,他记不住大多数人相貌,可有三个人外貌暂时能记住,两个古怪的女子,一个瘦削清秀的少年,正是那少年用箭射死了孟都头。 第八章怀疑 陕西各要塞后面会缀一个砦,寨,堡,砦与寨音同,不过字面不同,意思肯定也不同。砦垒石而成,堡夯土为墙,寨栅木为壁。这是最原始的区别。但往后面,三者渐渐混淆,特别砦与寨。若是有区别,那就是民用与军用区别。有的寨堡是专门用来做军事的,还有的寨堡里面有许多百姓居住,还有许多商业区,如延州东北的青涧城,此时商用民用大于军用。 招安寨位于前线,但不位于最前线,可又位于保安军到延州的中间,这是一个速度效率低下的时代,如延州到保安军得要七八程路,也就是二百多里路,一程三十里,也就是一般笨拙的商队一天只有行三十里,那么慢就这二百来里得要七八天时间才能抵达。 所以必须在招安寨进行补给,于是有了一些客栈,酒肆,邸店之类的商铺。 有的停下休息,但有的继续连夜就着月色前行,特别是那些不能曝光的商队。 王巨静静地在寨东门外等候着。 看着寨内的灯火,三人都有些困倦。 太累了,从昨天清晨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合眼。 不过两个女子看着王巨到寨中买了一些包子,又用水囊灌了水,便让车夫驭车出了招安寨,始终没有说话。 王巨嘿嘿一乐:“两位娘子,知道世间艰辛了吧。” 少妇微微一笑。 这小孩说她不应当不知天高地厚,往外面跑呢。 不过到了这里,她心略定了定,一举一动自有说不出来的气质。 也许这就是神马的贵族派头吧,王巨心中自嘲。忽然道:“走。” 一行车队蜿蜒出了招安寨,而且车上的货物还不是很多,不知道装的什么,但速度会很快。 王巨嘱咐车夫吊在车队的后面。 车队有人注意了,不过看到她们是一个老人,两个女子,一个半大的少年,也就没有注意,甚至因为几人衣服都有些破烂脏旧,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人。 两个女子对望了一眼,眼中都有了懊悔之色。姘儿嘴角嚅动了一下,少妇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赵娘子,你休息,我也休息,姘儿,你守上半夜,我来守下半夜,顺便换夏翁翁也休息一会。” 姘儿眼中懊丧之色更浓厚了,嘴角张了张,似是无声说道,如果我们那天也这样,那怕就是走夜跑,也不会出事。 王巨不顾她们什么心态了,倒下便睡。 少妇道:“他还是一个孩子。” “是小妖怪。” 两个女子同时低声轻笑起来。 “殿……娘子,你也休息吧。” 少妇点了点头,也和衣睡下。姘儿坐在车上,看着茫茫月色下的崇山群岭。 崇山群岭中,几个黑影也在盯着他们。 “那个少年睡下了,要不要上去。”其中一人问。 “不行,你没有看到前面车队吗?” “那怎么办。” “猴三,你立即回寨禀报余寨主。水老二,你吃点苦,跟下去,不要跟丢了。” “他们坐着牛车的。” “我给你钱,你到招安寨里买一头驴子,跟下去。” “这么晚了,上哪儿买驴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难道这点事都办不好吗?” 又一个黄昏到来。 牛车终于到了延州城。尽管只有一百几十里路,这个速度已经算是很快了。当然,还有一样东西会更快,快上好几倍,马,但上哪儿弄马去,况且几人也不会骑。 王巨盯着宝塔山。 红色圣地啊。 缅怀了一下,不过早就物似人非,他是看着山上的城防,有城墙上,有塔楼,几乎完全建造在山顶上,形成延州外围坚固的防御,这是在古代,建造它们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动物,乌龟! 就在此时,赵念奴一下子伏下来,替他理着衣服。离得远,似乎两人偎依在一起似的,阵阵女子芬芳的体香不断地传入王巨鼻间。 “赵娘子,你这是干嘛?” “不要作声,我看到一个熟人。” “难道延州有你的熟人?”王巨立即端坐起来……这意味着这个赵娘子在撒谎! “以后妾身会对你说的。” 不过城门口的士兵已经放行了,赵念奴坐起来。 王巨继续盯着她。 “小哥,请放心,小哥对妾身有救命之恩,妾身当报君明珠,不会对小哥有恶意。” 然而接下来王巨又生起疑云。 驭车的夏老汉在赵念奴指引下,来到一家客栈前。一个大伯(伙计)惊讶地看着她们:“赵娘子,你们这是怎么了?” “出了一点事。”赵念奴迅速进去。取了一贯钱给了夏老汉,王巨也立即进去,城中还有朱清东家的人。 里面果然还有一个小婢女,却伏在房里哭。 “芸儿,不得再哭了。” “是,殿……娘子。”若是写出殿字,王巨会怀疑,但只吐出一个殿字,迅速收回了,王巨也未想到。 “你们换洗一下,我出去找马车。” “不得对殿……娘子无礼,”那个芸儿喝道。 第二个殿字吐出来,王巨终于有些纳闷,这个殿是什么“电”? 只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五更时分,四人就再次上路。原来王巨还准备解释一番,然而少妇十分配合,问也不问。 “看来这个赵娘子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但为什么散心散到了宋夏边界?我还以为遇到了一个白痴?”王巨心中纳闷地想,不过此时他已坐在豪华的马车上。 ………… 马车南下,整个延州却炸了马蜂窝。 后来对宋夏议和十分不耻。但当年议和的真相却是几年宋夏战争下来,国家财政吃不消了,王尧臣统计了一下河北河东陕西三路用兵前年余一千一百九十七万,用兵后年余九十三万,仅是三路一年就亏损一千一百万,况且宋朝有多少路?若以此计算,几年战争打下来,宋朝总亏损将可能达到两亿三亿之数。 这是明面上的数额,实际还有官吏的层层重敛,导致最后多处暴发了小规模的农民起义,以及战争前的国家一些积蓄,全打没了。 然而有几个百姓知道真相? 因此看到的都是当时辽夏战争在即,朝廷在这大好时机下,却搭成一个无比耻辱的协议。 并且几个使臣表现懦弱,连西夏的兴庆府都不让去,只待在宥州,然后又接受了西夏人的一些贿赂,便无耻地任李元昊提出种种条件,朝廷一年赐绢十三万匹、银五万两,茶二万斤,进奉乾元节回赐银一万两、绢一万斤,茶五千斤,进奉贺正回赐五千两,绢茶各五千,每年赐中冬时服银绢各五千,生日银器二千两,细衣着一千匹(合计二十五万五千)基础上,还“回易京师”,一年通十万石青盐。 仅是十万石青盐最少就能为西夏获得二十万贯以上的纯收益,盐不贵,之所以贵是宋朝榷盐造成的结果,西夏那边得了利,宋朝盐政就会损失二十万贯,一正一负便是四十万,于是大臣纷纷反对。 最后回易京师与通青盐不了了之,不过几个使者表现不给力的情况下,仍有许多青盐公开在互市上销售,直到没藏讹庞侵耕屈野河,朝廷才正式下令全面禁止青盐。 那几个使臣便是邵良佐、张士元、张子奭、王正伦。 而保安知军正好是邵良佐。 可想而知,这个知军的能力。 这一天他坐在军衙里,外面禀报说许多羌人击杀了一群蜂盗,前来领赏。 “哦,是好事。” 他连忙让这些羌人进来。 但这些羌人将人头放下,邵良佐傻眼了。 第九章震荡 西夏最强的军队就是出自银夏与横山一带的诸羌,宋人称为山界酋或者横山酋。 横山脚下宋朝境内的百姓,包括党项人、羌人、吐蕃人与汉人同样十分强悍。 人又不是他们击杀的,便没有了忌惮,周边各寨听闻后,纷纷赶来,根本就不顾他们是不是官兵,甚至为了抢人头而发生了冲突。 然而邵良佐敢承认么?一旦证实黑蜂盗就是官兵冒充的,那将会激起无穷的民怨。 他草草问了一下情况后,便在全军境内发出露布,说此次乃是私盐贩子击杀了巡逻的官兵,将绣有黑蜂盗的面纱蒙在官兵的尸体上,嫁祸官兵。 然后又下令,查问当天是那家商人在贩私盐,又是那一寨百姓做了背骡子。 事情比他想的麻烦。 边区百姓贫困,当天黑蜂盗手中的兵器与几匹马消失了,然而还有财富,那便是死人身上的衣服。这时代,穿不上衣服,吃不饱饭的百姓很多很多。 悬赏令要的乃是蜂盗的脑袋,而非是他们身上的衣服。于是一个个尸体上的衣服被扒下,于是便发现了那几张藏宝图…… 似是似非的藏宝图! 各寨百姓一边提着脑袋去领赏,一边按图索骥,去寻找那个莫明的宝藏。 宝藏未找到,不过几天后在顺宁寨北面三十几里,地势比较偏僻的胶泥梁一个山洞里发现了许多物事,包括青盐、一些丝绸布匹,药材香料。 如王巨所分析的那样,可能货物转换为财富后,到了兵士手中挥霍,或者化为交子与金银,藏于兵营,不过这些货物得要慢慢去处理,私盐贩子见不得光,他们更见不得光。 那么它会在哪儿? 第一必须会隐秘罕有人迹所在。 第二它必须不能离抢掠地区太远,毕竟如青盐是很笨重的,而这里山连着山,山道崎岖,太远了,就需要大量搬运时间,也容易被人发现。 可能就是这些货物吧。 然而这好几张似是似非的藏宝图所标注的还不是一处所在。 消息传开,周边各寨百姓疯狂了。 但麻烦也就到了。 当百姓拨开隐藏山洞洞口的棘草时,也意味着邵良佐的谎言不攻自破。 这几年当中,黑蜂盗抢的不仅是私商货物,又为了隐饰震慑,驱逐周边一些村寨,也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 这些受害村寨可能同样有背骡子,但他们不是在背骡子过程中被杀害的。 山洞的货物证实了黑蜂盗官兵的身份,这激起周边许多受苦村寨百姓的愤怒。 最愤怒的乃是一群商人,当地的豪强。王巨说得不错,西夏再穷,终是一个国家,仅是户籍上就有七十余万户百姓,更不用说它还幅射到遥远的阻卜鞑靼与回鹘人。 商业规模太大了,就象后来明朝禁海一样,哪里能禁得住。 好在宋朝政策偏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强禁,说不定西北就会出大乱子。 这是一张密集无比的网,特别是保安军,几乎九成豪强卷入这场大规模的私商当中。 然而黑岙岭山道那场战斗,只是击杀了部分黑蜂盗,似乎头号首领,那个枪盗还在,三号首领,传说中黑蜂盗的智囊还在。 豪强有了证据,便对官府穷追猛打。 宋朝古怪的吏治,官员来自朝廷任命,当地的胥吏却是来自当地的豪强大户人家。 若是官员精明强干,还能震慑住各个胥吏,若是官员软弱可欺,往往就会被各地胥吏架空权利。以邵良佐的才能,哪里能震住保安军的豪强。豪强在逼,胥吏在逼…… 最让邵良佐苦逼的不是豪强胥吏与百姓,而是军营。 不用看人头,自从山道伏击战消息传出,通过各营失踪的将士,受伤的将士,军营内部已经有了猜疑对象。 非是所有将士都轮为了匪盗,虽然不指望他们能做到“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因此参与者只是少数将士,他们吃了肉,别的将士连汤都没得喝,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若是处理不当,说不定就会引发保安军,甚至整个延州兵士哗变。 并且从太祖朝起,宋军就多次发生军营哗变事件。 那几张藏宝图引起了百姓疯狂地在各个山区寻找宝藏,邵良佐不得不将事情经过禀报给新知州程勘,程勘痛骂,又不得不上报给朝廷。 “余寨主……” “刘监押,不好意思了,兄弟们也想活命。”围林寨主余峰说完,拨出铁枪,鲜血溅出,刘监押倒下。 黑岙岭之战过后第五天,围林寨主叛变,杀死监押以及诸多寨中兵士,带着一百多名部下叛出围林寨。至此,黑蜂盗面纱全部揭开。 那就是围林寨主余峰以及大半围林寨部下官兵冒充的盗匪。 三川口之战,土门沦陷,后来西夏蚕食土门,宋朝不得不在延州连筑了顺安寨、怀宁寨、黑水堡、石胡寨、丹头寨、安定堡、清涧城、青化寨、招安寨与围林寨十一寨,围林寨就在浑州北的北侧,离延州不足一百五十里,离保安军城不足六十里,其用意就是北控土门西夏路,西侧与保安军各军寨防御长城岭贼路。 但相对而言,其地位不及其他诸砦堡。 当然油水也不及其他诸砦堡,然而它幅射范围很广,若是官兵化为盗匪,足以让他们隐秘地从土门到长城岭之间流窜作案。 作案动机有了,作案条件有了,相信此时延州程勘手中恐怕也有了作案证据。 不过它离王家寨太近了,就在王家寨的东面,相距不足二十来里路。 消息传到王家寨,几乎所有当天参与的丁壮全部冷汗涔涔。 太近了,若不是王巨用计将他们逼出来,说不定这些人查到他们,就会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摸到寨子,来一个屠寨。不要说不可能,这些年来他们杀害百姓的数量不比寨中百姓数量少多少。 三个蜂盗首领同样也暴露出来,据传余峰枪法出金,武艺高超,无疑就是传说中的枪盗。还有一个善使刀的孟都头,可能是刀盗,可能不是刀盗。并且余寨主麾下还有一个叫宋吉的落魄文士,若没意外,他多半便是那个传说中的扇盗。 消息传出,整个鄜延路哗然。 邵良佐却开心了,因为围林寨属于延州管辖……不完全是俺的错。 ………… “还是三弟想得长远哪,幸好提前置了这个小庄子。” “大哥,此地虽然偏僻,不过大哥也要约束好兄弟,这段时间勿得外出。容我想一个长久之计。” “恩,陆十将,那两个女子查得如何?” “我进延州城问过,据那家客栈大伯说的,时间上也吻合,那几天她们不在客栈中,不过随行还有一个举止古怪的男子。” “怎么古怪法。” “大约是那家娘子的仆役吧,可一直不说话,总之让那家客栈里的人觉得怪怪的。出事前三天,那个男子伙同那两个女子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只回来两个女子。还有一件事,明明失踪了数天,那个留店的婢女却一直不敢报案,只是吓得哭,不过那家客栈里的役从也未想起来,到现在还没有想到,只是觉得奇怪。” “就是想到了,他们也不想多事,会报案吗?”文士打扮的宋吉说道。 “也是。然而那个小子倒十分刁滑,连夜随车队赶向延州,我们不便下手。到了延州后,他们立即雇了马车离开延州,依然随着车队。不过水老二一直骑驴子在后面跟着。” “那么确定他们是参与者了。” “确定无疑。” “他们为什么离开延州南下?” “这个属下也不大清楚,但店中的人说他们是开封人。” “京城人氏?” “恩。” “怎么是京城人氏?”这一回连多智的宋吉也不明白了,他想了想说道:“不管了,陆十将,你带着五名兄弟立即南下,将这四人拿住,询问真相。不对,那小子在防范什么?对,是防范东家。这样,大约过了鄜州地界,他们防范意识也就弱了,你们再找机会动手。然后……” 他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第十章检查 “员外,官府太无能了。”朱清说道。 朱欢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是那群人反应太快。虽然后面会有许多麻烦,但将他们逼出来,总比在围林寨里强,而且他们多半逃向边荒地区,秋天即将来临,冬天也快到了……” 到时候都那群人没有一个藏身之所。 但麻烦并没有结束,即便到现在,包括朱欢在内,他也连认为那天宁肯死一些人,将货物丢掉,都不能出手。 然而事情发生了,他终不是黑蜂盗,能理解,人家也要活命。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 “那小子匆匆离开。” “他是防范我们,有没有查出来?” “查出来了,其父叫王平,乃是原保捷军的一名十将,前几年在西夏人战斗中牺牲。其母便改嫁了保安军城的姜员外。可能受到姜家岐视吧,那小子去年冬天带着弟妹返回王家寨,投奔二叔王嵬。不过他二叔家也有几个孩子,生活就渐渐拮据,二婶有点不满。于是春天时他请二叔与诸乡亲帮助,搭了一个草屋,将弟弟妹妹带出来,也种了一些庄稼,平时替寨中放羊,有时候随二叔上山打猎,换取一些收入。应当是一个很傲气的少年人。” 他在山上看王巨,认为王巨不懂事,衣服那么干净,是他二婶洗的。 实际下去查了一查,不是,衣服全是王巨自己儿洗的,而且一家三个小孩的烧煮洗抹全是他一人承办。没办法,二妹才八岁,三弟才七岁,除了能替他看看羊外,其他事暂时一样都做不起来。 不但傲气,而且很勤快。 不仅如此,寨中老族长王全家有一本《论语》,据说是王全祖父的祖父留传下来的,已经破旧不堪。 王巨上门讨要,自己读,还教弟弟妹妹识字。 朱清考试了一下,这两个小家伙居然还真认识不少字。 山上那一战王巨无比的惊艳,但平时这个少年十分低调,不争不吵,若非替寨子放羊,都会大半乡亲不认识他。 贫苦,寨中贫苦人家不要太多哦。 朱清将大约情况说了一说,还递过一张纸头,查得应当比较细致,甚至姜家的情况,以及王平的抚恤费被上面的指使克扣了,都被查出来。 朱欢看着这张纸,沉思了好一会说:“性格多疑而果断。” “员外说得中的,大约与其成长经历有关吧。他居然怀疑员外……” “他也不了解我,也不能怪他。那两个女子来历可查出来?” “没有。” “等那孩子回来后,你去问一问,还有那些刀呢。” “封起来了,说什么夏国剑。” “由他们去吧,重新冶炼后,至少没有了凿字。” “员外,我就担心他京城一行。” “无妨,他应当知道轻重。虽然这小子性格有些多疑,不过难得的是重情义,这样吧,那四匹马的钱全部交给寨子,他回来后会明白的。” “员外,这都无关紧要,我担心官府的动态。” 这才是最头痛的。 ………… “看来现在平安了。”赵念奴说道。 “为何?” “你有心情买《五经正义》看,妾身想来危险已经过去。”赵念奴淡淡笑着说,离开延州,渡过危险期,她举止越发地雍容华贵。一路上也能看出来,无论在哪里买东西,都是随手给一把交子,交给王巨,然后说买什么物事,从来不过问用了多少钱。王巨也没有揩油,揩的就是这套一百多卷的大部头书籍,在鄜县城书坊买的,整整花了十一贯多钱。 这时代笔墨纸砚成本都很高,纸厚字大,一页只能印一百来字,还是单面印刷的蝴蝶装书籍,加上雕板印刷,因此书奇贵无比,一本无注解薄薄的《易经》就得要一百多文钱,所以许多读书的士子只好抄书。 不过十一贯钱,对于这个少妇来说,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数字,王巨便假公济私奢侈了一回。 王巨心虚地说:“赵小娘,你不会不高兴吧?” “好学上进,妾身欢喜都来不及,有何不高兴的。” “放心,我一定将几位安全地护送到京城。” 事实这一路前来,也让主婢三人佩服万分。除了去延州,赶得急,出了延州,这一行就不那么急了,每次王巨都打探好,再安排每天的行程安排。比如一天得行多少路,这个路不仅看远近,还要看平坦崎岖来决定,然后找到傍晚停下的地点。走大道,住宿正规的客栈。那么危险也就无形弥解了。 甚至路上要带什么,包括食物,王巨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让两个婢女惭愧不己。 赵念奴微微一笑。 姘儿突然问:“那为何换马车?” “要换的,第一个远了,车夫不一定熟悉道路,第二个防防吧……到了同州还要换一回,潼关再换一回。” “防什么,不说平安了吗?” “官府啊,这件案子可能要捅破天。” “大牛,你不用担心,妾身到京城后会替你们解决的。” “赵娘子,千万不要。那怕你家再有钱有势,这件事务必保密,不提是你卷了进来,还是我是好心,就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请答应我。” “错的是官兵。” “你看这山,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事情大了,解说的人便多了,各人角度不同,解说也就不同。最后说不定牵连的人会很多。最高明的主意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不要忘记了,寨中乡亲乃是骡子,运的是私货。” “停下,停下。”前面山道上传来一阵喝喊。 王巨探出头,几名官兵正在检查前面的路人。 “似乎黑岙岭一战发酵了。”王巨心中想。 宋朝二级官员也就是各知州知府与转运使等官职,在各知州当中最有实权的是开封府尹,次之是河南府尹,也就是洛阳知府,然后是宋州南京府,大名州北京府,余下的抛弃以平章事身份知的各州外,在宋辽战争中乃是真定府,定州,太原等几个知州知府最有实权,但现在却是京兆府,渭州,庆州,延州,秦州这几个知府知州最有实权,因为他们名义管辖的不仅是本州,还有本小路各州军政之权。比如知延州,有权干涉鄜延路各州军的权利,包括鄜州以及鄜州最南边的鄜县。 他们这一行,已经遇到了好几波盘查的官兵。 但说不定到了同州还会遇到,那就看延州官员是打算如何处理这件案子。 几个官兵没有刁难,甚至都没有看货物,只是看了看人,便迅速放行。 很快就到了他们这一行。 王巨忽然看着那几名官兵额角的刺字,眼睛睐了起来。 PS:这个星期裸奔,在新书榜上的排名只能靠各位新老书友了。 今天将会五更,这是第三更,希望诸位用收藏与推荐票支持一下哈。 第十一章围杀 “刘翁翁,将车驶到那块褐色山石旁边停下。”王巨低声对车夫吩咐道。 车夫不明其意,不过客人要求,那就照办吧。 于是勒紧了缰绳,轻叱一声,缓慢地将马车向那块褐石下驶去。 “大牛……” “赵娘子,看他们额角的刺字。” “黑蜂盗?” “不一定,鄜延路有数营振武营的官兵。但这时候将振武营官兵放出来盘查,难道一点不避嫌疑?小心为妙。” 可是他渐渐喘起了粗气,那是七名大汉,还是穿着铠甲,手持着正规武器的大汉。 刘老汉将车子停好。 几个兵士走了过来:“麻烦车上的人下来。” 王巨没有下来,却暗中拿起了弓箭。 “几位下车。” “娘子,我们下车吧。”王巨说道。但却是朝西侧努了一下嘴。是下车,下的却是马车的另一边。而且他手中的弓箭也没有放下,只是贴着马车,不让七名兵士看到。 姘儿同样握紧手中的小剑。 “就是他们。”一名兵士喊道,但不同的是其他兵士都穿着铠甲,只有这名兵士穿着便装。 “好熟悉……”王巨皱眉想着,忽然他想到了隐隐在半路上看到两次这个人,骑着毛驴吊在他们后面。不过他们一路南下,选的都是大道,挑人多的时候出发,有优点有缺点,那就是人多,王巨一直没有注意。 “姘娘子,芸娘子,用石头砸,不能让他们靠近。他们就是黑蜂盗。”王巨喝道。 停的地方很巧妙,后面是一块石壁,前面有马车,正好形成了一道天然防线,而且地上有许多碎山石。 不过芸儿脸色发白。 七名兵士哪,能不怕吗? 王巨又说道:“他们只有一股气,终是见不得光的,拖住他们,这口气下去了,就会自己儿狼狈逃窜。” “不要紧张,坚持就是胜利。” 七人已经分两侧扑了过来。 他们一路南下,车夫刘老汉还没有听到黑岙岭一战的故事,但听说过黑蜂盗。为什么黑蜂盗是振武营的宋兵,他就不知道了,然而黑蜂盗的鼎鼎大名他是知道的,看到七人从两边扑过来,吓得跪倒在地上。 “用石头砸。” 王巨举起弓,一箭射去。 显然那名汉子不及山道上的那个孟都头武艺高强,一箭飞出,一下子射中他的胸膛,大叫一声,倒了下去。 王巨又抽出第二支箭。 但危险并没有消失,就在他再次搭弓张箭时,不由扭头看着另一侧,这一看却差点将他惊倒。 姘儿拨出他认为的小剑剑,主动杀了出去,与另一侧的三名大汉战在一起。 这是什么情况? 他忽然又想到在马车上这主婢三人的一些谈话,说了一些事,那就是这个赵念奴嫁的丈夫很不好,虚伪,好虚名,而且这门婚姻是让人好笑的婚姻,赵念奴的婆婆又十分凶恶。 还有其他的一些隐晦对话,似乎是赵念奴的娘家很大,与夫家地位有巨大的悬殊,这才是让两个婢女气愤的地方,不提娘家的地位吧,但多少给予一些尊重吧。 看来果然如此。 婢女是做什么的?服侍的,但练武的婢女能有几个?又有多少人家用武婢保护主子? 难怪她们说替自己解决麻烦。 想归想,第二箭又射出。 然而敌人已扑到眼前了,这一次弓未拉满,箭虽射在那人胸膛上,却没有穿过铠甲。 不过芸儿举起一块大石头砸了过去,一下子将那人砸得满脸冒血。 “找死。”另一人喝道,话音刚落,举起提刀向王巨一只膀子砍去。 还要留活口审问。 眼看刀就要落下去,王巨身体一滑,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从箭壶里取出一支箭,狠狠地插在那人的脚面上。那人不由抱脚大声嚎叫。 另一人却扑到了赵念奴面前。 王巨只好再一滚,那人看着王巨手拿着箭矢又要往他腿上插,于是用刀凶狠地戳去。 赵念奴鼓起勇气,捡起一块石头朝他脸上砸,那人只好让了一让,王巨趁机滚到一边,又在那个脸上冒血的大汉腿上插了一箭。 一名少年与三个弱女子,居然与七名大汉打得平分秋色,并且击毙了一人,弄伤了三人。 陆十将脸色阴沉地说:“先撤出来。” 这几人看似柔弱,但太难缠了。主要是想审讯几人,问那天的真相,不然也不会这么被动。 他们隔着马车,包扎着伤口,同时低声商议着。 马车那边四人也喘着粗气,倒是王巨奇怪地看着姘儿。 “大牛,怎么办?”芸儿问。 “诸位乡亲,他们是黑蜂盗。”王巨大声喝道。 鄜县位于鄜州的最南边,有的人不知道黑蜂盗,不过还是有人知道的,听到王巨大喊后,两边的百姓开始窍窍私语。然而没有人过来帮忙,王巨也不指望他们过来帮忙。 有百姓害怕,也有百姓气愤,祸害到边境罢了,为什么祸害到鄜县,这群盗匪胆子太大了,而且冒充官兵。也有少数人感到不对,为什么这几名黑蜂盗要对此四人下手,或者是他们乃是三个妇人,一个孩子吧。不过那个孩子与那个婢女好厉害哦。 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就是王巨要的效果,大家一起见不得光。但相信已经惊动了官府,见了官,自己可以一口否认,但这几人能否认吗?而且这里离鄜县县城不过二十几里路。 作战时要一鼓作气,人活着遇到困难也是一鼓作气,但这口气衰竭了,便自甘堕落了。 一旦产生这样的心理,那么这几人只好逃跑。 陆十将显然也知道僵持下去不妙,他大声说道:“老翁,将你的马车拉走。” 这个马车碍着事了。 王巨扭转了张着的弓,说道:“刘翁翁,你离开,没你的事,等事情结束后大娘子会给你五贯钱。” 刘老汉爬起来向外面逃去。 水老二挨了姘儿一剑,恼羞成怒,看到刘老汉要逃,他举起刀,一刀将刘老汉脑袋劈掉。人头滚了很远,血在喷溅,山道传来一阵阵尖叫声。 “就是此时。”王巨心中默念,这一刻,他几乎忘掉了整个世界,耳边山风渐渐远去,山道上的尖叫声渐渐远去,他的眼中只有水老二一个人,水老二扭过头了,王巨看到他狰狞的面孔。其实这也是黑蜂盗一惯的伎俩,以凶残的杀人立威。一头发狂的野狗有百姓打,但一头发狂的老虎,百姓只好请官府打了。但王巨心中几乎连念头也消失了,弓张满,迅速将弓弦一放,箭飞射而去。 “水老二,小心。” 陆十将话音还未落,箭正中水老二的后心。几名黑蜂盗只有他一人未穿铠甲,一箭便射了进去。水老二惨叫一声,趴在地上。 死了两个人。 “好厉害的小孩。”山道上有百姓赞道。姘儿更厉害,但没有杀死一个蜂盗,只有王巨干掉了两名蜂盗。当然姘儿的功劳更大,若不是刚才她拖住了三名蜂盗,也许几人全部捉住了。 王巨不顾有人在赞叹他,又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杀,不留活口。”陆十将恼怒道。 四人真正的危机到来了。要命的是经过刚才交战,王巨体力渐渐跟不上去了,即便张弓都感到膀子酸麻。 风吹着满山的树木,沙沙地作响。虽是夏末,满山带翠,竹木滴碧。景色正是最美好的时候,王巨正面临着这一世最大的危机,比黑岙岭更大的危机。 PS:谢谢天下纵横有我的666币打赏。 第十二章殿下(上) 关健时候,姘儿再次发挥作用。 王巨脑海里不由浮想起一幕,在黑岙岭上王巨劝大家主动反击时,她跃跃欲试,最后没有出手,所以他疏忽了。原来这个小婢婢小剑剑正有料啊。 姘儿一婢又挡住了三名大汉的进攻,并且多次分身支援王巨,替赵念奴化解危险。 王巨表现也不俗,姘儿与芸儿都受了一些伤,他却一直平安无事,并且还用箭又插在一名蜂盗的肚子上,迫使几人不得不退下,包扎伤口。 “幸好这段时间随二叔打猎,不然就糟了。” “可惜没有干掉一个敌人,不然那两边观看的百姓就会有勇气上来助战了。” 王巨靠着山壁想到。 敌人在包扎伤口,姘儿与芸儿也在包扎伤口。 芸儿几乎要哭了。 “不要怕,再坚持一会,他们必逃无疑。”王巨安慰道。但实际现在看起来不大可能了,王巨说有一口气,可人家这口气憋得太足,哪里能衰竭? 也许有人会报官吧,不过鄜县县城离这里有二十几里路,即便官员用很快速度将衙役聚集过来,那也得两个时辰的事。 两个时辰,什么战斗也结束了。 于是王巨又大声喊道:“我家娘子有赏,杀此黑蜂盗一人者赏二十贯钱。” 其实他心中悲催无比,不就是做了一回骡子吗,不就是做了一回好心人吗,居然能发生这么多事。 这时聚集的人更多了,两边黑压压的恐怕能有一百多人。有人真的蠢蠢欲动,那可是二十贯钱,对于富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贫困百姓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陆十将阴冷地来到刘老汉尸体前,一刀插在刘老汉肚子上,用眼睛扫视着两边的百姓。 几个有想法的人不敢动了。 二十贯钱是好,得有命拿啊。 “猴子,你带着朱四与大帽子将那个小娘们缠住,皮大,你跟着我想办法将那小子杀掉。”一开始几人都有些大意,这才让王巨一个人就干掉了两名黑蜂盗,并且弄伤了两名黑蜂盗的原因。 到了此时,陆十将看出来了,姘儿虽然身手敏捷,却不是这一行人的大脑。真正的大脑是那个毛还没有长齐的小孩子。 那来的野孩子,陆十将心中恨恨地想。 爱者会称为妖孽,恨者那就会恨之入骨。 而且也太丢脸了,整七名大汉,居然被几个女子与一个毛孩子逼到如此地步。 被称为猴子的人带着两名伤兵又扑了过去。 皮大同样也受了伤,他的脸被芸儿砸了一石头,腿上让王巨插了一箭。因此陆十将抢先上前,不停地变化着脚步。 这个少年手中的弓箭威胁太大了。 与准确无关,论准确可能王巨不及他们大多数人,更与力道无关,若是正规的宋制复合弓,王巨都没有力气拉满。然而弓箭不仅要讲准确与力道,还讲究一颗冷静的心。有许多力量大箭法准的兵士上了战场,却不能发挥作用。 这个少年正是有了一颗冷静的心。 好在他箭壶里的箭不多了,只有三支箭矢。 陆十将变着身形,象一头猛虎般的扑了过去,同时眼睛凶狠地盯着王巨。 王巨也盯着他,手中的箭再次飞出。 不过这一次被陆十将闪了过去。 王巨又抽出一根箭,再次射出。 陆十将没有让过去了。 但打到现在,王巨力量跟不上去,箭虽射在陆十将的胸口,却没能洞穿铠甲。 箭矢落下,陆十将忍着痛凶狠地扑过来。 王巨又打了一个滚儿,让过他劈来的一刀,反而趁势捡起地上的提刀。 该死的马车,陆十将骂道。正是这道马车挡在前面,他们不得不从两边发起进攻。狭窄的空间对于他们造成种种不利,但却给了这瘦削的小子种种方便。 于是他扑向了芸儿。 围魏救赵! 王巨只好过来相救,陆十将早就有了准备,反身一刀。两刀相碰,一下子将王巨的刀磕飞。 芸儿用手中的石头砸过去。 “皮大,缠住这小子。” 陆十将说完,扑向了芸儿。本来姘儿对付猴子与两名伤员还占据优势的,看到不妙,不得不回身相救。 猴子于是借机扑向了赵念奴。 “娘子,进马车。” “朱四,到马车后面用刀子捅。”陆十将命令道。 这一回专门攻击赵念奴与芸儿。 只打了一会功夫,姘儿与王巨就感到十分被动。 终于一不留神,让猴子扑到赵念奴面前,芸儿救主心切,一下子挡住了猴子的刀。但刀却刺中了芸儿的后心,随着芸儿的惨叫声,姘儿不由分了神,也让陆十将一刀狠狠划过,带着一道鲜血。幸好王巨冷静地扑了过去,用再度捡起的提刀刺入正在拨刀的猴子后胸上。 芸儿死! 要命的最强战力姘儿受了不轻的伤。 就在这时候,山道上两头驴子迅速赶过来。驴子还没有停下,两个人从驴子上翻身下来,加入战团。 这才是高手,看着两人,王巨忽然想到了山道上被他射死的那名刀盗。 只几下子,三个伤者就被两人击毙。 陆十将看到不妙,向远处他的栓马处逃去。 两人一左一右包抄追过去,陆十将眼看逃到马前面准备翻身上马,又被两人夹击着击毙。 王巨大喊活捉都来不及。 山道上也是如此,随着那群人逃跑,乡亲们也在后面追了追,其中有部分人是伤者,那时王巨还在发呆怎么办呢,而乡亲们以为是真正的盗匪,谁敢审问,追上了便用乱刀砍死,居然一个口供都没有留下来。 不问就不问吧。问了反而事多,到时候如何向这两人解释。王巨心里面想。 赵念奴伏在芸儿尸体上抽泣。 “娘子,不要难过了,回去给她家人一些抚恤吧。”姘儿安慰道,还好,这次殿下又没有出事,不然自己怎么交待啊。 赵念奴还在哭。 “娘子,不大好办,是皇城司的人……” 赵念奴猛地站起。 皇城司?王巨身上也起了冷汗。 提起特务机构,往往会让人想到锦衣卫、东西厂,实际其他朝代也有特务机构,曹操置校事官职伺察大臣,首开先河,此后,北朝内外侯官、唐代不良人和丽竞门、五代武德司都算是特务机构。 宋朝将武德司改成了皇城司。 由太监担任皇城使,然后从军中或民间选才力武勇之士做为下属,一与殿前诸班护卫皇城安全,二是监视军队,侦察民间议论、官员活动,防备敌国。甚至多次捉到辽国的间谍。 只是宋朝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皇权与相权同样受到种种限制,近臣行事颇多顾忌,皇城司只有侦察之权,没有断案之权,抓捕的人犯必须移送到开封府权利,因此后世几乎大多数人忽视了宋朝这一特务机构。 但是不能小视他们。 里面不泛超级高高手,也不泛聪明人,如赵匡义怀疑京城粮仓官吏作弊,便派皇城司的高手化装侦察,几天后便找到证据。或者不久就要迎来的熙宁变法,宋神宗与王安石让皇城司的人抓捕诽谤朝政的人,他们前后抓了近万人下狱。 皇城司的人怎么来到鄜州?她们是怎么认识皇城司的人? 两人已经走了回来,来到赵念奴面前,先施了一个大礼,然后说道:“卑职参见殿下。” “殿下?”王巨刹那间觉得晴空里在起雷云,他要渡雷劫了,恐怕还是元婴期的雷劫。 第十三章殿下(下) “你们先避让一下,我要与这位小哥说几句话。” 宋朝公主郡主不会自称本宫的,一般场合都称我或吾,我为多,吾多用在书面语上。而且我比较傲气,尊敬对方的称喟则是妾身。 但现在赵念奴就是冒出一个本宫,也不会有她本人站在王巨面让王巨觉得雷的。 “你是那位郡主?”王巨仍不甘心地问。 “妾身乃是兖国公主。”赵念奴仍十分客气地说。 虽然王巨有些失礼,但这一路前来,王巨对她有救命之恩,况且其年龄与机智也让她万分地欣赏。 “兖国公主啊,为何殿下来到边陲?”王巨脸上黑云越来越厚,难怪一路说什么婆婆,说什么羞侮的婚姻,难怪在客栈里芸儿说了几次“电”,原来是殿啊,后面还有一个下子未说出口。 “一路过来,你也听到妾身的婢女说了一些,妾身嫁了一个很不好的夫君,还有一个恶婆婆,妾身便去巩县。” 巩县在宋朝很重要,宋朝皇陵全部在哪里,但未必宗室子弟去就是祭祖的,有一些宗室子弟去巩县,或许会打着祭祖的旗号,然后顺便游山玩水,或者南下嵩山,看看少林寺的什么。 这一条没疑问,主要到巩县去则罢了,怎么来到了延州。 “妾身在巩县呆了几天,忽然想到了外祖父,他在延州担任签判之职,妾身便来到延州,正巧外祖父又调到了巴蜀。妾身准备逗留两天便回去,那天妾身看到了皇城司的人。妾身不得不避开他们。” “为何?” “若是让他们发现,难免会向父皇禀报,父皇又要责怪妾身。因此当时妾身雇了一辆马车,先让芸儿留在客栈,打听外面的情况,妾身带着一名内侍与姘儿去保安军城避一避。但没想到遇上了歹人,无意中让他看到妾身所带的一些交子,便将妾身带到一个偏僻的所在。妾身未到过边陲,感到不对,他说边境的路就是这样。然后勾结了几个同伙,想要谋害妾身。幸好妾身带了姘儿过来,就是那样,妾身带的内侍也被他们杀害了。妾身与姘儿逃了出来,在山路又迷了路,幸亏遇到了你。” 王巨一边听着一边回想着这个公主的历史,一个悲剧的历史。 这是一场悲剧。 京城里那个史上最好的皇帝,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皇帝。母亲是来自杭州的一个李姓秀女,生下了尊贵的皇子就被当时的皇后刘娥抱养了,以至终生母子不得相认。后来刘娥去世,八大王将真相揭开。 这个八大王就是八贤王的原形。 但在这里王巨怀疑他用心不良,因为刘娥在的时候,作为唯一残活下来的亲王叔,被刘娥打压得闭门不出。这才是皇权的必然。但八大王怀恨在心了,这才揭开真相。 赵祯大怒,然而打开母亲的灵柩,却发现养母以皇后冠礼安葬的,即便对李家也照顾有加,一肚子气发作不得。 因此他对李家唯一的亲人李用和十分恩宠。 这也当寄思对生母一份思念吧。 他自己多个子女早折,现在他还有几个女儿,但这几个女儿岁数同样不大,能不能活也不敢说,只有一个女儿长大成人,所以赵祯赐其福康公主的尊号。 似乎这个女儿颇懂事,自小聪明过人,赵祯生病时,曾经日夜服侍在父亲身边,并且赤足散发向天祷告,愿以身代替父亲。所以深得赵祯喜欢,在她长大后册封兖国公主礼时几乎是以皇后礼册封的。 赵祯为了报答可怜的舅家,便将福康公主下嫁给了李用和的儿子李玮。 这时李用和死了,李玮母亲杨氏乃是李用和在京城最困窘时候娶的市井妇人,丈夫粗野无知,婆婆又凶悍,公主在李家受了气,只好往宫里跑。然而大臣看不顺眼了,强行进谏,甚至还要求皇城换了门卫。 公主苦闷之下便与身边近臣梁怀吉喝了一杯小酒,杨氏趴在窗户上偷看,公主就诘问,若是正常男人倒也不放心,人家是太监啊,杨氏出了恶语,小公主骂也骂不过,气得一怒之下揍了杨氏几下,杨氏骂得更凶,小公主只好再往宫里跑,而且被杨氏拉扯之下,披头散发,结果门卫换掉不得进宫。 在这时候,她只好向身边的近臣梁怀吉讨一点亲热。可能算是一种柏拉图式的恋爱吧,但人家是一个太监,又能做什么?李夫人却在京城疯言疯语。 大臣们又来了。 王陶、吕诲等人一哄而上,赵祯不得不将梁怀吉调到洛阳做了清净工。就连大宋宋痒可怜小公主,说了几句公道话,也被清臣们疯狂地弄下去。 父亲不痛惜,婆婆与丈夫天天给气受,并且在京城造谣泼污水,大臣们象疯狗一样盯着她咬,就连唯一能说几句安慰话的小太监都弄到了洛阳,她可是小公主哎,因此福康公主想不通之下,一下子急疯掉了。先是假疯,在家中烧房屋,逼父亲召回梁怀吉,赵祯准备同意。 大臣又来了,杨文广的老侄子杨畋,司马光,龚鼎臣等一涌而上,就是不准赵祯将梁怀吉召回京城,甚至不知用了什么手腕劝说曹皇后出面,对付替公主求情的小公主母亲苗贵妃与俞充仪。结果小公主真的疯掉了。 这就是史书的记载。 然而史书是春秋笔法,况且宋史经过党争后早改得一塌糊涂。 真正分析这件很不光彩的事当中,赵祯负了一些责任,但主要责任便是杨氏,司马光,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曹大妈。 若再分析,那个问题就大了。 首先宋真宗与宋仁宗为什么死了那么多子女?科学来讲说是赵祯有萝莉控,喜欢的妃嫔岁数都不大,所以生下来的孩子不健康,才导致一个个早早夭折,但为什么宋真宗也是如此? 再看赵匡义几个儿子有几人未活过成年的?或者未来宋神宗的子嗣。无他故,谁敢在赵匡义面前耍心眼?谁又敢在高滔滔面前耍心眼?为什么赵祯按照这时的规矩,必须为主母之子,就能安全长大?刘娥手腕多高明哪。**是很可怕的地方。 其次赵祯与曹皇后的感情。赵祯喜欢杨妹妹尚妹妹,让大臣拉出去做女道士了,喜欢茶商之女的陈妹妹,不知所踪了。无奈之下只好娶了将门之女曹皇后。这是一桩被大臣强迫的婚姻。当然那时候赵祯还不成熟,后来赵祯成熟了,喜欢的张妹妹,谁都拉不走。 还有一个证明,赵祯不是没有子女,有很多,只是一个个死得莫明其妙。然而曹皇后有没有子女? 还有两件事,邪教教主王则谋反镇压后的那个元宵节,官颜秀王胜四名侍卫突然暴乱,居然一路无人抵挡地杀到了赵祯的寝宫,这时曹皇后忽然变成了先知先觉的诸葛亮,吩咐了两件事,一是大家过来,我亲手剪下你们的头发做证,你们去平叛,明天过来领赏,二马上去提水,准备灭火。果然一会宫门起火,烧掉了八座大殿。 更奇怪的是四名暴乱的侍卫全部乱刃分尸,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而且那么久过后,侍卫才姗姗来迟。并且发生了那么大事后,居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六塔河事件后的那个新年,赵祯忽然问文彦博,汝不乐邪?要知道后来文彦博正是与**有来往才被贬下去。可能赵祯因为在说胡话吧。但到了初七,赵祯忽然披头散发地跑出来大喊:“皇后与张茂则谋反。” 再到眼下。 赵念奴遇到了歹匪与王巨肯定没有关系。 边陲终不是中原,财露了白,能不出事吗? 但两者相遇肯定与王巨有关系,若是没有王巨,都不可能与王家寨百姓相遇,那怕错过一点儿时间也就错过了,那么她们就会回到延州,立即回京,时间不过一个来月,虽是公主,但不是坐监牢的,出去散一个来月心难道不正常吗?不过肯定没有遇到皇城司的人,尽管看望外祖父,终是边境,若是从阴谋论角度分析,不用杨氏出面造谣了,早就轩然大波。 然而因为自己,这个公主三番五次地遇险。 皇城司的人来得及时,可事情同样也败露了,可以想像等待这个公主即将是什么命运。 赵念奴也知道,慎重地看着远处两个皇城司的密探。 但王巨能说什么,这里面好深好深的水。 第十四章小翅膀 赵念奴显然不知道未来,相反她对王巨十分感谢,只是忧郁地看着两名大内密探。 “殿下,皇城司的人到延州,是公事还是刻意来找你的?” “妾身想多半是来找妾身的吧。” “我要回去了。” 他答应赵念奴不仅是为了报酬,也是想到京城看一看。但现在不成了,不要说这里面水很深,首先杨氏那一关就过不去。 宋朝婚姻排斥异族婚,也就是汉人与其他民族的通婚,但是排斥并不禁止,如杨畋的第一个妻子便姓穆,来自党项大族慕容氏的女儿。 排斥同姓婚,禁止同族婚,如姓王的娶姓王的女子便会遭到大家嘲笑,不过若是人家一定要成亲,也没什么。然而不能娶同一宗族的女子。 禁止收继婚,不能学李治那样收继母武则天,或者弟弟收大嫂,也不能收弟媳妇或者儿媳妇,也不得发生任何关系。所以吴育弟弟去世后弟媳妇未改嫁,遭到大家攻击,包拯逼儿媳妇改嫁。 但这是以父辈论之,母系不论,表兄妹成亲却成了正常的。 然而李玮是赵祯亲舅舅的儿子,赵念奴的亲表姨夫,作为从小接受宫庭教育,知书达礼的赵念奴心中对这门亲事的排斥可想而知。 可问题仍不大,坏就坏在这个杨氏身上。 不就是与内侍喝一个小酒吗,人家是太监,就是替贵妃公主沐浴,可能都很正常,居然能闹得满城风雨。可想这个杨氏多么的不省事。 “大牛,你不用担心。” “不担心才怪。”王巨心想。 但不能说啊,道:“殿下,你莫要忘记你与我如何认识的?到时候大家来盘问,让我如何回答?欺骗,那是欺君之罪。不欺骗,那就是死罪。” 连你都被逼疯了,况且是我! “那……” “殿下,你让我想一想。”可能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有天壤之别吧,至少对现在的王巨来说差距太大了。但这一路过来,赵念奴对他十分尊重,从没有摆公主架子,王巨从不认为他是好人,可也不是歹毒之辈。以德报德,以牙还牙才是他的本性。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同床眠,这一路前来是好大的缘份。 他肯定斗不过司马光的,也斗不过曹大妈,况且曹大妈背后还有一个滚肉刀一般的高滔滔。 这个斗不是指能力,能力更斗不过了,人家伸一根小指头,连王家寨都能灰飞烟灭。这个斗乃是心机与计谋。 不过他有着金手指,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赵念奴不说话,她这一生接触过许多优秀的人,如宫庭画家崔白,不过这个少年则是另一种优秀。 “殿下,记住了,任谁都不能说出你在黑岙岭上的事,只说你在延州城认识了我,看我机灵,才雇来的,其他的情况一概不知。” “行。” “殿下,你回去后会很麻烦。” 赵念奴一脸愁容,还用得着说吗。 “你想不想和离?” 据史书说赵念奴最讨厌的乃是李玮爱慕虚容,实则是一个暴发户。这个说法肯定错了。 能说他父亲李用和是暴发户,杨氏是暴发户,李玮生下来李家开始转好了。况且经过几十年积累,李玮还能算是暴发户吗?那么那些寒门进士欧阳修、范仲淹他们何以情堪哪? 并且王巨还记得后世李玮还有一幅《竹林幽居图》,被列为宋朝代表画作之一。那幅画十分寒凉,可能那时候李玮悲催了,心情低落之故画的。 但证明了李玮这时候应当有了一些画功。 况且不在李玮粗俗上,而是在于这门亲事从开始赵念奴就排斥,李玮夹在婆媳之间又没有处理好,于是赵念奴恨上加恨,杨氏又仗着是赵祯亲舅母的身份不省事,矛盾激化。 实际若不是司马光一再阻拦,两人和离了,对赵念奴是幸事,对李玮也是幸事。 “和离啊,你有什么办法?”姘儿激动地说。 “有,殿下,你听我说……”王巨低语一番。 “这如何使得。” “殿下,你不要小看了小人物,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智慧,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手段。比如我就是一个小人物,还是一个小孩子,你敢不敢轻视我。” 赵念奴哑然失笑,爱惜地在王巨头上抚摸了一下道:“大牛,你聪明过人,又会识字,好好读书,东华门外唱名才是你的出路。” “好啊,我就努力试一试。若能成,殿下到时候可要恭贺我哦。” “行。” “那就一言为定,我们击掌为誓。” 赵念奴又是一笑,居然真的与王巨来了一个击掌。 实际王巨乃是良苦用心,只要一回去,马上这个温婉的小公主将活在没有出路没有希望的世界里,这是给她的一份小小的期待。但想中进士,那会很难很难。 “殿下,我们说正事,就说你婆婆吧,她虽然有些不大好,可莫要疏忽她的手段。若你不按照我的去做,那怕你是殿下,未来也未必会很好。不过你这一路也看到了,就象我们这些穷困百姓,为一贯钱都不要命了,你也能放下身架,就当自己是一个平民百姓,忍气吞声与婆婆相处,那么也会平安无事。” “大牛,你胡说什么,殿下乃是陛下的亲生公主哎。”姘儿斥责道。 “那就是了,姘娘子,难道我主意不好吗?” “其实真的是几个不错的主意。殿下,对付坏人就要以毒攻毒。” 赵念奴有些心动。 王巨心中好笑,虽然这几天让他提心吊胆,但这次却扇动了一下小翅膀。 “大牛,可眼下这两个皇城司的人怎么办?” 这个还真有点难办,他们绝对不是曹皇后派来的,如果曹皇后有这个手段,那么几年后就不会那么地被动。但后面还有一个望夫成君的高滔滔,这才是一个厉害的女子。 王巨又想了一会,冲那两人招了招手。 两人走过来,狐疑地看着王巨,据他们得到的情报,公主身边并没有这个少年人。 王巨走到一边,撒尿! “两位大哥,小子乃是延州人氏,殿下认为我机灵,便雇我来做僮子,但我也不知道殿下的身份,还以为殿下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但知道了,小子万万不敢去京城的。” 两人不答话。 “不过你们也不要多想,我只是小鸟鸟。”说着王巨还弹着自己的小鸟。 想一想后面多可怕吧,连太监都能与赵念奴发生关系唉,得说清楚。 两人看着他这个**似的动作,啼笑皆非。 王巨收起了小鸟,重新来到赵念奴面前,继续说:“两位大哥,小子听闻官家为连累内侍,渴了都不要水喝。” “有这回事。” “官家对你们可薄否?” “不薄。”薄也说不薄啊。 “那么两位大哥可否派一人前去官府报案,但不得透露殿下消息,以免为小人中伤。另外一人护送殿下回京城?” “行。” 王巨努了努嘴。 赵念奴会意,从行囊里拿出一叠交子打赏。 两人不收。 “两位大哥,冯瑗曾弹铗向孟尝君要鱼要车要宅,最终辅助孟尝君成为国相,若是殿下平安返回京城倒也罢了,又遇到了这件事,弄不好就尤关到殿下的清誉,还望两位大哥收下它。” 不收下就不会保密,收下了还敢出卖吗?况且这叠交子非是小数字,不少钱的。 两人无奈,只好收下。赵念奴最大的麻烦解决了。 但赵念奴还有些担心。 王巨忽然灵机一动,对赵念奴说道:“殿下,你过来。” 将赵念奴喊到一边又低语了一番。 “真的?” “是真的,只要陛下去照我的办,那么西夏自此再无危害。” “好象有道理哎。” “那是当然,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王巨前去向路人买驴子去。 一会儿他牵着一头驴子回来,当然钱还是赵念奴出的。反正人家是公主,不在乎钱,然后将书回在驴背上,冲赵念奴施礼:“殿下,小子不知殿下身份,一路多有冒犯,请殿下恕罪。” 说着翻身上驴,一路向北。 赵念奴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久久地不动,就在王巨渐渐消失时,忽然那一刻她怦然心动,差一点想追上去…… 第十五章夏国剑 “员外,这就是那种夏国剑。”朱清将剑献上。 朱欢拿出那把开锋的剑试了试锋利,古怪地问:“一个小寨子,如何能铸出这种利剑?” “员外,似乎他们用了百叠法,另外还用石炭烘烤了很长时间,具体工艺我不便问。” 古代锻打利器最有名的便是百炼钢与百叠钢。 百炼钢就是将铁放在石炭或木炭上烧红,然后锻打再淬火,再烧红锻打,反复一百次。百叠钢更复杂了,不但要烧红锻打,并且加了一道对叠工艺。 实际工艺十分地复杂,不过原理很简单,那就是碳化钢。 据传唐朝陌刀便是用了百叠钢技术,因为有一个对叠的过程,碳化会更均匀,若真的做到一百次叠锻,那是可怕的叠面,二的一百次方。 但王巨不认为唐朝陌刀真的做到百叠,且不说可怕的人工,就说成本吧,虽然高温下铁与碳产生化学反应,但在高温过程还有一个氧化反应,所以锻打一次铁便会减少一次,若是做到一百次叠炼,一百斤恐怕剩不下一斤铁。古代的铁很贵的,在宋朝市面上普通的一斤生铁相当于三十文左右,以唐朝财力,能吃得消吗? 因此明朝出现了炒钢与灌钢,实际就是一种简易的碳化钢过程。 王巨没有用这两种方法,成本太高,工艺也复杂,非是王家寨能支持起来的。 他选择了欧洲工业化初期的炼钢技术,先将提刀拆成片,与石炭放在一起完全密封加热,减少氧化,提高涔碳过程。 无比粗躁的工艺,但胜在简便。 加热若干天后,再将这些铁取出来,反复叠打,百炼钢作用一是涔碳,二就是能排除杂质,因为锻打次数多,可细化晶粒,均匀成分。 但不会真的去百叠,叠了十几次。寨中有铁匠,元黑子,不过元黑子的手艺叠锻仍然很困难。 反正是一个试验物吧,包括他的简易碳钢也需要改进的。 于是便出现了眼前的产物。 效果还不错,朱欢继续凝视着这把剑问:“他这个工艺从哪儿听来的?” “员外,我问过,他说了乃是在保安军城中,无意中听到一名西夏商贾透露的,可能以为他小,没想到被他记住。但当时他也没有注意,一是小,二是阅历差,黑岙岭一战处理后继时,他才想起来,便尝试了一下。” “剑全部在这儿?” “没有,我只带来了十把剑,应当还能打出十把剑。” “也就是四十来把提刀就能变成二十把剑?” “不错。” “损耗怎么这么少?”朱欢不由踱来踱去,忽然又笑道:“还真是一个多疑的少年啊。” 打出剑仅是一部分,还要制造剑柄,剑鞘,以及装饰的剑囊或剑盒。这涉及到皮革工艺,镶嵌工艺,木工艺,漆工艺,以及冶炼工艺,远不是王家寨能办到的。而且剑做出来,还得有销售渠道,那怕是一把真正的夏国剑,在王家寨百姓手中能卖出高价吗? 不过王家寨也不是完全处于劣势,归根倒底手中得有剑。 实际朱欢表现不错,那几匹马的钱全部给了王家寨做了抚恤。 但那不同,是一次性的,这是长期性的,是生意,王巨也摸不准朱欢的心黑程度。朱家肯定要赚一点,但赚多少比例才是关健。 于是只交出十把,若是朱家太心黑了,王巨便找其他人家,可能会麻烦,但有备无患。 朱清呵呵一乐。 “算了,将这十把剑找人加工一下吧,看卖出多少钱,利润各自一半吧。” “员外英明。” 朱家相比于延州其他大户人家底蕴比较差的,不过是朱欢父子时才崛起的,其中决窍便是吃相不难看,当然,若是惹到了朱家,朱家出手同样果决。这才是边陲真正的生存之道。 朱清又扭头看着朱欢的二儿子朱俊:“二郎君怎么了?” 朱俊被罚跪在哪里,已经好久。 “我被这个小畜牲气死了,他昨天在路上遇到一个乞丐,居然将几两金锭一起给了他。” 朱清眼中也闪过一丝担心,朱欢一共有四个子女,后面两个子女乃是小妾生的,还小,朱欢妻子生下的两个儿子,长子朱琦喜爱男风,成婚数年居然无子,甚至有人说朱琦妻子至今仍是处子。次子朱俊又是一个书呆子。 “富不过三代,难道朱家熬不过三代这一关吗?”朱清心中暗暗想到。 他灵机一动。 “朱管事,你想说什么?” “不如让二郎君去王家寨。” “不妥,”朱欢道,那有东家与骡子交接的? “有了剑,那个寨子以后还会做背骡子吗?二郎君非是愚笨的人,只是少了一些磨练,而那个少年古怪机灵,做事果断,这正是二郎君欠缺的。” 这一说朱欢便有些心动。 ………… 元黑子举起铁锤用力锻打着锻石上的剑,声音美妙得象一篇有力的交响曲,不过元黑子却是挥汗如雨。 “放入炉中。”王巨说道。 元黑子重新放入炉中,当它烧红时,王巨又说道:“拿出来,不,再加上一点热炭渣。” 这一回不用元黑子亲自动手,他几个徒弟代劳了。 “为什么要这样?” “我也不知道,不过山那边就是用这种方法锻打的,”王巨简单地回答。这就是正火淬火工艺。一门复杂的工艺,甚至想要好剑,还要试验油淬、盐水淬……即便这种简单的锻打,也要求淬火技术,可惜这时代无人注意。 王巨这种淬火工艺仍然粗燥无比,然而原理让王巨如何解答,说了大家也听不懂。 “我不是材料专家,只能慢慢调试了,”王巨心想到。 过了一会,王巨说道:“差不多了。” 元黑子的徒弟,王全的次子王强立即将剑拿出来投入炉膛,随后烧红,再放入溪水中水淬。 看着剑元黑子说:“大牛,它会值几贯钱?” “就几贯钱?”王巨哑然失笑。西夏有三样武器能拿出手,冷锻铠甲,西夏弓,夏国剑,一把好的夏国剑价值千金,一千两黄金,二万缗钱。当然这个价值千金是虚数,但上好的夏国剑往往价值千贯钱,即便稍差的也价值数百贯钱。 王巨不指望能卖出几百贯钱,但也不会只几贯钱。 一个村民走过来道:“东家的管事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走,看他家给多少钱。” 来到王全家,略寒喧一番,朱清指着剑盒道:“它就是真正的夏国剑。” z“能否让我看一看。” “员外让我带来就是让你们看的,借鉴的,但看无妨。” 朱清说着,从剑鞘里拨出夏国剑。 “小哥,你看它的工艺,以及锋利韧性……” 剑鞘上有华丽充满西北风情的纹饰,剑锋青冷,就象一个骄傲的王子。 “好剑,”王巨抚摸着剑赞叹道。 朱家将夏国剑带来,不仅让王巨观看借鉴,还有一层用意,说明朱家并没有心黑,你们铸出来的剑与人家仍有很大的差距,只能值那么多钱。 看完了,朱清说正事:“员外打算一把剑给你们寨子二十贯。” “二十贯?”元黑子不由看着自己的手,自己居然能打出二十贯的武器? 其他人也是喜形于色,一把剑二十贯,二十把剑将是四百贯钱,那是全寨做骡子一年都得不到的收入! 王巨脸色倒是很平静,主要还是工艺与质量跟不上,若是能铸出真正的上等夏国剑,一把给两百贯也不多的。 而且还不包括铁与石炭等其他材料的成本,若不是有那些提刀,给二十贯钱,可能寨中实际只能落得十贯钱。不过对于贫困的寨子来说,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了。并且随着工艺的提高,利润也会逐步提高。因此王巨没有说话。 “员外说过,利润各自对半分成,小哥,你看如何?” 王巨这才点点头,这样朱家很有诚意了,毕竟那边的活同样不少。 “不过若是如此,还望东翁提供上等的铁,以及石炭,还有其他的一些材料,等会我写一笔清单给你。” 宋朝石炭开始大规模的开采使用,延州也有两个石炭坑,然而质量不大好。至于铁更是严加看管的物资,正式生产,王家寨是没有渠道得到大量生铁或熟铁的,更不要说必须得要好铁。 “行。” “另外再请求东翁提供两个技艺高超的铁匠过来支援。” 朱清狐疑地看着王巨。 王巨也无奈,元黑子手艺也不错,不过想铸造上等夏国剑那是跟不上了,不要说对复杂的淬火工艺的理解,即便叠锻元黑子都无法做到精益求精。而且为了提高速度,元黑子带了好几个徒弟,这是好事,但必须手把手教,元黑子一人忙不过来。 至于朱家的铁匠会不会学到,那可能,那个核心技术是在那个密封窑。 朱清弄不清用意,但还是点头答应。 “这把剑先留下,让我们借鉴几个月,以后归还给东翁可否?” “没问题。” “那就这么约定了。”两人击掌为誓。 “小哥,你跟我来。”朱清将王巨带到外面,外面站着一个清秀的青年,十六七岁:“他是员外的二郎君。” “见过朱二郎。” “见过小郎。” “员外的意思是想让二郎君在你家呆上一段时间。” “他呆在我家?”王巨指着朱俊的华服,不由大笑。 PS:冷锻铠甲,一般锻打都是就热锻打,但这种冷锻工艺则是等铁冷却后锻打,这样打出来的甲片更结实,当然也更费工,而且因为冷后锻打困难,只能适用于薄薄的甲片,厚实的刀剑则不行。 弓弩射得更远更准未必一定在拉力大,还有材料与科学的设计,如后世奥运会的弓箭拉力仅需要三十到五十磅,在宋朝拉不开一石二的弓,都不算合格的弓弩兵。但宋朝弓射程与准度未必及后世的那种“轻弓”。西夏弓弩好有设计的问题,另外还用了甘州的牦牛角,宋朝上哪儿弄到甘州牦牛角,那是西夏战略物资,即便弄到了也很少很少。因此往往一把西夏良弓会价值数百缗钱。 以及夏国剑,可能用了百叠锻打工艺,但可能还有一些合金技术。 这三样工艺复杂,成品率低,成本高昂,即便西夏武装得也不多,宋朝多次想山寨,皆未成功,因此留下这句话,“契丹鞍、夏国剑、高丽秘色,皆为天下第一,他处虽效之,终不能及。” 第十六章人情 “小郎莫笑。”朱清道。 王巨看着这两人,心想,这个东家还真有这个超前的想法啊,试探地对朱俊说:“我家很苦的。” “我不怕苦。” 王巨哭笑不得,不怕苦,好吧,那就让你吃吃苦。 “那样啊,你随我来。” 王巨将朱俊带到河滩边。 “我朝虽弱于武功,不过连续四代人君都算是治主。翻看史书,象我朝这种情况极为罕见,多是开国前三代人君尚能守住天下,往后就不行了,至于中兴之君更为罕见,只有汉宣帝能全始全终。人君如此,权贵富豪人家同样如此,为何?” “这个我知道,贞观十二年唐太宗问侍臣创业与守成孰难,房玄龄说草昧之初,与群雄并起角力而后臣之,创业难矣。魏征则说,自古帝王,莫不得之于艰难,失之于安逸,守成难矣。失之于安逸也。” 书呆子嘛,学问不会差的,朱俊马上用了一个典故回答。 “为何失之于安逸?” 朱俊语塞了。 “创业者从无到有打下的基业,因此知道珍惜,而继承人轻易的得到基业,得之易,便不知道珍惜。这就是魏征所说的意思。我的父亲早早战死在沙场,生活困难,为了生存,不择手段。故东翁看中这一点,想让你跟在我后面学习一些变通之术,以后便于继承家业。但是二郎,我比你还小了好几岁,哪里知道什么做人治学的道理。你看看这片庄稼,快到收割之时,它们就是我种的。” 这片庄稼有豆子,有高梁,还有一些山药,大约十来亩田左右。 春天时王巨在二叔与其他村民帮助下,草草翻耕出来,然后撒下种子,平时偶尔来担担水灌溉,或者施肥锄草,然而因为力气不足,等于是刀耕火种一般,基本指望老天赐予一些收成了。 所以长得不大好。 不过若全部收割下来,也能获得一千来斤粮食,能维持一家三人的口粮。 “得之易无法改变。” 朱清在边上不由笑了起来。 这也是事实,难道以后东家将家产捐助出去,然后让两个少爷白手起家去创业吗? 朱俊嘴角不由一撇,虽然他读成了书呆子,但也不屑让一个蛋大少年来指手划脚地教导,只是畏惧父亲的威严,不得不来这个苦地方。 “也不是没有办法,为何汉宣帝成为自古以来唯一一个真正的中兴之君?” 宋仁宗在文治上做得也不错,不过西北打得太窝囊,还不及后面的那个早年赵佶,并且晚年的赵祯因为身体原因,再加上没有子嗣,也渐渐无心于国政,在老好人富弼与权利心极重的韩琦治理下,渐渐给宋朝留下极大的隐患。因此在王巨心中,赵祯不能算是中兴之君。 “汉宣帝自幼生长在民间,知道民间疾苦,又有名相霍光教导,故成中兴之主。”朱俊不屑地回答。 “是啊,这段生长在民间的经历十分重要。东翁让你到我家中来,与学业无关,论学业,恐怕大半我必须向你请教,与做人也无关,我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叫做人?因此东翁之意,便是让你来吃一些辛苦,吃了辛苦,便知道其他人生活有多艰难。这些庄稼我打算明后天就要收割了。到时候你也要参与收割。若是不能做到,你留在我家也无益也。” 王巨也看出来了,这个二少爷多半是一个书呆子,所以“东家”才发了狠心。但这个书呆子,能教他什么呢? 若是能教好他,相信朱欢早就能教好了。 既然自己什么都不能教,那就让他吃苦吧。 这才是真正的做人治学大道理啊,朱清心中感慨地想。 “行。”朱俊答道。 行,到时候你就不行了,王巨心中想。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到时候家中有了一个半劳力,自己正在为如何收割发愁呢…… “员外让我问你,你以后难道想参加科举吗?” 王巨回来后,朱清请王巨到延州,被王巨拒绝,朱清又问了赵念奴的一些情况,王巨也搪塞过去。然后朱清就看到王巨时常捧着书苦读,这才有了这个问话。 “想啊。”王巨道。 “员外让我带一句话给你,若是有把握,他愿意托请,让你进州学。” “州学哪,”王巨眼睛一亮,想要科举必须在州学里学习几百天。而进州学或县学必须三名举子担保,还有其他一系列的规矩,这就是范仲淹改革科举坑的。 当然进了州县学对王巨颇有帮助。 不要将科举想得那么简单。 例如帖经墨义,实际便是填空题与解释题,但必须对《论语》、《春秋》、《礼记》要求背得滚瓜烂熟,才不会出现失误。 所以才有这个故事,苏东坡应试时写了《刑赏忠厚之至论》,用了尧与皋陶对刑法互相制约的例证,欧阳修不知其出处,待苏东坡拜见时刻意问其出处,苏东坡答道,想当然耳。 大家听后也许一笑了之。 然而却没有细想背后,欧阳修改卷子时肯定没有大量参考书让他查出处的,但看到这个出处没有出处,便产生疑问,说明欧阳修对各类书籍的熟悉。那不亚于一个简化版的度娘。 正是这种可怕的死记硬背,辛弃疾才能在短短的《永遇乐》一词里夹了无数私货。 但帖经墨义仅是踏上东华门外的第一步,余下的还要有诗赋论策。不仅文章要写得好,立意还要对主考官的口胃,这才能高中。 因此才华是一部分,运气也是一部分。如嘉佑二年的科举,未来变法派的邓绾、吕惠卿、林希、曾布,文武双全的王韶、章惇,文学家曾巩,儒学大师张载、吕大钧、程颢,星光照亮千古的苏氏兄弟……等等,怎么轮也轮不到那个章衡,可怜自己读了那么多书,居然不知道这个章衡上在历史做过什么。 再比如泰山三先生之首的孙复,被人称为贯穿六经,却四次科举不得中,于是才隐居泰山教人子弟,再如另一个更有名气的大先生胡瑗,听说七岁善文,十五岁通五经,比王安石笔记的仲永可厉害多了,却七次应试不得中。 这就是运气…… 但哀叹运气之前,自己必须得有本事在肚子里装满墨水。 王巨之所以有心科举,他前世就是一个学霸,何谓学霸,就是那种走上社会未必有用,但在考场却会如鱼得水的猛人。 不过他的学问与科学显然不同。 打一个比喻,一个是唱京剧的名角,那个难度更高,但马上去让他唱流行歌曲却未必能唱好。 同样也要有一个学习过程。 这个学习过程不仅要自学,还要交流。 然而延州州学能学到什么?一百年都没有出一个进士! 况且他还有弟弟妹妹,在寨中用费很省的,进了城什么都要花钱,自己用什么来养活一家三口? “谢过东翁的好意吧,我还要再学习几年……” 这不是推托的话。 如果考理解能力,那么自己自学起来会很快的。但不是如此啊,不但要理解,还要死记硬背。 如用“风之始也”作赋,不读过《毛诗》,知道怎么作? 读过毛诗正义并记住了,就知道“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风之始,此风谓十五国风,风是诸侯政教也……正义曰:序以后妃乐得淑女,不淫其色,家人之细事耳,而编於《诗》首,用为歌乐,故於后妃德下即申明此意,言后妃之有美德,文王风化之始也。言文王行化,始於其妻,故用此为风教之始,所以风化天下之民,而使之皆正夫妇焉。” 那么根据这段注解,便能立意作论写赋了。 “那也好,若是……你能成,老夫会劝员外,你再用一些功,进了州学后,到时候保你中举人。” 不要以为延州教育落后,就容易中举人。 这玩意也象后世指标那样,看情况给名额的,毕竟每年国家要拿出一笔不菲的钱帛担负举子来京的路费以及基本花销。一些教育发达地区,给的举人名额就会多一点。若是教育落后地区,给的名额便很少。 象延州这种以备战为主,教育不是很重要的地区,每次解试只给几个名额。 并且为了防备西夏突然入侵,非是知州主持封院考试,一般多是通判、判官甚至录事参军这些副属官员主持解试考,因此有更多的徇私舞弊现象。 除非才情过人,让主考官不得不认同,一般贫困子弟很难考中举子。 就是才情过人,说不定主考官还没有那眼力赏识。 若是朱家相助,那么王巨便会有把握通过科举的第一关。但那样,朱家可能会拿出很多钱打通各个关节。 据传咸平二年一个叫任懿的举子花了三百两银子便从王钦若手中卖了一个进士,结果咸平五年此案还是曝光,虽然那一案大才子洪湛成了王钦若的替死鬼,但此案过后,封院制度更严格了,并且六十一年下来,进士更贵。若换在现在的行情,若是能用钱买到进士,那怕曝光,恐怕一万贯钱都买不到一个进士名额。即便是举人,没有千贯钱也休想拿下来。 但在延州,想走正路,真的很难很难,尽管是举子。 总之,朱家这次是想卖一个人情,你不受也得要受。 PS:范仲淹如何坑的,请看作品相关。加一更,求一下各位的收藏与推荐票。 第十七章有点少 其实王巨现在并不急切,初来到宋朝,得有一个大约的了解,非是史书,况且史书当真可靠吗?而且他还小,许多事做不了。所以必须先活下去,慢慢地成长。 但这个活下去,都无比的困难,以至不得不去做骡子。 所以赵念奴给了一支玉簪,他便承诺将赵念奴护送到京城。 人生啊,总归有许多无奈。 王巨只好拱手说道:“那就谢过东翁与朱管事了。” “无妨。” 实际也是一笔交易,两个可能的承诺,王巨就必须要精心使朱俊脱抬换骨,并且王巨还不得不要领一个天大的人情。 二婶走了过来:“大牛,分钱了。” “哦,”王巨心中有点激动。 鄜县那一战过后,小公主担心皇城司,自己担心淌了不好的浑水,小公主付了买驴的钱,却忘记打赏自己。 节操的神马未必那么重要,王巨不能直接开口要赏吧,然后就离开了,得了一套《五经正义》,一头驴,还有那根簪子让朱清买了十九贯,比以前好,可仍然很穷。 他兴冲冲地来到寨前晒谷场上。 王全将朱清的牛车牵来,满满一牛车嘉佑元宝,它是宋朝现在流通中最不受欢迎的铜钱,但它终是铜钱,是硬通货。 朱家为了表示诚意,剑未上手,先给了四百贯钱,因此全寨上下欢天喜地。 王勋用筹码在算账,是得了不少钱,但开始也购买了一些材料,比如石炭,这些成本是寨中乡亲凑的,现在必须扣除下来。 王巨看着急,上前道:“四叔,我来吧。” “也行,”王勋道。黑岙岭山道上的事大家伙死死瞒住的,包括妻儿都不敢说,以至寨中许多妇人对王巨态度还象从前一样。不过参加那一战的丁壮心中清楚。 对王巨来说,这都是简单的账目,迅速就将成本弄清楚,然后说道:“翁翁,剩下的钱怎么分?” “大牛,你与元黑子一人得四贯,余下的寨中乡亲均分了如何?” “老族长,大牛分少了吧?”二婶嚷了起来。 “少什么少?你家小叔不就是背着手说了几句话,做人莫要心黑。”另一个妇人吼道。王巨有点面生,估计是寨东的人。 “五婶,没有我家大牛,能有这钱吗?” “那当初大牛怎么离开你家的?” 王全为难地看着王巨,王巨道:“若是元黑叔没意见,就这样分吧。” 说老实话,分得是有些不公平。 可能范仲淹等人忘记宋朝江山典基人柴荣就是商人出身,刻意重抬东汉大旗,士农工商,工匠与商人乃是低贱的人。实际效果不是很大,如三元及第的冯元便是商人子弟。 不知道南方富裕的地方开未开出来了千贯年薪的高昂工匠薪酬,但就是生活在黑暗中的官匠若是手艺出众,待遇同样很高。 技术在这时**始值钱了。 技术值钱了,却要看在什么地方,若是生活在平安的中原地区,那是值钱了,更不用为了生活去冒着危险做骡子。 王家寨却在混乱贫困的边荒最前线上。 尽管延州地区与西夏停战数年之久,村中还有五分之一妇人是**,不得不重新改嫁,或者做人家的小妾度日,相貌丑陋的只好饥一顿饱一顿地熬着。 生活在这种悲催的环境中,寨子几乎与南方某些生蛮部族一样,实行着原始的共产分配制度。而封闭的环境又造成思想的落后,于是忽视了技术的价值。 乡亲们所看到的不过自己时常看一看那两个小土窑,甚至连搬石炭的活计都是其他人做的。 分得四贯钱,也许对于许多妇人来说,已经分得够多了。 看问题得站在对方角度考虑一下。 因为以前的经历,王巨性格有些腹黑有些猜疑,同样十分小心,想要平安,王家寨如今是他平安最大的倚仗,更不用说这大半年来寨子对他的恩情。 钱就分了下去。 王巨背着四贯钱去二叔家,君子无罪,怀璧有罪,这些钱不得不放在二叔家保管。 朱清跟在后面说:“小郎,是分得少。” “乡亲们对我有恩,况且我还小,想要在这里成长,也要大家照料庇护。” 朱清眼睛一亮,不怕腹黑,就怕不知感恩哪。 二婶在路上还在继续抱怨着。 王巨不由摇摇笑,放下钱,朱清开始朱清让仆役搬行李。不能当真就直接让朱俊到王家,那不亚于下地狱的。朱家带来了床褥蚊帐以及其他的生活用品,还带来许多腌肉与果子。 王巨的妹妹二妞弟弟三牛看得直咽口水。 王巨好笑地拍了两个小家伙的脑袋:“以后会有很多肉吃。” 剑不是一次**易,搭成协议,它就可以长远生产,至少在这几年每年都会给自己带来几十贯收入,那么偶尔吃吃肉还困难吗? 不过朱家带来了,那就沾沾光吧。朱欢朱清高估了王巨的节操…… 朱清却在外面叮嘱朱俊,无论这少年的勤奋,机智,果断,智慧,以及见识,都注定了他非是凡夫俗子,摆书呆子气可以,千万不能摆大家子弟的架子,若是激怒此少年,那样你父亲伸出的友谊之手就白废了。 但朱清空担心了,朱俊来到王家仅一天就被王巨折服。 首先便是王巨教导弟妹,王巨肯定不知道这时代的蒙学,因此教二妞与三牛只有三样知识,一是千字文,二是论语,三就是算术与写字。 千字文与论语也罢了,然而那种算术很古怪,尽管是蒙学算术,可那些古怪的字符朱俊也看不懂,朱俊便偷偷考究二妞与三牛,竟然得到一个结果,这两个小孩子的算术能力不比自己弱上多少。那么做为老师算术的底子到了何等地步? 其次是王巨的自律与友爱。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王巨便起来了,开始做饭洗衣服,然后打扫羊圈,再去放羊,只有在放羊过程里,他才抽空教导弟弟与妹妹,不过教导得无比生动,远不象州学里几个教授呆板的教学,朱俊居然听入了迷。可惜他是一个地道的书呆子,没有发觉王巨教导中涉及到的知识面,尽管在朱俊面前王巨多少藏了拙,尽管教导弟弟与妹妹,这些知识面与见识也不是普通少年所拥有的。教育完了,王巨出了一些题目,这才开始自学。 这时代贫困人家还是一天两顿饭。 到了傍晚,赶羊回圈,又开始忙碌,吃过饭后,王巨还会讲一段美妙的故事,哄着弟弟与妹妹睡觉,这才再次自学练字,二更时分休息。 好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三牛与二妞也变得早熟懂事,二妞会主动地替大家做一些家务,然后王巨眼中便露出怜爱幸福的眼神,那种眼神让朱俊都有点感动。 虽然王家很苦,可那种温馨的气氛,朱俊从未看到过。 最后便是王巨的笔记。 不要以为自己有了一些知识,就可以称王称霸。古代的教育自成体系,想深入到古文里,王巨必须得努力。 因此晚上近一个时辰在油灯下的自学中,王巨便会记录自己的心得与想法。 有许多对经义的理解,朱俊根本闻所未闻,特别一些见解,似乎让朱俊感到推开了自己知识的一扇扇窗户。 然后朱俊又看到一份表格。 五经正义内容很多的,王巨大约翻看后,他前世也是贫困子弟,但却是学霸,学霸学习成绩好,也有学习方法,这么多册书必须制订一份学习表格,这样自学时才会秩序井然,不会紊乱。 虽然朱俊是州学的学子,不过延州州学里能有什么,乱蓬蓬的学子,乱七八糟的教学,不知所谓的举人教授…… 这样有体系有秩序的学习,怎能不让朱俊感到惊讶。 尽管他是一个书呆子,可几天呆下去,无论听到的看到的,朱俊也不得不折服,与年龄无关,而是学问,自律,友爱,思想。 朱俊的想法,王巨只是笑一笑。 他不能让人知道真正的真相,必须适度地装嫩,想对付一个十几岁的书呆子,岂不是太容易。 朱家不可能真指望自己改变朱俊的书呆子气,教育出一个好接班人,呆下去必须得吃苦,吃不了苦可以回去。 实际王巨不怕书呆子,就怕朱俊仗着家势,盛气凌人,那就不好相处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气很好,蔚蓝一片,万里无云,王巨道:“二郎,我们干活吧。” 不是不怕吃苦吗,马上就让你尝尝吃苦的滋味。 PS:铜钱与交子的一些资料请看作品相关。 第十八章折服 灰色的天空,灰色的丘陵,灰色的村庄,灰色的粗布衣服,就连最后一丝亮点,许多金黄的庄稼也渐渐被收割了,露出光秃秃的贫瘠土地。 一行人仿佛来到了人间地狱。 另一边王巨放下手中的镰刀。 “真痛啊,”他心中说道。 连续几天的收割,手掌心磨出一个个血泡。 “终是许久未割过庄稼……” 前世王巨吃过很多苦,这个身体也吃了很多苦头,不过终是小了,体力不足,收割乃是农活中最累最苦的一段时光,几天收割后,王巨终于感到有些吃不消。 不知道那个小公主回去怎么样了?那个官家有没有听自己的意见? 王巨心里面想到。 一行人走了过来。 朱俊解脱似的,瘫倒在地上,弱弱问:“大哥,杨大郎,李二郎,尤三郎,李小娘子……你们怎么来啦?” 来的人比较多,朱清带着几个驾牛车的仆役,两个中年人,他们是朱家请来的铁匠,朱俊的大哥朱琦,三个与朱俊差不多大小的青年,他们都是朱俊的好友,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女,她是赵家的小娘子,也是朱俊的未婚妻。 朱熹是南宋人,其实南宋也没有形成那种万恶的贞节观,就不要说北宋了。 特别是在西夏,羌女一个个凶悍无比,可以与男人一道抢盐,一道当兵杀宋人,延州没有女兵,不过风气受羌人影响,比内地更开放。 赵四小娘子来看未婚夫,并不稀奇。 一对与二妞三牛差不大的小屁孩,他们是朱俊的妹弟,乃是朱欢小妾生下的孩子。 还有一个二十略出头的青年,他就是朱俊的大哥朱琦。以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萝莉,李万元的小妹,长得无比俏丽。 赵四娘子心痛地走过来,拿起朱俊的手,冲王巨喝道:“你这个小子,凭什么让二郎吃苦!” 朱琦摇着手中的扇子,另一手伸起做了一个兰花指状,道:“吃苦好,不知苦中苦,那知甜中甜。” 他长相比朱俊更清秀,然而王巨总觉得怪怪的,特别是他眼睛扫来扫去,王巨没由来,感到菊花冰冰凉…… 同性恋在古代非是洪水猛兽,特别到了明朝,家中不养娈童都不能称为士大夫,甚至一些文人墨客以得花柳病为荣。 王巨显然不知道朱家大少朱琦只喜男风,不近女色…… 因此他只是觉得朱琦俊秀得不象话,眼神儿也有点古怪,扫来扫去,让他屁股后面冷嗖嗖的,然而王巨的目光迅速被朱俊与他未婚妻吸引。 朱俊粗暴地推开赵四娘子的手,喝道:“什么小子,说话没礼貌!” 某些方面,王巨已得到朱俊的敬重。 王巨饶有兴趣看着朱俊粗暴的动作。 他不会认为朱俊为了自己做这个动作的,难道中间还会有隐情? 万恶的包办婚姻哪。 王巨又看到有趣的一幕,面对未婚夫粗鲁的举动,赵四娘子居然没有反驳,反而象受委屈的小媳妇儿,不安地捏着衣角。 请绝对要相信,即便是宋仁宗晚年,除了极少数极少数家族外,这时代就没有三从四德的话。否则不会有河东狮吼与夏竦老婆的笑话。 要么家世,延州连一个进士都未出现过,就不要说士族了,因此只能比拼财富与家族成员力量大小。有没有大家族,有,党项人李士彬,然而随着三川口之役,这个超然家族也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余下的还有一些羌人部族,规模都不是很大,更不要说是汉人。或者比官职,据王巨所知,朱家并没有人当官。因此只能比拼财富。 赵朱两家财力王巨不知道,但可以看衣着穿戴,赵四娘子穿着的绸衣十分精美,不知道是哪儿的丝帛,头上戴着的玉簪在秋日下更是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泽,想来价格也是不菲。从这上面看,赵家应当也能算是有钱人家。 难道在宋人眼中,朱俊相貌举世无双,这个赵小四相貌仅是平平,自己审美观相差了那么多? “杨大郎,李二郎,尤三郎是我的同砚兄弟,这位乃是王大郎,”朱俊做着介绍。 同砚兄弟就是同学,还能称呼为同门,同窗,同塾,塾友,同师,同堂,同门友,同砚乃是最文雅的一个称呼。 书呆子嘛,不要说几天下来,就是几个月下来,也不会马上就改好的。 “见过几位兄台,”王巨拱了拱手,然后看着朱清与那两个陌生中年人。 “这是钟铁匠,这是孙铁匠。”朱清做着介绍。 元黑子虽是王家寨的人,算是自己人,不过手艺终差了一些。只是王巨不大好直说。 眼下的剑仅是第一步,无论他那个碳化钢小窑,或者百叠与淬火工艺都得要改进,甚至要校正所用的材料。 实际若是资金充足,条件准许,王巨都能弄出来一个简易的原始水压机,或者利用不同的铁矿石搭配,说不定能提前弄出来某种坚韧的合金,不过在王家寨肯定不可能了,没那条件。而且这个研发费用在这时代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手头的工艺可以改进,这必须得请更高明的铁匠过来帮忙。 两个铁匠手艺活不错,但也不至于连朱清都敬重了,顶多待遇好一点那就不错啦。 然而恰恰相反,在王巨心中,他们才是最敬重的人! “见过二位,寨中都安排好了,请跟我来。”王巨客气地说。 这就是时代差距生产的反应。 朱家对王巨很客气,不仅是妖孽,知书识字的妖孽才是真正的妖孽。但对两个手艺高明的铁匠又不当一回事。 王巨恰恰相反,明明是朱俊的好友,州学的学子,大户子弟,王巨却敬而远之,对两个铁匠却抱着尊重的态度。 王巨带着两个铁匠离开。 杨都看着朱俊,样子有些狼狈,在劳动嘛,面对黄土背朝天,还能指望有什么好样子?衣服上沾满了泥巴,满头大汗,于是他说道:“二郎,你这是何苦?” “父亲大人吩咐。” “世伯居然有如此奇思妙想……”尤滔不由摇头。 难道吃吃苦,就能望子成龙了? “休要小看了这个少年人。”朱清在边上说道。 杨都、尤滔,李万元三个青年平时与朱俊关系不错,朱清略有耳闻,不然也不会来看望朱俊。可这三个青年良莠不齐,特别是杨都与李万元比较傲气。 他害怕杨李二人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这个少年虽然眼下贫困,同样傲气得很,甚至比杨李二人更傲气,而且出手果决,虽然智慧到了让人惊艳的地步,不过朱清也看出来,王巨绝不是一个大度之辈。 “小看了他?”杨都不由大笑。 “大郎,朱伯说得对,此子绝不可小视。” 大伙儿哈哈一乐。 杨都着着那个单薄的身影,奇怪地问:“他只是一个孩子。” “你也不比他大上几岁。”朱琦继续翘着兰花指道。 “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朱俊仔细地回想着这几天的经历。 不是王巨的独立老成懂事与机智,朱俊现在还继续是一个书呆子,很难察觉到这中间的宝贵。 他看中的就是王巨的学问。 可能王巨的毛笔字仅能做到有些工整,不入他的法眼,更不及朱俊自己写的字。 他笔记与自学心得中也有许多错误,至少以朱俊观点是错了的。 但除此之外,有许多地方依然让朱俊赞叹。甚至偶尔在交流经义文章诗词上,让朱俊受益多多。 若是王巨是他的“同砚”,那也罢了,可王巨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这所有所有的学问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甚至朱俊怀疑若是给王巨系统性的学习一两年后,至少他的学问要胜过州学里的那些教授。 因此又郑重地说了一句:“若有可能,他以后说不定就能唱名于东华门。” 仅是这一句,大家一起呆住。 朱家三个儿子,小妾生下了朱小三还小,看不出来什么,朱家老大男风,结婚几年,居然没有生出子女,甚至妻子还是一个处……朱小二是书呆子,因此传为延州笑柄。 但绝不能低估朱二的学问。 在州学里,他的学问算是比较优秀的,未来有很大机率能考一个举子。 只是举子。 至于进士,延州倒是送了许多举子进京赶考,然而那一个中过进士?宋朝立国几十年来,唯独只中了一个诸科生,那已经在延州轰动一时了。 东华门外唱名? 谁不想! 韩琦与狄青在西北时,狄青一个得力大将焦用犯了一点儿小事,韩琦便要杀他,狄青来求情,说此人乃是好男儿,立过许多战功。韩琦轻藐地说了一句,东华门外唱出者为好男儿,他算什么好男儿。话外之音,就连你也不是什么好男儿!然后当着狄青的面就将此人杀了。 能在东华门外唱名,是几十万宋朝读书人的梦想。 唱榜之时,便是蛟蛇化龙之日! 第十九章天翻地覆 莫要怀疑朱俊的话,以朱俊的学问评价出来,至少七成让人诚服。 “二郎,你言重了吧。”尤滔怀疑地问。 “一点也不言重,天色快要接近黄昏,你们今天不会走了。” “我们带了帐蓬过来。”敢情一个个当作来休假的。 “那你们跟我来,我将他的笔记拿给你们看。” “好啊。” 几个人向王巨家走去。 李万元扭过头问朱清:“朱管事,朱家如何认识这个少年?” “机缘,”朱清打了一个哈哈。 其实他也在好奇。 论语那不算,那套五经正义,这个小子才得到一个来月,这一个来月能学到什么? 几个进了王巨的家。 一个简陋的茅草屋,家中更是四壁空空,能看得上眼的便是王巨揩油买来的五经正义,另外就是朱俊带来的笔墨纸砚,一起放在王嵬替王巨打的那个简易书橱里面。 所以王巨都懒得锁门。 难道王家寨还能出窃书贼? 朱俊在书橱里拿出一叠纸张,从中抽出一张纸。 上面是王巨学习《中庸》的心得。 这时候中庸还没有单独抽出来,依然属于礼记的一部分。 至于经义,有五经,有九经,有十三经的说法,而且时常改动,不过儒家主要的经义就是《易》、《书》、《诗》、《周礼》、《仪礼》、《礼记》、《春秋左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论语》、《孝经》、《尔雅》、《孟子》、《尚书》,变来变去就是这些经义,无外乎主次轻重的变动。至于老子,庄子,管子,国语,荀子,墨子,韩非子这些书在儒家中地位一直不是很高。但现在没有中庸,没有大学,全属于礼记一部分。 纸上便是一些中庸里王巨自己揣摩出来的注解。 然而开始一行字便吸引了大家。 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乃有不吉不迪……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新邑。中,中正,正中。 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庸,用也。 天地有阴有阳,有刚有柔,有明有暗,中庸,用中也,偏阴用阳,偏暗用明,偏柔用刚,使之刚柔相济,阴阳协调,不偏不倚,治国化民,方曰中庸之道也。 中庸不是孔夫子写的,乃是他后人编著,包括中庸后面都写得云里雾里,因此大多数认为是装平庸,难得糊涂。后来也有许多儒学大家做了注解,但从就没有人清楚地指出中庸实际就是一种持中的调节之术! 这样新颖的观点后面那些纸张上继续在不停地出现着。 大家哑然。 杨都怀疑地问:“他真是自学的?” 不相信啊。 这些注释就是文字稍糙了一点,毕竟还小嘛,那来的那么厚的文字功底。 然而只要加工一下,便能当成新颖的经义诠注。 “绝对是自学的,王家寨几乎没有人识字,要么他继父识字,不过他在保安军的继父对他很不好,即便那个姜员外,学问也有限,根本没有这么深奥的想法。”朱清道。 但是他看着这些纸上的注解,尽管在心中将王巨当成了妖孽,然而现在又进一步拨高。放下纸,慎重道:“二郎,你在王家能吃苦便吃苦,不能吃苦就回去,切莫得罪他,还有你们也是。” “我吃苦了,”朱俊愁眉苦脸地说,他摊开手,王巨手上起血泡,他更起血泡了,赵家小娘子看得心都碎了。 “吃苦也值得,要知道他以前仅读过一本《论语》,这套《五经正义》乃是因为机缘才得到的,时间不过一个来月。” “哇噻。”三个青年一起傻眼。 ………… 到了夜晚,天气便有些冷。 美丽虽好,也要身体能吃得消。 香玉便在身上加了一件花皮袄子,袄子有些小儿,便将一对丰满的胸脯勒出来。 三分长相,七分扮相,良家女子无论怎么打扮,也不敢完全学妓子那种泼辣的穿戴化妆。 不过美人此时脸上却充满了担心,看着对面清瘦的文士,轻声说道:“宋郎,你可好?” “官兵抓得紧,不敢出来。那件事你打听得怎么样?” “奴家听到一些,官府里的人只说了是皇城司的人出手的,但皇城司的人有些疏忽大意,将那几人放走。” “怎么会?而且他们死了一个小婢。” “奴家也不知。” 事实是延州知州程勘追问,那名皇城司大汉说了一句,那家小娘子乃是名门闺秀,程公就莫在追问了,以免引来更多的争议。 程勘就不好再问了,但程勘也做梦想不到乃是兖国公主。 宋吉更不会想到,如果想到了,他恐怕此时不是打听消息,而是立即逃亡。 “有点古怪,城中还有什么消息?” “那个程相勒迫衙役到处寻找你们的下落,还斩了三个青涧城的小校。” “他若是不收手……” “宋郎,莫要。” 在边境做做强盗还可以,不要说西北边境,就是在其他地方,都有山大王出没,而那些生蛮生番部族更是公开的山大王。但程勘可是曾经担任过国家的参知政事,如果将程勘干掉了,那将是翻天覆地的大事件。 到时候不要说宋吉这群手下,国家机器开动起来,当初的京西陕南的好汉张海、郭邈山、党君子、范三、李宗最后也镇压下去。 “再熬熬吧。” “宋郎,得熬到那一天,我们离开延州吧。” “香玉,你不用担心。当初我们兄弟三人发下誓言,说好的,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孟二哥被杀,不求与他同年同月死,至少得替他将仇报掉吧。” “冤冤相报何时了,而且官府发疯般地在找你们。” “没事,我有一个安排,马上延州官府就没有心思找我们了。再说现在往哪里逃,要逃最少也在等朝廷大郝后,再逃离延州,那时候天大地大,我们就可以随处可去。” 宋朝的大赦特别多,皇帝登基必赦天下,更换年号,立皇后,立太子,大天灾,或者国家有什么大的喜庆事,都会赦免罪犯,或者取消对在逃的罪犯抓捕,给他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因此有的罪孽深重的惯犯,犯下事后便立即潜逃,等候大赦,赦令发出,又返回乡里逍遥自在,它也是宋朝的一个弊病! 宋吉他们不会在大赦范围之内,然而赦令下了,到时候只要他们不再继续犯事,官员会自己儿会认为揭过此案。 “什么安排?” “玉儿,你莫要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那时候我就可以带你离开,让你一辈子享有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也就罢了,但宋郎你可要小心哪,不仅程公,还有皇城司,”香玉一开始也没有弄清楚皇城司是什么机构,最后打听出来,将她吓着了。 宋吉阴沉着脸。 “放心,马上延州就会天翻地覆!” PS:安排了一个公主,居然没有人异议,看来大家抗雷比我想像的要厉害啊。 实际上本书扑惨了,因此新书比较慎重,与责编沧沧,烈手与虎牙反复商议,近百章稿子修改了五次,删了十几万字,改了一个多月,差一点改吐了。若是按照烈大的建议,写得更奔放一点。但我还是不敢将节奏完全放开,怕雷着大家。因此第一卷只有几个小高、潮,节奏略略偏慢。到了第二卷就会全部拉开。请大家支持,将这本书养起来。各位的支持才是我的真正动力。 再加一更,求一下收藏与推荐票。 第二十章讲道理 坐在田垄上,王巨揉着手掌。 朱清让他带来的仆役割庄稼,便由着朱清。 几天劳动下来,王巨累得不行。 赵四娘子道:“小郎,不就是一点豆粟。” 来的时候看到朱俊吃苦的样子,她有些愤愤然,不过她畏惧朱俊,朱俊让大家不能轻视王巨,她就不敢轻视。 忍回去的话就有些不大中听了,这点庄稼能值多少钱哪,两三贯钱罢了,还不够她哥哥一顿挥霍的。但不敢说出口。 “四娘子,我听说官家连汤都舍不得吃,他是天子,富有四海,为何?” “皇上舍不得喝汤?”赵四娘子扭头看着朱清。 “似乎是啊,听说不想劳动宫中内侍……”朱清茫然道。 “就算是不想劳动宫中的内侍,但小子又听说一件事,自太祖起,到太宗,到当今官家,平时穿着多是普通的麻衣,甚至就这种麻衣都破旧不堪,就是真宗陛下除了封禅有所浪费外,生活也不算太奢侈,为何?” 价值观不同! 正是这几个皇帝带了一个好头,宋朝才延绵了近百年的良好内治。还有许多穷苦人家,这是无奈,相信文景之治时也会有。生产力太落后了。 抛却武功不提,仅提内治,北宋这百年漫长的内治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随着这个史上最“仁”的官家去世,宋朝内治也每况愈下了,也许边荒地区百姓生活依然很苦,但未来会更苦! 庄稼的收获,不在于粮食价值多少,手中没有了粮食,村民便会救助,世界上最难偿还的不是欠账,而是人情。所以眼下王巨依然在计算着庄稼的收成,未来能养多少头羊…… 赵四娘子哪里能懂得这些呢? 几个仆役帮忙,十来亩豆子与高梁全部收割完毕,甚至他们还用竹耙将晒好的黄豆打下来,搬到王巨家里。只有高梁还没有晒干,继续放在田中。 这倒不是为了赏识王巨,而且担心自家二少爷吃很多苦。 “你太狠心了,”赵四娘子责备道。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为什么要求学,虽然真宗陛下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虽然都知道一朝金榜题名时,天下闻名,富贵随之而来。可有多少读书人能够金榜题名?为什么读书,其根本还是学而致用,学了就要用上,这才是读书的真正目标。然而天下有多少读书人变成了只会读死书的呆子?” “小郎中的啊。”朱清叹道。 自家二少爷可不就读成了书呆子? 居然赏一锭金子给乞丐,差一点将大员外活活气死。 “闻之不见,必谬,闻之不若见之!因此博览群书后必要进入求知的第二步,出门四处观察。所以夫子曾周游列国,孟子读书多年后也周游各国家,这才是游学的来历。有人说老苏少年浪荡,不顾家小,打着游学的旗号四处游山玩水,然而若无那段经历,他能写出那些雄奇的佳文?司马迁若不是周游天下,又如何写出《史记》?李白若非遍游五湖四海,又如何写那样的诗篇?” “那叫游学。” “赵四娘子,你还没有听明白,游学的目的不是游,而是游而学之。因此游学不仅是与学子互相交流,拜访名家,更非是游山玩水,而是对各个阶层百姓的观察,增加对社会与学问的认识。你们是富家子弟,我们是生活在最贫困的底层百姓。因此朱二郎呆在我家里生活一段时间,不仅让他知道何为甘苦,更是对另外一个阶层的观察,这才是最高境界的游学,我想这才是朱员外让朱二郎留在王家寨的用意。” 赵四娘子哪里能辨过王巨? 古代教育太呆板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说得太好哪。”朱琦摇着纸扇说道。 王巨隐约察觉得朱琦有哪里不对劲,这几天自觉离朱琦远远的。于是说道:“这样吧,隔段时间,我将家中的事安排好了,要进城买一些过冬生活用品,要么我绕一点路去延州,到时候与朱二郎一道回去,你们认为朱二郎值不值得留在王家寨,到时候可以细细商议。冬天来了,寨子会闲下来,然而那时寨子更苦……” 其实朱俊留在王家,对于两家人来说都是共赢的举措。 若是他能呆上一年半载,相信或多或少能改掉一些书呆子气,并且王巨一些这时代所未有的见识,也会提高朱俊对经义的进一步理解。 这种交流对王巨也有好处,至少在微言大义上,朱俊仍能做王巨半个老师,人家毕竟是经过系统学习,能让王巨迅速与这时代的气息接近。 朱俊呆在王家,朱家时不时送来物资,至少在伙食上一家三兄妹都有所改善。 但冬天来了,西北很冷的,王家穷得四壁皆空,甚至遮不住风雨,这也是无奈的事,难道指望王巨能在一年内治出多少家业?那岂不是笑话,就是这间棚屋,还是乡亲们与二叔合伙替王巨兄妹盖的。 朱家到时候会有朱家的顾虑,至少朱母一定会担心。 因此王巨抱着不强求也不阻拦的态度。 留下来更好,朱俊不是一个无事生非的富家子,不留下也罢。 天便迅速冷了下去。 二婶送来了三件皮袄,非是裘,就是利用二叔打猎猎到的兽皮,二婶简单缝补,做的袄子。 棉花未普及之前,北方人过冬十分困难,因此皮毛十分珍贵,几件袄子就是皮也值一些钱。 王巨却迟疑起来。 最后想了半天,才接下三件袄子,不过心中在想:“等过几天进城,买一些礼物给四个堂弟妹,将这份情还掉吧。” 看着二婶离去的背影,二妞不屑地说道:“市侩。” 这一词是从王巨嘴中学来的。 “二妞,不能这么说,落井下石者多,顺水推舟者多,锦上添花者多,而雪中送炭者则少,即便当代大家王黄州(王禹偁)于商州落难之时,伸出援助之手的也不过数人,逼迫着他不得不卖马谋生,最著名的还有廉颇养的那些门客,自古使然。” “王黄州是谁哪?” 王巨只好给二妞三牛讲王禹偁落难商州的典故,实际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若非生在宋朝,换在其他朝代,早不知让皇帝杀了七回还是八回。 “这就是道理啊。”朱俊说道。 但他也没有开窃,全然不知道王巨这种教育的可怕。 “呵呵,道理很重要啊。” 朱俊没有明白。 王巨说道:“何为策论赋?实行就是议论文与散文。” “议论文与散文?”朱俊更茫然了。 “论策的要素便是论证,提出自己的观点,找出支持这个观点的论据,然后用文字编排起来,或举例论述,或直接用经义里经典名言论述,或对比论述,或比喻论述,或用多种事实归纳论述,或类比论述,或用因果论述,或引用论述,再修饰文字,不离开论点不跑题,便是一篇很好的策论了,只是要注意,切莫为了突出新奇而去强词夺理,比如欧阳公的《朋党论》,尽管这篇时文写得无比的精妙,然而前面一出,天下便大哗。再者论侧重于论证事物的对错,策侧重于献出自己的策略。” “其实想写好论策,最好看一看《庄子》,里面每一篇文章都是很好的策论。赋不同,它是真正的散文,要有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和结果,比如司马相如的文章。不过赋也要有中心思想。论策赋都是文章,有开端、发展、**、结局四要素,考场上文章字数要求并不多,多是五百字与八百字为限,因此开端必须鲜明地提出观点,进入主题,最后一句话束尾,再次围绕自己的想法,或感慨,或议论,文句押韵对偶,一篇美妙的赋便出来了。” 朱俊终于听明白:“就是讲道理。” “对啊,讲道理就是论赋策的灵魂思想。没有了灵魂,还能有好文章么?比如我二婶对我前后态度的反差,发挥一下联想,对偶押韵,便是好赋。引用一些前人的名句与故事,反复论证,突出自己的观点,便是一篇好论。引用典故,用此做例证,站在公正的立场,找出让人学会理解的方法,站在反面的立场,添油加醋,找出改变百姓道德的办法,便是一篇好策子。” 不仅宋朝的科举,就是明朝的八股文,同样也脱离不了这些文章的要素。 只不过无人归纳,王巨乃是第一次提出来。 朱俊想了一会,忽如醍醐灌顶,乐得手舞足蹈,然后拿笔认真将王巨这几句话记下。 “哥哥,二婶才不是什么正面的人。” “小妹,你又听人家胡说了,去年冬天若无二叔二婶救济,我们能熬得过来吗?今年替我家盖房子,那个人出力最多,是二叔,若是二婶一味反对,房子能盖得起来吗?平时谁送来的粮食最多?别忘记了,你还有四个堂兄妹,也等着养活。”王巨正色说道。 二婶不是绝对的恩人,但更不是绝对的仇人。有一次自己替弟弟出头,被村子里几个半大的少年打得头破血流,还是二婶泼辣地跑到人家吵,硬是吵得那几户人家跑过来陪礼道歉。 看人看到不好的一面,也要看到好的一面。 当然,如果将自己往死里逼了,那还客气做什么,管他是好的还是坏的,统统要干倒。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二郎,说到这,我再说一事儿。人生最可悲的是失去目标,所以要替自己订下一个目标。这样才会有方向。” PS:感谢履誠588起点币、十分钟的等待100起点币的打赏。 第二十一章朱钞 “似乎好难哦。” “所以还要订下第二个目标,第一个目标是远大的,可以说是人生的梦想,第二个目标是能实现的。” 朱俊有些迷糊。 “其次最可悲的是订下目标不去努力。” “有些目标努力也未必实现。” “那为什么不订下第二个目标?” “小郎,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行,我先说第三,第三就是仅凭努力还不行,必须有方向。比如我第一目标与你一样,唱名东华门,不过好难,因此要订下第二个目标。” “那你第二个目标是什么?” “原来第二个目标乃是活下去,所以我养羊,然后呢,我再一边自学一边等着长大,只有长大了,才能做更多的事。这就是第二目标,只要努力就能实现的目标。” “可是你有了夏国剑。” “不错,有了夏国剑,我们兄妹生活可以改善了。但想上进,还必须出去求学,一旦离开寨子进了城,什么都要花钱,从现在起就得渐渐攒钱。” “小郎自立让我十分敬佩。” “我不是说这个,我问一下,请问二郎第二目标在哪里?要知道想唱名东华门会有多难?不是我说句让你丧气的话,以二郎的天赋若中举子会有可能,但想唱名东华门会比登天还要难。难道真的为一个不能实现的梦想花费一生光阴?就算它能实现吧,可学习也要讲究方式方法的,二郎有没有为如何学习制订一个规划?没有规划与没有人生目标一样,那就是胡乱的学习,读死书。” 朱俊沉思。 王巨也是无奈,他嘴上未说,但心中有数。 黑岙岭一役,实际不是替朱家赚了一千来贯货物,而是带来了麻烦。 朱欢是抱着投资的想法王巨也知道。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得了人家的恩惠。 这是人情,得领下来。 所以王巨也在适度地开导朱俊,不是朱欢那种武力开导,而是一种启发性的开导。 “我应当如何订下第二目标?” “你的第二目标应当如何帮助你父亲,使你朱家不会败下去。” “我不会行商哪。” “那有什么,可以学,难道比我十三岁就要养活一家三个人还困难吗?” 仅一句话,便将朱俊活活咽死。 正说话间二叔匆匆跑来:“不好,胥吏来征税了。” 宋朝农村税务主要就是夏税与秋税。 夏税一般自四月开始征收,往往收到七月,秋税自八月开始征收,收到十月,迟都可能延伸到来年正月二月。 王家寨位于西北苦寒之地,冬小麦与大麦收成很不好,甚至大多数人不种植,因此难就难在夏税,秋税一般不难。 以前到了征收秋税之时,都是隔壁寨子的耆户长过来打一声招呼,大家自发将秋税送到保安军城,但不会有胥吏来。 “为剑?” 王嵬点头。 “这些墨吏鼻子挺尖的。”王巨好笑地说,迅速赶过去,不仅有一名胥吏,还有两名衙差。 “你们铸了多少把夏国剑?” “不能称为夏国剑,是仿造夏国剑打了一些剑。” 胥吏古怪地看着王巨,怎么这个寨子让一个小孩子与自己对话? “多少把剑,售得几何?” “二十把剑,售得四百贯。”王巨老实答道。 既然人家找上门来了,一定听到了一些风声,想瞒也瞒不住。 这就是宋朝的商税。 其实宋朝的商税不重,坐地客商交纳交易额百分之三的往税,贩运商每过一个场务交纳交易额百分之二的过税。但是自庆历战争后,一切便乱了。 庆历战争前宋朝商税一般维持在八百几十万缗的收入,那几年国家辰光不好,国家匆匆忙忙发起战争,可是几年拉据战打下来,前后花费几亿之巨费用。因此只好重征重税,包括商税,连卖菜的农民都要交纳瓜果菜蔬税务,各州县层层设场务,反复征税。即便一头一尾也要反复征税。 如最初交易时无论是客商或者生产商只要有一方交纳即可了,但那几年生产方也要交往税,采购商同样要交往税。最终交易后,贩运商要交最后一道过税,零售商要出售给百姓,因此又要交往税。 于是那几年商税一下子膨胀到两千多万缗钱,几乎增涨了近三倍。 若以宋朝商业,两千多万缗商税实际不多的。 然而关健无论士大夫家的商贩,或者权贵豪强家的商业,胥吏不敢得罪,公开漏税。最终这个巨大的商税不得不由中小商人来承担,造成许多中小商人破产,再加上交子胡乱发行,物价上涨,民不聊生,正好遇到旱灾,便诱发了关中与河南地区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包拯等大臣便不断上书,战争停下来了,要给百姓解压。 可这个头开开了,哪里能收回来? 国家商税收入看似又回到从前,但下面各场务胥吏依然在盘剥着商人。 王全脸色也变了。 王巨使了一个且安务躁的眼神,非是这百分之三的往税,他担心还会有其他税务。 胥吏眼睛珠转了转,又道:“非是夏国剑,一把剑能售二十贯乎?若是夏国剑,一把剑岂能仅售二十贯乎!” 王巨刚刚与朱俊讲了文章要讲道理,胥吏也在讲道理,但他讲的乃是伪道理。 王全脸色剧变。 胥吏张了好大的嘴巴,若是真按夏国剑的价格来征税,天知道得征多少税? “请问差公尊姓大名,场务何处?” “某姓谷,场务乃是保安军城场务。” “二叔,麻烦你到我家拿下纸笔。” 王嵬去拿纸笔。 “小子,难道你想抗拒税务?” 抗税的结果便是抓捕,关押,拷打。 从赵匡胤起便有了,朝廷也多次下旨释放关押的欠税百姓,宽免百姓的欠税。 不过没有严格中止。 紧了百姓会对国家产生怨恨,松了百姓便不怕朝廷便不交税了,这也是“中庸”之道。实际就是人治中的“弹性治理”。 谷胥吏前面说话,后面两个衙役虎视眈眈。 “谷公,小子那敢抗拒税务呢。”王巨微微一笑,又道:“我只是想写一段文字给程公。” “程公让你不纳税吗?” “非是,元黑叔打造出来真正的夏国剑,小子想请程公上书朝廷,让朝廷重用元黑叔。” “你做梦……”谷胥吏话音突然停下。 夏夏国剑与西夏弩、冷锻铠甲闻名天下,但成本高,产量少。 然而宋朝行啊,宋朝一年的军费,几乎相当于唐朝三四年的税务总收入,宋朝铁产量也非是西夏可比拟的,西夏虽然武器精良,本身产铁量少,大多数铁矿石是从宋辽两国私市或互市中换来的。要钱有钱,要铁有铁,一旦让宋朝得到夏国剑的技术,便可以大幅度推广。 这个道理与后来的神臂弓一样,西夏族酋李定来投,他带来了西夏的弓弩技术,再与宋朝弓弩技术结合,于是发明了神臂弓,前面发明,后面立即推广,并且不断改良,拉力从原先的二石改良到一石二。虽然宋朝工匠地位有些低,然而发明了这种利器,宋神宗然下诏嘉赏了李定,并且给李定官职。 若是元黑子真有制造夏国剑的技术,一定会轰动朝野。 若没有,他这次便是来敲诈的。 可想而知,一旦这个奏呈到了程勘手中,会闹出多大的风波。 边境要维稳的! “敢不敢,难道寨子乡亲要保护我,你还能将我抓走吗?或者等你带来更多衙役官兵之时,也许我写了几十篇奏呈,递到了延州,甚至京城,甚至到了京城闻鼓院!” “你,你……” “可以伸手啊,但不是什么借口都可以用的,用夏国剑为借口,弄不好就是一个黠字配军!” “你,你……” “这样吧,谷公既然下来了,那么开五把剑的朱钞。” 这是给谷姓胥吏台阶下了,只是王巨心中哀叹,宋朝高薪养廉,应当来说官员贪污现象在史上是比较轻的,可这些胥吏呢?王安石变法岂能不败! 老虎要打,苍蝇更要拍啊。 PS:宋朝征税以“钞”为凭证,未纳税之前其钞未用印,称白钞。纳税后盖上税务团印,条印,称朱钞。为防伪造印鉴,团印上盖日期,定期更改印鉴款式,各地印鉴也不相同,改印后旧印销毁。同时还有一套严格的账薄备份与保管处理措施,以便知道各地的经济情况,方便管理,减少小金库的危害,考核官员政绩。某些措施即便是现在,也值得借鉴。当然古代落后,不免弊端多多,这是无奈的事,毕竟生产力落后,又是皇权时代。 王巨要求五把剑的朱文,余下的十五把剑三百贯九贯税钱,就是给三个人跑腿费的,不然事情就会僵持下来了。 第二十二章祸福 “小郎,你真了不起啊,这些胥吏就是我父亲来了,也会头痛。”朱俊道。 某些方面来说,朱俊确实有一些进步的,但王巨现在还不大明白,为什么朱家不载培长子,却隐隐在载培这个书呆子的次子? 但这一回没有多说了。 还记得前世看得那些书籍,现在想起来才知道那些砖家胡说八道到什么份上。 就没有一个砖家公正地论述过宋朝的税务历史。 比如这个商税。 宋朝一年商税两千多万贯多吗? 多不多,看这个剑,首先从王家寨的剑说起,一是石炭,二是铁矿石,这就是矿坑的收入与税收,铁矿石还要变成生铁与熟铁运过来,冶炼的税收,运输需要的车辆以及车辆的维修与保养,象现在的车轮子,运一趟货都得要修上好几回,打铁过程中所需的器械,剑出来了还没完,那边有皮革加工,漆工,木工,等等。然后剑到客人手中还要征一到四五次过税…… 也不要说衍生出来的税务,就是这些直接能征收的税务,一把剑一百贯,那么朝廷最少就能得到十几贯钱的税务! 实际王巨还是少算了。 两千万贯税多吗? 两千万三千万都不多,多的是最应当纳税的人不会纳,纳到税的人却是不当纳税的人,而且可怕的纳到税的人会多纳,纳到倾家荡产为止! 不是不能征税,而是如何公正合理的征税。 “不要小看了你父亲。” 那怕属于保安军境内,若朱欢出面,胥吏同样不敢胡来。不过这点小事自己就可以解决了,没必要搬出朱欢。 不过朱俊显然没听明白。 “二郎,有没有准备好?” “有什么准备的,除了衣服,那余下的物事一起丢给你了,不过不能动哦,说不定我还会回来。” “瞎!”王巨做了一个鄙视的动作。 “大哥,我也要去。”二妞说道。 “那不行,你现在太小了,等你长大了,我就能带你去延州城。” “莫忘了衣服。” “那会忘呢,这次进城一定买最好看的布料,请城里手艺好的女工替你做几件漂亮的衣服。” 这次王巨亲自进城,可不是为了送朱俊回去,他是顺便看一下朱家那边的剑工艺的加工。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 最主要是担心黑岙岭一战引起的后果,他必须进城看一看,听一听。 ………… 王巨与朱欢第一次相见,朱欢看着王巨,王巨也看着朱欢,一个清瘦的人,四十几岁。 “东翁。” “请坐吧。” 两人没有多客气,朱欢开门见山道:“据闻吕宝臣公到了成都府后,大家都怀疑其少断,正好成都府有一营士兵犯法当杖,宝臣公判罚,这个士兵傲然说宁受剑,不能受杖,以此胁迫宝臣公放过他。” “宝臣公便再三劝说,这个士兵坚决不从,于是宝臣公对他说杖,国法,不可不从,剑,汝之所请,某也亦汝违也。让衙役将他拉下去先仗,再用剑斩杀,因此军中肃然。” 吕宝臣就是吕公弼,他也是前任延州知州。 延州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他的责任可不小。 大约是心中憋着一股气。 不过王巨有点瞠目结舌,难道这个兵卒是二百五吗?连狄青都让韩琦家中的家妓羞侮不敢发作,你一个大兵哥,凭什么与知府耍傲气? 随着他在中心又感到庆幸。 这证明了朱家消息灵通。然而鄜州那一战朱欢至今还没有得到情报,可想而知,那两个皇城司的人替自己,不对,是替赵念奴做了遮掩。 那真的不能公开,一旦公开了,比捅破天还要严重。 “受宝臣公启发,程公便击杀了青涧城三名小校,军中同样被程公震肃,加上朝廷也听闻了陕西青盐往来如织,刻意让薛师正公担任陕西转运使,平解盐价。于是程公与之呼应,让兵士日夜巡逻边境,这段时间大家都苦了……不过程公又下了一道命令,责令官府追击余峰与宋吉等逃兵,同时打出寻找线索的借口,查问当天伏击蜂盗的背骡子与商户。” 为什么斩杀青涧城三名小校,王巨知道原因。 那便是种世衡留下的营田(见作品相关)。程勘斩杀三名小校,无疑是针对这个营田而去,再用三名小校杀鸡赅猴,恐吓私盐商贩。 而且治辖内出了这档子事,程勘不用说会恼羞成怒,他会恨余峰这些军中败类,同样会恨朱家这些胆大包天的私盐贩子,以及王家寨这群骡子。 寻找线索只是一个借口,一旦让程勘得知了真相,相信接下来所有当天参与的人会有一半人头落地,包括王巨在内!这正是他担心的地方。 “那群人还没有查到吗?” “没有。” “奇怪,那是一百多号人,他们能藏在什么地方?” 问题就出在这群蜂盗身上。 其实私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自李元昊叛变后,延州变得无比重要,知州一个比一个来头大,比如赵祯老师范雍,名将赵振,多次担任过陕西与河北转运使的张存,范仲淹,庞籍,庆历间言臣中最有美才者之一的沈邈,戏剧狸猫换太子中的程琳,宋朝名将李继隆之子李昭亮,狄青,庆历间比较活跃的大臣施昌言,与包拯齐名的吴育,夏竦长子夏仁清,吕夷简长子吕公弼。 新知州程勘来头大,但在这些人当中只能算是一般。 为什么他们不敢深碰私盐? 利益圈太大了。 论耿直包拯算是厉害的吧。 宋真宗时国家田亩达到五百多万顷,因为要应付西北战争费用,朝廷两税增加,主观许多主户也想逃避两税,于是隐田现象变得越来越严重。明明国家开垦了许多新的耕田,但宋朝籍田只有三百来万顷。 并且数量越来越少。 朝廷想解决,只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就是免去两税或者下降两税,可国家支出严重,朝廷根本做不到,不想两税减少,那么只有在这个田亩上均摊,贫困百姓却会贫者越贫。第二个办法便是查隐田。 朝廷大臣孙琳与郭谘创立了千步方田法,正好不久包拯判三司使,于是赵祯便让包拯领查隐田一案,包拯也带了几个得力大臣下去查访,可不久便不了了之。 利益圈太大了,即便包拯也啃不动,于其牙齿啃掉光了都不会留下一个牙印,还不如不查呢。 陕西边陲利益圈更大,一年最少是十几万石,甚至二十万石青盐,价值几何?况且非是青盐,西夏的牧畜、皮毛、药材、珠宝、香料、良弓夏国剑,宋朝的粮食、丝绸布匹、茶叶、金银铜铁、以及各种手工业制品,牵连了太多太多人的利益。比如河北,因为辽国私盐的流入,国家从北澶州开始,不得不实行通商法盐政。无法禁! 因此淮盐浙盐广盐一直查得轰轰烈烈,甚至导致一些小规模的造反与起义,但宋朝始终在陕西实行疏导政策,范祥、包拯、薛向…… 这也是比较高明的做法,就象明朝,郑和下西洋花了不少钱,于是烧宝船图纸,禁海。然后真倭寇假倭寇一起来了。 相信程勘不可能不知道。 关健还是在这群蜂盗上,不仅冒允盗匪杀了许多百姓,还杀害了许多同僚官兵,一天不捉拿归案,朝廷必紧逼一天。 程勘只好从另一边着手。 “倒是有一条好消息,老夫听闻朝廷即将调虎翼营兵士来代替振武营。” 王巨为什么让其他寨子百姓领人头请赏,又弄出那些似是而非的“藏宝”图,一是为了逃跑,那天山道一战有许多兵盗逃走了,他们回去能不搬来援兵杀人灭口吗?最少过来找线索吧。然而经王巨一弄,许多寨民在找宝藏,他们上哪儿找线索去?并且这一闹,事情就大了,也将这群隐在暗中的兵盗逼出来。不然以后他们一旦查出来,对朱家不利,对王家寨更不利。 搭成心愿。 但隐患还没有消除。 程勘要找他们,可能余峰也在找他们。 早知如此,那天我就不去做背骡子。不过那天他若不去,王家寨肯定会死很多人,他自己说不定还抱着一本破论语苦读,不知前程,早晚还是被逼得去做骡子。 “老子说得对啊,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小郎,中的也。现在只有一个法子,你回去后再次嘱咐寨中乡亲保守秘密,反正朝廷命官更替频繁,程公早晚会调往他处任职。程公离开了,此案也就结束了。” 只能如此。 但这种被动,王巨却是不喜。 “得想一个办法。” 第二十三章香玉 宋朝的娼妓业之发达,让人不敢想像。 妓馆**里的高档妓子,倚门卖笑的野妓,活跃在大街小巷酒肆瓦子里卖艺谋生的民间艺妓,罪人子女充当的官妓,达官贵人家豢养的家妓,军营里的军妓…… 这个妓不仅有女妓,还有男妓,但不是供女子消费的,乃是娈童。 因此不用嘲笑韩琦等人一养就是几十名家妓,或者王安石用妓子卖酒替国家赚钱,在当时,会有更多的人理解。 朱氏兄弟便在延州城中最大的妓馆招待王巨,同来的还有兄弟俩交好的一些士子衙内。 王巨好奇地走进去,似乎象是一个大户人家,许多青砖瓦屋,倚阁小楼,还载了一些花花草草,布置假山湖石。区别还是有的,后面隔成了一个个小院子,那是各个行首(花魁)的所在。 大厅里有一些侍婢或者是妓子吧,在来回穿梭服侍着。墙壁上挂着一些字画,总之布得很雅趣,也许这就这时代的欣赏标准。 还坐着十几个客人,有的王巨能认识,有的王巨不认识。 大家很客气地打招呼。 王巨是穷,可人家有才气,那也是一种财富。 十几个士子交流着一些读书的心得,李万元忽然惊喜地叫道:“香玉娘子出来了。” 珠帘一挑,一个欣长曼妙的二十来岁少女从帘后走出来。 “见过香玉娘子。” 诸士子纷纷拱手。 “见过诸位郎君。”香玉盈盈还了一礼,声音也十分柔美动听。 随着香玉坐下,又吐出一句:“诸位可带来了好的小令?” “她是谁?”王巨悄声问朱俊。 “她是延州最有名的行首,”朱俊梦呓地回答,眼光早盯在香玉身上,神飞天外。 朱俊对这个行首的表情与对他家那个未婚妻的表情反差,让王巨有些儿气苦,不就是会打扮一点,会做作一点……也确实漂亮一点。但你家那个小娘子也不差啊。这个书呆子,与前世的自己很象啊。 王巨好心地劝了一句:“她终是风尘女子。” “那又如何?” 王巨反而语塞了。 这时代妓子虽多,却多值得同情,很少是因为好吃懒做才入这一行,多数或是自小便被父母亲卖到**里,或者因为生计不得不以此谋生,而且除了范仲淹的如夫人,或者梁红玉等人,大多数妓子色衰后下场很惨。杜十娘是故事,但类似杜十娘遭遇的美妓却有很多很多。 李煜**有名的金陵十二钗之一薛九在金陵城破后流落到江北,数十年后,一日于洛阳坊赵春家,卖唱嵇康,坐人皆泣,赵春举酒请舞,薛九说老矣,腰腕生硬,无复旧态,乃强起小舞,曲终而罢。 这样的女子色技相貌岂不远胜过白居易《琵琶行》里的那个女子?这样的下场,岂不是比那个女子更可怜? 诸学子未注意他,一起叫好。 侍儿拿出笔墨纸砚,传发下去。 王巨还在继续劝:“我看那赵四娘子真的不错,长相秀气,对你也百依百顺,看穿着,她也是来自大户人家,与你家门当对户。” “你不懂,白云道长说她命中是我的克星,她有一个从叔乃是保捷军指挥使,我家又不敢悔亲。”朱俊郁闷地说。 “生辰不对,当初你们怎么定下草帖子的?” 宋朝议婚一般三步走,草帖问卜,回定帖,相亲。第一步两家互送草帖,写下三代姓名家产以及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后让算卜先生看两人生辰合不合,合再下细帖子,列出嫁妆与彩礼,若满意进入下一步,男女相会,若是满意男子将一根金钗插在女子冠髻上,若不满意,给一些彩缎压惊。相亲结束后再行定娉之礼。这样双方就确定婚姻关系了。后面还有许多步骤,不过要等到成亲前再一一完成。 现在两人名份定下来,至少到了定娉礼这一步。更不用说草帖问卜了。 “原来我家也请了一个和尚,后来这个和尚因为**进香妇人被官府抓起来,黠字流配,母亲大人不大放心,便请了白云道长再次问卜,果然问出来问题。” “屁的……”问题王巨未说出来,难怪朱俊对那个少女如此冷淡。实际在王巨心中,若是朱俊这个书呆子气不改的话,未必能配得上那个小姑娘。 但这就是时代的局限。 大家真信啊,下到黎民百姓,上到皇帝士大夫,有几人不信鬼神? 他眼睛珠转了转,复问:“若是你们两家联亲,会带来什么影响?” “什么影响?” 得,算是白问了,于是王巨换了一种问法:“赵家是不是很有钱有势?” “算是吧,”朱俊更郁闷了,不然自家早就悔婚了。 “那么是不是有人不想你们两个联亲?” “为何?” 又算是白问了。 “这样吧,你让你家里的人从京兆府,或者其他地方花一点钱,请一个更高明的大和尚或者道长,但务必是外地的人,离延州越远越好,拿着你们两者的草帖子,请这位和尚或道士问卜。” “咦,朱二郎,你不写小令吗?”侍儿奇怪地看着朱俊问。 王巨虽在说话,也在看着那个行首。 他这个身体贫寒,但宋朝一些风俗他还知道一些的,许多行首有名气,不仅要有貌,还要有才。看来这个香玉行首是一个才艺双全的妓子,歌唱得也很好,便很矜持。不卖唱不好,唱得多便不值钱了。于是出了一个刁难的题目,让大家写诗词,入得她法眼,这才用这首诗词献唱。 实际这是一个很聪明的自我炒作。 雅气有了,身价有了,名气也越来越大。 果然不出他所料,随着诸士子将自己以前写下的小令递上去,她一首首地看去,又蹙着黛眉,一首首地放下。 侍儿又讥诮道:“二郎呆性又发作了么?” “毛毛,不得无礼。”香玉轻叱道。 “一边打一边哄,手腕果然很高明哪,”王巨心中再次不耻地想。 可是很管用,朱俊站起来涨红了脸,有些受宠若惊道:“香玉娘子,毛毛责备得对。” “还真象前世的自己啊。”王巨心中又道,于是暗中将朱俊拽坐下来,悄声说:“风尘女子,为了生计,惯于逢场作戏,更是惯于朝秦暮楚,这样的女子偶尔狎玩即可,若是当真了,只会害了自己。” “香玉娘子可是真正的清倌人!” “你验过她的身体?” “王小郎,”朱俊气愤地瞪起眼,你虽岁数小,不知风情滋味,但不能说出这句粗鲁的话! 侍儿注意到他们两人的低语,似乎这个小子对自家娘子视而无睹,又讥讽道:“这位乃是名传延州的王家小郎吧,可否替我家娘子作一个小令。” “没兴趣。” “是没兴趣,还是虚有其表?” 清高有时候是真的,但有时候是装逼。 但清高不是讥讽,无论是清高还是装逼,只不过是将自己抬高一等,并不意味着看不起人。 讥讽不同,它不是抬高自己,而是贬低别人,岐视别人。 王巨抬头看了一眼那后面的妙人。 秋风吹荡着珠帘的流苏轻轻拂拭着那个窈窕少女,她这一回没有作声。 王巨看过太多太多的故事小说,杜十娘,霍小玉……听过太多太多的传奇,柳如是,李香君,还有宋朝的,为范仲淹生下户部侍郎范纯粹的如夫人,梁红玉。 不过香玉主婢的表现,终于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一件事,妓子就是妓子,自己穷啊,必然看不起了。 他又想到了那个小公主。 人家才是贵人,可是与人说话是什么态度?幸好自己当时生起了可怜心,多了一事,不然以后内心会亏疚的。 当然,他不会去吵架,那才是何苦。 于是在朱俊耳边说了几句,然后拱手道:“吃了一点酒,头晕,诸位,恕我告辞了。” 王巨起身离去。 这就有些扫兴了,侍儿定定看着朱俊:“二郎,他刚才与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我这里倒是有一首小令,二郎,你可以拿出讨好那个娘子,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莫要陷进去。” 这句话朱俊当然不会说出来的。 因此他吃吃说道:“没其他,只有一首小令。” “小孩子,写什么小令。” 倒也是事实,写词没那么简单,不仅要每一句字数吻合,要押韵,要对偶,还要压音律,这才便于传唱。所以苏东坡那些词作无论文字怎么优美,在宋朝却被许多人耻之,远不及周邦彦在词坛的地位。可能在场的士子写的词不入香玉的法眼,但若是王巨写出来,会更不入香玉的法眼。 然而也无妨,好词不要太多。 抄袭王巨不屑,不过偶尔抄一两回,也不算为过。 便有了朱俊嘴中这首小令:北风振野云平屋,寒溪淅淅流冰谷。落日送归鸿,夕岚千万重。荒陂垂斗柄,直北乡山近。何必苦言归,石亭春满枝。 “落日送归鸿,夕岚千万重……好句啊好句。”香玉惊讶道。 “王小郎这是对我们失望啊……不好,他要离开延州。”李万元过了许久忽然说道。 果然王巨带着采购的货物离开朱家,大家追之不及。 看着天边翻滚的黄云,清水河水已浸出阵阵寒气,远山枯黄,杨都叹息一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毛毛却气愤不止,对香玉说:“娘子,那个穷小子居然还瞧不起你哎。” “不用理他,”香玉淡然一笑,宋郎那个计划要发动了吧? 第二十四章宝藏(上) 王巨拿出一些糖霜,散给小孩子。 灰褐色的糖霜,算是糖霜中最差的,糖霜越紫越好,可那种糖霜很贵,据说一斤能接近一贯钱。 它不是砂糖,大块结晶状,也非是冰糖,相反倒仿佛是水果硬糖,王巨曾尝过一块,可能味道还不及水果硬糖,然而寨中小孩子开心得不得了,一个个含着糖霜,跳来跳去。 王全走过来,说道:“大牛,你随我来。” 他将王巨带到后寨,指着一个正在兴建的窑洞,说道:“以后它就是你的新家。” 王巨狐疑地看着王全。 来到这里,才颠覆了王巨对窑洞的认识。 造房屋成本有高有低,若是想造拙政园那样的豪宅,一万贯也能花下去。不过想建造王巨眼下的草棚子,倒是很便宜,成本不足一贯钱,山石泥土梁柱木料,可以就地取材。 然而建造一个窑洞就没那么简单了。 首先它必须要坚固,不然随时能塌方,其次必须要光亮。 挖地基就是一个巨大工程,特别这时代,往往窑洞门前一块地基就得挖一辈子,甚至几代人努力。除非全寨劳力一下放下生活,替你一家埋头苦干。好不容易将山坡修出窑面,还要打窑洞,这个有劳力都不能急,急了土中水份大,就容易坍塌。并且如何挖也很有学问,如果重心不均,即使有木担子支撑窑顶,早晚也得塌陷。 窑洞建好后,还要剔窑,将窑帮刮光,刮平整。再用黄土与铡碎的麦草和泥泥窑。有钱人家还用青砖与石灰泥窑,那样更漂亮结实,当然成本会更高。最后才是扎山墙,安门窗。 就是一个普通的窑洞,成本也是王巨那间破草棚造价的十倍。 因此至今王家寨村民不过一半人家才住上了窑洞。 不过有了窑洞,好处多多,首先它冬暖夏凉,至少王巨不用再担心这个冬天怎么过了。而且它经久耐用,罕有百年的房屋,却常有百年的窑洞,若建造得好,平时注意维修,一个窑洞能使用千年之久。除非水土极度恶化,时常暴雨洪水,滑坡泥石流,那时窑洞就要走向淘汰命运了。但举宋一朝,水土也不会破坏得这么严重。 也有快的办法,雇很多人挖地基,用火烤窑,全部用青砖糯米粉石灰泥窑,用最结实的木材做木担子。那样用钱将会翻上好几倍。眼下这个窑似乎就是这么干的,无数乡亲用担挑,用车拉,正迅速将坡地上那块地基开出来。 王全解释道:“朱家出了一些钱帛,寨子乡亲也感谢你,出了劳力。不过还要等一个月,你才能搬进去。” “朱家?” “你走了后,朱家派了仆役来主持的,朱家二郎呢?” “他过几天回来……”王巨明白了,大约朱家看到朱俊有所脱变,还打算冬天让朱俊过来,但不能呆在那个茅草棚里,那多冷啊。 因此出钱建了这个窑,会用上好几十贯钱吧,但对朱家来说又算什么?并且还示了好。 那么建就建吧。 王全又说道:“大牛,那些黑蜂盗有没有宝藏?” “会有几处藏赃物所在,但哪里会有宝藏?” “那为什么西山那边传出发现了黑蜂盗的宝藏?你二叔与寨中几个丁壮也过去了。” “黑蜂盗宝藏……” ………… 铮铮铮! 两伙人在山谷里战斗着,手中的武器有朴刀,有柴刀,有木棍子。人数也不多,加到一块不足二十人。 就在此时,又有六七人从旁边冲出来。 一下子双方天平立即颠倒。 人数少的一方被打得头破血流地逃走。 “我们还是从那边绕道吧。”王巨说道。但他在心中说,这才是边荒啊。 前面听到消息,后面王巨便从村中带出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寻找二叔他们。 宝藏,鬼的宝藏啊。 所谓的宝藏,乃是王巨自己凭空策划出来的,会有几处藏脏物的所在,但于其相信在这里发现了一处有许多贵重陪葬物的墓穴,也不会相信余峰他们设有什么宝藏。 然而这一片山区涌来无数百姓,不时地有争斗现象,甚至差一点好几次波及到他们这一行人。 转来转去,找了三天,才找到二叔他们这一行,居然在二叔他们身边还看到朱清带着朱家的人也到了这片山区。 但这时这一地区整乱了,不但涌来的人越来越多,王巨又看到一些官兵在活动。 “二叔,朱管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前几天我在寨中听说黑蜂盗在程公严密追捕下,产生了分裂,开始将山里以前所抢来的宝藏往外搬,因分赃不均,几方产生械斗,打了起来。闻听此事,官兵来了,诸寨寨民也过来了。黑蜂盗一个个逃跑了,但是山那么大,官兵护不过来,于是官兵在找,山民也在找。居然还真在路上捡到许多因打斗丢下的金银铜钱,以及其他的一些贵重物品,包括皮毛珠玉,药材香料。我还得了一锭银子。” 王嵬说完,从腰里掏出一锭大约二两重的碎银。 “有人捡到的更多,所以四面八方山民闻听后一到聚集到这里,在找那个宝藏。” 宝藏还未找到。 不过在路上时不时能捡到一些财物,都穷啊,大家便一起争抢,抢到的欢天喜地,抢不到的便聚集他人复抢,或报复,这才是王巨一路上看到多处械斗的原因。 “宝藏?”王巨与朱清对视一眼,他们心中不要太清楚。 “六叔公,你带两个人回去,立即吩咐寨子里不能派人过来,还有,一路上要小心,不要与人发生冲突。”、 因为唐朝的安置胡羌措施,自延州起向北成了民族最复杂的地区。即便李元昊攻破金明寨,带走或掳走许多部族,这一地区仍然复杂无比。羌人,蕃人,胡人,以及汉人。时不时相互之间便发生大规模的仇杀。若非驻扎着大量官兵调解,以及西夏的威胁,仇杀现象更严重。 宝藏九成不会有,可这里危机却在随时爆发。 “六叔公”王六麻子带着两个村民回去。 “那我们也回去。”二叔感到不对劲了。 “不,我们在这里不动,看看再说。”王巨说完,拉着朱清,走到一边土山顶上,看着四下。 四下里人真的不少,王巨居然看到有几个穿着青袍的官员。 朱清说道:“那是保安军城的官员。” “邵知军?” “不是,邵知军乃是六品官,应着绿色官服。” “朱管事为何也来到这里?” “大员外听说后,感到不对,便让我过来看一看。碰巧正好遇到你二叔,我也刚刚在向他问询情况。” “这些黑蜂盗这么做倒底为什么?” “老夫也不清楚,说是假的吧,可是大手笔,布这个局成本可能得花数千贯钱,甚至上万贯钱。” “朱管事,小子有一事不明,据传狄大将军觐见官家,官家曾劝狄大将军敷药除掉脸上的黠字,用什么样的药才能除掉脸上黠字?”王巨很好奇。 这时代没有激光,没有先进的医疗手段,能除掉黠字刺青吗? “能,不过挺麻烦的,先用挫刀磨皮,也就是磨黠字,然后敷药膏疗养肌肤。过段时间再磨,再疗养肌肤。但磨皮时会很痛,不然没效果。二药膏里有许多珍贵的药物,得花不少钱帛。三时间很长,短则四五个月,长则大半年。” “就是能去掉脸上的刺字了。” 朱清点点头。 “那么这些蜂盗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这就是问题所在。 不能去掉刺字,那就麻烦了,额角顶着那个军队番号的刺字,到哪里都显眼。但能去掉,便海阔天空。 可以去西夏那边,西夏那边对投奔来的汉人十分客气,若有才能还会善待,不仅是太师张元,许多宋朝汉人落魄文士到了那边都得到重用。 若嫌西夏国贫穷,也可以化整为零,去掉刺字后潜逃回去。 不要问药的本钱。 一次打劫下来,最少获利千贯以上。这几年余峰他们做下多少孽,又得到多少财富? 手中有了钱,宋朝又不禁止百姓流动,只要是稍稍繁华的州府,都有大量流民与逃户存在。 那么只要安定几年,就能做一个快乐的富家翁。 可进可退,但不可以留。 他们原来是官兵,有消息来源,因此一抢一个准。 没有了消息来源,官府又在拼命抓捕,各家商人联合起来开出巨额赏金,呆在这里是自取死路。 因此王巨想不通。 PS:谢谢十分钟的等待打赏的588起点币 第二十五章宝藏(下) “会不会是西夏那边人策划的?” “不是,大前年西夏侵耕屈野河,打败了我朝军队。不过前年契丹嫁公主于吐蕃唃厮啰之子董毡,西夏出兵青唐城,却大败了,吐蕃趁机大掠夏境。” “去年西夏权臣杀西夏小皇帝亲近大臣高怀正、毛惟昌,西夏小皇帝制止,没藏讹庞不听,仍然将这两人杀了。没藏讹庞又强行逼西夏小皇帝娶了自己女儿为皇后。然而那个小皇帝并不喜欢小没藏氏,相反地与没藏讹庞儿媳妇梁氏眉来眼去。西夏内部正烦心着,敢越境剽掠,但不敢入侵。” “你听谁说的?”朱清奇怪地问。前面听说过,包括李凉祚迎娶没藏氏。但与梁氏眉来眼去,朱清却没有听到。 “延州城都在传,你未听到吗?” 朱清摇摇头。 王巨心想,看来不能乱说啊,毕竟是两个国家,消息没那么灵通。 立即转移话题:“除了黑蜂盗,不会是其他人的安排,他们想要做什么?” 朱清也茫然。 为了吸引许多人到来,这山道上散落的可是真金实银! “科举用人太片面了。” 不管这些人有什么企图,那个扇盗宋吉都是一个人才。 可是因为国家是科举用人,这些长于计谋的人却不能得到重用,如张元。就是赵普若放在这时候,他同样会悲催,半本论语治天下?还不得让韩琦活活喷死! 不但是赵普,张良、陈平等谋士,也休想得到重用,然而国家在外交与军事恰恰需要的正是这种人才。 更不要说武将了,即便宋朝有了卫青霍去病李靖,放在宋朝能用好吗? 然而也不能说宋朝不好,宋朝有起义,也有山大王,江洋大盗,不过相比于其他朝代,始终是一个稳定的朝代。 对与错,轻与重,王巨都想不清楚。 “这样吧,朱管事,你让你手下回去通知东翁,让他再查一查余峰他们具体的情报。” 王巨想不明白,可心中隐隐觉得很不安。 第二天就出事了。 无数人在这片山区找宝藏,居然都惊动了藏底河那边的西夏人,也有一些西夏人跑过来凑热闹。以及官员官兵,不过保安军城里的官员对这件事忽信忽疑,派了人手过来,是以调查为主,并不是来找宝藏的,顺便看看有没有余峰他们的线索。 但这里属于真正的边境地带,这时边境划分并不严格,偶尔为西夏得手,偶尔为宋朝得手,不过战争停下来,它们就属于闲田了。 因此西夏人来了,保安城的官兵也无奈之。 然而邵良佐本非良吏,加上宋朝官员已经产生了对内凶恨,对外却软弱又迟钝的劣根性,有西夏人过来凑热闹,以及闹出这么大风波,几个官员虽在调查,反应却很迟钝。 几个山民无意中扒开了一堆藤蔓,发现藤蔓后面有一个山洞,不知道是人工挖出来的,还是天然的,但里面放着一箱箱货物。 一起疯掉了。 山里时不时被捡到金银珠宝,于是传来传去,说黑蜂盗将几百万缗财富放在某一处。 几百万缗钱哪,即便将延州这两三年来所有私货一起劫了,也未必有几百万缗钱哪,然而山民愚昧无知,哪里知道是真是假。 几个人准备重新将藤蔓掩盖上,可其他人也看到了,一起冲入山洞。当场就产生巨大的冲突,保安军城的官员带着官兵来制止都没有制止住。 结果山洞里的货物一起被瓜分掉,也出了十几条人命。 算是财富吧,但与宝藏无关,多是青盐,少量皮毛药材。 然而这却引来更多的人加入寻找宝藏行列。但这一回已经死了人,与前面不一样了。 “又要死许多人。”朱清伏在山顶上看着山下说。 这是两群蕃人在械斗,格外凶狠,刀枪箭棒一起用上。 其实延州诸族最安定的时候乃是李士彬之时,此人乃是党项司家族人,由于司家族离中原近,通过与汉人交易,积累了大量财富,由是司家族逐渐在延州一枝独大。 至于改姓李,这也是蕃汉交流的结果,原来蕃族姓氏很古怪,什么野鸡、大虫、客户、杀牛,但现在多数改姓李、王等汉姓氏,就连环庆大族慕容族也渐渐变成穆姓。 一族独大,宋朝扶持,于是李士彬将金明三十六寨,也就是三十六个大部族一起震慑住,那时才是延州最安定的时光。 没有了司家族震慑,又是在闲田边荒地区,谁怕谁啊! 喊杀声阵阵,惨叫声连连,眨眼之间便倒下十几个蕃子。 “要出大事了。”朱清又说道。 不但他,程勘也知道要出大事了。 朱清正与王巨伏在山顶上往下看,寨子里的古四儿说道:“官兵来了。” 领头的是一名穿着紫服的官员。 在延州能穿紫色官服的只有一个人,程勘,他身后还有好几个官员,以及两营兵士。 “程公早就该来。” “来了也未必有用,此乃边荒地区,财富迷了大家心窍,正好又是农闲之时,各村寨有的是闲下来的壮丁,难道程公有能力将百姓从这么广大的山区驱逐出去吗?做不到,械斗冲突就会继续。” 好在蕃人素来贵种,贵种就是指出身高门世家的人,延伸就是指对地位尊贵或者出身高贵的人会尊重。例如刘娥将丁谓流贬到岭南,岭南酋首们一听是鼎鼎大名的丁相公来了,一个个前去拜访。例如拓跋李家的崛起…… 看到程相公到来,两部蕃子停下。 程勘喝斥了几句,两个部族各自抬着死去或者受士的族民怨怼的离开。 不过显然程勘也想到了**烦,站在哪里一愁莫展。 ………… “程公让你害苦了,”朱欢开着玩笑。 他带着余峰等人的情报亲自赶过来。情报收集得十分细致,连里面十将(小队长)的籍贯年龄都弄到手。 “没办法,那天若是逃,我岁数小,肯定逃不掉,难道让他们杀死我不成?” “唉,朝廷军队……” “算是好的了,看一看每次朝廷军队进入巴蜀平叛的所做所为。”王巨道。 朱欢无语。 明明俺是富人,你是穷人,然而对于这些黑暗与不公平现象,怎么你比俺还看得开? 不过两人都没有提黑蜂盗的用意。 宋吉对香玉说,孟都头是我们结拜兄弟,要替他报仇。但就不是结拜兄弟,因为朱家与王家寨的反击,将他们逼到这一步,能不报复吗? 这个都根本不会去考虑的。 一个子虚乌有的宝藏,大家一起到来,路上还有些财富,便抢便争,本来各族就有些矛盾,仇杀产生。若是再高明一点,派人于暗中挑唆,又失去了李士彬这个强大的慑惮,马上延州以北就乱了。 一旦各族紧张,出现大规模对峙与械斗,可能就会给西夏机会,即便西夏困于内部之争不出兵来伐,也会更加震动朝廷。那时程勘还有精力捉什么黑蜂盗? 但这种混乱的局面,对这里地形熟悉无比的黑蜂盗们便会如鱼得水。能进能退能留,能抢能杀。 很高明的一步棋。 然而那将对王家寨与朱家更不利。 一旦混乱波及到王家寨,人多嘴杂,早晚会将真相透露出去,到时候他们下场会比这群黑蜂盗更惨。 朱欢开了一个玩笑后,同样一愁莫展,大半天后说道:“有能人哪。” “苦逼的边疆!”王巨悲愤连普通话都冒出来。 第二十六章送礼 “什么?”朱欢听不懂普通话,便问。 “边疆……”王巨脑海里灵光一闪。边疆不好,特别是在宋朝这时候的西北。不但边疆不好,原来宋朝刚刚统一天下时,最好的地区非是巴蜀,巴蜀财富早被宋朝掳之一空,再加上叛乱起义,财富也象水洗的一般没了。 也非是吴越,吴越养了许多兵,加上贿赂宋朝,宋朝得到吴越也成了苦逼之地。就包括南唐也是如此。 也非是河北河南山东,这一地区从安史之乱后就在打,一直打到宋朝,宋朝统一天下后元气并未来得及恢复。 它就是关中。 然而马上因为西北战争,整个陕西下水,包括关中。 可是边疆生活苦逼,却是冒险者的天堂。这里才是真正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所在。 想了一会儿王巨说:“东翁,不知道你家在那边关系如何?若是派人在那边放出风声,说是黑蜂盗就是宋朝围林寨振武营官兵冒充的,现在被朝廷通缉,正藏身于藏底河边荒地带,但他们多年杀人抢掠,聚集了几十万贯财富,并且因为朝廷抓捕他们,这些财富无法转移。只要派人在这里寻找,也容易找。朝廷马上派虎翼营来轮戍振武营兵士了,额角刺着振武二字的肯定是黑蜂盗,只要捉到一两个黑蜂盗,便知道他们隐藏财富的地点。那会是何结果?” “小郎,你想挑起宋夏战争啊?” 沿边百姓最害怕的就是战争。 特别是宋朝的百姓,管国家签订多少屈辱的条款,只要不打仗就是好的。 “宋夏战争?”王巨想笑,西夏那边现在还有心思发起宋夏战争?只是没藏讹庞欺负宋朝软弱,做一些色厉内荏的挑衅罢了。 “那会有战争?我朝边区最强悍的百姓非是在延州,而是在府麟二州。没藏讹庞派人侵耕屈野河,屈野河百姓不甘,西夏人说汝官兵不为,尔等敢为之?由是百姓丧气。这里是边荒闲田地区,还非是明确宋境,一旦大规模西夏人与兵士过来,还有几个百姓留在此地?况且冬天就要来临。” 朱欢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王巨眼睛也亮了起来,又说道:“东翁,两害只去掉一害。” 朱欢哀声叹气。 他们这些私盐贩子与余峰这些官兵败类都是见不得光的,然而程勘代表着可是朝廷。 “东翁,程相公那边会很难解决。于私,他的任上出了这件事很不光彩,会痛恨我们。于公,我朝经济不求于西夏,可是西夏求于我朝。若是商业中断,对我朝影响不大,但西夏会寸步难行。一旦没有私商,西夏经济商业就完全被我朝掌控了,因此说不定朝廷还会有人希望多出一些黑蜂盗,这样边境就不敢有私商与西夏人交易。” “小郎,你说得对啊,可要禁大家一起来,禁了一个,不禁一个,能禁住谁?” 朱欢显然没有想过李顺的均贫富,更不知道有平均主义。但实际也就是这个道理,象商税,为什么士大夫家的商品不征税?为什么豪强家的商品不征税? 那么商税政策还能执行好吗?边区那么苦,税照样征收,兵役沉重负担,还有营田等变相的剥削,活下去了,加上不公,私商如何禁止?盐价相差得那么大,如何禁止?为什么相差得那么大,请问榷盐制度吧。 王巨想了想,不由摇头发笑,又说:“也好办,实际说倒底,最关健的是一样东西,那就是利益。韩公为何杀狄将军手下大将焦用?无他,为了权威,权威就是利益。若是当时宋夏正在开战,焦用顶在前线与西夏人浴血奋战,韩公会不会杀焦用?” “小郎,你说的意思……” “如果东翁给了朝廷,给了程公足够的利益,程公会不会追究你?” “送礼?” “送什么礼?”王巨不由大笑,包拯担任开封府尹一年的各项收入计达20856贯铜钱、2180石大米、180石小麦、10匹绫、34匹绢、2匹罗、100两绵、15秤木炭、240捆柴禾、480捆干草。 程勘以参知政事权外藩,薪水只高不低。人家年收入几千万,还在乎什么礼物? “小郎,莫要卖关子。” “西夏最想卖给我朝的是什么货物?” “青盐。” “最不想卖的是什么?” “马。” “最想买我朝的是什么货物?” 那个不要太多,朱欢想了一会,终于想出来:“铁。” “就是铁,若非从我朝各个渠道市到大量铁矿石,以西夏的铁产量,恐怕连保障制造武器的铁都不够。” 朱欢还有些不大明白。 “东翁,为何没藏讹庞侵耕屈野河?” “贪婪。” “不全是,有人耻笑没藏讹庞为了侵耕屈野河二十里地,与宋朝交恶,实在好笑。实际非也。没藏族非是野利族,乃是大族,没藏族部族并不大,然而他倚仗妹妹与侄子,成为西夏第一权臣,不服气的人会有很多。而且此人权利心极重,元昊临死之前曾留言,异日力弱势衰,宜附中国,不可专从契丹。盖契丹残虐,中国仁慈,又得岁赐官爵,若为契丹所胁,则吾国危矣。元昊,一代人杰也。” 虽然元昊这个人很无耻,但不得不承认他有眼光。 如果西夏不反反复复,宋朝何必将精兵强将集于西北?那么未来无论与不与金国有一个海上联盟,北宋会不会灭亡?北宋灭亡了,西夏没有灭亡。 然而元蒙崛起时,若是宋朝不偏安一隅,元蒙会不会成功南下,西夏与宋朝互为犄角,西夏会不会灭亡?最后连党项族也消失在历史长河。还不及回鹘人呢,至少人家经过融合后成为庞大的维吾尔族,党项族呢? “宋夏之间会难得和平一段时间。可是没藏皇后之死似乎与没藏讹庞有关。因此国内有许多人不服,他是权臣,可也要结交拉拢一些人。西夏又穷困,国库动用的钱帛有限。侵耕屈野河二十里,这是宽度,还有长度呢,实际有上千顷耕地。放在一个国家不足为奇,然而聚于一人手中则会获得许多财富。这才是他不顾宋夏交恶,侵耕屈野河的真正原因。” “这样啊……”朱欢嘴张了张,对还是不对呢?这小子未免想得太多了吧。 “你是说长城岭那边关卡兵士是没藏讹庞的人?” “这个倒不是,若是反而麻烦了,他再怎么短视,也不会大肆放开商马之举,除非我朝默视他侵耕屈野河,再开互市。我是指在他带动下,其他人会不会一起变得贪婪?” “这是一说,第一国相为了自己利益都不顾国家,岂求他人顾全国家?” “再者,我朝禁市禁商,虽有私商,这几年相信西夏也会过得很苦。” “不错,听说布帛在那边又涨价了。” “李继迁当年之所以能成功,固是我朝一些政策失误,也是当时他与横山另一大族野利族联亲,得到野利族支援之故。但在种将军反间计下,李元昊杀死野利遇乞,野利族虽大,但这些年与西夏另一个大部族卫慕族一样每况愈下了。正好长城岭那边就是野利族的大本营所在。” 朱欢眼睛终于放出光。 “东翁,但请记住,国家也反感铁流向西夏,我朝虽缺马,但更缺良马,除了府石岚地区少量良马外,要么就是从吐蕃购得少量青唐马,虽以前开互市,西夏也向我朝出售马匹,不过那都是从契丹或阻卜鞑靼转易过来的矮小马匹,即便私市上,也罕有高大的河套马易向我朝。这是一个机会,不管什么事物,一旦打开缺口,想收就收不住了,就象我朝的商税一样。” 朱欢不由大笑:“小郎当读书。” 这小子放在西北可惜了,当放在朝堂上。 王巨脸上也浮现出喜悦,若这条计能成功,黑蜂盗完了! 第二十七章败了 余峰宋吉带着参与抢掠的部下叛逃。 虽然他提前准备了藏身之地,但不是长久之计。 一部分人想逃到西夏去,毕竟他们与边境的一些盗匪不同,他们入则为各寨百姓,出则为强盗,危害不是很大,又是黑吃黑,因此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是官兵,战斗力强大,手中又有犀利的武器,因此危害很大,官府便抓得紧。 不过想逃向西夏的只有少数人,毕竟他们家人在后方。 大多数人想逃到后方,那怕占山为王,落草为寇。 宋吉用替孟都头报仇为借口,先将这一百多名部下聚集着。实际他心中有着计划安排,那就是投奔西夏。 只要边境乱了,那就有无数机会。 而且朝廷将要换防,振武营出了这档子事,大家耻之,士气多少有些萎靡不振。 几十年前陕西华州张姓与胡姓书生前去西夏,在酒楼上改了名字,张元,吴昊,然后题字,“张元吴昊来饮此楼”。 元,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元者何?君之始年也。昊,日在天上。 联在一起,意思便很清楚,马上西夏要升起一轮太阳,万象更新了。 但他们说无昊。 李元昊十分气恼,将他们抓起来责问,由是进入元昊法眼。然而人家确实有本事,不然张元也做不了太师。可惜张元的梦想是协助元昊将整个陕西拿下来,那么张元可以“光宗耀祖”返回故乡。可是又改名为曩霄(汉语是青天子之意)的元昊不听他的劝,与辽国交恶。张元一气之下,得了背疽去世。不然此人可能现在还会继续影响着西夏。 宋吉也想做张元。 不过他哪里能及张元,即便投奔西夏,也未必会得重用。然而这条计策便是机会,只要宋朝边境混乱,主力军队振武营没有士气,他们又可以做内应,他便能勾结西夏人大肆入侵延州,有此功劳,就可以去西夏正大光明换取荣华富贵。 实际那片山区仇杀越来越多,有许多仇杀与他们不无关系。 眼看就要得逞之时,忽然大批西夏人涌了过来,有兵士,有百姓,这些人非是找宝藏,而是找他们,说找到他们,宝藏也就找到了。 此乃闲田地区,宋朝官兵也拿这些人没办法。西夏人大批涌过来,里面还有许多兵士,包括宋人最痛恨的擒生军,各部族百姓立即逃离此地。到这时候程勘也看到好处了,立即撤出官兵,于各砦寨严防。 来得很及时,仇杀还没有大规模的扩大,否则程勘会头痛。 然而余峰宋吉苦逼无比。 天越来越冷,霜越来越厚,满山渐渐变成光秃秃一团。 宋吉便冒险派人与河对面的一砦西夏军队联系。入侵宋朝?此时西夏国内没藏讹庞正在与小皇帝争得你死我活,那个愿入侵宋朝?找死啊。 不但没有答应,反而严刑逼供,问其宝藏下落。哪里有宝藏?不过这些年余峰他们确实得到许多财富。那一营西夏军队便通过此人的口供,找到余峰他们藏身的庄子,发起攻击。 还好有宋吉谋划,一半人杀了出来。 西夏没办法去了,宋吉秘密将七个首领聚集商议。他们是头领,得的钱多,至于军中做为帮凶的小卒能分给他们多少钱帛?甚至有人吃喝嫖赌,早就用完了,连家人都没有捞到好处。 当真回去落草为寇? 几个头领商议一番后,悄悄逃走。他们手中这几年积攒了许多钱,若聪明的话,天下那么大,到处都是他们安身场所。但这些小兵们一个个整傻了眼。 几十人大眼瞪小眼,一哄而散。 分成了好几路,有的逃向南方,有的逃向东北,有的逃向吕梁山那边。 没有宋吉谋划,延州关卡无数,更有许多巡逻的兵士,陆续有人落入法网 黑蜂盗败得如此之惨,连程勘都有点膛目结舌。 延州更是一片欢天喜地,朱欢听到后也感到高兴,但随后就大怒起来。 他托了家中心腹秘密前去京兆府长安青龙古寺,将自家二儿子与赵家四小娘子的草帖拿出来,让青龙寺主持亲自问卜。大和尚有些纳闷,延州的亲事,跑到长安来问什么卜。不过还是替朱家看了,简单地回答了三个字,上下签。 不是上上签,但属于上签。 家仆怕弄错了,又花了重金前去赫赫有名的大慈恩寺找到一个得道的高僧,回答还是差不多。 应当还算是一门比较般配的婚姻吧。 但为什么白云道长说赵家四小娘子会克自己儿子? 朱欢先怒后怕。 若是自己不克制,冲动之下,悔了这门亲事,那个后果会不堪设想。 到了这时候,那怕延州将白云道长传成神仙,朱欢也知道有鬼了。 他是延州城有名的商人,平时也做了一些积善行德的好事,但他另一个身份却是游走在黑白之间的私盐贩子。不然也不会对王巨欣赏。 怒拍了几下桌子,喊来一名老仆:“你去找几个好手,将那个白云想方设法绑了,拷问他是谁授使他破坏某与赵家的联姻。” “这个有点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难道让这个人呆在暗中以后反咬老夫吗?” “喏。” 想悄无声息绑架一个有名气的道长可不那么容易,不过只要有心,有财,也能办到,实际朱欢在心中已经有了几个怀疑对象。 但随后改变了主意,过了几天又匆匆亲自赶到王家寨。 王巨感到惊讶:“东翁,你怎么来了?” “黑蜂盗败了。”朱欢将经过说了一遍。 “耶!”王巨不由欢呼,这群兵匪成了他心头之刺。 “小哥,你不用高兴太早。” “又发生了什么事?” “余峰与宋吉消失了,他的手下只好各自逃散,其中有八人被巡逻官兵发现,格杀了四人,还有四人押到延州审问。但其中有一人参与了黑岙岭战斗,刑讯之下便提供了一条消息,那天他们败得莫明其妙,不过此人后来回想,还想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你们那天用的武器都是普通山民的弓箭,连刀都是如此。显然非是刻意的埋伏战,不然武器不会那么落后。而且人也似乎不是很多,否则那天他们将会无一人逃出生天。” “恩。” “但这条消息对程公有用了,他一直误会如此激烈的战斗,乃是私商憎恨黑蜂盗,联手刻用布下的计策,所以查得没有头绪。若是遭遇战便好查了,那非是针对所有大户,只针对一家或者数家。” 还没完没了了? 王巨心中仔细地回想,忽然想明白,朝廷因为私盐规模浩大,派薛向担任转运使,最大的任务便是主持盐政,狙击青盐。 程勘这招依然是杀鸡赅猴。 “程公于是迅速查出来,那天只有四五家货在藏底河一带。不过某家的货听从你的建议,走了草坪溪道,时间也不对,于是怀疑了李员外,也就是李万元的父亲,李员外不服,程公便拿出他家贩私盐的证据。不管是不是他家做的,这些证据都是杀头之罪。李员外只好表示拿出五千贯钱捐助州学。” 这个茶喝得金贵。 程勘依然不答应,本官会贪图你这个五千贯钱么? 继续请李员外喝茶。 这一来,整个延州大户都感到了不安,有几家未参与私商哪? 最担心的就是朱欢。 于是他暗中策划大家,我们一起拿出一些钱吧,买个安。这一拿可不少,一家不多,十家就许多了,整整两万多贯钱。 并且朱欢还将那个买马策献了出来。 以前两国互市时,西夏每年也拿出两千头马与一万头羊交易。但那是比较矮小的阻卜马与契丹夹山马。 但这次交易乃是真正的西夏马,甚至有来自阴山下北河套马。 宋朝最好的良马就是府州岚州地区的马匹,它们就属于河套马。 不是吐蕃马,吐蕃青海湖周边地区恶化,马匹与人一样,迁徙于赤岭以东,马匹远不及唐朝时的吐蕃马高大,爆发力与速度也不及真正的河套马。也许未来会出现河曲马种,但现在还不行。 更非南方矮小的滇马种。 契丹马同样也不行。实际契丹马就是蒙古马,然而宋朝那有雄心壮志远征漠北,都忽视了它的吃苦耐劳与耐寒、长途跋涉的能力。 所以士大夫说最好的马是府州马,实际就是河套马,但真正最好的河套马还是在阴山下的北河套地区。 甚至朱欢还成功与长城岭下那部野利族搭成了协议。 那就非是榷马了,以后会给宋朝留下许多操作空间。想一想种世衡吧。 程勘亲自接见了朱欢,给予嘉奖,然而他说,反正与你朱家无关,还得要查。 第二十八章高人 新书第一个推荐,加两更,求点击,求推荐票,求收藏冲榜。 …………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想绑架白云道长,虽难但可以做到,那怕将白云卡嚓了。 但若是万一也被查出来,二罪合一,休要小看白云,这个臭牛鼻子在延州影响很大,到时候自家难保。 朱欢便改变了主意,带着朱俊亲自到赵家陪罪。 这件亲事虽然朱家未回绝,赵家人心中也清楚,而且隐隐传出去,赵四娘子名声也变得差起来,两家僵持住了。 于其这样,不如主动陪罪,然后合二家之力,想想这是那一家收买了白云,破坏这门亲事的。并且他手中有京兆府青龙寺、大慈恩寺名僧的批注,若是动用一些资源,二家合力,便能将白云道长名声弄臭。一旦臭了,那时再动手不迟。这才是阳谋之术。 效果不错。 赵家当然不知道这背后有一个少年的影子,所以认为朱家这种态度值得肯定。 朱欢亲自带着儿子来陪罪,并且就站在大门口,说我们朱家错了,那么多人看着,赵家家主赵升也感到有脸面,既然两家订亲,以前关系还是不错的,便哈哈一笑,乌云拨开见明月。 当然,赵家对白云道长更恨了,那可是自家女儿的名声!谁愿意娶一个克夫的女子为妻? 朱欢与赵升谈了近两个时辰,方才散去。 第二天两家便派人在城中扬言,白云道长图谋不诡,陷害赵家四小娘子的名声,甚至扬言要打官司,讼状白云道长。 你老人家是有名气,然而有长安城中那些名寺高僧名气大吗?而且因为西夏的原因,延州城中有许多来自南北各地的商人,包括来自京兆府的豪商,他们也许就能认识这几位高僧,朱家在这件事不敢做伪。 但白云道长闻听后,十分淡定,说了一句,天知道他们有没有改生辰八字,不听贫道之言,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未说其他,话外之音却是最恶毒的诅咒。 赵升气得要带下人去揍这个牛鼻子。 此事闹得纷纷扬扬,差一点掩过了黑蜂盗破灭所带来的影响。 朱欢却没有了心思。 “就在这时,延州抓住了一个副都头,也是黑蜂盗首领之一。” 宋朝军制是厢、军、指挥与都,不过因为轮戍制度,厢与军渐渐被架空,指挥成了军队编制的基本单位,一指挥(营)有指挥使与副指挥使,下面是都头,副都头,也就是大队长与副大队长,每都各有十将、将虞候、承局和押官各十人。在围林寨副都头算是一个不小的校官了,若是参与进去必是首领。 实际黑蜂盗首领非是三人,有十几个人,但因为西夏军队出动,一半被夏兵格杀,只逃出八人。 “居然还能押到延州?”王巨惊奇地问。 想一想吧,私商想将货运进来销售出去,打通了多少渠道。后者同样如此。前者虽犯禁,还能说是潜规则的灰色区域,后者那就是罪无可怠了。 “不提了,程公已经抓捕了数名胥吏,是皇城司的人出手的。” “皇城司?”王巨差一点叫出来。 朱欢同样知道皇城司这一机构,一张脸都快拧在一起。 “程公迅速从他嘴中撬开许多内幕,牵涉了无数将士,官吏,以及乡绅。” 其实真的不能审,一审事情就会大条。 “不过程公审出一条重要的情报,那个宋吉诡计多端,正是他的谋划,黑蜂盗这些年犯下那么多事,都无人发现。但这回从上次出事后,直到他弄出什么宝藏,步步受制。那天晚上,宋吉将几个首领聚在一起,说了一句话,对方出了高人,此人不亚于老种,我们再斗下去,最后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高人?” 朱欢也不由苦笑:“小郎,但你确实很不了起,老夫都不得不佩服。” “得,你继续往下说。”王巨道,不是他“高”,而是他记起的知识,这也是一种力量,这个力量也许改变不了国家大势,但用来对付宋吉他们,只要用对了,那是山一般的碾压。 “那个宋吉也很不了起,提前就置了一个庄子,所以官府查了那么久都没有查出他们下落。然后顺势,用那个传扬开来的宝藏将各部族山民一起吸引过去,从中挑唆,导致仇杀不断,若是让他成功,整个延州动荡不安。那时他便打算勾结西夏军队入侵延州,里应外合,用此功进入西夏谋取荣华富贵。” 王巨无语了,如果没有张浦张元这些汉人,西夏能成功立国吗? 前事之师,后面继续…… “宋吉此人平时自视极高,常自比于管仲乐毅。” “他?”王巨脸上冒黑汗。 不过这个宋吉还是有些本事的,那天审完后,连程勘都不得不承认,此人也是一等一的谋臣。但王巨这个藏在暗处的“高人”仅出手两次,宋吉他们便土崩瓦解。宋吉越想越后怕,这才是立即解散余部,各自逃命的原因。 “程公又将老夫召见,对老夫说,朱欢,你将你家那个高人交出来。” “啊!” “大约你让程公也心动了,他想用你为傔人(门客)。” “不能答应。” “老夫是没有答应,但程公又说了,某去了黑岙岭,观察了许久,若是那天有人肩挑手抬,将货从青咀嘴搬走,便是草坪溪道。” 大约朱欢做得太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程勘便下去又仔细地看了当地地形,开始对朱欢产生怀疑。 王巨摇头道:“他这是在诈你。” 朱欢当然死活不承认了。 然而这终是一个麻烦。 程勘话外之音再清楚不过,俺不追究你责任了,只要你将那高人放出来,俺也不是要追究那高人的责任,而是用他,你难道还不答应吗? 但王巨若真是站出来,程勘未必会相信,即便相信,说不定恼羞成怒之下,一为面子,二为杀鸡赅猴,朱家悲催,王家寨悲催,王巨更悲催。 王巨走来走去,又好气又好笑。 他乃是真正的弱少年,弱势群体,却不得不与程勘、司马光、曹皇后高滔滔这些大牛们在暗处过招。 这都是什么事儿? “这样吧,你对程公转告一句话,这些年虽宋夏没有大规模战事,然而边境百姓却时常遭到西夏人的入侵,官兵在哪儿?这就不提了,一样是大宋子民,生活如此悲惨,为何却在担负着沉重的劳役兵役,税赋却一样不少?百姓为什么做骡子,没有活路了。” “小郎,老夫那敢说。” “你就说是我说的,此事望他早点了结吧,只要他了结了,我愿意将夏国剑的技术交给他。” “夏国剑?” “不是夏国剑,其核心是一种新式炼钢手段,只要朝廷重视,继续大力研究,那么国家一年就会得到许多好钢,是真正的钢,非是铁。” “那……” “官府不会奢侈地做夏国剑,就是做了,也不会产生多少精品,我们只做精品,不会受到影响。” ………… “夏国剑?” “是仿造的夏国剑,不过区别不大。程公,你看。”朱欢让衙役将两把夏国剑捧上。 一把是真正的夏国剑,一把乃是第二批仿造的夏国剑,钟孙两个手艺高明铁匠的到来,王巨也经过了一番推敲,技术进一步改良,并且手中有一把实物做样本,基本与真正的夏国剑差距不大。 “它抛却剑鞘与装饰品,真正的成本只有十几贯。”朱欢不知道王巨为什么非得要他这样说。 但程勘心中却掀起了惊涛巨浪。 朱欢不知道,程勘却知道的。 夏国剑的技术宋朝一直没有刺探出来,成本却刺探出来了。一把上等的夏国剑不计人工成本,也得要一两百贯钱,所以出产才少,到了宋朝才贵。 这就意味着朱欢手中的技术比西夏的更先进。 夏国剑的什么无所谓,一旦将这个技术推广到所有兵器上,那将会产生什么效果? 朱欢将这个底牌打出来,程勘不得不犹豫。这个技术用得好乃是强国利器,可那个“高人”呢,程勘也放不下,这一刻,他纠葛了。 第二十九章画皮 生活渐渐变得好起来,王巨瘦削的身影也渐渐转好。冬天来了,王巨将羊儿关到圈里过冬,更不需要管理庄稼,王巨黝黑的皮肤也渐渐变得有些白皙。 又穿了一件新的麻布长袍,只是那件二婶缝载的皮袄儿有些刺眼。不过总的看上去比以前更丰朗。 “不错不错,有点翩翩少年的味道。”尤滔走过来拍着王巨肩膀说道。 王巨却奇怪地看着这群少男少女:“诸位,天寨地冻……” “无妨,我们带来了足够的行李。” 说着他们让下人或婢女从牛车上搬下行李,有帐蓬,床铺毯褥,炭炉木炭,各种生活用品,甚至还有化妆品。 难道他们准备天天在王家寨开Party? 好吧,这些富二代三代的想法,前世自己未弄懂,这一世恐怕还是弄不懂。 其实原因很简单。 真相没有几个人知道的。 但写出落日送归鸿,夕岚千万重的人还会差吗?若是写的人只有十三岁,还能不能当贫家子看? 况且来的少男少女们都与朱家关系不错的,他们不知道真相,但不妨碍他们看到朱俊的变化。 难道这个吃苦的理论是教育子女的一个好办法? 于是他们来王家寨便没有家长反对了。 实际这些哥姐儿们来只是散心无耍的,哪里学到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间倒也温和。”杨都说道。 建了暂新的窑洞是好事儿,但太大了,整六大间房,王巨问朱清为什么弄这么大。 朱清答道,百年的房屋,千年的窑洞,莫要忘记了,你还有三牛。 那么长远……王巨啼笑皆非。 建就建吧,反正也不是用我的钱。 正好窑洞建好,延州那边事也了结了。程勘终于同意了妥协。 实际他再不知足,连王巨都看不起他了。不错,这桩案子多少抹了他的面子。但说到底不就是政绩吗,三个筹码抛出来,那是何等的政绩。再说追究起来,吕公弼也要担负一些责任的。 黑蜂盗也完了,似乎只有少数人仍在东躲西藏,大多数人被击毙或抓捕,不足形成危害。 王巨好安心地读书,安心地长大。 然而搬进了新窑洞,因为太大了,空荡荡的,以至让二妞到了晚上都感到害怕。 于是兄妹三人继续挤一张床,反正都小,不必要忌讳。 王巨弄了一个简易的壁炉,这是新事物,但只通了两个房间。一间房是为朱俊留下的。 “朱二郎,为什么你不开心?”王巨看着朱俊神情怏怏的样子问。 “不提了,这事儿提起来大家都郁闷。”李万元道。 “什么事儿?” “那个香玉你还记得吧。” “记得,不就是你们延州城头号行首吗?” “就是她,她不但不是清倌人,并且还有一个相好,你猜猜她相好是谁?” 宋朝许多清倌人那确实是清倌人,但有些清倌人却是挂头卖狗肉的,毕竟生活在那种场所,眼下对贞操观念又比较淡薄,甚至民间有许多人愿意娶人家的小妾为妻,特别王巨听到一个传闻,说每当京城上元节之时,许多青年男女在看过灯市后,便相约到州桥下面的柳树丛中约会媾合。所以也正常。 但这不是大家气愤的原因。 李万元又说道:“她的情郎正是那个扇盗宋吉。” “是他?”王巨不由也呆住了。 心中的爱慕对象居然成了一个大盗的姘头,朱俊岂能不失落? 王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朱二郎,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朱生,在路上看到一名女子提着包袱,走得非常吃力,他过去帮忙,看到是一个美丽的小娘子,心中便产生了喜欢,于是问她为什么一大早一人走路。小娘子便道,我父母贪得贿赂,把我卖给富贵人家,那家正妻非常妒忌,时常打骂我,我受不了,只好逃跑。” 还真有。 “朱生问你打算去哪里,娘子说我也不知道,朱生说不如这样,我家有一个书斋,你暂时住在哪里。娘子说如果你真要收留我,不要泄露出去。朱生答应了,两人住在一起。不久朱生在街上遇到一个道士,道士奇怪地问他,你遇到了什么。朱生答曰没有。道士说,你身上萦绕着邪气,怎能说没有呢。朱生还不承认,有次他到书斋门口,发现门关上了。他在心中怀疑娘子在里面做什么,于是翻墙进去,发现卧室的门也关上了,便蹑手蹑脚走到窗户下偷看,看到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它正在将一张美丽的人皮铺在床上,拿着彩笔在绘画。画完了,它举起人皮,就象穿衣服一样将人皮披在身上,于是就又化作那个俏丽娘子。” “啊,”几个女子吓得大叫。 “后面呢,”尤滔问。 “后面没有了,”王巨吃吃乐道。 尤滔咽得七上八下,大半天后才说:“王小郎,也未必是所有美丽女子心都是恶的。” “一个比喻吧,长相重要,可心地才是真正重要的。对了,那个香玉后来怎么样了?” “官府得到消息,派衙役抓捕,却发现香玉与她的侍儿一起陪**回乡祭祖,衙役又扑到**家,却发现三人并没有回来,想来大约让那宋吉接走了。官府只好发下告书海捕这四人。不过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香玉居然看上了他?” “看上你们,你们能冲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她正大光明娶回家吗?即便能娶,你们也争不过他。不要不服气,男人不坏,女子不喜……” “这就不对了。” 没有人认为王巨说男女事不当,大家早熟,有的人家少年说不定十二三便娶妻,象宋真宗连毛还没有长齐,便将刘娥藏于王府……但这种观点乃是非主流观点。 “柳三变虽小令作得好,可大家想一想他妻子遭遇吧,正是这种**浪荡哥,加上才气,所以才受到几乎所有行首的喜欢。那宋吉虽是大盗,但饱经沧桑,出手果决,又有智谋,还有一些才情与经济,这样的男人岂是你们这些小男人所能比拟的。或者我再长大一点,说不定能驯服这个女子。” 大家一起唾骂他,随后又笑得前抑后合。 实际王巨是说给朱俊听的。 但真正能听懂的只有朱清一人,此少年虽不是大恶之徒,但决不是温顺之辈。 “说得对,不但要驯服,还要用皮鞭子抽。”孟小娘子道。 用皮鞭子抽,再滴蜡,王巨脑海里浮现着女王版小孟,在她前面正捆着那个香玉,额头上不由涔出一些冷汗。 其他人也让她一句话弄得冷场。 “难道我说错了吗?看看这个妖精,明明是一个坏女子,却让你们一个个魂不守舍。” “不错,不错,”大家一起点头哈腰。 “若是有人这样待你呢?”她的闺密胡小娘子问。 “那要看什么人,”说着孟小娘子用眼睛瞟着小王巨。 如此剽悍,王巨额头上也不由再次冒出冷汗。 注:按照宋朝制度妾婢都是“合同制”,一般小妾在主家呆上五年以后,就要放回娘家。因为这些女子在大户人家担任小妾,大家认为她们经过大户人家的**,会侍候人,也有见识,因此能做一个好妻子,于是许多平民家庭反而喜欢迎娶这样的女子为妻。 第三十章以直报怨 其实真正看好王巨的只有两人,可惜朱家却没有适龄的少女。 孟小娘子心中只是青春期一些朦胧的想法,就是她愿意了,她父母也未必愿意,除非王巨轻松地拿下解试。至少是一个举子,那就可以赌上一把。 不过即便她家人愿意,恐怕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王巨此时那有心思谈情说爱呢,况且他也不喜欢小辣椒。 李万元的小妹李妃儿依然缠住:“那个故事后面说完吧。” 二妞与三牛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这个故事有什么,大哥每晚半个时辰的睡前故事那才叫精彩。 实际是因为各个方面的闭塞,交流缺乏,造成大家想像力不足。所以庄子与李白成了古代的奇葩,正是因为他们诗篇与文章不仅文字瑰丽,其中更有许多天马行空的想像,这才站在了古代文学史的巅峰。 一个删改版画皮,王巨讲得短,但这个披人皮无疑恐怖气氛有了,想象力也有了。 大家一起称是。 王巨便又说道:“那恶鬼发现了,便掏走了朱生的心。” “啊。” “不过几天后那道士又找上了门,对朱生家人说道,无妨,贫道可以给他造心,只要有一个条件。其父母说道,不要说一个条件,十个条件我们也能答应。道士说,那就好办,只要赵家四小娘子一口唾水喷在他胸口上,心便有了,便能活过来。” 连朱清都笑骂王巨,难怪他说朱生啊。 大家笑完后,王巨将朱清拉到门外。 外面仆人们正在搭帐蓬,寨子里的孩子踏着积雪,好奇在围在四周观看。 “朱管事,那个白云道长如何了?” “还能如何呢?他不但不认错,反而诅咒我们两家的亲事,延州城中有人相信我们,也有人依然相信他,这么多年,他终是积了一些伪名气。大员外气得无奈,只好派仆人将他揍了一顿,虽出了气,官府却判决,让我们家付十贯钱医药费,还将我们家仆役笞了五十下。两败俱伤哪。” “这样啊。” “还能怎样?他多少有些名气,不得不忌惮。” “其实好办。真正高僧高道未必有名气,即便有名气,也未必能用钱收买。这些人一旦认定了那才难办。凡是能用钱收买的无论再有多大的名气,也非是真正高僧高道。” “可百姓相信哪。” “百姓相信他们,他们却相信铜钱。” “小郎意思是……” “他之所以诬蔑朱赵二家亲事,肯定有人用重金收买他的。论钱,你们两家缺钱吗?钱虽好,难道在这件事上,还舍不得用钱?” “这倒是一个主意……”朱清沉思可能性。当然,那用的钱会更多。 “重金让其动心,并且承诺事了之后,派人护送他安全离开延州,甚至一直送到京兆府。他就会说出真相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就是如何善后。” 就是找出授使者,又能如何,难道开战吗?延州城中可不是混乱的边荒,那开始有了秩序。 “是啊,这也是一个问题。” “有两个办法,第一看你们几家恩怨是不是能化解?老种知环州时,党项穆家最为强大,桀骜不驯,老种便用计,请来穆族首领穆恩,与之喝酒,又让他的漂亮侍姬出来陪酒。夜深酒酣之时,老种假装醉酒进去休息,然后在壁障中偷看。无他人在了,穆恩酒也吃得有些多,美人在侧,于是与美姬**。老种这才装作无意中走出来,穆恩**了老种的女人,惭愧谢罪。老种说道,君想得到她吗?将侍姬赐于穆恩。由是得死力,诸部有二心者,使之讨之无不克。环州乃安。” 种世衡一生机智的故事太多了。 不然宋吉不可能用老种比喻那个“高人”。 “前人之珠,同样可以拾之。若是无大的恩怨,白云道长说出真相后,东翁可以将白云道长交给此人处理,以恩报怨,又有把柄在手中,此人必然惭愧,你们几家恩怨也就化解了。怨家宜解不宜结,这才是王道。不过若不能化解,切莫用此道,古今往来,白眼狼与东郭先生的故事彼彼皆是。” “白眼狼?” “专门吃恩人的一种狼。” “有这样的狼?” “与东郭先生一样,乃是寓言。它们是寓言,不过道理也一样,因此夫子说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才是直。若是那样,你们两家将城中大户人家家主聚集,责令白云道长说出真相。那么以后不管你们发生什么样的冲突,你们都占理了。” 要么白云道长是牺牲品,要么某一家是牺牲品。 反正不能指望以德报怨。 朱清不由摇头。 但它确实是一个良策。 虽然知道白云道长的说法是假的,可这老牛鼻子死活不承认,天天诅咒,即便两家成亲,心中始终是一个疙瘩不是? 这件事与王巨没有多大关系,但两家联系深了,朱俊又搁在他家,王巨便抻出手管了一管。 “那个李小娘子如何?” “那个李小娘子?” “李万元的妹妹。” 就是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小萝莉。 “还行吧。”王巨漫不经心答道。 “不如我回去劝说东翁,让他做保,替你们两个磋合。” 王巨脸上冒汗,不过在这时代倒是很正常。况且只是提亲,也不是马上成亲。王巨十三岁,李妃儿十一岁,能订亲了…… 朱清之所以这么说,乃是朱家与李家关系不错。甚至朱欢可以稍稍泄露一些小秘密。王巨未必能中进士,即便现在朱清依然这么认为。延州不是没有聪明人,有,但至今却一个进士未得中。不过生活道路千万条,不中进士就没有出息吗? 想一想那个宝藏,若大的前参知政事、枢密副使程勘都头痛了,却被王巨轻易的化解,并且顺水推舟,直接导致了黑蜂盗彻底消灭。 这是何等的妖孽。 朱俊在读书,可读成了书呆子。人家也在读书,可读出了智慧。 所以大员外常常叹息,若是儿子能赶得上王巨一半,朱家就有幸了。 朱欢不排斥寒门,智慧有了,朱家发迹不过是从朱欢父亲开始的,二代人便将朱家推到了延州顶级富豪行列。但恐怕朱欢的父亲在十几岁时都未必能赶上王巨的妖孽度。 可王巨接受不了啊。 “我现在还小,莫急。” “可以考虑一下,学习范文正公太过辛苦,杜正献公也不妨是一条出路。” 杜正献公就是前朝贤相杜衍,他起初的经历与王巨极其相似。父亲死了,母亲改嫁到了钱氏,那时杜衍才十五岁,还不能够完全独立。然而钱家不想要拖油瓶子,其母便将杜衍交给他两个哥哥哺养。 他两个哥哥也不乐意,你做老妈的快活了,改嫁人了,凭什么将你的儿子交给我们养?所以朱家看中王巨,也是他的重情义,同样是哥哥,看看王巨这个哥哥怎么当的,再看看杜衍的两个哥哥是怎么当的。 不怕腹黑,就怕无情无义! 两个哥哥不快活,便经常虐待杜衍,甚至用剑砍杜衍。杜衍那时十五岁了,气不过,离家出走,逃到母亲哪里,但继父死活不收留,母亲为了后夫高兴,还助纣为虐,主动撵杜衍走。杜衍只好在孟州洛阳一带流浪,都是可怜人哪。虎毒不食子,怎么就有这样的母亲呢。 但不久杜衍运气来了,有一个富户相里氏看到杜衍仪表不凡,便将女儿嫁给他,是上门女婿。可是相里家有钱哪。这个上门女婿做得不亏。 并且到了相里家后,相里家还有许多书籍,杜衍生活不愁了,便发愤读书。三十岁那年中了进士,最后成为天下贤相。朱清一边说一边想,眼睛忽然越来越亮,不错啊,想一想十五岁的杜衍,再想一想十三岁的王巨。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少年是超级奇货啊。”敢情做生意做成了习惯,连人才也成了商品。 第三十一章幸运草 这些年也许宋朝也从各种渠道得到西夏马,不过除了府州那种彻底性的大捷外,很少能得到西夏南北河套所产的真正良马。 第三场雪后,三十一匹良马被朱家的人从边境牵到延州。 价格有些略贵,但无一匹劣马,甚至里面还有九匹军马。 看到上面的烙印,朱欢不由哑然失笑,原来山那边的西夏军队与宋朝军队差不多啊。 这引起轰动,各砦堡将领一起向程勘讨要这些骏马。 此时王巨正尝试着在沙盘上写着骈文与诗词。 如果他在时间地点与背景上略做修改,那怕抄袭了大苏的《水调歌头》与《念娇奴》,相信大苏某一天灵感突然生起,也只能感叹一句:赤壁尽头叹歌头,王巨写词在上头。 但抄袭终非王道。 如应酬或送行时的和唱,如果做了士大夫,宋朝皇帝还喜欢将大臣喊到宫中赴宴,当场做诗,或者最关健的科举考试要写诗赋,这些题目都是别人出的,到时候抄谁的去? 甚至要命的他学习的是简体字,这时代却是繁写字,能认出来,但不代表能写出来。 更要命的是断句。这时代没有标点符号,往往一句话中,少了一个断号与逗号,或者句号换成问号,意思便会天壤之别。 “大哥,喝茶。”二妞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茶走进来。 大家认为王巨这个做大哥的好的出奇。 卫七娘子因为家中女孩子多,于是都感慨,想与二妞来一个身份对换。 但都忽视了二妞与三牛的懂事。 当然,这种兄妹情深是对等的,王巨付出了爱,二妞与三牛也付出了尊重。 呷了一口茶,王巨问:“二妞,外面那群公子哥们在做什么?” “在打雪仗,大哥,为什么我感到他们一个个都不如你?”两者悬差太大,那怕王巨出身寒微,这种巨大的反差,连八岁的二妞都看了出来。 “各有各的活去,只要不去害人,凭自己的智慧与劳动生活,我们都要尊重他们。” “他们家有钱……” “不能这么说,早在他们祖先时,与我们家一样都是平民。甚至有的人家就是最近发迹的,比如朱家就是朱二郎祖父创业,到他父亲手事才成为延州豪门。无只要努力便可以为有,有只要不努力便可以为无。这些对你说太深了,你将三牛喊回来,我们去喂羊。” 春天时王巨来到宋朝,看到王家寨贫瘠如此,心中冰冰凉,便苦思冥想,于是找来一些苜蓿。 与改变水土无关,陕西水土恶化已成了定局,除非自大积石山起,一直到龙门,将所有百姓迁徙到他乡,然后禁耕禁牧禁伐一百年,那么这条母亲河才能恢复元气。但可能吗? 不要说未统一西北,就是统一西北了,这么多百姓如何强行迁徙,如何保证迁徙后没有其他部族涌来?就连快成了戈壁滩的大非川还有许多部族在继续游牧呢。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牛羊啃得尽。 延州,包括东南的鄜州,西南的环庆地区,都有大量游牧业,只是游牧规模不及大漠那边,并且也不是很远。然而问题便来了,陕西除了牧业还有种植业,这意味着便能养活更多的人,更多的人便会养更多的牛羊,据说一个小小的河湟地区,居然有七八十万余帐百姓。 牛羊艰难的啃着草,人要活,它们也要活,最后没得吃,便啃草根,恶劣循环开始。这便是如今延州大半光山的由来。 王家寨水土同样很差。 于是王巨才有了这条想法,居然还让他找到了紫苜蓿,这种植物是张骞出使西域带回长安的。大家种植它,多当成观赏植物,绿化,或者当蔬菜食用。延州附近也有许多野生的苜蓿,以及一些人工种植的苜蓿。但大家还不知道它真正价值所在。 这种泼辣的植物载下去,马上就成活。 随后割了两茬,还割了一些青苇,将它们风干,留作冬天的青饲料。 冬天来临后,用这些青饲料与干草秸杆喂羊,因此王巨养的羊又肥又胖。 同时王巨在秋闲时,利用大家对他的信任,将劳力集中起来,在寨子西北一个溪谷里建设了堤坝,安装了一道简易陡门,又从浑州川引来河水,于是一个四十来亩大的小水库便形成了。 在西北水就是生命的源泉啊。 有了这个小水库,来年庄稼就会丰收。 王巨先将羊圈里的湿草弄出来,非是浪费,这里湿草上有许多羊尿羊粪,沤一沤便是最好的农家肥。 然后又换上干草。 其实还有,羊圈是依照他吩咐所建的,向阳,位于高爽所在,下面还铺了熟石灰。 眼下他的羊还属于共有财产,抽空大家一起帮忙的,不然他也不要想读书了。 不过羊羔子将属于他的了,这是当初他与乡亲们的约定。 几个少年在远处差一点想捂鼻子。 但也要看,吴琳退休了自己插秧种田,让铁石心肠的朱元璋都感动了。但是农民插秧种田,食不果腹,衣不撇体,谁会感动。工匠盖房子,大家都唾弃,这是低人一等的泥瓦匠,但学士罗复仁穷得只能自己替自己盖房子,朱元璋只能唏嘘良久。 若是普通的羊倌儿在干这个活,几人早就跑走了。 正是这一条,几家人都不是傻子,于是听任自家子女在王家寨厮混。 某种程度上他们认为王巨能与他们子女交往,孩子看到一些穷人的生活,看到王巨的生活,以后便珍惜财富,就不会破家荡产。 王巨又用独轮车拉到饲料。 “苜蓿啊?” 李小娘子家好奇地过来观看。 “它可是一个好东西,来,我给你们看一样好东西。” 将大家伙儿带到他家中,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苜蓿:“就是它。” “它是什么好东西?”朱俊不解地问。 “看看它的叶子。” “叶子?” “数一数它有几片叶子。” “四片。” “再数一数其他苜蓿有几片叶子。” “咦,是有不同。” “苜蓿是幸运草,它不仅提供观赏,菜蔬,还能养猪马牛羊,其效果都胜过了麦豆,还能带来幸运。” “王小郎,你又要讲故事了。” “没有骗你,不过不是每一个苜蓿都能带来幸运,只有四叶苜蓿才是幸运叶,撕下它的叶瓣,撕第一片叶瓣时念一句,一叶带来荣誉,撕第二片叶瓣时念一句一叶带来财富,第三叶瓣是一叶带来真爱,第四叶瓣时是一叶带来健康,最后再说一句,四叶草啊,你拥有这四种能力,然后许下一个愿望,多半能实现。朱二郎,你来试一试。不过要注意哦,愿望要求不能太高。” 二妞咯咯地乐。 这是大哥以前哄她开心时说的话。 决窍就在最后一句,愿望不要太高哦,自己有什么愿望呢,不过就是多听几个故事,当然全部实现了。于是她偷偷找了一些四叶苜蓿珍藏起来。 这个苜蓿便是她收集后晒干的。 时间久了,又是现在的王巨开启她的启蒙智慧,当然知道大哥是在骗她开心的。 但朱俊不知道啊。 他真的依照王巨所说的话去许愿。 “二郎,许了什么愿望。” “开心一天,忘记烦恼。” “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呢。” “还真实现哪,”李小娘子咯咯乐道。想让朱俊开心容易哪,将那个香玉娘子找过来,唱上一曲,保证朱俊就开心了。但天知道那个扇盗将她们三人带到什么地方躲起来。 “不管了,我带你们出去钓鱼吧。” 第三十二章山那边的人(加更求推荐收藏) “江河冰封,哪里能钓鱼?” “错,这时候钓鱼才有收获。”王巨从寨中借来钓鱼杆,又伴了鱼饵,将大家带到水库边,水库终于建好了,正好抢到了最后一次秋汛,许多河水溢到水库里,到了春天来临之时,它便能起到灌溉作用。 天也到了最冷时刻。 水库上面结了厚厚的冰块。 但深的地方仍有八九米,因此王巨再三嘱咐大家小心。这才开始凿开冰洞,然后道:“大家可以坐在冰上钓鱼了,保证收获满满。” 大家都不大相信。 在缺水的陕西北部地区,这片水的面积也不算太小。但他们都知道这是刚刚建成的简陋水堰,可能有些鱼儿随着秋汛的浑州川河水涌到里面,可本身却没有形成良好的生态系统,能有多少鱼?况且收获满满四个字。 “试试吧。”王巨贼笑道。 因为延州缺水哪,所以未听说过东北有一群人,不仅在冬天凿冰钓鱼,还会由皇帝带领,组成几千人的大队伍凿冰网鱼。那才叫壮阔的场面。 实际抛弃国仇家恨,宋朝周边几个国家都很意思…… 忽然后面传出一声哭声,朱俊的小弟朱小四在冰上未站稳,一下子滑倒,摔得有点痛,号淘大哭起来。 反而比他小了一岁的三牛过去不停地哄他。 不过朱小四很快就不哭了。 水库冰封,水又不能流动,上面凿出几个窟窿,空气透过来,里面鱼儿自发地一起向这边游,只是即使经过沉淀,水库里水依然有点浑浊,大家看不到。 因此李万元立即感到鱼杆在动弹,用力一拉,一条金色的鲤鱼蹦上了冰面。 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地去抓。 收获不小,到了下午时分,一起来杀鱼,宋朝饮食习惯多以煮为主,包括炖、煨、烩、焖、滚、灼、煲、熬、氽、羹……各种炒菜开始兴起,但在延州农村仍不常见。 另外还有一种传统的饮食习惯,那就是生食,包括鱼,生食鱼片鱼丝,在宋朝很常见,许多雅人往往带着调味品,与几好友来到河边垂钓,钓上来鱼后,便杀鱼清洗干净,自己切成鱼丝鱼片,就着酒一边吃一边赏看风景。 还有一些喝茶的习惯,以及其他,如椅子虽兴起,不过许多人仍习惯于“席地而坐”,甚至发音都能找到一些音节,以至王巨初来宋朝,一度以为来到棒子与倭国某个时代。 这是很开心的一天,李小娘子忽然说道:“朱二郎,你的愿望真实现了呢。” 二妞埋下头偷乐。 但王巨没有陪他们玩耍。 他又嘱咐一番,便回去了。 来到寨中,看到元黑子与孙铁匠带着十几个学徒一边在锻剑,一边教他们手艺。 王巨皱了皱眉,又来到王全家:“翁翁,元黑子怎么收了这么多徒弟?难道翁翁想扩大剑的生产?” “不对吗?”王全奇怪地问。 “非是,寨中乡亲生活好了,我也想,如果条件成熟,会主动要求翁翁选几个可靠的乡亲,我将那种钢化技术教给他们。不过我有点儿担心。一个孩子拿出几文钱上街买果子吃,会平安无事,但若拿着一锭金子,又无人陪同,走在街上,九成要出大事。若是再大规模生产这种剑,当寨子富得让四周所有村寨都垂涎时,那不亚于一个孩子拿着一锭金子走在大街上。这是边区……” 王全一呆:“难道我们宿命就该穷困吗?” “也不是,记得西夏如何发迹的吗?李继迁起初也很惨,多次被我朝官兵击败,逃亡到南河套的戈壁滩上。但他败了便请降,请降后再发展恢复,壮大了再反叛再扩张。一步步拿下定难四州,一步步拿下灵州。我朝士大夫赞扬李德明,说李德明安份守己。错也。那也是高明的一步棋,向我朝请和请臣,换取我朝不攻击,便好西下河西走廊。得到了横山,得到了灵庆,得到了河西走廊,终于有实力立国。我朝挡也挡不住了。” “大牛,我不懂啊。”王全苦恼地说。 一个小寨子,与西夏立国有什么关系啊。 “大者为国,小者为家,道理都是一样的,想要拥有财富,就需要有匹配的实力。如果族长想扩大生产规模,请接受我的几条建议,否则王家寨会有血光之灾。” 不要以为说着玩的,若是王家寨一年能生产上千把山寨的夏国剑,几年后将会积累可怕的财富,说不定西夏都会派少部军队直接攻打王家寨,更不要说四周复杂的其他村寨。 “那几条建议?” “第一条正式想一想如何在寨子四周布置一些简易的防御工事,比如是寨墙,如今这个寨墙单薄,若是有十几个壮汉抬着撞木,顶多几下便将土墙撞倒。第二条是采购一些武器,良弓利刃。第三条将寨子中的丁壮集结起来训练,而非是象以前那样,与敌人作战单打独斗……” 正是这样,所以那天战斗在那么大优势下,还有许多黑蜂盗逃走。不然那有后面的种种麻烦。 “小富即安,大富虽好,却有很多苦恼。” 小富即安! 即便他说了三条建议,大家也会采纳,王巨仍不想扩大生产规模,王家寨实在不是一个“工业致富”的好地方 开心一天即将过去。 傍晚的余辉柔和而又美丽。 不过雪野寂寥,万木萧瑟,终是一片寒冬枯零景象。 王全正将寨子里几个重要的长辈聚集商议,王巨提议好是好,可得需要不少钱与劳力的。 王巨坐在雪坡上,看向远方。 没那么简单! “大牛,你担心训练的事吧。” 寨子就这么大,眨眼大家便知道了。寨子里的李三狗走过来,轻声说道。此乃是一个真正的羌人,十几年前带着妻儿投奔王家寨。平时很少说话,直到那天战斗打响,他一连射杀了数名黑蜂盗,才让大家感到惊诧万分,原来是一个奇人哪。 王巨点点头。 寨子里有训练的人,官府抽调六人做了保捷军兵士,有三人驻地就在招安寨,不是太远,时常回来,由他们带领着大家训练,就能练出一支象样的民兵。 但王巨很担心。 非是保捷军不好,事实后来赫赫有名的西军多就是保捷军组成的宋朝军队,但这三人只是普通的兵士,能练出什么民兵? “大牛,不如这样吧,若是寨子真扩大宝剑生产规模,不得不训练百姓,就将他们交给我吧。” “三叔,不是我看不起你,这虽是训练,实际就是练兵性质,不是练箭术与武艺,这中间有区别的。” 李三狗沉默了大半天说道:“我以前带过几百名手下。” “你是逃兵?”王巨盯着他脸上看,看刺字哪,就算去掉了,也会有痕迹的。 “你看不到刺字,我是那边的一名将领……” “西夏那边的……为什么到了王家寨?” “那边杀了我家大王,还要杀我们这些心腹,我无奈之下,带着妻儿逃过来。” “你家大王……” 李三狗犹豫了一会,眼前这个大牛小时候虽出众,也傲气,还不能称为凤毛麟角,即便刚从保安军城回来,也未看出有什么不同。然而那天打猎后一跤迭倒,仿佛突然开了七窍。加上他又在拼命读书,可能未来前途无量,因此最后低声说道:“我家大王乃是野利遇乞。” “什么?”王巨差一点跳起来。 明白他身份了,以前乃是野利遇乞帐下的一句偏将,后来李元昊中了种世衡的反间计,杀死野利遇乞,但野利遇乞还有不少心腹的,李元昊当然不会留下,因此他带着妻儿化名三狗逃到宋境,在王家寨隐居下来。计算他来到王家寨的时间,也比较吻合。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啊,若他不说出来,谁能想到他是野利遇乞手下的偏将? “三叔,那时你还比较年青哪。” “年青又如何,我的部下全是铁鹞子!” 提起这三个字,李三狗一脸傲然。 铁鹞子,西夏最强大的军种,清一色的重甲骑兵。 “铁鹞子在府州那边还不是被张亢与张岊一次次打败?” “这世间有几个张亢与张岊?” 王巨不由也笑了,这些人用兵,不能用其战绩来分析各自兵种是否强大的,如观陈庆之的部下,就能说明江南兵强大无比?他们的指挥艺术早就弥补了军队战斗力的不足。 “不过寨子所需的是步兵为主,防御为主,铁鹞子……” “大牛,你博学多才,山道上那次战斗你表现也十分惊艳,不过军旅你还是不大懂。攻城难守城易,不要以为山那边的人不善长攻城,就不善长守城了。宋人善长守城,就善长攻城了,若那样,幽州早被宋朝拿下。防御之道,我也懂一点。步卒攻防之术,我也懂一点。” 王巨却有些发呆。 虽然李三狗是野利遇乞手下的将领,可能会领兵作战,练兵整备,但不意味着会讲大道理,那是文士干的活。 不过这个质朴的话才是大道理啊。 想一想未来那座城池吧……灵州! 第三十三章愚者 “你是野利遇乞手下重将,为何不投奔朝廷,换取一官半职,而隐居在我们这个小寨子?” “大牛,你还小啊,听说过山遇兄弟的遭遇吗?” 王巨无言以对。 山遇兄弟指山遇惟亮,山遇惟永,山遇惟序,乃是李元昊的叔父,自李继迁后,汉姓还是李,羌姓却不是拓跋了,有嵬名,有山遇等等,但也属于皇姓。 李元昊想入侵宋朝,当时西夏有许多亲宋派大臣,包括山遇兄弟,他们竭力反对,李元昊便动了杀机。山遇惟亮便想投奔宋朝,先是写信给金明寨李士彬,准备率兵扼守黄河渡,阻挡元昊部下,将部落内属一起迁徙到宋朝,不知什么原因,未等到李士彬的回信,那边元昊却准备下手了。只好仓促逃跑,其母甚至怕连累他们逃跑速度,置于室中,焚火自尽。 这是第一错,否则安排妥当,宋朝将迎来数千山遇部族百姓与兵士,其中还有许多是西夏的皇族,不用打仗,只要派他们于战场上喊喊话,也有许多夏兵心乱了。 山遇惟亮仓皇带着名马珍宝逃到保安军,知军朱吉通报延州知州郭劝,这也不错的,那时山遇兄弟手掌西夏军政,对西夏虚实了如指掌,得到了山遇无疑等于得到了十万精兵。可郭劝反而为了两国交好,将山遇他们抓起来交给李元昊,山遇兄弟号哭称冤,郭劝不听,让监押韩周送于边境,让李元昊活活箭杀。 自此以后,罕有西夏重臣投奔宋朝,直到今年夏天…… 尽管宋朝也意识到郭劝做错了,包括赵祯都在反思,但自此以后谁会相信宋朝呢? “大牛,不是我没有归属感,中国地大物博,百姓勤劳,人多了就容易出人杰,不是没有人才,就象你,若是换在其他朝代,说不定就成了一名重将,但为什么要拼命读书。若是继续这样下去,纵然再多人才,早晚中国必得被夏辽消灭。大王曾经评价过宋朝,畸形的国家,不然大夏何以敢立国!” 王巨大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你为何不投奔辽国?” “往哪儿逃,过一天算一天吧,不过小子,你可不要泄露出去啊。” “你武艺如何?善长什么,箭,还是刀剑枪棒?” “问这个干嘛?” “寨子里的人见识短,没有好身手,不能服众。” “你二叔如何?” “他不错啊,有力气,箭术好。” “我见到过,不过若放在战场上,我五合之内,必斩你二叔。若是我骑在马上,我一合就斩掉你二叔。” 羌人说话就直来直去,王巨却咽得不轻。 半天后他才说道:“那么也行,我对族长说一下。你再与寨中丁壮比较一下,让他们心服……对了,当初野利部下就你一家逃出来了吗?” “不止我一家,还有一些人。” “他们呢?” 李三狗摇了摇头。即便透露了真相,他也未说他的真正姓名,想来肯定不是三狗这个名字。 比试开始。 其实指挥能力与武艺有什么关系?那样王巨都敢PK跛子陈庆之了。 但寨子里相信这个啊。 比试很快有了结果。 王嵬、苏大丁、王小泉三个大汉站在谷场上,脸胀得痛红。 憋闷哪。 他们三人可以说是寨子里身手最好的,可是无论箭术、刀枪,还是棍棒,或者举石锁与相扑,他们三人无一人是李三狗的对手。 而且让王嵬更憋的是他在心中比较了一下,即便连他最崇拜的大哥王平若是活着,恐怕还不是这个羌老汉的对手。实际李三狗也不算老,只是看上去有些老气,才四十出头呢。 王巨看着二叔的表情,有些想笑。 这个结果是王巨早就料到的。 西夏那边的铁鹞子都是羌人,相对而言羌人比汉人更强壮,这是没办法的事,一个是“食肉动物”,一个是“食草动物”,一代代基因相传下来,两者体力肯定有些悬差。 他说野利遇乞出事时就指挥了数百铁鹞子,那时李三狗应当才二十五六岁,若非勇力过人,不可能成为数百铁鹞子的首领。 这是在谷场上比试,若是在战场上,在马上,穿着盔甲,二叔他们败得会更惨。 王巨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小哥,有麻烦了。” “东翁,什么麻烦?” “老夫派人与白云道长联系,可不久他就逃走了,不知去向,他的徒子徒孙反而上门向老夫要人,说是老夫害了他。”朱欢郁闷地说。 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就直接干掉他。 黑岙岭的事程勘都放下了,难道程勘还会为一个神棍追究自己的罪行? “这倒是一个麻烦……”王巨沉思。 不管朱欢害未害,得有证据。 然而朱欢肯定说不清楚。 并且有了这个大师的诅咒,两家即便成亲,心中也不会舒服。 似乎那个赵家小娘子与朱俊差不多大小,虽然据传有的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为了寻找一个好夫婿,宁肯拖到二十五六岁都不嫁人,不过延州相对而言,成亲的年龄都比较小。 就象寨子里的大娃子,十三岁成亲,十四岁媳妇肚子就大了,听说可能年底就要临产。只比自己大一岁啊,媳妇儿也比自己大一岁,就要做爹做妈。 这让王巨很无语,不但是大娃子,似乎自己那个便宜母亲也不过二十八。那么生自己时只有十六岁。若是自己学习大娃子,岂不是意味着自己那个便宜母亲三十岁就要做奶奶? 他认真地想了许久:“东翁,小子都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那就是从当初替朱二郎草卜的那个和尚入手。可能是巧合,但也有可能是阴谋,若想破坏你们两家联亲,第一步便要从那个和尚着手,他进了大牢,你们那个草卜必得要重卜,才能给白云道长机会。” “这个恐怕难查。” “不难查,你都献出夏国剑的技术,特别是我那种简易冶钢技术,相信程公已经得到一个大大的政绩,程公必然会答应。由程公来查,会难吗?” “很大的政绩?” “很大……”不过王巨答得不肯定,天知道朝廷会怎么想? 据传有人测试了世界上所有人种的智商,黑人智商平均是八十,白人是一百,然而东亚黄种人达到一百零七,但同为黄种人,印度人智商只有八十五。所以东亚地区一旦和平,马上经济就会复苏,印度无论有多少人口红利,也不可能造成奇迹般地地崛起。 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是论其勤劳,无疑汉人遥遥领先。 然而为什么多灾多难?一是北方那一群群游牧民族让中原苦逼了,二就是这个悲催的士农工商! 这个王巨暂时不去想,他现在只想的如何出人头地,然后看情况,如果能撬动历史那就继续呆下去。但那个太难,想一想后来那些猛人滚肉刀吧。 那么再往后想,非是金国。 金国对北方百姓还不是一场灾难。 而且更往后,两百年后。 整个金国八百万户变成了八十万户,然后摔头胎…… 因此撬不动,得立即将家人往江南迁徙吧,并且还要远离沿江地区! 又说道:“还有一个办法,花重金请当初替你们两家草卜的高僧亲自来延州,布道场,宏扬佛法。相信那些大和尚们会十分乐意你宏扬佛法。然后当众草卜。谣传起于愚者,止于智者,可这世上有几人能称为智者?那么就让百姓认可的智者亲自捣碎谣传吧。” “谣传起于愚者,止于智者……”朱欢嘴中苦涩,自己可不正是一个愚者? PS:谢谢十分钟的等待打赏588起点币 第三十四章美人的炼成 一把大雪翻飞,天地间瞬间又是一团洁白。 “诸位娘子,你们知道美丽是如何炼成的吗?” 一群少女不解。 “要不要我教你们,不过这场雪下得紧,一旦雪后会更寒冷,你们不能再呆在王家寨。”王巨劝了好几次,但这些人玩疯了,溜冰打雪仗,凿冰钓鱼,看谷场上李三狗操练寨民,或者去打猎。王巨劝不动。 “我是真的有办法让你们变得美丽,但你们也必须答应我。” 没办法,将这群少女哄走,后面几个公子哥自然走得比谁都快。 “李小娘子,你过来。” 其实只要脸儿小,眼睛大,就容易化妆,并且立马变出一个超级大美人,若是有一个小小的尖下巴,一对酒窝儿,那就更妙了。 前一世王巨经常干这个活计。 最后未能天长地久,反而搭上自己性命,这也是他性格变得腹黑的原因。 李家小娘子脸形不错,瓜子脸,大眼睛,还有一个小尖下巴,一对小酒窝儿。最怕的就是高丽女子的大饼脸,小眼睛,如果再有一个女飐(女相朴)选手般的身材,那不穿到后世棒子国做手术,是不可能变美。 尤滔取笑:“张敞啊。” “张个头啊,我还没有长身体呢,只能算是童孺,如果长了身体,那才能男女授亲不近。”不但王巨小,李妃儿更小,加上她脸型好,王巨才选她的。 “童孺啊……”尤俊悲愤了,有你这么早熟的童孺么? 王巨先让李妃儿洗脸。 一张干净的脸是化妆前必须俱备的。 然后又让李妃儿拿来化妆品,两世不同的化妆品,于是王巨一一请教。 “你能行吗?”巴小娘子怀疑地问。 “一定行的,”李妃儿肯定答道。 巴小娘子也无语,人家郎情女愿,就是画成大花脸也高兴啊,自己凭什么多嘴。 那倒不会。 这一世女子也重视化妆,不过大家都是自己儿摸索,因此未形成专门的理论。 其实也不难,就是几个要点。一是涂粉底与定妆,额头、面颊、鼻部、唇周与下额五大部分,涂得要均匀,不过要根据脸形调整深浅,画得好就可以改善脸部的缺陷,画得不好,那会糟上加糟。特别是腮红,那是画龙点睛最重要的一笔。不过各自脸形不一,腮红大小上下也得要有讲究。 然后是修眉,一般眉峰要稍稍向上扬,为什么说剑眉,因为那样会使人看起来有精神,如果眉峰向下耷拉着的话,人就象有病似的,那来的美丽可言。但也不能过份上扬,那会让人觉得锋芒毕露,除非想做武则天,那么画八字眉也没有关系。 “自然为美,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才是美丽淑女的极致,所以最好不要跟随潮流画长眉(宋朝流行风格,方面、广额、长眉、凤眼,眉毛画得又粗又长,长到额角处),翠眉,或者不知所谓的画鸳鸯八字眉,小山眉,五岳眉,三峰眉,垂珠眉,月棱眉,分梢眉,涵烟眉,拂云横烟眉,倒晕眉。” “这么多眉妆啊,王小郎,教教我们吧。” “有的眉妆真的很糟糕,你们不学也罢。” 王巨一边说着话,一边用眉夹夹去李小娘子几根眉毛,不多,仅几根,自然为美嘛,粗眉未必会差,王祖贤早年的浓眉就很好看,后来眉毛越来越细,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接着画眼影,眼线,夹睫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睛不好看,五官就完全破坏了。这个步骤便是使眼睛看上去既大又有神。 “还有,头发,与衣着。不过那要根据个人能否接受看了,如果学习香玉娘子那样的穿戴打扮,尽管走在大街上有人会破骂,但许多男子心中却会迷恋。正是所谓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女人不坏,男人不爱。” 王巨话还没说完呢,便被一群少女扑倒在地。 但经过王巨这么一弄,马上李小娘子就产生了变化,一个活脱脱的绝色小美人展现在大家眼前。 “哥哥,我也要画。” “你还小,画什么,”王巨拍着二妞脑袋说,不要小看了这些盒盒瓶瓶,没有十几贯钱休想拿下来,自己那有十几贯家产哪。 李万元盯着小妹,暂时他还没有多想,叹道:“王小郎,还有什么你不会的。” “有啊,很多,最简单的,我不会生孩子。” 话音刚落,又被一群人哈哈大笑地扑倒在地。 不过也让王巨成功地将这群人打发回去。 冬天很快过去,春天悄悄来临。 “这么快?”不过王巨狐疑地看着朱清身后的青年。 “他是李二郎的兄长李贞。” “见过李大郎。”不过王巨心想,难道朱家真的替自己向李家求那个小萝莉了? “不用客气,你们继续说。” “这次剑做得不错。”朱清道。 这是第三批剑。 钟铁匠与孙铁匠到来起了大作用,他们手艺十分高明,就是没有王巨这种简易炼钢技术,他们也能打出好剑来。况且利润有了,那么就不计成本提高质量了。 不但寨子这边工艺在提高,朱家那边工艺同样也在提高。某些方面,其剑质量,其剑鞘的华丽,已经很接近真正的夏国剑。 而且它的价格不足一百贯。若是上千贯的夏国剑大家还买不起,不到百贯钱的夏国剑潜在客户便多了。虽然不可能宋朝一千多万户全部能买得起吧,但最少有十万户能买得起。 可寨子能出产多少剑? 所以这次出的剑比较多,四十多把,迅速售给关中来的商人。 王巨对后面一个村民喊道:“将族长与诸乡亲喊来。” 一会儿大家伙一起围过来。 朱清打开车厢,里面是一百五十把良弓。 随着十几个子弟做了铁匠学徒,寨子自己可以做提刀,做枪,做矛,做箭簇,尹洙曾统计过弓弩成本,弩一枝,钱一贯五百文足,弓一张,七八百文足。十支箭大约六七百文钱。 但是“今之兵器,类多桅状,造之不精,且不适用,虚费民力。”“铁刃不钢,筋胶不固,长短大小,且不适度”。所以说即便朝廷有意制造夏国剑,都不会出精品。 寨子里自己用了样品,再造箭支,仅是一只质量好的箭簇就得花三十余文成本,还不计箭杆、羽毛、黏胶与人工的成本。 延州就有作院,若出钱,官匠们也愿意接一些私活养家糊口,不过朱清也再三解释过,想要一把良弓,非是朝廷所说的七八百文钱便足矣的,最少得要两贯钱。并且就是两贯钱,工匠们都未必能赚多少。 一下子三百贯钱就没有了。 事实包括以前打造的提刀与箭支,花的钱更多。如果村中所有丁壮装备齐了,也就是一把弓,二十支箭,一把提刀,一把长枪,一杆长矛,最少得要一千七八百贯。 寨子中有一些村民反对。 王全喝了一句:“权当没有夏国剑!” 这才止住反对声。 因此今年一年寨中百姓还继续得熬着。 但效果也是显著的,一百五十把真正的良弓到来,并且全部是军用的复合弓,寨中防御力量激增。 还余下钱,不敢用完,寨中的百姓嗷嗷待哺,什么都缺,因此未带来,分好后朱清带着大家要买的清单回去,变成货物带回寨子。 战斗与元黑子无关与王巨无关,他们还是分了四贯钱。 那两个铁匠是朱家支付薪酬,与寨子无关。 余下的王全准备象以前那样分,元黑子忽然说道:“世上三样苦,打铁撑船磨豆腐,冬天时大家都在休息,只有我十几个徒弟在拼命打铁,打剑,打刀,打枪尖,打矛尖,打箭簇,难道不能多分一点吗?” 船行风浪间,随时翻船丧命。日夜在炉边炼铁,活着如同地狱一般。三更睡五更起,只能得养家糊口的小钱。因此这三样被称为世上百业最苦的行当。 还有几种说法,打铁捕鱼磨豆腐;打铁抬轿磨豆腐;打铁晒盐磨豆腐;打铁砍柴磨豆腐。蒸酒撑船磨豆腐;熬糖撑船磨豆腐。磨豆腐排在第一位,打铁毫无疑问排在了第二位! 但问题不是这个问题。 王巨心中在谐叹,平均主义害死人哪,就象自己,若无自己,那来的夏国剑,平时自己还负责着碳化钢一系列事务,负责着与朱家的交往,负责着账目,这是行商中最重要的三项,技术、人脉与账务。但每次只分得四贯钱。 王全是好心,想全寨人都变好,那可能呢,即便大锅饭,饿死了几个书记队长? 这便中庸啊。 贫富分差大了肯定不好,但平均主义同样要不得。 但寨子百姓不乐意了,元黑子要多分,他们就会少分,到手的钱,谁愿意放弃啊。 第三十五章关学 朱清担忧地说:“小郎,要么让元黑子多招徒弟,扩大生产。” “不妥,此乃奢侈物,物以稀为贵,象这样发展下去,一年能铸两百多把剑了,若再多,价格就会下跌,若不下跌,其利润会让所有周边各寨眼红,甚至也会让山那边的人不高兴。若那样,即便寨中有了准备,最后也会很危险。” “这样下去不大好……”不怕产生分岐,就怕寨子里的人上下不齐心,那会产生不好的后果。 “那有什么办法?” “不生产夏国剑,可以生产其他器具。”朱俊在一旁说道。 “二郎,不错嘛,不过还是不妥,其他器具利润微薄,延州本身就不产铁矿石,都是从远处运来的,利润低了甚至连运费都保不住。” 朱清更担忧。 王巨说道:“无妨,古今往来,有两种情况让人气愤,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所谓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是让人痛恨啊,东汉大司空宋弘说臣闻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但能做到的有几人,一旦富贵了,纵然不休妻,然而到处寻花问柳,养家妓,诚为可恨也。” “李大郎,你可有妾婢?” “我只是一妻,无妾,有婢,但我从不沾染。” 王巨不由肃然起敬,在这时代,又是大富之家子弟,真的不容易。 但他心中好笑,俺与你妹子可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不要说话给俺听。 并且他指的这个不是女子悲催,而是男子悲催,不过在宋朝很少了。虽然民风开放,非是大多数人想像的那样保守,不过总体而言,如今时代还是女弱男强,女卑男尊。 “还有一种情况,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一旦发达,便会忘本,如陈胜吴广是也,不过唐中宗是一个例外。” 几人一起笑起来。 那可真是一个宝贝皇帝,他被武则天流放到房州后,天天害怕母亲干掉自己,妻子韦氏便安慰他,于是发下誓言,一旦以后为君,听你欲为。后来真听她欲所欲为,甚至听她公开地替自己戴上一顶顶绿帽子。 王巨又说道:“朱管事,勿用管,这是成长的代价。我们回去吧。” “成长的代价?” “吵就吵吧,只有大家一起争吵,才会发现问题,它就是成长的代价!” “难怪小郎说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 “也不能这么说,解决好了,就不是问题,解决不好,就是大问题。寨子以前太穷了,但现在是暴有,可能对寨子乡亲来说,也是暴富,定下来会产生种种矛盾。”王巨看着远方,正月末了,大地上开始有了一层菲菲的草色。 “主要还是我太小,否则这一切在我引导之下,挂在我名下,成为私有财产,反而没有了这些故事。” “当初员外就打算让你将作坊放在城中。” 放在城中?以后还不是等于寄于你们朱家篱下?但王巨不能说出来:“也没什么大问题,让他们吵吵,问题发现了,然后我再提出来能会产生的纠纷,大家便能反思。” 李贞认为说得有理,只有朱清听出这中间一个下棋者与棋子的区别。 不过王巨有把握控制了,朱清便不再关注此事,于是又说道:“这次还要感谢你啊。” “感谢我什么?” “大员外将大慈恩寺的高僧法会刻意请到延州,上元节做了一个大道场,听者如山,为了感谢朱家的盛情,法会又替朱二郎与赵四娘子卜了一卦,上中卦象,也算是吉卦,城中谣传自然平息。” 什么感谢朱家的盛情,还不知得花多少钱呢。 然而这一招很管用,就象王巨写了一篇文章,延州州学的教授说不好,那么整个延州士子也会认为不好,可这时候突然欧阳修出面,说是妙文,试问延州士子还敢说不好吗? 不要说高僧,就是来自长安城大慈恩寺一个普通和尚,说话威信也远超过了白云。 人家才是真正的大师。 真大师说是上中之卦,那为何二流大师白云说是大恶之卦? 卦各有各的算法,不过千百年来,不知出了多少卦书,这也是一门学问,有误差,但不会误差那么大。 那问题出在何处? 能请来长安城的高僧卦算,为何要害死白云? 仅是一个举措,便将所有嫌疑推翻,也拨开了两家联亲的乌云。 “还有一个消息……鄜州来了一个大儒,他在云岩县担任知县。” “谁?” “张载张子厚。” 张载现在的关学还没有成形,不过他中进士在京城候补官职时,文彦博刻意在相国寺置虎皮椅,请他替京城士子们讲《易》,于是名振天下。 “张载啊……”王巨眼睛放起光亮。 他的知识虽与现在要学的知识是两个体系,但以前多少牵猎到古文,况且又是学霸。因此对延州州学看不起。不过是张载,那就不同了。 就象京剧名角想学流行歌曲,肯定不会象三流歌星拜师的,顶多交流交流,不过若是顶尖歌星呢,还能不放下身架吗? “小哥,不如你向他拜师吧。”李贞打趣地说。 他是在开玩笑,却不知王巨真的心动了。 李贞想打探王巨的口风,最终没好意思开口,于是与朱清回了延州城,但寨中的分岐越闹越大。 元黑子说得也有理儿,冬天大家都在休息,元黑子他们却一直在炉边打铁。这还不是主要问题,接下来怎么办? 春天来了,家家户户要准备农耕生产,都忙得不可开交,还要分去心思打铁,必然就会受到牵连。因此王全与大伙儿商议了许久,去见元黑子,每人补贴一贯钱。 这点钱,搞得还象打赏似的,他气乐了,索性破开脸面问道:“你们凭什么分这个钱?” 一件商品产生利润,主要功劳是技术,成本,生产者,运输与销售,以及人际关系,管理。 技术主要是来自王巨。 没有王巨的碳化钢与那种古怪的淬火技术,百叠锻打也未必仿出夏国剑! 况且唐朝的百叠钢技术当真是叠了一百次锻打那么简单?叠不起,那样叠后一把陌刀成本可能会接近几百贯,唐朝可怜的财政,能舍得用几百贯的陌刀组成陌刀营么?就算叠得起效果也未必那么好。 所以后世有两种说法,一种是特殊的合金技术,一种是组合刀。王巨怀疑夏国剑实际也是一种特殊的合金技术,不然宋朝早就仿制出来。 再说成本,最初成本是整个寨子的,虽然王巨用了计策,击败了黑蜂盗,但私盐所得寨子向来一向是接近平均分配的。没有那次所得的提刀,就没有好钢铁,最少需要好铁,这才能打出铁片碳化。否则运来铁矿石让寨子自己冶铁,有这个技术与成本吗? 但那次所得大家一起分了。后来的铁矿石以及其他材料,都是朱家先垫付过来,最后分红时扣除。寨子穷啊,前面分来一点钱,后面就花掉。 所以第二批第三批成本也与寨子无关。 生产者是元黑子与他的徒弟们。 运输与销售是朱家。 人际关系也是朱家。 管理包括账务与计划安排,那边是朱家,这边是王巨。 若是按照常规分红,朱家拿了大头,其次是王巨,再次是元黑子他们。 这才是为什么王巨不愿意将作坊搬到延州城中的原因,人家家大业大人多,人多主意杂,弄不好恩人没有做成,反做成了仇人。 至于寨中的百姓,要么成品铁运来,大家帮忙搬一下。 这算什么功劳? 给几个赏钱就不错了,凭什么分红? PS:关学对洛学,反正朔党、新党、蜀党、洛党够乱的了,再添一个关党不要紧吧。 第三十六章渔夫的故事 元黑子越说越气愤,又道:“朱员外家两个铁匠,一年给一百贯钱薪酬,我嘛,倒也罢了。但原本是二十把剑就给我四贯钱的,现在倒好,变成了四十多把剑,才给我四贯钱。那么以后是不是聚上一年,才算一次分成?” 不比无所谓,一比元黑子心里也不平衡哪,活儿做得最多,一年凭什么只分二十贯钱? “还有,大牛心肠好,若没有大牛,朱家凭什么如此对寨子?给我们几个赏钱就不错了。若大的朱员外不敢将大牛当小孩子看,那么多衙内那个不眼高于顶,不敢将大牛当小孩子看。人家一手变出夏国剑,你们也这样待他!” “我们给他修了窑洞,”一个妇人不服气地说。 “修窑洞,好大的恩惠,就是这个窑洞,还是朱家拿钱出来修的,不然你们能想得起来?看看寨子的变化吧,大牛对不起你们吗?” 这个不大好说的。 锦上添花添的也许是金丝银线,论价值岂不超过雪中送炭炭的几十倍?但那个人情更大? 去年大家生活没有改善之时,寨子里的乡亲对王巨还是不错的,这也是二婶不服气,王巨不作声的原因。 这笔账用钱来计算,永远是算不好的。 但元黑子也有理:“不错,一年是可能分了不少给大牛。可人家是读书子弟,早晚要进州学。到了州学一般要学三百到五百天,甚至更长的时间。进了城,得花多少钱?” 在寨子里生活多是自给自足,一年能有一个额外的二三十贯钱收入,那么一家就可以过上温饱生活,一年若有五十贯额外收入,一家都能过上小康生活。但到了城中则是不同,有人说卖炭翁一日卖炭一百文钱,一家人都不能保持温饱,就是这个原因。什么都要买,那个钱用得就会快。 王巨原先也不急,庄稼能自饱了,还有三十几头羊羔子,一年额外得到二十多贯钱,满足了。况且他确实领了寨子乡亲的恩惠。不过王巨现在想拜张载为师,那就不同了,一旦进了城,即便他节省,带着弟弟与妹妹,一年没有四十贯钱是维持不下来的。王巨也正在为这个钱帛发愁呢。 不是大家不会想,而是自发地不愿去想! 所以王巨说成长的代价。 这种模式非是做背骡子,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王全还用背骡子的分红方法去解决,最后必然会产生种种矛盾。 就是打官司打到保安军,打到延州府,王全这种方法也必被判成错误的。 若是用朱家铁匠说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寨子百姓不知好,若非王小郎,一把剑红利朱家能给五贯钱那就不错了,朱家当真是善人老好人? 元黑子一口气说完后,摞蹄子,不干了。 王全苦恼之下,只好找到王巨:“大牛,你劝一劝元黑子吧。” 王巨沉默半晌,大半天后说:“翁翁,这样吧,三牛,你过来,给翁翁讲那个渔夫的故事。” 知恩必报是应当的,可是这个报也要有底限,否则就是善良的小金鱼也会忍无可忍。 三牛奶声奶气地将一个童话故事讲完。 王全问:“那应当怎么办?” “虽说尽量的平均,是整个寨子乡亲团结的原因。但那是去做背骡子,大家风险一样的。就是这样,寨子贫富也不是一样,有的来得早,有的勤劳,生活就会好些,住进了窑洞。有的因为运气差,或者家中没壮丁,或者不勤奋,只能住草棚。五指也有长短,况且是人。我就算了,元黑子可未受过多少乡亲们的恩惠。你不劝说寨子乡亲,却来找我劝元黑子。我怎么去劝元黑子?” 王全嘴解苦涩无语。 “小郎,大不了你进城吧。就算寨中百姓对你有恩,你也早十倍百倍报答了。”朱俊在王全走后劝道。 “进城?”王巨哑然一笑。 其实这就是人心,到哪儿都一样。 主要自己岁数太小,惮压不住人。不然自己强势将这一切领手起来,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矛盾。 所以有一句话,蛇无头不行。 不过这次矛盾太得很及时。 只要渡过这一关,寨子才能真正地欣欣向荣。 ………… 二妞与三牛在远处放着羊。 这一回才是自己家中的羊,三十一头羊羔,到年能换几个钱呢。 而且二妞与三牛又长大了一岁,有时能主动替自己做一些事了,比如二妞便时常做些家务,做饭洗衣服,这让王巨感到十分欣慰。 看着他们单薄的身影,王巨道:“我们去二叔家吧。” 王嵬不在家,而在担泥巴。 元黑子“罢工”了,不是永远罢工的,剑越来越好,利润也越来越高,不过朱家看在王巨面子上做得不贪婪,这便是为什么朱家两个铁匠不高兴的原因。让步了,得知足。但王巨看得恰恰相反,人心本来就是不知足的东东! 因此仅是剑一年就会为寨子带来不菲的收入,比如第三批剑,若非支出巨大,毛利得到了六百多贯钱。若是按以前分法,岂不是元黑子与王巨分得反而最少? 所以寨中一边为这个钱在吵闹,一边继续筑寨墙,挖沟壕。不能算是很高大,六尺余高,不足两米,宽达两尺,中间两排垛口,里面还有一个三尺高的闾墙,人可以站在闾墙上向外用枪矛刺杀,或者蹲下,从墙洞往外放箭。与城墙无法相比,但能形成一些有效的防御。 王嵬便在筑墙。 王巨找到他,说道:“二叔,我们买几牛奶羊吧。” 宋朝有牛奶,马奶,羊奶。 不过因为缺少牧区与运输保管等因素,很少有人直接喝牛奶马奶羊奶。但是宋朝奶酷业十分发达,特别到了夏天,京城以及其他繁华城市都有一些奶酷冷饮。只是因为缺少马匹,用马奶做奶酷的很少,多是郊区百姓自己养的奶牛与奶羊。延州郊外也有,多是羌人部族里才有这玩意儿。 王家寨养了一些牛羊,除了一个蕃户,但其他人家没有奶牛与奶羊。 王嵬放下扁担问:“为什么想起这个?” “几个孩子都在长身体,可是缺少营养,长得单薄,我想改善一下他们营养。” 其实王巨自己也需要营养,正月到来,他做了一个**,梦遗了,这是长大的标志,也是他身体素质不大好,否则发育得不会这么迟。还有弟弟妹妹,二叔家还有堂弟堂妹,二婶似乎又有了身孕,王巨看到二婶不由摇头,你们打算养多少孩子啊,能养得起吗? 王巨才想到这个主意,并且在冬天时在窑洞外面挖了一个地窖,里面放了许多冰,到夏天便可以自制冷饮。没蔗糖也不要紧,到时候进城买一点麦芽糖熬化了代替。 “好吧,改天我到北边的寨子替你带几只羊羔回来。” “我要一头成年奶羊。” “那得不少钱,你还要攒钱去州学呢。” “州学的事未来再想一想办法吧。”王巨含糊答道。 王家寨是他的起点,但未必是他的终点。未来如何,天知道。 有了矛盾,又不是你死我活的矛盾,那只好相互谦让。寨中又流传开三牛讲的那个故事。 仅是一个故事。 但比什么劝说都管用,人心得知足啊。 元黑子的“停摆”又让寨子百姓感到肉痛,因此最终搭成协议。每铸一把剑,抽出三贯钱给元黑子,元黑子从中得三百文钱,余下的交由十几个徒弟分配。另外寨子再抽出五个青年随元黑子学艺,这样人手多了,学徒就可以根据家中的情况轮换。 元黑子大约一年能得七八十贯钱,虽不及朱家那两个铁匠高,不过乡里乡亲的,也就罢了。学徒们一年大约也能分上近三十贯钱,耽搁农活也就值得。村中其他人每户一年大约也得到了十几贯钱,并且没有付出什么,虽不大高兴,也就勉强接受。 王巨开始认真读书了。 想做关学门生,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PS:感谢拓跋跖的执事打赏。 第三十七章魅影 “这是你要的羊。”二叔说道。 一头成年母奶羊,还有两个小羊羔子。不过二叔还不是很赞成王巨的做法。 宋朝最贱的乃是猪肉,一斤只要二十文钱左右,在边区更便宜。最贵的乃是牛肉,一斤贵时能卖上近百文,不过宋朝严令不得杀牛,所以牛价市场很古怪,若一头牛宰割了,牛肉牛皮牛筋最少能卖上二三十贯钱。但一头牛真实价格在宋朝只值三到五贯钱。于是许多不法商人冒禁杀牛,边区同样如此,杀牛的人更多,不过利润大多被商人所得。 于是边区养羊的人比羊牛的人多,至少百姓心态平衡了。 一般一头羊能取肉二十多斤,以延州荒芜的山区想养多少肥羊那是不可能的,还有羊皮羊毛羊内脏,都可以卖钱。 虽不能与内地相比,但养得好,一头羊在延州同样可以卖上近一贯钱。 去年侄子用那种苜蓿养羊,平均一头羊最少增重了五斤以上。 因此开春后,家家户户都买来几头小羊羔子,准备学习王巨那种方法养羊。 但奶羊有什么价值? “钱好人更好,二叔,你看看胡黑子家的几个孩子。” 胡黑子乃是羌人,准确说是蕃人,因为他不是党项人与吐谷浑人后代,也非更远古的铁勒人与突厥人的后裔,而是真正吐蕃人,寨子里唯一的吐蕃人。 其实从王家寨就可以看到延州民族的复杂性。 整个寨子只有胡黑子一家养了一头奶羊,养奶羊就是喝羊奶,或者做酥油煮茶。 当然胡黑子一家块头远超过了其他人家,不过大家未注意到羊奶的作用,反而认为是人种的问题。 二叔也忽信忽疑。 不过这个侄子又大了一岁,做事越来越有主见,并且还是读书人,王嵬并没有再问下去,道:“幸好元黑子闹一闹,却给你也增加了收入。” “这个……”王巨脸一红,再怎么说,都是从一群苦哈哈的乡亲手中多抢的分红,王巨也不想啊,可他没办法,如果今年年底成功,他就要带着二妞与三牛去鄜州,手中最少得有五六十贯钱吧。是会分许多钱,可自己平时也要家用的。因此元黑子闹完了,二婶也随着闹,王巨便默不作声。 但王巨也乐于其成。 王嵬说了几句,迅速回去。 春天来了,事儿多,自家的事,寨子里的事,还有抽空跟三狗子练兵。春天来了,中国人智商高啊,模仿能力便特强,去年王巨怎么做的,一起学来了。家家户户认真地播散着草籽,甚至移来芦苇载于溪滩边,又听从王巨意见,多散了一些粟种,但非是为了收获粟米的,而是获取青粟秸杆。不要问王巨从哪儿学来的,全是从保安军城听来的。 然后几乎每家每户都买来羊羔子,寨中羊的数量达到了近千头。若养得好,到了秋后将是一笔巨大的收入。 不过这更招人眼热了。 不用王巨再多解释,寨中丁壮每天抽空都要训练一段时间,以备不测。 但看着远处一边放羊一边与堂弟堂妹嬉戏的二妞、三牛,王巨心中却感到一份不安。 “苦逼的边区啊!” 就在这时,多远方走来一个道士。穿着一身青衣道袍,长相十分魁梧,后面还背着一把宝剑,大约三十来岁。 王巨没有在意。 文明不发达始终会带来许多弊病的,纵然是这世界可能文明巅峰的宋朝也有许多丑陋的现象,比如一些边区用活人盟誓或者祭鬼。 更不用说是道士与和尚了,婚嫁草卜需要道士和尚算命先生,丧事也要请道士和尚做法事,交年节要请僧道来诵经咒,连生病了还会请僧道来驱邪气…… 即便是边区,也时常有僧道行走,甚至有许多僧道就是寨子乡亲主动请来的。 他没有注意。 道士却停了下来,然后问了二妞一问。 离得有些远,王巨听不到,然后就看到二妞带着道士走过来。 快一百步时,忽然旁边山林里窜出一个猎户失扮的中年人,将二妞与道士拦住,这个猎户王巨也不认识。不过打猎到处跑的,王巨还是没有在意。至于朱俊,根本看都未向那边看一眼,继续坐在石头上读书。 猎户与道士在交谈着什么,似乎猎户神情很不愉快。 发生了什么? 王巨正要走过去,就看到道士忽然从后背上将那把剑抽出来,向猎户刺去。 猎户反应无比的敏捷,身体一侧,剑从他的袄子旁边划过,一下子将他的短袄撕出一道大裂口。 随着猎户抽出腰间的提刀,两相交起手来。 两人速度都很快,兔起鹘落一般,只听得乒乓的刀剑撞击声,仅是眨眼之间,便似乎交手了十几个回合。 二妞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哭着一边向王巨这边跑。 王巨眼睛睐了起来。 前世有一种说法,古代可能有武功存在,至少武艺比后世强。还有一种说法,那都是虚夸的,后世人营养好,身体素质更高。 究竟如何,来到这时代,能隐隐看到一些。 那种飞檐走壁的武功肯定不存在的,但在落后的情况下,有少数人身体素质远非后人所能想像的。 最简单的就是薛仁贵,他在几十万高句丽军队中如若无人之地,那么最少要做到以下三条。 他是骑马杀敌的,最多时可能同时面临五把兵器攻击,马还在跑,更增加了反应要求,想要安然无恙,他的反应速度与手速必须是敌人的七八倍以上。 其次必须要做到每次挡住攻击来的兵器,否则就有生命危险。也就是力量必须是这二十万高句丽将士,至少是与他交手的将士之上。 最后是耐力,必须始终保持着这种反应速度与手速以及力量,才能平安地杀进杀出,那最少得半个时辰以上。最后一条却是最可怕的,比如提东西,一下子能提一百斤东西,但提着东西走路,那怕提三四十斤重的行李走上一里路,两只手也会吃不消了。 薛仁贵是特例,不过以王巨所见,即便寨中平常百姓,也能担上两三百斤担子,爬坡上山,如履平地,后世有几人能做到? 再如弓箭,放在后世奥运会弓箭标准拉力只有三十到五十磅,但在这一世,起步价就是一石多!甚至有的人用三石多的重弓,如岳飞韩世忠等人,据传薛大将军的弓是六石,拉力是后来标准弓的十五倍! 李三狗本领倒底有多高,非是生死战,很难看出。 不过那天他可是亲眼看到那个所谓的刀盗,那么困难的情况下,灌木丛中,居然连拨掉好几支箭,箭速度有多快?还有那两个皇城司的人,不过那难看出来了,几名蜂盗只有一人是好好的,余下都受伤的,因此风卷落叶一般地击杀掉。 但还没有这两人让他感到震撼,两人不停地交手,速度快得就象在放电影一般。 看着一青一灰两个影子迅速移动交手,王巨目眩神迷,同时也冷汗涔涔。 打了一会,那道士不敌,向后面逃去,猎户也随之追了下去。 王巨这才问二妞:“二妹,道士问了你什么?” “他问我城中的朱家二郎在哪儿,我便带他过来。” “问朱家二郎,后来那猎户又与他谈了什么?” “那猎户将他拦住,问他找朱二郎做什么?那道士答说他家父亲让他带信给朱二郎。猎户又说,非也,朱家每次都是一个管事过来带信,从未请过什么道士,更不要说正在与道士们弄得很不开心。那道士恼怒,便说,洒家事,你有什资格管。那猎户便给他看了一个腰牌,说你随我到官府去吧。道士脸色就变了,便拨剑相刺。” “二妹,腰牌上是什么字?” “我没有看到。” “这就古怪了……不好,朱二郎,你立即准备回家。” “是怎么一回事?” “东翁请了法会高僧祝福你与赵四娘子的亲事,恐怕有人羞恼,看到你在边区的小寨子里,便请人对你动手,若成功了,还能嫁祸给赵四娘子,是说她克你的,才有了祸事。” “大哥,我好怕。”二妞道。 “不用怕,有好人保护我们呢。”王巨哄道,但他心中也在想,那个道士倒是好猜测,可那个猎户是什么身份? 第三十八章垂涎 “满志,你说伤你的人手持着皇城司的腰牌,有没有看错?” “东翁,我绝对没有看错。” “皇城司的人跑到那个小寨子干嘛?”丁部领想不明白了。 “这样,我先给你一百贯交子,你去庆州白云道长哪里避一避风头。” “好。” 满志下去,丁部领问他家的管事:“洪叔,你有什么想法?” “难道是为了夏国剑?” 除了这个原因,恐怕再无其他原因。 “可能就是,那小子坏了我大事。” 朱欢在延州城中名声还是比较好的,生意做得公道,可是丁部领明白,实际朱欢比较狡猾,也就是聪明吧。所以他不希望看到赵朱两家联亲,以朱欢的狡猾,赵家的财力,一旦联亲,对自家很不利。 正好替两家卜草帖的那个和尚出了事,于是丁部领收买了白云道长,想从中破坏两家亲事,那么两家必然反目成仇。 若非王巨,丁部领就差一点成功了。 但在去年丁部领不知道这种种后面有王巨的存在,朱家来找白云道长,丁部领抢先给了一笔重金,让白云道长去了庆州,又正好听到朱俊在王家寨,于是让满志去对朱俊不利,也非是刺杀,反正是让朱俊出一点事,然后继续用此来做文章。 长安来的大和尚又怎么啦,你儿子还是命不好,为什么命不好,就是赵家小娘子克的。 满志出事后躲了几天才回来,但这时候丁部领终于打听出来了,之所以忽然出现这个变故,完全是王巨给朱家出的主意。开始丁部领还不大相信的,确认了又确认。 事情坏在一个少年手中,丁部领心中那个憋啊。 现在丁家就尴尬了,事情摆明了,非是深仇大恨,不会如此,那么不是丁家就是牛家。 城中议论纷纷,自家不承认,牛家那边却未必高兴了。那么可能画虎不成反类犬,又激怒了牛家。 “员外,我都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那个小寨子的剑获利惊人。” “是啊。”丁部领也垂涎啊,它不象私商,乃是正规生意,一把剑就赚好几十贯钱,然而似乎那种剑的技术十分复杂,手中没有这技术,只好看朱家与那个小寨子获利了。 “不如我家拿些绢出来,再鼓吹一下那个寨子的财富,让山那边的军队出手,正好眼下有这个机会。” 没藏讹庞侵耕屈野河,宋朝关闭了互市,西夏悲催了,民声鼎沸,于是没藏讹庞便与河东经略使并州知州梁适通信,俺归还侵耕的二十里屈野河地界,但互通和市吧。 通互市对西夏利更大,梁适恼了,你打了俺一个大嘴巴,还要让俺给你糖吃啊。没有同意。于是没藏讹庞在去年宝藏案结束后,派人于延州德靖等堡寨开垦生地,剽掠人畜,但危害的主要是在土门一带,王家寨那边临近长城岭,未受到影响。 但是丁家若买通了那边的人,突然入侵王家寨,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那不好吧。” “不是对付那个少年人,而是将那几个铁匠掳来。” “好主意,”丁部领击掌道。 不知道朱家那边为什么犯了傻,一年就生产那么一点剑,然而这个技术落到自家头上呢,不用多,这种锋利的剑价格也不算太贵,一年生产一千来把,还是能卖得出去的,那将会获得多大利润? “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 “东翁,城中没有消息?”王巨不知道空前危机将到来,因为不解,刻意进城问朱欢。 朱欢摇了摇头:“延州边区,杂色人等都有之。” 未多说,但王巨明白的。宋朝不是游侠时代,不过身手好的人彼彼皆是。虽然不象唐朝那样敢杀官,刺杀宰相,军事上更软弱,但民间武风却更昌盛,有许多练武的团社,如弓箭社,棍棒社等等。 身手好了,就易冲动,如同前些年关中河南造反的张海郭邈山,或者犯禁犯法,但宋朝抓得很严的,没办法,只好往边境跑,或南或北。 就象侬智高,未反叛之前,他管辖地区里产金沙,便有许多被宋朝通缉的犯人逃过去躲避官府的抓捕。西夏那边也有,延州这边同样有之,包括寨子里便有好几户人家恐怕与李三狗一样“来路不明”。 恐怕朱家也收留了类似的人。 也就是朱欢嘴中的杂色人等。 多半那天的猎户未擒住那道士了。 “东翁,可有猜疑对象?” “有,就不知道是那一家。”朱欢皱眉道,主要白云道长不知下落,否则从他嘴中便能得到消息。说敌人,自家与赵家那个没有结怨的对象? “东翁,勿用担心,另外一人手持腰牌,又说要捉那道士到官府,一定是官府的人。惊动了官府,不论那一家,未必好过。” “二妞未看到腰牌上的字?” “没有,东翁,你认为那人会不会是延州的密探?” “不象,老夫也在路上想呢,那次事件肯定揭过,即便程公,现在也不会自找无趣,再将这件事揭开,况且各家捐了那么多钱,揭开了会惹众怒的。要么还要寻找你?” “你不出面,程公也许认为你是一个有智慧的隐士。 王巨大笑:“东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朝非是没有隐士,有,虽少,但不会仅是林和靖、种放与陈抟数人,但为何这几人名气最大?无他故,与士大夫多交游也,即便陈抟,也是先竭力支持太祖,后又支持太宗陛下,才有了那等名气,朝廷也喜之。” 亲近支持宋朝的大家才喜欢,不亲近支持宋朝与官府的,还当真重视哪? “那为何有那人出现,好象对你与我家情况还比较了解。” “所以我想不明白,或者是有几名黑蜂盗首领还未抓住?” “他们非是其他人,是有四个首领至今下落不明,不过他们还敢呆在延州?” 王巨挠了挠头。 本来想朱欢在城中消息灵通,还能听出什么,但朱欢同样也对那猎户身份没有想明白。 “究竟是那一路人马?” “小郎,不管那一路人马,反正你们寨子不做背骡子了,连老夫也不碰那个……”朱欢那个是指私盐:“他想露身,自然会找上门,不想现身,我们就是想也没有用。不过以老夫之见,你是要向李家提亲了。” PS:感谢古月墨海的更新票588起点币打赏、十分钟的等待打赏588起点币 如果各位看得满意,请麻烦在书页左上角封面下面加入书架那个框框点一下,再点一下投推荐票那个框子,那个不要钱,哈哈哈。 第三十九章劳动吧 王巨一阵沉默。 朱欢是好心。 道士对付的是朱俊,不会对付他,会出手对付他的那就是那群黑蜂盗了,可他们还敢呆在延州? 但这些事绞在一起,便有了牵连,如果自己与李家联亲,不讲未来会有多少帮助吧,至少在安全上多了一份保障,不要说天才,扼杀在摇蓝里的天才什么才都不是。 “但我有三个要求,我不排斥入赘,不过我不会入赘。” 在古代入赘很悲催,不但在女家会遭岐视,以后妻子生下的孩子还要随女方姓。所以司马相如干了一件很无耻的事,他宁肯将卓家的俏**拐走私奔,都不商议婚嫁,无钱婚,最后恐怕结果就是入赘。最后无钱了,让卓文君卖酒,这可不是一个好活计,在卖酒过程中会遭人狎戏的。非是妓,但性质差得不远。卓家无奈,只好资助这个卑鄙的女婿。 除非到了范仲淹与杜淹这一步。 范仲淹将朱姓重新改成范姓,估计相里家也不敢让杜衍的孩子姓相里。 但对这个王巨真心不排斥。 孩子姓嘛重要吗?重要的能不能让他们平安长成,并且成为人才。 可他有弟弟有妹妹啊,李家也是大户人家,人多,自己遭一点白眼也罢了,何必拖累弟弟妹妹?姜家似乎他无关,却也让王巨怕了。 “这一条不难,李家也有两个郎君,没必要要求女婿入赘。” “东翁,小子家中穷,因此订亲礼节务必简单。” “这个不难……实际你也没必要在乎太多,当年太宗还不是张侍中资助。” 柴荣征契丹,半路上捡了一个木牌,上书点检做天子,当时的点检正好是他的妹夫张永德,柴荣疑心哪,便换成了草根赵匡胤担任殿前指挥使。 赵匡胤却吓着了。 有了这个木牌,那就是一张催命符。 张永德是柴荣妹夫,所以不杀,万一柴荣怀疑自己,赵匡胤必死无疑哪。于是担忧地回到家中,结果让他凶悍的妹妹拿着擀面杖撵出去,男人的事到外面说,跑到家里诉什么苦! 赵匡胤无奈,只好想出一个主意,正好赵匡义的妻子尹氏去世,赵匡胤便让赵匡义求柴荣的小姨子小小符。但当时赵匡胤刚上位不久,手中又没钱。这时赵匡胤老上司张永德出面,替赵匡义求亲,并且资助了大笔财产做聘礼。于是柴荣对赵匡胤更放心了。没多久,柴荣去世,陈驿桥兵变,赵匡胤皇袍加身。 当然,朱欢可没胆量让王巨去做天子。 他的意思可以在低谷里,适当地接受别人的资助。 “东翁,无需,我就是一个穷小子,若是李家看不起,这门亲事不结也罢。我可不想以后拜节拜年,在李家遭到嘲讽。” “老夫试试看。” “最后一个要求,想唱名东华门不易,不然延州也不会至今一个进士也没有中过。在这六年我想安心读书,李家能等便等,不能等我也不想高攀。” 不能将前世的婚姻观念带到这一世。 但就是五六年后,他自己也不过二十岁,李家小娘子才十八岁,还算是早婚的。 可它却是最难办的一条要求。 朱欢想劝说。 “东翁,我意已决。” 不过李家真同意了,王巨也不介意有这门亲事。 至于爱情,他能与一个小萝莉产生什么爱情? ………… 春天的脚步便悄无声息来临。 王家寨面貌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寨子四周是一道结实的寨墙,虽不能与宋朝朝廷所筑的堡砦城墙相比,不过对于一个寨子,能起到了有效防御作用。西北角便是那个水库。 由水库分出三道溪流,将整个寨子环绕着,又在寨子附近的溪上开挖了一些塘泊,不深,里面载了大片芦苇,一旦这些芦苇长大了,不仅起青饲料作用,还能想第二道防御工事之妙用。至少骑兵不能扬马直冲到寨子前。 水库打开陡门,放了两次水,已开始起到灌溉作用。 家家户户开始忙碌起来。 寨子里的事务忙清了,得要准备春耕生产。 就在这时候,官府下达了一份命令。 程勘追得紧,各个大户无奈,捐了近两万贯钱帛。 若是无能的官员,用这个钱扩建一下州学,或者救济一下贫困百姓,至于多少落入贪官污吏腰包那是不管的,但做了,也就功德圆满。 程勘不是无能官员。 他不及庞籍范仲淹等人名声赫赫,不过也是宋朝一个重臣。 得到这个钱,只拨了很少一部分用于州学,延州扩建州学干嘛?反正也不出文臣,浪费! 余下的派小吏查看,春天到了,开始大肆兴修道路。 利用这笔钱,将延州各个堡砦之间的道路全部兴修,铺上石子与沙子。不问劳力。 这也是宋朝的弊病之一。 起初赵匡胤与赵匡义为了节约民力,减少百姓劳役,安抚灾民,组建了大量厢兵,用厢兵去代替百姓的劳役。甚至各州县也有许多专门的服役苦力。开始执行得很好,例如黄河决堤,赵匡义多次用军队去填缺口,连大量散落的灾民都不动用。 不过随着宋朝内治,这项制度已经落后。比如蔡襄主持的泉州洛阳江万安渡大石桥。“垒址于渊,酾水为四十七道,梁空以行,其长三千六百尺,广丈有五尺,翼以扶栏,如其长数而两立之。” 其实就是蔡襄看到洛阳江入海口处水流涌急,两岸百姓来往只能靠船渡,然而多次发生船翻人亡事件,于是蔡襄主持建设洛阳桥。他先派人测量,造桥基时,先沿桥梁中线抛大量石块,在江底形成一道矮石堤,再于上面建桥墩,并在桥下种植了大量牡蛎,使桥基与桥墩石之间胶结牢固,这就是桥梁史上有名的“种蛎固基法”。始建于皇佑五年,嘉佑四年竣工,工程历七年,建成一座长达一千两百米,宽约五米的超级大桥。桥上共有四十六座桥墩,五百个扶栏,两十八个石狮子,七座石亭,九座石塔。 但它花费了多少钱? 一万四千缗。 可以说这个钱连一年的工钱都付不出来。 为什么只花费了这点钱,那便是无偿的人工,连石料都是无成本的人工开采运输过来的。如果雇民造桥,那么这座桥可能成本会在二十倍三十倍以上才能造好它。 不能怪蔡襄。 他也是好心,在规则内办事的。 但这就是宋朝的弊病,每年花费许多钱养了无数厢兵,同时还迫使着许多百姓做役户担负着无偿劳役,可是官府还动用余下的百姓时不时去劳役。 程勘也是同样在这个规则内办事。 百姓劳役是无偿的,那么这点钱便能办成很多事,甚至能让所有砦堡道路扩建一番。当然,这也是好心,若实现了,以后运输便变得方便,就可以替朝廷节约大量钱帛。毕竟每一个砦堡里都驻扎着大量军队,每年要运输许多物资到各个砦堡。而且道路扩建了,对百姓也会形成许多方便。 胥吏苦口婆心地解释一番。 那还说什么呢,大家一起去劳动吧。 第四十章空前危机 用甘蔗做的糖霜在北方还是一个稀罕物,不过各种麦芽糖与山楂糖却是有的,甚至夏天都有的卖。 王巨便让朱家带来许多麦芽糖。 然而就是他将麦芽糖熬化,放在羊奶里,二妞与三牛还是喝得不习惯。王巨只好随着胡黑子学习做酥油茶。但二妞与三牛依然喝得不习惯,尽管王巨将酥油茶从盐改成了糖。 “喝吧,小妹,小弟,你看我也不喜欢喝它,但为了长好身体,不得不喝啊。没有好身体,就会生病的。” 前段时间一场春雨,三牛淋了雨,有点感冒,将王巨吓得不轻。 这时代看病很贵的,要命的医疗技术还十分落后,即便花了钱,天知道那些大夫们开了什么莫明其妙的药方? 主要还是身体啊。 身体好了,有了抵抗力,就是生病了,也不会那么危险。 为什么朱清每次看到王巨兄妹,穿得都很干净,卫生哪,本来穷得要命,最好不要生病。 好不容易劝了弟弟妹妹喝完酥油茶,新的一天开始了,王巨打开羊圈,将羊赶到河滩上。寨子养的羊太多了,以至草儿未长起来,便啃个尽光。 有几头羊贪嘴地冲过围栏,去啃那才发起青芽的芦苇。 寨子里很安静。 官府一下子抽走了五十个劳力,连二叔也调去铺路,导致寨子连铸剑都不得不停下。 余下的人都在劳动。 王巨仍象去年那样,靠天收,种下草籽,偶尔去引一下水灌溉,或者种下豆子与高梁种籽,偶尔去锄一下草,便是如此了。即便他身体开始发育,但仍很小,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气力不足,心思也不在上面,不可能去象其他乡亲那样精耕细作。 二月底的天气无比的可爱,春云低垂,天气不冷不热。 王巨便坐在石头上读着书。 忽然朱清骑着毛驴上气不接下气,来到浑州川边找到了他。驴子还未停下,他便翻身下来,向王巨冲来。 王巨吓了一大跳:“朱管事,发生了什么事?” “小郎,有些不大好,东翁从西夏鹿坪砦官兵哪儿听到一个消息,说是长城岭那边的西夏军队想要对你们寨子动手。” “怎么可能?” 延州与保安军一线以北最苦的时间便是金明寨攻破以后的那段时间,整成了一个不设防地区。就连种世衡筑了青涧城后,还要靠诸羌族送来消息御防。 不过随着一系列堡砦筑起来后,不管这个堡砦战术是好是坏吧,但延州情况开始转好。就象王家寨,东面与东北有围林寨、安塞堡与龙安寨,东南有招安寨,西南有保安军城,西侧有顺宁寨,这些砦堡便形成了有效的防御。 再说王家寨虽顶在前线,西夏人时有来边境抄掠现象,但还不是真正的前线,在它的前面还有归娘族等羌族,这些羌族也属于宋朝,虽然朝廷不敢去征税,不过他们名义上是诚服宋朝的。别看边境有大规模的私商,那都是买通官兵有意放行的。 想攻破王家寨,至少现在的王家寨可不容易,最少得派几百官兵过来,但几百敌人,想穿过这些羌族以及诸巡逻的官兵,怎么可能做到? 而且也没有理由啊。 不错,王家寨情况变好了,可与他一样,只是一个趋势。 剑卖了三次,分了一些钱,可这些钱置了刀剑准备防御,余下所分的钱,要么置家用,或者买了羊羔子,或者派上其他用场,全部花下去。 没有财富,来攻打王家寨一个百姓寨子,有何意义? “据说是他们听到你们寨子铸剑得了不少钱。”朱清说出原因。 “那有钱?” “可人家不会这样想。” 若是那样,这条消息倒有可能是真的。 虽说有诸官兵进驻各个砦堡,但这些官兵当真起作用?又不是攻打他们。说不定王家寨被西夏人抹去,都没有人上报朝廷。 “而且还有劳力……”王巨眼中终于出现担心。 西夏人不知道寨子有了简易的防御体系,更不知道寨子买了许多弓箭,又打造了大量兵器,还抽空练兵,一个小寨子,又抽走了大批丁壮去修路了,岂不是攻打的好时机。 可这条消息背后还蕴藏着大量隐情,王巨定定地看着朱清。 “可能与朱家有关。”朱清也不隐瞒,这少年可是妖孽,主动坦承,还能赢来他的好感。 “那个人家可找出来了?” “未找出来,不过也差不多了。大家都在私货,平时有些恩怨是避免不了的,但不会不死不休。真正死仇的人家并不多,朱家有一家死仇,赵家也有一家死仇。怀疑的对象便是这两家。但大员外这次却怀疑他们针对对象可能就是你。” “我?” “小郎,你不是去年的你了,而且因为你,某个人想破坏赵朱两家联亲的计划失败,想来他会恼羞成怒。” “那就要对整个寨子动手……”王巨未说完就停下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啊,如果没有自己,朱家也未必有那好心肠,一个小寨子的穷酸百姓算什么。再说证据呢。 “会来多少敌兵?” “想来不会多吧,似乎会来一群撞令郎。” 撞令郎即是西夏汉人军队,一般配合擒生军来宋境烧杀掳掠,或者顶在前面做炮灰。但不要怪那些汉人,宋朝自己儿丢失了西北,灵州,盐州,以及南横山、兜岭、杀岭、屈吴山、天都山…… 于是那群撞令郎作起恶来还胜过了党项军队。 或如未来的梁家! “如果报告官府呢?” “只是一个听闻,如何报告官府?即使报告官府,西夏军队来了,官兵会如何做?” 离王家寨最近的堡砦就是围林寨,它是延州与保安军诸寨中一个比较小的砦堡,驻扎的官兵也不多,不过一营官兵,不足五百人,如果抛却吃空耗(将领为了贪污,报其名无其人,谓之空耗,北宋末年最突出,往往一营官兵有四五百人领军饷,实际人数可能还不足两百人),兵力会更少。 即便看到西夏军队来了,多半先龟缩于围林寨中,再通报保安军城与延州,等到各位大老爷们做出决策后,西夏人早就烧杀一空撤回去。 “憋啊……”王巨不由苦笑。 怎么都一样呢,明明是一个大国家啊,却被一群小国,甚至一群生蛮部族一次又一次糅捏。 “东翁意思是……?” “东翁意思是最好早些准备防御。” “如何防御?”王巨责问。 别看有了寨墙,但这个不是几丈高的墙垒,六尺来高,不用攻城梯也爬上了。 虽然撞令郎战斗力弱,但不是隐藏形迹的黑蜂盗,他们来到后为了速战速决,肯定是全副武装的。 要命的是寨中还抽走了五十个劳力。 “员外说了,他准备调二十个人手过来帮助你们,还支援一批弓箭,并且他花了一些钱,让山那边的人听着消息……” 这就是有利的地方,不过剩下那就看王家寨以及王巨如何处理了。 第四十一章联亲 “翁翁,就是这样了。”王巨将事情经过与利害关系详细地说了一遍。 有的没有说,比如入侵的的背后原因,不能怪朱家,朱家不管看在谁的面子上,对寨子百姓还是不错的,包括山寨夏国剑的让利。 “西夏军队……” “翁翁,不用怕,来的似乎只是一群撞令郎。” 实际从宋夏两国上层,这时是最不想发起战争的。西夏那边没藏讹庞与李谅祚马上就要图穷匕现,入侵剽掠行,吓唬吓唬宋朝敢,可那有心思与宋朝发起战争?但这是一次最好机会。 只要支持没藏论庞果断干掉李谅祚,西夏完蛋了。原因简单,没藏讹庞一非是西夏皇族拓跋李氏出身,二没藏族非是西夏第一流大部族,他的背后势力不强大。李谅祚的儿子李秉常还未出世呢,可能此时梁氏肚子里都没有李谅祚的小蝌蚪在游动。 而且操作并不难,只要提醒没藏讹庞注意他身边的儿媳妇,不要让她听到任何消息,李谅祚就死定了,那么西夏也就散了。 赵念奴与他临分别前,王巨说我送你一个大功劳吧。 讲的就是这个。 但古怪的是到现在居然都没有动静。 那么再拖下去,宋朝就是想下手就晚了。那么历史继续。 那个官家时不时重病,皇嗣未定,大家伙儿只好姑息养奸。 但宋朝官兵领会了上面意旨,可西夏那边官兵就是领会了意旨,又岂怕宋朝?况且只是侵犯一个小寨子。 唉,悲催憋闷的国家,最让王巨感到悲催憋闷的他还重生在走下坡路的北宋。若是早出世几十年,还能享受一个仁宗皇帝安静的时光哪。 “撞令郎也是西夏军队。” “王族长,勿用怕,你们最好听听小郎的想法。”朱清道。 “大牛还是一个孩子。” “孩子,你们将他当成孩子?难怪寨子对他如此之薄。” “朱管事,族长也有他的想法,实际不薄了,前年我带着弟弟妹妹从保安军城回来,若非乡亲资助,那能活下去。一饭之恩,当赐千金。况且寨子乡亲给了我们兄妹几百顿饭。” “小郎……”朱清说不下去。 “我来想想办法吧。”王巨说着,看着远处,远处许多百姓在劳动,一年之计在于春,村里调出去许多劳力,于是连妇人都出去劳动了。不过在这片充满生机景象的更远处,便不中看了,依然是光秃秃的崇山群岭,稀疏地长着几株小树,无力的耷拉着脑袋,仿佛生机也随着水土流失而在流失。 在那天际的尽头还有人家,那是一群凶悍的羌人。 ………… “归娘指挥使,有请,”王全客气地说。 保安军西北方向最大的部族便是党项人归娘族。 山遇惟亮投奔宋朝第一站便是逃到归娘部,宿于归娘族指挥使归娘褱罗家中。归娘褱罗报于保安军北蕃军巡查刘怀中,刘怀中又报于保安军知军朱吉:陵知山遇相公、屈己相公、二太尉、三太尉、吃也相公等于二日起兵,有余二千余人,劫掠村社族帐,只在宥州境内。 事实山遇两千多族人不可能逃到宋朝来了,那时李元昊已亲自追到了宥州。 当然,朱吉与郭劝不知道元昊追上来。 山遇族人李元昊如何处理的,不得而知,恐怕多半也尽数屠杀。 可有了两千多山遇族人,这些族人当中有多少有影响的西夏“皇族”子孙,功劳岂不是更大。然而郭劝这厮却写了一道奏折,自作主张:臣等已令保安军诘问山遇等所以来事故,勒令北归。仍令缘边部族首领严兵巡逻,或更有北来户口,皆约遣令还,毋得承受,别致引惹者。 然后让朱吉带着官兵亲自来到归娘族将山遇一家抓捕送回去,让李元昊在边境射成刺猬。 后来李元昊入侵,因为归娘族壮大,没有敢攻击归娘族,也不是不敢,而是付出巨大牺牲攻打一个部族不值。因为此节,归娘族与西夏关系恶劣,李元昊带走了许多党项族回去,归娘族却没有随他去西夏。也因为此节,归娘族对宋朝不大忠诚了。 不过以宋朝笨拙的军事外交谋策,根本也不会注意他们,不叛就行了,权当归娘族做为一个缓冲带。 这是一个庞大的部族,几乎有近六百帐党项族百姓。 来的就是归娘褱罗,不过他也老了。 “归娘指挥使,这是我寨子的小郎王巨,他天赋很好,自学成才,连延州城中诸多衙内都敬重万分。” “见过小郎。”读书人,宋朝这边重视,西夏那边也重视,归娘褱罗不得不客气地唱了一诺。 “不敢,见过归娘翁翁。”王巨未称呼官职,而称呼翁翁,这是宋朝对老年长者的尊称。 “归娘指挥使,寨中的所有变化都是他想出来的主意。” “哦。” “归娘翁翁,小子带你转一转。” “好啊。” 王全打算与归娘族联亲。 汉人勤劳,因此在同等情况下,会比羌人蕃人更富裕。特别是在秦州,没有西夏威胁,汉蕃差距很大,而且在秦州由于吐蕃的没落,宋朝很有威信的,富强富强,不强只富那只会将自己变成一只肥美的兔子,人家会天天惦记着如何宰割的。只强不富,早晚会肢离瓦解。 在秦州汉人富强都有了,因此蕃人对汉人尊重,甚至蕃人女子以借到汉人的“种”为荣。延州这边就差了。汉人让羌人看到富裕勤劳的一面,也看到软弱的一面。不过总的而言,羌人虽不象秦州蕃人那样,但也喜欢与汉人联亲。 倒是汉人不喜与羌人联亲,认为他们粗野愚昧又懒惰。大环境上又排斥异族婚,于是秦州汉人的“种”就越发地贵。 不过王全替儿子求的可是归娘褱罗的孙女,这就有点高攀了,王家寨必须拿出一些让归娘褱罗动心的东西。 “归娘翁翁,只要两年,寨子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王巨带着归娘褱罗在寨中走了一遭说道。 可能现在许多汉人对羌蕃又怕又瞧不起,但王巨倒不是这样认为。羌人野蛮那是宋朝朝廷软弱的政策造成的结果。恩威并用,只恩了不威,能不蛮横吗?看看蛋大的小交趾都敢入侵,这就是只恩不威政策的下场。 聘礼王巨就不说了,王全派人已经讲过。 他讲的乃是王家寨的前景。 “这就是夏国剑。” 归娘褱罗将剑拿起来观看:“好剑。” “它一年能为寨子带来数千贯的利润,二哥他正在学这门手艺,若是出师了,一年可分得七十多贯。” 寨子穷啊,得讲前景。 只要小两口勤快,能自保住,那么这七十多贯钱便能使小两口过上大康生活,不会委屈了归娘褱罗的孙女。 “那又如何?”归娘褱罗笑笑。 如果没有其他,这个联亲他都是不排斥的,但王家寨现在需要归娘族支援,为了这个小小的代价得罪山那边的人值得吗。 “归娘翁翁,你附耳过来……”王巨悄悄说了一息话。 “你不怕我向那边告密?” “翁翁素来威名一方,我相信。” “让我想一想。”归娘褱罗肯定不会向山边那告密的,而且刚才王巨一番私语也让他心动。不过轻重他必须得想清楚。 “另外小子还给归娘翁翁一个承诺,一旦小子发迹,一定劝官家重视归娘部族,甚至给归娘族长一个刺史之职。” “刺史之职?”归娘褱罗大笑。 朱清在一边说道:“归娘指挥使,请重视这个承诺,王小郎有九成机率,唱名于东华门。” 第四十二章为难 四更时分,正是黎明时刻。不过这个安静的时光被一阵马蹄声打破。 归娘褱罗的孙子归娘浪埋翻身下马。 这个姓氏很古怪,也很娘化,不过归娘浪埋一点也不娘,近六尺高的个头,长得五大三粗。 归娘浪埋的到来,惊动了整个寨子。 “来了多少人?”王巨问道。 “六百多人,不止是撞令郎,还有部分是长城岭那边真正的擒生军。”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来的敌兵太多了,而且擒生军战斗力十分强大。大家脸色一起变了。 “怕什么,不是有归娘部族帮助吗?”王巨喝道。 归娘浪埋苦笑,我们是相助了,关健还得靠你们自己。 “归娘大郎,他们到了哪儿?” “大约现在到了杏子峁。” 杏子峁离王家寨还有三十几里路,也就是不到两个时辰敌人就可能出现在王家寨。 “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藏底河?” “昨天傍晚时分。” 傍晚时分越过宋夏边境,才不会引人注意,然而王巨眼睛亮了:“他们昨天傍晚时分出现在藏底河,又多是步卒,现在到了杏子峁,也就意味他们一夜没有休息,长途跋涉而来。” 归娘浪埋眼睛也亮了。 难怪临来时,祖父一再嘱咐自己,莫要小视了王家寨眼前这个少年,这可能会成为宋朝未来的大人物。才十四岁啊,这是何等的智慧。 其他人还没有会意。于是王巨解释道:“他们一夜未休息,人就会疲惫,战斗力无疑会严重下降。” 其实原因很简单,傍晚越过边境线,赶一赶路,天亮时到达王家寨,瞬间将这个小寨子攻破,即便宋军赶来,他们也撤走了。毕竟只有六百来人,宋朝这边害怕西夏人,西夏人当真不怕死,也怕。 然而这就是生机,胜机。 “三叔,你来调度吧。” “好来,”李三狗说道。 他开始发布一道道命令。 归娘浪埋悄声问:“王小郎,他是什么人?” 刚才他留心了一下,听到敌人的数量,大多数脸上都不大好看,只有王巨与这个中年人脸色平静。这个少年脸色平静,也许能理解,或者是天才,或者是无知无畏。但这个中年人为何神态平静?而且这份调度井井有条,不象是凡夫俗子所为。 “他啊……那边逃过来的。”王巨朝西方努了努嘴。 但未说出真正的身份。 随着了解,王巨听到似乎以前归娘族与野利族也不大和睦。 说完后又说道:“这一战过后,若是朝廷问起,便是你指挥的。” “不妥,”归娘浪埋立即回绝。开什么玩笑,祖父答应将自己小妹嫁给王家寨族长的儿子,两族联亲,当然亲事必须等王家寨挺过这一关才会议。并且王家寨还承诺,以后还会拿出一百把真正的劲弓,一百把上等的手刀,以及其他一些财物做聘礼,祖父才答应两寨联亲,并且暗中相助。 实际最大的聘礼是王巨那个飘缈的承诺。唱名于东华门,让归娘褱罗忽信忽疑,不过那天那一番交谈,他也感到王巨的不凡。当然,王巨这个年龄迷惑了所有人。任谁与王巨交谈,都会认为王巨不凡,甚至是妖孽…… 是不是妖孽,这次战斗便能验证。若是能挺过这一关,必是妖孽! 这个归娘浪埋就不知道了。 但他不是傻子,归娘族相助那是在暗中的,第一关得让王家寨挺过去,归娘族才会相助,否则会坐看王家寨灰飞烟灭! 即便相助,也不会公开。归娘族才是真正顶在最前线,何苦公开得罪山那边的军队? “胜了,朝廷会重视你的。” “王小郎,得了吧,你不是其他小孩子,难道不明白吗?” 王巨微微叹口气。 山遇兄弟既然逃到宋朝,立即去了归娘褱罗家,可想他们与归娘褱罗的感情。然而宋朝官兵公开进入他们部族将山遇兄弟抓走,送给李元昊射杀,归娘褱罗心中会有何想法? 听说郭劝是一个君子哎! 更好玩的是另一个君子,三川口之败后宋朝让夏竦主持陕西军政,夏竦到了陕西一看漫长的边界线晕了,于是提出十条建议,主要就是增兵,不但增兵,还考虑到禁兵战斗力严重下降,用禁兵成本高昂,因此要广增土兵,正是这条建议,保捷军渐渐成形,最强西军也渐渐诞生。 但另一个君子杨偕却说增兵门儿也没有,当年霍去病率轻骑八百人脱离大将军卫青部队,深入大漠,斩捕过万,又以万骑逾乌盭,涉狐奴,历五王国,过焉支山千有余里,合兵鏖皋兰下,杀楼兰王、虏侯王,执昆邪王子,收休屠祭天金人。 赵充国也以万骑破先零。 李靖更只以骁骑三千破突厥,又以一万骑至阴山下,斩首千余级,俘获男女十余万,擒颉利以献。自汉朝以来,以少击众,不可胜数,你夏大人在泾原守城垒,据险阻,来则御之,去则释之,不闻出师,乃是贪生怕死,勿托以兵少为辞! 差一点将夏竦活活气得吐血。 但杨偕不认为他说错的,并且著《兵论》1篇,《兵书》15卷,俺可是一个懂军事的人…… “君子更害国啊,”王巨心中暗道。甚至他心中产生一个更腹黑的想法,若宋朝没有范仲淹,没有范仲淹兴起的神马君子,可能北宋存在的时间会更长久。 以成败论英雄! 王巨又看着李三狗:“三狗叔,要么就说你指挥的吧。” “休想。”李三狗立即答道。 为了寨子,为了家人,自己可以协助王巨协助寨子乡亲担任副手,但让他抛头露面,向宋朝官府交待身份,那是休想。指不准宋朝朝廷为了平息西夏的愤怒,就将他交出给西夏射杀了。 “王小郎,为何你不承认?”胜负未知呢,这个少年那来的自信?不过若是胜了,那是大功一件啊。所以归娘浪埋不解地问。 “我是读书人。” “读书人好啊。” “可是我想科举。士子最好少碰兵事,你不懂,回去问一下你的祖父便知道了。” 然而王巨就为难了。 这一战声势想小也小不起来,那是六七百名西夏兵士。 虽然也做了预防,不过战后必然会惊动延州官府,到时候也必然追问是谁负责指挥谋划的?自己肯定不能承认。可自己不承认,归娘浪埋也不想承认,李三狗同样不想承认。那么说谁指挥谋划? 难不成说王全? 王全是族长,替寨子也做了不少实事,可见识就那么一点大。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然而再老,没有开阔的见识,到时候稍稍一问,便会牛头不对马角。 这是一个问题,不过现在提出来,不仅是问题,也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既然王巨在发愁谁最后担当这份功劳,那么就有胜利的希望。不要说他岁数小,山道上那一战正是王巨迅速安排的,那么仓促,居然漂亮地打胜了。 但若不是如此,恐怕寨子乡亲早逃之一空。财产的什么重要,还有性命重要吗? 第四十三章大哥 “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其功劳?”一个大汉从后面大刺槐树上翻身下来。 大家吓了一大跳,李三狗眼中更是露出凶光。本来就是以弱击强,一旦消息泄露到那群来犯的西夏军队耳朵中,整个寨子会置于险境。 “是你……那个道士捉住没有?”王巨问。 正是那天一直未猜出身份的猎户。 “哈哈……”猎户打了一个哈哈,耻辱啊耻辱,连一个歹徒都没有抓到,好意思说出来么。 “你是什么人?” 猎户拿出一个腰牌。 上面有三个大字:皇城司。 宋朝的特务组织。 “皇城司的人,你为什么来我们这个寨子?”王巨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官家下了命令,一查陕西军纪,二查延州一系列事故的幕后指挥者,你说我能不能来你们寨子?” 其实官家想找为什么官兵化为盗匪,这个不用找,大家心中都清楚。不错,宋朝军费一年可能会花掉七八千万缗钱,国库收入的三分之二。 但这些钱不是全部用来发放兵饷的,奖励抚恤,修葺砦堡,打造维修武器铠甲,后勤供给,真正落在兵士头上的只能是养家糊口的兵饷。可就是这个兵饷还有上层将领的克扣,若是家人生活在京城里,或者其他大城市里,物价又高,一家人如何能养活? 因此有的兵士妻子因为一家人嗷嗷待哺,不得不去做军妓,或者头脑灵活的便去做生意买卖。这样的军队如何能打好仗? 然而怎么办? 或者学习唐朝那种藩镇养兵制吗? 除非象东汉那样,四周没有强敌存在,不用养那么多兵,这些矛盾才全面解决,然而以宋朝国力,怎能歼灭辽国与西夏? 况且这些问题也不是他需要考虑的。 自己是皇城司的人,一家人只能温饱。这些官兵到了边境,能黑吃黑,干嘛不黑吃黑? 因此这一行他们数人主要就是找那个指挥黑岙岭战斗的人。 官家给的线索让他们有些蒙,名字叫大牛,十三岁。 好吧,那就算是十三岁。 于是下来找。 这个上哪儿找?延州西北小名叫大牛的少年人不要太多。 直到宝藏一事后,矛头渐渐指向朱家。 不然他也不会对朱家如此熟悉。 一边盘查朱家,一边就派人来到王家寨。 王巨的老成让他感到惊艳,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有成年人的思想,谁都会惊艳。 但能说山道那次伏击战是这个少年指挥的,后来那个藏宝事件能说是他指挥的?引西夏人过来,那才是整个事件最高明最**的所在,大家看中的正是这个妙策。换程勘都不会想出这条妙策。 程勘也不相信,一口咬定背后有“高人”,并且得到几个皇城司的人一致同意。 于是他禀报给了赵祯,赵祯又下了一道密旨,将他留下来,让他继续监注这个少年,其他的就不要做了。 “我不懂。” “你就是指挥黑岙岭战斗的小子?” 王巨也明白一点了,大约赵念奴回京后,让她父亲套出来话。不管怎么说,救了他的女儿,有点赏赐的什么吧。然而那次连寨子都没有过,自己就将赵念奴主婢带走。所以赵念奴提供的线索始终有限。 赵祯不是傻子,这件事不能公开的,不然他女儿名声怎么办啦?于是便让皇城司的人暗出来查,包括去年顺便抓住了那个副都头。 但自己死活也不能承认哪,搭上私盐贩子的名声,这一辈子就掉到大海里。 “什么黑岙岭?” “皇城司?”王全与归妹浪埋好奇地问。 “扈从官家安全,替官家刺探民情与军队动向的一支特种军队,里面的兵士无一不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好手。” “小子,说对了,那天那群背骡子是不是你们?” “大哥,那可是骡子,活到牲畜的份上,听说官家爱民如子,地方官员追究倒也罢了,你们是官家的扈从亲信,还要替官家抹黑。” 大汉又语塞了。 皇帝是好皇帝啊,这条大义就活活将他压死。 “大哥,有空去山那边听听吧。” “不在其职,不谋其事。” “不在其职,不谋其事啊……”王巨摇了摇头。实际上王巨是想说,你到山那边听听,那边就要发生大事了,不过想想算了,不能说,越说事儿越多。 “那个道士是什么来历?” “他逃了,洒家哪里知道什么来历。小子,我可不是你大哥。” “大哥,马上大敌到来了,如果你想问什么,等战后再问吧。” “为什么你不敢承认?” “大哥,潘公曹公他们还得到了有始有终而逝,但看看官家一朝,张公寿于府州大绽光彩,现在哪儿去了?” “正在徐州担任总管。” “徐州有西夏人吗?兔毛川一役中王吉王文宣父子那么大功劳,朝廷可有赏赐了?官家倒是提拨重用了狄将军,然而他为何憋闷而死。所以在我朝只能做书生,切莫做卫青霍去病,李靖李绩。我是士子,一心只想唱名东华门,你说我能不能承认?” “王吉王文宣是谁?” “你让官家问一问司马君实吧。”王巨无语了。 那么厉害的人,那么大的功劳,生生将所有人抹了下去,不过司马光在府州任过一段时间官职,他应当知道。 “还有,你们是皇城司的人,官家的左膀右臂,平时可曾得到过尊重?” “我们只是一群武夫。” “那么大哥,这回你明白了吧。” “……”大汉哑口无言。 他本来想说韩琦与范仲淹的,不是有一句话,小范老子腹中有数万兵甲,不比大范老子可欺,然而仔细一想,范仲淹除了建堡砦,被动防御外,哪里有过象样的大捷?堡砦战术虽好,那是付出了巨大的屯兵以及无穷无尽的花费才得以实施的。看看这些年,财政可曾好转过? 至于韩琦就更不用说了。 “就算如此,你们马上面对六百多西夏真正的官兵,一旦失败,全寨灭亡。” “大哥。” “我不是你大哥。” “好吧,大叔,这是我们寨子的事,不要劳你老人家操心。况且你怎知道我们不会胜利。” “就算胜了,你们寨子也会死伤惨重。” LZ真不能急了,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士气马上就被这个大内特务弄没了,王巨喝道:“不战那怎么办?难道丢下这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家业吗?失去了这份家业,再去做骡子吗?乡亲们,你们甘不甘心?” 那个甘心? “而且就算让过这一回,下回呢?此次有归娘族人替我们打听着消息,我们是有备而战。下次归娘族未注意,他们突然到来,我们想战都战不了了。大哥,换做你,如何选择?难道一起去做逃户吗?” 第四十四章奇迹之战(一) 那汉子无言以对,尽管他知道不仅是这个原因。 可能他再机智一点,便能判断出王巨此次作战,也是他性格问题,不愿做小受。 天渐渐蒙蒙亮。 那人又到了大树上。 不过他还是好心的,若是马上不对劲,他准备提着王巨迅速逃离此地。不管怎么说,这个小家伙乃是一个小人才,更可能就是官家要找的人,尽管他不承认。 王巨却低声对王全说道:“翁翁,劳烦你转告乡亲,那天的事切莫外传,无论外人如何哄吓诈骗,私盐乃是死罪。一旦呈堂立供,整个寨子全部下水,轻者发配充军,重者砍头示众。” “好。” 王巨又低下头郁闷地想,小公主,俺的事不能说啊。 但那汉子同样郁闷,西北苦寒,眼前这少年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官家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让俺一辈子呆在延州? 天边开始出现红意。 归娘浪埋离开寨子,他临离开前,在寨墙边上看了看王升,就是他未来的妹夫,王全的二儿子。这小子看来有些紧张,不过总的还好,正静静地伏在墙头,盯着外面。还算满意吧,况且汉人本来就有点“贵”,又付出了那么多聘礼,若能挺过这一关,以后再也无那个寨子敢轻视王家寨,那么这门亲事也值得了。 归妹浪埋点了一下头,迅速骑马冲了出去。 “大牛,还亏得你提醒。”王全怕怕地说。 王巨讲了好几次适可而止,包括“发家致富”,否则在边境上树大招风,必招后患,有许多人不能理解,果然招来敌人,而且是西夏人。 并且这次从始到终都是王巨一手谋划的,包括向归娘族提亲,坦诚说出王家寨的难处,以及马上一战的种种安排。 “翁翁,不用客气,王家寨也是我的根,没有王家寨,我也无路可去。” 王巨站在闾墙上,看着远处。 没有他讲的那么容易,敌人既然选择在傍晚时分跨过藏底河,天明到达王家寨,虽说是合理的军事行动安排,也说明敌人首领是一个很小心的人。 他只是凭借着提前得到消息,以及敌人可能会轻视,才有一战的把握,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战场指挥经验,幸好有李三狗,否则也早劝大家逃之夭夭。 天光更亮了一分。 终于在天际尽头看到一个个黑点。 黑点越来越大,借着晨曦的光明,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敌人。 也许六百多人放在一个大型战场上不算什么,然而放在一个小寨子面前,数量是那么地恐怖。 大多数穿着皮甲,撞令郎们,那来的铠甲,就是宋军,也不可能全部武装真正的步人甲,许多是布甲,纸甲与皮甲。铁在这个时代太贵了,一吨稍好一点的生铁得要六十缗钱,按照购买力计算,能接近三万人民币。 可是村民们连皮甲都没有。 并且这些人当中,还有一部分是穿着真正的铠甲,不多,不足百人,但他们却让王巨皱起眉头。宋朝有步人甲,西夏铠甲质量同样也不差。这百人如果组织得当,冲入寨子,将会无人阻挡。另外还有十几人骑着马,大约是这些人当中的首领。 李三狗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喝道:“诸位切记,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冲入寨内。” 命令传递下去。 敌人更近了。 随着离寨子越来越近,他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忽然他们一起停下。 其中一人观看着寨子。 王家寨在两个土山下面,山不高大,东面的土山高不过四十几米,西面连三十米也没有。这也是延州普遍的地形。寨子在两个土山下面坐北朝南,同样是几乎所有寨子的形式,好晒到阳光。一部分村民住在山腰窑洞里,包括王巨现在也搬到窑洞。然后在窑洞下面分布着一些草屋。 天才开始亮,寨子里十分安静。 另外还有三条小溪,一条小溪从南面寨墙下面环绕着奔向东南,还有一条小溪奔向山桠口的北侧,向东与北面的另一条小溪汇合,最后一条小溪从寨子东面而走,三条小溪在东南方向汇集于一个六七亩大小的小湖荡子,面积小得可怜,但在水库未修起来之前,它却是寨子的黄金水源。 两条小溪是秋末春初改造出来的,都载上了一些芦苇,不过还没有完全长出来,只是小溪周边又挖了一些小塘泊,不利于大规模的扇面进攻。 另外那道高大的寨墙让那个首领也感到有些惊讶。 他心中略有些不满,这些情报那家人未通知他们…… 不过巨大的收获,也让他这个不满迅速消失。 据说这个寨子从去年到今年打造了九十多把夏国剑,九十多把夏国剑得值多少钱? 那能这样算呢,这是山寨版夏国剑,可是此人弄不清楚其中区别,只按着真正的夏国剑价值计算了,那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况且天也亮了,寨中传来无数牛羊的叫声。 “这是一个富裕的寨子!”听着大群牛羊叫声,他与他的手下都这样想到。 而且还有一千匹绢的奖赏,五百匹绢已经到了他们手中。因为宋朝断绝互市与私市,许多货物价格上扬,包括绢帛,一匹粗绢在西夏价格快涨到三缗钱,一千匹绢价值五千多头羊,或者近两千头牛! 总之,这次出击,会有种种巨大收获。 于是他喝了一句:“进攻,搭人梯。” 寨墙虽有六尺多高,不过一人蹲下,一人站在下面的人上面,就能轻松攀越寨墙,攻入寨子,收获便有了。 同时他又说了一句:“寨子里的几个铁匠留下活口,得到他们,就会得到余下的五百匹绢。” “喏。” 几百名手下齐声答道。 “第一波进攻容易打退,难的就是第二波进攻,诸乡亲们,听我命令,待会儿离近一点才放箭,以求多杀伤敌人。”李三狗道。 命令悄声传递下去。 李三狗又低声说道:“王小郎,不用担心了,看来敌人将领不是你想的那样细心。” 王巨未点头未摇头。 刚才他将心中疑虑同李三狗说了,这场战役他与李三狗起的作用乃是张良与韩信的作用,一个是谋划,一个是指挥。 李三狗也有点担心,毕竟是一群村民,而对手却是西夏的军队。 然而天光都大亮了,寨子里那么安静,敌人未观察便发起进攻,那么敌人未必那么细心了。但也未必,汉人的寨子早起早睡,羌人比较懒散的,都很晚才起来。按照羌人的习惯,这时候还未起床倒也是正常的。也许敌人当王家寨当作羌寨了。 “三狗叔,可有铁鹞子?” “铁鹞子?那是重甲骑兵,连马都披甲的,那边怎能出动铁鹞子攻打一个小寨子?”李三狗神情古怪答道。 宋朝传闻张亢在兔毛川击了无数铁鹞子。 有铁鹞子军队,但还是以擒生军与撞令郎为主体,若全是三万多铁鹞子,张亢能于兔毛川大捷?小看铁鹞子吧。 搞不懂宋人的心态,连这个少年也是如此想…… 他又说道:“不过有部分人乃是擒生军。” 简短的对话就到此停下,敌人已近,最近的只有十几步了,忽然一个敌人喊道:“不好,有埋伏。” 这么近了,也看到了垛口里黑乎乎的箭簇。 李三狗用力一挥手,喝道:“放。” 一支又一支箭射了出去。 第四十五章奇迹之战(二) 围林寨到招安寨的大道两边帐蓬里钻出一个又一个民夫。 全是从周边各村寨抽调过来的丁夫。 马上就到了雨汛时候,那时候修路就困难多了,正好这时天干物燥,是修路的良机。 忽然管事民夫的叶副都头尖叫起来:“王家寨的丁夫呢?” 一个民夫小心地回答道:“报叶都头,天快亮的时候,有一人骑马过来,说是西夏人袭击王家寨,王家寨的人全部回去支援了。他们让小的向叶都头告一个假。” “西夏人袭击王家寨,当某是傻子啊。”叶副都头大喝道。 “是啊,说有六七百敌人呢。” “六七千敌人也不行,派人给我将他们追回来,”叶副都头大喝道。也不能怪他急,修路有时间限期的,迟了春汛便来了,延州春汛规模不大,但绵绵春雨一落,道路泥泞,如何修路啊。而且春天渐深,百姓也要春耕生产。程勘虽不如庞籍与范仲淹,也是宋朝一流大臣,他就着捐款修路乃是善政,而不想掀起暴动。 但是边民久在边陲,性格野悍刁滑,总是找着各种各样奇怪的理由拒工,拖工。 他以为是假情报呢。 两个官兵追了下去。 ………… 上百支箭从垛口里飞出。 西夏人乱成一团。 他们也带了盾牌,不过盾牌带得少,况且根本就没有想到,那来得及用盾牌组织起防御。 眨眼之间便倒下几十个人。 “撤,撤,”那首领在后面急切喊道。 几百人纷纷撤下来,但倒下了四十多人,主要大家心情紧张,都有点儿失去准头。不然三到四拨箭雨,足能放倒一百名西夏兵。 那首领阴沉着脸,在脑海里做出判断。 高明的想法没有,不过简单的判断还能想出来的。 首先这些村民手中的弓箭十分犀利,非是普通的桑木弓,倒下的四十余人当中就有两个擒生军战士,箭矢整穿着了坚固的铠甲,扎进去,让两个手下丧命。 寨中的人不多,不然不会只有一百来把弓箭在放箭。加上寨墙那么长,所以是射出三四波箭,但只杀伤了几十名手下。 这一条他就判断错误了。 但接下来他也猜对了,他们是村民,实战经验少,面临强敌,心情紧张,所以才准头不足。 寨内李三狗脸色也阴沉着,仅是这点杀伤力,让他感到很不高兴的。想了想,说道:“准备第二套方案。” 随着他这一声说出来,寨内涌出许多老人少年以及妇女,没办法了,丁壮不足啊,王嵬他们正在往回赶呢,即便剩下的丁壮也有一些人分成其他用场,只好让老人少年与妇人手持着桑木弓强上了。 不过敌人没有发起进攻,而是分出一百余人,到了山后面。这才再次向山寨发起进攻。 王巨也在忙碌,他不停地来回奔波着。 丁壮都感到没由来紧张,况且这些妇人少年,只有那些老年人虽然年老体衰,倒是富有经验,没怎么慌乱。 “你站这边,他站那边。”王巨不停地说着类似的话。 垛口虽多,但不能乱了。必须一个垛口一个弓箭手,不管是什么样的弓箭手吧,然后另外一个垛口放一个长矛兵,敌人想攻寨,必须要爬过墙头,那么就可以用长矛来扎来刺。 好在敌人停下,给了寨中组织的时间,也好在以前演练过好几次,有了一些经验。 但也未必是好消息,敌人停下不是不进攻,而是在等山后的消息。一旦让他们爬上了任何一座土山,居高临下,两面发起进攻,寨子倾刻间便能被攻破了。 “不要紧张,看,我们已经干掉了他们好几十个士兵,说不定我们能将他们全部干掉,他们的铠甲,武器,以及马匹,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尽管来的多是穷酸的撞令郎,但他们手中同样有武器,有皮甲,一件皮甲扒下来稍做修缝,便是一件保暖的皮袄子。至于那几十匹价格更高的马,那就不要想了。 “归娘族的人呢?”有人说。 “他们在外面,马上就赶到,会给这些敌人致命一击。” “他们什么时候来啊?” “很快的,一会儿就到了,况且我们还有许多安排未用出呢。” 王巨一边组织,一边安慰,居然让大家紧张的情绪立即得到缓解。 皇城司那位“大哥”蹲在树桠上,啼笑皆非,看来十之八九他就是自己要找的少年,并且可能也是程勘要找的“高人”。 若真的是,如何向官家交差啊。就算杨亿小神童,也不会这么妖孽吧。 敌人转到了山后。 他们选择的是西山,这座土山很矮小。不过还是让这些敌兵郁闷。 山虽不高,却很陡峭。 这中间内幕他们就不知道了,当初构建寨墙时,王巨仔细察看了寨子四周。然后授意村民将两座山后面挖出来,用这个泥土做寨墙。刚刚好山上的泥巴有些粘性,是不是适合做城墙的粘土,不得而知,不过粘性土壤肯定比不粘的土壤有咬劲。挖出来的泥巴做了墙,挖出来的正好形成了陡坡,虽然人还能攀登上去,不过关健时候便会起作用。 现在就起作用了。 不管陡不陡,上吧。 一百多人开始往上攀登。 看到一半人爬到陡坡上面,王老六喝道:“放!” 十来个丁壮从杂树间冒出来,举起早准备好的大石头往下猛砸。仅砸了三四下,就有三十四个西夏兵被砸得头破血流,倒在血泊中。 此路不通,一行人扶着伤者,又趟过小溪,艰难地逃回来。 那首领脸色更阴沉,不用说,他们前来攻打王家寨,早有人走露了消息。但这个不大好查的,他这群手下多非是募佣兵,而是役兵,就是闲时为民,战时为兵的那种兵制。 几百人来自各个村寨,并且是沿边各村寨,这些村寨多与宋朝商人有交往,天知道消息是如何泄露的。 若是如此,那时间更拖不得,万一这个寨子与官兵联手,自己带来的手下又比较少,大事去矣。 他终非是王巨,不知道两国大势。 西夏那边情况有点乱,宋朝这边同样不好到哪里,赵祯时不时生病,那个大臣有心事经营西北?边境安定就是大功了,即便程勘也会抱着这样的想法。正是因为这种情况,朱家与王**本就没有想过向官兵求援。 带着这种心情,他没有多做思考,再次下令进攻。 不过这一回更小心了,前面四五十个兵士手提着盾牌做保护,后面兵士鱼贯而上。 但他心情恶劣之至,不管战后有多大收获,事儿大条了,两次进攻牺牲了好几十名部下,回去如何交待。当然,梁子结得更大,只要让他得逞,攻入寨中,将会是一场血洗。 敌人再次临近。 王巨看到他们掏出一个小球装物体,将它们点燃,不由急道:“我去,这玩意儿也带来了,一起伏下。” 他第一次看到了这时候的手榴弹,火蒺藜,就是一个纸包的小球,外面一个细铁链,里面装着火药与铁蒺藜,将它点燃,用细铁链旋转几下,利用旋转时产生的抛力,用力抛射出去。 这时候火药配方不准备,炭末、硝与硫磺乃是一比一的配方,因此爆炸力不足。但知道密封性了,爆炸时产生的杀伤力不大,可是爆炸时会将铁蒺藜激射出去,第二次杀伤远胜于第一次杀伤。 然而它还非是克敌法宝。 其实往后去,宋朝出现了原始版地雷,鱼雷,火炮,起了一定作用,但因为技术原因,作用一直不是太大。 即便技术跟上,也未必能强宋。 宋朝软弱非是武器落后,相反武器很先进,也非是士气,如好水川,陈家谷,君子馆之战,虽败,但都打出了血腥的勇气,浴血奋战到底,无一人投降。 更非是数量,宋朝士兵数量乃是冷兵器兵士数量最多的朝代。 也非是缺少将领,宋朝也有许多名将的,即便宋仁宗暗弱时期,也有张亢狄青等名将。后面又出现了更厉害的王韶与章楶等人。 百姓也非羸弱之辈,宋朝百姓武力值应当胜过了唐朝,首先宋朝生活比唐朝要好,百姓罕有夜盲症,这导致了夜战在宋朝战争史上如吃家常便饭一样常见,民间也有许多武术性质的结社。 可能是缺马,但这不是重要因素,若那样,让小乞丐出身带着一群苦哈哈百姓的朱重八何以情堪哪,俺们不但没有马,也没有步人甲,更没有神臂弩!其实马不马的真的不重要,重要的乃是制度。 即便来自不同时空的王巨,都不想碰兵家,可知宋朝这种悲催的制度多坑人哪。 不过因为保密因素,宋朝始终未得到西夏剑的工艺,这种手榴弹技术却让西夏人得到了。 王巨听说过,但是第一次看到它。 火蒺藜射到寨子里面。 第四十六章奇迹之战(三) 十几声爆炸声传出,墙内传出几声惨叫,接着又传出两人哀嚎声。 六人中标了,有两人还受了重伤。幸好王巨一声提醒,否则损失更重。 “抬下去。”王巨喝道。 “进攻,”外面的首领乘机发起总攻。 “准备应战。”李三狗大声喝道。 密密麻麻的箭从垛口里飞射出来。 箭虽多,不过这一回多是普通的桑木弓,箭簇也是村民以前用的普通铁箭簇,后来的钢箭簇虽锋利,造价太昂贵,而且百姓一心想发家致富,对元黑子他们锻打手刀、箭簇与矛头十分排斥,一是影响了铸剑的速度,二是减少了他们的红利。直到朱家送来消息,才停下锻打夏国剑,全力锻打各种武器。就是这样,有的人还忽信忽疑,隐隐表示了自己的反感。 现在许多人看到他们的箭头连皮甲都射不穿,才感到了后悔。 不过也不算亡羊补牢,虽大家反对,但在王巨强力要求与王全支持下,加上朱家的支持,寨子里也准备了许多武器。 乱拳打死老拳师。 箭多了,即便桑木弓,普通的铁箭头,也会产生杀伤力。 虽然盾牌保护,依然有许多部下中箭倒下,那首领气得要发疯了,不停地用党项语大喝:“进攻,进攻。” 这一回有了准备,加上还带了一些盾牌,终于成功地杀到寨墙下面,忽然有人大叫:“不好。” 叫声刚传出来,一根根长矛从垛口里刺出来,许多夏兵被刺中,倒在墙下面。 “避开垛口,登上寨墙就是胜利。” 王全看了看李三狗,李三狗又看了看王巨,王巨算了算时间,摇摇头说:“再坚持一会。” “抽出一部分丁壮,登上闾墙,准备应战。”李三狗又下了一道命令。 终于有西夏勇士上了墙头。 “杀!”王小泉大喝一声,用手刀杀死了一名登上墙头的兵士。不过他自己也挨了一刀。 不能小视西夏人的,由于他们大多数吃肉长大的,又是生活在贫苦的横山山区,生性凶悍,个体战斗力依然胜过了普通的寨民。 前面王小泉杀死了一人,后面又有数人成功上了墙头。 寨子终于出现了牺牲,这是一群凶残的人,即便妇女小孩都不放过,苏家老妪快六十岁了,仍被一名夏兵用刀削去了脑袋。 “慈不掌兵哪。”那名大哥在树上想到。 他可是知道寨子里大多数计划的,即便到现在,王巨仍没有发动第二步安排,可见少年心性的果断与凶狠。俺不是做大事的人,这个小屁孩未来才是做大事的人,大哥自嘲地想到。 ………… “王二,你们停下来。”一名十将气喘吁吁地在后面喝道。 王嵬带着村民停下,扭头看。 “叶都头命令你们回去。” “古十将,我们不是让钟黑子禀报叶都头,我们寨子被袭了。” “袭什么袭,回去。” “你来看,”王嵬怒了,他一把提着这名宋兵,提上了山顶:“看那边!” 施工的地方离王家寨不是很远,不到三十里地。这一行人一路小跑着,离王家寨只有三四里地,登在山顶上,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 “真有敌袭啊。” “修路对我们寨子也有好处,老寨长还说过了,等这条路修好,未来我们寨子自己修一条路,与大路联起来,我们非是那些羌寨,不是怕吃苦的人,没有敌袭,我们凭什么回去。” “是,是。”古十将点头哈腰道。他不是怕王嵬,而是害怕那些西夏兵。 “敌人来袭,你们二人立即回去禀报,请围林寨官兵派兵救援。” “是,是,”二人一路小跑着回去了。 这里也是是非之地啊,不能久留的。 ………… “前段时间看到阳光的一面,今天看到阴狠的一面,那个才是这个少年的心性?”大哥继续在疑惑。 “大哥,你还要搓手旁观吗?”王巨冲着槐树上喊道。 “我不是你大哥,”大哥气愤地吼道,但只好跳下来,进入战场。 “果然大哥没有白喊啊。”王巨看着这个大汉龙腾虎跃起一般,转眼间就干掉了两名强敌,心中想到。 “大牛,你来指挥,我去参战。”李三狗道。 西夏军中也不乏高手的,眨眼之间已经被杀死了十几名乡亲,李三狗也急了。 “好。” 李三狗与“大哥”进入战场,才将危急的情况扭转过来。 不看李三狗四十多岁了,久未参战,但他的战斗力不弱于“大哥”。 王巨看着渐渐升上东山的太阳。 其实也不能算是他心性阴狠,时间是关健啊。二叔他们还没有赶来,可能归娘族的人也未进入埋伏圈,必须得拖一拖。 继续在酣战,不过时间一点一滴地就赢了过来。 王巨举起了一面红旗。 这是一个信号,第二步计划开始了。 看到这面红旗,呆在后面几个草棚里悲痛欲绝的十几名丁壮迅速钻入草棚下面的地道里。他们当中也有几个亲人受伤或牺牲了。 “当初若是听大牛的劝,多准备一百把劲弓那该多好啊。”有人心中想到。 实际若非朱家又再次支援了一百把劲弓,这一战会更惨。不过若是当初完全听信王巨的话,多买一百把利弓,那么寨中防御的弓将会一半变成真正的宋朝官制复合弓,杀伤力会更大。 这世间没有后悔药的。 然而就是如此,牺牲也不算太重,要知道敌兵的数量几乎与整个寨子男女老少数量相齐了。可他们全部真正的战士,寨中现在丁壮也不过一百余人,装备还不全呢。 但真正反攻开始。 要命的壕沟。 原先寨前还挖了一道壕沟,但现在不见了。 不是不见了,而是布置了一道埋伏。 壕沟下面铺了一层木板,木板上面镶满了许多半尺长的铁尖,或者竹尖。 然后用木桩撑起木板,上面盖上泥巴。 木桩非是耽在沟底,而是耽在木板上,木板下面还有一个泥洞。 勿用火烧木桩,敌人也非是数万雄兵。 只要派人下去用力将木桩下面的木板打歪,木桩便立即塌入地洞,或者歪倒在壕沟里。上面又站着许多人,那么敌人就会随着掉入壕沟。 事起突然,哗啦啦,一下子好几十名敌兵掉进壕沟,少数人碰巧塌入掉下去的木板与泥巴上,没有受到伤害,可余下的却正好落入那些铁尖或者竹尖上,立即被刺穿。 “撤!”那首领艰难地再次喝了撤退。 敌兵鱼贯退下。 可他们脸色都不大好看。仅是这一会儿,就牺牲了一百多人,并且还有许多人受伤了。 那首领脸色发青,看着这个寨子,沉默了许久,说道:“准备草包,填壕沟,再准备伐木做撞木,直接攻开寨门。” “喏。” 几百人一起来到溪边,只有这里才生长着大量杂树。 “耶!”王巨不由得意举起了拳头。 虽然寨中不时传出嚎哭声,毕竟刚才的血战,死了二十多名乡亲,还有一部人受轻重不等的伤。但敌人的一举一动,没有超过他的预想。 一声怒喊后,他再次举起旗子,但这一回是两面红旗。 “打开陡门。”元黑子喝道。 水库的三个陡门同时拉开。 “可惜之前放过两次水了,不然效果更好。”元黑子心中想。 但也足够了,随着陡门全部拉满,水库里的水汹涌澎湃地向三道小溪冲去。速度太快了,西夏人正在溪边伐木灌蒲包泥袋,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洪水冲走近百人。 西夏人目瞪口呆,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东山那边冒出一面又一面的旗帜,上面大书一个大字:宋! 不用说,他们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宋朝援兵到达。 第四十七章奇迹之战(四) 军队厉害就是在于成建制,能相互配合。但一旦失败了,不成建制,甚至不如一群剽野的百姓。 看到红旗快要接近,还有许多呐喊声从那边传出来,不用那首领下命令,这些西夏兵开始狼狈鼠窜。实际相比于宋辽军队,西夏军纪更差。 不过他们运气很好,遇到的多是呆板的宋军,即便被吐蕃人击败,可是吐蕃人也在衰落中,有心无力扩大战果,因此数次败于吐蕃数次又再度兴起。 至于辽国那次大败,完全是辽兴宗那厮太窝囊废了,实际后面几次辽军小规模的入侵,没有辽兴宗指挥,反而将西夏人打得很惨。 总之,西夏立国虽有成功所在,不过最大的乃是逆天的气运。 一旦击败,他们败得会更惨,这才是数次惨败于吐蕃的原因,也包括两次兔毛川惨败的原因,甚至未来惨败于章楶的原因。 “呐喊,追击。”王巨喝了一句。 他将呐喊二字咬得很重。 即便这些人惨败了,似乎还有接近四百名兵士,一旦组织起来,盲目追出去会很惨的,所以一边追一边喊,喊声越大,敌人越没心思奋战,大捷便有了。况且前面还有许多归娘族勇士正以逸待劳准备配合作战呢。 “这就胜了,”大哥茫然想到。 到现在他隐约看到郭子仪太原之战,张齐贤土蹬寨之战的影子,可能还不止。 “我书读得太少了。果然是读书人哪。” 读书人就会打仗了?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西夏人粗心大意,王家寨准备充分。 大批百姓挟恨冲了出去,几乎所有丁壮,以及不怎么老还能跑动的成年老男,以及发育起来的少年,一起追赶下去。余下的跑去捉伤兵战俘了,有许多人被大水冲到下面,淹得七死八活,还没有溺死,必须将他们捉起来。 连王巨也冲下去。 “大哥”只好追下去。 可能这个少年与去年那一系列事件有着莫大的关系,不能让他有闪失。 “寨子胜了,我们追。”王嵬喝道。 虽然离得很近,还不知道寨中的情况,只看到寨墙下面倒下不少人,这让他们心情恶劣之至极。 几十个大汉手持着铁锹,手举着用来狐假虎威的旗子从侧面也追下去,最后嫌手中的旗子碍事,于是几个持旗帜的人将旗子也扔掉不管了。 一起在喊,让这群西夏人弄不清楚后面有多少追兵,于是跑得更快。 ………… “多少敌人?” “几百人吧,可能接近千人。”古十将含糊地答道。他只在那个山顶上看了一眼,王嵬让他回来,他立忙逃回来,哪里观察有多少敌兵。 “有没有骑兵。” “有。” 那也能算是骑兵……?但确实这一行西夏兵当中有人骑马而来的。 然而古十将含糊地回答,却将叶都头吓破了胆。 王家寨离这里并不远,如果步跑,还要跑一会功夫,但是骑兵的话,那就快了。近千人的敌军,整整围林寨兵力的两倍多,如何能敌? “下令,所有官兵立即撤回寨子,对了,悄声命令。” 一名兵士下去通知其他人。 至于民夫,谁还有心思管。 “立即向保安军禀报,让邵知军发出援兵援救。再向延州禀报,请程公发出援兵。” 敌人的影子还未看到呢,叶都头便成了惊弓之鸟。但也难怪,他们是京城兵,许久不战,全部养成富贵兵,那有多少战斗的经验。 不过还好,整个陕西组织了大量保捷军,也就是由陕西当地百姓,其中近半还是边民组织的军队。由于保捷军,陕西军队战斗力才没有被严重削弱。王巨曾说过一句话,保捷军吃的是草,吐出来的却是奶。拿着最少的薪酬,干着整个西军最危险的活计。 也许宋朝内治还可,但军制上越来越畸形。 君子越多,军制就越来越古怪。 “你再去打探。” “啊,我还去啊。” “你敢违抗军令?” 违抗军令,当斩。古十将只好再去王家寨,这次不错,叶都头将自己的马给了他,有马了,至少不妙时能迅速逃跑掉…… 古十将战战兢兢骑着马又返回王家寨。 有马也不行啊,以他的糟糕骑术,若是让敌人发现,未必能平安逃回围林寨。 但有马,速度也便快起来。 他迅速返回到王家寨,未到寨子前,没那胆量,只回到刚才与王嵬谈话的那个山顶,坐在马背上向西眺望。 然后他一双眼睛便瞪大了。 这是什么情形? 方才还看到王家寨在西夏数百兵士围攻下岌岌可危,这也是必然,首先人家是正规军队,虽然数量上差不多,不过质量差远了,寨中丁壮数量加在一起也不及对方的四分之一。但现在呢? 现在看不到任何一个西夏士兵,看到了,有,许多人被冲入下面的那个小湖荡子,或者在洪大起来的溪水中挣扎,然后被一群寨中的妇人围起来群殴。王巨说要活捉,但死了那么多人,虽然因为夏国剑分红一度闹出一些小矛盾,不过总的而言寨中还是比较团结的。大家一起眼红了,包括妇人在内,于是用手中乱七八糟的兵器,甚至锄头棍棒一起都用上,大多数被这群疯狂起来的妇人活活给打死了。 西夏人呢? 他继续向西边更远地方眺望,终于望到一些隐约的景象。 在西方更远的地方,西夏人乱成一团,正在疯狂地逃命,尽管后面追赶的寨民比他们数量少。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愣了大半天,忽然欣喜地叫道:“功劳啊。” 宋军害怕西夏人,但不害怕百姓,况且是汉人的寨子。 那么多西夏人被打败,而且地下倒了许多西夏人的死尸,只要将这个功劳抢过来,再添一点油,加一点醋,说是数千敌兵来犯,被围林寨宋军击败,上报朝廷,那会不会是大功一件?会不会得到更多的赏赐,说不定自己还会升官发财。 打敌人一个个是熊,是呆子,抢功劳一个个会是虎,会是聪明机智的能人。 想到这里,他哈哈大笑,然后骑马飞奔回去。 第四十八章恶人自有恶人磨(上) “小子,你杀人……”“大哥”说道。 虽然西夏人逃得快,可还是陆续有人被寨民追到,然后乱七八糟的兵器一起往他们身上招呼,迅速被杀死,最惨的有的人一刀未致命,活活被捅了数刀,才被捅死,于是他们在临死前大声惨叫,叫得越惨,前面的人逃得就越快。 实际这是好事。 不然他们稍稍冷静下来,就会发现后面追赶的人并不多,而且都是村民,只要组织起来,反而能反败为胜。 王巨吼道:“他们杀了那么多乡亲,是我的乡亲,也是大宋子民,难道你不动怒吗。” 不过想了一想,又说道:“我是士子,不当杀人,那怕是敌人。” 这厮可是皇城司的人,说不定马上回去,就将所有情况禀报给赵祯了。禀报给赵祯王巨不担心,这个皇帝总的而言,真的不错,虽然有许多缺陷,但最少胜过了九成以上的皇帝。 他就怕这个大哥到处乱说啊。 一旦将他定为武将之才,这一辈子算是毁掉了。 即便能唱名东华门,也被毁掉! 不过他隐约感到发生了那么多事,未来有可能会坎坷不平…… “你是士子……” “你也暗中监视了我许久吧,你看到我那一天不在读书?不相信,我将我写的一首诗念给你听。” “念吧。”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王巨也急了,害怕这个大哥会到处乱说的,于是将南宋诗人叶绍翁这首七律抄袭了。 “好吧,你是士子。”大哥无语,好诗啊,不承认不行,非是有才气的士子,休想写出这首优美的小诗,更何况是出自一个十四岁少年之手。 “大哥,有这功夫,多杀几名敌人吧。” “我不是你大哥。” “大叔。” “得,你呆在后面,不要冲动,我上前去杀敌。”大哥悲愤地往前跑。 最致命的安排便到了。 归娘褱罗虽是羌人,但他的部族很庞大,七八百帐,他是大族头领,而且还有一个宋朝指挥使的职务,尽管这是虚职,不过与王全相比,两家联亲确实有些不大相配,况且王巨请求归娘族出手。 若是王全来谈,多半会谈崩掉。 不过王巨来谈,朱清又在边上配合,居然谈成功了。但归娘褱罗也提出自己的要求,一是等这一战过后,两家再议亲事。毕竟亲事一旦搭成,不仅关系到孙女的幸福,也意味着两寨形成一个松散的联盟。 二是分出胜负,归娘族才能决定出手相助。不然王家寨轻松被西夏人攻破,归妹族强行出手,空招了一个强敌,未必还会取胜,那就不值得了。但这一条不是归娘褱罗想出来的,而是王巨那天悄声说的话,不然归娘褱罗还不会心动。 于是王巨便想出这个计划,第一请求归娘族出手相助,派人监视边境动态,及时通知。这个要求不难,归娘褱罗立即同意。 其次便是这个安排。 由归娘族发起最后一击。 那群西夏人继续在奔跑,忽然惨叫声连连,地下莫明其妙出现了许多小机关,什么捕兽夹,什么陷阱,不断地有人中招。 这更让他们草木皆兵。 就在他们六神无主之时,四五百名归娘族勇士杀出来。 几乎是一次一面倒的屠杀。 这一战来了六百七十五名西夏兵士,只逃回去五十六人,活捉了近百人,余下全部被击毙。虽是小规模的战争,但是边境上罕见的全歼式的战争。 两寨打扫战场。 战场上有着财富的,兵器铠甲,胜利了都好办,况且归娘族实际出的力量并不大,虽然人数多,起的不过是锦上添花之功,还不如及时通知消息的功劳大,归娘浪埋也很满意,几乎没有任何牺牲,便取得大捷了,因此一家一半对分了战利品。余下的战俘也交给了归娘族处理,是赎是杀,王巨不问了,只留下几个小头目,要押回寨子审问,究竟是神马情况,为何要攻击寨子,是何人授使。 “王小郎,做得不错。”归娘浪埋说道。 不管用什么计策,这一战胜得很光彩。 即便将围林寨与招安寨的宋军合在一起,也未必胜得如此光彩。可以说这一战过后,王家寨会和平很长一段时间。除非象上次三川口之战那样,又是十万夏军入侵,顺带着将王家寨抹去。但那样主将也会考虑,抹去一个不碍事的平民小寨子,只为一群私自出兵的撞令郎们出一口气,而付出数百上千士兵的性命,划算还是不划算? 恐怕就是以后为水源、牧场与狩猎,或者其他纠纷,周边寨子都会避让三分。 因此归娘浪埋热情地与王巨打着招呼。 要知道,自始至终都是这个少年人谋划的。 有志不在年高,别看这个少年岁数小,但让人敬畏。 “过奖了,别忘记通知你祖父,亲事啊。” “一定,一定。”归娘浪埋大笑,带着他的族人,押着战俘回去。 王全也带着族人扛着战利口,还包括五匹马,押着几名头目,往回返了。 “那首诗写得真不错。”大哥反应过来。 并且这首诗富有童趣感,似乎也适合王巨这个年龄段所作。但莫想歪了红杏出墙哈。 “我是士子。” “得,我知道你是士子,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究竟是不是那个人。” “程公要找的高人?” “什么屁的高人,一个阴谋家。” “不见得吧,当时情况确实很危险的,一旦各族因为那个子虚乌有的宝藏,仇恨加深,不说整处延州乱了,最少保安军北部地区与延州东北肯定会混乱。”“大哥”找的是指挥黑岙岭上战斗的人,他扯到宝藏案上了,混淆视听哪! “还是阴谋。” “阴谋阳谋无所谓,黑猫白猫也无所谓,能捉老鼠就是好猫,能起好结果就是好计谋。范文正公都是好心,而且他操守天下无双,然而发起的庆历新政,带来多大的影响。” 总之,王巨因为自身经历之故,想法难免会偏激,实际庆历新政未必有那么好,但也未必有他想的那么差。 而且当时赵祯还没有病情困扰,及时收手,产生的一些乱象也迅速消失。正因为这次及时收手,虽然造成改革不彻底,却及时矫正了一些弊端,又未产生动荡。不是史书所说的那样,赵祯偏向保守,破坏了新政。 北宋走下坡路乃是赵祯晚年,也正是韩琦文彦博富弼等君子走上前台之时,失去了这个主心骨,宋朝才一日不如一日。 这些问题如果王巨能成功唱名于东华门,能渐渐步入仕途高层,那么接下来他就会察觉到。 但现在他是抱着很偏见想法的。 “这是朝政。”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是士子,为何不能谈论朝政,大哥。” “我姓史,不是你大哥。” 这个大哥不是他想的那个大哥,但他让这个大哥弄得有点悲催。 “史大叔。” “这就对了。” “你可以回去交差,人家不愿意出来,何必找他,况且人海茫茫,又如何找他。” “真不是你?” “不是我。” “对天发誓。” “好……我对天发誓,”王巨有些犹豫不决,原来不信鬼神的,可他穿了,就未必没有鬼神。因为这个穿,让他的唯物主义多少产生了动摇。 “果然有古怪。”大哥心中想到。 就在这时,二婶匆匆忙忙跑来:“大牛,不好了,官兵进寨了。” 官兵进寨,没有好事儿,那不亚于鬼子进村。 第四十九章恶人自有恶人磨(下) 古十将迅速骑马返回。 围林寨的指使程平不大相信,古十将对天发誓,对死去的爹娘发誓,程平这才相信。 机会难得啊,他刚从京城来不久就立下大功了…… 说不定因为这次立功,他能立即升官发财,还能重新调回京城。 因此他匆匆忙忙带着七八十号人马,冲向王家寨。当他们到达王家寨时,王家寨正在与归娘族围杀西夏兵。首先割脑袋啊,然后找兵牌。有了脑袋有了兵牌,就是证据。 这时候寨中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以及一群妇人。 他们默默地看着宋朝大兵在割脑袋,在找兵牌。这个不碍事,管这群大兵以后如何冒功,反正朝廷是不大可能奖励功劳给寨中百姓的。 若是到此为止就满足了,大家也会相安无事。 然而程平并没有满足。 还有呢,寨中乡亲们收缴的武器铠甲,凭借前面战事还未结束,要等寨中乡亲回来,收缴更多的脑袋,于是程平逼寨中的乡亲将战利品交出。 战利品也是钱。 如缴获的弓箭,虽不及这次所买的黑漆弓,就是那种复合弓强劲,但比寨民所用的桑木弓强吧,一把弓多少钱?而且这一战也让大家害怕了,若是方才手中有更多的良弓,是否会少死许多百姓? 再说按照以往的规矩,无论是背骡子,或者山道那一战,死者都是由全寨百姓出钱援助棺木,并且还多少拿出一些做抚恤家属之用,这些战利品就是抚恤金。 寨民不交。 程平害怕西夏军队,但不会害怕一群汉人百姓。 便下令强行收缴战利品,几十个泼辣的妇人便反抗,让他派人一起捆绑起来,用鞭子抽打。 寨中乡亲一起傻眼了,他们敢杀西夏人,但敢杀官兵吗? 二婶一看形势不妙,偷偷冒着危险跑出来,通知王全他们。 “这就是官家养的好官兵哪。”大哥感慨万千。 王巨一声冷笑。 宋军的军纪就从来没有好过,那怕是王韶的部下,都有杀蕃人冒功的现象。除了岳飞…… 所以宋军一到巴蜀便成了土匪强盗,王全彬的部下,王继恩的部下,雷有终的部下。 “回寨。” 大家伙儿迅速回寨。 不过确实有点儿难办,即便王巨,又能拿宋朝官兵有什么办法,况且围林寨离王家寨这么近。 但进了寨子,他看到让他恼羞成怒的一幕。 寨中的王老六倒在血泊中。 王家寨刚才死了许多乡亲,但不包括王老六,他一直带着十名乡亲呆在山顶上。而且有一些西夏兵没有被水溺死,王巨怕出意外,便让寨中的几个妇人通知王老六,让他不要参与追击了,带着那十名乡亲到下面的小湖荡子捉俘虏。 “这是怎么一回事?”王巨问身边的一个老人。 老人说出真相。 程平下令鞭打妇女,这个鞭子抽得可狠了,一鞭鞭下去,有的妇人抽得皮开肉绽,其中包括王老六的老妻,王老六便扑上去阻拦,推搡了几下,便让几个宋兵活活乱刃刺死。 这些丁壮匆匆忙忙返回,几乎刚才都参与了战斗,身上带着血迹,也将程平吓了一大跳。 王老六的死,更让这群丁壮眼中闪着怒火。 但他们是宋朝官兵啊,虽怒火冲天,更多的却是无奈眼神。 程平懂了,这群兔崽子也怕他们,于是大喝道:“你们手拿着武器想造反哪。” 王巨扭头看了“大哥”一眼,低声说:“史大叔,造反都说出来了,今天恐怕不能善了,不反抗都要死人,反抗了说不定会死更多的人,说不定他们还用乡亲的人头冒功。” 史高手也是无言。 王巨说的不是恐怕,而是必定能发生。 除非刚才寨中的妇人不与官兵发生冲突。 王巨说道:“诸位乡亲,三人一组,前排蹲下,中排半蹲,后排站立,举弓搭箭,听我号令,前排射腿,中排射胸,后排射头。” “小子,你想找死啊。”程平举着鞭子扑过来。 “前排,射。” 几十支箭射出。 “前排,再射。” 又是几十支箭射出。 “前排,最后再射。中排预备。” 三拨箭放出,所有宋兵一起中箭。 史高手傻眼:“小郎,事情不好办了。” “大哥,你还指望今天事情能善了?” 程平捂着大腿,也傻眼了,都顾不上痛疼,大叫道:“小哥子,有事好商量。” “商量一个鬼啊,放下武器投降,不然中排放箭。” 中排放箭,那是对着胸部去的,这些京城富贵兵那有胆子赌寨民敢不敢射。王巨话还未落音呢,一起将手中的武器抛在地上。 “捆起来。” 寨民涌上去,一个个五花大绑。 “三狗叔,你立即去朱家将情况汇报,让朱家的通知程公与胡签判。” 直接绕过保安军,不过围林寨本来就属于延州管辖,与保安军无关。 “取来毛巾。”王巨一边让乡亲将那些妇人松绑,这群兵**对自家人可凶残了,几乎所有妇人打得皮开肉绽开。 “垫上毛巾,给我狠打。” 有毛巾,即便打成重伤,外面都看不出来。 “这样不好吧。” “无妨,我已派人通知延州程公,就看他如何处理。史大叔,我们是宋朝子民,你找那人找了很长时间,也在延州呆了很长时间,更知道边区百姓的贫困疾苦。随时生活在危险中,并且还要替朝廷承担大量兵役劳役,还要交纳税务。然而朝廷却不能有效保护我们的安全。是朝廷欠边区百姓的,而非是边区百姓欠朝廷的。上一拨围林寨官兵化成黑蜂盗,这一批官兵更糟糕,直接撕破脸皮,公开化为盗匪。活不下去了,那么只能投奔西夏。” “投奔西夏,你们刚杀了西夏的士兵。” “那只是一群撞令郎罢了,若非是宋人,我相信投奔西夏,西夏会热烈欢迎。”王巨说道。 这非是假话。 宋朝已形成制度,这种制度限制了王巨的发挥,到了西夏,他利用前世的记忆,反而会有更多的机会。 不过他带着狭隘的民族思想,内心深处对西夏是排斥的。 可逼急了,为了活下去,为什么不可以? 史大哥面带苦色。 这个妖孽少年在宋朝想发展起来相反的很难很难,除非唱名东华门。但到了西夏,一旦成长起来,那会是一个比张元还要恶劣的妖人。 不行,等程公到来,我一定劝说程公。 各有各的心思。 然而这群凶恶的宋军宋将被乡亲打惨了,有的居然打得嘴解吐血。 史大哥心里又想到,恶人终需恶人磨啊。 PS:谢谢十分钟的等待788起点币打赏。 青涧城营田官兵捉百姓过来强佃,王韶手下杀熟蕃冒功,庞籍因为军纪不象话了,气得砍手断脚,甚至活活将兵士打死。所以这段不算夸张。不过想请教大家的是,这种夸张程度能不能接受,或者能不能再加大一点。请赐教。 第五十章满意 “见过程公。” 程公听闻消息后,气得暴跳如雷,好不容易将去年的事抹平,说不定修路得到政绩,又来了。 但他知道这事儿可不小,本来因为去年的事,民间就有些怨气,又出来了,弄不好就会产生民变,立即带着十几名亲卫,以及几名官员立即骑马奔到王家寨。 可他看着诸乡亲,气乐了。 场面很不友好。 对于王家寨百姓来说,去年的振武营乃是黑蜂盗,但今年调来的官兵比黑蜂盗更恶劣,至少人家不敢公开。并且去年官府一直在找他们,吓得王家寨的百姓都不敢说话。所以对朝廷彻底失去了信任。 王巨带着大家出来迎接。 可是大伙儿面色很不善,有的人刻意将沾血的衣服露出来,甚至还握着刀,背着弓。 王巨挥了挥手:“诸位乡亲,还不快见过程相公。” 大伙儿有气无力的唱了一诺,见过程相公。 当然,王巨可不相信程勘会象程平那样粗暴地处理。可能程勘同样还是不快活,官兵这样做不对,可他们是官兵,百姓反抗则是更不对。 天地无情,视万物如刍狗。官本位思想,那么官员无情,视黎民若刍狗。 做为官员,第一要任,得维护官员的威信,也就是尊尊! 有人说宋仁宗后期变好了,无他,许多文学大家上位,士大夫逼得宋仁宗一步步让权,产生了类似民主的制度。王巨却不以为然,宋朝的内治要感谢感谢的人是柴荣,是赵匡胤赵匡义,因此才有了赵普的齐人之说法,因此才有了宋太宗时一个百姓失去了一头猪崽子居然敲响闻鼓院的大鼓,惊动了赵匡义的古怪事。实际只要萧规曹随,宋朝内治就不会差。 有没有变好,得看经济民生。事实这两条在剧烈恶化。 这种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的模式更非是民主模式,只不过是士大夫成功地从皇帝手中抢来了更多的权利,而这个权利并没有让给百姓。百姓依然没有分配到权利,何来民主模式? 百姓依然是刍狗! “这是怎么一回事?” “禀报程公,事情经过乃是这样的……”王巨将经过讲了一遍 “然而程公,你也是知道的,寨中铸打的不是真正的夏国剑,一把售价不过几十贯钱,而且成本高昂,虽是得了一些钱,家用以及寨中为了防御,治了一些武器,也就没有了。至于羊确实养了几百头,但都是羊羔子呢。可是此人刻意混淆,说成真正夏国剑,未提羊羔,那寨中财富可就多了,况且他自己也拿出一千匹绢。” “你说他拿出一千匹绢,仅是为了陷害你们?” “也不全是,刚才我们问过俘虏,还有一个用意。寨子位于边境,财富巨大未必是好事,物以稀为贵,多了也就不稀奇了。因此小子有意限制了铸剑数量。但换一个想法呢,它仅是几十贯钱的剑,想来宋朝能佩得起的人还是不少的,若是一年能铸五百把或者一千把剑,那将是何等的利润。因此他又提出一个要求,务必活捉寨中的铁匠,想来就是得到这种铸剑的技术。又报了仇,又得到铸剑技术,为什么不做呢?” 原因就说出来了。 发生了这么大事,总有一个动机吧。 “侥幸我们提前听到消息,似乎将要出动六七百人。” “为什么不报官?” “程公,你乃是我们大宋的重臣名臣,非是庸官,应当明白当时那种情况报官,谁信啊?不信又打草惊蛇了,何苦之。” 这是给程勘台阶下的,否则王巨就要说了,报官屁用啊,有几人会管边荒地带百姓死活!看看土门南面的百姓吧。 “特别是我们回来问情况,程指使破口便是一句,你们想造反哪。” “程公,边区百姓很苦,生活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人命如刍狗,兵役,力役,赋税,一样还不少,但我们还是大宋子民。因此我主动将铸剑关健的技术写在纸上,交给朝廷,就是希望国家强大。人生自古必有死,可死也要死得其所。一个造反意味着什么?他们马上就要用这个理由动手,会用我们人头进一步冒功,会给我们扣上谋反的大帽子。程公,你让我们怎么办?” 程勘脸色便青了。 不要说不可能,而是很可能。 那么到时候冒功不提,连这个寨子都会让这群无良官兵给灭了。 若是不懂罢了,但知道后果,这小子不急吗? 讲道理,那就好办,史“大哥”长抚了一口气。 程勘大踏步迈向寨子里面。 里面还有几十名被抓起来的官兵。 一个亲卫轻拽了他的官袖。 穷山恶水,泼妇刁民,在寨子外与在寨子里面是两回事的。 “无妨。”程勘冷静地说道。 一开始王巨下令射腿,他便知道这个野小子也给寨子留下后路,留下后路那么及时处理,便不会有**烦。 寨子里情况很惨,死了许多乡亲的,分成了两排,东面是那些躺在地上直哼哼的妇人,以及一具死尸,西面死尸更多,还有许多伤者。 程勘又闷哼一声,这是有意摆给他看的。 都大半天过去了,太阳也渐渐落山,尸体还摆在这里做什么? 但不用说,东面的那些伤者与那个老年人就是官兵做的孽! “程公,我们冤枉哪。”程平大叫道。 程勘冷冷地盯着他:“为什么来王家寨?” “我们是好心来救援的,那知道这群刁民想谋反。” “闭嘴!” 临来的路上他已先骑马赶到围林寨,大约问了一下情况,然后史矸又抢出来迎接,在到寨子门口的路上又将大约情况说了一遍。各人角度不一,说法也不一,但大约情况程勘已经很清楚了,就包括程平这一行前来抢功劳丑行,围林寨也有官兵招供了。 抢功劳也不丑,丑的就是他们前倨后懦,开始那么凶悍,结果一波箭射在腿上,便一个个将武器扔掉,伏手投降。这样的官兵还能上战场吗? “小子,是谁动手杀死王老六的?” “他,他,他……”王巨连指了七人。 正是这七人用刀活活将王老六捅死。 “拉出去,斩了。” “程公,饶命哪。”七人狂叫。 叫也不行,不要说他们丢了那么大丑,就是青涧城那边的老兵功将,因为营田的丑行,也让程勘斩杀了好几人。 程勘又看着王巨。 王巨于动无衷。 “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好诗好诗,好雅趣的小诗。” “岸曲丝阴聚,波移带影疏。还将眉里翠,来就镜中舒。这首诗柔美之极,却是出自唐太宗之手。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江南春尽离肠断,苹满汀洲人未归。这首清丽的江南春小令却是出自寇莱公之手。诗词的好坏未必与人好坏有关,若此,江南国主李后主都是一代名君了。” “奇少年,”史矸心想。 一个蛋大的孩子与若大的相公程勘侃侃而谈,不但讲道理,诗词信手拈来,能不是奇才吗? 这是赏识的看法,不赏识的看法则是这小子无法无天,性子野,刁滑! 包括程勘也是这种想法。 真是糟糕的一天,又遇到一个糟糕的野小子! 不绕弯弯了:“你可否满意?” 还不放人哪。 “程公,小子自有分寸,”实际王巨心中也叹了一口气,在中国得学会低调做人哪,他也不想发生这种事:“昔日曹宝臣公久在秦中,治军森严,由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然而世人却讥之。可是军纪象这种样子,官家欢喜吗?程公乃是一代名臣,当向官家禀明。” “小子,这是程某的事,勿劳你操心,你还不放人!”程勘索性喝破。 第五十一章想法 其实王巨说的真的很重要。 无论戚家军,岳家军,或者后来那支人民的军队,都以军纪闻名于世。正是森严的军纪,才造就了强大的军队。前朝也有,不仅是曹玮的军队,还有程不识的军队,周亚夫的军队,李绩的军队。 但就是这个简单的道理,大家似乎一起看不到,曹玮以严治军,反遭到种种讥讽嘲笑。这真是一个古怪的朝代啊。只要沾到兵,一切变得不可思议。 “小子能否提出两个要求,第一个要求,围林寨驻军前面是黑蜂盗,后面比黑蜂盗更恶劣,程公能否换蕃骑营或者保捷军驻扎?” “保捷军就能变好吗?”程勘忍住怒气说。 “保捷军与蕃骑营虽不能变好,可他们是二等兵,行事必有忌惮。否则围林寨临近最边陲所在,又夹在保安军与延州管辖的交界处,天高皇帝远,即便换其他京城禁军,依然有种种不好现象发生。非为王家寨恳请程公,乃是为这一带数千户所有边陲百姓向程公恩请。” 程勘又是冷哼一声。 不算太过份的要求,即便王巨不请求,他也要换人,否则以后必有冲突。 至于看到七名手下被斩首示众吓傻了掉的程平,回去后好好处理! 太让他失望了,就害怕围林寨会再发生不好的事,派驻前,刻意招见程平,再三嘱咐,甚至将本家同姓程都使了出来,那知道才来几个月,便丢人现眼了。 “世间高尚的隐士却是不多,多数人为了名利,也就是权利金钱美色而奔波操劳,因此矛盾多多,我朝有内争,西夏辽国同样也有。然而不管如何争,不能勾结外敌,这就是规则。但延州城为了仇怨,为了利益,勾结西夏人,一旦此头一开,祸起萧墙,大事休矣。此人就是丁家,但请程公务必处理此案。” “丁家?”有几个衙役低低叫了一声,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王巨看到了,果然那几个头目招供得没错。 不怕藏在明处的敌人,那都有办法对付,就怕藏在暗处的敌人。 “这个不用你说!” 是不用说,可事态发展总是在变化当中的。得到了承诺与没有得到承诺终是两样。 王巨手一挥道:“乡亲们,程公给了大家公道,放人吧。” ………… “翁翁,留下两匹母马,或者有事时能备用,或者拉一拉货物,但不能正式养马,那比大规模铸剑危害还要大。”王巨说道。 朱欢也以为然。 边陲许多羌寨与蕃寨也养了一些马,但人家是羌人与蕃子,王家寨戳破这一战带来的威望,实际并不强大。之所以看上去如此强大,乃是有一个逆天的少年。但这个少年迟早必走出这个小山寨。 马,剑,羊。 三样合在一起,看似越来越好,实际危机是越来越重。 实际除了这些入侵,因为宋朝懦弱的政策,以前西夏人也多次入侵陕西边境,包括去年的土门地区,不然丁家都不敢蛊惑山那边对王家寨发起这次进攻了。 也因为如此,去年程勘给朝廷写了一道奏章:沿边德靖等十堡寨,频有贼马入界,开垦生地,并剽略畜产。虽以戍兵扞守,比稍习山川道路,又复代去。请就十堡寨招土兵两指挥,教以骑射之法,每处留屯百人。 也就是被动地增加防御强度吧。 不过这个方法比范仲淹的堡砦战术还要笨拙,朝廷虽同意了,程勘也没有办法很好地执行下去。 王全与村民有些不舍。 “再者,也要准备上门提亲了。” 为了迎娶归娘家的小娘子,花费不菲,但这些钱帛不是王全家来出的,而是整个寨子垫付。但意义重大,虽说联亲未必就能将王家寨与归娘族捆绑在一起,不过联亲了,就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强大的归娘族游离于保安军管辖之外,但无论是保安军或是延州官员,都不敢忽视他们。 除非宋夏真的长久和平友好。 但那是不可能的。 王全点点头。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总的来说,还是寨子力量不强大。 王巨便让二叔将余下三匹马牵出来,交给朱欢带回去便卖。 李万元定定地看着这个未来的“准妹夫”。 王家寨一战,轰动了整个延州,虽说归娘族也参战了,可那只是锦上添花,整六百七十五人,王家寨几乎以一己之力,将六百多西夏军队击败,击得大败! 这一战背后那个十四岁的少年终于完全走入大家的视野。 包括李万元在内,听闻这条消息,一起吓尿了。这还是他所认识的王巨么? 王巨扭头看着这对兄妹,李小娘子也看着王巨,不过调皮的二妞同时也用大眼睛盯着她看,终于将她看得不好意思,飞红着脸,低下头。 三月正是春衫正薄,放飞梦想放飞青涩爱情的好时季…… 朱欢看着这场景,不由呵呵一乐。 然后冲王巨暗中使了一个眼色。 两人走了出去。 “你提的条件,李家那边有些不悦。况且她是李家唯一的女儿,还是家中老小。” 王巨笑了笑。 其实说开了,他三个条件也不算过份,聘礼节省,自家穷啊,认了俺这个穷小子,就休想得到什么聘礼了。不入赘,有志气的人谁个入赘?晚点结婚,是拖了一拖,不过宋朝为了找好郎君拖到二十来岁未婚的女子还是有的。如范仲淹的妻子李氏便是二十三岁才成亲,还有张载的妻子郭氏…… 不过自己非是范仲淹,名士李昌言将女儿嫁给范仲淹时,范仲淹已经不是穷**丝了,而是一名进士。晏殊将女儿嫁给富弼,那时富弼落第,不过富弼已经名闻天下,而且富家在洛阳也是一个富人家!但自己呢?自己娶李家娘子,眼下来说绝对性是高攀,居然还提条件,李家当然不快活。 但王巨态度主要是无所谓,能成就成,不能成就拉倒。 不但李家小娘子,恐怕所有小娘子他都未必会产生兴趣,为逝去的爱情悲哀吧。在王巨眼中,已经完全没有爱情存在了。 “不过寨子这一战传出,李家又有些动心。” “谢过东翁,但我还是那句话,愿意我就正式找媒婆上门提亲草卜。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我也想拖一年。” 朱欢不知道怎么说是好。 真不行,再看看李家口风吧,这对兄妹随着一群少年人再次好奇的来到王家寨,说明李家同意的还是多过反对的,不然也不会让李家小娘子继续与王巨接触。 “那天你不当让程公生气。” “东翁,你以为我愿意啊,然而不那么做,以后麻烦会更多。” “我就担心拖累你解试。” “这个倒不要紧,东翁,我打算再苦学大半年,准备年底去鄜州拜师张子厚公。” “啊。”朱欢吓了一大跳。 与程勘相比,张载官职太小了,一个小知县,但这两人乃是两个不同的领域,一个是官场上大人物,一个乃是学问上的大人物。王巨求学,张载帮助作用肯定大于程勘的作用。 不过张载那是何等的人物,人家的学生包括关中四吕这样的猛人。 但也不好说,在这个少年身上发生了太多太多不可思议的事,别人不大可能成功的,王巨却未必不能不成功。 朱欢也明白了,为什么王巨不惧程勘。 如果王巨继续在王家寨自学,或者以后进入州学,只能在延州参加解试,解试这一关就可能被暴怒的程勘给卡住。即便程勘离开延州,下一任知州过来,他努一下嘴,还得继续卡。 但按照范仲淹给科举制度带来的影响,王巨到了鄜州,拜师于张载门下,然后再进入鄜州州学学习一段时间,便可以在鄜州参加解试。 那么也就不会受到程勘影响。 其实王巨只是说一说,程勘多少算是一个能臣,虽说不能大肚到肚子里能撑船,但也犯不着为一个小孩子生一辈子气。现在会是气,过了一段时间也就不会生气了。 当然朱欢也会意为什么王巨说拖一年再议亲事。 拜于张载门下,也不等于就一定能唱名东华门,不过以王巨的天赋,又得到这样一个大儒教导,那就等于半个脚迈入东华门。那时王巨与李家差距就不大了。或者一定要等到唱名东华门,真到了那时候,即便李家将所有财产做嫁妆也晚了,中原好人家的女子不要太多! 同时也给自己制订了一个目标,与苦读的动力来源。 “东翁,难道不对吗。” “这个想法很好。”朱欢艰难地说,想法是好,但关健你拜师张载就会收吗? “那个丁家如何处理的?”王巨问。 这一战**爆了,可是在这个风光的背后,寨子损失惨重。水库的水陡放出来,淹了许多庄稼,而且寨中死伤了许多百姓。 王巨损失更惨。 别看这一战为他带来许多名气,若是在春秋战国汉唐,这个名气就会化为良好的效应,说不定王巨便能飞黄腾达。但这是在宋朝,弄不好以后他进入仕途后,便影响他仕途的升迁。权当张亢呆在徐州做总管吧,在徐州做个总管也不错的,有时候他悲观地想到。 因此他对这个丁家恨之入骨。 第五十二章不能得罪的人 “老夫正在说这件事呢。程公将那几名俘虏押回城中,又将丁家的人抓起来审问。丁家丢车保帅,让家中一个管事出来顶罪,又承诺拿出两万贯钱捐款给官府做善事,程公才将他们放过。”说到这里,朱欢会心一笑。 延州有钱的人家也很多的。 不过它的地理位置太过靠前,实际延州经济的发展还不及后面的鄜州。 有钱人家多,可顶级富豪并不多。 况且这个财产不意味着手中的活动资金,有房舍,有作坊,有田产,车马牛羊,金银首饰,想一想丁家拿出两万贯钱会带来什么影响吧。 没有了钱就没有了势,若是朱赵两家乘机联手打压,丁家说不定就会迅速衰落下去。 王巨皱了皱眉头。 “王小郎,这也是你说的所谓规则,程公可以严查下去,可那样,各个大户未免心中又会产生恐慌。已经拿出两万贯钱,又派人顶了罪,程公能交待过去了。我来的时候听说程公用这笔钱派送给各个修路的民夫。” 本来是役,无偿劳动。 现在用两万贯钱做补偿,一个民夫可能分到四贯钱,那就是意外之喜了,不管是役还是募吧。道路修好了,老百姓欢喜了,政绩也就有了。 干了一件很漂亮的事。 至于王巨有什么心情,在乎吗? 即便王巨以后能唱名东华门,也未必能达到程勘的高度,人家做过参知政事,做过枢密副使。可怜老包如今还是一个三司使呢,几个月后才混成枢密副使。 但王巨心里面是不快活啊。 他坐在草地上细想了一会,问:“丁家与你们两家如何结怨的?” “那还是咸平年间的事,赵家与丁家那时候情况比我家好,已经是延州城中的富户,朝廷与李继迁作战,便由城中大户带着民夫押运粮食去前线,半路遇袭,赵家家主的太祖父也就是当时赵家的家主被杀,但后来据逃回来的百姓说是丁家家主被西夏人捉住,出卖了大家,这才让赵家家主遇害。赵家不服,便打了官司,当时的知州刘廷伟便将丁家家主斩杀,以示警效。两家仇恨便结了下来,再也不能化解。” “原来是这样。” 可能丁家确实是冤枉了,可能就不是冤枉的,当杀。 这与王巨无关。 但不应该将这份仇恨加于自己身上,更不应该让王家寨死了那么多人。 一块石子投入水中,不仅是投与入的过程,还会带起涟漪,如果带着其他人也投了石子,这个涟漪将会越来越大。 所以说一步错,往往步步错。但只要用心去弥解,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黑岙岭一战带起太多后序的风波,王巨不想多事了。 可是他想拜张载为师,意味着不久就要离开王家寨,那时丁家将会成为寨中的大患。 想了一下他说道:“东翁,我都有一个主意,让他们雪上加霜。” “哦,说来听听。” “为什么他们要勾结西夏人,一是报复我,二就是为了夏国剑的技术,不如……”王巨低语了一番。 “这是一个好主意啊。” 然而朱欢没由来打了一个冷战,丁家悲催了,他们得罪了一个不该得罪的人。 ………… 史旰看着远处。 与去年才来时相比,王家寨多了许多生机。远处的几十座土山全部都绿了,苜蓿之所以成为牧草之王,不仅是它的高蛋白质,另外它还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一场春雨落下,这些小草瞬间便将群山点燃碧意。 寨民全部在学习王巨。 当然定牧比游牧意义更大,但拘于延州的地形,王巨不是很热心。 不过想要收割起来,还得要一个来月。 寨子养的那些羊在这段时间继续得要吃苦,于是它们嘴馋地看着豆子粟子的青苗。寨中的百姓没办法,只好砍来野竹子继续做围栏,连王巨也加入这一行列。 “小郎,读书还是你最要紧的。” “史大叔,劳逸结合,张弛有道,才是学习的好法门,如果一天到晚只埋头于书本当中,即便自律性再强,也会感到乏味,乏味了如何能学好东西?况且适当的劳动,对身体也有帮助。” 史旰不大懂,古来读书为了自己偷懒找到太多太多的理由,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士大夫要远离疱厨,如…… “我要走了。”官家有密旨也不行,俺人找到了,确认了,不呆了,谁愿意长年累月呆在这个苦逼的地方? “哦,那个人你不找了。” “那个人何必要找,他早晚要替朝廷效劳的。”史旰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是啊,效命朝廷,换来功名富贵,才是正途。不是他不出来,可能时机不到。” “你承认了?” “我承认了什么?就算承认,你敢说是我吗,莫要忘记了,我今年十四岁,去年才十三岁。”王巨狡黠地说。 王家寨一战,已经有人猜出来去年山道一战,就是王家寨的人做的,正因为这个少年参与,才将那几十名化为盗匪的官兵击败。 不过这时候暴露除了可能以后对王巨仕途形成影响,已经没多大问题。 在薛向主持下,加上去年的影响,各个大户主动减少了私盐规模。程勘也不敢将大家逼急了,实际去年的案子已揭了过去。除非嫩头青才会将它再翻开,翻开也未必有用,说不定还会将自己逼入绝地。程勘肯定不是嫩头青。 至于那群黑蜂盗,大多数击毙强抓捕,只有三名首领还没有落入法网,可能他们真的逃过去了,不过他们还敢回延州? 问题不是军事才能。 在王巨反复洗脑下,史旰也认可了在宋朝立军功不是好事,多半是坏事。所以韩琦、范仲淹、庞籍、文彦博他们呆在陕西数年,或无功,或大败,反而仕途青云直上,张亢有大功了,他还有一个有名的大哥张奎,却被一群君子泼墨,官越做越小。狄青有大功,官家保护提携,一度做到枢密使,可是后来被一群文人气得背疽发作而死。说不定张狄二人立的战功再大一点,下场还更惨。 狄青就罢了,武将嘛,当悲催的。 可张亢是进士唉。 其实这种说法有点儿武断。 定位于武将与武臣,确实有点儿不大好。不过张亢悲催还有更深的背景。 首先他与韩范他们相比,文采不够。在宋朝文章写得好,出息会更大一点。所以无论党争如何激励,苏东坡作为最不受欢迎的温和派,两面派,墙头草,却一直活跃在宋朝政坛上。 其次自从斗吕开始,这些人渐渐抱成团。虽然其中有许多人是中二青年,中二青年不怕,有学问的中二青年才可怕。吕夷简病重,无法理政,这些人上位乃是必然。王巨对庆历新政持着很不好的看法,但实际庆历新政许多措施还是好的,至少远没有王安石的改革激进,但因为二人太多,就象疯子一般乱咬一气,咬得大家都恨之入骨。并且最好玩的一幕,似乎所有人一起咬下去了,咬得不敢作声,于是弄出一个水洛城,自己咬自己。 这么一弄,实际等于出现了隐约的党争,“小人”党与“君子”党。 张亢一非小人党,二非君子党,可他那个战功又让诸“君子小人”们惭愧,不弄臭他弄谁! 王韶也是如此,他是王安石扶持上位的,虽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因此背疽发作而死,被一群士大夫恶毒地诅咒成因杀人太多,烂心穿背而死,就差一点开棺鞭尸。 但也不是绝对,章楶就平安无事。可莫要忘了,章楶有一个牛得不能再牛的堂兄弟章惇! 不过就算战功的神马是拖累物,然而有一件事不能忽视。 那就是去年的宝藏案,这是民生,是内治,若是没有智者插入,引西夏人过来,说不定延州整个东北地区动荡不安,甚至能让宋吉成功得逞,因延州动荡让他将西夏军队引过来,使延州全面失守。 那时候程勘急得不行。 然而问题就来了。 这是否意味着宋朝重臣还不如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史旰不由苦笑。 不管了,将自己看到听到的一起禀报给官家,让官家去判断吧。 两人相视一眼。 王巨有话想说,仁宗皇帝,你不要指望你那个儿子了……但是不敢说。谁会信啊,只要自己说了,不但不起作用,那个笨笨的曹大妈,偏执的高大婶,固执的英宗,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将自己弄死。至于西夏那边,说了也来不及了。 史旰也有话想说,你不要呆在这个小山村了,还是去州学苦读吧,那才是你的正路,然而想一想延州的州学,说不定还不如这个少年自己自学呢。 于是两人都没有说。 “祝你一路顺风。” “你也要保重。” 第五十三章贺礼 “王郎,你家的庄稼长得最差。”李妃儿捂嘴偷乐。 没办法,王家三口人,一个十四岁,一个九岁,一个八岁。 二妞能洗洗衣服,做做饭,王巨就乐得不行了,与人家如何比拼劳动力。 “个体户”经济最大的优点就是多劳多得,刺激了大家劳动的积极性,于是收入也就随之提高。 但王巨一家也就苦逼了。 王巨也无所谓,他还有夏国剑分红呢。再说到了年底,他就要去拜师了,离开王家寨。 “怎么办呢,不如这样,你替我帮帮忙吧。” “好啊,怎么帮?” “帮我撒肥。”王巨将一箩筐发酵的羊粪推到李妃儿面前。 李妃儿看着这羊粪,吓得花容失色。 王巨哈哈一乐,然后道:“李小娘子,坐下吧。” 李妃儿找了一块石头坐下。 “你看,我家很苦的。” “恩。” “那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娘娘同意,我就同意,”李妃儿脸红红地低下头说。 没那么简单,不过王巨心中想了一想,能与一个小萝莉讲什么道理呢?反正同意,也要到六年后才成亲,那时中进士多半不可能,不过养活一家还难吗? 李万元兄妹没有呆太久,随后就回去了。 随着朱俊迎娶赵家小娘子。不问朱俊岁数,在此时延州刚刚好…… “这是王小郎送给二郎君的新婚贺礼。”朱清拿出一张黄藤纸,将它打开。 字很瘦。 这一点朱欢没有太在意,许多穷人家的孩子打小用不起笔墨纸砚,于是用树棍在沙子上写字,长大后字体往往会显得枯瘦,最典型的例子便是范仲淹与欧阳修的书法。 欧阳修书法朱欢未见过,但范仲淹的书法他却是见过的,那时候他随父亲因事得以拜见在延州的范仲淹,看到了范仲淹的字,那种字方正硬瘦的字体让他记忆犹新。 王巨与范仲淹少年时情况差不多,都很困难,即便到现在,大多数时候继续用树棍子写字,还让他弟弟妹妹用树棍子写字。 笔墨纸砚太贵了。 即便王巨记了一些心得,也是蝇头小楷。 字也不算太好,不过比以前的书法大有长进。 智商高啊,学东西快,书法长进快是正常的,若不长进,才是不正常…… 字没有太在意,即便是王巨,想成为书法名家,恐怕还要许久许久。他注意的乃是一首小令: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书贺朱家二郎与赵家四娘子新婚之禧。 闻听朱俊与赵家四娘子马上就要成亲了,对朱家王巨还是很感谢的,不管朱家是否在他身上打了投资的想法,但不帮助他呢,他又能拿朱家有什么辄? 于是打算准备一样礼物。 可又不知道什么礼物才能拿出手。想来想法,将这首小令抄袭了。可能辛弃疾这首婉约的小令有他的想法。不过让王巨搬来了,时间地点人物不对,给人造成的想法也就不同,这分明是说有很多繁华的景象,美丽的女子,但不是你朱俊的,她们只会盈盈暗香去。只有赵家四娘子,才会在蓦然回首处。境界下降了最少七成,但也不妨碍它依然是一首美妙绝伦的好词。 “倒也是一番良苦用意。”朱欢大乐。 朱清也大乐。 “说起来某还要感谢他……” 朱俊随王巨呆了大半年之久,经过这大半年的洗炼,朱俊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书呆子。 仅凭借着替朱家培养了一个合格的接班人,这个恩情就大了海去。 即便亲家赵家对朱俊的转变也赞不绝口。 不过他儿子朱欢还是知道的,尽管香玉随那个扇盗宋吉消失许久,似乎那个少年多次明劝暗劝,然而儿子依然留恋不忘。因此才有了这首小令吧。 ………… “妃儿,你与那小子亲事怎么样哪。” 据说李小娘子出生那天正好是一个雨夜后的清晨,她家花园里春花明媚,喜鹊淋了一夜雨后天晴了,万分欣喜地围在后花园里叫个不停。就是出生时气象好吧。 又是家中的老小,因此她父亲给她取了一个富贵好听的名字,小妃儿。 朱欢亲自来替王巨求亲,李员外便派人打听。 想打听王巨大约情况还是容易的。 李妃儿出生时气象好,但王巨出生时很苦逼,父亲征去当保捷兵了,大雪封门,一家贫苦。王平给儿子起了一个名字,王巨,不是巨大,而是锯子。斧子厉害,一下子就能劈掉一根树枝,但想砍倒大树却不容易,那得用锯子一下一下拉。因此有了这个名字,无论环境多恶劣,但得有锯子的锋利与坚韧…… 李家没有草卜八字。 不过王巨出生气象太差了,似乎不适合做女儿的真命天子。这也是李家犹豫不决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个情况朱家不知道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写得多好啊。”她的闺密宋家小娘子又说道:“你嫌弃人家,我可要抢了。” 宋家小娘子就抢,她家人也未必会同意。 延州城中许多大户人家欢喜自己子女与王巨交往,看看人家的生活情况,比比自己生活的情况,身在福中要知福啊。而且王巨知书识礼,能配得上与他们家子女来往,看看朱家的那小子变化吧。但结亲又是另外一回事。未来不确定因素太多了,不要说王巨,就是柳三变的才情,最后又如何? 不过王巨若在此,看到两个小萝莉抢老公,准会雷死。 但这首小令却起来了小轰动。 因为出自王巨之手,它的价值整拉降了一半有余,不过还是一个好词,特别出自“文化沙漠”延州。就连程勘都感兴趣地让人将这首小令抄来观阅,然后想着王巨的智慧才情以及心性,大半天后说了一句:“弄不好就是丁谓啊。” 无法无天,才情惊人,老奸巨滑,心思缜密……丁谓。 抱着这种想法,程勘便做了一个决定,绝对不提携王巨,但也绝对不必要得罪这个小子,那怕他是一个穷小子,自己可能一只手指就将他捏死了,可若是捏不死呢? ………… “东翁说你送的贺礼乃是他收到的最好礼物。” “不敢,朱管事,那件事如何了?” “丁家只肯掏五千贯钱。” “五千贯钱,太少。” “也不少了,并且丁家马上也打算与牛家联亲。” 丁家是赵家的死敌,牛家是朱家的死敌,当初牛家也是朱赵两家怀疑对象之一。丁家这次元气大伤了,听说山那边的人因为损失惨重,怪罪丁家没有打听好消息,让他们死了许多兵士的,扬言准备对付丁家,吓得丁家都不敢去边境私商。 在程勘恐吓下,延州私盐规模减小。其实没有程勘恐吓,薛向运来大批解盐,平价调控,以及其他政策,也或多或少压了私盐的规模。 然而私商不仅是私盐,还有西夏其他的货物。 一旦不能经营私商,丁家会进一步的末落。 不过若是两家联手,会挽回这种被动的局面。 王巨想了一想说道:“买盐钞吧。” “买盐钞?”朱管事有些呆痴。 宋朝茶盐矾酒实行榷法,也就是国家专卖制度。 但官吏贪墨不法,效率低下,而且也劳民,据说仅是一个解盐,因盐役至牛驴死者一年以万计,冒禁抵罪的人不可胜数。因此朝廷索性将盐酒茶矾承包给商人,如盐,到朝廷买钞,拿着盐钞到指定地点请盐,然后允其商人私卖这些钞盐,又叫买扑制度。 陕西也是如此,在包拯支持下范祥领手改革的,令商人就边郡入钱四贯八百售一钞,至解池请盐二百斤,任其私卖,得钱以实塞下,省数十郡搬运之劳。 不过延州私盐都泛滥成灾,而且是口感更好的青盐,想一想,解盐“出厂价”一斤就接近了二十文钱,再加上巨大的运费与损耗,一斤解盐到了延州成本可能会在三十五文钱以上,哪里会有市场? “你听我说……”王巨小声地嘀咕了几句。 “那成本会有多高哪。” “是高,一把普通的宝剑售价几何?一把夏国剑售价几何?效果如何,你们可以先试验一下再买盐钞不迟。” “这也是。”不就是一点碱面,一点儿柴禾,一点儿纱布,一点儿盐的成本,花费不足几贯钱。 “记住了,若成功,最少开价两万贯。” “丁家那有那么多钱?” “丁家没有,牛家有。” “也是,”朱清高兴哪,他希望丁家倒下,更希望牛家也掉到水里。想一想这件事若成功,几个月后两家人的悲催吧。 第五十四章插钗 古代有细盐的,将盐磨成碎末,那就是所谓的细盐,但肯定不是精盐。实际无论是煮盐,或者是湖盐,井盐,它们都属于粗盐。 甚至许多盐中含有一些有毒物质。 另外有些盐当中含有钾盐与镁盐,这些盐味便苦,含有的矿物质不同,味道也不同,所以说青盐味美,正是这个原因。 王巨教授的方法十分简单,就是将粗盐重新融化,加入碱面,除去过量的氯化钙和氯化镁,多层纱布反复过滤,滤去微量泥沙与沉淀物,然后蒸发结晶,便是所谓的精盐。 当然,这个方法还不标准,首先现在碱面不是纯碳酸钠,即便是纯净的碳酸钠,后面还要加氢氧化钡沉淀掉硫酸根和残留的镁离子,最后加稀盐酸调节成中性,才是接近标准的精盐。 或者滴加氯化钠除去硫酸根离子,再滴加氢氧化钡除去镁离子,再加碳酸钠除去过量的氯化钡,滴加稀盐酸中和,然后过滤蒸发结晶。 但以现在的条件,怎可能办到? 只能用这个简易粗糙的办法改良盐的质量,大不了多反复溶解过滤蒸发几次。可能还有更好的办法,但王巨真的不知道了。 也不是几贯钱,为了将它最终捣鼓出来,并且得到最佳的方案,朱家花了五十多贯成本。 朱欢用手指头醮了一点盐末放在嘴中:“好盐,味美。” 究竟什么样为味美?口味清淡的能让广东菜某些特色菜肴吓得面如土色,而广东人又会对安徽菜的酱油红烧回避三尺,江浙人会视四川菜的麻辣如同天火,四川人又会对江浙中的浓糖呕吐不止…… 实际粗盐应当比细盐咸味更重,更能刺激味蕾。 可它细啊,象末一样,沾嘴即融,并且经过反复过滤,虽还是以煮盐为主,但经过反复过滤蒸发,卖相变得极其好看。 雪白的,就象雪一样干净可爱。 成本有点高,不过值得了,朱清定定地着这可爱的末盐问:“它一斤得值多少钱哪。” 天知道。 “切记,不可将方子泄露。” 实际就是成本高,制作方法不是很困难,一些比例,也可以模索出来。物以稀为贵,一旦泄露出去,也就不值钱了 朱欢看着这堆盐在沉思。 宋朝开始出现奢侈物,不仅是珠玉之类,日用品也有奢侈物,如到樊楼吃一顿饭,少则几百两银子,多则上千两。如夏国剑与上等西夏弩,同样以百贯计算。 “这种盐能售多少钱一斤?” 显然它又是一个巨大的财富,朱欢想了许久,忽然站起来,带着一些细盐直奔李家。 “李员外,你看。”朱欢打开盐包。 “这是什么物事?”李妃儿父亲都没有看出来它是盐。 “尝尝。” “盐哪。”李员外站起来:“它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都是生意人,一眼就看出它的价值。 “普通的盐都可以加工这种盐。” “成本多少?”李员外眼巴巴地看着朱欢,分明是说这生意能不能让俺也来插上一伙。 “且不问成本,它是你女婿教我的。” “朱员外,你拿我开玩笑……你是说那小子。” “厉害吧,有的事我能对你说了。”朱欢大约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说了说,不过黑岙岭上的私货说成了药材皮毛,死活不能让王巨沾上私盐的,万一他能唱名东华门,这个履历就坑了王巨。 “朱员外,你为何这么热心?” “换作是你,会不会热心?” 李员外苦笑,两者性质不同的,朱家付出的不过是一些钱,就是这个钱似乎朱家早就有了回报,更不要说他的次子开窍。自己付出的却是女儿的终身幸福。 想了许久说道:“我问一问妃儿吧。” ………… 二叔坐在哪里还在继续梦游,延州城中李家与王家的距离不亚于王巨心中赵祯与王巨的距离。 并且之前朱家一点风声都没有泄露,以至他听到消息后,呆了好几天。 李母笑着摇头。 一样米,百样人哪。 一个是叔叔,一个是从子(侄子),现在看来却颠倒了。 她看着王巨问:“小哥,为什么你要提出三条要求?” 三条要求不算过份,终让李家多少有些不悦,不管以后你有多大出息,现在是我家高你家低。 王巨平静答道:“我还有弟弟妹妹,所以入赘不妥,眼下也贫困,朱家虽有意资助,我是读书人,没有必要,也不想受人恩惠。至于亲事往后拖,主要有两条,第一我的弟弟妹妹现在比较小,几年后他们就渐渐大了,而且我志在科闱,可是想出人头地太难,必须要安心读书。其次女大十八变,男大也十八变。万一我以后变得不肖,你家也可以悔婚,不会害了李小娘子。” “万一你唱名东华门呢?”李母逼问道。 榜下捉婿太凶狠,只要能捉住,不管是老头子,还是有没有成亲的,都会拼命往家里拖。 至少三分之一的进士都被中原大户人家捉走了。 一门婚约到时候会起什么作用? “那个倒不会,想要唱名东华门,太难了。最少在及冠之前,我恐怕没那学问,更不会有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我的想法是看能不能在及冠之前,能成为一名举子。然后学习那些士子,一考二考三考……” 李员外呵呵乐了。 “那么这几年你有什么打算?” 他没象王巨讲那个大道理,但差不多吧,不管一二三考,能考中王家坟头上就冒青烟了,甚至延州都会轰动,可怜的延州,至今还没一个进士呢。 然而眼下得活。 “李员外,那个盐啊……”朱欢坐在一边悄声说道。若是能谋利,当真忘记掉王巨?当然,现在还没有销售,朱欢也不会与王巨细说,更不知道会产生多少利润。再说,还有夏国剑一年能分得几十贯呢。 下句话就不大好说了,插钗后,你李家当真不顾这个女婿了。三管齐下,王巨兄妹生活还不能保障吗?你女儿还会吃亏吗?况且王巨还在迅速成长着,到了二十岁时,他成长到什么地步,只有天晓得了。 王巨不恼怒,做父母的考虑肯定要长远一点,难道由着女儿的性子,让她嫁给一个乞丐或者歹人。 这是不势利,而是对子女的关爱,何为势利,那是纯粹的嫌穷爱富,那么他今天就不可能坐在这里了。 王巨平静答道:“我在寨子里也说过,让他们控制夏国剑的产量,其实就是多少力气挑多重的担子。我现在还小,能温饱就行了。暂时不能多想,学习才是我眼下的关健。” 他准备去拜张载为师,没有说了。 那不是准备去做张载普通的学生,若那样,张载的弟子不要太多。 但想要成为张载的亲传弟子,自己必须有拿得出手的学问,不是他前世的学问,而是经义诗赋上的学问。 在这上面,他至少基础还是比较差的,但宋朝官员多是磨勘制度,张载在云岩县顶多呆三年多半便会转到渭州,难道自己到渭州求学。所以这个时间必须要在今年年底或明年元旦就要实现,越早越好。但想早,自己必须得刻苦学习了。 这就是插钗。 草帖子细帖子过后,男女家长会面,男女本人也要到场,实际就是相亲,若男方不满意,拿出两匹彩锻给女方压惊。若满意,男子拿出一根金钗插在女方头上,那就是标签,是男方的人了。当然后面还有许多礼节,但这个不急,双方可以商议着提前或腾后。 但在插钗之前,双方家长也会交流一下。 王巨有家长,但是姜家的人,不能来,只好让二叔代替。然后是李员外夫妇以及李妃儿,朱欢与媒婆子。 李员外夫妻对视一眼,王巨谈吐自如,还算满意。况且王巨也说了,还有六年呢,他不好也可以悔亲的,当然这是王巨的一种自信。那还说什么呢? 两人点点头。 朱欢立即说道:“小郎,还不插钗?” 王巨拿出一根金钗,插向李妃儿的头发,看着李妃儿喜悦的俏脸蛋,虽是订亲,他心中多少还有些罪恶感,于是那只手不停地颤抖着。 第五十五章后悔的赵祯 赵祯翻看着延州送的奏章。 李谅祚越长越大,对没藏讹庞就越发地不满。没藏讹庞为了控制李谅祚,将女儿嫁给他做皇后,李谅祚于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与没藏讹庞的儿媳妇梁氏勾搭上。白天视事于国,夜晚则带着侍从去梁家私会梁氏。 梁氏的丈夫没藏怼甚忍无可忍,便挑唆父亲,于是父子俩打算等李谅祚私会梁氏时,伏甲兵于梁氏寝室旁边,然后突然闯入,击杀李谅祚。 但这个安排却被梁氏听去,密告了李谅祚。 李谅祚召没藏讹庞进宫,带到密室中,卫士涌出,于密室中将没藏讹庞执杀,又杀其子,其弟侄与族人悉数坑杀。 这是四月发生的故事,还是没藏讹庞的家奴王文谅逃入延州,六月延州才得到消息,禀报给赵祯。 赵祯看着这个奏折,露出满脸的懊悔。 如果没有王巨,宋朝没有能恰会算的刘伯温诸葛亮,机会错了也就错了。 但王巨与赵念奴分别的时候,王巨说了这件事,不用多,只要派人通知没藏讹庞,防范住你家那个儿媳妇,西夏就完了。 赵念奴回到京城忽信忽疑地禀报。 赵祯也忽信忽疑,他立即通知程勘去查。 程勘很快就有了回禀,不错,没藏讹庞与李谅祚似乎开始水火不融,至于那个梁氏确有此人,才十三四岁,刚刚嫁到没藏家。但西夏小皇帝有没有与梁氏私会,目前还不知。 说明这条消息还是有来源的,并不是那个大牛胡说八道。因此赵祯做了两件事,一是派皇城司的人密查王巨,不仅是王巨所想的赏赐,还有对这则消息的确认。其次让程勘再派密探细查那梁氏。 先是史旰传来消息,王巨的种种,甚至在密奏上也闹出乌龙,朱家有高人,协助朱家指挥了黑岙岭一战,又化解了宝藏危机。 这一说赵祯头痛了,又将女儿喊来。 问题就在赵念奴身上。 赵念奴回京后听信了王巨计策,大闹特闹,连司马光都差一点下海了,羞愤之下,要辞官。 所以赵祯有的不敢说,甚至不敢让见过王巨的那两人去延州,省怕泄露了赵念奴的事,毕竟程勘见过他们一回,再去程勘可能会产生疑心了。 于是这几方都有点不清不楚的。 赵念奴又将情况说了一遍,然后看着密报雀跃,就是他,父皇召他进京给他一个官职吧,可是一个人才哎。 赵祯将她轰下去,那有那么简单的。然后又下了密旨,让其他人回京,史旰留下继续监视。再等程勘消息,直到元旦节时,程勘才好不容易打听到消息,李谅祚确实与梁氏有一腿。 赵祯便将群臣喊来商议。 但错就错在这里了,如果将两府宰执喊来议事倒也罢了,可赵祯以为这可能会是大事,于是也喊来了其他重臣,包括起居舍人知谏院司马光。 司马光一听就立即反驳,讹庞威福自专,即非谋逆,罪固当诛,岂有中国之君教人之子杀其父,教王之臣杀之王为己利耶? 将赵祯活活气死。 有人开头,那便好办了,其他大臣也提出质疑,首先一条,如何让没藏讹庞相信? 这么大的事,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能做什么? 没藏讹庞若有意杀害李谅祚,明知道梁氏与李谅祚有私,还会让她听到消息? ……各种各样的理由。 不能做,若传出去,会贻笑千古,况且司马光说得对啊,那有教人臣子杀其主子的? 这时候赵祯可不是前几年赵祯,身体越来越差,一会儿便让大臣们侃得头昏脑胀,此事作罢。 现在消息来了,赵祯嘴中那个苦啊,比黄连还要苦。 不要以为赵祯没有智慧,相反,若不是军事上拖累着,他已很接近传说中的无为而治的境界。就是军事,也不能全怪他,宋朝几十年没有打仗了,赵祯未开金手指,知道谁行啊?若无赵祯,狄青那来的昆仑关大捷? 看着情报,他马上就反应了,不是梁氏听到了,而是梁氏收买了没藏家的下人,下人向梁氏反馈了。不要问年龄,延州有一个少年,一般大小,同样妖异过人! 如果当初听从了王巨的话,说易行难,操作起来会很困难的,但若有心,肯定能办到。也不会象王巨所说的那样西夏马上就会肢解。没藏讹庞必然再扶持另外一个拓跋李家的人上台,但不可能是李元昊的后代了,那么必将产生争议,再加上对没藏讹庞的不满,西夏必将衰落。 一条计策,当抵十万二十万大军! 然而却让自己白白错过。 他放下了奏章,对内侍说道:“将皇城司的史旰传上来。” 一会史旰上来,赵祯说道:“你将那个王巨的情况仔细地说给朕听。” 史旰没有隐瞒,包括王巨如何洗脑的,都一一说了出来。 “张亢哪,他还在徐州吗?” 史旰翻白眼,那小子说得对啊,真不能沾兵事,道:“陛下,张亢在徐州去世了。据传他死讯传到边地后,十分轰动。特别是麟府路,因为张亢击败李元昊,数万户骨肉得以保全,替张亢绘像立生祠,不敢呼其姓名,只呼阁公。闻听张亢去世,无数百姓抚胸大哭,亡我父矣。” 这是因为王巨说了好几次张亢,史旰才关注的。 还有史旰不知道的,张亢曾经一度在泾原路担任过官职,凡易地,感公恩信,必遮道匍伏,号泣请留,导致张亢数日不能离去。不要说韩琦,范仲淹也做不到这一点。就是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大臣,大家明明知道没藏讹庞在侵耕屈野河,然而却被宋朝冷处理了。 “难道朕真的做错了?” 史旰心中憋啊,你老人家有没有做错,俺那敢评价啊? 赵祯扭头问身边的内侍:“去年那个皇城司的侍卫叫石,石什么来着?” 内侍会意,悄声说:“官家,可是护送殿下回来的那个侍卫?” “正是。” “他叫石黄。” “你将他传上来。” “喏。” 一会儿石黄带进来,赵祯说道:“你与史旰一道去趟延州,确认是不是那少年。” 赵祯从女儿嘴中套出真相后,立即将石黄二人召见,给予一些赏赐,并且授了指使之职,但因为王巨的“挑唆”,赵念奴这大半年来活得无比的精彩,事儿大条了,所以赵祯同时下达了封口令。赏归赏,若泄露,朕定斩不饶。 因此史旰莫明其妙。 “石卿,可记住朕的话?” “臣时刻铭记在心。” “那就好,史侍卫似乎找到了那个大牛,你随他一道去延州确认一下,若是,将他召到京城。” “喏。” 两人刚要退下,赵祯又说道:“且慢。” 不能召。 自己身体差,这宫中乱了,刘氏前面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后面满京城都在宣扬,若不是韩绛说出来,自己还一直蒙在谷里。 自己只要马上召见这个少年,同样会迅速传出去,莫明其妙从边区召见一个少年郎,皇上是要干什么呀?一打听,估计王巨祖宗八代的事都会被打听出来。 若是平时也罢了,关健延州那几桩轰动的案子都与这个少年有关。 自己能理解,史旰回来说了,石黄回来说了,边区百姓如何的苦法。但自己也没办法啊。就象十几年前自己想免邛州一千贯盐务,结果那年邛州增加了一万多贯的支出。因此只好装作不见,否则难道下诏免延州的兵役力役吗,下诏鼓励大家私盐吗? 只有不痛不痒地诏书程勘务必宽赋于民了。 但能有几个大臣理解?相信经过他们折腾后,还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如女儿的遭遇。若非那少年出了主意,最后说不定就让司马光他们弄得身败名裂! 召可以,必须等这风头过后再召吧。 于是说道:“你们确认后,莫急着让他进京。这样吧,听闻他在读书?” “陛下,不错,似乎很学问。”史旰道。 “那么你们明天走,今天朕会亲自替他挑一些书,你们带上,对他说,是朕送给他的,让他努力读书,秋闱(解试)高中,朕在京城等他。不过此行你们务必保密,不得泄露,也吩咐他不得泄露,此乃口旨,也是秘旨。” 两人离开,同时赵祯也默许了程勘收留王文谅。山遇兄弟也是他心中的痛……终于后知后觉,不算太迟,正是这个收留,嵬名山才投奔宋朝。不过宋朝也没有用好王文谅,还以为他是山遇兄弟呢,结果又闹出大事…… 第五十六章苦逼的丁家(上) “小郎,羊卖掉啦?” “恩,想拜张公为师不易,早点卖掉好安心读书,准备最后的冲刺。” “是啊,小郎,我给你带来一样东西。”朱欢打开后面的袋子,里面装着三四十斤雪白的细盐。 它还非是标准的精盐,甚至同样还是有毒盐,不过卖相确实好看。 “它出来了,你的功劳最大,所以让出两成契股给你。”说着朱欢从怀里掏出一两百贯交子,放在桌子上。 王巨盯着这一叠交子,眼中露出为难。 他手中有了钱,如果不考虑到寨子可能会有风险,今年他的收入比他想像的要好。不过他依然缺钱,进了城,一家三口什么都得要买,连住房子也要付租金。但他的剑技术也全部交出来了,人在继续分红,人不在了万一有人闹将起来,难道他特意回来争? 然而朱家这个钱拿得很烫手。 “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赏罚分明,才是治国治军的准则,小郎,这个道理你懂的,”朱欢以为王巨耍骨气,不想收。 “东翁,你买了几钞盐?” “五十钞。” 这五十钞盐是意思意思,解盐抵达延州达到了三十多文钱一斤,青盐在延州一斤也得售三十几文钱,但解盐味道如何与青盐相媲美? 况且何必要在延州买盐,延州青盐市价是三十多文钱一斤,然而私盐过来成本只要二十几文钱。 当真买钞用解盐做精盐,脑子坏掉不成? “东翁,我不知道一盐细盐你家售价几何?” 朱欢要说出来。 王巨摆手制止:“我也不想知道,但有一点我肯定是知道的,若两百贯是二成红利,那么这两个月东翁从盐上就得利了一千贯,但无论售价几何,五十钞盐肯定赚不到近千贯的利润。” 朱欢点点头。 “东翁,君子耻利,我以为不对,如果耻利,干嘛国家盐茶酒矾全部实行榷法,又有那么多官办的坊场坑渡?朱家乃是商家,趋利而行,更是合情合理。并且这种盐与其他盐不同,它有一个再加工过程,中间可能会产生三四成以上的损耗。按照朝廷制度,买一钞盐就有权售一钞盐,仅是这三成损耗就有着无限的操作空间。” 朱欢再次点头。 他在家中就计算过这件事。简单的,我买来一千斤盐,但经过提制,只有六七百斤盐,那么就有权利再售三百斤私盐,而且是合法地售这三百斤私盐! “不过它眼下是独门生意,利润惊人,眼红的人会很多很多,高处不胜寨,但众矢之的比高处不胜寨更危险。” “小郎,那么老夫怎么做?”朱欢问道。这是一个十分精明的商人,实际赵丁等家族发起壮大之时,朱家还只是一个小商人,朱家正是在朱欢手中渐渐崛起的。这可能是王巨的幸运,换别的商人,未必会立即欣赏王巨。但也有可能是朱家的幸运。 “延州一半用解盐,其他地区全部用解盐,并且延州另一半青盐朱家不得参与私盐过程,全部从其他大户人家购买。” “这个……” “朝廷不是缺盐,几十年前广南东路因为囤积了六十年的盐量,被迫将广东数盐场一起关闭。除了西南少数交通困难地区外,宋朝大多数地区不缺盐,而是如何卖更多的盐,卖更多的官盐。比如解盐,只要是真正的钞盐官盐,一转手朝廷最少一斤能获利十五文钱。因此东翁买的钞盐越多,朝廷会越高兴。东翁再从其他大户人家手中购买一半青盐,那么其他大户人家便会获得这一半青盐的私盐之利。大家得利了高兴了,也就不眼红了。而且朝廷若追究,朱家是买回来的盐再加工,并且有钞盐盐政的那个空子可钻,那么也不违反朝廷盐法了。这才是久安之策。” “但是……” “我知道,这样会无形增加很多很多的成本,管理更麻烦。但是人眼光一定要放长远一点,工于心计未必是贬义词。如果眼光短浅,贪占小便宜的工于心计,说不定是自取灭亡之道。然而眼光放得长远的工于心计,又学会舍得,有舍才有得,那就是大智慧。东翁,眼光何不再放得更远更远。” “更远更远?” “不一定非得在延州,这种盐技术简单,早晚必被人仿造出来。但它一出来,必然引起大家的惊奇轰动。” 朱欢再次点头。 当朱家第一次卖这种盐时,将大家一起吓傻了。然后朱家仆役让客人用手指头醮着尝了一尝,迅速就被轰抢一空。 “所以必须用最快速度抢占更多的市场,延州、鄜州、坊州、庆州、坊州、耀州、同州……直到长安,短时间内最大限度谋取暴利。因为朱家用的全部是朝廷的钞盐,甚至额外多用了钞盐,也在等于替朝廷拼命地赚钱,官府也会乐于其见,乐于其成,甚至会主动帮助你家,小子以为这才是真正的商贾之术。” 当然了,若是这样,王巨这份分红拿得也不会烫手了。 “醍醐灌顶哪。” “不过东翁,适度二字乃是做事的真正标准,小子虽有功,然而这二成分红太多,不如按照寨中桃溪剑的惯例,我依然从中抽取百分之二的利润。”说着王巨拿起二十贯交子,余下的全部眼神坚决的全部推给朱欢。 这也是一种舍得。 没有他的启发,恐怕得再过八九百年,才能出现这种细盐,当然那时的细精比这个质量要合格得多。 但王巨所谓的功劳,不过就是动了一下嘴巴,连研发都没有参与,经营成本全部是朱家所为。虽然朱家想笼络他,但真拿了二成的利润,长久后,朱家内部必有人不快活。可只拿其中百分之二的利润,王巨就会心安理得了。其实若是朱欢将诸州路子打通,就是百分之二的利润,恐怕对于王巨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朱欢长声叹息。 其实他很想说一句,程勘说高人,王巨虽然年龄小,离这个高人称号实际真的不远了。 “丁家的事有什么动向?” “入殻了。” “耶!”王巨欢呼一声。 虽然美好的前景渐渐冲淡了寨子的忧伤。 虽然宋朝建国就发生了类似的事,一些陕西边境不肖的汉人勾结羌人,陷害自己的同族,为非作歹,逼迫赵匡胤不得不派出许多重将镇戍陕西。 但那终是几十条鲜活的人命,都是王巨熟悉的人,甚至有的人对王巨一直很不错,因为丁家,全部长眠于九泉之下。 ………… “朱欢,你见某有何事?”程勘有些厌恶地说。 王家寨一战虽大捷了,却又让程勘丢了一次小脸,他也肯定下来,王家寨村民就是朱家以前的骡子,只是后来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子发明了新的铸剑方法,王家寨百姓才没有去做背骡子的活计。而且他也肯定下来山道那一战恐怕就是朱家的管事与王家寨百姓共同发起的。 实际上朝廷也清楚下面这些乌七八糟的情况,更没有人想追究,这追究起来麻烦了,难道发起一场整军整纪运动?再将西北边境所有参与私盐者一起砍头,那得杀多少人哪?仅延州就得最少杀一万人! 而且那次事件给程勘带来了机会,正好趁机将青涧城营田种种弊病整治,正好恐吓延州商贾减少了私盐规模,正好胁迫他们捐款,兴修了许多道路,改善了十几个砦堡的交通情况。 然而朱家,以及那少年与一群村民将他玩于股掌之上,程勘能快活吗?那怕朱家一年替朝廷带来一百多匹真正的西夏良马,那怕还在横山地区成功地镶下一根钉子,那怕那少年主动将新的冶钢技术交出来。 “程公,草民前来拜谒程公,是请想程公帮一下忙,草民想派人前往京城榷务货买五千钞盐钞。” “五千钞盐钞?”程勘一下子站起来。 盐政收入在朝廷占据的比例可不小,但是私盐同样泛滥成灾,不仅是西北,整个宋朝都在流动着大量私盐,甚至一些产盐区一两官盐都卖不出去,朝廷气愤之下,强行向百姓摊派,一丁一月必须买一斤官盐回去,不买都不行。但那是内陆地区,延州可不敢这么做。 因此榷盐成了延州政绩的最大短板。 五千钞盐,一万石,两万多贯,可以说仅是这一笔单子就将延州盐政弥补上。 但程勘有点不大相信哪,这个朱欢难道变成好人了? “不过要请程公帮一下忙。” “说,坐,”程勘道,不小的政绩哪,请朱欢入坐了,语气立即变得象春风一样温暖…… “程公也知道了,草民家出了那种细盐,不过受盐法限制,拘束多多,草民只好仅在延州销售。还请程公写一份荐帖,让榷货务明令准许草民于陕西其他州府销售。若是销路得当,五千钞盐也许只是一个开始。” “这个可以,朱欢,为何这么自觉?”程勘立即道。按照范祥新盐法,实际只要拿到解盐盐钞,就可以在陕西所有地区甚至川北销售,当然,若是在他州销售,可能还会有些麻烦,但麻烦也不会太大。实际只有朱家舍得砸一些钱,即便在他州,同样还可以用私盐代替解盐。 “有一个少年告诉草民,舍得舍得,有舍就有得,实际这个盐也是他教导草民研制出来的。” 少年是谁? 程勘摇了摇头,自己治下出现这个无法无天的妖孽少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也不想过问。 “草民来见程公,还有一件事要禀报,延州百姓很苦,因此草民愿意拿出一万两千贯钱捐给官府,让官府赈济寡儿老弱。” 程勘又再度站起来,然后仔细地打量着朱欢。 第五十七章苦逼的丁家(中) “当真?” “程公是延州的父母官,也是国家的宰相,草民岂敢欺骗程公,而且钱草民也带来了。”说着朱欢走出去,两个下人抬进来一个箱子。 朱欢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叠又一叠的交子。 “请程公过目。”然后朱欢一躬身告退。 宋朝高薪养廉,再加上宋真宗咸平之治发起的层层监督措施,小吏虽为非作歹,但官员贪墨情况要好一点,不过还是有,前段时间刑部郎中萧固知桂州时令部吏贩卖女子,又差指挥入两浙商贩私物被查出来,闹得纷纷扬扬,连延州这里都听闻了。但程勘绝对不会贪墨。 程勘是没有贪墨,然而他看着这些交子一直在发呆。 难道从今天起,太阳要从西边出来? 谜底迅速就揭晓。 不知道朱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程勘还是替朱欢写了一份荐帖,这可是五千钞盐,只要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在里面,那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巨大政绩,教化之功! 但十几天后谜底揭晓,让他啼笑皆非了。并且在这之前已经发生了一件让他啼笑皆非的事。 天渐渐冷下来,暂时情况不错,而且秋后了,寨中大规模卖羊,家家都得到一笔收益,特别是那剑。 不能算什么富裕的生活吧,但至少能算是温饱,有的人家开始置办一些新衣服,整个寨子一天比一天欣欣向荣。 王巨便将大家召集过来,手中拿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程勘画像说道:“乡亲们,我们给程公立生祠吧。” 大家莫明其妙。 “诸位,如果不是程公明鉴,上次偏向官兵,我们会怎么办?” 程勘不是公正,当时情况逼迫着他不得不那样办,实际心中恨死王巨了,至今仍抱着巨大的偏见,是有才华,可是一个有才华的丁谓,一个有才华的小坏蛋! 大家哪里知道啊,官员偏向官兵岂不是天经地义。王巨说得有道理。 “诸位,历来延州都有些力役,远的不如,就是前几任延州知州,吴公乃是一代名臣,夏知州是一个有才华的大臣,吕知州更是名相吕文靖公的长子,但那一个知州力役时给大家补贴过?” 真实情况乃是程勘逼得丁家掏了两万贯钱出来赎罪,但程勘也算不错吧,没有将这个钱乱花掉,而是几乎全部用来补偿了修路的百姓。试问吴育、夏安期与吕公弼从哪儿掏出两万贯? “你们说程公是不是好官?” 这样一诱导,能不是好官吗? 最少春天那件案子办得不错,七名官兵乱刃将王老六杀死,程勘过来全部当场推出去斩首。然后又将围林寨官兵调走,似乎那个指使官职事后也被拿掉了。接着将招安寨的保捷军调到围林寨,这支保捷军中还有王家寨几个兵士呢。最少在这件事处理上,大家还是很感谢程勘的。 但事实围林寨再三出事,程勘也头痛了,最后也想到了这主要还是围林寨的特殊地理位置导致的,既然那小子要求让保捷军过来,就调保捷军过去吧,边境乃是延州重中之重,务求安静,没办法。 可又有几个百姓能想得到? 如果王巨不带着前世的知识记忆,而是一直生活在这里,他同样也会想不到。 非是寨中所有百姓智商都比王巨差了很多,可就算有人比他智商高,见识拘禁了智慧! 所以说不吃一堑,不长一智,这个吃堑的过程就是见识增长的过程。 大家都同意了,于是开始立生祠。 在古代立生祠可不是一件小事,迅速就惊动了程勘。他可不认为王巨能感谢他感谢到这种地步,心想这小子在搞什么鬼?于是派人下去一打听,明白了,感情这小子也知道自己生气,用此来巴结自己。非是打了一棒赏了一颗枣,王巨还没那资格。 知道王巨别有用心,但这次程勘还是有些小欢喜的,虽然让他啼笑皆非。 府麟路百姓给张亢立生祠,但放在爹不痛娘不爱的张亢身上没有多大作用,可放在自己身上就有作用了。吕诲,你这个大嘴巴,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一个牛哄哄的爷爷吕端吗,说老子什么才微识暗,外厚中险,交结权贵,因缘进擢,循私罔上,怙势作威。况年逾七十,自当还政。近罢枢府,既以匪能,复委帅权,曷由胜任?且本朝故事,宣徽使非勋戚未尝除拜,乞追寝戡恩命。 老子有人立生祠了,你也历了好几个县的知县,有谁为你立生祠,有谁在你离任时请留过! 然后程勘羞羞答答地写了一封奏章递上朝廷。 老臣其实真的没有做什么事啊,只不过略略仁爱百姓,没想到百姓居然给老臣立生祠,百姓如此淳朴,请官家要厚爱百姓。 赵祯看到奏章后,刻意下诏褒奖。说程卿七十有余,老尔弥坚,朕心甚慰也。 但王巨用意可不是程勘所想的。 这天程勘正在处理着公文。 他的身体骨还算不错的,但毕竟老了,冬天就不大愿意出门。 这时候丁家家主丁部领带着延州城两个有名气的恶讼师来到延州州衙,状告朱欢派仆役骗了他一万两千贯钱。 程勘正为这一万两千贯不解呢,心想,原来如此。 他对王巨与朱家有点儿反感,不过还能容忍,虽然他们游离于规则边缘,可没有完全越界,也知道适度的补偿。 丁家却是完全踏过了规则的边界线。 今天为了一点上上辈的私人恩怨,蝇头小利,能勾结西夏人入侵百姓的寨子,明天会不会为了更多的利而勾结西夏人入侵延州城。 如果不怕风波太大,吕诲、范师道这些个大嘴巴又来喷他,即便丁部领交出两万贯钱变相的赎罪求饶,他也要严查下去,将丁家相关人等审之于法。 没办法,忍了。 但他心中还带着怒气。 不过也好奇,于是问道:“丁部领,本官问你,这是一万两千贯钱,非是小数目,就算白痴吧,也不会轻易将这么多钱交给人吧。况且你是商贾,如何让朱欢将这么多钱骗走?” 难道你连白痴也不如吗? 站立两侧的衙役们都忍不住扭过头捂着嘴巴笑。 第五十八章苦逼的丁家(下) 丁部领说出真相。几个月前朱家的老仆朱四押货物去王家寨,回来时正好撞到了他,然后陪礼道歉,有意地说出我去王家寨来回奔波累了,才大意撞了大员外,然后再三道歉。 丁部领一听王家寨,先是大怒,突然灵机一动,便套朱四的话,朱四说他知道铸剑法门,不过忽然警觉起来,没往下说。丁部领心情激动,再三联系**。朱四最后终于动心,开口要一万贯钱。丁部领未答应,两相便扯着皮。 随着那种细盐出来,朱家替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玉盐。 这种雪白的末盐入口即融,一出来就引起了轰动,丁部领再度动心,朱四是朱家老仆,别人探听不到技术,但朱四能打探到。谁知道朱四拍着胸脯说,这个我会,当时研发过程中我就参与了,不过……钱哪。 一下子开口两万贯,剑与盐的技术打包拍卖。 丁部领气晕了,没有答应,正在想办法准备让朱四入殻,诈骗这两种技术。就传出消息,朱家与赵家李家联手准备拿出两万多贯钱,去京城榷货务去买五千钞盐钞,不仅这三家,还拉拢了近十家关系不错家族,当然,他们占的契股比较少罢了。这也是王巨所说的舍得,有舍才有得,独门财是好,但弄不好会将自己噎死的。 让出一些利润,便能捆绑更多的人上这辆战车,力量就会强大。 而且一旦推广到各州,朱家力量也薄弱了,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资源。 丁部领坐不住了。延州还好说一点,外州与延州不同,谁先打开销路,谁就有了人脉关系,后来者想抢夺市场份额,那就比较困难了。正好那天傍晚他遇到了朱四,便将他请到一个茶楼里密议,最终谈好价格,他出一万两千贯买这两种技术。实际他家钱帛不多了,无论那一家,手中那可能有多少现钱? 于是七凑八拼,甚至他未来的亲家牛家也出了不少钱,才将一万两千贯凑齐。 两相交易。 但是丁部领按照朱四的方法,盐未弄出来,剑也未弄出来。 这时他才知道上当,便来到延州城打官司。 当然过程不会这样说的,自己的丑态含糊其辞地遮过去,反正一口咬定朱家有意骗走了他一万两千贯。 程勘一听就差一点乐起来。 肯定是骗走了,不过这个钱不是在朱家口袋里,而是在延州州库,自己准备拿出来再做一份善功,铺就更辉煌的政绩,以便能调回京城呢。 但按照程序,也必须传朱家人过来对质。 衙役将朱欢传来。 朱欢大惊失色,然后问他是那一天遇到朱四的? 丁部领说某某天。 朱欢脸色发白说:“不会吧。” 程勘看着朱欢装腔作势,觉得很好玩,便看着朱欢演戏。 若是二愣子,那肯定要是非黑白,问个分明。可程勘绝对不是二愣子。 甚至他内心反而渴望延州城这些不良富商咬来咬去,若是一年能咬上几次,说不定能全境免除贫困百姓税赋了。不错,那个商人是良商,都是赚黑心的私盐发家起来的。 而且一万两千贯钱被他得到的,王巨正好替他盖了一间生祠,程勘心中的天平会往那边偏倒? 朱欢又说道:“朱四回家登山打猎,无意中摔下山,死了近二十天,难道你撞到鬼不成?不对,青天白日你如何能撞见鬼。程公哪,这老小子自作孽,不可活,先是勾结西夏人入侵我大宋,现在家中情况每况愈下,于是又诬蔑草民,想骗草民赔他一万两千贯钱,请程公做主啊。” 丁部领带来两牙尖嘴利的讼师,但他们也傻了眼,人家都死了,你丁部领如何给人家的钱? 也不难,派衙役下去查访。 查到朱四所在的寨子,乡亲们说确实此事,朱四摔死了,妻儿哭得死去活来。这一回连丁部领自己也傻眼了,便说要开棺验尸。 程勘看着朱欢,朱欢不作声。 那开棺吧。 可是程勘马上就乐了。 朱四是姓朱,但那是随东家改的姓,实际是一个羌人。 羌人葬礼古怪,有土葬,但还有天葬、水葬、火葬,其中天葬与水葬很少,一个被老鹰吃尸体,一个被鱼吃尸体,随着汉羌杂居,渐渐也知道这是不好的葬礼了,因此以土葬与火葬为主,但火葬还是多过土葬。朱四的妻子将朱四火葬了,哪里能验尸! 然而朱四所在的寨子百姓不乐意了,朱四人平时很不错的,在朱家待遇好,看到寨子苦,便时常资助,做了一些行善积德的事,但现在惨死了,却遭到丁家诬蔑,于是几乎一寨子百姓来到延州城,跑到丁家门口闹事,大声唾骂丁家。还好,程勘及时带着衙役将他们劝走,不然事儿又大条了。 入土为安,人死为大。 这一下子所有舆论一起倒向了朱家。 就连牛家气愤不过,你这个白痴,俺们退亲了。 其实是朱家盯上了丁家,若是这个“机会”给了牛家,牛家会不会动心? 接着问题到来,都知道经此一弄,丁家彻底倒下去了,欠丁家款子的拖债不还,丁家欠的款子天天上门要债,没有后来的三角债那么复杂,但商业往来,不可能次次都是现金结清,总有一些类似三角债的交易。 丁家算是彻底下海了。 朱清一口气将事情经过说完。 王巨长舒了一口气。 他看着莽苍苍的野外,黑蜂盗没了,丁家垮台了。 他不知道是做对了或者做错了,若是没有他,也许那天山道会死一些百姓,但王家寨一战,同样死了许多百姓。 若无山道一战,朱家就不会认识自己,寨子只能说变好了,但不会发生今天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寨子这种变化也未必全是好事。 “什么时候去云岩县?” “过了交年节吧。” “那么还有六天就是元旦节,为什么不过完新年离开。” “张公是大儒,但他另外一个身份又是云岩县父母官,新年数天,官员会放假休息。我交年节第二天走,路上还要耽搁几天,到了云岩县又要安排,等安排妥当后,新年便到来了。正好那时候张公有空……” “我让大员外替你办妥吧。” 主要就是租一间房子,然后置办一些生活用品,看似琐碎,实际安置下来也比较麻烦的。 但它用钱不会很多,王巨想了想点头默认。 然而这将是王巨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迈过去了会渐渐海阔天空,迈不过去,只能在这个小山村继续艰难的成长…… 第五十九章离去 “小……哥,这一回你还敢狡辨。”史旰本来想说小子,但想到连皇上都在关注这小子,便改了口。 王巨嘿然不语。 反正事情也了结了,程勘都不追究了,怕啥? “我说史大哥,难道西北是好地方啊,你一个劲地往西北跑。” 史旰将王巨拉到一边说:“我带了口旨来,也是密旨。” 因为石黄死活不说,很多地方到现在史旰还在纳闷着。但王巨会意,尤关到赵念奴的清誉,所以是密旨了,道:“史大叔,你对官家禀报,该说的我会说,不该说的打死草民草民也不会说。” “说什么呀?” “史旰,你又来了,王巨,陛下传密旨给你,让你好好读书,中得科闱后,他在京城等你。” 王巨毛骨悚然哪,我中了科闱,你老人家在京城等我,那我看到的是什么?难道我要在京城请道士捉你老人家的鬼魂? “另外陛下带亲自挑选了许多书籍,让你安心读书。但这个也不能说。” 王巨点点头,表示会意。 石黄打开车子,大半车书,足足近千册,有许多书连在延州都是买不到的。 王巨大喜:“谢陛下隆恩。” 那个最好不要在京城等,俺会害怕的。不过这个书倒是现实的。 石黄又将他拉到更远处:“王巨,殿下让我带来了一把桃溪剑与一千贯交子给你。” 王巨脸上古怪。 桃溪剑便是王家寨仿造的夏国剑,王家寨就着中溪淬火,中溪有几株桃树,王家寨保卫战结束,也准备了更多的武器,加上与归娘族联亲,实力激增。除非西夏大规模的入侵,或者王家寨百姓不听自己的劝,一年真的铸上千把剑,利润让许多人眼红,那么王家寨会很长时间平安无事。 因此王巨建议,于中溪处又移载了许多桃树。 一是美化,二是可以让寨中孩子解个馋。 但随着剑的工艺不断地改进,大家也知道它不是夏国剑了,王巨索性在夏天凭着回忆以及朱欢搜集过来的资料,仿造古代十大名剑,推出几个款式。反响还不错,主要便宜啊,不足百贯钱,而且质量确实不错,产量又低,质量好产量少,就会形成物以稀为贵的饥饿效应了。 所以有人将它们称为桃溪剑。 赵念奴在京城听说后买了一把,但不知道它是哪里生产的。石黄调到了禁兵,已经与皇城司成了两个体系,包括后来调查王巨下落,他也没有去延州,因此也不知道。后来从史旰嘴中得知了,他的人已到了延州。 石黄脸上也古怪:“王小哥,不要小看了它,在京城一把可要售两三百贯钱。” 实际赵念奴想的也不错,剑用来防身,她看到的边境更乱。钱可以用来救急,以前王巨太穷了。 王巨看着手中这把仿湛泸剑,不由摇头:“难怪商人这么有钱。” 这把剑从朱家手中出去,只有八十贯! “殿下她还好吗?” “还好吧,”石黄脸上再次露出古怪的神情。 王巨很好奇,但不好再问了,密旨啊! 不过赵祯的书送得正是时候,有了这些书,王巨便可以安心进行最后的冲刺。 ………… 一个二十来岁的壮汉将牛系在槐树上,又将牛车停好。 朱清却提前进了王家的窑洞。 窑洞里有许多人,二婶正在替王巨收拾行李,一边再三叮咛嘱咐王巨到了云岩县要小心。 朱清将那汉子叫进来。 “他是全二长,华州人氏,因兄长被乡里恶邻欺负,一怒之下将人腿打断了,官府判决黠字刺配牢城充军,发配到了延州。大员外看到他身手不弱,与他结交。后来大赦,便留在朱家了。”朱清介绍道。 那个青年一拱手。 王巨也拱手还礼。 私盐这行饭也不大好吃,城中有的大户人家甚至收留江洋大盗的。 “小郎,虽说云岩县比较小,但终是县城,什么样的人都有,况且它位于鄜州东北角,夹在丹州与延州之间,情况也有点儿复杂。” 王巨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如果没有意外,十三年后随着王安石改革,淘汰官员数量,减裁州县,云岩县裁成了一个镇,并入丹州的宜川县管辖。相对于延州,鄜州依然有许多山陵,不过开始有了大片的河谷平坦所在,然而云岩县是一个例外,山陵之密集程度不亚于保安军。因此也算是鄜州最苦的地区。 “你虽然聪慧过人,但你还有一个弟弟妹妹,所以大员外说了,让全二长随你一行,以防不测。” 这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就等于将全二长送给了王巨。 但在路上朱清也解释了:“二长子,你福气来了,在员外家,虽然生活条件不错,然而员外终是一个商人,一个小官来了,都不得不点头哈腰,省怕得罪了他。此子不可小视,只要能成功拜入张子厚公门下,未来就必有把握唱名东华门。” 余下不用再解释了。 那以后全二长就是王家第一家客,如果王巨再进一步,全二长都会跟着沾光,宰相门前七品官,那怕宰相家的一个门房,都相当于七品官员。 而且全二长也听说了王巨许多赅人听闻的事迹。 朱清说完,全二长十分高兴。 他又虽了一个大诺:“小哥,以后全靠你照料了。” 王巨苦笑了一下,最终想了一想:“不敢,最少眼下几年还要靠你照料。” 也等于收下了全二长。 “朱管事,你来得也正好,翁翁,”王巨看着王全与几个寨中能说话的长者道:“我走了,这个剑的事最好听从朱家的安排。” 可能有人忽视,但没有人领首,说不定王巨前面一离开,后面就乱了。 王巨又说道:“也承蒙乡亲对我关照,我无以回报,现在我手中经济不愁了,我那个分红,乡亲们就用它建一个私塾吧,请一个先生来教教寨中孩子读一些书,识一些字。” “这怎么可以?”王全急道。 “真的不愁了,不相信你们问一问朱管事。” 朱清点点头,即便细盐百分之二的分成,也非是小数字,所以王巨最大限度地给予大家回报,这是一种舍得,是一种仁义。 ………… 牵出了小白,也就是三头奶羊中的一头,还有两头奶羊毛色不好看,给了二叔,包括王巨为了鸡子买来的两只老母鸡,也丢给了二叔,甚至窑洞同样也丢给二叔。 不过那是拜张载为师,未必能成功,就是成功了,还有更难的三关在等着王巨,解试,省试与殿试,所以只能说让二叔暂时看管着。 还有一些衣服,其他的,包括秋天收获的粮食,同样一起留给二叔。 二婶感动得直掉泪。 李三狗在边上直摇头。 “三狗叔,当真不想替朝廷效力?”王巨道。 王文谅都敢收留,为什么不能收留李三狗,以他的能力,最少能做一个指使吧。 李三狗拍了拍他肩膀道:“不想了,而且寨子也变好了,就呆在寨子里吧,过一个安稳的晚年。” 经过这么多年,他什么都看开了。 王巨没有多劝,登上了牛车。 朱清心中还有些疑虑的。 不错,无论以前着重的训古,或者渐渐兴起的义理,王巨都不合格,也许能勉强用骈文体写诗赋,但绝对拿不出手。如果从这几个方面考核,王巨怎么样也做不了张载的亲传弟子。 这是无奈的事。 不管这个儒学诗赋是害了国家还是帮助了国家,但它终是一门学问。学问是慢慢积累起来的,以勤为径,以苦作舟,容不得半点偷机取巧。 他认真学习时间太短了。 但他不是没有把握,相反有很大把握…… 牛车渐渐行远。 随着条件改善,寨中许多人家开始筑窑洞,也许外面草市的青砖瓦房十分漂亮,但没有窑洞实用,冬暖夏凉。因此看上去,王家寨似乎一天天地在消失,只是山上多了一个又一个黑窟窿,藏在茫茫积雪里时隐时现…… 二妞忽然说道:“哥哥,不如从保安城走吧。” “干嘛,那要绕很远的路。” “我想见妈妈……” “二姐,干嘛见那个女人。”三牛凶恶地说。这就是男孩子与女孩子的区别。 那个妈妈…… “二妹,三弟,我们那个妈妈正是青春貌美之时,心思还没有安定,不过再过十年了,不用我们见她,她就会找上门来。” 全二长不由乐了起来。 然而那个妈妈如果不处理好,可能就会头痛,想一想李定的妈妈吧。 “暂时相见不如不见……” PS:感谢之清锅锅1888、书友141013081919606的100起点币打赏。 第六十章拒 宋夏越交恶,延州越繁荣,真放开了,关中京畿那些大商贾一踊而来,他们资本雄厚,实力背景强大,延州的商人反而到了喝汤的份上。但是关闭互市,变成私商,只会让本地商人得利。 这一点仿佛后来某个南方的城市。 但受益的非是延州,羌人太多,战区,意外因素太多,所以真正受益的乃是鄜州。本来鄜州在唐朝就升为大都督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在宋朝因为西夏独立,成了“扼朔塞之咽喉,为京镐之管输”的重镇。可它又不是在真正的前线,即便三川口之战,李元昊都不敢率军到鄜州深处,所以它比延州多了一份安全,因此商贾云集,络绎不绝。军事意义不及延州重要,但比延州还要繁荣。 另外一个原因,它还是属于丘陵地带,有许多高矮不齐的小山,但开阔地带多了,适合耕种。 不过云岩县情况不大好,整个县户数不足三千户,若大的县城,只有三百几十户人家。 但是王巨很欢喜。 毕竟云岩县落后,也意味着物价会比较低廉。真要是去了鄜州,一家四口人,张开嘴巴要吃饭的,什么都要买,一年下来会花很多钱。 况且还有全二长,王巨未提待遇问题,甚至也不需要提待遇问题,但不可能一文钱不给的,都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了,同样要攒钱成家立业,同样有亲人。 这个问题也好办,等拿到朱家的红利后,用赏赐的形式拿出一些钱帛给全二长。这也是用费。 朱欢将王巨带到城南方向。 租的房屋朱家替王巨选好了,三间砖瓦屋,边上一个厨房,还有一个杂物间,不远处就是一口古井,几家公用。家里面还有一些简易的家俱,几乎都全了,王巨基本能做到拎包入住了。 关健它的位置。 古代官员很少修衙门的,更不会给官员分配专用房屋,这才出现姚崇做了宰相,却寄居在古寺里的故事。张载没有住在古寺,同样也租了一栋房子。就在朱家替王巨租这间房屋的北面,不是很远,只有两百来米。 张载到了云岩县后,官做得还不错的,办事认真,政令严明,宣传德政教化。而且云岩县人口少啊,若大的县还没有后来一个小区人口多,才一万来人,因此每到初一,都将周边的老人召到县衙聚会,设酒食款待,席间再询问民间疾苦,让这些老人将县里发布的规定与告示转告给乡民。 其实就这样政令透明化。 大家都知道官府想要做什么了,下面的胥吏就不敢胡作非为。 然后又在城南小河库利川边修了一个县学,学子比较少,只有四十几人,没办法,云岩县本来就是一个小县,一个举子在里面做教授讲学,张载也偶尔来替学子释疑。 王巨以后也必进这个县学。 毕竟张载正业是知县,要处理政务的,不可能天天教王巨。 但一个拜师一个不拜师进县学却是两样的,不拜师进县学容易,王巨有才华,朱家再掏一点钱买通几个举子做保,就进县学了。甚至张载想宏扬教育却没有几个少年愿意来做学子而苦逼呢,不用保举,张载就会同意了。 然而那样进县学管什么用,不如进延州州学呢。 拜了师,那就不同了,下课后不懂的地方,王巨就有了资格登门求指点,甚至定下名份,王巨就可以利用张载在儒林中的人际关系。 但是拜师不易,收徒也不易,定了师生关系,不亚于定了父子关系,必须得耐心教导,包括做人治学,这就是韩愈所说的传道授业解惑,所以几十年前名臣王禹偁文章名满天下,许多学子想拜其为师,他仅收了丁谓与孙何两人为弟子。 虽然古代的种种都让王巨想吐槽,不过这种师生规矩还是让王巨赞叹不止,为什么恩师如再造之父,人家做恩师的才是真正的老师! 正是这种严格的师生规矩,朱家认为王巨这次拜师会十分困难,包括王巨来云岩县,也未在延州城中透露。 不过王巨成功拜师,那么向南走三百来步就到了县学,向北走一百来步就到了张载家,会十分方便。 而且房租很便宜,一月仅有三百五十文房租,听说主家姓刘,在城北大道边开了一家邸店,常年不回家,听闻是士子来租房屋,主家十分高兴,就以很低的价格将房屋租给了王巨。 王巨到处看了看,感到很满意。 简单地将行李放下。 朱清与全二长抢着帮忙,于是王巨索性取来笔墨纸砚开始写自荐信: ……小子家贫,父亲早逝,母亲再嫁,寄身于乡野之间,孤苦伶仃,虽一心求学向道,朝暮不懈不辍,求绎文字,探索其义,然道之无传而人之惚惑难晓也。闻听先生至,欣喜若狂,陡胆赶赴云岩,欲拜于先生门下,昼夜聆听先生妙音……小子王巨再三流涕拜上。 荐信文字不华丽,但写得十分真诚,语气也哀婉,是人多少都有些同情心的。 然后王巨又从行囊里拿出他以前记下的读书心得。 部分过激的摘除了,只保留一些温和有价值的,搁于荐信后面,这就是王巨的底气! 训古章句他的基础很差,但他的眼界却胜过了这时代很多人,包括部分对儒学的理解。相信张载看到这些心得后,会感兴趣的。 至于底子差,拜了名份后,张载发现自己被坑了,难道将自己赶出师门吗?到时候相信张载只好自我安慰,这小子“自学成才”,底子差再所难免。 王巨又将它们封好,在朱清带领下,找到张载的家,张载在县衙办公,不过他也雇了一个老门房,王巨恭贺地交到老门房手中,让他转交给张载,便回家等消息了。 ………… “小哥,你是士子,为何也练武?”全二长在一片鞭炮声中问。 宋朝民间习武的人很多,已经出了武艺,武技,武林这些词语,还有各种拳术,如“曳直拳”、“使横拳”、“使脚剪”、“捕腿拿腰”、“使拳”。不过赫赫有名的太祖长拳,王巨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大约是后人胡乱篡造的。 全二长在练拳,王巨也带着二妞三牛跟着他练拳。 “强身健体。” “你是士子。” “士子也要强身健体,庆历改革多是针对官员而去的,许多君子们提出要淘汰老弱病暗,贪暴奸邪的大臣。老,便是高龄官员,他们太老了,精力下降,没有精力,就无法处理政务。” “程公也高龄了。” “他是特例,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多岁的人了,有几个象程公那样?” “倒也是,那么何谓弱、病、暗、贪、暴、奸、邪?” “弱就是能力弱的官员,病就是经常生病的官员,经常生病,还能处理好政务吗?暗就是昏暗的官员。” “暗与弱岂不是很相似?” “是啊,所以暗弱常联在一起读的,不过还是有区别,弱官心地未必是坏的,但他们能力弱,有好心却办不出来事情,暗则是根本就没有心去办事情,仅是混资历,靠资历去升官。奸邪也一样,很相近,但还有不同之处,奸是在当面一套,背下一套,摆在暗处作歹的,邪是用不正当的手段,摆在明处做歹的,贪暴容易理解,贪就是贪婪贪墨受贿,暴就是残暴,不将百姓当人看,草管人命。” 其实就是要有能力,要有操守,德才兼备,要求官员必须德才兼备是好事,但是欧阳修等人的德才兼备标准就是支持他们的就是德才兼备,反对他们的那怕是一流能臣吕夷简,一流良臣杜衍都是奸邪都是小人,弄得就象儿戏一般,结果革改迅速失败了。老范贬到西北经过吕夷简家时,默默无言,直到那一刻,老范才意识到做事的艰难,于是从此沉默。 但王巨练拳的用意还真是强身健体。 这时代的医疗水平太让人无语了,身体不好,万一生了什么重病,立即就要见阎罗王。 不过他皱了一下眉头:“都三天过去了,张公家为什么还没有消息。” 腊月二十八来到云岩县的,今天是大年初一。 “也许张公忙吧。” 王巨摇头,就这点人口,还没有后来一个乡长,一个居委会主任管的人口多,能忙什么?他从屋中拿出五贯交子:“二长,你去张家,将这个交子给张公家的门房,向他打探。” “好来。” 一会儿全二长便回来了:“听那门房说,张公看到你的拜帖,说了一句,原来是那个保安军刁顽的小子,然后看都未看,就将你的拜帖扔掉了。小哥,看来张公虚有其名哪。” 王巨也很无语,不过他头脑十分冷静,想了想说道:“不是,云岩县严格说也是属于程公的下属县,还有一层关系,文公对张公不薄,文公又是程公的亲事,加上张公在儒林上颇有名声,来到云岩县,程公必然与他通信,恐怕信中也说了我一些事,你想一想,从程公嘴中说出来的,会有好话吗?” 全二长笑了一声,又道:“那就难办了。” “是有点难办……”王巨想了许久,足足快一个时辰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走,我们来一个强闯张公府!” 第六十一章六拜(上) 王巨不仅打算“强闯张公府”,还带上弟弟妹妹,程勘既然与张载写信提到了自己,恐怕说了自己有关的一些事。但至少程勘非是“奸邪”,不会过份颠倒黑白。 自己独立生存下来,并且将弟弟妹妹养得白白胖胖,还教他们认识许多字,考虑到自己的年龄,这也是一份能力,更符合儒家的孝悌友爱。 而且王巨有把握,还有一个原因。张载对兵家不排斥,心灵也比较干净,非是那些嘴中念着圣人大义,实际内心无比龌龊的文人,所以才能吼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但在去张公家,王巨在街上转了转,买了一些礼物。 也就是束脩。 现在还没有束脩六礼的说法,若是按照孔子规定的拜师礼,那就是十条腊肉。之所以有拜师礼,是表示对老师的尊重,不尊师如何求道? 但也不是强求十条腊肉,春秋时十条腊肉可是了不得的厚礼,如果那样,颜回、子路、卜商、冉求、仲弓这些个苦哈哈的寒门子弟如何备得起束脩礼? 这时候同样没有对束脩礼有什么强行规订,有钱的多备一些礼物,无钱的少备一些礼物也无妨。 坏就坏在朱熹说了一句话,说十条腊肉束脩其至薄者,不行,想拜师,必须加礼物…… 王巨知道,不过还是按照后面的束脩六礼来的: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心苦,寓意为苦心施教;红豆,寓意为红运高照;枣子,寓意为早早高中;桂圆干,寓意为功得圆满;干瘦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 云岩县城小啊,商品种类也不多,为了找齐这六样礼物,王巨转了许久,至于芹菜索性用青菜代替了。出一百贯钱,这个大过年的,在云岩也买不来芹菜! 没有想到张载不在家,而是在县衙接见父老与乡绅,同贺新年。 “走,去县衙。” 王巨带着二妞与三牛,以及全二长,加上大黄,直奔云岩县衙。 县衙也简陋,站着一个松松垮垮的衙役,喝问全二长。四人当中只有全二长是成年人,因此一下子弄错了主次对象。 全二长以前是朱家的武师,见识不低,便答道:“张公有请。” 然后举了举手中的礼蓝,衙役便立即放他们进去了。 “二长哥,做得不错。”王巨夸道。 里面坐着好几十人,一半是老人,果如外界传言那样。 余下的穿得比较体面,大约是来自云岩县的各个乡绅,还有几个皂衣公服的人,可能就是县里的胥吏,不能小看了这些胥吏,他们是各州各县官员的手臂,用得好只要略用点心,不贪暴,政绩就有了,用得不好,甚至双方会发生冲突,甚至被他们生生架空。还有一个青衣官服的人,此人大约就是安主薄了,另外一个清瘦中年人,穿着绿色官服,坐在正中。 王巨大步走上前去,双手插在袖间。 这也是规矩,平时拜见,腰弯得越低越是恭敬,现在还没有跪礼呢,不过最隆重的恭敬之礼,便是匍伏于地,那是下民对长官的大礼,拜师礼不需要,略略弯一些手,另外就是手的区别,平时对手不讲究,以伏的高低区别,但弟子礼手却是拢在袖子里的。 “小子保安王巨拜见张公。”王巨略略弯腰,站起来,冲二妞与三牛努了一些嘴。 二妞与三牛同声背诵道: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弟,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父母呼,应勿缓…… 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弟子规》。 在王家寨,王巨想教二妞与三牛,开始条件差,偶尔教一教他们《论语》。不过对于他们的年龄来说,显然许多地方过于深奥了。 然后从朱家讨来《千字文》,千字文语言华丽,对偶押韵。不过内容过于空洞,教的效果也不大好。 但还有启蒙文章,《百家姓》,未出来的《三字经》与《弟子规》。后两本启蒙课本比千字文更好,但三字经王巨大多数记不住了,弟子规也有许多忘记了,不过它与三字经不同,三字经中有许多典故,弟子规只讲夫子之道的孝悌谨信仁德好学。因此王巨七拼八凑,也凑出近千言,可以说这个弟子规三分之一属于他原创了。 然后教给二妞与三牛,他的堂弟与寨中的几个孩子也学了,并且王巨还丢了一个抄本在寨中,不过王家寨太偏远,并没有传出去。 张载先是动怒,尼玛,你这个浑小子还知不知道礼貌? 正要准备将王巨四人撵出去,不过二妞与三牛背了几句,他没办法往外撵了,他做过很长时间的老师。后人也许夸张美化,说他在关中传扬经学,可能算是吧,实际那是为了谋生,只不过他肚子里有货,所以他的教育引起轰动,许多有名气的士子都慕名来求学,但还属于授学,非是宏扬经义,即便现在,他的儒学理论还没有形成…… 即便成家也很晚,直到三十多岁中了进士后才娶了郭氏。 然后文彦博授权他于相国寺坐虎皮椅开讲《易》,再遇到程氏兄弟,才声名大噪,进入顶级大儒行列,当然从那时候他开始真正反思儒学了。 文彦博乃是程勘的亲家,张载来到程勘的治下,能不相互往来,或者通信吗? 因此他时间最长的职业还是老师。 岂能听不出来它的意义? 等二妞与三牛将王氏版弟子规背完,王巨再上前一步,又拜,这是第二拜:“小子保安王巨拜见张公。” 复抬起头说:“荀子曰,君子有三恕,有君不能事,有臣而求其使,非恕也。有亲不能报,有子而求其孝,非恕也。有兄不能敬,有弟而求其听令,非恕也。士明于此三恕,则可以端身矣。然夫子又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为何有此差距?小子乃认为忠孝悌仅是一方面的关系,就是这天地,无阴则无阳,无暗则无明。因此忠孝悌还有另外一面,那就是君仁臣忠,父母慈子女孝,兄友弟悌。例如比干侍纣王,无论他如何忠诚,避免不了还惨遭被剖心的下场。如杜相公之兄长,无论他如何悌,活不下去了,只好逃跑。只突出忠,君王避免不了就会骄横,只突出孝,父母有时候未免会产生严重残暴偏心行为,只突出悌,哥哥往往就不知道如何友爱弟妹。故夫子说邦无道则隐,这也是一种明智的做法。是否如此,请张公赐教。” 其实它就是哲学中的对立与统一。 老子与易经里也写了一些,不过写得不大清楚。象王巨这样公开提出来,还是破天第一遭。 张载不由呆了一呆,不过他学问更好,立即反应过来:“君在前,臣在后,父母在前,子女在后,兄在前,弟在后,主次不明,如何治国立家?” 这也是一种说法。 那意思都象你这个小子胡干一气,国家那就乱了。 不过王巨心中大乐,这是不是在解惑,成功了一小步还是一大步呢? 第六十二章六拜(下) 王巨又走上前拜下:“小子保安王巨拜见张公。” 张载气乐了,明白了,这小子乃是学毛遂与冯瑗呢。 好吧,看看你肚子里有多少货。 “夫子曰,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小子一直不知道这个以直报怨是指以德报怨,还是以牙还牙。不过能爱人,能恶人,显然非是以德报怨。于是孟子又说,侧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所以上古诸儒家里有才有了这样的话,能收民狱者,义也。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夫义者,所以限禁人之为恶与奸者也。有大罪而诛之,简。有小罪而赦之,匿也。简,义之方也。匿,仁之方也。大夫强而君杀之,曰义。除去天地之害,曰义。小子不明,请张公赐教。” 只要稍懂一些儒学的人一起听得目瞪口呆了。 这个义不是义,而是刑罚了。孔子的仁也不是仁,而成了泼妇般的以德报德,以牙还牙了。 安主簿哈哈大乐。 张载冷哼一声:“是故春秋之所治,人与我也。所以治人与我者,仁与义也。以人安人,以义正我。仁义包罗万象,拣一叶曰知秋,但非是秋。摸一柱曰象,但非是象。儒家非是墨家的那种妇人兼爱,孟子也早骂过墨子了。但义也非法家的刑罚之术。义以仁为义之本,仁以义为仁之节。故以直报怨,乃是持公正之心,仁爱之道去处理恩怨,而非是以牙还牙。” “小子受教。” 然后王巨再拢起袖子上前第四步,又拜:“小子保安王巨拜见张公。” “能以一叶知秋,却不能以一叶断秋。故《金刚经》里说,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也就是古今往来一切圣贤,一切宗教成就的教主,都是得道成道的,只是因时地不同,传化的方式不同。” 席间几个读书人又呆住了,这个毛孩子怎么又将金刚经搬了出来。 难道是他踢馆子的? 但又不象,张载点拨后,他没有再辨,而是一拜后又提出下一面问题,而且是尖锐无比的问题。 第一拜那个三字言不提了,实际后面两个问题王巨抛出来,张载回答,两人都没有深讲,不然就是这两个问题,就能引出一场儒学大辨论……或者一场儒学风暴。 “所以小子是否认为儒家中的谦乃是师人之长,补己之短,故夫子向老子问道。故我朝用唐之开元礼。而非是内敛之术。” “象曰,地中有山,乃谦。你说老子,老子也说过上善若水。过刚者易折,善柔者方能不败。即便山一样的高大,也要藏于土中,才能大亨,所以六十四卦当中唯有谦卦六爻都是吉爻。” 不过这时候他显然有些迟疑。 谦让是好事,大家都谦让了,那么何来那么多纷争?不过谦让到连山都要往土中藏份上,真是好事吗? 显然这个小子也不大认同,连受教都免说了,直接再上一步,又拜:“小子保安王巨拜见张公。” 实际王巨心中在好笑,张载是一个温和的长者,但非是内敛之辈。 “得鱼而忘筌,醪尽而糟粕尽之。鱼醪之未得,而曰是筌与糟粕也,鱼与醪终不可得矣。经义圣人之学具,然自其已闻者而言之,其中于道也,亦筌与糟粕耳。窃尝怪夫世之儒者求鱼于筌,而谓糟粕之为醪也。小子以为糟粕之为醪,犹近也,糟粕之中而醪存。求鱼于筌,则筌与鱼远矣。经义是手段,道心才是根本!” 轰! 一下子好几个人站了起来。 佛家禅宗也有类似的说法,心中有佛,不必要追究什么形式,那怕菩萨像都能烧掉取暖。 王巨这段话就是这个意思,经义比如捕渔的工具与醪酒的糟粕,可能糟粕里含着酒,但捕渔的筌里面绝对没有鱼,这个都不重要,无论经义里有没有道心,但不能追求经义而忘掉道心,只要得到道心,经义都可以丢掉不问了。 张载终于摇脑袋。 “你说得也有些道理,但经义非是鱼筌,最少也是糟……粕,没有糟粕,那来的酒醪?你方才说过对立的关系,这也是一种对立关系,经义是因,道心是果。即便圣人夫子,也是从古人经义书典里学到学问,然后才悟出大道。禅宗虽好,不免有些激进,终非儒家之业果也。故洛阳二程说经所以载道也,器所以适用也,学经而不知道,治器而不适用,奚益哉?经者,载道之器,须明其用。但要记住,载道的器只有经义!” “受教,”这次王巨都同意了,做和尚嘛,就得守和尚的戒律,象禅宗那样玩也可以,可玩得太过火,还叫和尚嘛?况且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过,于儒道佛法墨兵等诸家之外,再创造一家之法。 然而这番话却让张载沉思。 虽然王巨说得很激进,但确实有些道理的,自古以来训古传句,但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训古传句干嘛的,岂不正是为了这小子所说的道心!其实抛弃其中的激进之心,已经与张载产生了共鸣! 上前第六步。 这是最后一步! 但那几个文士继续站着。 “小子保安王巨拜见张公。” “人欲,只是人之所欲,亦是天理之所有者,但因其流荡,而遂指其私欲耳。其实本体即天理也。圣人之学,因人之欲而节之,而非去人欲以为天理,亦非求天理于人欲也。《尚书》曰,民生有欲,无主乃乱。所谓主者,亦只节其欲而治其乱已,岂能使民之尽去欲乎?释氏离形去知,闭口枵腹,犹未能,充其说可见矣。” “你想怦击程正叔乎?” 存天理,灭人欲乃是从朱熹手中发扬光大起来的。 但二程也有类似的说法,他们认为气聚合为人,天理就成了人的本性。由于气质之性阻碍了天理正常的发挥,便出现了恶,这就是人欲。天理与人欲相对,是纯善的。放纵人欲,就必然掩盖天理,要保存天理,就必须去掉人欲。 “不敢,张公,小子以为仁与义稍稍对立,阴与阳对立,无义就无仁,无阴就无阳。天理与人欲也是如此,他们是对立又是统一的存在,去其一便无其二。人欲与义一样,未必是恶的一面,稍加引导,便是动力的源泉,如朝廷不推广这么多措施,我朝文风能不能如此之盛?就象张公所说,以经载道,道是本,但无经,谁能得到道?就连夫子还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洁,鱼馁而肉败不食。人有喜怒哀乐之天性,完全去掉人欲,圣人都做不到的事,指望谁能做到?因此小子以为节制引导为上,去为下。” 其实张载气说法,也写得云里雾里,他受了二程影响,但也不是完全赞成。 特别这个气的,天理的神马。 王巨看似在请教,实际就讲了持中调节,对立互生这些后来的哲学理论。 也让张载困惑的地方通了一大半。 王巨定定看着张载。 如果这样还不能成功,那么只好回去吧。 张载想了大半天,终于抬起眼睛,道:“你过来。” 又对他身边的一个胥吏低语了一句。 王巨走到张载面前。 胥吏从后堂拿来戒尺。 “王巨,伸出手来。” 王巨伸出手。 “仁。”张载喝了一声,用戒尺向王巨手掌打了一下。 “义。”又打了一下。 “礼。”再打了一下。 “智。” “信。” “温。” “良。” “恭。” “俭。” “让。” “忠。” “孝。” “勇。” “谦。” “廉。” “这个人真坏。”二妞不服气地低声说道。 张载瞥了她一眼,也不说话,继续念一字,打一下。 但二妞也不知道,被打的人心中很高兴,她哥哥在心中说,终于搞掂了。打的人却在心中头痛,这小子比周处还要麻烦啦,可俺不是陆云。 不过让他放,张载又舍不得放。 就凭今天王巨所说的几段话,天下之大,哪里都可以去得,自己不收,有的是人收。还是归于自己门下,慢慢教导吧。 打完了,张载又说道:“将那蓝子的束脩礼拿上来吧。” “好来。”王巨高兴地说,虽然在心中说,张大先生,你真打啊,俺的手被你打得很痛的。 怎么办呢,师父就是再造之父,打几下还不是官打。用另一只手将礼蓝提过来。张载略扫了一眼,看到腊肉就到行了,其他的根本不在意,不过看到几棵青菜在蓝中,他还是愣了一下,桂圆干、莲子与枣子做礼物颇正常,但谁用青菜做过礼物?难道这是保安军那边的规矩? 无所谓了,又道:“还不奉茶。” “是,”王巨立即利索地倒了一杯茶,双手捧上,递于张载面前说道:“弟子请恩师用茶。” 二妞与三牛差一点高兴地蹦起来,这事儿终于成了! 张载接过茶,喝了一口,从腰间解下玉佩:“这是我给你的回师礼,记住我一句话。君子温润,温润如玉!” 第六十三章亲戚 “见过你的舅母。”李员外沉声说道。 李贞李万元李妃儿只好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舅母。 但他们很奇怪,李夫氏秦氏娘家有些远,乃是华州人,以前因为做私货生意,秦氏父亲与李员外的父亲结识,关系不错,然后结成儿女亲家。 古代嘛,婚姻大多数如此。甚至连王巨都不大排斥。 不过虽离得远,两家因为私货依然经常走动。秦家那边几个长辈李家兄妹都认识的,哪里来的一个舅母? “外甥女长得好俏,”吕氏眼睛亮了起来。 “嫂子夸奖了,你们下去吧。”李员外说道。 这个亲戚来得古怪,她也能算是秦家的媳妇吧,但其夫君乃是自己妻子远房远房远房的兄弟。都不知道从那一代叙起了,况且这是大过年的。 只是这个八辈子都打不到一起的舅兄如今成了湖城知县,李员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嫂子,这次来有何贵干?”李员外直接问。 “我这次来乃是为了一些私请。” “都是亲戚,何来私请一说。” “那我就说了,我有一个侄子,很不争气,听说延州有一种玉盐,能不能让他参入进去?” “这个……它不是我一人的产业,我也不敢做主啊。”李员外终于会意了。实际去年一年也吸纳了许多关中或其他地区的大户人家进去做为契股。 这是无奈的事,在延州他们是地头蛇,会起到一些作用。但出了延州,他们这条蛇就斗不过那些坐地龙了。那怕有官府支持。 于是二十几家聚集,商议了一个办法,有选择地吸纳一些外地有影响的豪户,而且它的契股形式比较简单,每次到京城买了盐钞回来,用盐钞换回解盐加工,细盐卖完了就可以做为一个新的开始,不会因为财务分割产生纠纷。 况且它技术并不复杂,尽管后面在不断地改进研发,估计都不会很长远。 但也有选择的。 不仅这个大户要有影响有势力,对他们产生支持作用,在当地口碑必须要好,否则私心过重,内部就会产生了纠纷。 正是这条策略,如今细盐销售范围南达巴蜀,东达并州,甚至到了京城,幅射范围几乎有三百多万户。其实就是王巨所说的疯狂抢占市场,在所谓的玉盐未泛滥成灾之前获得最大的利益。 秦知县乃是湖城知县,乃是潼关要道上的知县,能加入也不错的,可关健不是秦知县本人,乃是吕氏娘家的孩子,李员外连秦知县都不了解,就不要说是这个孩子了。 “听说你在里面是一个大契股。” “是有这回事,但我不是最大的契股,”李员外苦笑,最大的契股乃是朱家与赵家,谁让人家朱家运气好,若非看在自己女儿的面子上,自己可能连第三契股都占不到。 “不如这样,不久就要买第四次盐钞,到时候各家会派管事去京兆府商议,吸纳一部分新的契股,我可以替你侄子做一个介绍。但必须得让我知道他的一些情况,这样大家才能同意。” “这么难?” “是难,主要它获利快,增加契股就会影响其他人收益,所以新契股必须对玉盐销路有帮助,并且本人品性好,不能影响玉盐的和睦。” 后面就不大好说了,那家没有沾亲带顾的,不错,早晚这个口子得破掉,但不能从自己手上破。若说关系,有的人背景远胜过你这个所谓的舅母。 吕氏在思考。 李员外喝茶,心道:“舅母”你慢慢想吧,我说得再清楚不过,我同意不管用,得让五十多家契股动心。 “外甥女多大哪?” “你是说妃儿,她十四岁了。” “可有了人家?” 李员外立即警觉起来,道:“有了。” “那家的孩子?” “云岩知县张载的门生,张载视其为自己子女。” “那个张载?” 李外员有点晕,但不好发作,又说道:“他中进士后,文相公对其才学十分赏识,令其在京城大相国寺坐虎皮椅替天下士子讲《易》,乃是天下有名的儒臣。” “那为何只是一个云岩知县?” “虽然张公至今是知县,但他从司理参军磨勘到知县只用了不到五年的时光。” 这就是宋朝进士五甲与官员磨勘。 嘉佑二年那届进士榜星光璀璨,不过如王巨所想的那样,才气是一部分,运气也是一部分,所以那一届前三名与这些大牛们一点不相干,状元章衡有几人知道吗,榜眼窦卞有几人知道吗?探花罗凯有几人知道吗? 但它却是极重要的,不仅是唱名在前的荣誉,也决定着进入仕途的起点。宋太宗时将进士分成三个等级,后来多次改变,分成五个等级,天圣时一度分成六个等级,前五名为第一等,第二等称第一甲,第六等称第五甲,后来再改,第一等也就是前五名称为第一甲,第二等大约十几人到二十几人称为第二甲,第三甲第四甲一般一百来人,多时两百余人,余下的就是第五甲。第一甲赐进士及第并文林郎,第二甲赐进士及第并从事郎,第三、第四甲进士出身,第五甲同进士出身。 所以那一届进士中状元章衡起始官职便是大州湖州的通判,苏东坡乃是二甲(不是第二名,估计在第六名到第二十名之间),守孝后授予从八品的福昌主薄之职,但他运气好,欧阳修罩着,还未行,让他参加制科,考了一个罕见的三等,立授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就是这样,还不及章衡的起点之高。 张载估计与范仲淹一样,大约是中了三甲,有可能是四甲,因此仅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司理参军。 王韶的名次估计更差,因此久久没有授职,于是跑到秦州河州开始了传奇生涯。 但这是一个起点,进入官场还有一个磨勘过程,一般三年一迁,看政绩是平迁或者是高迁,范仲淹熬成知县整花了九年时间,张载仅花了四年多时光,应当来说,这个速度不算慢的。 吕氏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人家只用了四年多便熬成知县,可自己丈夫用了多少年才熬成知县? 实际王巨那六拜风骚之极。 第一拜拜出一个启蒙读物。 张载也立即看出它的价值,于是重新改写,王巨岁数太小,就是写出赤壁赋这样的文章,考虑到年龄因素,人们还会指点其中的不足。当然,惊奇会有了。 但张载确实有这个学问去改写,改写过后的弟子规,王巨甚至感觉比原来的弟子规还要更好似的。 然后张载将它印刷出来,一千来字,雕板容易,六七页纸,成本也低廉。然后将它们分发乡里,让它与《百家姓》并为第二套启蒙读物。 好东西,早晚要发光的,再加上张载的名气,迅速它就流传开来。 余下五拜更是直指儒学核心,只有第六拜那个问题,大家都疏忽了,毕竟现在存天理,灭人欲仍没有市场。如是推广,不准抱妹妹看歌舞,让寇准、苏东坡、韩琦与小宋他们何以情堪哪?不准享受美食,让吕蒙正何以情堪哪?不准享受美酒,让石中立何以情堪哪? 所以许多士子都好奇,仅是一个拜师礼就那么拉骚,那么这对师徒日常生活中又谈论了什么?有的人都恨不能入驻张载家去听一听。 只是这个表嫂估计不会感兴趣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朱欢那个二儿子去年解试考了一个第二。 放榜时朱俊说了一句话:“若无王家小郎提点,我绝对考不中这个名额。” 但那时王巨是什么样?一个小山寨的野小子,如今却随着天下有名的大儒又学习了很长时间,那么进化到了什么地步? PS:感谢古月墨海1888起点币打赏。 第六十四章买马社 王巨带着一些果子,来到张载家。 张载的妻子郭氏心善,看这一大家子可怜,她也是做母亲的人,不过儿子张贵还小,才三四岁,于是让王家一家四口就吃在张家。但张载不是程勘,只是一个知县,职官只是从七品的著作佐郎。 宋朝宰相枢密月薪是三百千,春、冬服各绫二十匹、绢三十匹、绵百两,禄粟月一百石。这仅是正俸,除此之外还有庞大的补贴,如茶酒厨料,薪蒿炭盐,乃至喂马的草料,随身差役傔人的衣粮伙食费,另外还有公使钱与职田的收入,一年四时八节的赏赐。收入之高让人无法想像。 那是高官,官职小收入仍是不很高,象大县知县每月只有二十千月薪,小县知县只有十二千,禄粟月五到三石。补贴也不多。也不错了,杂七杂八地加在一起一月收入有近四十贯。 也不算少,可张载是父母官,会有各色各样的人来托请,拜访,必须要备一个门房,还有一个做杂事的仆役,一个厨娘。 他平时时常接见乡老,虽是简单的粗茶淡饭,那也得花钱。 多了四口人吃饭,经济便有些紧。 王巨自觉地时常买一些菜蔬大米扛到张家。 郭氏不乐意。 王巨便拿来一叠交子给她看,郭氏惊讶万分,问钱是从哪儿来的。王巨便将朱家分红的事说出来。 “你这个毛孩子,比我家官人挣的钱还要多!”郭氏撵着打。她还不到三十岁,心性正是活泼之时。自此以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张载说了一句:“盐哪,少碰为妙。” 尽管这种盐对国家有好处,可忌讳太多,就象后世有女孩子在夜总会上班,俺是好人哪,卖艺不卖身,也确实做到了,然而有几人相信呢。 不过王巨并没有隐瞒张载,师父师父,师就是父,因此也说了,它是暴利,技术简单,维持不了多久,所以张载也就没有再反对。 而且这一年来王巨很安静。 他是张载的门生,在云岩谁惹他,没人惹他,王巨也不会去招惹别人,相反的,这一年来低调得可怕。 加上他无比“超前”的见识,并且张载知道真相,他也痛恨禁兵的堕落,张载渐渐就开始了喜欢,某些方面确实也将王巨当成了半子。 至于王巨所想的,也不是。古人有古人的解说,王巨底子虽差,可见识也是一种“才华”,并且王巨学起东西很快,所以张载并不认为王巨坑了自己。 放下果子,张载说道:“坐吧,就用那株腊梅写一首诗。” “写诗啦……”王巨愁眉苦脸地说。 为了这个诗赋他不知道被张载打了多少下戒尺。 王巨憋了半天,才写出一首七律小诗。 “这就是你写的诗?那首《青玉案》是怎么写出来的?” “那是灵光一现。” 比如崔颢写黄鹤楼,那不代表着他写诗水平超过了李白,实际崔颢其他诗能拿得出手的不多。 算是一种说法。 不过王巨心中连呼侥幸,幸好自己对抄袭不是很看重,不然一首首类似《青玉案》这样的诗词抛出来,再写出手中的诗,如何解释? “还敢狡辨,伸出手来。” 二妞用手捂起了脸,大哥又挨打了。 实际她还不能理解大人的心情,严师出高徒,张载越严厉,才越对王巨看重。 “二妞,你也不要捂着脸,从明天起,老夫就要将你与你弟弟送到私塾读书。” 二妞嘟着嘴不乐意。 郭氏在她小鼻子上刮了一下:“这是为你好,进了私塾可以学一些女德,长大了才能嫁一个好人家。况且还有你弟弟呢,在私塾里打好了底子,再稍长几岁进县学苦读一段时间,以后你弟弟就象你大哥那样有学问了,若是运气好,就象官人家一门兄弟两进士,那多风光哪?” 然后又嗔骂王巨:“看看你将你妹妹惯得性子有多野。” 郭氏的话也未必对,单论教育方式,王巨胜过了很多人,甚至胜过了张载。在王巨活泼启发式的教育下,二妞与三牛这两年多来识了许多字,知道很多典故。莫要忘了,他们一个才十岁,一个才九岁。似乎他们天赋已胜过了许多同龄人,即便张载都认为不错。可这背后就是王巨的教育。 “我性子才不野呢,”二妞主动替郭氏择菜。 “王巨,你再用腊梅写一赋。” 策论王巨写得还是不错的,但赋就不同了,它不仅要切韵对偶,并且还得要是四六体。 四六体,便是以四字与六字对偶句为主组成的骈文体,如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轴。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这就是最典型的四六体骈文。 大半天后,王巨才上交了一篇赋。 “为何作赋要用四六体,因为赋必须要词藻华丽,琅琅上口,虽然我也不喜之,但你生性浮躁,与为师走的不是一条道路。诗赋乃是科举重心所在,你这样的赋如何能唱名东华门?” 我生性浮躁吗? 但王巨敢反驳么? “其次适度引经据典,文字要简炼,要言之有物。” 其实这些王巨都知道,然而用四六体切韵对偶联在一起,他就不知道如何写了。 这一年来,他几乎用了四分之一的时间在苦读《尔雅》、《广韵》、《经典释义》。 但罗马不是一天筑成的。 因此未来科举几大项当中,他眼下基础最好的乃是策论,其次可能是帖经墨义,最差的便是诗赋。 张载又指正了许久,又说:“这样吧,以后你每天写一篇赋,两首诗。” 王巨皱眉苦脸。 “科举诗赋乃是关健,特别是殿试。难道你想学老夫一样,到年近四十才考中嘛?” “不也很好吗。” “对于我来说很好,可你心性浮躁,意欲富贵,中得晚了,磨勘数年,你还剩下多少时光?我打算让你下届就去参加科举。” 这也很重要,若是下届王巨就高中的话,那么还不到二十岁,磨一磨,二十几岁便可以渐渐上位了。这个就象寇准一样,若不是他中得早,如何在三十来岁,便做到枢密副使的高位? “恩师说得对。” 张载开始布题,一下子布了几十道题目,涉及到各个方面,经义,时务,让王巨拿着这些题目以后去做诗赋。然后吃饭,吃完饭四人回家。 “大哥,我们真的要上私塾吗?”二妞问。 宋朝女子有女子教育,甚至都超过了王巨的意料。但多教一些女德,因此二妞上不上私塾,王巨不是那么太在意。但三弟必须要上私塾了,自己时间也越来越紧。 其实不用张载教诲王巨也知道,有了好老师还不行,最好先将举子拿下。有了举子,才有了省试的资格。那怕一考不中,可以二考三考,但手中必须得有这个资格。 所以抽不出来多少时间教三弟。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三弟进私塾学习几年,再想办法进县学或州学,自己再于一边略加指导,说不定三弟同样会出人头地。即便不中进士,最少得将举子拿下,这等于有了半个功名,以后才会有出路,生在这时代,怎么办呢? 但三弟一上私塾,二妹一人呆在家中吗? 因此王巨点点头。 二妞一路抗议,王巨忽然抬起头说道:“东翁,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因为细盐,朱清去年也来了好几次。不过这是大过年的,从延州到云岩足足有两百里路,王巨有些不解。 “不提了,家里来了一个莫明其妙的舅母,”李万元郁闷地说。 舅母来就来吧,然而这个舅母真当自己是舅母了,看到李万元与几个狐朋狗友耍闹,便老气横秋的教训。李万元已经得知了真相,一个知县就了不起啊,俺不求你,知县知州又如何?论后台,玉盐契股里后台远超过你家的也不是没有。于是顶撞了几句。 终归是年青气盛。 李员外呵斥,李元万一怒之下,便随朱欢一道到准妹夫这里避几天。 “坐,”王巨啼笑皆非,让他们二人坐下,又让全二长子沏茶。 “那么东翁……” “小郎,不能再称呼东翁,称朱员外吧。” “我只是拜了张公为师,还没有如何呢,怎能忘本?再说二郎去了京城,说不定就能于东华门唱名。” “我让他去是长点见识的,他那个样子,如何能唱名东华门,不过说起来还真要感谢你。” 朱俊在王巨家呆了很长时间,呆气改了很多,并且时常交流,对朱俊也产生了极大的帮助。因此去年科闱高中第二名,实际也只有几个人,这个第二名不值钱。 于是去年冬天被延州官府送到京城科举。 不过想要在东华门能有所作为,恐怕很难。但有了举子的身份,与没有却是两样的。 “不敢。” “妹夫,你随张公后面学习,有没有记录?”李万元问。 外面的传闻王巨也听说了一点,又有些哭笑不得。 “二哥,恐怕让你失望,平时多是恩师教我学习,以及基础知识,谈论儒学的并不多。我的底子太差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也谈了一些,我还记了下来。” “快拿出来。” “就在房中,你自己儿去找吧。” 李万元跑到房中翻阅。 王巨看着朱欢:“东翁前来是……?” “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程公前天找到我,说是想在延州建立一个买马社,让我领首。” “买马社?” PS:《尔雅》乃是辞书之祖,广韵是北宋陈彭年版的《大宋重修广韵》,隋朝三十卷陆德明的《经典释义》不仅注释了周易等十四本经义的经文,还刻意注解了这些经文里难字的音与义。想要精通韵律,这三本书是必读之物。 第六十五章拜节 因为宋朝政策软,于是边境有许多百姓自发组织的反侵略武装,比如河北的弓箭社,河东的买马社。 买马社的成立乃是李继迁反叛后,宋朝渐渐缺马,马价抬起来后,许多河东剽悍的百姓不顾辽国的禁令,与辽人勾结起来,贩私马入宋谋利。 不过路途遥远,一路会有许多危险,因此结社买马。 宋真宗一看这招不错,至少比从四川那边买的矮川马强,于是官助其直,规模便越来越大。后来又推广到陕西与河北,但河东规模是最大的。 然而宋朝对于这些民间武装组织始终持着防范心态,因此北方边境平稳后,又取缔了。 “程公怎么又搬出买马社?” “我也想不明白。” 王巨便凝思,不对啊,那个李谅祚亲政不久,内忧外患,至少这段时间还一心想与宋朝和平友好的,程勘公开置买马社,岂不是要破坏“两国和平友好”? “老夫也担心,弄不好我就会成了替罪羊。甚至我还怀疑程公是不是有意对付我的。” “东翁,这个倒不会,别忘记了,还有盐。” 如今盐已非是延州大户购买盐钞了,但却是记在延州盐政上的。 这也算是政绩。 弄死了朱欢,对程勘有什么好处?况且真得罪乃是王巨得罪的,即便得罪了,也献了功,将功补过吧。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就要报复,程勘那个参知政事是怎么当的? “盐也有麻烦。” 盐的麻烦是朱欢来的第二个原因。 随着规模越来越大,朱欢力不从心,象李万元那个舅母的情况屡屡发生了。就连王巨那个百分之二的分红,都开始有人不服气。 “这样……”王巨托着下巴沉思。 李万元从房中走出:“妹夫,这些记录能否让我带回延州观阅?” 王巨想笑,读读这些记录就能如何?那才怪。朱俊之所以能中举子,乃是他基本功踏实,自己提醒了一下,于是得中秋闱,基本功才是关健! 许久后他突然灵机一动,说道:“你们等等。” 又匆匆来到张载家。 “恩师,我想将恩师平时赐教的记录整理出来,刊印成书。” “何来此想法,”张载立即警惕地看着他。 “恩师,训古章句至今,儒家已经走上一条舍本求末之路,以恩师一人之力,即便加上两位程公之力,如何能力挽狂澜?这本小册子抛出去,说不定会引起大家思考,起着抛砖引玉之作用。大家一起来反思,那么汉唐以来儒家发展的弊病就会渐渐改善,还归儒家的根本,以经载道,以道教导大家如何做人齐家治国平天下。” 王巨平静地说。 可能张载许多道理还没有想清楚,因此气本说有些含糊不清,这是张载不及二程的地方。但二程的天理说教条又虚伪,这是二程不及张载的地方。 如果让王巨来选择,他宁肯要模糊不清的气本说,也不会要二程的天理说。 二程天理说影响深远,有好几个原因的,张载在京城等候授职时曾向二程请教过,无形中让张载地位下降。 二程一度进入了权利中心,而不是象张载,最后看到政治的残酷,主动退隐。 张载死得早,一些关学子弟因为地缘的关系倒向了二程。 同时还有杨时与朱光庭这两个洛学子弟拼命的鼓吹。 但如果自己顶替杨朱二人呢? 这不仅是为了老师,也多少为了这个民族……他自己也可以跟着划划水了。 张载让他下一届科举就去参加,那么明年他就要参加秋闱了,不过还有一年多学习,中秋闱把握还是有的,后年就要进京参加省试与殿试。那个就得靠运气了。 进士之路遥远,后面还有一个磨勘,否则一个主薄或者司理参军的什么,力量依然不强大。 然而名声也是一种力量。 “你真是这么想的?” “真的,并且弟子不会署名,也不敢署名。”王巨为了说动恩师,以退为进。 “那也不至于,但刊印一本书需要不少钱帛……”张载没有往下说,王巨后面是不清不楚的各大延州私盐贩子,印一本书钱还能没有吗? 他不由摇了摇头:“若那样,你先行整理,我再修改。” “喏,恩师,程公准备在延州置买马社是何意?” “买马社?”张载也愣住,朝廷于庆历战争时在陕西也置了买马社,随后宋夏和议,西夏一年向宋朝提供一千匹马,这还不包括私马。吐蕃那边一年也与宋朝交易大量战马。 国家马政重心非是如何买马,而是如何养马。 置买马社与朱家那个买马性质不同的,大量买马买不到好马,西夏也不会同意,弄不好就会引起外交纠纷。 程勘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连老师也不知道了。 王巨回到家中,说道:“东翁,二哥,我们明天回延州。” “啊。” “二哥,给你家拜年啊,不对,是拜节。” “应当的,”朱欢说道。 小公主给了一千贯钱朱欢不知道,不过王巨去年分红他是知道的,王巨手中不差钱。 按照礼节,也应当适度地去外父家拜拜年拜拜节的什么。 “又要回去啊。”李万元愁眉苦脸。 “二哥,说不定你父亲在心中也反感,只是碍于长辈不好说罢了。” 但王巨也没有想到他迅速就与这个舅母交接。 临近元宵节,延州城中很热闹,许多人家在准备布灯,这是宋朝最大的节日。 天气还是很冷,呼啸的西北风吹来,吹得李妃儿两颊起了一团红晕,可却让她更增加了娇媚之气。 “不错,长高了,”王巨抚摸着李妃儿的头发。 按照此时当地的风俗,实际他们就是成亲也很正常。不过王巨始终心中有些怪怪的,但长大了一岁,这种怪异之气便消失一分。 李万元在后面看着这长兄般的动作,有些啼笑皆非,我妹妹是你妹子,还是未婚妻啊。 李妃儿还未察觉出来,这个亲昵的动作让她脸上更增了一层浓浓的红晕。 “你也长高了。” “当然,一年多未见,你我都在长身体,大家一起长大。” “云岩那边还好吧。” “还好。不过就是小,还没有延州一条街户数多。” 边寨有的大寨子户数都赶上了云岩县城的户数,当然性质不同,人家虽小,却是一县的政治商业中心。 “这是谁啊,”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走过来问。 看到李万元的脸色,王巨也知道了,施了一礼:“见过舅母。” 如果吕氏是舅母,那李妃儿兄妹舅母多了海去,不过礼节嘛得要做到的。 “你就是那穷小子啊。”吕氏为了盐,在李家呆了好几天,刻意打听了王巨的事,真真假假,不过在她眼中,王巨是很穷。 但不能说啊,这一说岂不扫兴? 二妞与三牛脸色一下子就铁青了。 话不投机,王巨便往里走。 二妞奇怪地问:“我家真的很穷吗?” 在她眼中,哥哥现在很有钱了。 “呵呵,人家夫君乃是知县。” “张公也是知县,他也没多少钱。” 王巨正等着小妹这句话:“二妹,你不明白,张公是清官,不贪不污,所以没多少钱。但贪官嘛,那怕是一个知县,也会很有钱的。” “你小子说什么啊!”吕氏一下子跳起来。 第六十六章长大啦 “对不起,对不起,晚辈说错了话。”王巨连连作揖赔礼。 不过怎么看怎么的不对劲。 李万元终于忍不住,跑到一边大笑去。 “你这个捉狭鬼,”李员外小声说,然后道:“来了,何必带那么多礼物,快进来吧。” 吕氏一肚子气发作不得,也随着气呼呼地进去。 秦氏也迎了出来。 当初对这门亲事她有些犹豫的,不过知道得多,也就不反对了,随着王巨拜入张载门下,手中又有了经济,这让她感到惊喜连连。 因此客气地让下人准备茶水果子。 吕氏还在边上坐着。 王巨又说道:“舅母,真的不要生气啊。” 李万元又差一点想大笑。 “小子你!” “舅母,实际这次来呢,我还是为解决玉盐的事而来的。” 马上吕氏就不气了,紧张地看着王巨。 “盐啊……”李员外揉脑袋。 “外父,官做得越**烦就越多,若无能力担任宰相那就会是受罪。行商也是如此,规模越大,事儿就越多。” 质朴的道理,多大饭量吃多少饭,多少力气挑多大的担,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 这个能力不仅是行商的智慧,还要有后台。 试问延州这群商贾出了延州地界,能有多少后台。 没有后台,所以朱欢与赵李这些商户便感到越来越吃力。 “王巨,你说得中的也。” “也有办法解决,外父,你将赵员外与朱员外喊来商议。” 李员外吩咐下人去请朱欢与赵员外,然后问:“你在那边还好吧。” “恩。”王巨点头。云岩县城虽小,王巨反而欢喜。读现在的经书对国家有多大帮助作用,王巨还真想不出来,可想富贵啊,不读不行。这就必须要有一个安静的环境,还有什么地方比眼下的更好吗? “将来有什么打算?” “再学习一段时间吧,有张公授业,机会难得。”王巨答道。 这是真心话。 开始进云岩县的县学,对王巨有很大帮助作用的,不过一年后,王巨便感到帮助作用不大了。不是他马上就超过了县学的那个老儒,而是授课速度太慢。云岩县县学如此,那么他无论回延州州学,或者去渭州州学,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这几个地区都是宋朝文化落后的地区。 但有张载补教,问题就得到解决。 “秋闱如何?”秦氏关心地问。 王巨笑而不答。 实际就是他去年参加科闱,都有几份把握,省试就没有把握了,因此主动放弃了去年的科闱。 不过再学习一年多时间,还能没有把握吗?差的就是诗赋,但王巨相信一年多后,这个不足之处也能跟上。 未回答,但秦氏明白了。 李员外微笑。 下人端上来几碗丝鸡水滑面,几人吃完,朱欢与赵员外便到了。 “我们去书房说话吧。” “好。” 吕氏在后面道:“别忘记我家侄子啊。” 二妞在外面对李妃儿说:“嫂子,真是一个贪官。” 李妃儿也乐得不行。 四人来到书房。 “王小郎,没必要得罪我那个表嫂,秦知县有一个同年就是华阴县尉……” 自己这个准女婿机灵古怪,因此李员外点到为止。 盐不可能运到延州加工,一来一去,在这时代运费就会是惊人的数字。但也不能就在解州加工,那太招人眼。因此运到离解州不远的几个地方进行加工,包括华阴。县官不如县管,虽然里面有一些契股有背景,不用怕,可没必要得罪这个县管。 “原来如此,外父,放心吧,终是亲戚,没有秦知县的同年,我也不会开罪她。” 几人坐下。 王巨说道:“盐问题不大,实际上到现在还没有其他人家仿造出来,已经是意外之喜。” 细盐所用的盐九成是解盐,有西夏的私盐,但不敢多用,程勘同样也知道,只要做得不过份,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在宋朝前期做到了极致,实际它也属于中庸之道。 但销路与加工都不在延州,延州的商户掌控能力便会严重不足。 “我们用的都是自己人。” “能做到每一个人都不被收买?”王巨反问了一句。 三人都不能回答了。 时间久了,必然会有被人被收买。 “它非是长久之计,主要技术还是有些简单,但这个都不重要,就是眼下可能会得罪许多人。” “是啊。”三人同时叹息道。 “换一个方法吧,将利润让出来一半,你们只负责加工,销售的事交给当地大户来解决,或者将各个区域划成片,一片交给一个人。” 中国很早就出现了股份制作坊,又做契股,小规模由各耆户长里正做证明,大的契股甚至有知县知州做证,一旦契股立成,某种程度上就有了法律作用,当然在这时候法律的什么,就不提了。 王巨将它提升了一步,实际就是代理商与代理人。不能保证技术不会泄密,但不会得罪人。并且产销都要管,摊子铺得大,延州的商户能力不足。 三个人也立即会意,其性质与宋朝的买扑制度差不多。 宋朝团行与这个性质也类似,各城市商人组成团行,统一进货,统一分配销售,以便各家恶意竞争,同时也能打压出货商人的价格。 “这是一个好主意。”朱欢合手赞叹。 “也不是什么好主意,不过它不会长久,既然不长久,就没有必要过份得罪人。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个新的产业。” 王巨从怀中掏出几张纸,递给三人观看。 “有三条,第一它的研发时间会很长,可能持续到今年明年,会产生上万贯的花费。” 三人点头,从夏国剑再到细盐,他们不会再怀疑了。可它看上去似乎有点匪夷所思,那么研究难度必然增加。当然,技术复杂了,泄密的可能性也就减小了。并且非象盐,它不是游离在灰色地带,是一条永久性的经营之道。 “其次得请三家有类似程公背景的衙内入契股,都得是北方人,但也不用他们摊派研发费用。” 这个有背景非是一定是程勘这样官员的儿子,外侄,侄子,外甥,族人都可以,没有后台是不行的,三家又是北方,就会形成平衡,不会让他们蚕食下去。不摊派研发费用,那么他们就不能掌控其技术。 王巨没有解释,但三人都能意会。 “再次我那些钱帛就不用分了,也摊派进去吧。此外我想从王家寨调派几个人手进去,外父,东翁,赵员外,你们意下如何?” 赵员外苦笑,朱欢与李员外哑然失笑,朱欢道:“你渐渐长大啦。” 王巨说得含蓄,实际就是这一回不可能再是百分之二的分红了。长大啦,胃口也就大啦。 “也罢。”赵员外道。 “还有,你们也合作了那么长时间,延州可以挑七八户人家进去,人多力量大,但务必要可靠。” “为什么要选在杭州?时间太紧了。” “得要哪里的水,哪里的竹子。” 四人又商议了一会,这才散去。 王巨还有一件事未办,那就是买马社。不是买马社,而是程勘得要准备做什么? 但想了想,时间太紧,于是将二妞与三弟放在李员外家,他先赶回王家寨。 来到自家的窑洞,他却停了下来。 没有锁门,里面却传出一片琅琅读书声。 第六十七章逆天西夏 王巨没有进去,而是来到二叔家。 “我那个窑洞……” “大牛,寨中想求学的孩子多,请了两个先生过来教,又没有好地方,于是拿出五贯租钱……”王嵬涨红了脸说。 穷啊,养了五个孩子能不穷吗?就是一年分了二十多贯钱还是穷。 王巨无可奈何,租就租吧,道:“二叔,我想请你带着家人去杭州如何?” “杭州?” 在普通的延州百姓眼中,杭州不亚于出国了。 “我与城中几户人家治了一份产业,将设在杭州,因此想从寨中请几个可靠的乡亲替我照料。” “怎么去了杭州?” “得用哪里的一种材料,”具体的王巨不解释了:“若成,收益会很可观,那么几个从弟妹就不会那么辛苦。” “会不会土水不服。” “这倒是一个问题,但杭州临近大海,不象江南内陆地区,要稍好一点吧。若是水土不服有那么严重,官员天南地北的迁任那还了得?” “也是,那我就去吧。”孩子多啊,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除非象元黑子那样有一手好铁匠手艺,那才能获得高收入,不然还会一直穷下去。 “我们去族长家去。”王巨丢下礼物,与王嵬一道去了王全家。 “翁翁,去年寨中铸了多少剑?” “四百多把。” “不能再多了。” “我知道。” “还有,那个寨墙抽空组织劳力,将它再加固加高,若是寨中条件允许,再吸纳几十户流民过来。人多了力量才会强大。” 总之,程勘那个买马社让王巨产生了一些不安。若是边境有变,王家寨也会首当其冲的。 “难道又有事?” “眼下没事,但有备无患。还记得我讲的那个李继迁故事?虽然增加户口,多铸几十把剑也就出在里面了。” “不错,我听你的,在那边如何?” “还好吧,另外我来还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寨中那间私塾最大的学子有多大?” “有几个孩子十六七岁了。” “学得如何?” “识一些字吧,但不如你。” “识字就行,你替我对他们转告一句话,我与人合伙在杭州治了一份产业,谁愿意去杭州的,马上准备,立即随我去延州,然后我将他们安排去杭州。” “杭州?” “远了一些,但杭州乃是全国顶尖富裕的地方,若是在哪里落叶生根,对他们也有好处。” 唐朝时乃是一扬二益,扬州乃天下最富,原因是那时长江口比较宽阔,潮水一直涌到扬州,能让海船直达。宋朝时长江口开始淤塞了,扬州也就渐渐末落。成都虽还是富裕所在,不过几次背叛,也受到伤害。因此现在宋朝最富的所在乃是开封,其次就是杭州,鄂州。 其实王巨若没有能力将整个历史挑动起来,那么杭州将会是最好的去处。挑动历史的惯性那会很难很难,想一想司马光、王安石、吕惠卿、章惇、曾布、蔡京这些人的手腕吧! 这一说王全心动了:“我家小强子能不能去?” “能去,不过不能多了,我只要四五人。” “好,我来安排。” 拖不得,说走就走,二婶还在婆婆妈妈地收拾家中的宝贝疙瘩,王巨忍无可忍,塞了一百贯交子,说道:“到杭州去置办吧。” 然后带着二叔一家,以及王强与那个归娘小娘子,还有三个少年,返回延州。 那边也准备好了,城中正在过元宵节,都没有让他们耽搁,几十人匆匆就离开了延州。 王巨这才来到程勘府上,递了拜帖。 门房用古怪的眼神盯着王巨看,看得王巨心里发毛。 然后门房进去。 一会儿一个下人半开中门,让王巨进来。 王巨心这才定下。 在古代这个开门绝对有讲究,若是闲杂人等,只开边上的角门,若是尊贵的客人,将中门全部打开。若是还可以的又不那么尊贵的人,那么就半开中门。 主要是王巨以前与程勘的过节,让王巨放心不下。 这是第二次与程勘相见,边上还有一个老年妇人,大约就是程勘的妻子,王巨作揖道:“小子见过程公,见过程夫人。” “坐吧。” 王巨坦然坐下。 程勘也不以为意,这小子胆贼大,哪里会怯场呢。 “你在云岩那边挺乖的嘛。” 是好话还是歹话? “小子也喜安静,以前种种无奈,得要活下去。虽然人生自古都得要有一死,可不能死得不明不白,窝窝囊囊。” “你来见本官有何事务?” “听说程公让朱员外承办买马务。” “那又如何?” “据小子所知,西夏那个小国君杀死没藏讹庞后,用汉礼,也派使者向我大宋求和,并且和议侵耕的屈野河地界。程公为何此时有此举?” 李谅祚干掉了没藏讹庞,立即与宋朝处理好屈野河疆界纠纷,宋朝做了一些让步。只要不打仗,让吧。郎有义,妾有情,和议也就搭成了。 但他的运气很不好,随着银川平原黄河最重要的支渠七级渠泛滥成灾,灵夏二州许多地区漂没一空。随后击杀小没藏氏,立梁氏为皇后。然而经宋朝的禁市,西夏很是苦逼。这时候梁氏也许未成长起来,也许影响力还不足。因此李谅祚想起父亲临终的遗言与母亲的教导,防犯契丹,交好宋朝。 实际两国有诚心做到了,那么可能又会和平一段时间…… 可是西夏人非象契丹,反复无常,完全失去了信用。李谅祚也清楚,因此去年十月派使上书:窃慕中国衣冠,令国人皆不用蕃礼,明年当以此迎朝使。 俺可是一个好人,以前种种乃是我那个舅舅干掉的,与我不相干。也就是先表态,让宋朝看到诚意,再请恢复互市。 不过西夏国库亏空严重了,于是使者来贺元旦节时,又带了本国价值八万贯货物来交易,但是宋朝官员劣根性发作,别人强硬了,立即退缩,别人态度软了,又开始狂妄自大。经管内臣因此抬压价例,导致西夏亏损严重,没有赚到钱,反而赔了老本。今年四月,李谅祚进献五十匹良马,表求太宗御制诗草、隶石本,欲建书阁宝藏之。并求《九经》、《唐史》、《册府元龟》及中国正至朝贺仪。赵祯还其马,赐以《九经》。 也就是察其言,观其行。 想恢复互市,想再得到我们大宋的二十多万贯的岁赐,你得继续努力做出表现。 如果没有梁氏,也许宋夏就能继续和好一段时间。 当然宋朝也有责任,主要是讲话的人多,主意不定,加上李谅祚诱降西使城禹藏花麻,这本来是对付吐蕃人的,然而西夏却将势力延伸到了古渭州一线,若是继续发展下去,如果西夏人与陇州岷州羌人勾连在一起,那么会生生掐断宋朝的吐蕃马道与南丝绸之路的商道,甚至能对秦凤与北川产生威胁,因此这个信任最终破灭。 然而人家运气却是逆天的,眼看宋朝收拾了河湟,西夏摇摇欲坠,金人南下了。 眼看金人来了,岳飞北上了。 第六十八章悲催的马政 这个不能说。 所以王巨只是含糊地说了一个大势。 “你拜了张载为师,应当听到薛转运使主持马政的事吧?”程勘微微叹了一口气,当初自己就警告过张载,然而张载乃是老实人啦,哪里玩过这小子的心眼,居然不久就将他当成了宝贝。 王巨点点头。 “欧阳公意欲于岚石二州设马监,可马也有土性,不能将西蕃马放于河东饲养,因此本官想置买马社,于西夏那边买马,同时河东也置买马社,从契丹那边买马,二州马监便能有马养了。” 这段历史王巨也知道一些。 范祥死了,薛向顶替范祥担任陕西转运使,这是一个很会理财的官员,理财能力在宋朝能排到前十位。 陕西转运,一是军费,二就是盐,还有一条,那就是马。 宋朝于河东河北以及开封与陕西设置了许多牧监,就是专门养马的场所,陕西最大牧监就在渭水与北洛水之间的沙苑,华州北部的同州地区。面积不小,东西八十里,南北三十里。这里曾经是汉唐重要的养马场所。 想法不错,但时与势不同了,就象大非川,还是沼泽密布的优良牧地吗?昔日的良牧场所,如今已成了池涸沙徒、旱涝频繁的环境恶化之地。 而且宋朝缺马,于是马来源地乌七八糟,有四川马,西夏马,契丹马,吐蕃马,回鹘马,甚至还有大理马,广南马。这些马天南地北,全部放在沙苑能养好吗? 官吏或贪墨或不作为,甚至克扣饲料,刻意将马养死,用死马谋利,马肉,马皮,马尾巴,马鬃毛都可以卖钱的。 大户人家又不停地侵耕,牧监面积一天天减少。 因此薛向下去一查,整傻了眼,立即上书,沙苑养马,占田千顷,岁费四千万,仅得马驹三百。用了那么大面积田地,得一匹马驹子得花费一百多缗钱。 书上,朝廷震动,薛向又献了方策,将闲田索性真正租给百姓,于其让大户人家侵耕,不如官府还能得到一些租子。再让秦州商人到京城来,给其路费与本钱,然后到边境买马,再于渭州与德顺军置场收马,给以解盐交引。 其策有数利,朝廷实际付出成本不会很多,商人想谋利,必须持着解盐交引将解盐贩到陕西各地,扩大解盐销路,抵冲西夏青盐的冲击。非是西南,朝廷不缺盐,而是如何将盐卖出去,因此朝廷用很少的成本便得到大量战马了。 其二西戎之马收之西方,不失土性,也就是不会土水不服,造成大量战马死亡。其三秦渭有许多荒地,不用侵占良田即可开拓成牧场。 这是好建议,于是赵祯下诏,以薛向专领本路监牧及买马公事,仍相度于原州、渭州、德顺军置买马场,其同州沙苑监并凤翔府牧地勾当使臣群牧司举官,并令薛向保荐以闻。 薛向又上书,本来西北有九处买马场,不过真宗说了,虽买来蕃国马,亦招来蕃部,以伺敌情,不可轻易。于是九大买马场只有秦州一处,多是汉商。朝廷从他们手中得一匹马大约花费五六十千钱,然而这些商人为了谋利,卖给官府的马都是病患之余,形骨低弱,格尺止及四尺二寸以下的病弱瘦小之马,因此请朝廷准许用解盐交引招募蕃商,以使朝廷广得良马。 朝廷再次准许。 所以王安石与蔡京对商人都施了狠手,确实某些时候他们干的事太不地道。例如这马,例如往军粮里掺沙石泥巴。 本来是好事。 可是杂七杂八的人太多了,那时欧阳修正好从开封府尹调任群牧使,这个窟窿捅开,感到脸上无光,将功恕罪吧,于是也上书,唐之牧地,西起陇右金城平凉天水,外暨河曲之野,内则岐、幽、泾、宁,东接银、夏,又东至于楼烦。今则没入蕃界,沦于侵佃,不可复得。惟河东岚、石之间,山荒甚多,汾河之侧,草地亦广,其间水草最宜牧养,此唐楼烦监地。迹此推之,则楼烦、元池、天池三监旧地,尚冀可得。臣往年出使,尝行威胜以东及辽州、平定军,其地率多闲旷。河东一路,水草甚佳,地势高寒,必宜马性。又京西唐、汝之间,荒地亦广。请下河东、京西转运司遣官审度,若可兴置监牧,则河北诸监,寻可废罢。 欧阳修这条建议还好一点,虽然用心不良,事后诸葛亮。 但另一个人就搞笑了,小宋宋祁。 他以前也担任过群牧使,薛向将黑窟窿捅出来人,他脸上同样无光,于是挖尽心思写了一份奏章。 臣以前担任过群牧使,就曾说过只要诸监买母马五六万匹,一岁就可得五六万驹,不出五年,便能得驹二十五万,就中破死损十分之二,还能得驹二十万,再从中选出一半差马做驮马,还可得十万战马。就可以与夷狄相驰逐了。 敢情这不是养马,而是养老母猪,老母猪恐怕也没这个繁殖能力…… 然而连薛向的建议王巨都不大认同。 想了一会说道:“程公,以小子之意,薛公此举也未必妥当。” “哦。” “程公,薛公还是养马,但养马的目标是做什么?乃是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军。为什么养不好马,乃是奸商谋利,与官吏勾结,售劣马给朝廷。胥吏贪墨,克扣贪墨养马费用,导致马养不好甚至死亡。又占用大量良田。即便移到渭州,这些弊病仍不能更改。不如索性将这些马直接交给军队。” “朝廷会一直缺马。” “我朝失去灵州河套以及河湟,已注定缺马。”王巨断然道。 事实到了北宋末年,宋朝那怕占领了河湟,都没有真正组织起来一支强大的骑兵。正是马政舍本求末了。 “欧阳公的建议也是如此,若是有心于河东牧马,不如交给百姓饲养,以谋利性质饲养,朝廷就会节约一大批冗费,而且百姓谋利,就会想方设法去养出好马。” 王巨真以为程勘为了配合欧阳修,置办的买马社,也就离开了。 看着王巨离去,程夫人说道:“官人,为什么不将真相说出来。这个小哥机灵古怪,说不定还会想出更好的办法。” “他懂什么?”程勘道。 “然而他说了两条却让官人深思。” 程勘嘴张了张,终是无言以对。 这个买马社乃是程勘大计划中的一部分。 西夏面积也不算小,可物产贫瘠,多是沙漠与戈壁滩,因此许多物资如布匹、茶叶、铜铁甚至粮食,必须抑仗宋朝。一旦中断,马上就会引起危机,例如庆历宋夏战争,在宋朝不值一贯钱的粗绢到了西夏那边居然暴涨到八贯多钱。 没藏讹庞侵耕屈野河后,宋朝中断了和市,特别是薛向主持陕西转运事务后,又狙击了青盐的流通,西夏那边物价又开始上扬了。 西夏百姓苦逼了,横山地区的百姓更苦逼。 还有一段历史,李继迁得势,最早就是银夏宥一些山区利益受损的部族支持,包括支持李继迁并将女儿嫁给李继迁的野利部。宋军大部队来了,向南河套大沙漠里逃,撤了再来,活活将宋军拖得默认他得到银夏地区。 这部羌人就是横山羌。 但随着野利遇乞被杀,连带着横山羌在西夏变得地位低下。 心情失落加上贫困,许多横山羌便对西夏产生了不满。 因此横山部将轻泥怀侧写密信给程勘,愿意率所部,甚至拢络一些部族,投奔宋朝,并且与宋军里应外合,直取灵夏,建万世之不朽基业。 程勘得到密信大喜,傻子也知道若是操作得当,也会是一个天大的立功建业机会。 朱欢的买马也让程勘产生了想法。 横山那边正贫穷着,缺衣少粮,动用一部分粮食,就可以引诱横山诸部大肆将私马贩卖给宋朝。 但宋朝继续禁止互市,西夏那边会有什么反应? 只要西夏禁止,会有更多的部落产生不满。 大事可成! 但程勘现在必须面临着三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就是支持轻泥怀侧物资武器,让轻泥怀侧出兵灵夏。那个就不当真了,但会给西夏一些重创,甚至让横山各部产生更大的分裂。 第二个选择便是收留,让轻泥怀侧带着各部逃到宋朝来,这个容易,就在边境,若是有可能,轻泥怀侧能带数万百姓投奔宋朝。横山羌厉害,得有人,一起逃到宋朝,哪里还有什么横山羌。即便留下来的羌人,西夏防范心更重,又能产生更多的操作空间。 第三个那就是激进的想法了。让轻泥怀侧配合,果断出兵横山,不可能将整个横山占领,但能占领三分之一,有这个三分之一的居高临下之势,那么对灵夏就能产生严重的威胁,宋朝到时候会占据多大的主动权? 机会来了,程勘却无从选择。 其实最大的机会程勘却错过了。 PS:求一下推荐票,各种**,过几天下新书榜,会给各位一个大大大大的惊喜哦。再次感谢十分钟的等待588、1888,书121028150558513的100,履誠588起点币的打赏。 第六十九章泄密者 是好机会,但还有王巨提示的那个机会好吗?只要朝廷有心,派二十个敢死队员,一万贯钱就可以办到。 然而王巨却未听到任何动静。 其实也不能怪赵祯,若是真的,那么没藏讹庞干掉李谅祚后宋朝必须有一系列跟进的措施,才能将利益最大化,所以必须召集大臣们商议。不过…… 赵祯苦得不能再苦。 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因此程勘如果敢与王巨说实话,王巨就会敢与他说实话。毕竟他现在是宋人了,也想宋朝好。 只要将真相说出来,程勘就会做出一个选择,不惊动朝廷,单干,就象种世衡那样。并且若没有意外,赵祯马上去世,宋朝多事之秋,也不会同意。 那么占领横山不可取了,尽管这可能是上策,但必须要宋朝支持大量物资与军队,靠鄜延路数州军的力量是办不到的,反而会引起溃败。 转移各部同样不可取,一旦收留,那将是几万人,鄜延路安置不下去,必须往其他地方安置,这样又要上报朝廷。 但还有一策可取,假意授予一些支持,让轻泥怀侧出兵灵夏,并且收留部分其家属,其结果轻泥怀侧必败。 然而操作空间留下来了,给未稳定的李谅祚政权重创了,横山诸羌也产生分裂了,而且鄜延路的力量也够了。 同样是大功,不亚于种世衡反间计的大功! 但程勘未说,王巨只好离开。 随后程勘上报朝廷,还提了马的事,不管他对王巨有什么看法,这两条建议程勘认为可取的。 赵祯迅速收到他的奏章,这是密奏。他也惩治上次所犯下的错误,因此只召来两府几个大佬过来商议。 有人同意,有人反对,再次开始扯皮。 但很秘密,外界不知道。可奇怪的是如此秘密的消息,居然前面程勘上书不到两个月,西夏那边就知道了。 李谅祚吓坏了,立即派人加封轻泥怀侧官员,又运了一笔财货拉拢横山各部酋长。 到了四月,横山各部立即安定下去,无人有反意。 程勘傻了眼,有收获,在程勘运作下,从横山那边得到了两千多匹马,如果不是消息泄露,只要程勘将粮食源源不断往横山运,说不定一年下来,能让程勘得到上万匹良驹。 程勘的麻烦还在后面。 这件事被司马光也得知了,此人乃是有人的绥靖派,便恨上了程勘。 程勘三年任期到了,他在延州做得不错,朝廷考虑到无人代替,便加了武安节度使职官,让他再干三年。那就继续呆着吧。 但司马光连上两书:程勘素无才术……况今老病,昏庸尤甚,在鄜延苟且偷安,以度日月,为吏兵所慢,戎翟所轻…… 程勘建节再任,不合众望,乞追前命事……自以老衰,畏人指目,专务姑息,取媚群小…… 这比骂娘还要狠哪,程勘差一点气晕了,司马小子,俺哪里得罪过你。 没人听他的,结果宋神宗上位,司马光再奏,索性将轻泥怀侧这件事翻出来,“窃闻边臣言赵谅祚部将轻泥怀侧,欲以横山之众攻谅祚归命。朝廷许令招纳。进谋者但言其利,不言其害……” 真相揭开,原来是司马光为了轻泥怀侧这件事恨上了程勘。 赵顼刚继位不久,因为此事秘密,赵顼也不知道,于是不解,什么轻泥怀侧啊,便让人下去查。 这一查便迅速查出来,若是无人泄密,西夏那边不会反应那么快。而且泄密之速度也让人难以想像,几乎不亚于是前面得到消息,后面是用快马通知西夏的。 作为一个进取心无比强烈的皇帝,惋惜心情可想而知。但赵顼也不笨,立即就想到了,究竟是谁泄密给了西夏,然后又想到那段时间司马光的上蹦下跳。 于是大怒,问文彦博:“轻泥怀侧,司马光何由知之?” 这是保密的奏章,赵祯只与几个宰相商议过,司马光那时担任的职位只是知谏院,并没有参与。所以司马光这份奏章上得极其古怪。 文彦博便道:“臣那时因母丧,正在家中守孝,并不知道此事。” 赵顼又将司马光召来,司马光不但不答,反而责问:“赵谅祚称臣奉贡,不当诱其叛臣,以兴边事。” 一番大道理,宋神宗让他侃晕了,也忘记召他进宫干嘛的,只好说道:“此外人妄传耳。” 司马光趁热打铁,又说:“外人言杨定,高遵裕,薛向,王种建是策。” 又说这几个人如何如何的坏,轻泥怀侧欲末反叛管这四人屁的事啊。但程勘死了,追究程勘不起作用,索性搞掉几个激进的大臣将领吧。 ………… “买马社终于中止了。”朱欢道。 “那是好事。”王巨说道。他不知道这幕后的事,真以为程勘是配合欧阳修于河东置马监的。 对宋朝养马王巨不是很赞成,特别是官府养马。 只要是官府在养马,养得越多,亏得越多,还不如象原来那样,朱欢每年弄来两三百匹良马,因为数量少,延州也没有牧监,于是让程勘迅速交给了军队,那样反而或多或少起了一些作用。 “程公也是好心。”朱欢又说道:“听说朝廷让程勘于延州再留任一届,也是延州的幸事。” 程勘让他领手买马社,朱欢省怕出事情,没有出事情了,朱欢想一想宋朝是缺马啊,也赞成了程勘的举措。 王巨也默然。 在他心中,宋朝宁肯不要欧阳修、韩琦、石介这些官员,都不能少了程勘这些可能在后世默默无闻的官员,可能他们缺点很多,但嘴巴不大,个个在办实事。 想一想唐朝的房杜,再想一想领手宋朝巅峰之治咸平之治的圣相李沆,他们说过什么,甚至连大家都不知道他们具体做了什么。 还有,刘蛾主政时的四贤相王曾、李迪、张知白,杜衍。 包括吕夷简也不是大嘴巴,只是在范仲淹孔道辅不断的攻击下,才引起后人的注意。 程勘与王巨不感冒,不过程勘在延州任上修道路,筑城防,抚百姓,甚至上书朝廷请重用一些有能力的蕃将,做得还是不错的。 朱欢这才说正事:“你看,这就是最好的纸。” 王巨推出来的主意便是竹纸。 宋朝造纸的材料五花八门,藤,麻,病茧,树皮,秸杆,甚至水苔。但多是以古藤与麻,或者青檀树皮与楮树皮为材料。麻的产量低,古藤数量有限,因此造出来的纸又贵又厚,厚得能当衣服穿,能当纸甲。 江浙开始出现了竹纸工艺,不过白度不够,而且纸质缺少韧性,“如作密书,无人敢拆发之,盖随手便裂,不复粘也。”蔡襄手上官员贪小便宜,一度用这种粗陋的竹纸写公文,结果“狱讼未决,而案牍已零落”,于是禁止。不过技术在不断提高中,到了北宋末年,这种竹纸能勉强用了。 王巨知道这段历史,实际只要从三个方面着手就行了,一是将生料改为熟料,对竹料进行反复蒸煮和漂洗,提高纤维的纯度;二是采用天然漂白法,让熟料长期日晒雨淋,制成精白竹浆;三是增加舂捣强度。 用生料也可以,虽然颜色发黄,却适合用于印刷纸,但必须增加一道工艺,置一个踩料槽,然后用人工反复踩料,就能将纤维剥离出来,充分帚化,增加韧性,成本也比熟料纸低得多。 王巨让朱赵李几家去杭州研发的便是这两种竹纸。 不过还有许多具体工艺,据《天物开工》的说法,有七十二道工艺。 因此王巨将地址选在富阳,不仅后世富阳与夹江竹纸好,交通发达,文化基础也不错,并且这里造纸业比较发达,从越州到杭州出了不少名纸,也有了一些竹纸的工艺基础。 几家听从王巨的意见,派人立即下了杭州,得要抢新竹子上来,然后在富阳浙江江畔买了一个竹山,又高价聘请了十几名纸匠,薪水很高,不过签订了天价的赔偿契约,只要作坊继续在支付着这个高薪,这些纸匠们就不能将技术泄露,否则得赔偿作坊十万缗钱。 富阳知县看着契纸哭笑不得。 竹纸啊,什么好东西,于是也就同意了。 王巨之所以想出这个竹纸,也是担心,眼下他手头经济不紧张,可盐不是长久之计,但天知道什么时候中进士,即便中了进士,若是名次不高,还得慢慢磨勘。 那怕熬成知县,象张载这样,花销也就够了。可熬成知县也不易的。要么中状元……那个会汗滴的。 并且竹纸出现,对读书人也有帮助。 在他心中还隐隐有些想法,即便做了官,手中也要有资源,这些商户若是捆绑在自己战车上,同样是一种资源,只是那个还遥远。 王巨试了试,然后看着朱欢带来的工艺,想了许久,指出几条,让朱欢派人下去明年再改进。 能用了,但还没有达到王巨心中的目标。 这个不急,王巨正月里就说过,可能会到明年,并且已经出来了,大家也等得起。 朱欢又道:“那本书张公有没有修好。” “我来问问,”不过王巨去张载家,又带了一样物事。 第七十章润笔费 “恩师,那本《横渠对录》修好了没有?” 王巨正月回来,便整理了三万多字的书稿,后来又整理出近两万字稿子出来。但在张载反复修改下,整删掉了大半,只有两万字来字。 也不错了,现在是大字印刷,又是蝴蝶装订书,能印出一百来页的小册子。 不过这时代著书太重要了,于是张载反复修改,曹雪匠写《红楼梦》修了八遍,张载差不多快修了有二十遍。 修得王巨心惊肉跳,如果将后世那本神书《从零开始》交给张载修改,得要改多少年啊?那会改崩溃的。 “差不多了吧。” 可能张载还不满意。 王巨无语,将那物事拿出来。 “算珠?” “恩师见过?” “我在京城见过它,不及竹筹好用。” 算盘不及竹筹?王巨想乐,他又拿出几张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它就是珠算口决。字有些多,也不及后世珠算口决全面,但注释清晰。 张载仔细看了半天后,拿过来算盘一边敲打一边琢磨,过了一会说道:“这是好东西。” 算术在宋朝是小道,这很让王巨无语,数学乃科学之母,变成了小道,不过这时候科学弄不好反被人咬成奇技淫巧,那就更无语了。 但张载与二程不同,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人,为万世开太平嘛,不提管仲那句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孔子也说过,“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有人才能富,人越多越富,劳动力才是创造财富的根本。 富了才能谈教养,想一想,都饿得七死八活,有几个人能做到继续守道德,谈教养? 想富就得学会理财,想理财就得学活算术。 “王巨,你拿出它打算怎么用?” “我想将它附于这个小册子中。” 词是小道,放在苏东坡身上就起着锦上添花的妙用。 字也是小道,但放在蔡京身上,铸成了权相之路,北宋灭亡之路。 俭朴宋朝士大夫还真不在乎,但成就了王安石的声名,也被司马光利用起来,活活恶心死了王安石。 但它不能放在自己身上,一无法解释,二说不定还会邪化。 所以将功劳再次推给老师,老师有名声,自己好在后面继续划划水。 张载倒没有在意王巨这些小心眼,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弟子未必如程勘所讲的那样可怕,但有些小鸡肠子,心思眼子也多。 “想放入书中,这个文字有些零乱。” “恩师,那你就快点修改吧,朱员外都请好了雕匠,在等着这本书呢。”王巨急了,再改啊,得改到那一天? “你啊……程公写信说你性子刁钻,朱员外说你做事果断,其实都不要紧,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即便周处那样的顽劣性子,或者姚崇的青年时代,后来岂不同样成为一代名相名将?你要好好读书,学做一个好人,一个好官。若是你将心思放在治国救民上,相信会救更多更多的百姓。” “放心吧,恩师。” “说起来国家虽然不错,终不及开元文景之时。” 开元盛时,文景之治,还是避免不了会有这些悲惨的事发生,落后的生产力,无奈!除非将士农工商来一个颠倒,改成工农商士,大力发展科技。 但王巨不敢说,恐怕就是张载也接受不了这种观念。 不过宋朝许多弊病越来越严重,这让张载感到叹息。 “你说儒学,实际儒学不要讲多少大道理,齐家治国平天下,百姓富足,万世太平……” 王巨却定住了,横渠四句哪,就快要形成了。 “所以你急功近利,我虽不喜,也不反对。但要记住我的一句话。民,我同胞,物,我与也。” “民,我同胞,物,我与也。”王巨喃喃道。 再想一想未来的横渠四句,以及这句话,王巨面对这种胸襟,除了敬抑还会有什么心情? 它是宋仁宗养士发出最强的吼声。 不过它也是绝响了。 但张载这种性格并不适合做官,进取心太淡薄了。以前王巨就说过,学一学苏东坡欧阳修他们哪,至少这些人是“君子”吧,学什么呢?平时可以对朝政种种上书言事,反正言者无罪。时常上书,皇上与大佬们就会记住了,地方上还有这个人哪。再问问政绩,政绩不差,那么以后有空缺出来,那就会优先迁用。 若是运气好,皇上亲自考察,调回京城参加制科(皇帝主持科举外的考试,如贤良方正直言极谏、博通坟典达于教化、才识兼茂明于体用、军谋宏远堪任将帅、详明政术可以理人等,涉及文武、才艺、德行、政事等方方面面。便于重点培养官员,提携民间遗漏人才),或者运气再好一点,参加贤良方正科,象苏东坡那样,真不行,象张方平富弼那样,来一个茂才异等科也中啊,那么以张载的才德,就能飞黄腾达了。 张载却说了一句:“孽徒,找打。” 未打,但又说了:“君子立德求道,岂能用旁门歪道求富贵,存,吾顺也,没,吾宁也。” 这种浓浓的君子之风让王巨羞愧了。但事实这种谦谦君子之风格,不适合在官场上混。 “你过于功利,老夫不喜之。但不过切记,最少心要持正。程公说你会是丁谓,切莫做丁谓。” “弟子铭记。” 张载这一回没有再拖,第二天朱欢便拿到了书稿。 现在朱欢对王巨越来越看重,不仅是带来的财路,还有仕路。朱俊去了京城科举,包括他在内,几名延州举子毫无意外,名落孙山。 但在这时代,有钱无势还不行,特别出了延州地界,这次细盐让大家清楚地感受到这一点。 王巨想走上高官之路尚早,先替他博一个名吧。 几乎是不计工本的抢刻抢印,七月初九得到的稿子,八月二十八,仅五十天,便将样书拿过来。 “咦,”看着样书,张载讶然。 “这样装订很好。”张载迅速意识到它的价值。 也就是线装书,能两面印刷,比原来的蝴蝶装节约了一半纸张,书成本就会便宜两成,书便宜了,才会有更多人买起书。 王巨挠挠头,心里说,这才是一个开始呢,一旦竹纸大成,书价将会下降一半,甚至还超过了一半。 但这个技术无从解释,所以王巨吩咐朱欢不要对外泄露,包括张载。 张载又在翻看着样书,有些自得。 王巨心中好笑。 宋朝常说的榜下捉婿,王巨怀疑张载同样也被捉了去。无他故,张载生在陕西,中进士前也一直活动在陕西,郭氏却是陈州人氏,并且成亲时间就在中进士后。 而且郭氏的首饰衣着也不象平常人家出身的,不要说张载是知县,清官,基层官员,手中能有多少钱。 有时候王巨想问,但不知道张载是怎么看的,于是没有问了。然而张载傲气,并没有沾郭家的光。做官也清廉,对权势看得同样淡。 不过文人嘛,不爱钱不爱权,却会爱名的。 这本书还有一个意外之喜。 书出来了,张载沾了王巨的光,包括出书资,一些王巨暗暗的启发,至少在这本书中张载儒学观点开始成熟。王巨也沾了张载光,没有张载,未必会有那么多士子默认。 但王巨是来自宋朝文化沙漠的延州,延州读书人的骄傲。 因此先印了一千册,数量不多,加上装订书比较便宜,一出来便被抢购了,朱家兄弟,赵家兄弟,尤滔与杨都一人包办了五十本,王小郎是俺的好友,咱用它送人行么? 几个少年胡闹,却点醒了延州那二十几户参与细盐的盐户,对啊,这也能算是一种示好。 于是还没有出来呢,就被包办了九成。 延州一直未出进士,难得出了一个人才,于是士子竞相夸奖,秦氏便有些紧张,重阳节到了,在宋朝重阳节比中秋节要隆重得多,于是让李万元带着李妃儿来云岩看一看。 兄妹俩来了,还带来一笔润笔费…… 第七十一章天塌了 润笔费就是稿费,从司马相如开始的,陈阿娇失宠后,想起了司马相如,“奉黄金百斤,为相如、文君取酒”,要仰仗文豪的大手笔东山再起,结果司马相如不辱使命,写成了绝唱《长门赋》。 唐朝韩愈官做得不错,文章写得好,因此一生也拿了不少润笔费,杜甫才情更高,可官小,于是“故人南郡去,去索作碑钱。本卖文为活,翻令室倒悬。荆扉深蔓草,土锉冷疏烟。” 宋朝拿润笔费最多的乃是皇帝的秘书班子,包括翰林学士、中书舍人和知制诰等。 杨亿起草了一份诏书,评议寇准“能断大事,不拘小节。有干将之器,不露锋芒。怀照物之明,而能包纳”,宋真宗看了立即提拨寇老西为宰相,老寇听后非常高兴,支付了规定的润笔费外,例外给白金百两。 是不规范的稿费。 “这个钱我不能收,”张载看着四十贯交子说道。 他的想法有些别扭,朱家出书赚了自己就拿润笔费,那么亏了朱家就倒贴,这是那一门道理? “恩师,你想一想子贡赎人与子路受牛。这是第一笔润笔费,以后还会有。如果著书立说,能得到一笔养家费用,会不会有更多的大儒著书立说,宏扬儒家之道?有智吃智,无智吃力,它也是劳动所得,比你那个薪酬拿得还要光荣。” “你这个小鬼精灵,”郭氏笑嘻嘻地嗔骂。 “恩师,不要再想啦,不就是几十贯交子吗。金贵,师兄带你爬山去。” 重阳节,整个大宋都在放假,但张载照例得宴见乡老。 于是王巨抱着张载的儿子离开。 郭氏脸上浮现出一片欢喜。 张载结婚迟,能算是中年得子,可能以后还会有子女,不过眼下只有这一个儿子,也十分稀罕。 王巨来了,二妞三牛时常带着金贵玩耍,还讲故事给金贵听,有时候还带着金贵上街买一些零食吃。 所以郭氏越来越喜欢王家兄妹。 李员外说当成了半子,不仅是王巨的才学,才学是一部分,感情才是最重要的。 回到家,先替李万元兄妹安排客栈。 朱欢替王巨租的这间屋子地理位置极好,而且也适合,不过终是小了一点,三间正屋,中间做了客厅,东厢房铺了两张床,摆了一张书桌,以及几个书架子,又是书房又是王巨兄妹的卧室。西厢房便让全二长子住了。 手中有了经济,王巨便从云岩县城里请了一个中年女佣,一月给二贯薪酬,吃过早饭来,洗衣服打扫卫生,有活就晚点回去,没活就早点回去。 实际有许多活儿王巨与弟弟妹妹代劳了,虽请了女佣,王巨并没有疏忽弟弟妹妹的动手能力。 虽然薪酬不算高,但胜在活儿轻,王巨随和,因此妇人也喜欢。 不过客人来了就得住客栈。 安排好了,立即去登山。 兄妹三加全二长子,以及李万元兄妹,加上一名赶车的车夫,能算是浩浩荡荡的一班人马。 王巨在这个小县城里呆了一年多,一路走着,便有许多乡亲热情的打着招呼。 “你为什么当初骗我?”李妃儿问。 女为悦己者容。 来到云岩县城时,李妃儿刻意在牛车上重新化妆,身体也长起来,一袭白裙,宛若出水芙蓉一般。 不过她还是小,让王巨依然有些罪恶感,可能再过两年,这种罪恶感才会自动消失。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在这里过得很好。” “还好吧。”王巨答道,只能说衣食无忧,却与奢侈沾不上边的,也许对于妹妹弟弟来说,那是进入天堂般的生活。 “那你当初……为什么说很苦。” 王巨哈哈大笑。 实际前年小姑娘就来了两次,给王巨的印象不恶,长相也美丽。不过前年他还小,李妃儿就更小,这时谈婚论嫁王巨心中颇有些排斥。 还有他前世的经历,也给他留下了阴影。毕竟李妃儿是锦衣玉食长大的。 “不好说啊,如果我不能唱名东华门,再怎么努力,也暂时不如你家。”王巨用了暂时二字,不过李妃儿未注意。 事实他以读书为主,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强大的后台,自家力量也单薄,有了财富也未必能保得住,况且未来蔡京还喜欢吃大户。 但他要读书,要科举,这些生意中他只能站在暗处,所以在这十几年内,财富休想能超过李家了。 “若如愿以偿,就是做了官反而更苦。” “咦。” “你想一想,我朝官员都是流动的,三年换一个地方。若是换在前线,就有兵祸之危,若是换在南方,生活会很不习惯。若是到了京城,勾心斗角非是你所能想像的。李小娘子,官员看似风光的背后,也不好做。” “那也比老百姓强吧。” 倒也是。 “当初朱家代我向你家求亲时,你是怎么想的?” “若不是娘娘,我才不答应呢。”李妃儿说完得意地乐着,跑到前面给二妞他们三个小家伙买果子去。实际当时朱家替王巨上门提亲,小姑娘心中十分的欢喜,可让她怎么说出口啊。 李万元在后面也微笑。 他与王巨也认识很久了,知道王巨一些品性,比较重感情,只要对妹妹不排斥,将来妹妹不会吃亏。 云岩四面都是山,不过山不高,正好天气也不错,秋高气爽,于是几人爬了好几座山才回来。 是丈夫门生的小媳妇儿,郭氏便挽留李家兄妹在家中吃饭,又刻意与李妃儿说了好一会儿话。 张载夫妇不摆架子,李家也是大户人家,因此李妃儿应对倒也得体。 吃过饭,王巨先将他们送到客栈,回来后郭氏说道:“那个小娘子不错,比你心思单纯,你要好待她。” “师娘,你是在夸我呢还是在贬我呢?” 张载忽然问:“你与李家小娘子是前年订亲的?” “不错。” “当时你还是一个穷小子,李家怎么看上你的?” 王巨满头冒黑汗,原来老师也喜欢八卦啊。于是嘿嘿一乐:“恩师,难道你吃味了,不过恩师命运也好啊,看看师娘多贤惠。” “你这小子。”张载生生让他说得气不得笑不得。 郭氏却笑着用拳头打王巨的背,然后道:“官人,这就是缘份。” 但说得中的。 当初有好几个小娘子来王家寨玩耍,对王巨最有意的不是李妃儿,而是孟家小娘子。不过王巨一个小娘子也没有动心,这叫自知之明。他还小,未成长起来,何必着急,说不定反能遭到不必要的羞侮。 然后朱清乱点鸳鸯谱,还真让他与朱欢点成了。 其实现在看起来王巨自己儿也满意,无论长相还是品性,李妃儿都算是不错的,虽小了一点,只是订亲,也没多大关系。 李家兄妹在这个小县城呆了三天才回去。 李妃儿有些依依不舍。 不过多少得要顾一点名声,得要走了。 王巨便说:“自古以来,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某些人还没有嫁呢就成了泼出的水,二妞啊,你千万不要学习某些人啊。” 二妞笑弯了腰。 “我才不是那个泼出的水呢。”李妃儿笑骂道。 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李妃儿这才羞羞答答地离去。 似乎王巨又恢复了往日平静的苦学生活,但就在这时,一个衙役从鄜州送来急报。 张载将急报打开一看,脸色巨变,报文掉下来都不知道。 “恩师,怎么啦。”王巨在边上奇怪地问。 “天塌了。” 这句话说的,王巨于是将报文捡起来看,也喃喃道:“是啊,大宋的天塌了。” 第七十二章悲情 十二年前,开封府来了一僧一青年,要见开封府尹钱明逸,卫士喝斥,僧人说:“不得无礼,此乃太子。” 几名卫士刹那间觉得天雷滚滚。 不过也没有关系,宋仁宗政治比较清明,四川一个士子屡考不中,一怒之下写了一首诗,把断剑门烧栈阁,成都别是一乾坤。放在任何朝代都要诛灭九族了,但赵祯好玩,看到此案后说老士子可怜,考不中快得失心疯了,还赐了他一个司理参军的官职。 所以卫士也没有抓捕,虽觉得雷,只是将他们赶走。但这两人又跑到相国寺开讲,曝出猛料,说十几年前赵祯看中了一个宫女,一夜临幸,于是这个宫女被其他妃嫔嫉妒赶出宫门。但这一夜却让这个宫女怀了孕,在外面生下了一个皇子,宫女怕人陷害,不敢对外公布,直接儿子长大了,才让他找爸爸…… 香艳,阴谋,宫斗,离奇,都有了,听者如山。 钱明逸坐不住了,派人将这两人抓来,谁知青年高高在上的喝道:“明逸安得不起!” 那可是开封府尹哪。 但钱明逸憋了半天后,脸涨红了,慢慢地站起…… 他不敢审了,交给了包拯。包拯便问赵祯,陛下,以前你可有这一回事。 赵祯也傻眼,在**里那么多妹妹,他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东采采,西采采,天知道有没有采过那个小宫女,若是几年时光还能记得,都十几年了,朕怎么想得起来呀!包拯无奈,只好从其他方面入手,结果查出来,纯是假冒产品,将假皇子弃市。 但那一天,赵祯失望,大臣失望,整个宋朝近亿百姓失望。那是一个痛苦的真相,皇上无子! 虽然赵祯从宗室里抱养了两个孩子,但他继续在拼命地造子。这更透支了他羸弱身体的健康。 大臣可不管赵祯的生活,你死了,帝国得找接班人,于是上书要求立皇嗣。好玩的是谏官范镇,没事就跟赵祯叽歪早立太子,说了七次赵祯不理,他一急之下一夜白头,然后索性壮起胆子说,你要不立太子国家迟早完完,你完了我也完了,得,你现在将我早点杀了吧。赵祯还是不听,也不生气,反升了范镇的官,范先生活活郁闷死了。 最终选了赵宗实。 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人选。可惜现在没有心理学这个词。 首先他父亲是赵允让,已经做了赵祯以前的备胎。再到赵宗实自己,因为赵祯头一个儿子死了,四岁时接到宫中再次做备胎。但在赵祯第二个儿子出世后,又赶出了皇宫。后来又做了备胎。父子三番五次,会产生什么心态? 不过没关系,虽然他母亲乃是一个乞丐,但有一个好妻子,高滔滔,高滔滔有一个好姑母,曹太后! 大臣们好不容易劝说了赵祯,但到了赵宗实这边,再次傻眼,俺生父赵允让刚去世,在家里守孝,拒不认命。 其实这就是未来的大问题。 放在一千年后,也许是孝顺,毕竟是生父嘛。但现在非是一千年后,而是在宋朝,有宋朝的准则。这时代生产危险,养育更困难。因此出家不认家,送出去的孩子,养父母才是绝对的父母。那怕是柴荣那样的雄主,父亲非是他亲生父亲柴守礼,还是郭威,只给了柴守礼司空的闲职,并且严守古礼,父子不得相见! 赵祯就有些愠怒,真不行就换一个吧,宗室子弟不要太多。 韩琦急啊,奶奶的,你父亲不是你父亲,你养父才是你父亲,守奶的孝啊。但他也苦逼了,这时候他押宝押到了赵宗实身上,上了这条贼船,怎能下来。因此就苦劝,此事岂可中辍,请陛下写亲笔诏书,让宗实知道乃是天意,自然就会听命。 赵祯于是亲自写了诏书。 但更好玩了,赵祯连写了十八道诏书,赵宗实却连回了十八道辞表。韩琦便替赵宗实解释,不是皇子不明事理,乃是名份不对,知宗正寺解决不了问题,必须明确立皇子,皇子才能接诏。枢密使张昪感到古怪,便问赵祯:“陛下不疑否?” 然而这时赵祯非是前几年健康时的赵祯,内有曹皇后,外有韩琦与欧阳修,他哪里听出张昪的话外之音,反而说了一句:“朕欲民心有主,只要是姓赵的就行了。” 于是八月初七,赵祯宣布立皇子,并正式改名为“曙”。 何谓曙,国家的希望。 但赵曙还是不接诏,连赵祯强行下令宗正寺派小轿子抬他进宫,都不进,还美其名曰,非敢邀福,以避祸也。 让你做皇太子,避屁的祸啊。 最后还是一个王府记室孟阳厉害,他说了一句,你是皇子了,天下都知道,就算你请辞得准,回到王府,就敢保证没有后患吗? 赵曙一下子吓得爬起来,不生病了,活蹦乱跳的进宫。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正是赵祯一生最好的写照,怀疑吕夷简了,吕夷简就得下去,信任吕夷简了,那就会重用,无论孔道辅与范仲淹怎么搞,还是用。信任范仲淹了,任由改革,但没有做好,那立即就得下去,那怕写出了《岳阳楼记》。 既然决定用赵曙做皇储,今年元旦节,将赵曙接到皇宫,又喊来所有宰执、内宫近侍、三司使、台阁官、两制官、主兵官与宗室驸马,也就是所有重量级人物一起喊来陪从,带着赵曙进入天章阁与龙图阁参观祖宗遗物。 再送一把,未来赵曙位子才能坐得稳…… 然后又在宫中设宴,君臣同乐,还刻意将韩琦喊到面前,赐一杯鹿胎酒,立储首功之臣。 无论是做为韩琦的君王,还是做为赵曙的父亲,做到这份上,够了。 实际赵祯内心什么想法,没有人去管去问。 也许觉得都放下了吧,赵祯羸弱的身体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活力,连连病重。 但在这里,有一只小翅膀狠狠扇动了一下。 王巨也听了小公主的一些事,但离得远,传得妖异,不可信。只有一条确认,赵念奴听从了他的计谋,成功地与李玮和离,然后被赵祯关在宫中。关是好听的说法,得给一些大嘴巴大臣一个交待。 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赵祯有女儿,但那几个女儿岁数小,只有赵念奴长大成人。正好现在呆在身边倍伴着赵祯,时常哄父亲开心开心,于是赵祯心中郁结之气便淡了一些。 这一变,使赵祯晚去世了近六个月。 重阳节那天赵祯突然起了兴致,带着一群大臣去了开封城北的铁塔,又于北山登高,不想受到一点秋寒,随后就病重。 韩琦等重臣进宫探望,这是他们第一次进入赵祯的寝宫,但眼前所看到的让他们所有人呆住,帷幕之内,赵祯所用的幄帟、裀褥皆质素暗敝,久而不易。也就是床榻上的床帘与被褥差得不能再差,因为久而未换,看上去破烂不堪。 要知道这是天下共主的房间。 那怕韩琦他们少吃一次花酒,就足让房间里的一切焕然一新。 看到大家不说话,赵祯说了一句:“朕居宫中,自奉止如此尔。此亦生民之膏血也,可轻费之哉!” 想一想他的生前死后,实际上这句话将这个苦逼的皇帝悲情推到了中国几千年所有人君的巅峰。 不久后赵祯去世,赵曙继位,朝廷用快诏通知全国各州县,也就是张载与王巨看到的这份快报。 王巨又看着快报,心中默默地想,如果不立皇储,赵祯会不会活得更长一点?这是王巨一厢情愿的想法。 立皇储本身没有错,在封建时代,一个国家得要准备一个接班人,国家才能平稳过渡,错的是未来英宗陛下这个滚肉刀,错的是韩琦与欧阳修看到赵曙的种种,还要欺上瞒下,强行将赵曙推上了皇嗣之位。 赵祯死了,据传京城所有军民一起罢市同悲,数日不绝,连乞丐与小孩子都买来纸钱来到皇城门前焚烧。随着他死讯传出,几乎全国百姓都在悲痛,甚至连辽国燕境之人无远近皆哭。几十年后金人入侵,唯一不动的就是赵祯的陵墓,也刻意放走赵祯还活着的女儿鲁国公主。 就是云岩县也有许多百姓戴孝烧纸钱,如丧考妣一般。 “也许新君是一个好官家吧。”张载默默说道。 “好官家?”王巨不由想放声大笑。 PS:这两章过渡,主要背景太大了,不交待后面不大好写。下周蛋痛的小推,那么本书月头不会上架了,可能是八号,不提了。不过对大家来说也许是幸事,明天承诺的大爆,这么长时间公众版,又没新书榜字数限制,以后肯定还会大爆,那么公众版会是多少字,四十万,五十万,呵呵。 第七十三章自作孽(大爆开始) “某些人自作孽,不可活,”王巨心中默默想到。 赵祯去世,老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称。 可能他非是一个英主,可他却是一个另类的皇帝,而这个另类只能让人肃然起敬。 但某些人的报应马上就到来。 实际,宋朝从这时候起,分界线便到了。 赵祯死了,韩琦飞黄腾达来了,他是真正的从龙之功臣哪。来……了。 第一步,得立即让赵曙登基,然而赵曙看着龙袍,在寝室里飞跑,一边路一边大声道:“我不能为,我不能为。” 韩琦整傻了眼,软的不行来硬的,几个大佬开始玩相扑,虽然都是老家伙,赵曙是中年人,不过老家伙决心大,让老家伙们将我不能为按住,强行扒衣服,换上龙袍。 第二步,宣遗诏,这得有哭礼,况且全国老百姓都在痛哭,你做儿子能不哭吗。赵曙还挤出几滴眼泪,但无哭声。难道这是无声的痛哭,悲伤到了极点? 知道真相的只有那几名顶尖大臣,其他官员不清楚,一起这样议论。韩琦松了一口气,第二关过去了。 第三步,赵曙在宫中开始发神经病,动不动就打人,宫中太监宫女经过宋仁宗洗礼,一下子从天堂到了地狱,如何受得了,只好向曹大妈反映。曹太后出面,与儿子交流。然而不一会她掩面而逃,究竟说了什么,曹大妈不好意思了,只对外说赵曙出言不逊。她无奈了,整个皇宫让儿子弄得乌烟瘴气,戾气冲天,只好找韩琦:“韩相公,你挑的人怎能如此无礼,竟敢对母后无礼?” 韩琦头也痛了。 可到了这份上,他已经无法下船,只好说皇上生病,太后,你何必与一个病人计较?臣等只在外面见得官家,内中保护全在太后。 也算是人话,这时候务必安静哪。但他又来了一句:“若官家失照管,太后亦未安稳。” 曹大妈傻眼,韩琦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换了皇帝,俺不是太后哪?难道你想干掉哀家? 想到这份上,她终于想明白,不对,如果“儿子”出事,韩琦咬定自己害的,还真能干掉哀家了。于是沉下脸说:“相公是何言,自家更切用心。” “太后照管,则众人自然照管。” 上了这条贼船,俺下不来,你也休想下来。 第四步,赵曙说生病了,不理政,不理政也不要紧,暂时还有曹大妈在垂帘听政,那么先医病吧,然而赵曙又不喝药。韩琦亲自到宫中来喂药,赵曙喝了一小口又不喝了,韩琦只好端着药碗,不喝不行。然而赵曙忽然一变脸,将药碗打翻,药汤淋了韩琦一身,曹大妈在边上看着,说了一句话,相公殊不易。 韩琦心中那个泪奔哪。 赵曙儿子赵顼来了,跪在床前举起药碗,赵曙看都不看。 第五步,赵祯要下葬,儿子总得要出面吧,但赵曙说俺生病了,哪儿都不能去。大臣们大哗。可到了这一步怎么办呢,司马光出面,他找来太医的记录,“六脉平和,体内无疾”。这一逼赵曙无辄了,只好出来。来到赵祯灵前,就是这些人各有各的私心吧,想一想赵祯的仁慈,这一下葬那就永别了,那一天宫中哭声震天,有一些大臣几乎哭得死去活来。当真他们心肠比金人还要冷漠?然而赵曙可倒好,上次还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这一回连眼泪都没了。 韩琦无辄,只好发明一词,“卒哭”,就是结束丧礼的传统,以前做子女的必须在殡礼上大哭,从现在起,哭不哭由着你吧。 第六步,曹太后越来越失望,这个儿子简直不象话,后面还不知道发生多少事呢,于是她收集了一些证据,交给韩琦,准备废掉这个不孝的儿子,然后交给了韩琦。 韩琦看了,然后做了一个让太监目瞪口呆的动作,当着太监的面将曹太后的懿旨烧掉了…… 然后韩琦让傻了眼的太监带一句话回宫,皇上不是生病了吗,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能当真。 太监走了,韩琦立即狂奔,去找欧阳修。 实际他此时毛骨悚然,冷汗涔涔。 首先说能不能废,能废,曹太太的证据足以废掉赵曙。而且曹太后此时垂帘听政,废掉赵曙引起的风波还不会太大。并且西汉就有霍光之例。有理有据可行! 要命的还有富弼。 原先富韩同为首相,韩琦在富弼之下。 不过韩琦是一个强势人物,当年他都想“推翻”范仲淹了,就不要说富弼。因此说一不二,富弼便与他争议,韩琦不耐烦了,道:“你又絮叨。” 絮叨此时形容老妇人罗嗦的,用在一个大男人,还是一个堂堂首相身上,富弼会是什么感觉:“絮为何物。” 韩琦耸耸肩,强悍人物的人生非是你这个絮叨君子所能理解的。 富弼母亲死了,大孝是二十七个月,那很苦逼,因此宋朝发明了一个人性化的词,夺情,满一百天,就可以不守孝了。一百天过后,夺情起复。韩琦又说了一句:“此非朝廷盛典。” 富弼乃是一个爱惜羽毛的君子,一听就明白了,得,俺不留恋官位行吧,回家守大孝去。 这不要紧,因为王巨的推动,赵祯晚死了近半年,富弼已经回到朝堂。 他未参加皇储之事,又有足够的威信让国家平稳渡过。 要命的是赵允让胞兄赵允宁之子赵宗谔,赵曙的胞兄赵宗佑,宋太祖的重孙赵从古,这几人都曾经被考察,几年前与赵曙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刻意培养过,而且都是优秀的宗室子弟,无论那一个要声望有声望,要作为有作为,只要正式决定废立,群臣现在对新君极度失望,随便从中挑一个,曹太后与富弼联起手,就足以让国家成功换君。 但那样,他与欧阳修将会很悲催。 甚至迅速走下权利的巅峰生涯。 韩琦是头号人物,欧阳修乃是二号人物,欧阳修也急了,要脸,见鬼去吧。两个人迅速入宫,但曹大妈关健时候掉链子了,见了两人,开口道:“老身殆无所容,须相公做主。” 韩琦与欧阳修一颗心定下,做主哪,那就好办,韩琦漫不经心,就象他在家训他小妾一样说道:“这是病了的缘故,病好了,就不会这样了,况且儿子有病,做妈妈的就不能容忍点?” 欧阳修也在边上劝。 成功了,就在赵祯尸骨未寒的时候,两个才子成功地欺负了天下第一号**。 第七步,赵曙在宫中忽然突发奇想,将替赵祯看病的御医喊来,也就是原郓州观察推官现殿中丞孙兆、原邠州司户参军现中都令单骧,说,我听说你们是两府推荐上来的吧? 赵祯生病,大臣们当然遍请良医,想办法将赵祯的病看好,两人答是。 “如此,那我就不管了,你们去两府自己儿裁决吧。” 两个御医魂飞天外。 韩琦头又痛了,处理几个御医问题不要紧,可当初这个御医是自己同意的,是太后同意的,为什么现在要处理,传到外面,大家伙会怎么想,那分明是告诉其他人赵祯死得乃是不明不白啊。想一想赵祯在百姓心中的印象吧,会产生什么影响? 不行,迅速低调将这件事处理。 但是赵曙仍没有停止,一日对韩琦突然说:“太后对我无恩。” 韩琦想抽他的大嘴巴,若无曹太后,你还能上位吗? 不能急了,只好让吕公著、刘敞、司马光给赵曙上课,教的什么呢,《论语》,《史记》。王巨在王家寨给几岁大的弟弟妹妹教的什么呢?《论语》! 但还不行,这个不孝子一步步逼,虽然曹大妈很笨很傻,总有一天会将老太太**掉,因此得逼老太太还政,只要一还政了,老太太就无辄了,而且富弼也回京城了,于是一件更无耻的事爆发…… 前任越高尚,就映照出后任的猥琐,所以当那件事出来时,所有人怒火一起爆发。 不提对错吧,但前后的事告诉了各个官员一件可怕的真相,只要搭成了目标,管它用什么手段。那么就比狠哪,看那一个更狠。 第七十四章成亲 **明媚,鸟语花香。 王巨笑嘻嘻地说:“恭贺恩师高迁,要不要弟子准备贺礼啊。” 张载三年磨勘期到了,应当准确来说是三年零三个月,但谁在乎这三个月呢。然后迁任为渭州签判,这是差官,另外还有职官。 这要拜王巨的福。 那本《横渠对录》卖得不错,不仅士子好奇,也不仅书有点便宜,那个珠算口决也引起许多人关注。朱家便印了三版,销出去三千多册。 在这时代这个印数算是很不了起了。 可能这本书也流传到京城,本来张载就有名气,名上加名,不错,是有学问的人。然后再看张载的政绩,同样也不错。因此迁成了从六品的成和大夫。 这意味着张载薪酬福利整翻了一倍。 张载也感到开心,于是立即买了一匹马。 “找打。” 王巨笑嘻嘻的也不怕。 “对了,老夫喊你来还有一件事,程公刻意写了一封信给我,想请你回到延州州学再读上几个月,然后参加今年的秋闱。” “到延州州学?” “你随我学了两年多时光,老夫也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了,而且秋闱在即,必须温故而知新,不是再学新知识的时候。其实无论随我去渭州进渭州州学或者去延州进延州州学都一样。” “程公为何产生这种想法?” “程公七十有六了,朝廷虽看中他的才能将他留在延州,但仕途时日也无多,他在延州修道路,筑城防,备军事,政绩斐然,差的就是文教。所以想让你进延州的州学,然后科闱,看能不能明年于东华门唱名,程公在延州便再无遗憾。” 换作其他州府,中一个进士虽是政绩,但也不过如此。 延州不同哪,如果延州破天荒的出了一个进士,那会轰动的。 王巨仍然很担心:“恩师,程公会不会在科闱上摆我一刀?” “胡说八道,程勘是什么人物,难道还与你记仇不成?” “那恩师之意如何?” 张载捧起茶杯,呷了一口茶,看着窗外,窗外几个麻雀正在树头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三牛与金贵伏在地上看蚂蚁,似乎又在说一个莫明其妙的故事。 现在没有童话这一词,不过王巨时常讲一些童话故事给二妞三牛听,然后两个小家伙便又讲给他儿子听。虽是在胡说八道,但听上去倒也有趣。 最后张载说道:“我不是说过吗,科闱近了,必须要温故而知新,不是你学了多少知识,而是学过的知识你能不能记住。莫要小视了它,许多考子在考场上想不出答案,但一出考场马上就想出来,正是因为学过的知识不熟悉之故。” 就是后世所说的复习吧。不过张载能在这时代提出来,还是不易的。 “因此在哪儿都一样,你自己做决定。” 论交情,张载是支持王巨去延州的,毕竟当初文彦博十分看重他,爱屋及乌,程勘对他还可以,他也可以顺水推舟报答一下。 但论私情,张载多少有些舍不得,于是最后说了这句话。 “程公怎么断定我一定能唱名东华门?” “这世上那有断定二字?但有几份把握,总要去争一争。” 王巨沉思。 随老师走好处显而可见的,当真全部要温故而知新?自己还有不懂的地方。特别是这个悲催的时代,文字没有标点符号,必须要断句。多一个标点,少一个标点,一个句号,一个问号,这种简洁的文言文马上意思就会载然不同。 去了延州州学问谁去? 能问人,有老举子,也有答案,但那个答案会不会准确?况且有张载照拂,主考官多少会给一点面子。 但延州终是养育他这个身体的所在,而且还有新纸呢,若是到了渭州,离得太远,联系就不那么方便了。如果程勘不邀请,王巨肯定随张载去渭州的。然而程勘邀请了,王巨不由地有些犹豫不决。 想了许久,王巨才拿定主意:“若是程公不刁难我,弟子就回延州吧。” “也好,老夫再说几件事。如果你成了缘边四路安抚经略使,会不会比范公、文公、庞公、韩公他们做得好?” “恩师是指什么方面?民生,军务?” “军务。” 王巨明白了,敢情张载看到自己在王家寨那一战打胜了,以为自己有军事天赋呢。这么多年过去,老师依然是一个鹰派哪。 “恩师,弟子不敢打保票,再说朝廷能授我这个官职吗。” “如果有那一天,你尽量去争取,军队屡战屡败,士气低靡,于是不思进取,胡作非为,逼得朝廷不得不陆续增兵,导致国家冗费严重,民不聊生,这成了我朝最大的弊政。” 如果能风风光光的打几场大胜仗,西夏老实了,不敢入侵,陕西就不用驻扎那么多军队,而且士气提上来了,那就会形成良性循环。 王巨心中苦笑,老师,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制度不改变,就算收取了河湟,北宋照样灭亡。 但这是老师的寄托,王巨点头道:“若有那么一天,弟子一定要努力争取。” “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一句,刀不会杀人,杀人的乃是执刀的人,即便杀人,也要分杀好人与杀歹人。你心思多,老夫也不排斥,你急功好利,老夫也不排斥,但要记住老夫的一句话,心要持正。”张载又说了持正二字。 “弟子记住了,”王巨正襟危坐道。 “上了考场心不能慌,一慌自己虽有所学,都不能发挥出来,先将心静下,然后想好了再写答案。” 张载这是在讲考试时的经验了,王巨想乐,这个就不用你教啦,但不得不装作聆耳倾听的样子。 郭氏端上茶水,问:“官人,这个小家伙想好了没有?” “他要回延州。” 郭氏伸出兰花指,敲王巨的脑袋:“怎么啦,长大了,翅膀硬了想飞了?” 当然,这是玩笑。 “王巨,你还记得你拜师时老夫说的话?” “弟子记得。” “仁。” “义。” “礼。” “智。” “信。” “温。” “良。” “恭。” “俭。” “让。” “忠。” “孝。” “勇。” “谦。” “廉。” “君子温润,温润如玉。” 王巨说完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 “三郎,王家小郎回延州了,不久也要进州学。”李万元拍着尤滔的肩膀说道。 延州教育落后,因此州学快成了放牛班,有人读成了书呆子,有人却读成了二流子。学子也不少,有近两百名学子,但大多数时候不到一半学子在听课。甚至有人一读能读四五年,比如尤滔与李万元,尤滔都成了亲,看样子他妻子不生下孩子他是不会毕业了。 “真的?”边上几个学子凑上来问。 现在的王巨不再是两年多前的王巨,名气可不小,当然是虫还是龙,未来这一年内三关的考验便能看出来,若过去了,便是蛟蛇化龙之日。过不去,也不过是一个略略有名气的士子。 “他在哪儿?带我们去。”尤滔道。 王巨正在搬家。 朱家与李家都请他过去住,王巨拒绝了,然后买了一栋两进两出的宅子,宅子略有些偏,不过价钱便宜,只有两百来贯。其实这是王巨心中也没有多少底。 解试他不担心,除非程勘真的想摆他一刀。省试殿试就不大好说了,就是考中了也得要看,如果是第四甲或者是第五甲,还不如学习章惇重考。不然只能象王韶那样,候官候得不耐烦,跑到河州那边溜达。因此得有一个窝。 朱家与李家以为他有节操,不好强劝,便派了许多下人过来帮忙,很快就将这个家打扫干净,东西也搬了进去。 这不是租的房子,而是真正属于王巨的家,二妞与三牛开心地在后面木制阁楼上跑来跑去,王巨给大家伙烧茶。 秦氏忽然问:“王巨,你今年十七吧?” “恩。”不知不觉中,王巨发现自己来到宋朝已经有四个多年头。 “妃儿也到了及笄的年龄,妾身想你们好成亲了。” 第七十五章对子 “外母,科举一靠才气,二靠天份,三靠运气,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定我今年秋闱都不得中,这时候真的不能分心。” 这个天份含义很多,包括临场的心态,有人平时成绩好,但上考场心态跟不上了,以前学的东西在脑海中便会成为面糊。还有耐心与掌控,成绩不好,也能考好,捡会的写,不会的放在后面。成绩好也能考得不好,想都不想就写了,第一个交卷子,那不是英雄,而是傻瓜,为什么不琢磨一下,让答案更正确?特别这时的科举时间更宽裕,更不应当匆忙交卷子。 秦氏嚅嚅。 科举啊,在这时代意义更大。万一耽搁了女婿的前程怎么办? 王巨安慰道:“外母,妃儿连我师娘都在夸,无论以后会不会唱名东华门,我都不会负之。” 李妃儿比较可爱,除非女大十八变,突然以后变了。长相又俏丽无比,为什么要负她? 不过这时成亲王巨真心的排斥。 古代讲虚岁,出生那一年就得算一岁,李妃儿十五岁,实岁只有十四岁,他也不是非人类校长陈在鹏,非人类兽师柯于备。即便三年后成亲,他也感到自己是融入了“新时代”。 “外母,我最恨的就是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来头各自飞,何为夫妻,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呵呵,你啊,人小鬼大。” 话都说到这份上,秦氏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王巨说完,带着弟弟妹妹找私塾。 二妞也渐渐长大,私塾里同样跟不上弟弟了,不过暂时问题不大,这要等到明年春闱过后再说,若侥幸能得中,就要随自己赴任,还不知道到哪儿呢。若不得中,再想他法。关健他对延州州学真的不信任哪。 “大哥,好大的房子哦。”二妞依然在激动中。 “瞎,李家的房子才叫大。” “那是李家的房子。” “三弟,你姐姐说得对,房子再好,那是李家的。但你要相信,未来我们会有更大更好的房子。” “大哥,我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帮助你。” “三弟,我不用你帮助,但你得要努力。” “那么我如何报答大哥?” “傻了,我们是兄弟,谈什么报答。” 在前面带路的李家下人一哆嗦,好感动哦,怎么自家几个孩子个个不听话呢。 一路上二妞三牛东张西望,尽管他们在去年元宵节来过一回,但延州城还让他们眼花缭乱。 “哥哥,延州比云岩大了好多。” “那是,云岩只是一个小县,不过延州还不算大,汴梁城比它最少大上几十倍。” “那会有多大?” 王巨灵机一动,问:“小妹,想不想去京城?” “想。” “如果有机会,我冬天带你去京城。” “真的假的?” “有九成是真的。” 二妞立即雀跃起来。 其实就是东京汴梁在王巨心中也不算大,大概有一百多万人吧,若是加上外来人口,可能会有二百多万百姓。他那个时代二百多万人口的城市不要太多。 不过论内治宋朝确实很了不起,在这个落后生产力的年代,又是有史以来面积最狭小的国度,不足三百万平方公里,能全部控制的可能不过两百万平方公里,后来居然能出现两千多万户人口,这也是古代史上的一个奇迹。 只是可怜的军事啊。 安顿好后,王巨立即进了州学。 不用任何举子推荐,州学里好几个教授甚至亲自迎了出来,便进去了。 而且王巨第一天上课便给几个教授好感。 论学问,这些人比张载差远了,甚至综合起来,已经不及此时的王巨。不过复习嘛,三人同行,必有我师,听听也不错。王巨不但认真的听讲,并且一边听一边思考。 可马上王巨就看到了延州州学的真面目,这边在上课,门口却有几个学子在玩相扑,课室里陆续有学子走出去观看,还在边上不停的喝彩。 “这是学校?”王巨瞠目结舌。 蒙教授教看不下去,挥挥手道:“大家自己看书吧。” 然后挟着《礼记》离开课堂,大约气得跑回去喝茶了。 他这一走,余下的学子一起涌了出去。 “奚大郎,努力,努力。”许多学子替那个占据下风的学子加油喝彩。 “这是州学?”王巨惊讶地问李万元。 “也不常见,那个是奚家的大郎,那个是牛家的二郎,奚家与朱家关系不错,但与牛家平和十分不和,加上因为朱家,将丁家坑惨了,连带着奚家与牛家矛盾也跟着激化。这两人大约来上学时发生了冲突,然后打了起来。” 不能在州学打架吧,于是比拼相扑。 李万元话音刚了,奚大郎就被牛家二郎凶狠地压在地上,同时牛二郎还用着拳头往奚家大牛身上狠揍:“我让你狂,我让你狂,下回我逮一次揍一次。” “教授也不管?” “小郎,他们都是大户子弟,教授哪里敢管。” “得,我以后还是在家中自学吧。” 奚家大牛被揍得鼻青脸肿,不敢吭声,牛家二郎便得胜般地站起来,眼睛扫到了王巨:“小子,听说你厉害,我们来比一比?” 如果比打架,王巨还真不怕他,这几年他一直在坚持着随全二长子锻炼,可不是吃醋的。不过比相扑恐怕真不行,牛家二郎块头足足比王巨大了一倍。 王巨不欲多事,想扭身回去,牛家二郎不依不饶,将他胳膊拉住:“小子,怕了?” “牛二郎,相扑我不行,但我会杀人,”王巨脸便冷了下来。他不想多事,可不会怕事。 “哈哈,你杀啊。” “我在王家寨带着一群村民杀了几百西夏兵,我只是努了一下嘴,杀得某一家倾家荡产,你确定我要对你动手?” 牛家二郎先是大笑,忽然笑声停下。他想到了丁家,可不是倾家荡产! “不过这里是州学,不是武社,你来这里学习的乃是儒家大道,而非是相朴。要么,我们打上一赌。” “什么赌?” “我出一个对子,你半月能对出来,我以后见到你立即作揖避让三丈。若是你对不上来,你以后见到我立即作揖,避让三丈。” “赌就赌!”牛家二郎立即说道。肯定是难对子,但没关系,王巨说是半个月,自己对不上,难道不能请人对? “各位作证。” “好。”其他学子一起喊好,连几个教授都惊动了,走了过来。 “听好了,烟锁池塘柳,请半个月后对出下联。” “这个好对,我马上就能想出来。” “呵呵,不要疏忽哦,金木水火土,还有意境哦。”王巨大笑着走回课室。 这才是比,比武,你能做到带着一群村民击败数倍西夏军队,并且还能大胜吗? 比智慧,你能做到努一努嘴,便让一个大户人家倾家荡产吗? 比文,我出一个对子,你能对得出来吗? 然后牛家二郎便傻了…… 范仲淹的科举改革 明清科举考试越来越烦锁,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会试殿试,但在宋朝只有三级科举,没什么县试府试院试,只有秋天州府级的解试,正月礼部的省试,三月宫中的殿试。宋朝立国时读书人少哇! 后来又实行了锁院制,糊名誊抄制度,以让科举更加公平。不过弊病仍有很多,首先解试把关不严,发生多次舞弊情况,导致举子质量严重良莠不齐,还有的因为出身不好用假名去科举考试,或者利用各州解试时间不统一,使用好几个“马甲”参加多场解试,甚至有人运气好才学又高,能名列三四个州府的解试榜单上。 因此庆历新政,范仲淹对科举也发起一系列的改革。于诸路州府军监各令立学,如本处修学人数达到二百人以上,才允许另设县学,以节约开支。如本州县情况差,那么就依文宣王庙(孔庙)或官屋为学舍,以各州县幕职官中选教授,若幕职官中无长文学的,则于本处选有德行艺业的举人充当,三年一任。 入学的学生必须有两名举人保举,学子必须是本乡人,或者寄居已久,并且无不孝不悌,未吃过官司或者吃过官司情节不恶劣严重的读书人,才能有资格入学。学子必须在州学里学习三百天或者五百天,才能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 同时进士诸科举人,必须有三人担保试子未犯过七事,一隐忧匿服;二曾犯刑责;三不孝不悌,迹状彰明;四故犯条宪,两经赎罚,或未经赎罚,为害乡里;五籍非本土,假户冒名;六祖、父犯十恶四等以上罪;七身是工商杂类及曾为僧道者,并不得取应。若是国子监与开封试则需要五人担保!而且还必须要本地官员查访审核后,才能让学子参加考试。若有差错本人保人与官员一并处罚。 进士试罢帖经、墨义,先策,一问经史,二问时务,再试论,次试诗赋各一首,以及其他一系列细节的调整。诸科试九经、五经、三礼、三传、三史以及明法也进行了简化调整。诸路州府解试不再封弥、誊录;而国子监、开封府解试及省试、殿试则仍封弥、誊录。 这次改革将科举与州县学捆绑在一起,进一步刺激了教育事业的发展。保举制度更是保证了学子的德行,同时提高了策的地位,等于让学子活学活用,而非是去死记硬背,一个个变成书呆子。 不过弊病同样很多,如解试不实行糊名制度了,学子便不敢用马甲去考试了,但舞弊与不公平现象变得更严重。进入州县学的学子本乡会免其家人徭役,不过进去学习吃喝用住得自己掏钱吧,况且穷人家的孩子有几人愿意保举?等于抬高了科举的门槛,许多贫困学子想科举变得更困难,与宋朝“齐人”制度不相符。 次年余靖便上书,为让寒士营生务学,不失其所,因此减少了听读时间或者直接取消。第三年杨察又上书“诗赋声病易考,而策论汗漫难知”,又罢免了先策论后诗赋制度。几年后又于州县实行封弥誊录制。 不过有的保留下来,如保举制度,还有的继续在影响,虽然科举资格不与州县学挂钩了,不过因为审查烦琐,依然以各地州县学学子优先。比如苏东坡,尽管父亲是大文豪,母亲程氏是才女,小时候还将他送到三峰山道观读蒙学,后来看到苏东坡整天不读书,只知道玩,程氏又将他接回来,亲自教育,随着又送到老家私塾实相寺读书,后来又送到县学,甚至为了照顾他,一家人不得不搬进城中租房子住。某种程度上范仲淹虽推广了州县学,同时或多或少坑苦了贫家子弟。 总之,与庆历改革其他的一样,乃是一个不成熟的革新。 特别对夏竦,要知道没有吕夷简夏竦,范仲淹与韩琦就不会那么顺利上台,但君子党们太苛薄了。个人认为二字当形容范仲淹,迂阔! 种世衡的营田 宋朝的国有田产有屯田、营田、弓箭手田、官田、马监牧地、职田、学田。 学田是资助学校的田产,宋朝拨出这个田,然后让百姓耕种,收益支付各州县学与书院教授的薪酬,以及修葺或者其他费。 职田是官员的红利,宋朝官员往往在后面会缀上一个封邑多少实邑多少,封邑是荣誉,实邑便是指这个职田,职田的收益属于官员的福利,但不是官员所有,一旦致仕国家会重新收回去。 牧监是养马的场所。 官田属于朝廷的田产,也是替学田与职田所置的预备耕地。 余下的三种都是与军事有关。屯田是直接由官兵戍边兼耕种,不过宋朝乃是募兵制,大兵全成了城市兵,哪里指望他们能种好田,因此屯田作用不大,反而造成许多纠纷,因此宋朝屡次退屯田于民。 弓箭手田主要在陕西秦渭等地,弓箭手协助官兵防御边境,国家分配其田产自力更生,但田产所有权是属于国家的。 营田则是以募民耕种为主。最早出现在襄州与河北边境地区,不过都转化为屯田或者民田了。营田故名思义,经营,官府将士所有,雇民耕种。 种世衡去筑青涧城。 为何宋夏战争宋朝花费了很多钱,主要就是粮食运输的浪费。一担担粮食从各州县搬到船上,再用船运到三门峡,再转上岸,经过几十里路再下小船,运向关中。再从关中用小车子一步步推到前线。往往运一担粮食到前线路上民夫得消耗几百担粮食,因此最高峰时,一斗在后方只值几文钱的粟米运到前线,价值三四百文钱,最高时达到一千多文! 正好李元昊攻破金明寨,许多百姓或自发迁徙或被强行掳到西夏境内,余下的百姓纷纷南逃,延州以北许多耕地荒芜。青涧城筑成后,又有大量百姓来青涧城逃避,正因为有这几个先天条件,种世衡又将淘汰出来的营田制度搬出来,在青涧城开拓了两千顷营田,又通商贾,拉拢四周羌人,因此每当夏人入侵,都有羌人自发来通知,每战有备。 可是第二年种世衡便调到环州。种世衡不在青涧城,宋夏又停下战争,逃走的百姓陆续返回家园,营田的弊端便显示出来。它非是弓箭手田,种田的人是弓箭手本人,多劳多得。也非是屯田,种田的是兵士,军内所得,军内分配。 两千顷的营田,一年获利巨大,将校哪里舍得归还给百姓,甚至强迫百姓租种,又征收高地租。 范仲淹与韩琦先后上书请求朝廷停止青涧城营田。朝廷也下诏中止。 但问题来了,宋朝养兵花了不少钱,但公摊到每一个士兵头上的兵饷实际也不多,特别是驻边很苦的,有了营田,士兵多了一份收益,但收回去了,士兵这份收益就少了,军心必然不稳。 将营田退民,青涧城一带有许多羌人,那么他们不会耕种,而是用来放牧,延州又会缺少部分军粮。一石粟在后方不过一百文钱,但到了前线可能会在四贯到十贯钱。一退那么会无形中替朝廷增加许多支出。 于是禁是不能禁,不禁又祸害百姓,那两千顷营田就耽在哪里,成了延州最大的鸡肋。 宋朝的女子教育 宋朝女子也有教育的,高等的是宫廷教育,包括选妃入宫前对秀女的教育。次高等的乃是大户人家的教育,会请先生来家中教育自家的女弟,这才造成了李清照、朱淑真、吴淑姬、张玉娘。没有钱但父母识字会在家对女弟教育,或者各个**里对买来的女童教育,不过前者偏向女红、女德,包括学习《女论语》等女德书籍,后者偏向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以便长大成为一个才色双全的妓子。但这些条件都没有,也有办法教育,宋朝教育发达,除了京学州学县学宗学外,里巷间乡校、私塾、家塾、舍馆、书会数不胜数,毕竟折翼者少,许多学子家中又没有背景,又考不中,于是被请去做先生,因此各类私塾便越来越多。也有许多平民人家将自家的女弟送入私塾读书。 南宋有一首词: 同年同月又同窗,不似鸾凰,谁似鸾凰?石榴树下事匆忙,惊散鸳鸯,拆散鸳鸯。 一年不到读书堂,教不思量,怎不思量?朝朝暮暮只烧香,有分成双,愿早成双。 浙东张忠父与罗仁卿为邻居,两家妻子同日生产,张家得子名幼谦,罗家得女为惜惜。两人稍长后一道进入同一私塾读书,秘密订下婚约。后来惜惜更大了,呆在私塾便有些不便,便不来上学了,张幼谦便写下这首词带给罗惜惜。罗惜惜回金钱十个,相思子一粒,表示不变心。张忠父便替其子向罗家求婚,罗家嫌张家贫没有同意,却接受了富民辛家的聘礼。张幼谦大恨,又写了一首词: 天有神,地有神,海誓山盟宇字真,如今墨尚新。过一春,又一春,不解金钱变作银,如何忘却人? 罗惜惜说,接受聘礼是我父亲的意思,我没有变心,你来与我私会,两人跳墙私会,罗父发觉,将张幼谦捆起来送到官府。官员问了事情经过后居然做了好心的判决,强行解决罗辛两家的婚约,将罗惜惜嫁给张幼谦。次年张幼谦在心情高兴之下,中得进士,官至通判。 这是《初刻拍案惊奇》里的一个故事,但或多或少反映了宋朝的女弟教育面貌。现在还没有到南宋,那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开宝寺塔,就是开封铁塔的设计者之一都料匠预浩有一个女儿,仅十几岁就根据父亲的口述,便写下三卷《木经》,连沈括都对这本书产生了关注,择了一段放入《梦溪笔谈》中。当然进县学那是不可能了,县学州学京学那是专门培养科举人才的场所,难道让女子进京赶考? 种世衡的营田 宋朝的国有田产有屯田、营田、弓箭手田、官田、马监牧地、职田、学田。 学田是资助学校的田产,宋朝拨出这个田,然后让百姓耕种,收益支付各州县学与书院教授的薪酬,以及修葺或者其他费。 职田是官员的红利,宋朝官员往往在后面会缀上一个封邑多少实邑多少,封邑是荣誉,实邑便是指这个职田,职田的收益属于官员的福利,但不是官员所有,一旦致仕国家会重新收回去。 牧监是养马的场所。 官田属于朝廷的田产,也是替学田与职田所置的预备耕地。 余下的三种都是与军事有关。屯田是直接由官兵戍边兼耕种,不过宋朝乃是募兵制,大兵全成了城市兵,哪里指望他们能种好田,因此屯田作用不大,反而造成许多纠纷,因此宋朝屡次退屯田于民。 弓箭手田主要在陕西秦渭等地,弓箭手协助官兵防御边境,国家分配其田产自力更生,但田产所有权是属于国家的。 营田则是以募民耕种为主。最早出现在襄州与河北边境地区,不过都转化为屯田或者民田了。营田故名思义,经营,官府将士所有,雇民耕种。 种世衡去筑青涧城。 为何宋夏战争宋朝花费了很多钱,主要就是粮食运输的浪费。一担担粮食从各州县搬到船上,再用船运到三门峡,再转上岸,经过几十里路再下小船,运向关中。再从关中用小车子一步步推到前线。往往运一担粮食到前线路上民夫得消耗几百担粮食,因此最高峰时,一斗在后方只值几文钱的粟米运到前线,价值三四百文钱,最高时达到一千多文! 正好李元昊攻破金明寨,许多百姓或自发迁徙或被强行掳到西夏境内,余下的百姓纷纷南逃,延州以北许多耕地荒芜。青涧城筑成后,又有大量百姓来青涧城逃避,正因为有这几个先天条件,种世衡又将淘汰出来的营田制度搬出来,在青涧城开拓了两千顷营田,又通商贾,拉拢四周羌人,因此每当夏人入侵,都有羌人自发来通知,每战有备。 可是第二年种世衡便调到环州。种世衡不在青涧城,宋夏又停下战争,逃走的百姓陆续返回家园,营田的弊端便显示出来。它非是弓箭手田,种田的人是弓箭手本人,多劳多得。也非是屯田,种田的是兵士,军内所得,军内分配。 两千顷的营田,一年获利巨大,将校哪里舍得归还给百姓,甚至强迫百姓租种,又征收高地租。 范仲淹与韩琦先后上书请求朝廷停止青涧城营田。朝廷也下诏中止。 但问题来了,宋朝养兵花了不少钱,但公摊到每一个士兵头上的兵饷实际也不多,特别是驻边很苦的,有了营田,士兵多了一份收益,但收回去了,士兵这份收益就少了,军心必然不稳。 将营田退民,青涧城一带有许多羌人,那么他们不会耕种,而是用来放牧,延州又会缺少部分军粮。一石粟在后方不过一百文钱,但到了前线可能会在四贯到十贯钱。一退那么会无形中替朝廷增加许多支出。 于是禁是不能禁,不禁又祸害百姓,那两千顷营田就耽在哪里,成了延州最大的鸡肋。 第七十六章世仇 李万元跟了过来,担心地说:“妹夫,这不大好啊。” 对子是难对子,可是王巨给了半个月时间,牛家二郎对不出来,总会有人能对出来。 如果对出来了,王巨一看到牛家二郎便要作揖,然后回避三丈,糗就出大了。 “无妨,”王巨笑笑道,若是音韵平仄,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加上金木水火土,也许半个月牛家会请到高明人对出来,但加上意境,恐怕就是请到苏东坡来,半个月内也对不出。 “二哥,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将来有什么打算?”李万元先是不解,后是发愣。 将来有什么打算呢? 中进士那是不可能了,就是中举子都不大可能,继承家业也不可能了,自家不是朱家,朱家气不过朱琦的特殊爱好,于是载培朱俊,可自己大哥争气啊,已开始做父亲的副手。 这种情况下,他只好混吃混喝下去。 “不如你也学习朱二郎,搬到我家住。” “吃苦?” “吃个鬼苦啊,”王巨没好气地说,自己又请了一个老妇做“小时工”,妹弟都大了,实际能开始正式做家务事,有什么苦吃的?难道要帮我挤羊奶吗? “随我一道学习。” “这个好。” “但切记,不要打扰我。” 别看一个复习,那也不轻松的,首先要对学过的经义重新温习,然后每天还要苦读各家诗赋,这是自己的短板所在,因此除了读诗赋,继续熟悉《广韵》外,每天还要写两首诗,作一篇赋。自己不在张载身边了,还要继续坚持下去。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吟! 不可能指望今年秋闱与明年春闱诗赋能力跟上,但最少得保证凑合。然后帖经墨义再不失分,再从策论是将这个分拿回来,连破三关那就有了希望。 当然策论也要继续时不时练习,虽然它们是自己的所长。 “看我如何学习的,以后争取考一个举子,有了举子,就等于有了半个功名,对你后半生命运将会产生极大的帮助作用。” “好的。”李万元开心地说。 反正王巨家新房子大,前面是三间房,后面是三上三下的木制阁楼,再搬进几个人都能住得下。 王巨开始看《礼记》,一边看一边仔细地回想着《五经正义》里的注释,以及张载以前的教导,自己的想法,还有云岩县县学与刚才那个教授的所讲,然后反复思考。 学霸的学习能力是惊人的,明年春闱王巨不好说,但他心中却有把握,顶多三考之内,自己就能成功唱名东华门! 他在看书,许多无所事事的学子却在想他那个对子。 牛家二郎也在想。 想了许久觉得这不是他能对出来的,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家中,找他父亲帮忙。 牛员外问清楚事情经过,怒喝道:“小兔崽子,招惹那个杀星干嘛!” 王巨此时不是在王家寨的王巨,已经进入“规则”范围,但这小子很不好惹啊。并且程勘刻意将王巨请回延州是干嘛的!无疑明年最少有五成可能会替延州争光,替程勘长脸长政绩! 不仅如此,这小子心狠手辣,两条结合在一起,何必要得罪。 不过好在这小子纯粹就是一个超大的刺猬,招他准得戳得头破血流,不招他,他也不主动招惹别人。 “自己去解决。”牛员外又喝道。 牛二郎骂得狗血喷头下去,牛妻喃喃道:“官人,那小子倒也罢了,若他祖坟上冒青烟,明年就会离开延州。但朱家那边有点难办。” 李家与丁家有世仇,朱家与牛家有世仇,两家如何结仇的,与李丁两家一样,都是一笔讲不清的烂账。 但因为王巨推动,朱家情形越来越好,王巨若能中进士,就会授官,不可能授官延州,说不定都能授官到遥远的南方。但朱家不会走,将会一辈子呆在延州。 朱家势力越大,对牛家越不利。 牛妻又说道:“去年李家来了那个舅母……” “那是什么舅母!”牛员外不屑道。 王巨献计,产销分开,销放给各家的关系户或者其他的大户,就会吸纳更多的人进去,也就不得罪人了。而且要感谢宋朝的买扑制度,大家能接收这个新观念。 吕氏的侄子也拿到了这个销权。 但这个销售得有能力的,这样划分开后,所有销售得自己儿解决,而非是象前年那样,只要投一些钱进去,寄生在这个总体上,可以什么事都不做,几个月后就有了回报。 吕氏为什么要抛头露面央请,正是这个侄子花天酒地,打架斗殴,无恶不作,她弟弟头痛了,正好吕家与秦家都同在华州下邽,离华阴不算远,又正好秦氏前年曾经回到娘家,还讲了盐的事,让吕家无意中听到,于是托吕氏来央请。 王巨计策不错,若是吕家这个小郎有能力,投一点钱进去,一年可能会获得几百贯或者几千贯钱,人情便也做了。可关健大家不了解这个吕家小郎的为人与能力。 是拿到了销权,但吕家小郎能力跟不上,赚的钱还不够他花销的。 吕家无奈,又找到了吕氏,吕氏在去年秋末再度来到李家,俺不要这个销权,还是让我侄子进入那个契股吧。 李员外不胜其烦,再说秦知县不是他亲舅子,可能往上述上两百年三百年氏,秦知县的祖祖祖祖辈们才与自己妻子的祖祖祖祖辈们是一家人,况且还是吕氏的娘家人。 气愤之下,学习王巨,让家中下人故意当着吕氏的面讲起王巨那个《渔夫与金鱼的故事》。 做人得要知足。 吕氏气呼呼地离开。 这件事在延州传为笑柄。 士农工商,官员在这时代乃是最贵。 不过做官得有做官的样子,看看程勘,无论延州再有钱的大户,一旦程勘动怒,谁个不怕? 或者象那王巨的师娘郭氏,在云岩县那个人不尊重她? 因此连牛员外都对她耻之。 牛妻又说:“妾身听说秦知县那个同年转成了华阴知县,上个月曾刁难过那个产盐作坊,朱家派了他那个次子去解决。” “那又如何?”牛员外没好气地说。朱俊举子身份在华阴知县面前不算什么,但那个产盐作坊里有几个颇有背景的契股,华阴知县敢彻底得罪么?况且因为细盐出现,买了许多盐钞,朝廷也乐于其成其见。 可随着牛员外灵机一动,想出一条主意,但随后又想到,不行,咱家不能出面,看看丁家下场吧。不过也有办法,立即说道:“将那个孽子找回来。” 第七十七章意境 “二哥,你将你写的一些文字拿给我看一看。”王巨说道。 “那个,那个……”李万元吃吃,俺的文字,拿不出手啊! “记住,学习几个要素,第一要勤奋,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王巨记得前世有人要提出来给孩子松压,他认为是狗屁!甚至怀疑是公知推动的。 可能许多人进了大学或者走上社会,以前学过的全忘记了,但正是这种压力,才能造就更多的人才。那怕千分之一的学生才能成就一个人才,人口基数也就化为了动力。可能欧美科技发达,但莫忘记了自家的家底。不然人口基础反而成为累赘,或如阿三,若不改变,阿三无论形势如何轻松,一百年都追不上来。 “其次是持之以恒,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不要今天想起来了就认真学习一下,明天想不起来就荒废了。” “谦虚,不懂就要问,切莫不懂装懂,那怕夫子也接收小儿的指拨,三人同行,必有我师!比如我在州学,明知道教授讲了一些错误的东西,授学速度慢得我不能忍受。” “不能跟你比啊。” “是啊,教授要牵就绝大多数的学子。”王巨说得有些自傲,牵就了其他学子,却拖累了他。其实云岩县学去年起就开始拖累他,更不用说延州这种放牛班的州学。 “为何我还在认真听,虽有错误的地方,但大多数是对的地方,也少数同样会给我启发,这就是谦虚的精神。不怕不知,就怕不知装知。不怕犯错,就怕不改错。不知不是丑事,犯错也不是丑事,不知装知才是丑陋,知错不更,那更丑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最后就是一个学习方法。” 王巨这一回可不是忽悠,它乃是他两世学习的心得,超级学霸的学习心得。 李万元只好愁眉苦脸,羞羞答答地将他写的一些文字拿过来给王巨看。 王巨看着。 李万元认为王巨会笑话他,王巨没有。是差,在王巨意料当中,但几年州学也不是白混的,虽基础不及朱俊,但略有一点吧。 看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后,王巨给他制订了一个学习表格,每天花多少时间学学什么,然后道:“只要坚持两到三年,举子可得也。” 延州的举子数额很少,那也没有关系,大家在同一起跑线上,都差。况且李家也有钱,当然有钱还是不行的,就是考官想放水,最少能过得去吧。能过得去,再花一点钱,举子就拿下了。有了这个举子身份,再有他的家底子,李万元下半生无忧了。 “这样吧,你与王储一道学习。”王储就是三牛,王巨也替三弟制订了一个学习计划。 不过与现在的教育不同,王巨还教导三弟动手能力,以及对现实生活的思考,学而致用,三弟学习要抓,但不能让三弟也变成书呆子。 王巨不是羞侮未来的二舅哥,而是一种激励,你学习态度不如我,但不能连我家老三也不如。 李万元嘴角发苦。 过了一会儿道:“妹夫,告诉你一件事,牛家二郎将丁家三郎狠揍了一顿。” “哦。” 丁家倾家荡产了,但没有家破人亡。 只是各个产业不得不抵卖,下人也解散了,牛家也退亲了,一下子从一等户变成了三等户,甚至丁部领六七个堂兄弟为了分家产,大打出手,但丁部领手中还有两三家邸店,若是能知足,衣食不会太愁。只是从此以后再也翻不起来风浪了。不能将人往死里逼,赵家便放过了他们,王巨虽然心中有怒气,也不再过问。 “牛家二郎在街上碰到了丁家三郎,出言羞侮,激起丁家三郎怒气,两相打了起来,丁家三郎最后不敌,被牛家二郎打得很惨。” “牛家二郎太不省心了。”王巨说道。 赵丁两家那么大仇恨,都放下了,牛家原来与丁家关系还不错呢,退亲大家能理解,丁家末落,与牛家不般配。大家都是商人,商人逐利而行,比较现实,但退完了亲,还要羞侮人家就不对了。 “那个对子……” “放心吧。” 平仄偏旁还好一点,关健那个意境。 何谓意境? 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 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竹怜新雨后,山爱夕阳时。 芳春平仲绿,清夜子规啼…… 这些才是有意境的绝世好对,才是真正的文字! 而不是什么烟锁池塘柳,炮架镇江城。 王巨若没有记错,这个对子几百年来,论意境只有两个能勉强凑合,灯垂锦槛波,烟锁池塘柳,但变成了上联,而且这个垂字也勉强。颠倒过来,前面烟与灯都是火字,还是勉强,不算合格的对子。只有烟锁池塘柳,枫镕海堰秋,这个对子才能稍稍凑合。 几百年来,不知多少人挖空了心思,才勉强出来一个稍稍合格的对子。 让牛家如何在半个月内找到合格下联。难不成来一个烟锁池塘柳,梗烧海地锅? ………… 老树寒鸦,夕阳西下。 丁稼开始关店铺。 牛家二郎那几十记饱打,也将他打清醒。他这才明白何谓人情寒暖,世态炎凉。 但却打出来一件好事,丁稼开始变得勤快起来,放下身架,亲自到店中打点生意,每天最早来开关,最晚关门离开。 丁部领对三儿子这个变化颇感心慰。 家虽败了,但只要人不倒,还可以重新再来。 家不倒,但人倒了,再大的家产也会败光。 关上了门,丁稼准备离开。 后面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丁稼扭头一看,一个戴着头巾的文士站在他身后。 “你是丁家三小哥子?” 说话腔调象是陕西南面的人,丁稼疑惑地问:“是,请问你是……?” “我找你商议一桩买卖的。” “说吧。” “三小哥子想不想你家重新东山再起?” “你是什么意思?”丁稼警觉地问。 “若是想,给某两百贯钱,某便会让你们丁家重新崛起。” “请到一边凉快去吧,”丁稼恼怒道,现在丁家两百贯还是能拿得出来的,但丁稼绝对拿不出。 “三小哥子不忙拒绝,若是某的主意不能让你丁家崛起,你可以不给钱。” 这倒是一个桩交易,丁稼想了许久,说道:“你稍等。” 他回家将父亲丁部领喊来。 反正是先听后给钱,那就听听。 丁部领也怀疑地看着文士,文士微微一笑:“我是华州人氏。” “华州?”丁部领眼中立即放出光亮:“请问尊姓?” “姓你就不要问了,但丁大郎,你可以先听听。”文士将他的计策说了一遍。 “为什么找上我家?” “我只是一个穷酸儒生,没有人际关系。” 仅是这条理由便足够了,况且还有第二条理由,你家与朱家赵家的仇恨呢,不过文士给了丁部领面子,就未说出来。 “那你如何保证不泄露。” “泄露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如你不放心,可以先给我五十贯,事成了再将余下的支付如何。” “中。”丁部领立即给了他五十贯钱。文士拿着钱离开。丁稼仔细回味道:“父亲,好计策啊。” “是好计策,所以说人不可貌相,不能小视天下人。” PS:这是第五更,余下的从八点钟开始陆续更新,至于更多少,由你们来决定,或者说由你们手中的推荐票与打赏收藏来决定,呵呵。 第七十八章不合格 王巨在小吃店里要了五碗胡麻粥,又来了二十个糖榧饼子。 五个人吃饭了,糖榧饼子虽然可口,不过太小巧玲珑了,因此点的数量多。 李家担心他心中拮据,毕竟他去年就没有分红,被王巨拒绝,前年分的钱手中还有不少呢,还有小公主赐赠的一千贯钱,能用很长时间。但若是明年春闱不得中,这个钱也会早迟用完,这也是他推出竹纸的原因之一。 李万元嘴中塞着饼子,含糊不清地问道:“半个月下来了。” 然后坏坏地笑。 不过王巨刚到州学,就被程勘派衙役请了过去。 “见过程公,”王巨袒然拱手施礼。 落落大方,不怯场,不失仪,连程勘都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未来是一个做大事的人。 “坐吧。” “谢,不知程公请小子前来有何指教?” “本官听说你出了一个对子。” “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诗赋策论无论是言志立情写景讲道理,都要言之有物,那怕小说也要有故事情节,若是钻研偏字冷对,那是舍本求末了。” “你为何出了这个对子?” “程公,我到州学第一天,牛家二郎长得魁梧结实,便找上了我,要与我相扑,虽是州学,不是武社的场子,但牛家二郎若缠上我,终是一个麻烦,因此出了一个对子,只要他对不出来,以后就不会找我麻烦。” “那个对子可有答案?” “有一个,很勉强,不佳。” 这个对子也引起程勘的好奇,他想问什么对子,终就忍了回去,又道:“在州学可呆得习惯否?” “程公当知之。”王巨不想说了,这那是州学,散漫得都快与宋朝军队的军纪相提并论。 “本官也知道,不过有心学者困扰不会太大,无心学者即便有安静的环境也未必能认真学习。” 王巨不屑,这是一个伪道理,一个好的环境与一个恶劣的环境当真没有影响,那么孟母为什么三迁? “延州州学就象我朝的军队,屡战屡败,士兵失去了信心,因此军纪败坏。州学也是如此,延州至今未出过一个进士,诸学子便失去了上进心。看你能不能带一个好头。” 王巨不答。 “你忍耐一点吧,本官打算将今年秋闱提前,好让你准备。” 也就是在州学里学习一段时间,走一个过场。 “程公如何断定我会在科举有所作为?” “我看过你与张载所著的那本书,虽是张载整理文字,但是你在问,张载在答。况且以你,估计不会太难。” 敢情程勘对王巨的信心比张载对他的信心还要足,王巨还能说什么? “那个人是不是你?”程勘突然问。 “那个人,我不懂。” 王巨在云岩一直很安静,但在王家寨却做了许多妖孽的事,黑岙岭一战,宝藏案,王家寨一战,坑丁家。要智慧有智慧,要勇气有勇气,而且王巨那时还很小。不过这是在宋朝,这四件大事要么沾到兵事,要么就沾到了阴谋诡计。岁数越小越容易被攻击。所以王巨死活不承认,以免未来被政敌抓住把柄。 “你不承认也无妨,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本官不会去追究,但本官将科闱提前,你就要抓紧时间学习,务必以安静为主。” 王巨终于明白程勘喊自己前来的用意。 两个意思,事情过去就算了,本官不会追究你,你好好地学好好地考,替你自己争气,也替延州争气,说不定还能提高州学学子的上进心。 不过程勘也担心王巨一回到延州,与朱家赵家李家他们窝在一起搞七搞八,提前打一个招呼,好好学习,不得胡来。 王巨啼笑皆非,说道:“程公,小子铭记。” “去吧。” “喏。” 看着王巨离开,程勘有些后悔,后悔的乃是去年,说不定如自己老妻所言,这个小子会有什么好计策,大好机会错过不提,反而让司马光那小子泼了一身墨水。 但程勘也弄不懂,司马光好歹还是庞籍的门生,庞籍在延州呆了很久,也不是一个懦弱之辈,而且那小子还担任过并州判官,为什么不明事理? 不过经司马光几次一弄,程勘也看开了,包括对王巨,管他以后是不是丁谓呢,就是刚才说话一直是和颜悦色的,替自己子孙们结一点善缘吧。 所以坏就坏在这地方,如果认为程勘在延州做得不好,可以慢慢讲嘛,不要搞人身攻击。况且程勘做得还可以,至少在庆历后诸延州知州当中军政做得都不差,能称为中上水平。 当然,这才是开胃小菜,司马光大戏在后面呢。 王巨回到州学,李万元等几个好哥们迅速迎上来,李万元关心地问:“程公喊你做什么?” “也没有其他,只是让我放心,努力读书,争取科举考好。” “好啊,”李万元一下子蹦起来。王巨担心,李家也担心,毕竟王巨开罪过程勘,程勘将王巨请回来是好心还是歹心呢,人家是大人物,大人物的心思你别猜你别猜别猜…… 有了程勘的承诺,秋闱没事了。而且李万元呆在王巨新家中,看到王巨写的许多诗赋策论,此时王巨策论写得十分不错了,也许不及苏东坡那样的笔力,可论证有力,论理明确,文章老道又有条理,让李万元看后惊叹声不断。至于诗赋王巨仍在用功,不过写一篇烧一篇,也就是自己还不大满意,不过对于李万元来说,也是好诗好湿。 “程公还吩咐了,让我安静,不要生事。” “啊。”大家全部古怪地呆住。 然而王巨没有将程勘这句话放在耳边,他心中自有轻重。人家不招惹他,他何必招惹人,吃饱饭撑着哪?就算是招惹他,能避就避,能让就让,又避又让还不行,为何还不反击? 这才是以直报怨。 那么就安心读书吧。 喻教授看到他进来,说了一句:“大家读书吧。” 这时候教课简单,一无粉笔,二无黑板,教授便坐在桌子后面照书本讲解,不能说没有用,断句啊。书上没有标点符号,可这一读,断句就出来了。再者若有疑难的地方,教授也会做详细的讲解。或者就是让大家自己读书写字。 然后喻教授来到王巨面前。 州学里有好几个教授,多是贫困家庭的举子。 这也是宋朝的通病。 象李万元、朱俊他们考不中举子无所谓,考中了就等于是镀金了,见到官员就不会矮三分。若是机会好买一个官职在身,应酬时也会风光(卖的是寄禄官,有职无权,有工资无福利,福利才是官员的大头,一般在战争时候国家经费紧张缺钱少粮,这才开始卖,范仲淹也干过)。 但穷人家就不行了,为了考举子,家中一切都放下了,然而考中举子朝廷也不会授官的,能放下身架的就去做人家的管事账房,不能放下身架的就去做教授,张载也从这一关经历过。 不过州县学教授卡得略紧一点,还要看其人的德操。 他们都是在边区长大,看到一幕幕西夏人的危害,因此对王巨不排斥,反而认为王巨乃是文武双全。 况且王巨还是张载的门生,与张载合著了书。 但他们也产生了误会,王巨那首小令与那首诗传出去,认为王巨诗赋能力很强,因此王巨才来到延州州学,几个教授便让诸学子各写一篇论与策,学子的论策无关紧要,主要是想摸一摸王巨的底子。 大家将策论交上,几个教授看后大为赞叹。加上王巨不骄不傲,有才华,可上课时都在认真听讲,几个教授都十分喜欢。 不可能人人平等的,尖子生老师永远都喜欢…… 喻教授便问道:“王巨,那个对子有没有下联?” 对对子在明清很流行,不过宋朝也重视,得写诗写赋,能不注意对仗吗? 王巨答道:“喻教授,有一个,不过不大好。” “说来听听。” “烟锁池塘柳,枫镕海堰秋。” 喻教授道:“还行。” 这就是水平问题,若是张载在这里,马上就能看出来不足。 “突兀!” 最有名的便老杜的那首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翠柳在青天之下,又有两与一,黄对白,鹂对鹭,青对翠,虽场景一大一小,但紧密联系。后面那一联更不用说了。 枫镕海堰秋偏傍有了,平仄有了,意境也有了,但从池塘突然转到海堰,让人看后总会有些怪异之感,若是后面再补两句,让它成为一首小诗,让大家明白这个池塘就在海堰边上,或者能与海堰联系在一起,才能勉强凑合。 单独成对,仍是不合格产品。 “是有点突兀……”喻教授又走了回去,看样子他想重新修改呢,王巨不由地好笑,你老人家千万为这五个字想得走火入魔,然后扭头四下里看,问不远处的李万元:“二郎,牛家二郎呢?” 咱也不追究当天挑衅的责任,但这小子最少得向自己作个揖吧。 第七十九章人选 “听说他逃到长安去了。”李万元笑着说。 估计这小子不等秋闱结束怕是不回来了。 “做得好!”奚家大郎大声道。 “勿得喧哗。”喻教授喝了一句。 不过没有多少学子听他的。 “张公迁得太快,”李万元道。延州州学还不及云岩县学呢,尽管那是一个小地方,但在上课时不会有学子大声喧哗。况且平时还有张载教诲。 “无妨,”王巨道。程勘说得再清楚不过,先让他忍一段时间,然后提前秋闱,也算是回报,就能将诸举子提前将诸举子送到京城。不自律的到了京城花花世界,反而会迷失。但自律的,到了京城,那时候会有天下的举子聚集,相互交流,对王巨就会有极大的帮助,甚至相互交好了,以后到了官场都会产生积极效果。 不过象延州州学这种情况也罕见,主要是边区,教育落后,所以才出现这种放牛班的古怪情况。云岩虽然也算是边区,但特有钱的人家少,不敢嚣张。 “放学后到我到你家去。” “好。”李万元道。 王巨不再说话,认真读书。 喻教授看到后点点头。 学霸的精神大家都学不来的。 放了学,王巨与李万元来到李家,秦氏开心地迎出来,又吩咐下人:“你去将王娩王储姐弟接来。” 然后又吩咐婢女多准备几道菜。 “外母不用麻烦了,二郎在我家也只是吃着随茶便饭。” “那不行,你家没有大人,我家我与官人还在呢。” 原先王巨听秦氏犹豫不决,对这个丈母娘多少有些担心,现在看来还好,说市侩,这世间有几个人不市侩,不仅女人,男人也是,所以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 “外母是不用麻烦了,我来主要与外父说几件事。” “他在书房盘账呢,你去吧。” 王巨到了李家的书房,发现李员外正笨拙地用算盘在算账,看得王巨都急得慌,上前道:“外父,我来教你。” 教丈人打算盘。 “张公心思玲透,居然能想出这个办法算数。” 王巨目瞪口呆,但能说什么呢,就算是老师的功劳。 “在州学里学得如何?” 王巨苦笑,不答。 “唉,程公也是。” “不谈这件事了,外父,你将朱员外与赵员外喊来。” “又有什么情况?” “没有,只是竹纸有的事我想说一说。” 李员外便让下人将朱欢与赵升请来。 “竹纸今年应当差不多了。”王巨道。竹纸材料广泛便宜,但也有缺点,那就是季节性,新竹子上来不过两三个月,错过了就无法再生产了。并且沤晒的时间长。因为离得远,几家刻意奢侈地置了十匹马,做为来回通信的工具。因此现在新纸还没有出来,更没有送到延州城。 不过这个工艺去年就有了一个大模样,今年应当差不多,可能还不会让王巨满意,但绝对会让其他人满意。 “因此得准备几件事。” “那几件事?”朱欢问道。 “第一件事准备四百金,等到新纸出来后选出最好的新纸,然后找此三人,第一个乃是文相公,给他三百金代笔费。第二个叫章惇,他有一个侄子乃是嘉佑二年的状元,因此此人耻于与侄子同榜,于是辞去敕命进士,然后于嘉佑四年复考,居然高中甲等第五名(前五名都是甲等,第五名乃是甲等最后一名)。” “这个人我好象在哪里听说过,似乎是一个知县。” “恩,就是他,第三个人乃是小苏。一人各给五十金。让他们三人各写一首诗赋,赞美竹纸。” 章惇与小苏难度不高,这两人现在都是低品官,五十金整整一千贯钱,换算成他穿前的后世人民币,那是将近五十万人民币了,几乎一字好几千块。 而且竹纸出来,对教育会产生极大的帮助作用。 难的就是文彦博,因此王巨又说道:“若是文公不同意,可以再加一些润笔费,再说明竹纸对国家的好处,用此劝说文公,那怕让他写一首小诗也行。” 这三个人乃是王巨刻意挑选出来的。 苏东坡不行。 王安石学子李定有一个很牛气的母亲仇氏,生下大和尚佛印后,改嫁李问为妾,生下李定,生下李定后再改嫁郜氏为妾,生下大画家蔡奴。因此仇氏病死,李定气恼地没有服侍。正好苏东坡与佛印是好友,从佛印嘴中得知了这条消息后,不顾朋友情份,大肆攻击李定。这才彻底地惹怒了李定,才有了乌台诗案。 反正从现在开始,都是一笔烂糊涂账,但这个得要注意,切莫到时候连累了竹纸。 韩琦是不大可能,而且他与司马光王安石都是站在风头上的人物。 富弼还好,但人家有钱,钱多得都数不过来,又是当朝宰相,请不起。 最终选定的大人物就是文彦博。 章苏二人一是保守派,一是改革派。以后影响力也不小。章惇最后得罪了向太后,但那太遥远,暂时不用考虑。 具体的不便解释,王巨只说了一句:“我从恩师嘴中得知,章苏二人文采极好。” “就算他们文采好,但为什么要这么做?”赵员外奇怪地问。 “这便是我说的第二件事,等到新纸出来后,选最好的新纸,然后将三人赞美新纸的诗赋印在纸边,最好加印一些墨竹,选有两万以上户数居民的大城市,再找到这个城市的州学,说明它未来的售价,然后将这些竹纸无偿捐献。” 如果是一群文人坐在这里,恐怕马上不能会意,不过赵李朱三人都是商人,想了一会便明白了,朱欢道:“扬名?” “不错,正是扬名。” “但今年不能生产。” “正因为今年不能生产,所以才这样做。”现在连广告意识都不成熟,更不用说饥饿营销。 “听我的,保证明年销售会十分火暴,再相信我一回。” 后面六个字出来,三人无一人反对了。 “最后一件事就是我所说的那三人人选可选好了?” “有几个对象。” “定落之前,必须通知我。” 眼下是研发,工艺必须掌控在自己手中,但到明年投产了,会注入海量的钱帛,因此秋闱后必须将人选确定下来。不然那时候王巨就离开延州,前往京城了。 未来诡奇的政治斗争,这个契股人选同样也要注意。 赵祯妃嫔的娘家不能选,马上就会让伟大的英宗陛下全部赶出皇宫。 李玮不能选,几年后赵顼就要替小姑姑报仇雪恨了。 欧阳修家的亲戚不能选,几年后同样被扫出朝堂,只好呆在地方上一个人自己儿絮叼…… 第八十章磨练 李贞来到踩料槽前,看到王嵬正带着他十一岁大的大儿子大蛋,十岁大的二儿子二蛋,正在踩料。 王巨二嫂在家带孩子,后面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要命的二嫂肚子又大了。 连李贞也有些傻眼,你们倒底想生多少孩子?不是大户人家,有的大户人家子女也多,关健那不是妻子一个人生的,还有小妾生的孩子。 李贞不能急了。 不过王嵬是妹夫的二叔,他不得不照料一下,于是说道:“二叔,你让大蛋二蛋下来,他们还小,正是读书的时候。” “大郎,没事,我也让他们读书呢,抽空让他们跟小年子他们识几个字。” 小年子他们,就是王巨从王家寨带来的几个少年,王巨将剑利润让出来,让寨子请私塾教授,再置一些书本笔墨纸砚,寨中的孩子便有了学习的地方。 在古代也要识字啊,就象王嵬不识字,来到杭州,李贞想照顾都没办法照顾,只好让他领头带着大家做粗活。 不过王年他们只学了一年,又是在那种环境下,能识多少字? 李贞皱了皱眉头,山那边就有私塾,别看这里是山区,可是杭州教育发达,除了州学县学外,私塾遍地皆是,到了杭州李贞才感到延州教育的落后。 不过大蛋二蛋的年龄有些操蛋,说小吧也不小,说大也不大,王嵬要干活,他妻子又怀了孕,到山那边上学,谁来接送? 他想了一下道:“这样吧,上半年事务忙清了,你让大蛋二蛋到城里来,我在富阳置一个小宅子,然后我再让他们进私塾。” “大郎,那怎么好意思呢?” “不要紧,王巨是我的妹夫,你是王巨的二叔,也就是我的二叔。” 李贞说完,又到了另一边。 那便是几个纸匠的住宅。 请了好几个纸匠,也是杭州越州比较有名气的纸匠,又提供了高薪,最高者一年五百贯薪酬,少者一年也有三百贯。杭州富裕,物价也高,不过这个年薪算是惊人的了。并且还有一项承诺,那就是一旦正式投产时,会拿出百分之五的契股分摊给这几名纸匠。 这就是技术入股,不然凭借那份天价违约金,未必能栓住人,这时代连律法都能破坏,就不要提契约了。 不要小看了这百分之五,如果经营得当,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再加上高薪,那么人才能留下来,技术才能守住而不会泄密。 至于普通的工人,那个问题不大,王巨只指出几个关健的步骤,但经过这几名纸匠改进,熟料纸变成了四十多个步骤,生料纸也变成了近三十个步骤,只要将各个环节拆开,这些工人也不知道其所以然了。 几个纸匠正在讨论。 王巨只是给了主要的步骤,但还有细节。这些细节同样得注意。 看到李贞来了,都站起来客气地说:“见过大郎。” “你们在商议什么?” “大郎来得正好,我们正在商议一件事呢,新纸最大的缺点就是韧性。” 纸张好坏有几大要素。 第一个要素便是吸墨能力适中,不能涔墨,不能涩墨,这才能便于书写印刷绘画。 第二个是颜色,现在纸张颜色最多的是黄色,其次是白色,还有灰色、褚色、粉色、朱色、草绿、靓蓝……最有名的乃是唐朝名妓薛涛做的信笺,深红、粉红、明黄等十种颜色,但这个都不要紧,最主要乃是颜色得要明艳光亮,不要看上去破旧不堪。 第三个就是韧性。 当然,好纸还要耐老化,不易变色,少虫蛀,并且因为现在不能称为百分之百纸浆,所以会有纤维浮于纸上,也就是文人所说的纹理,好纸纹理也要给人一种漂亮的感觉。 但这几条都是次要的。 竹纸无论怎么改进,韧性肯定不及麻纸,甚至不及藤纸,除非王巨有能力一下子将造纸工艺提前一千年。 所以几个纸匠想在新纸里添加一些藤皮与麻皮。 宋朝藤纸已经出现了白藤纸,可以将它添加在熟料竹纸中。王巨还给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玉扣纸。实际后世的玉扣纸乃是生料纸…… 可以将麻加于生料纸中,也就是王巨命名的黄金纸。 理论上是可行的。 例如巅峰时的宣纸,主要原料是青檀树皮与稻草,但也加入了少量楮皮、桑树皮、竹与麻。就是宋朝一些著名的麻纸里也加了构树皮、桑皮与龙须草等配料。 为什么纸贵,一是这些纤维粗,虽然韧性有了,所以纸厚,其次原材料成本高,象麻只能用麻皮,麻杆没有用的,藤只能用藤皮,想一想载培青藤效率有多低吧,一斤青藤能取多少藤皮吧。 不过加入少量藤皮与麻皮,成本不会增加多少。 韧性这一环改善,竹纸最大的缺点也就消失。 但到了实践中,会产生许多新的工艺,工艺不完善,那么一加一不是等于二,说不定还会小于一。 李贞想了一会道:“可以,不过我今年必须见到成熟的新纸,明年必须能销售,那怕以后再慢慢改善。” “大郎,放心。” 李贞又说了一会,然后回去,问王嵬:“你可有什么信带回去?” “大牛他还好吗?” “还好,延州来信说是张公去了渭州担任了渭州签判。” “张公升官了?” “他是天下闻名的大儒,升官是谓必然。我在杭州都听到有学子议论张公。” “大牛呢?” “他让程公请回延州州学读上一段时间,打算今年参加秋闱。” “这么快啊?他还小。” “也不小了,相信秋闱这一关对他来说不会太难。” “那你对他说,若是中了,务必要上祖坟,我在这边又远,不要将祖坟荒了。” ………… 李家将李贞放于杭州,实际就是一种磨练。先前主要就是研发,虽然花了不少钱,但管理难度不太高,正好给李贞锤炼,而且这两年里,可以与当地官吏打好交道,为以后正式投产打下基础。 李家如此,朱家也如此。 秦知县那个交好的同年蔡知县刁难盐作坊,但问题也不大,朱欢便让朱俊下去处理,这也是一种磨练。 朱俊到了华阴,然后派人请了一些有背景的契股,让他们派管事过来,我施压你可以不给面子,但大家伙一起施压,这个面子你给不给? 还有另外一种方法,闹到华州州衙,闹到京兆府,找到转运使薛向,找到知永兴军何郯。 大家鱼死网破,细盐去年买盐钞三万多钞,薛向急不急?而且何郯更是一个刚直不阿的老臣。但那样终是不美,最好能在华阴内部解决。 正在这时候,吕家那小郎派人送来一份请柬,说他在华阴置了一个宅子,想请朱俊前去做客。 如果王巨在此,理都不会理,如今细盐仅是带给朝廷的收入一年就会有近二十万贯之巨,虽然相比于整个宋朝盐政近千万贯的收入不算多,但也不能算是小数额了。它的产销合在一起的利润几乎有三十余万贯,这仅是纯利润,毛利更惊人。这个利益链就是华州知州来都不好动了,凭什么要给这个吕家大郎面子? 如果再不识相,王巨都有手段让那个吕知县与蔡知县立即告老还乡。 但朱俊不是王巨。 他也知道蔡知县刁难背后就是秦知县,秦知县背后就是这个吕家大郎,不过书呆子气还没有完全改掉,便去了。 看看吕家大郎要说什么。 他还奇怪呢,吕家在下邽,与寇准乃是同乡,为什么到华阴来置宅子? 奇怪一个头啊,这时候来华阴置宅子,来势汹汹,还能有好事吗? 第八十一章命案 “听说二郎那个作坊遇到了麻烦?”吕家大郎问。 “也不算麻烦,况且也非是我朱家的,”朱俊不亢不卑地答道。 秦知县刁难的就是商税,按照以往贯例,买了盐钞,那么盐就不用纳税了,如买一钞解盐,就能为朝廷带来七贯多收入,当然,能有五贯收入进入国库,那就不错了。 但朝廷又没有硬性规订,特别是商税十分模糊,所以让蔡知县钻了这个空子。 然而问题不要紧,因为获利大,朱家已经从原来百分之四十契股变成了百分之八契股,这也是为什么王巨那两成契股招人眼红的原因。如果不投入到竹纸中,仅是这两成契股去年就可以为王巨带来近三千贯收益。这么多钱,足以让许多人心动。 “要不要我替你托请?” “勿用,”朱俊断然拒绝。 虽然他不如王巨心思眼多,但也知道吕家大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二郎,我是好心,毕竟我也拿到了销盐权。” “谢过了,我有解决方法,”朱俊道,但心里面在说,你有好心,才怪! 于是吕家大郎请朱俊喝酒,还有几个婢子伴舞,朱俊忽然眼睛一亮,有一个婢子长得颇象当初延州头号行首香玉。 这个哥们没有察觉到危机将要到来,看到那婢子,又想到了以前那个风情万种的妓子,心情郁闷,那个婢子亲自来敬酒,加上吕家大郎一个劲地在边劝酒,朱俊酒便吃多了。 看他醉倒,吕家大郎说道:“幽儿,你将朱二郎送到客房里休息。” 那个婢子便将朱俊送入客房,这也是朱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进了房中他就开始吐得天花乱坠,然后倒在床上就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他被一伙人揪起来,一桶冷水倒在他身上,一下子将他惊醒,然后对他一顿拳打脚踢。 “为什么打我?”朱俊抱着脑袋问,被打蒙了。 “我好心招待你,你却见色起意,欲强行幽儿,幽儿不从,你居然将她掐死,你还是人吗?”吕家大郎痛喝。 朱俊扭头看着床,果然床上那个婢女衣服凌乱,但没了呼吸。 这时候他知道自己入了彀中。 然而有口难辨,好在他带了两个仆人过来,因此在吕家大郎将他扭送到华阴县衙时,立即吩咐那两名仆人:“你们立即回延州。” …………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那个蔡知县派人看了现场后,立即断定我儿强行那个婢女不成,一怒之下借酒醺之势,将她活活掐死,然后拷打我儿,我儿被打得死去活来,只好屈打成招,蔡知县将记录与供状交给华州周知州。周知州判决秋后问斩。” “东翁,那个周知州叫什么名字?” “周辅,听说是福建人。” 哪里人问题都不要紧,更与南方人无关系,后面两大名将,王韶是江西人,章楶是福建人,都是南方人。 只是这个名字王巨很陌生,也就没有金手指可用了。 “案发时,你家那两个仆人当时在哪里?” “我儿在宴会,他们只好呆在外面。小郎,你可要救救我儿啦。” “这就有点儿难办……”王巨喃喃道。这时候断案很落后,冤案错案不知凡几,而且当时在场的都是吕家的下人,连一个人证都没有。如果换自己是周辅,有了供状,有了现场,同样多半会判朱俊秋后问斩。 “王巨,你就想想办法吧。”秦氏愧疚地说。 李家与朱家关系一向不错,不然当初朱欢都不会保那个媒。 这事儿也是从李家引起的,若是秦氏没那个沾不到边的亲戚,就不会招来这只白眼狼。 “这种凶杀案乃是所有官员都头痛的,况且我还没有看到现场,就是我现在不顾学习,前去华州也看不到现场了。外母,你高看了我,这世上同样有许多事我是没有能力办到的。” “那怎么办?”朱欢急得满头大汗。 秋后问斩,还有几个月缓冲时间,不过说快也很快的。 “对了,你说那个婢女长得象香玉?” “恩,我儿在牢房里说的。” “二郎当初暗恋香玉有多少人知道?” “这个孽障!有不少人知道。” “会不会传到华州,传到吕家?况且吕家大郎有没有见到香玉?” “你是说……” “恩,派人查一查牛家与丁家,特别是牛家二郎,我听说去了长安城,至今还未回来。” 朱欢立即派下人去查。 “东翁,你没有找其他衙内?” 人肯定不是朱俊杀的,与朱俊呆了那么长时间不知道吗?因此若有得力的人施压,让周知州细查,应当能查出一些漏洞,至少不会判决朱俊秋后问斩。 “找了,但他们都支支吾吾。”朱欢道。 若不是没有门路,哪里劳烦王巨,王巨说他不可能无所不能,朱欢同样知道,虽然聪慧,但一无官职,二人在延州,能想出什么好办法。走投无路了,这才找到王巨的。 “我知道了,虽然你家将契股稀释成百分之八,但玉盐产量在增加中,你们收入实际不减反增,而你与延州所有大户人家放在中原,放在关中,力量又比较单薄,其他契股都有些眼红了,对他们来说,说不定是一次撬动你们所有手中契股的好时机。” 朱欢与李员外、赵员外,以及其他几个股东都默默无语。 吕家大郎坑的不是朱俊,而是坑了所有延州的细盐契股大户。 并且这个头一开,后面说不定就会有人佼仿,包括勒索工匠,敲诈出技术。 “细盐走到头了,难怪樊楼多次易主。” 樊楼就是皇城东面的一栋大酒楼,可能也是这世界上最大最奢侈的酒楼,其高度都超过了皇宫最高的建筑物。 但为什么没有官员说话,因为单是买酒扑钱,一年就不知道替宋朝带来多少收入。更不用说其他的收入,如商税,如和买,如宅税…… 其地皮价值,其建筑价值,其收益,会以百万贯为单位计算,王巨怀疑如果这时候能推出股票上市,这个樊楼能募得上千万贯的资金。 然而就是这个庞大的产业,却多次易主。 朝廷不管的,只要收益还在,管你们怎么易主。 可每次易主,相信背后不知引起多大风波,谁有这么多钱正大光明地将它盘下来? 如今的细盐也是一样。 王巨忽然想到了杯酒释兵权。 赵匡胤为了释去各镇节度使的兵权,对石守信他们说:“人生在世,像白驹过隙那样短促,所以要得到富贵的人,不过是想多聚金钱,多多娱乐,使子孙后代免于贫乏而已。你们不如释去兵权,到地方去,多置良田美宅,为子孙立永远不可动的产业。同时多买些歌儿舞女,日夜饮酒相欢,以终天年,朕同你们再结为婚姻,君臣之间,两无猜疑,上下相安,这样不是很好吗!” 于是以最小的代价,避免了安史之乱后的藩镇割据之害,而且或多或少也造成了宋朝商业的繁荣。 但弊病渐渐产生,无数外戚、权贵与官员经商,宋太宗与宋真宗先后两次禁止,却无法成功。 现在这个隐患越来越大。 他忽然又想到了后世一部电影《大明劫》,李自成兵临城下,孙传庭去向大户人家求些支援,好来锻打一批合格武器,补发兵饷,振作士气,歼灭李自成。然而那些大户无一家愿意。结果孙传庭兵败被杀,那些大户人家财产也被李自成瓜分一空,大家一起完! 宋朝这个弊病还没有明朝严重,但已经越来越不好,这些人勾连在一起,坑百姓,坑国家,坑其他无权无势的商人…… 他在沉思,其他人也不敢打断他的思路,朱家下人回来禀报了:“牛家二郎去了长安一直未回来,但那个丁家三郎也去了南方。” “丁家?”王巨愕然,难怪说斩草得除根哪。 第八十二章闹大吧(一) “老夫要上京城击闻登鼓。” “东翁,勿要,那是最后一步,一旦京城那边也断定是二郎行凶杀人,再无改判的余地。” “那个婢子长得象香玉,二郎又是在醉酒之下,动机有了。” “相信吕家布置了这个诡计,一些物证也有了。” “都是吕家的下人,人证也有了。二郎的人证在哪里,难道丁家三郎被黠字流配了,他上哪里有没有被禁锢?” “产与销休戚相关,产出了问题,吕家大郎请二郎去商议,难道不正常吗?” “宴客时请几个婢女跳舞劝酒难道不正常吗?” “命案发生立即将二郎送给官府,难道做错了吗?” “即便闹到京城,八成还会维持华州原判!” 仅是几句话,朱欢便呆住了。 王巨继续沉思,还是有办法解决的,不过是取舍之道罢了。但一个盐如此,那么以后竹纸呢。 想了许久他说道:“那么索性将这件事闹大吧。” “闹大?” “两个知县免职,甚至连一个知州贬官,算不算大?轰动天下,算不算大?” “怎么可能?” “可能的,东翁,你将所有延州所有玉盐契股请来商议。” 过了一会,大家一起被请来。 这些人同样忧心仲仲,不仅有玉盐的收益,还有私盐的收益。并且因为西夏青盐“味美”,延州加工的这批玉盐销量最好,连王巨刚才想的樊楼都刻意派仆人来延州,不顾运费巨大,每年都进一批延州所产的细盐回去。 若是玉盐出现变动,对他们利益伤害太大了。 王巨让他们坐下来,这还是王巨搬进新家家中第一次来了这么多客人。 他先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这个大家基本都知道了,然后王巨讲利害关系。 大家同样无言。 “如今想要平安,只有一个方法,对参与玉盐的关中与中原一些大户承诺,两年后将技术传给他们。” “那怎么可以呢?”立即有几个嚷了起来。 “不这样,诸位以为还能熬到今年年底吗?”王巨问道。 “实际能熬到今天,技术还未流传出去,已也忽我的意料。大家伙做得很好了,否则玉盐早就泛滥成灾。” 二十几个人又默不作声。 “况且若能保持两年,诸位成本早就几十倍收回去。不对,真正损失成本的只是那点加工的器械,诸位应当是几百倍几千倍地收回去。这个承诺不是损害大家的收入,而是延长大家的收入。” “即便到时候玉盐泛滥成灾,诸位别忘记了,你们还有一个优势……”王巨嘴角向西方努了努。 那就是青盐。 而且加工过程中存在一个损耗,也有漏子可钻,可以正大光明的将加工过后的私盐销往各地。也就是两年后他们照样发财,只是利润会不如眼下。 “东翁,如果二郎平安出来,你能否将那个契股交给大家,弥补大家的损失?” “行,”朱欢想都未想便答道。钱好还有人好吗?即便这一交那是几万贯的损失,可南方未来还有一个更正大光明的产业呢。如今契股还没有确定,自己损失了,到时候几个参与的人心中不清楚吗? 而且不这样不行,不是所有人都参与了那个新纸契股,其他人无论怎么劝,心中始终不平衡。 那还说什么呢,诸人又对朱欢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便离开了。 “接下来怎么办?”朱欢问。 “找出杀人凶手我没那能力,”王巨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但王巨不可能做到了。 “不过救出二郎,我都有办法。东翁,你想一想,吕家与你家有仇吗?” “哪里有仇,若非那个吕氏来延州,我都未听说过这个吕家。” “那就是了,他陷害二郎终有一个目的。你去华州,对他说,如果他能让二郎无罪敕放,你可以将你家那个契股全部给他,那么二郎马上就能放出来。” “但是……” “放心吧,他吃不下去,不但吃不下去,还会将他活活咽死,你听我说……” ………… 按理说吕氏做了李贞兄妹的“舅母”,那么秦氏也是吕大郎的舅母。不过吕大郎就象未看到一般。 朱欢与秦氏忍住怒气,吕大郎不招呼,他们自己儿坐下了,朱欢道:“吕小哥,老夫这次前来,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你将我儿这桩案子还一个清白,老夫将玉盐的契股会部给你。” “朱员外,你说的什么话,人是不是你家二郎杀的,乃是知县所断,知州所判,我怎能做主。” “老夫有百分之八契股,一年收益一万多贯。” “让我试一试,但能不能轻判不好说哦。” “你还没有弄清楚一万多贯是什么概念,一年一万多贯,十年十几多万贯,能在京兆府置最好的良田四百顷,能赎出一百多名长安城中最顶尖的行首(名妓),能买五千名女口(被贩卖的女子),能备一千多匹良马,两万多头牛……” 朱欢每说一条,吕大郎就咽一次口水。 “那我试一试,看能不能给你家二郎……一个公道。” “我这段时间与秦大娘子就住在你家,能给公道,能让我儿雪冤,我立即就将契股转让给你,若不能,我儿死了,你也什么捞不到!” 废话少说,就这么简单。 吕大郎下去了,脸上浮现出微笑,然后骑马去了另一个地方。 “丁稼,你认为能不能放人了?” “那个朱欢十分狡猾,放了人,恐怕他不承认。” “但他带着契股就住在我家,而且话说得很死,说什么不雪冤就不同意。” 丁稼翻白眼,人家付了那么大代价,仅是轻判就能满足吗? “如果是这样,最好将那个朱家二郎释放出来后,带到你家。他就不敢反悔。” “这是一个主意,”吕大郎说完就离开了。在路上看着他家的管事说:“孔管事,这小子胃口倒好,仅仅出了一个嘴皮子,就想要二成契股。” “大郎,丁家这小子最好暂时不要动。” “那是,现在肯定不会动他,不过事情结束了,再动不迟。” “也不好动,万一他泄露了呢?事儿只能出现一桩,出现两桩周知州就会怀疑了。” “你想错了,我还能用人命案胁迫吗?不过想让他入彀倒也不难。” “哦。” “这小子在这里等消息,急闷之下,时常出去赌钱……” 第八十三章闹大吧(二) 吕大郎继续斗鸡溜狗,急的不是他,而是朱欢。 然而朱欢不是他,论远见他不及王巨,可能连王安石也不及王巨,不过在细节上比王巨可能只强不弱。于是找到吕大郎,直接说道:“老夫不想等下去。” “朱员外,你可冤枉我了,为了你家二郎,这几天我都跑断了腿。” “这些废话少说,老夫只说一句,十天之内,老夫必要消息,否则老夫还有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孙子!到时候大家鱼死网破吧。” “我好心替你办事,你还威胁我。” “那就试试看。” “行,行,我尽量在十天内给你消息。”吕大郎愤愤不平地离开。 走出门口骂了一句:“这老不死的。” 但他不敢赌,毕竟不是少钱,万一朱欢下了狠心呢? 于是又找到丁稼。 “拖什么拖,拖了有什么好处?”丁稼也气愤地说道。朱欢急,他也急。 “好,我这就去办,这几天过得可开心否?” “还行,”丁稼脸色转睛说。眼看事情有了眉目,并且他还遇到了几个有钱的傻瓜富二代,这些天赢了足足七八百贯钱,能不开心吗? 吕大郎开始办事。 第二天他带着一个婢女上街转悠,转到了个当铺,忽然这个婢女小声说道:“这是幽儿的钗子。” “什么幽儿的钗子。” “幽儿属蛇的,当初打金钗时刻意用银子在钗子上打了一条小白蛇,奴婢陪她一道打的,就是不久前打的,奴婢记得清楚。” 这一说吕大郎注意了,一个大汉正拿着一根金钗在当钱用,这根金钗有些古怪,在金钗的上方镶嵌着一条可爱的小白蛇。 “你确定是幽儿的钗子?” “是,而且那天出事的晚上她还将钗子插于头顶上,大郎你还夸过钗子漂亮呢,难道记不得了?” “那天晚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哪里想得起来。糟了,抓住他。”吕大郎喝道。 几个下人一下子将那汉子揪住。 “你们要做什么?”那汉子问。 “送到县衙。” 将那汉子扭送到县衙,吕大郎击鼓,状告那汉子盗墓。无他故,那天忤作验过尸,看过现场后,吕大郎立即备棺将幽儿下葬,她的衣着首饰都没有动。但现在到了这个大汉手中,不是盗墓的又从哪儿来的。 蔡知县立即升堂问案。 几杖打下来,那人挨不住,老实地交待,他姓伏,叫伏小庄,就是这附近的人,因为贫困,无奈之下盗了墓。 蔡知县继续问,墓在哪儿,什么时候盗的,还盗走了何物,以前有没有盗过其他人的墓葬? 这是问案的程序。 然而伏小庄答不出来。 于是继续打,打得忍无可忍,伏小庄忽然招供,钗子不是盗墓盗来的,而是偷来的。 他家中穷啊,长子次子到了弱冠之年,因为贫困,都没有娶到媳妇,老母又生了病,连一个看病的钱都没有。正好吕家新搬来不久,看样子有钱,伏小庄那天晚上便侵入吕家,正准备偷东西呢,一个俏婢女扶着一个喝醉了的青年进来了,他只好躲在床下,正好那青年在呕吐,那个婢女于是用盂盆接呕吐物。 然后那青年便倒在床上睡着了,婢女替那青年擦了脸,正准备出去,刚好看到一滩呕吐的东西漏到盂盆外,伏下身体打扫,一下子看到了他。 情急之下,他从床下边窜出来,将她嘴捂住,让她不要说话。可那婢女长得俏丽,于是他动了色心,欲要非礼,那婢女却一个劲的挣扎,他勒住了她的脖子,小声威胁,不让她喊,谁知道力气用大了,将那婢女活活卡死。 人死了,他只好逃跑了,不过顺便将那婢女头上的金钗拿下来。然而不敢将它出手,不久他听说了吕家案子破了,说是另有其人杀害的,这才壮着胆子,将金钗出手。 自己将案子断错了?蔡知县与主薄县尉一起大眼瞪小眼。 人命关天,可不是开玩笑的,蔡知县先让衙役将伏小庄押入大牢,然后找到忤作的记录,仔细翻看,时间是差不多,反正幽儿进去许久,吕家的奴婢推门进去,看到幽儿死了,于是喊人,然后将朱俊抓起来。 也确实有被欺负未得逞的痕迹。不过这一回翻案细看,还是看出来一部分,那就是后面的窗户打开的。忤作做记录,不可能象后世那么详细,但有的必须要记,死者是怎么死的,案发现场如何。 于是立即传唤吕家的下人,那天晚上窗户有没有被打开? 问了几个下人,有一个下人也记起来了,那天房间是他打扫的,窗户是关上的,当然,那天死了人,发生了那么多乱糟糟的事,大家都没有想到。 于是继续审问,吕家有没有人那天打开过这个窗户。 没有一个人说打开过。 还有一个办法可以确认,那就是开棺,蔡知县带着衙役将幽儿的墓穴挖开,打开棺材,里面衣着与其他首饰全部都在,只是尸骨有些腐烂。 确认了两条,然后再审,既然是你做的凶案,如何非礼的,如何扼死的。 用他的口供对证忤作的尸检记录。 一对就对上了。 于是再将朱俊押上来,再次拷打,如何非礼的,如何扼死的,结果有许多地方略有差池。 蔡知县长叹道:“黄主薄,我们确实弄错了。” “那怎么办?” 蔡知县暴怒:“你也是一个举子,没有杀人为何说自己杀了人!来啊,杖打五十。” 打了一顿,重新关进大牢。 朱俊那个气啊,我想认这个冤枉罪啊,这不是被你们打得走投无路,不得不招供吗。不过这时他心中狂喜,知道一条命保住了。 为难是华阴一干官员,没办法,于是只好禀报给太守周辅。 周辅一听立即下来。 然后看两者的供词,又看忏作与胥吏的文书与记录。 因为朱俊依然关在华阴大牢,周辅还不知道这中间的种种过节,也没有想到其他,立即大骂:“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本官都上报给了朝廷。如今却说案子断错了,是想毁本官前程哪!” 于是立即亲自审问。 先将朱俊拖上来,此时早就有人暗中打招呼,小子,你想平安出去,就不要胡言乱语。 因此朱俊也不说话。 周辅问得紧,朱俊气愤之下,将衣服脱下来:“周知州,你看。” 周辅一看就会意了,让人将朱俊带下去,又再次大骂:“我朝法典严禁严刑逼供,你们想找死啊!” 宋朝律法是禁止官员用严刑拷打犯人的,笞打也不过是笞杖,笞就是小棘条抽,虽痛但不会死人,最高次数只限五十次,杖就是用小竹棍子打,最高次数上限一百次,就是防止冤案发生的。但实际执行又是另外一回事,如万俟卨为了逼供岳飞,发明了剥皮拷,用热胶淋在皮肤上,等胶冷却后撕开,一撕连皮肤也活活被剥掉了,那才是人间酷刑。 周辅继续骂骂咧咧,反正他骂的是福建话,没人听懂,大家听懂了也装作听不懂,于是再审,拷问伏小庄。 是错案了。 到了这地步,周辅也不敢胡来,于是重新写案件卷宗,将朱俊释放。 吕大郎早在外面等候,立即将朱俊往家中带。 朱俊哪里同意,不过朱家一个下人也在边上,说道:“二郎,老员外在他家等你……” 朱俊明白了,立即放声大哭。 第八十四章闹大吧(三) 朱欢看着儿子,这些天被打得遍体鳞伤,连脸都被打破了相,走路都走不起来,还是下人搀扶着回来的。 然后他看着吕大郎。 吕大郎道:“朱员外,你在延州翻云覆雨,翻不到华州来,履行你的承诺吧。” 朱欢咬牙切齿地点了一下头。 早就准备好了,吕大郎将耆户长请来,当场签字划押,将朱欢的契股划在他名头下。 朱欢与秦氏带着朱俊回延州。 吕大郎去找丁稼:“事情结束了。” “好。” “这几天手气如何?” “不提了,有些背。”这几天丁稼不但将以前赢的钱输了,反而倒贴出许多钱。 “怕什么,有了这个契股在手,一年不劳不作,就能净分三千贯,我这里有一千贯交子,拿去用。” “这怎么好意思呢。” “无妨。” “那我家的契股……” “稍等几天吧,毕竟有命案,朱员外将契股转移到我名下,我再将契股转移到你名下,传出去就会有人怀疑,况且周知州还在华阴县未回去呢。难道你还怕我将你契股吃掉不成?” 丁稼嘿然,这个才不怕呢,那婢女也不是他杀的,若是吕家不认这个账,大家撕破脸皮,顶多自己流配三年,吕大郎那可就是死罪了。更不怕吕大郎杀人灭口,这件事自己知道,那文士知道,自家父母也知道,如何灭口? 不过丁稼还是问了一句:“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只要周知州一离开,我再请耆户长吃几顿饭,送点礼物,就可以将那百分之二的契股转给你。” 说得有理,丁稼不疑其他,但这一等就坏了,仅是两天,一千贯就下了海。这时吕大郎又来了,抱怨道:“你怎么输给了这几个小兔崽子,我替你来。” 吕大郎得到契股,有了底气,这几人赢了钱,同样有底气,便赌得大,互相有赢有输,但吕大郎赢得多,输得少,仅是一会功夫便赢回一千贯,而且还赚了一百来贯。 吕大郎将一千贯往丁稼面前一推:“是你的。” “这怎么好意思呢?” “你我用分得那么清楚吗?”吕大郎还挤了挤眼睛。 那就收下吧,吕大郎便走了,继续赌,可摊到他就不行了,继续赌就继续输,一会儿一千贯钱又输光了。 其中一人说道:“你与吕大郎关系那么好,我们不怕,先欠着。” 吃喝嫖赌,赌是排在最后一位,也是最害人的一位。小赌怡情,但这玩意儿一旦陷进去,大罗神仙也拨不出来。丁稼掉进去了,一下子又输掉一千多贯。 两千多贯不要说对现在的丁家,就是对原来的丁家来说,也不是小数字。丁稼感到不对,便去找吕大郎,可是吕家的下人说自家小员外出去了,过几天才回来。这时候那几人又找上来,七劝八劝,丁稼又入彀。继续输,到了这时候他输红了眼,也才是真正无药可医的时候。几天后吕家大郎回来,丁稼已欠下两万九千多贯巨额赌债。 吕大郎脸色就阴了:“不错,你我是合作关系,一千贯两千贯我不在乎,但这么多钱,我不能做主了,你写一封信,让你父亲来谈吧。” ………… 天色黄昏,于氏替婆婆喂着药。 “媳妇,我儿这些天为何看不到?” “他出去挣钱了。” “上哪儿挣钱?” “去了京城,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家里穷,总要想一点办法。” 忽然门被推开,一人闯了进来大声说:“于氏,你还想瞒你婆婆多久?” “你是什么人?” “某姓朱,”朱清道。 老太太一起子从床上坐起来:“你们说的什么啊?” “婆婆,你儿子见家里穷,你老又病倒在床,无钱看病,便替人家抵了死罪,马上秋后就要问斩。” “你说什么?”婆媳妇俩同声道。 “婆婆,你不相信请起来,问问其他人。” 老太太又急又怒,狠狠打了儿媳妇一个大耳光子:“你这个不孝的媳妇!” 我那是不孝,我那想男人去送死,这不是逼的吗,于氏委屈地大哭。 “婆婆你也不要急,于氏,你也不要哭,朱某来就是救伏小庄性命的。” “谢恩人,”老太太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跪倒在地。 朱管事将她扶起,说道:“但你们一定要听我的,首先你们得要保护好家人,华阴那狗官得了吕家的好处,弄不好就会害了你们一家的性命。” “什么吕家?” 朱管事将事情经过一说,当然有的没有说,可能凶手就是伏小庄,可能不是,反正伏小庄不是主谋。 “你们怎么这么糊涂啊,”老太太又急哭了。 “婆婆,不是说好不要哭吗,我来了就会救出你儿子。” “怎么救?” “首先你让你家几个孙子立即去延州,我东家虽不是富甲天下,但资助你几个孙子成家立业还是有能力的。其次你与你媳妇到京城击登闻鼓,告御状。蔡知县只是一个知县,他还不能一只手遮住大宋的天。” “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我家也是苦主,少东家被他们打得死去活来,出一口恶气。而且京城那边我们也有人。” 于氏还在担心。 “我们与你们无怨无仇,会不会害你们?我们有钱有势,会不会骗你们?难道你就看着你丈夫秋后问斩吗?” “谁愿意?” “那就是了,我们立即收拾行李离开。” “天快黑了。” “就是天快黑,我们才好走,才好兵分两路。外面我备好了两辆马车。” “还在愣什么,快将你几个儿子找回来。”老太太喝道。 于氏将三个儿子找回来,迅速收拾行李。 “能不要的就不要了,我给你五十贯钱,到了那边治,连宅子东家都替你们安排好了。”朱清催促道。 于氏这才停下。 草草的打了几个小包,上了马车,她三个儿子还在莫明其妙。朱清道:“几位小郎,上了车再说。” 几人上了马车。 天色更暮,马车出发。朱清在心中想到:大戏才刚刚开始呢。 第八十五章闹大吧(四) 丁部领见到儿子就打了一个大耳光:“你这个孽障!” “那个,丁员外,你也不要气,咱们先将赌账结了。”吕大郎皮笑肉不笑地说。 “你就开价吧。”丁部领道:“大不了我这个儿子就不要了。” “也不至于,这样吧,那个百分之二的契股我作一万五千贯如何?” 若是按现在的收益,这个契股一年能带来近三千贯的利润,如果不是丁稼,朱家得到这个契股,说不定就会起死回生了,不然当初丁部领也不会心动。 可能将来会分上十年二十年,可能将来收益会更高,但也有可能技术流出,泛滥成灾,一文不值。况且每次进盐也需要不菲的本钱。应当来说,若不是变相的巧取豪夺,一万五千贯买百分之二的契股,算是公道的价格。 丁部领冷哼一声。 “余下的欠债呢,你打一个欠条,放心,我也不会向你讨要。不过若是从你们嘴中传出不好的风声,就算我倒了霉,说不定还会找到人替罪,这也是学你家的,但这一万四千多贯的欠债,就是你家的催命符!” 图穷了,匕也现了。 “行。”丁部领没办法,打下欠条,带着儿子离开,刚出吕家的门,又打了丁稼一个大耳光子。 父子俩狼狈地回到了延州。 马上消息就回馈到了朱家。 “丁员外也去了南边,看表情十分气愤,他那个儿子狼狈不堪。”朱欢说道。 “可能当初他们想得到什么好处吧,可是吕家那个白眼狼岂能放好处给他们,想要置一个坑引他们入彀太容易了。”王巨道。 “似乎是如此,不然不会有那副表情。” “所以我说人得要知足,吕家那大郎正是不知足,所以才会死得更快。” 朱欢会意一笑,一旦事情闹开,查到丁家头上,丁家这口气说不定就会成为吕家大郎的催命符。而不是吕家大郎所想的那样…… 王巨这才扭头看着病床上的朱俊,这次苦头吃大了,没有大半年休养,伤势是休想好清的。 赵四娘子抱着几个月大的儿子坐在边上垂泪。 朱俊脸色也不大好看,事情办砸了,能有好心情吗? “二郎,你也不要难过,我问你,你想穿安乐公主的百鸟裙吗(据传此裙造价一亿多钱)?你想住龙宫吗?你想天天吃山珍海味吗?你想养一千名家妓吗?” 朱俊气乐了:“小郎,莫要埋汰我。” “那就是了,我以前做骡子那是活不下去,那怕一贯陪命钱我也去了。但你家缺吃缺住缺穿吗?不想穿安乐公主的百鸟裙,不想住龙宫,不想天天吃山珍海味,不想养一千名家妓作乐,要那么多钱干嘛?钱虽好,够用就行。” “俊儿,这句话你得听好了。” “其实呢,吃一次亏未必是坏事。李二郎到我家来与我一道学习,第一天我就讲过,不怕犯错,就怕不更正错误。因此有人说吃一堑长一智。人人都在犯错误,但愚蠢者犯了错误却不知更正,最可恶的是有一些人犯了错误不但不更正,反而往别人身体推卸责任。但智者就会从这个错误当中得到教训。” “你找到了什么教训?我问你,当天吕家那个大郎下请柬给你,你应不应当想一想,为什么他家在下邽,却要跑到华阴来置宅子,是不是来意不善?” “再者,你应不应当去,那个蔡知县刁难盐作坊,你是没有能力解决的,解决的人乃是你请来的其他契股,能解决的人至少能让蔡知县买几份面子,那么这些人会不会还买吕大郎的面子?那么你去有何用?不要说吕家大郎没有这个好心,就是有这个好心,你求他是份外的事,为什么不找份内的人?或者你怕他为难你,不是你出面,出面的人,吕家大郎敢不敢为难他们?那么你去之何益?” “天下有巧合的事,也有长得相像的人,不过巧合终是少,当天宴席上你看到那个幽儿长得象香玉,我不提这份感情你当不当保留了,难道你一点也不怀疑?如果是我看到这个婢女,说不定马上就会离开,就是不离开,也不敢喝酒,更不敢喝醉了酒!” 不过这件事也给王巨敲响了警钟。 “看来宋朝历史也不是那么善良,往后去更不善良。” 他心中默默地说道,而且他的力量也单薄,若是失去了朱家赵家李家做耳朵眼睛,那个下场说不定也会很惨。 因此又说道:“东翁,请否再请一两位象全二长子那样可靠的人?” “那是最好,以免某些人到时候狗急跳墙。不过你手里的钱够不够?” 今年是够了,明年也许是够了,但若是再请两个人,得要吃饭,多少得给一些赏钱,难道人家当真免费给你做护卫啊? 那么王巨手里的钱就不够了。 “东翁,放心,当初我送的那个女子回去后成功地与夫君和离了。” “人家和离了,你还开心啊,”赵四娘子道。 “宁拆十家庙,不拆一家亲,但她那个情况有些特殊,和离了对她是幸事,对她夫君也是幸事。” “哦,她是什么人?”朱欢奇怪地问。 “她的身份有些特殊,总之你们就不要问了,不过后来她派人找到我,给了我一千贯赏钱。” “这么多?” “对她来说也不多。”总之,赵念奴的身份王巨打算一辈子不说出来。不过朱欢也会意了一些,肯定是某些尊贵人家的女儿,为了名节,那是不能说的。 ………… 牛员外也得到了消息。 他比朱欢与王巨还要清楚内幕,立即想到乃是吕家那小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原先承诺的百分之二契股坑掉了。 因此牛员外不由皱起眉头。可能吕家那小子做得天衣无缝吧,但这个隐患却埋下了。 况且以他打听的消息,吕家那小子能否做到天衣无缝? 不知足啊! 细盐契股里还是朱欢最多,也不过百分之八,无奈,股东太多了,如果一年收益只有几百贯,那些大户能高兴加入吗?每次扩大就得让一次,象赵家与李家也不过百分之五六。 就是给吕家百分之八契股,以他这种巧取豪夺来的最大股东,能守得住吗?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没有太在意,就算事情败露了又如何?顶多是吕家与丁家,与自家有何关系? 况且自家二儿子因为瞧不起丁家,与丁家那小子狠狠打了一架,几乎整个延州城都听说了。 应当达到目标,朱家这个契股让出去,无论以后怎么处理,也收不回来,没有了这个行入,就等于砍掉朱家一个胳膊。 因此想了许久后,高兴地说道:“拿酒来。” 高兴地吃着小菜,喝着小酒,还哼着一支小曲儿。 若是表面看,他是得逞了,但实际朱家的收入开始转方向了,不是在北方,而是在江南,在一片青山碧竹间。 而且风波也不在陕西,而是在京城,在哪里将会上演一场大大的好戏。 第八十六章闹大吧(五) 韩琦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 富弼回来了,这个新皇帝天天不知所谓,将自己的身体放在肉板上滚来滚去,将韩琦与欧阳修滚惨了,滚得欲哭无泪。 韩琦无奈,只好让司马光劝,这个人口才好啊,会讲道理。司马光便给赵曙讲道理,第一当年仁宗立你为皇子,太后有居中之助。下面就不大好听了,如果没有曹妈妈,你能做皇嗣吗,你能做成皇帝吗?正是内有曹妈妈,外有韩琦欧阳修,这才让你这个滚肉刀做成了皇帝。 第二仁宗驾崩之夜,太后紧闭宫门封锁消息,直到第二天你来即位,不然你能这么顺利地将权利交接吗?第三太后垂帘听政,为你保证国家平稳,就等你病好了亲政。 这三样大功仅凭一样,陛下子子孙孙就报之不尽,况且是兼此三德? 司马光出马有点管用了,实际这是神马?王巨在教育三牛呢。 赵曙意动,韩琦就好办了,先是让赵曙率群臣祈雨。 赵祯做得不错,因此老百姓对皇帝真的不排斥,看到新皇帝了,沿途百姓围观得人山人海,山呼万岁,效果很好,得到民众认可。 不过奇怪的是三年后赵曙去世,京城几乎找不到一个哭的百姓…… 韩琦再准备了一些紧急公文,宋朝的制度开始与后来明朝的些仿佛,离开皇帝地球照转,不过做为皇帝,大臣们有疑难不决的政务,或者重大政务,都必须交给皇帝决断的。也就是皇帝想亲政必须有处理政务的能力。 但这些公文乃是韩琦刻意挑出来的,比较容易解决,然后让赵曙批阅,赵曙批完,韩琦再交给曹太后,太后,你看怎样? 曹太后不知危机到来,看了看,好,不错。 不错就意味着皇上能亲政了,但曹大妈是想不到的。 百姓拥护,又能处理国政的能力,老太太你还卡在帘子后面干嘛? 但这时候还有一个难关,富弼! 因此传出三种说法,某次朝会结束,韩琦突然上前说道:“皇太后圣德光大,许归政天子,今有诏书在此,请立即施行。” 帘内曹太后大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韩琦突然道:“撤帘!” 不是女子不能见男子,但这是朝堂,因此太后主政必须得隔一块帘子,以示男尊女卑,由是曹太后下意识地立即转到屏风后面,从此撤帘成功。 富弼还没有反应过来呢,下了朝会,韩琦赔笑解释:“事先未与富公通气,怕是意见不合,拖延了还政日期。” 这条说法得到很多人认可,但诏书却是一个问题,宰相可以写诏书,但必须经皇上(或主政的太后)同意盖上玉玺,再由两制官审核同意,才能称为诏书。曹太太不可能盖这个大公章吧。 因此有了第二种说法,那便是韩琦借曹太太与赵曙出去祈雨时,将玉玺搞到了手,也就是偷到了手,但有一个好听的说法,叫留。然后盖了公章。不过曹太太不会笨到这个地步,连玉玺也能被人偷到,那还了得。 于是又有了第三种说法, 韩琦面见曹太太,便说,我想离开京城,到外地做一个官。 曹太太奇怪,随便说了一句,相公安可求退,退的该是我,老身合居深宫,每日在此,甚非得己,且容老身先退。 这是场面话,也未说那一天退,韩琦却蹭鼻子上脸了,夸奖太后盛德,然后起来舞蹈,舞累了再夸,夸累了再舞,曹太太让他弄晕了,实在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便起身回宫。韩琦抓住机会,马上命令仪鸾司卷帘。这也让人怀疑,老太太就这么好糊弄吗? 不管怎么样,韩琦在这件事上做得很不地道,当然,又再度牛气地将天下第一**欺负了。 如果赵曙是一个不错的皇帝,那也罢了,关健这个赵曙……要么让司马光修史书,好大的政绩!那么隋炀帝修大运河岂不政绩更大?那么开创了新词的李煜政绩岂不是更大大大? 不过眼下支持的人还是多。 都让武则天弄怕了,省怕再出一个武则天。武则天上位杀了多少人,特别喜欢杀大臣,大臣们能不怕吗? 因此赵曙亲政,大家还是赞成的。 韩琦与欧阳修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富贵保住了。 就在这时,他接到一个案子。 宋朝案子有三级机构,一是县,不过命案必须交给州府再断,二是州,三是京城,各地案件先交于审刑院,登记好民事案交由户部,刑事案交于刑部与大理寺断决,断决后再返回审刑院审议,若有异议,户部刑部大理寺必须得重审。 民间若有冤情,县一级不公,到州府,州府不公,那么到登闻院击登闻鼓,这个机构归御史台掌管,南宋变成了谏院掌管。如果鼓院不受,可以向御史台直接上诉,或者向皇帝上诉,但后者可能性极小,除非赵匡义那个猛哥才会这么玩,一般到御史台都成终极了。 但这个案子明显是华阴县不公,华州周知州有些糊涂,因此从程序上伏小庄老母来到京城击登闻鼓是没错的。 老太太便来了。 为救儿子的性命,老太太也够狠,不顾年近七十高龄,用一块木板,上面钉了许多铁钉,然后敲响登闻鼓,官吏出来了,她就往这块镶满铁钉的木板上一滚。 鼓院官吏连忙将她拉起来,老人家,别。 这个新皇帝刚亲政呢,你老人家在鼓院搞这一套,不是坑俺们吗? 一边吩咐衙役去请大夫,一边沏茶,让她坐下来慢慢说。 老太太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还有一个证据,那就是她儿子伏小庄前段时间忽然给了妻子于氏五百贯钱,老太太说是不清不楚,不过官吏听出来了一部分。 这个蔡知县可能有问题,那个周知州倒未必有问题,略略有些疏忽之失罢了,但可能有一桩冤案产生了。 因此先将老太**顿好,这对婆媳找到京城,恐怕后面还有高人,不能慢怠。然后将状子递到了审刑院。审刑院看后,立即将状子打回陕西。不是交给华州重审,陕西有特殊的情况,因为军事,割成了五小路,顶在前面是秦凤、环庆、鄜延、泾原,后面是永兴军。也就是华州上面还有一个上司,永兴军。 让知永兴军何郯将此案再盘查一下,然后交与京城断决。毕竟是命案,又非是在边荒地带,大家都比较慎重。 然而事情又来了。 老太太要救儿子,朱家也受了冤枉。 朱清又来了,击闻登院,状告蔡知县秦知县,与恶少吕家大郎沆瀣一气,谋杀人命,用此来陷害举子朱俊,然后严刑屈打成招,再用此来胁迫朱家将价值五万贯的玉盐契股交给吕家,要么交契股,要么秋后将朱俊问斩。朱家不得不交。 实际若是两年后技术全部放开,朱家这个契股价值不过两三万贯钱。 但京城官员不知道啊,若是按眼下的收益计算,朱家说五万贯钱也不算多的。 宋朝也有宋律,而且规订了偷窍敲诈的数额,若是五万贯,那可是掉脑袋的数字。 再状告周知州昏暗凶残,草管人命,明知道朱俊乃是举子,案子那么大疑点便判了秋后问斩。后来凶手出来了,看到朱俊被打得遍体鳞伤,也知道肯定是冤枉的,依然关在大牢里,好几天后无法了,才释放回来。 以至耽搁了疗伤大好时机,大夫断定没有四五年都恢复不过来。 虽说没有四五年,但在这一年内朱俊是恢复不过来了。 而且朱俊考中举子的好处也显出来了,虽不是进士,也是半个功名人。因此不能纯粹算是民告官。 若是朱清诉讼也经不起风浪。 后面还有呢。 放开技术,未必所有人都开心,但开心的人都是有力量的人。 人家放开了技术,那么就得给人家回报。 具体操作无人得知了,反正一时间这个案子便惊动了京城,许多文臣上书,弹劾蔡知县、秦知县与周知州。 最后连司马光都参与进去。 这个大师都出了面,韩琦不得不管了。 于是让内侍刘惟简带着十名皇城司的大内密探与旨书,下去密查此案。最要命的这十名皇城司的人当中还有当初王巨的大哥史旰。当然,韩琦也不知道此节。 这才是图穷匕现之时! 第八十七章闹大吧(六) 刘惟简带着十名皇城司的人下去,先去了长安。 何郯开始接手此案了。 前面接到诏书,后面就迅速将伏小庄从华州牢狱押到长安大牢。这个人乃是破案的关健。 然后审问,但伏小庄死活不肯招供真相,何郯也不能学习蔡知县,严刑逼供。于是又将吕家大郎押来。 吕家大郎同样死活不承认。 然而何郯再三盘查,开始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正好刘惟简一行人来到长安,将情况说了一说。 史旰眼睛亮了起来,因为有一个让他熟悉的名字,王巨。但这时候何郯还不知道王巨在整个案子中的作用,只是淡淡提了一句,这个玉盐可能是张载门生延州学子王巨发明的。 但史旰脑海里立即浮想出王家寨那一战的种种场面,然后大笑:“案子好破了。” 刘惟简与何郯奇怪。 “有这个少年在,当抵十个断案官。” “史旰,何为此言?”刘惟简好奇地问。 史旰挠了挠头,那少年实在神奇,不过那场战斗乃是兵家,那少年十分不喜,又说了那些奇怪的道理,如今他又成了张载学子,以他的智慧,东华门唱名大约能成吧,因此史旰也不想耽搁王巨前程,于是只说了一句:“刘中使,我们立即去延州,只要到了延州,案子就能破。” 但在心里说,可惜了,先帝驾崩得早,不然这个少年前程无量啊。随后心中又好笑,就是没有先帝帮助,那少年前程还会简单吗? 刘惟简还在问原因。 “刘中使,我乃是一个粗人,讲不出来,去了延州你就知道了。” 刘惟简忽信忽疑,反正朱家那边也要调查,去就去吧。 一行人又辗转到了延州。 刘惟简去了朱家,史旰却在找王巨,在州学里找到了。 “小子,咱们真有缘啦。” “大叔,你又来啦。”不过王巨没有太惊奇,反而在心中大喜,这一回皇城司人来可是好事。 “洒家听说你拜了张载为师,为何不随他去渭州?” “本来是想随恩师一道去渭州的,然而程公写了一封信,请我回延州。” “程公那就不厚道了。”史旰公道地评价,在延州州学能学什么,想学东西还得跟张载后面学。 “也不是,你在州学里转一转就知道了,我朝建国一百余年,延州未出过一个进士,因此大家都失去了上进心。程公想我带一个好头,改变延州学子的面貌。” “那样啊,王小郎,洒家找你商议一件事。” “何事?” “就是与你似乎有来往朱家的冤案。” “这个我知道。”王巨将前后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一定是丁家人授使的?” “确切,否则那个吕家大郎不会知道香玉,更未见过香玉。” “谢过。”破案子要紧,史旰迅速找到刘惟简,刘惟简从朱家那边也得到一些情报。既然怀疑对象是丁家,那就快,免得他们逃跑了。于是立即扑向丁家,将丁部领夫妇以及丁稼兄弟全部抓起来。 然后开始审问,开始几人没有一人承认。 不过有程勘在,他立即将几个人隔开,先是审丁部领,后是审丁稼,突破口就在他身上,丁部领老油条了,不易问,但丁稼终是小青年。 “你父亲都交待了,你还不交待?” “你也识字,看看这是什么?诏书。此案都惊动了皇上,你还敢隐瞒吗?本官想来,你在此案中责任不大,不过是出了几个馊主意,顶多笞仗罢了。但欺君之罪那可是弃市处决的(弃市便是在闹市斩首示众)。” “……” “……” 主要还是刘惟简带了旨书过来,在程勘压迫下,以及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丁稼对吕家大郎的怨气,丁稼心理崩溃,终于老实交待,包括他的欠条都交待出来。 有了这个供词,接下来就好审了,丁部领看着儿子的供词,不得不一五一十交待。 当然,拿着这供词,吕家大郎不交待也不行了。 但又出现了一个新问题,那个文士是什么人? 程勘心中清楚,文士可能是陕西南边的人,然而幕后授使者必是延州人无疑,不然不会出现一个与香玉相像的幽儿。 那么会有谁? 然而不大好弄,牛家会承认吗,肯定不会承认。 这不象丁家,丁家是直接参与的,因此一恐一吓,丁稼老实交待。 但当着刘惟简的面没有说,先让他们下去休息,然后想了许久,忽然也想到了王巨。他在延州清楚,这一切幕后推手同样是王巨,不过一个是陷害朱家,一个是给朱家一个清白,性质不同。因此让人将王巨喊来。 “王巨,本官让你清静,结果出了一个对子,又惹出了这件事。” “程公,这一回你真冤枉了我。丁家针对的是朱家,若是针对我,用得着这么麻烦吗?而且仅是一个对子,一个作揖就要置人于死地,那么丁家岂不是仇人满天下?” 确实与王巨无关,牛家针对的是朱家,丁家是想要那个契股,以便东山再起。 “你也错了,幕后人不是丁家。” “咦。” 程勘将情况一说。 王巨一笑:“程公,那不是很简单,丁家那小子都招供了,何不进行一番诱导,让他指证看到过那文士在牛家出没过,或者再让丁员外也指证。此案都惊动了韩公,还不能抓捕吗?” “抓捕他们也不会承认。” “那得看怎么看了,若是惩罚容易,吓了吓,他们必然破财消灾,程公又可以用这笔善款做点善事,给延州百姓多条活路了。若是程公不愿意,立即下令,派人去长安将牛家二郎抓捕,送到大理寺,可能他会承认,可能他依然不会承认,如果不承认,即便大理寺也不好判决了。” “你这小子,”程勘乐了,又说道:“当初张载见范公,范公让他读书。本官也是范公那句话,努力读书,至少现在少碰兵事,也少碰些阴谋诡计,那对你前程不利。或者未来你做了一方父母官了,那才是你大展抱负的时候。” 王巨狐疑地看着程勘,这可是衷心之言,但这个老程什么时候转了性子。 他还不知道背后司马光的作用呢。 于是程勘立即将牛员外夫妇与他家的几个主要管事抓来审问。 牛员外不承认。 “你不承认也无妨,本官可以立派快骑去长安抓捕你的儿子,将他扭送到大理寺。”程勘冷声说道。 牛员外傻了眼,忽然灵机一动:“程公,我愿出一万贯捐出来做善事。” 当初也是李员外逼急了无意中想出来的主意,然而让程勘发扬光大。就不知道是开了一个好头还是一个坏头了。 “一万贯就想收买本官吗?” 有戏,牛员外又说道:“一万五千贯。” “你想本官欺骗天子吗?” “两万贯。” 程勘不说话,对衙役下令:“你立即骑马去长安抓捕。” “三万贯。”牛员外要哭了。三万贯一出,俺们也要倾家荡产。这个杀人不用刀的程勘! 程勘这才松口。 牛家也倒掉了,尽管免去了牢狱之灾。 但程勘对刘惟简说的却是另外一句话:“刘中使,你先押着丁家父子去长安城,这个文士本官来慢慢找。” 刘惟简想想也是,人海茫茫,又没线索,想抓住这个文士很困难的,于是押着丁家父子离开延州,再次返回长安。 有了丁家父子的供词,还有若大的知永兴军何郯,还有中使,何谓中使,就是后世所说的钦差大人。吕家大郎也崩溃了,终于招供。主意是丁稼出的,得推卸部分责任哪。 原来他也未想过这条毒计,只是请舅妈出面,劝说舅舅,让舅舅劝说蔡知县,自己又送了许多礼物,再让蔡知县出面施压,主要是想逼朱家赵家他们这些延州暴发户做出让步。 丁稼来了,献了毒计。 按照他这个计划,又带着丁稼买女口,找到一个与香玉很相像的女子买下来,平时吕家大郎又刻意善待于她。这个幽儿不知道未来的命运很惨,还以为来到天堂。然后吕家大郎无心说了一句,若是在那根钗子上镶一条银白蛇就好看了。这是为以后翻案打下埋伏,不然真将朱俊斩了,他还能得到契股吗? 然后幽儿与另外一名婢女去打那条银白蛇,戏肉就在那天晚上,看到那个婢女与幽儿站在一起,丁稼又刻意夸了这根钗子漂亮,加深那婢女的记忆。 随后灌醉了丁俊,让幽儿扶他进去。人确实是伏小庄杀的,这也是早挑好的人选,伏家日子过不下去了,连老母病重都没钱看病,因此当吕家大郎开出一千五百贯的天价时,伏小庄立即答应。但只先付五百贯,直到他上了法场,那时候伏小庄妻子于氏必来送行,再派下人当着伏小庄的面,将一千贯送到他妻子手中。不然在法场上伏小庄可以喊冤。 所以何郯反复劝说,伏小庄都不开口。 朱欢来了,逼得他交出契股,然后翻案。这时候蔡知县也知道不对了,当天晚上找到他。 吕家大郎拍胸脯打保票,会从容解决,又送了一笔价值近两千贯的厚礼。蔡知县只是同进士出身(就是第五甲进士),因此熬到五十多岁,才熬成一个知县。知县薪酬也就那么一回事,与张载在云岩县时差不多。而且也无升官的希望了,看到了厚礼,又认为朱欢是土包子,人都放出来了,还能翻天不成。然后带着礼物就回去了。 至于周知州,他倒是清白无辜的,顶多略有失职的过错。 到此此案真相大白。 但此案也轰动起来,一个知州,两个知县,还有一段传奇故事,以及许多人在翘首期盼,看朝廷如何判决这两个知县大人…… 第八十八章提前 “蔡知县与秦知县都贬到了岭南,而且贬成了县尉,又判了私罪,这一辈子算是呆在岭南了。周知州也贬到了荆湖南路,成了通判。这一回你心满意足了吧。” 还有,吕家大郎判了秋后问斩,是大理寺判了,无法翻案了。 杀人的伏小庄运气好,正好司马光在京城,他听到后立即写奏章,人家孝哪,为了老母看病迫不得己,为什么要出面说呢,实际是说给赵曙听的,一个老百姓都能做到这一步,你可是皇上唉。 因此仅判了一个黠字流配,命保住了。 丁家父子,还有其他数人,一律黠字流配。 牛家同样凄惨,为了凑足三万贯,不得不变卖家产,成了当初的第二个丁家。看到牛家搬出他家的大宅子,朱欢买来许多鞭炮大放特放。 两家是世仇,怎能不开心? 能让他家变成这个样子,儿子吃了苦头也够了。 而且程勘手头又宽裕了,前前后后让他弄到了六万多贯“善款”,有这六万多贯钱与没有是两样的,因此未来几个月后的延州远胜过史上的延州。 王巨一笑,又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程公,若无这个变故,玉盐继续发展下去,一年会有多少销量?即便现在幅射范围也不过是东到京城,还没有幅射到京东路,淮南路,江南路,两浙路,福建路,那才是我朝人口最密集,经济最繁荣的地区。继续发展下去,销量会不会激增到两倍多。” “那又如何?” “那样会不会为朝廷一年带来六十多万七十多万贯的收益?但这一放,两年后都不拧在一起了,那些人还会象现在这样老实地买钞盐生产?” 就是一年替宋朝带来七十多万贯的收益,也不可能全部进国库,层层中饱私囊,能有四五十万贯入国库就算不错了。但全放开了,可能国家一年都捞不到十万贯。 “你有心想着国家?”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恩师的生性散淡我做不到,范文公的品性高洁我更做不到,但有能力,总想国家变得更强大吧。” “那为何要交出那技术?” “万事开头难,好事得要有人开头,坏事也要有人开头,这个头开出来了,玉盐想拧在一起不可能了。技术交出来还能保上两年,技术不交出来,说不定今年就瓦解了。” 这个道理不要说程勘,就是那些大户商人也能想清楚。 程勘微微叹口气。 “这件事本官不怪你,不过本官奇怪,为何与你作对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王巨汗颜,大半天才说道:“也不是啊,那是大是大非,小是小非也无所谓,如那年有一个胥吏前去王家寨勒索商税,让我吓着了,然后我也就算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说说。” 王巨简单地说了一说。 “你是教他学坏啊。” “这些胥吏学坏还用得着我教?不这样,那天事情不会结束,就是那天事情结束,后面会麻烦多多。” “这些墨吏。” “程公,但你也要想一想,他们是吏也是差,虽朝廷说这种吏差得用大户人家的人,可实际有多少胥吏是大户人家的人?他们一无薪酬,二无福利,能不伸手吗?” 程勘无言。 这也是弊病,但能开薪酬吗?全国多少衙前差役? 事实能不能开,能开,但必须朝廷财政健康,制度进一步完善。 “程公,小子献的那个冶钢技术如何了?” “本官交给了朝廷,归作院掌管,本官不便问。” 那是初步的技术,还得要进一步研发,王巨在纸上也写得十分清楚。毕竟一个小规模生产与大规模生产是两样的。 可能作院在研发了,可能这几年事儿多,作院没有得到朝廷的拨款,于是没有研发。 但程勘在延州看到朝廷运过来的器甲质量并没有改善。 相反的那个小寨子在王巨离开后,还在陆续改善技术。他也好奇,花了九十贯,买了一把最好的桃溪剑,听说这种剑在京城都卖到两三百贯钱,那么好在什么地方,于是用朝廷的提刀与桃溪剑对砍,结果一下子将那把提刀崩出一个大豁口,桃溪剑却安然无事。 两者质量差得太远。 还有呢,这小子献的马策颇有道理啊,养马干嘛的,还不是强军,组织一支强大的骑军,自己上书朝廷,可没有了下落。最悲催的是轻泥怀侧。 自己在延州很努力,却让司马光一次次地谩骂,程勘便有些心灰意冷。 这件事他显然不想提,于是说:“本官喊你前来,是通知你一件事,本官打算中元节(七月十五)过后,七月下旬便举行秋闱。” “这么早?”王巨惊讶地说。 一般宋朝科闱得到九月过后,正好农闲下来。冬天的事也不多,然后送到京城。正月参加省试,这得改卷子,放榜单,因此得拖到二月下旬才能举行殿试,三月东华门唱名。落榜的人赶忙回家,虽说耽搁了春耕,但还来得及抢上夏收。 程勘整整提前了两个月! “你想晚一点?” “小子无所谓,早一点对小子有利吧。” “那你去吧。” 程勘将王巨喊来是好心,事情结束了,你也别要再折腾了,安心读书吧。而且说了时间,让王巨早点准备。延州教育落后,今年只给了八名举子的名额。 实际与往年相比,也不算少了。对王巨能不能中举子,程勘就从未怀疑过。就是中进士,他都不怀疑,甚至认为明年王巨有九成五的把握唱名东华门。 信心很足啊。 可是东华门外被唱到名的人也分等次的。 因此让王巨做好准备,中举子还不行,得中解元,这样便有了更大的信心,在省试与殿试冲击更高的名次,非是第五甲,非是第四甲,最少是第三甲,第二甲。至于第一甲……那个……那个……谁都不敢说。 虽然程勘很想,若是冲进第一甲,那会给延州学子带来多大的信心? 王巨没有回去,而是去了李家。 “外父,那案子已结了,吕家大郎被大理寺判秋后问斩,丁家父子、伏小庄等人黠字流放,蔡知县秦知县以私罪贬到岭南,并且贬成了县尉。那个玉盐契股也归还给了朱家。” “那就好。” 秦氏却笑骂:“王巨,你让我以后如何回娘家?” PS:宋朝官员贪污被发现后一般不做牢砍头,但会加上一个私罪之名,一旦加了这个罪名,以后官职只有贬的份,没有升的份,在官场上也会遭到同僚的讥笑。 感谢书友130126183613263的200、公孙唐的1888、书友141114111826937的100起点币打赏,再加一更,十六更。 第八十九章高家 秦氏是开玩笑,秦知县才不是她娘家呢。 让王巨坐下,王巨说道:“今年程公打算将科闱提到七月下旬。” “那不是只有一个月了?” “嗯。” “所以我来问一问竹纸的情况,那几个未来的契股人选有没有挑好。” “挑了十几户,在朱家,我让朱员外将它们带来。” 一会儿朱欢带着资料过来。 王巨仔细地看。 有的不知道,但许多他也知道,既然刻意挑选出来,他们身后背景都还可以的。 王巨忽然看到一个叫司马政的人,说是知谏院司马光的族侄,这个就扯得有些远,不过涑水司马家乃是当地有名的望门,不仅司马池司马光做了官,许多司马都成了宋朝官员,而且很有钱,司马池做官时财产就有了十万贯,不过他分给了几个贫困的叔伯。 但沾到了一些司马光的腥气,算是一个有背景的人,而且也参与了玉盐销售。 资料上对他的评价是为人忠厚。 然而王巨却放了下去,不能与司马光沾边的,不然几年后会悲催。 但这还不让他惊奇,然后又看到了一个叫韩公胜的人,说是韩琦的族孙,好吧,族孙。而且王巨还知道以后韩家的田产从相州的安阳绵延到了大名府的内黄,岳飞这成了韩家的佃客,仅是这个田产就不知道有几千顷。当然也不是韩琦一个人的功劳,说明韩家有许多会经营的人。 可王巨又放下了。 韩家也不能沾。 直到倒数第二页王巨才看到一个中意的人,蒙城高士清,其曾祖与高琼是同祖父的堂兄弟,高琼有一个儿子叫高继勋,父子都是宋朝名将,高继勋有一个孙女叫高滔滔,好吧这个扯得有些远,但能沾到腥气,算算不过五六代,比秦知县与秦氏叙起来还要近上一个三四代…… 资料上对他的评价是说此人圆滑,但因为远在蒙城,大家都不大清楚,不过高家还有一个人,高遵教在延州担任都监之职,刚死不久,可能此人嗅觉灵敏,从高遵教嘴中得知了细盐。 高士清听到后曾经亲自来到关中想参与进去,这是两个月前发生的事,还未参与进去的呢。但他这个背景十分可怕,到下次就能参与进去了。因此让朱欢留上了心,也记录下来。不过他手中有多少财产,他家里有什么情况,朱欢并不太清楚。 蒙城高家是蒙城高家,那是代表着一个大家族,高士清是高士清,他只是这个大家族中的一员。 王巨却放下了手中所有资料说道:“派人到蒙城察访一下,如果合格,就是他了。” 朱欢与李员外能理解。 高士清不知,但高滔滔可是大宋的皇后,天下之母。 朱欢说道:“不是说要选三户吗?” 王巨摇摇头:“不选了,这件事发生,我也看清楚了,没有背景却经营着庞大的商业,延州商户都无法掌控,那个掣肘之策同样是纸上谈兵。虽然此事了结,但付出的是东翁让出所有契股。” “让就让吧,如你所说,钱是挣不完的,要那么多钱干嘛,只要人平安就行了。” “也不是,主要是盐终是灰色地带,包括我恩师在内,虽然明知道一年会替国家带来不少收益,却始终有些排斥。而且东翁让出契股只是第一步,若是两年后技术放开,我希望外父与赵员外以及参与竹纸的几户都让出契股,我也让掉。” 李员外额首。 一旦放出技术,延州必须采购大量私盐,有了另外的收入,何必碰这个私盐。 “竹纸不同,这个契股绝对不能放弃的。” 王巨又看着手中的纸,说:“如果此人合适,你们对他说,可以给他四分之一契股。” “这么多?” “不多他就不会尽心,实际若是按照原先的打算,若是选三户,四分之一契股都不够。” “也是。” “而且一旦收益多,这个四分之一契股他一人能吃下?” “难道有人敢动高家?” “没人敢动高家,可是高家的人敢动高家。” 大家全部恍然大悟,那样到时候拖下的不是高士清,说不定好几个高,若那样,后台就强大了。 “再给他一个优惠的条件,就是从研发到生产,不用他掏任何成本。” “这是给他的优惠,但得有付出,契股永远不能动,并且得让杭州知府来做证这个契约。” “如果遇到难题与纠纷,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他必须出面摆平。” “可以派人参与账目管理,但不得过问如何生产。” 用四分之一干股换取一张保护伞。 李员外留朱欢吃饭,吃饭时朱欢忽然看着王巨与李妃儿,也开玩笑地问:“你们什么时候成亲?” 李妃儿连忙端着饭碗低下头,一双大眼睛却笑成月芽。 王巨感到好笑,说道:“还是大后年吧,程公对我很有信心唉。” 几人都乐了起来。 “可我心中却没有底,就是考中了第五甲,我也想学习章惇拒敕命,重新再考。” “这倒也是。”朱欢道。 第五甲很悲催的,随着进士名额增加,官员数量泛滥,第五甲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授任,并且升迁起来也很困难。中枪倒下的秦知县便是第五甲进士出身,因此磨砺了几十年,才好不容易做了华阴知县。 可重考现象极为罕见,中了第五甲多是学问略欠缺的,侥幸中的,那敢再次重考。就是其他四甲,天知道下一回能不能考好。因此敢拒命重考的人都是超级猛人。 不过王巨应当能算这个猛人吧。 “因此我在心中是打算来一个一考二考三考,即便侥幸在前四甲之内,还不知道那一天才能放出授职,初放的官职多是副职,即便状元外放也不过是通判,虽然我随恩师身边多年,不过云岩终是一个小县,那时必须还要学习,还要与正官打交道。这又要时间……” “可时光快的,眨眼之间四年便过去了。放心吧,妃儿应当胜过了汉朝宋弘那个糟糠之妻。” 几人又笑了起来。 其实是李妃儿太小,王巨不忍下手啦…… ………… 程勘得到丁家的三万贯钱,让胥吏将延州困难户列出来,又将五等以下户主列出来。逃户就算了,宋朝不禁逃户,但也憎恨逃户,灾民逃荒产生的逃户还值得同情,有些人完全是为了规避国家的赋徭,所以才做逃户与流民的。做为官员,能不能容忍治下百姓不纳税,不服徭? 然后用这三万贯钱购买了一些布匹茶叶等生活用品,赈济孤寡病残,又免掉了一些困难户的赋税。 这些人都穷到在生死边缘一线间挣扎,多了这点税,一家人马上就要卖儿卖女,少了这点税,一家人熬过来也就熬过来了。 应当做得不错。 实际程勘原先打算买上一两千头牛,三四户五等户共同分一头牛。 不过牛在宋朝也计入财产,那么可能五等户就变成了四等户,升一等税增加一分,因此即便送牛,说不定一段时间牛就被“养死”了。 这是一个弊病,可牛不计财产,田宅不计财产,作坊不计财产,那用什么来划等,用什么来勉强地推广宋朝“齐人”之策。 所以许多问题士大夫都看到了,却无能为力去解决。 程勘在做,朝廷也或多或少知道了,包括赵曙。 因此刻意问宰相:“程勘何如人?” 几个宰相答道:“程勘在鄜延已经三四年了,习边事。” 赵曙说道:“延州都监高遵教去世,程勘数言其能绩,请朝廷加赠恤。但高遵教乃高琼族子,朕知其为庸人。程勘老了,此举乃是为了他的后人故。大臣苟如此,朕何所赖也?” 几个宰相面面相觑。 高家枝繁叶茂,天知道高遵教是谁啊? 庸人,恐怕你也是庸人吧。 富弼说道:“程勘在延州筑边防,重民生,训士兵,修道路,优大于劣。” “朕也听说了。” 功过参半吧,此事不了了之。 富弼与韩琦几个宰相走出来,都感到古怪,就算程勘为了后人,于是多此一举,马屁没有拍成反拍成马蹄子上。这是多大的事啊,至于放在政事堂说吗? 韩琦忽然在心中想到了一个人,他面色古怪,无所谓啦,反正程勘与自己又不熟…… 另一边司马光叫侥幸,幸好自己替皇上讲课,皇上也向自己发问,不然皇上嘉奖程勘,那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想了想,立即喊来他家的一个门客:“你去延州打探一下延州的情况,然后向我禀报。” 第九十章好兆头 “这就是最好的几种新纸。”李员外说道。 竹子取材时间比较早,它只能取春天的嫩竹,夏天也有嫩竹,不过不及春天的嫩竹,除非工艺跟上去。 眼下能弄出来就不错了,哪里谈什么工艺跟上去? 不过还要沤晒很长时间。 因此到了七月,新纸才送到延州城。 王巨看着五种新纸。 两种熟料纸,三种生料纸。熟料纸一种乃是纯竹纸,还有一种夹杂着少量藤皮做的竹纸,也许白洁度不及前者,可它的韧性很好。 生料纸一种也是纯竹纸,王巨先用笔在上面写字,又用手拉了拉说道:“不行,还得改进。” 也能用了,可韧性依然有点差。 还有一种生料纸里面加杂着麻皮,这个质量不错,就是有些厚。 最后一种质量最好,里面有藤皮,有麻皮,以及其他材料,并且很薄,不过工艺更复杂,虽然薄,成本却比第二种生料纸还要高一点。 “成本如何?” “成本最低的就是你说的不能用的生料纸,它相当于同等纸的十分之一到十五分之一之间。” “这个暂时不用考虑,以后逐步改进,说其他四种。” “次之就是这种熟料纸,大约相当于同等纸的七八分之一,再次便是这种麻生料纸,大约相当于六七分之一,其次是最后一种生料纸,大约相当于五六分之一,最后一种熟料纸大约相当于三四分之一。” 成本贱就贱在材料上。 想一想,一亩田能收获多少麻皮与藤皮,更不用说种植还得要成本的。 但竹子不同,杭州西边的山区有无数竹山,根本就不需要种植成本,嫩竹上来,山民砍下来就可以卖钱,顶多与一根春笋价差不多。而且它不是仅用皮,整根竹子斩头除尾后都可以用。并且哪里河流密布,运输成本也很低。 可没有大规模投产,究竟成本几何,谁也不敢说。 然而朱欢又重重地说了一句:“真的很便宜。” 这种成本这种纸一旦推出去,会形成什么冲击?他是商人,能不清楚吗。宋朝那么大,读书人那么多,一年得用多少纸张? 不但他,其他八个参与竹纸的员外同样激动得喘粗气。 若不是王巨岁数太小,估计有人能伏在地上狂喊:“王巨,你就是我们的再造父母啊。” 而且有两人心中都计划好了,一旦投产,干脆将家搬到杭州去,杭州好啊,省得呆在边区受罪。 “那三篇诗赋如何?” “小苏写了一首赋,章惇写了一首诗,就是,就是……”朱欢吞吞吐吐道。 “拿来让我看一看。” 朱欢递给王巨,王巨看了看,不由地皱眉头。看来这两人看在五十金份上,出了功,但没有出力,敷衍了事写了诗赋,连朱欢都看出来这个诗赋写得很马虎。 不过王巨想了想乐道:“也行,保证一段时间后他们心中后悔,求着你们重新写诗赋。” 两人不是想凑合吗,到时候往竹纸上一印,然后散到各个州学,保证有学子与教授们骂,就这样的诗赋还好意思印在竹纸上四处传啊? 那时章惇与小苏能不急吗? “文公那边如何了?” “他没有答应。” 与钱无关,文家也是大家族,钱足够多,而且朱欢派人都出了五百金。 这还是士大夫们的古怪心理,士农工商! 就象唐朝江东犁,它的出现使多少人得活,但那个人知道发明者? “无妨,你再派人对文公说竹纸一旦投产,作坊愿意每年拿出价值一万贯的竹纸,捐献给各贫困州县的州学县学学子。” 有人立即变了脸色。 “我问一句,你们销售玉盐时,官员有没有刁难?” “除了蔡知县,没有其他人刁难。” “为什么,原因简单,你们每销售一石玉盐,就要替朝廷挣近两贯钱,朝廷会让官员刁难你们吗?有家才有国,有国才有家,想想五代十国的战乱吧。不能将所有家产捐给朝廷,这种大公无私几乎罕有人做到,但也不能不顾国家,拼命地往这个小家里装,那样也不会长久。即便那个高家的高士清是一个合适人选。” “况且明为一万贯,但这是市价,在你们手中成本价相信不会超过五六千贯。可那样朝中大臣怎么看待你们?那些受益的士子怎么看待你们?天下文人怎么看待你们?这是赚良心钱,赚得越多越心安!” “小郎受教,”几人全部拜伏。 “另外将这几种纸全部拿出来,生料纸免费给各个书坊书铺,特别是京城、杭州、苏州、成都、鄂州、泉州、洛阳、大名、江宁、潭州、福州、广州。” 这些都是宋朝的特大城市,京城不用说了,杭州人口在渐渐向百万进军,其他的城市有的超过了五十万人,有的也正在向五十万人进军。而且多是经济条件好,教育与印刷业发达的地区。 反正下半年开始跑吧。 “至于熟料纸则是散给各州州学与各大书院,也以这些城市为主。” 与捐献不同,那是做善事,这则是做广告,因此地点选择恰恰相反。 主要就是这时代的局限性,如对宣传的忽视。但只要王巨点出来了,划到了细节,这些人会做得更好。 例如定价,王巨就不发表意见了,由着朱欢他们做主。 孟员外说道:“这是好兆头啊。” “什么兆头?” “竹纸出来,相信小郎一桩心事也了结了吧。” 王巨点点头,不要小看了这几种竹纸,那是以王巨提意为主,加了无数道工艺,再将这些工艺、程序与材料,以及材料的比例经过上千种组合,才研发出来的成果。仅是这两年的投入就达到了近两万贯钱。 而且以后还要陆续不断地改进研发,当然,那时竹纸也会越来越好。 至少在纸张研发上,这是划时代的大手笔。 但是能不能立即投产呢?也能算是王巨心中一桩事。 “竹纸大功告成,秋闱即将举行,某想是好兆头吧。” 孟员外很有意思。当初他家那个小辣椒也去了王家寨,并且对王巨有点想法。 但最后朱欢替王巨向李家求亲。 孟家那时肯定无所谓,但随着王巨越来越出色,孟家后悔死了,于是时常拉着朱欢,让朱欢请他吃酒。 此时虽在说着吉利话,可孟员外心中郁闷,一只煮熟的超级大肥鸭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飞走了。 “未来可以估测,但不可以断定,”王巨笑笑说:“说不定连秋闱我都能名落孙山呢。” 这是谦虚的话,不能当真,实际王巨心中的想法,程勘已经表态不为难自己,难道一个科闱我还能倒下吗?但是程勘心中的解元,王巨就不敢说了。 七月二十五,延州秋闱开始。 有点早,但这个日期对王巨来说无所谓,尽管程勘是好心。 不过这个科闱对王巨却是极重要的一关,能不能鲤鱼跃龙门,这是第一跃! PS:谢谢夕树枫的588、书友130307230848780的100起点币打赏 第九十一章第一跃(一) “妹夫,我能不能参加秋闱?” 科举不一定参加的次数越多越好,若是心理素质好,这也是一种磨练,磨得最好皮厚肉粗,心态袒然,反而容易发挥,况且科举多少也有些运气成份,那么参加次数越多是越好。 但心理素质差,参加科举反而是一种炼狱,参加的次数越多又考不中,说不定最后心态会崩溃,看到试卷子就害怕了。 李万元不会存在心态问题。 “二哥,你不怕吃苦,那就参加,反正是三天时间。” “一定要高中哦,”李妃儿在边上说道。 “我努力。” “不但要高中,名次还要高哦。” “放心吧,至少比二哥名次高。” “干嘛扯上我。”李万元委屈地说。 王巨准备行李。 秋闱也实行锁院制度的,科举前一天,学子进入考场,带一些简易的行李,还可以带钱进去,但严禁挟书,只是在考诗赋时,考虑到天南地北的,有部分学子发音不标准,允许带《切韵》与《玉篇》入场。 但这两本书只限于诗赋,考策论与帖经墨义时也严禁入内,防止学子在书上写“私货”,在帖经墨义时作弊。 白天考度,晚上于寝室休息,官府供给食物。 不过考虑到一些富家子吃不了这个苦,还有一个例外,允许一些看守考场的兵士贩卖小吃与果子,但这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在这三天内兵士同样不得与外界交往,贩卖也是在学子考完后才可以贩卖,不得在学子考试时打扰。 所以必须备一些行李。 这才报名。 非是所有州学学子都来报名,极少数的看没希望,也懒得折腾,但也有一些离开州学,或者从其他门路学习的,找到举子担护后,也来参加科举。 这一届延州共有三百四十余学子参加。 三百多人,就争这八个名额。 然而让王巨来选,宁肯来竞争延州这八个名额,也不愿意去竞争泉州、洪州、杭州那边的几十个名额,那边教育发达,猛人太多了。 王巨与李万元拿着举子的保单报了名。 听到他报了名,早就成家立业的尤滔与杨都也过来凑热闹。 眨眼到了七月二十五,诸参加解试的士子一起来了,来的还有家人,不少人。 王巨在脑海里不能想到几十万人的大战场是何等场面,但就是王家寨那年侵犯的西夏军队,以及眼下参加解试的举子与送行的家人,看上去都人山人海了。 实际也不算,据统计,仁宗英宗两朝每届参加解试的士儒都达到了四十多万人,宋朝三百多个府州军监,一个州府均摊一千多人!延州只有三百来人,算是很少了。 尤滔与杨都跑过来,恭贺王巨。 王巨看了看左右,这还没有考呢,就恭贺了,岂不是替我拉仇恨?但他又不好说我未必能中,那么其他人又说他很虚伪。 “若是恭贺我唱名东华门,我才欢喜呢。” “这个,这个,”杨都与尤滔皆不敢说话。苦逼的延州啊,就象打仗一样,百战百败,大家失去了信心,即便是王巨,杨尤二人也不敢打保票。 “中不中,考了再说,我们进去吧。” “好。” “二哥,我们进去了。”王巨冲正在与家人说话的李万元喊道,然后又冲李妃儿摇了摇手。 但他心中却在好笑,这算不算青涩的恋爱呢,如今两人订了名份,却没有任何亲热的动作,连一个手都没有拉,要么出来与这个小萝莉来个拉拉手? “等等我。”李万元喊道。 几人进去,考场就是延州州学,有的改成了寝室,大家窝在一起睡觉,所以王巨说是很苦。没办法,就那么大地方,又有那么多学子参加,不挤不行啊。但延州也算是好的,那些教育发达的大州会更拥挤,说不定一届解试能有三四千,四五千人参加,几乎都能扎成团。 然后那间讲课的大教室改成了主考场。 不过从现在起就开始有士兵看守了,每一个进去的学子都开始搜身,搜行李,搜查完了,这才放行。 然而地方终是地方,在考场上作弊的现象很严重,甚至有人公开收买主考官。 省试那边就开始森严了,可以说到时候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诸学子在排队进入考场,在人群中王巨还看到一些白发苍苍的老年学子。 说老实话,王巨试图通过科举博取富贵,有钱也不行,有钱无势只是等候被宰割的肥猪,猪养肥了,屠刀来了,要么朝廷,要么各个豪强。 特别未来屠大户蔡京。 但王巨内心能科举十分排斥。 看看这些老年学子,不是科举,是作孽啊。 这个想法有点激进,科举并不是一无是处,有了科举,寒门子弟才有了一条上位的途径,能舒缓国家的矛盾。 科举以儒学为主,虽然不能抵消官本位思想的危害,但里面有些思想,如仁义爱人,齐家治国,都是有正面意义的。 论策是考核内容之一,其范围涉及到民生国政,经史子集,这样多少开启了学子对时局的关注,对国家命运的思考。 宋朝的科举制度只能说优劣参半,明朝的八股文才是流毒非浅。 士兵搜查完毕,走了进去,不停地有学子与王巨打招呼。他们都是州学的学生,不过各自眼神不同了,有的无奈,有的佩服,有的人还带着嫉妒,甚至在心里面想,若是张载收我为门生,手把手的载培两年多时间,我也能有把握中啊。 胥吏带着他们去各自的寝室,许多学子在抱怨程勘。 提前了对王巨来说,有点好处,但大多数学子感到悲催了。 秋后考多好啦,不冷不热,又没有蚊虫叮咬。有的人家中还有农活呢,这一考农活又耽搁了。有心事,还能考好吗? 那个胥吏听着他们的议论,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考不好,就不要来考。” 大家无语。 王巨低声说道:“杨大郎,尤三郎,二哥,进了考场,心不能慌,一慌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不怕落榜,但自己所学的一定得考出来。” “你紧张吗?”杨都问。 “还好。”王巨淡淡说。 后面就不大好说了,我两世为人,大考小考,不知道考了多少,有什么好紧张的。 看着王巨的表情,杨都忽然摇头:“你那可能紧张呢。” 不就是考试吗,再紧张还能有那次西夏人入侵王家寨紧张? 胥吏认识他们,刻意照顾,将几个安排在一个寝室里。 几个人进了寝室,外面的举子也全部进来了,士兵“咣”地一场当州学的大门关上。 锁院开始! PS:谢谢古月墨海588起点币打赏。 第九十二章第一跃(二) 第二天一大早王巨又让学子们嫉妒了。 他一边在洗梳,一边嘻嘻哈哈地与李万元他们说着话。态度很轻松。 然而有的人就吃味了,干嘛态度如此轻松,这叫胸有成竹。 不管他们怎么想,秋闱正式开始。 进主考场之前,还要再次搜身。 这也是过场,大家陆续进去,按照座号坐下。 然而仅是一会儿,有的学子脸色变了,程勘笑咪咪地走进来道:“这次本官亲自做你们的主考官。” 有的学子心想,老人家,你好回去休息啦。 这就是作弊,有的送了原来主考官礼物,还有的指望与主考官熟悉,在考场上弄一点小动作,甚至递小纸条子,东张西望的什么,程勘临时起意,将主考官一换,自己来了,这些指望全部没了。 “是不是不能走歪门斜道不高兴啦?”程勘看着一些脸色不好的学子问道。 那个敢回答。 程勘手一挥,兵士抬来香案,程勘带着学子答拜,随着退到帘后,这也是规矩。 他不会与学子勾结着徇私,但有人会,特别是州一级的解试。如果主考官随便走出来,东瞧瞧西望望,记住要徇私学子的试卷,即便有弥卷誊抄制度也不行了。 然而他在帘后一坐,那个学子敢弄小动作。 除了他坐在帘后监注,还有人监考,几个胥吏,另外门口还站着好几个兵士,准备随时处理突发情况。 胥吏分发笔墨纸砚。 考三天,策论诗赋帖经墨义,原先是帖经墨义在前,诗赋在中,策论在后。但现在改了,策论在前,诗赋在中,帖经墨义在后。 这次更改主要是有的官员想提高策论地位,首发者也不是范仲淹,到了范仲淹时才正式定位策论比诗赋重要。 也就是如果甲学子策论写得好,诗赋一般,乙学子诗赋写得好,策论写得一般,那么就要录取甲学子。后来这条改革取缔,如今又回到重新,诗赋比策论重。 但经过这次改革,策论地位开始上升,这是王巨的好消息。 还有一条好消息,原先宋朝时文流行的是太学体。 石介仇视由杨亿兴起的西昆体“穷妍极态,缀风月,弄花草,淫巧侈词,浮华篡祖”,提出“文恶辞之华于理,不恶理之华于辞”。 这种理论在太学生中影响很大,但从五代起一直到宋初,都喜欢风花雪月,不写风花雪月又写什么呢?于是出现一种险怪涩的文风,其代表人就是宋初的文人柳开。 直到嘉佑二年科举,也就是苏东坡那届科举,欧阳修为主考官,狠狠打击了太学体,当时还引起一场很大的风波。经过这届科举后,古散文体这才正式走上舞台。 这个对王巨帮助作用更大。 让他写古散文体可以的,但让他写那种太学体,估计比让他写诗赋还要头痛。 只可惜诗赋现在仍重于策论,否则那对他更有帮助。 不过经过这次改革,先策论的程序却保留了下来。 第一天考的就是策。 整整三道策。 其实正规的不是三道策,而是五道策! 这是考虑到延州的学子的能力以及延州的胥吏能力。 一天时间让延州学子写五道策,估计大半人得要交白卷,写好后还要誊抄,延州也没那人手。 到明天上午考的乃是论,然后官府派人送一顿午饭来,大家吃过饭,稍做休息,带切韵进去,作一首诗。 第三天作赋帖经墨义。 然而对于大多数学子来说,第一天则是一个鬼门关,尽管是照顾的,那也是三道策,一千多字,怎么写! 胥吏发完了笔墨纸砚后,开始将用大字写在纸上的题目张于厅额。 然而每张一道策题,下面就喧哗一次。 第一道策是国家马政。 还有一段附录,薛向的两道奏章以及欧阳修的那道奏章。 程勘出这道题也合乎延州的情理,去年春天他置了买马社,后来取缔了。 关健这怎么写? 如果说程勘做对了,那么为什么后来又取缔了? 如果说不当置买马社,那岂不是在打程勘的脸?真写了还想中啊? 第二道继续,西夏侵耕屈野河与土门。 土门也是没藏讹庞侵耕的受害地区,程勘出这道题目同样合乎情理。 关健是当初程勘看到军纪不振,于是采取了消极防御的态度,这曾经让延州北部边荒一带的百姓十分不满。 程勘直接将当初这个问题抛出来了,自己怎么写,难道说程勘消极防御是对的,西夏人太强大了。或者说两国之间,当以和为贵。似乎不妥啊。俺们可不是中原那些不知道西夏危害的学子,身在延州,能说这样的话吗? 要么说当反抗,西夏人没那么强大,坐中的一个人带着一群村民就将六百多西夏兵士干掉了,但那样又能写吗? 实际王巨看到这两道题目,也有点儿瞠目结舌。 老程这想干嘛? 第三道题来了,三年不言,自是常事。 这句话来历是出自《尚书·说命》,商高宗父亲死了,心中悲伤,三年不说话,于是大臣们来说,商高宗便请出傅说,商朝大治。然后《五经正义》中作注,“言王居父忧,信任冢宰,默而不言已三年矣。三年不言,自是常事,史录此句于首者,谓既免丧事,可以言而犹不言,故述此以发端也。” 然而五经正义那么厚,以延州学子的水平,有几个人记得住,还以为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有学子便议论,说是题出错了。 程勘在帘后冷哼道:“这是本官出的,难道能出错吗?” 九成的学子脸色古怪,还在逐磨呢,为何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变成了三年不言,自是常事。 就有胆大的学子上前请教,也同样也是规矩,如题中有疑难的,听士人就帘外上请,主考官于帘后详答。若是规模大的科举,分成了若干主考场,那么就由主文代主考官详答。 程勘却在帘后不悦地说:“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来科举?要不要本官替你代考?” 请教的那个学子傻眼了,只好退下,再次苦思冥想。 王巨看着题目,他没有想如何破题,而是在想程勘这个人。 这是王巨内心的一个重大秘密,考场讲运气,这个运气不仅是考题正好是自己熟悉的,例如这个三年不言,还有那就是自己写的东西合不合考官的胃口。 是否合考官的胃口,得看考官的性格。 若是换其人来王巨未必能摸透,不过程勘倒是知道一些,况且又打了数次交道。 这个人算是一个做实事的官员,也不喜多言,谈不上激进也谈不上保守,属于中间派的那种,类似的人还有张方平这些官员,比如没藏讹庞侵耕土门,剽掠百姓,程勘只是被动防御,王文谅投奔程勘,程勘没有学郭劝,立即主动收留。 但程勘也有官员的劣根性,那就是官本位思想浓厚,高高在上,不可冒犯。有点贪功,又少了一分果决。 可能还有其他性格,但自己知道的大约就是这些。 这也属于偷机取巧,万万不能宣扬出去的,不过除了他,很少有人有那个金手指,就是出身名门家庭,也未必知道所有大佬的性格。 想好了程勘的性格,这才想题目。 学子喧哗了几回,终于安静,有许多人拿笔开始书写。 程勘微微一笑,大约这次考卷会出现许多妖蛾子吧,然后看着王巨,坐在哪里发呆呢,难道将这小子也难住了? 没道理啊,至少这个马政不会将这小子难住。 于是继续注意,还在发呆,他终于忍不住,喊来一句胥吏,对他说:“问那个小子,为什么还不写。” 第九十三章第一跃(三) 程勘没有说姓名,但胥吏会意,能让程勘关注的小子能有谁呢。 他走到王巨身边,悄声问:“程公问你为何还不动笔?” 王巨也小声回答:“谋定而后动,得将思路理清楚了才能动笔,反正时间宽裕。” 胥吏回去低声禀报,王巨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时间宽裕,却说明了一切,程勘不言。 王巨还在思考。 策与论都是议论文,但偏重点不同,论偏重于是非对错,策偏重于解决办法。 但相同的地方,必须有一个鲜明的观点,这个观点多少还不能让程勘反感…… 这才想第一策,马政。 自己的观点就是立即将马调入军中,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军,这也是解决马政之弊的策略。 它是论点,但有论证。 首先得说明骑兵的重要性,在宋朝指望出现一支清一色的骑兵那是不可能了,但适度地有一支骑兵同样很重要,例如崔彦进的满城之战,李继隆的唐河之战,徐河之战,都有一支强大的骑兵,至于李继宣、魏能、杨嗣、杨延昭、田敏、秦翰联手的破虏军之战,几人所用的几乎大半是骑兵。再比如府麟路两次兔毛川之战,胜得十分光彩,可那时宋军中若有一支强大骑兵配合呢,李元昊能带走一半人回去就不错了。可是没有,因此无法扩大战果。 再者就是防御,虽然宋朝于边境广建堡砦,起了一定的防御作用,可它有许多缺点,第一个筑堡就要派兵守戍,每筑一个堡就要多增几百几千名士兵,国家又要浪费许多财力。 可实际中就是这种被动的防御,往往西夏纠集大军,进攻一堡,若是派兵救,宋朝九成以上是步兵,西夏能利用速度优势围点打援。若是不救,那堡必然被拿下。然而宋朝若是在边境上有四五万强大的骑兵呢?那么就能将诸堡砦串连起来,那时宋朝的富裕与庞大的人口数量就能发挥优势了。大家比拼吧,西夏能耗得起吗? 可是强大的骑兵不是一天练出来的,合格的骑兵天天呆在马上,于是成了清一色的罗圈腿。 这就是论证。 立即将马调到军中,组成骑兵,也是朝廷马政的主要目标,同时也减少了墨吏贪污的渠道。 不过若这样写还不行。 马也是战略物资,如果朝廷若没有牧监,而一味的买马组织骑兵,那就象一个产品,核心技术却在人手中,难免会受制于人。 还得要养马。 然而这个马如何养?肯定不能象现在这种养法,最好的办法就是给百姓养,但不是王安石那种养法,如在渭秦地区,岚石地区,朝廷扶持,向百姓提供一些牧场,以及政策与经济上的扶持,让百姓以养马谋生,然后朝廷购买。马养得好收入就能高,马养得不好,他们就会贫困,与自家的命运休戚相关,这些牧民就会兢兢业业。 可能还会出现一些弊病,不过朝廷可以置一个试点,一个是官办的牧监,一个让百姓饲养,相互比较,一比较马养得好坏,二比较费用开支。但有两条,第一严查官吏向牧民勒索,第二防范官吏收牧民好处,以劣马当良马收购,坑害国家。 这方法可能还有一些不足之处,但可进可退了,至少比以前宋朝的那些马政好得多。 但不能这样写,还得对文字润色加工,再引用一些圣人的言论,以及历史上的典故。 那么一篇好策子就出来了。 王巨开始在脑海里进行文字加工。 程勘在帘后都开始又着急了,王巨这才动笔。 这一动笔,笔就没有停过。 刷刷刷,一篇六百来字的马策呈现在纸上。 这才开始想第二篇策文。 没藏讹庞侵耕屈野河与土门,不能单纯说打或者不打。 不打十分地屈辱,打弄不好就成了忽里堆之战,郭恩大败。 但不打是不行的,不以为两国和平了国家就不花钱,看看陕西,仅是禁兵就驻扎了三百多营,一年得花多少钱? 打还是要打,但不能盲目地去打。 军纪太差,务必整顿军纪,没有军纪,这支军队休想打好仗。 战斗力太差,必须强军练兵。 然后……浅攻! 这个战术不是章楶发明的,首提者乃是范仲淹,只不过他没有想清楚,因此思路不清晰,加上宋夏和平了,这条策略朝廷没有采纳,直到章楶惩戒熙宁伐夏之败,才将它完善。 那么何谓浅攻,首先得要有一支纪军严明,战斗力强大的军队,次之组织一支精明强干的斥候部队,能使主将迅速得到对方的情报。 然后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人来了,我军迅速退回来,由堡砦防御,敌人走了,我军进入敌境扫荡,一步步蚕食横山。在这个过程中,进行区别对待,拉拢一部分对宋朝好感的部落,扫荡对宋朝一直仇视的部落。 这条方法虽然速度缓慢,但风险性不大,而且逼得西夏与宋朝比拼消耗,西夏能耗得起吗? 只要持之以衡地实施,不用几十年,西夏因为战火连连,百姓贫困,自己儿就乱了。 这才是对付西夏类似侵耕屈野河的办法。 而且这种稳重的策略会让程勘喜欢。 想好了思路,再次在脑海里进行文字加工。 反正时间太宽裕了,整整一天时间,不用急。 直到兵士送来午饭,王巨第二篇策文才写好。李万元在不远处问:“妹夫,如何?” 监考的胥吏走过来,说道:“勿得交头接耳。” 但他认识李万元,因此语气也不严厉。 李万元吐了吐舌头。 王巨未说话,但点了点头,又投去疑问的眼神,那意思你考得怎么样啦? 李万元拼命地摇头。 吃过午饭,王巨开始想第三策,这时候开始有学子忍无可忍,可能认为只能写到这一步了,陆续地交卷。 对交卷的态度王巨与张载一样,早交卷光荣啊,或者考官给你加分哪? 他继续想着第三策。 但王巨怀疑程勘是不是在拍赵曙的马屁,这个英宗几乎也差点做到了三年不言,随之隔屁。 当然这个肯定不能写的。 想了一会,迅速理出思路。 首先这个三年不言不是反面教材,人家商高宗乃是孝顺。 这就可以做文章了,孝为人伦之首,连父母都不孝了,那能忠君爱民?那怕身为人君也得要孝,这样才能替天下百姓做个榜样。若是人君不孝,百姓跟着不孝,人伦大坏,纲常不振,国家危矣。 有点酸,但在这时候大家都吃这一套,想高中,只好写了。 但是逝者已逝,生者还生,做为平常百姓,除了对死者尽孝外,还要为活着的人负责,教育子女,友爱兄弟,孝顺活着的长辈。作为臣子,还要上辅君王,下治百姓。作为人君,还要富强国家,使百姓安居乐业。因此尽孝重要,后面也重要。 三年不言,自是常事,不能长矣。 但这样写,不是策,而是论了。 第九十四章第一跃(四) 因此写到这里还得必须转回来。 为什么商高宗能大治,这个孝乃是关健,能孝父母,就能爱民。 所以朝廷务必推广孝道,对各地孝子进行嘉奖。 孝道大兴,人伦大治,民风就能变得淳朴。 因此三年不言,自是常事,却不能长矣,却是常长之事。 再举一些例证,说一些如何推广孝道的的办法,这个策子也就有了,而且略略有那么一点荡气回肠,峰回路转的感觉。 想了许久,这才落笔。 他不是最后一个交卷的人,但他交了卷,八成学子都交了。 走出来,尤滔几人一起围过来,问:“王小郎,考得如何?” “还好吧。” “怎么写的?” 立即有更多的士子围过来。 王巨先将他的前两策复述了一遍。 这些士子一起傻眼,原来可以这样写啊。 “那么第三策呢,我们一起糊涂了,怎么三年不鸣,变成了三年不言。” “尤三郎,那不是三年不鸣哪,而是出自《尚书正义》,讲的乃是商高宗故事。”王巨又将原文背了出来。 几十名学子听了,马上捶胸顿足,懊丧万分。 “程公不是为难人吗?” “尤三郎,不能这么说,这仅是摘自五经正义的典故,很正常的,如果进了京城省试,有的考官会刻意出一些更刁难的题目,还不知道从哪个经义里摘出来呢。” 不但他们,整个参加解试的三百多名举子只有不到四十人正确的破了第三策。 王巨安慰道:“后面还有论、诗赋与帖经墨义呢。” 没必要显摆。 然后回到寝室问李万元:“二哥,第一策你是怎么答的?” “妹夫,不提了,我写了朝廷缺马,不当关闭买马社,而是广建买马社,从河北到河东到陕西,那么契丹与西夏就没办法禁了。就象青盐与辽盐,我朝能禁得了吗?有了马,就有了骑兵,国家军队才能强大。” “算是可以吧。” “但为什么程公又取缔了买马社?”李万元想不通啊。 “一是国家多少对民间武装有些防范。” “但朝廷在边区却设了许多弓箭手与土兵。” “那不同,只是临时的武装,不象买马社,它有经济在里面,有了经济,这个团伙联系就会紧密。其次朝廷有许多绥靖派大臣,西夏与契丹能将私盐广销我朝,我朝却不能大肆买马,以免激怒了契丹与西夏。” “这是什么理儿?” “这就是理儿!程公虽是延州长官,他也怕朝堂言臣罗嗦,加上西夏那边拉拢了横山部族,于是取缔。” “那我写错了?” “不错啊,二哥,象我这样有远见的很少唉。” “你臭美吧。” 但王巨说的是事实,若只论远见,有几人能及王巨,就不要说普通的学子。 “那第二策呢?” “我写了当战,朝廷一味让是不行的,越让西夏那边越过份。不过想要打败西夏,必须整顿军纪,练军强兵,然后派精明强干,智勇双全的人担任主将,而不是让那些贪婪昏庸的人担任各指使。” “这也算是可以吧,二哥,努力读书,实际若不是第三策你破题错了,仅凭前两策,还是有希望得中科闱。” 但王巨也猜错了程勘的想法。 程勘此次秋闱就是快。 提前两个月,而且打算批卷子快。比如这第三策,连三年不言都弄不清楚,州里花钱将他们送到京城干嘛?那么只要翻翻第三策,答错了直接往拉圾篓里面扔,只看答对的,批卷子速度就会快上十倍…… 那么几天就可以放榜。 这么快做什么呢? 提前将这八名举子送到京城,让他们与其他举子交流。 也不仅是为了载培王巨,若是万一这中间有两三人还能凑和的,这种交流对他们也有益,而且他们去京城,作为一州举子,费用又是由官府承担,必然住在一起,说不定随着王巨后面,还能得到一些好处,若是延州能中两三名进士,他这个脸就露大了。 所以第二天的论题目更是古怪。 “躁进之徒,宜塞奔竞。” 几百名举子又再度傻眼了,又有举子大着胆子问来历。 这一回程勘回答了,不是那个三年不言,连《尚书正义》都不熟悉,何必进京参加科举,所以他不解答。 “水洛城事件后,仁宗曾问大臣五个问题,合用何人,镇守西北?民力困弊,财赋未强。军马尚多,何得精当?将臣不和,如何安置?躁进之徒,宜塞奔竞。这就是这一题的来历,大家用心写吧。” 算是回答了吧,可怎么做论啊。 王巨也哑然。 这个背景他知道得更多,庆历新政,大半新政就是对着人事去的。 人治嘛,官员弄好了,国家也就治理了。 范仲淹想法是好的。 然而执行不是那么一回事,特别欧阳修等人,天大地大,然后我最大,嚣张霸道,顺昌逆亡,就连天圣四贤相之一、堪称全能宰相、将范仲淹视为半子德才兼备的杜衍,也因为对某些新政稍稍不满,就立即被怦击成小人。 王安石也干过,例如王安石对张载与薛向。 但人家拿出许多仔细的条款出来,也确实使亏损严重的国库再度充盈,范仲淹他们拿出什么仔细的条款? 然而那时候“小人们”还没有抱成团,面对君子党的霸道,个个回避三尺,没的争了,拨剑四顾心茫然了,于是内部倾轧,韩琦要争君子党老大的位子,因此水洛城事件出来。 不仅如此,欧阳修还弄了一个朋党论。 赵祯看不到后面的党争,但看到了东汉,看到了唐朝,他意识到危险到来,将范仲淹等人召见,问了这五个问题。 因此在王巨心中范仲淹德操也许是是宋朝三百年他第一,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那么宋朝谁是合格的政治家?赵普,吕蒙正,李沆,王旦,吕夷简,还有庞籍,也许这些人操守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可宋朝在他们治理下变好了,或者挽住了颓势。 往后去,也许那些人名气很大,但个个都是操蛋的主。 然而王巨有点想不明白,此事牵扯到欧阳修,要知道欧阳修现在正是有实权的时候,程勘不怕欧阳修动怒? 第九十五章第一跃(五) 让王巨猜中了几分。 赵曙很长时间不说话,说了话,却说的是自己的坏话。这事儿不用想,也知道有人在后面捣鬼的,那还能有谁? 自己七十多高龄,还在西北守边,你们看不到吗? 皇上说了后,只有富弼含蓄地略略替自己主持了一个小公道,他心中满不满? 当然这个躁进之徒,还不是指欧阳修,乃是指司马光。 大的事件王巨清楚一些,象这些情况王巨就不知道了,更不知道司马光与程勘结的这个梁子。 关健这个论怎么写? 王巨想了一会,还是弄不清楚程勘为何出这道题的真正用意,但他知道想写这个论,得绕过这段背景,不然让韩琦与欧阳修看到了,准备回家吧,休想在省试殿试上有作为。 因此这个论只有在这八个字上着手。 事实赵祯说得也不错,国家要的是办实事的官员,而不是那些浮躁官员。 真以为宋仁宗盛世来得容易啊,真以为赵祯是老好人皇帝啊?至少在政治上,赵祯可比老范成熟多了。 理清楚了思路,那就好想了。 而且论与策不同,论主要是是非对错,不用找出路。那么写起来不会牵扯太多。 王巨开始思考文字与能用得上的典故。 典故不能多,但必须有几个,这样才能有说服务力,这时代的人不喜往后看,而喜往前后,越古的典故越好,越是上古越是大治,原始社会才是士大夫的梦想…… 想了许久,这才落笔。 他在写,外面却传得纷纷扬扬。 李员外请朱欢、赵员外、孟员外、杨员外、尤员外、容员外、奚员外、巴员外、端木员外来做客。 他们以前与朱李两家关系都不错,也是竹纸的十大股东,甚至因为相互联亲,叙起来都沾了一点亲带了一点故。 先是商议竹纸,然后就说到了秋闱。 尤员外道:“我听说这次程公亲自担任主考官,出的题目刁钻无比。” 按理说他们是不知道考场情况的,但在延州嘛,就那么一回事,虽不知道具体情况,难道不能问守卫的兵士? “我也听说了,不知道我家那个外子如何?”李员外道。 他儿子就不指望了,担心的是王巨。 “这个我也打听过,昨天王小郎应当考得不错。” 李妃儿正好听到,匆匆跑到王家报喜。 二妞不屑地说:“再难还能难倒我大哥?” 可越往后越难。 不但难,而且题目涉及的知识面广泛,又刁钻,又冷门。 以至三天秋闱下来,大多数学子眼神空洞,木然,有的学子信心被严重打击,在州学门口放声大哭。 尤滔一把将王巨抱住:“我也要哭了。” “去,别抱我,要抱抱朱家大郎去。” 尤滔小娘子关切地迎上来:“官人,考得怎么样。” “不提了,我十帖帖经只做出来五帖,十条墨义只做出来三条。” 实际他只做出来两条墨义,有一条也弄错了。 “王小郎,你做出来多少?” “指墨义与帖经吗?” “恩。” “帖经全部做出来了,”这个也重要,不过王巨从来到宋朝第一本书就是《论语》,而帖经全是《论语》的填空题,因此这几年来努力背诵着这本书,几乎能倒背如流吧。 “不过墨义有两条我也没把握,最后是连蒙带猜地写上答案。” “那也不容易了。”尤滔沮丧地说:“反正这个知州在延州一天,我就一天不参加秋闱。” 都出的是什么题目? 王巨也无语,虽然策只有三道,但论难度相信放在省试,这次秋闱难度都能排上号。 李妃儿也迎过来,关切地望着王巨。 “妃儿,应当能中,但中多少名,我不敢说。” 也不能猖狂的,虽然大多数学子让程勘坑苦了,有的差一点都坑傻了,不过王巨还看到有十几名学子跃跃欲试,应当他们考得也不错吧,不然不会有这副表情。 外面有哭的有笑的,但州学里面各个胥吏开始忙开了,先得弥卷,试卷上考生得写上姓名出生年月籍贯以及三代人姓名与他们的出身,这个得抄写下来,然后糊弥密封,再于抄写的姓名后面填上三字代号,再于弥糊的卷子上将这个代号写上去。 然后抄写的资料放进铁柜里,用大锁锁上,直到主考官将名次决定好了,再开此柜,然后根据其代号重新译过姓名,再将这个姓名籍贯与名次列于榜单上。 这仅是第一步。 若作伪,还能辨认字迹,因此将弥密好的卷子送到另外的胥吏手中,逐一誊抄。 弥卷速度快,主要就是誊抄速度很慢,看卷子速度更慢。 那没有多少人手的,就是几个主考官逐一看卷了。 不过这次延州看卷子速度很快,程勘将誊抄起来的卷子一一打开。 一个三年不言看了,手中只剩下三十几道卷子。 再看帖经墨义,手中只剩下十几道卷子。 延州的胡签判想乐。 但虽是延州有史以来批阅卷子最快的一次,可也是延州几十届科闱最公平的一次。 八名举子即将在这十几道卷子里产生。 胡签判说道:“程公,那道卷子是那小子的?” 程勘一乐。 是弥卷誊抄了,但有一个马策,难道不好辨认吗?立即就将王巨的卷子找出来。 先看帖经墨义。 有一道墨义略有差池,实际还有一道,不过那一道让王巨蒙对了。 这也很正常,这次出卷子乃是程勘刻意刁难大家,并且王巨的这一道成绩也是最好的,第二名帖经墨义错了三题,第三名第四名错了四题。 当然,这不是最终名次。再看诗赋,程勘略略皱了眉头,王巨诗赋写得还好吧。 这是王巨的短处,不过学了四年多之久,为了写好诗赋,在这四年内王巨写了一千多首诗,几百篇赋,虽是他短处,也渐渐跟上。 然而还有些让程勘略略失望,在他心中十四岁的王巨便写出一枝红杏出墙来,十七岁随张载学了两年多的王巨将会写出什么诗…… 这个嘛……王巨会哭的。 继续往前看,那个论与三年不言没多少新奇,算是四平八稳的策论,也是学子最常见的策论。但笔力可以,论证清晰,比他的诗赋强了很多。 然后看马策,与应对西夏侵耕策,仅是一个马策,程勘就开始捶胸顿足了。 第九十六章放榜(上) “大哥,我要进州学。”王储说道。 每一届科举都会轰动宋朝全国上下,上到皇宫两府,下到黎民百姓,所有人目光都被科举吸引了。以至赵佶的三子赵楷与后来的康熙皇帝都隐名瞒姓,偷偷地参加科举,据说成绩还不错,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探花。 人是有盲从心理的。 正是这份热闹,许多人义无反顾地投入读书大军。 看来老三也心动了,嫌私塾教育水平跟不上,才想进州学。 “三弟,我问你,读书为了什么?” “象大哥一样名列榜上,光宗耀祖。” 象我?你知道我前世读了多少书?但怎么办呢,得慢慢开导。 “三弟,你知道每次秋闱有多少学子参加吗?” “不知道。” “据说这几届参加的学子多达四十多万人,但举子名额能有多少?然后到省试殿试,你知道有多少举子参加?” “不知道?” “这几届平均参加的举子多达两万多人。” 不是每届秋闱都能放出两万多举子,那只有几千人,关健还有更多老举子进京参加科举。如非交通落后,许多偏远地区的举子估计自己没有多大希望,人数还会更多。 “这么多人?” “是啊,可又有多少人唱名于东华门?要知道参加的都是举子,滥竽充数的学子很少了,三分之二都有些学问的。不然我为何说科闱基本能中,但省试与殿试未必能中。” “可是……” “我知道你疑惑,你能中我肯定开心,死去的父亲在九泉之下,看到一门两进士,相信也会笑开颜的。” “大哥,”王储忽然抱着王巨大哭。 小时候不懂,现在渐渐懂事,才知道当初大哥为了养活自己兄妹三人,那是多么的艰难。 “别,我们还是来说你进州学的事。读书能唱名东华门,那是最好不过。可不能唱名呢?那些不能唱名的人就不应当读书了吗?还是要读书的,只有读书,才能开启更多的智慧,才会使自己学到更多的学问,使自己生活改善,不受人欺负。因此一本论语中,讲治国的实际并不多,而是多讲如何做人,用四个字概括,学以致用!” “所以我平时让你们做一些事,就是让你们不能忘记根本。或者说一些道理,让你们知道这人间的人情温暖寒凉。如果一味地为了功名而读书,不仅失去了其根本,说不定还会读成朱二郎那样。虽然他随我变得稍好一些,可仍然不足,以后还要吃上几次大亏,才能继承家业。” “大哥,我明白了,读书时要苦读,但心态要好,如何做事,如何与人相处也重要。” “不错,这才是我三弟。”王巨高兴地拍着他脑袋,毕竟才十一岁,说出这句话,十分不容易。 其实这就是宋真宗害的,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若是高中进士,那什么都有了,美人,毫宅。但没有中呢? 无论教育或者读书,真正的用意乃是开启民智,智慧产生创造力,国家与民族才能进步。 然而现在却是舍本求末。 如果这种思想不改变,即便范仲淹与王安石开办了十万座学校,宋朝还是如此。 “延州州学里也比较乱,我进去乃是走一个过场,无论将来会不会中,不可能再进去了。你岁数还小,自律性差,若是进延州州学,未必是好事。还是那句话,若是我能在明年成功,你们得随我走。若是不能成功,我另外想办法。” 正说着话,外面衙役敲响铜锣,高声喊道:“放榜了,放榜了。” “这么快?”王巨讶然,这才几天哪。 “大哥,快去看榜,”王储道。 “好,”王巨带着妹弟前去州学看榜。 已涌来许多人,不全部是学子与学子的家属,有许多来看热闹的。 也有许多学子在城外或者更远的地方,得派衙役上门通知了。那会更热闹,一旦榜名送来,整个村寨都会轰动。 朱家兄弟来了,李万元兄妹也来了,包括秦氏都带着下人跑来看热闹。 朱琦翘着兰花指说:“提前恭贺小郎得中解元。” 王巨先是往后退了几步,朱琦的兰花指惹不起啊。 “朱大郎,这真不敢说。” “难道你比不过我二弟?” “那未必,七分靠打拼,三分天注定,也有运气的。” 秦氏在边上说道:“朱家大郎,你就不要再说了,一会儿榜一出来便知。若不中,空惹人笑话。” 王巨点点头,举子能中,这个解元真不大好说。 李妃儿悄声问:“王郎,说不定呢。” “只能用说不定吧,”王巨道。这是在延州,若是在其他教育发达的城市,解元两个字提都不敢提。 秦氏道:“王巨,不要忘记了,如果得中,一定要回去拜祭你家的祖坟。” 王家的祖坟算不算王巨的祖坟呢?不过随着在宋呆久了,王巨也渐渐融入这个国度,因此也点了点头。 入乡随俗吧,想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得更好,或者有梦想将这个国家变得更好,得必须融入进去。 于是他又说道:“如果我得中了,离开延州,让妃儿代我去拜祭祖坟,否则二叔又去了南方,没有了人烧纸线。” 李妃儿脸马上就变得绯红。 她去上王家的坟,那就是等于以王家媳妇去上坟的。 然后害羞地躲在秦氏后面,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王巨。 不过王巨对于这种青涩的恋爱很喜欢,单纯的感情,单纯的心思…… 秦氏也喜欢,道:“你这个想法很好,活人要孝顺,死人也要尊敬。不如这样,若是得中,你与妃儿一道去拜祭吧。” “行。” 边上有几个学子在听着,心中五味杂陈。有的心想,你当真将举子预订了? 那可不是,即便不随张载学习两年多时间,就是王巨自学,也有把握考中举子。当然去参加省试殿试,那就不大好说了。 王巨也无视这几人的眼光,说解元那得谦虚一点,但说不中,那就是虚伪。 程勘带着衙役来了。 其实若是很聪明的人,也察觉到这次科举程勘的重视程度。 提前科举,亲自主考,今天又亲自来张榜,等于破了以往延州所有秋闱的例子。 人群自动地分开,让出一条道。 程勘在人群中用眼光扫了扫,看到了王巨,来到王巨身边,说道:“王巨,放过榜后,你随本官来一趟。” “喏。” 程勘便没有再说话,带着衙役走向州学的墙壁。 朱琦说道:“王小郎,有戏了。” “那也不一定,以前程公也传唤我数次。”其实王巨同样也知道大约考得不错,不然程勘脸色不会这么地和颜悦色。然而榜单未张,何必说呢?不说那个名次也跑不掉,说了同样也跑不掉,反而让人以为是自大。 “王郎,我好紧张。”李妃儿不由自主地来到王巨身边,拉着王巨的手说。 这还是她第一次与王巨拉手,感觉到李妃儿小手的软滑温暖,王巨有些啼笑皆非,前些天就想法,要不要拉个手呢,没想到在这种公开的场合拉到了李妃儿的小手。 不过大家都很紧张,关注地看着衙役手中的那卷红纸,都没有注意。 王巨也很紧张,虽然他劝说三弟,但他自己必须要在东华门外留下一个脚印,那样才能为弟弟妹妹遮风蔽雨。 一个衙役在墙壁上涂上糯米粉,那个拿着榜单的衙役缓缓将榜单打开,余下两个衙役扶着纸角张贴。 PS:感谢Ivan2008的588、恋过后优雅转身的100起点币打赏。 第九十七章放榜(下) 纸是麻纸,不是后世的纸张,很厚。 因此必须从下往上拉。 两个衙役将纸角贴好,那个衙役开始慢慢往上拉,两个衙役再扶着纸将它贴起来。 开始露出第八名新科举子的姓名,门山葛少华。 大家茫然,许多人都不认识,包括王巨在内,可能是几年前的州学学子吧。或者不是,毕竟甘泉县在延州最东南边,离延州很远了,比云岩县到延州城还要远二十多里路。 这也是程勘将王巨请回延州的原因。 延州是宋朝的大州之一,人口不少,好几万户,而不是象某些小州军,只有几千户百姓,面积更大。就算是延川、青涧城、延州、保安军以北广大的地方都属于战区,边荒地带,但在这一线南边还有广大的面积,例如延州南边的敷政、甘泉二县,东南的门山、临真、延长。 然而教育太落后了,宋朝立国一百余年,几十届科举,几万名进士,可若大的延州连一个进士都没有中过。 所以看这个举子的名额,有的大州能给一百多名,即便中州也能给几十名,若大的延州只给了八名举子。但不能怨朝廷啊,要知道每届新科举子进京赶考,都由官府承担费用的,给得多费用就会承担得多,但朝廷总得有回报吧,不能连广南那么落后地区都不如,让朝廷怎能多给名额? 但只要王巨能唱名东华门,不但带动了大家的信心,朝廷也能放宽名额,名额多起来,学子们信心也更足了,良性循环便有了。 他在延州政绩的最大短板也就弥补了。 第七名出来,这一回有人能认识了,一个近仅五十的老学子,叫项遵的,不知考了多少次,还是其妻子劝说,官人不能这样考啊,我们一家人嗷嗷待哺呢,不如你也开一个私塾吧。 于是项遵开了一个私塾,因为没有功名,专门教童蒙,半饥不活地活着。 看到自己高中,老项满眼流泪,手舞足蹈,以至让王巨万分担心,老先生,你可不要学范进啦。 但这个举子会给老项带来很多好处,到京城看看花花世界就不谈了,到了项遵这个年龄,那有那心思。 不过有了举子这个身份,那么他以后就是继续开私塾,也会有很多人将子女送过来,甚至收费也能略略提高,一家人生活便得以改善。 第六名又出来,王峻,甘泉学子。 尤滔低声说道:“前几年在州学里学习过近两年时间,我认识他,不过前年他回甘泉了。” 王巨点点头。 尽管延州州学乱七八糟,不过苦学者还是能学到一些东西的,如朱俊。 第五名再度出来,张得胜,这一回认识的人更多,延州大户张家的三小子,正在州学读书,算是成绩比较好的一位。 总之,这次程勘主考,十分公平,若是以往,这后面几名都是照顾了关系户,那么除了张家的孩子外,余下三人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第四名又是延州州学的学子,延长罗曾,但他现在就是延州州学里读书,并没有回去,看到自己名字了,也乐得手舞足蹈。 延州州学的几位教授脸色才松了松。 如果州学里一个不中,那他们也丢脸。 第三名又有许多人不认识,延长洪士信。 李妃儿担心地说:“王郎,只有两个了。” 有两个结果,一个是王巨高中,并高高在上。一个王巨可能不中。 于是又造成了两个结果,与王巨有关系的人,希望王巨名字最好不要立即出现,但又希望能出现。 虽最后出来十分风光,但让人揪心啦。 第二名出来,熊禹方,又是延州州学的学子。 不过此人家庭情况不好,十分贫穷,因此在州学里几乎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但在这时他的命运马上就改变了,周围几个学子不顾他穷了,一起上去恭贺。 到了最紧张的时刻,解元即将揭晓。 二妞与王储脸都憋红了,额头上也冒出汗。 偏偏衙役手又停下,在等另一个衙役刷糯米粉糊。 二妞便大声喊道:“快贴啊。” 李妃儿笑着抚摸着二妞的脑袋,不过她一颗心也怦怦地跳个不停。 不过衙役也没有卖关子,延州的举子嘛,何必要卖关子。粉糊刷好了,立即将榜单最后面贴出来。 保安军王巨。 轰! 周围的人一起围了过来,纷纷祝贺。 尽管王巨对科举有着看法,但在这一刻,他心中也是幸福满满,十分骄傲。 朱琦用兰花指敲王巨的脸:“王小郎,我早就祝贺你得解元了,你还腥腥作态!” “运气啊,运气。” 就在这时,程勘开口说话了:“诸位学子,诸位乡亲,有人说本官这次出的考题难,本官在此说了一句话。” “你们读书是为了什么?当然,都会说想光宗耀祖,唱名东华门,然而我朝立国一百零几年了,试问那个学子唱名了东华门?实际多是博取一个功名,好接承家业,或者去做授教,或者做去管事账房。” “你们读书最后做了什么,那是你们的自由,但是你们来科举最终用意还是想唱名东华门,唱名后好拜官封爵。但如何做官?难道西夏人入侵,对他们说圣人大义吗?难道遇到案子,念念论语案子就能破了吗?所以朝廷才考论策。” “本官出了几个策论,可你们有几个人能圆满地给本官一个答案,只有一人!自己不努力,不关心时局,不思考如何做官辅君治民,却又想科举得中,这是什么道理!” “本官将某人的卷子带来,让你们看看,让你们反思!” 说完程勘一挥手,衙役又将王巨的卷子张贴出来。 除了那道错了的墨义外,这张卷子可以说能做标准答案了。 那怕王巨的弱项诗赋,但在延州学子的诗赋中同样也能算是鹤立鸡群。只是程勘要求高,延州有什么好比较的,要比较得在省试殿试上比较,因此心中还有些不满意。 当然大家也知道程勘说的某人是那某人,许多学子一起围过去看。 不看心中还有许多想法,看了嘴中就发苦了,那个差距可不是一般地大,特别是那策论,简单是天壤之别的差距。 服气了。 程勘冲王巨招了招手,王巨只好推开恭贺的人群,挤了过去,随着程勘往州衙里走。 “王巨,你的诗赋这次发挥得不怎么样。” 王巨无语了。 但怎么说呢,只好道:“是有点。” 别以为写诗简单,对仗押韵就行了,还有呢,格律、平仄、拗句,而且作为一个后来人,发音与现在发音又不同,如白,不是发白,而是发波。 这是现在,若是两年前,他的诗赋写得那才叫惨哪,就是去年春天朱欢他们去云岩,诗赋仍拿不出手,不知挨了张载多少下戒尺。 但还来得及,到明年省试还有五个多月时间,到明年殿试还有七个多月时间。 到时候不能写出流传百世的诗赋,至少比现在有所长进,那就能凑合了。 程勘真以为他发挥不好,又说道:“老夫也是进士出身,考场上不能多想,越想发挥就越不好。” “谢过程公赐教。” “恩,另外本官让你随我来,还有一件事,本官想将你的那两篇策子递给朝廷。” 第九十八章祭父 程勘看到王巨那两篇子,后悔莫及。 马策前面王巨去年就对程勘说过了,但后面又冒出一个试点,这个试点让程勘万分欣喜。 那种浅攻战术,更是几乎可以当成了国策。 这时他才后悔当初不听妻子的劝,如果去年将真相说出来,这小子会不会同样给自己一个惊喜呢。 那一刻他悔得差一点捶胸顿足。 那么好的机会,在他手中居然错过。 “递给朝廷……”王巨愣了一下。 不过想了想,这两道策子虽略略有些激进,但不那么过份,不会触犯某些人的忌讳,又因为字数限制的原因,许多讲得不清不楚,如练兵选将。 于是说道:“程公若不嫌弃,呈就呈吧。” “到了京城切记,京城乃是藏龙卧虎之地。” “无困就无果,我与京城的人并无瓜葛,龙虎也好,虫蛇也好,与我有何干系?” ………… “翁翁,这是我带来的书。”王巨说道。 寨中私塾简陋,尽管用他的窑洞做了私塾,不过缺纸少墨,缺书少笔。只能说比以前好得多。 加上王巨的推动,线装书开始出现,书价略有所下降,因此王巨回乡祭祖前,用了两百多贯钱,购买了一些书籍,带到王家寨。 “这怎么好意思呢。”王全说道。 就算以前寨中乡亲对王巨有恩吧,这个恩也早不知道报了多少回。 并且现在还占据着王巨的窑洞。 “无妨,这里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不过此次来,我还有一件事要委托翁翁。” “何事?” “如果能抽出人手,翁翁再调二十几个识字的儿郎去杭州。” “那个纸?”看来有人也写信回来,王全也知道过去是生产纸了。 “正是。” 下半年那个作坊就要开始大规模建设了,为明年正式投产做好准备。 因为竹纸的季节性,一年几乎有半年时间是不能生产的,因此节约成本务必会请大量短工。可是长工同样不可缺少。 这些长工一用当地人,二就是打算从延州带一批人手过去,毕竟延州这边的人手算是自己人,用得比较放心。 王巨便讨了二十几个名额。 王全说道:“行。” “寨子里新迁过来的百姓如何?” 听从了王巨的意见,于是在王全默许下,周边陆续迁过来六十几户百姓,刚才一路过来王巨也看到了,许多人他不认识,想来就是新迁过来的百姓。 “还不是与以前一样。” 有团结的时候,也有争吵的时候。 王巨哑然笑了笑。 “她没有来?” 王巨笑容立即消失。 那个她……王巨是无语的。 自己中了解元,相信也传到了保安城,不过延州的解元不是杭州的解元。放榜时会是很风光的,可这一股劲过去,该干嘛还得干嘛。就象考中了状元,那时候状元比宰相还要风光。 但过去了,还能不能在宰相面前风光? 也多少怪自己,为了免得以后的麻烦,无论盐与竹纸,他是在幕后遥控指挥的,外面的人知道得并不多。 可能保安军那边也知道自己指挥了王家寨之战,但还是很穷。 有了夏国剑,一年分得一些钱,对于姜家来说,还是穷。 与李妃儿订亲,那仅是订亲,却没有成亲,表面上看起来依然穷,说不定以后李家还能悔亲。 拜入张载门下,但张载学子很多的。难道个个有出息?甚至还以为自己能活下去,第一是剑的分成,第二是张载的救济,第三是李家的施舍。 也许姜员外知道一点,但姜家那是那个凶恶的婆婆作主。 自己母亲虽然替姜家生了一个新弟弟,在姜家地位提高了,不过仍受那个婆婆控制,包括姜员外。 因此母亲闻听自己拜入张载门下,一度也想去云岩县看看,但因为那婆婆的反对,没有去成。 这些都是朱欢打听来的。 但无论二妞与弟弟听后都默不发言。 客观上有姜家婆婆的原因,但主观上自己那个便宜母亲愿望不强烈,想在姜家过得更好一点,就得要讨好那个婆婆。 这个原因不能怪王巨,难不成王巨大喊着,我现在手中有钱,不会沾你姜家的光,母亲来看一看,更不会将你姜家的财产往我手中送。 但另一个原因得真正怪王巨了。 那就是这个母亲是自己母亲吗?他记忆中的母亲乃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善良老人,甚至这个母亲比当初的自己还要小,现在勉强差不多大小了。 王巨在心理上不能接受,又未相处过,就谈不上亲情了。 因此王巨主观上不去努力,否则母子也能得以相见。 反正这事儿说起来别扭,王巨也不想提了,略略摇了摇头。或者再过一段时间吧,自己能在东华门外唱名,相信姜家不会再有阻力了。 但这个相见有什么意思?连二妞现在都淡了。 王全识趣,立即转开话题:“寨中乡亲听闻你得中解元,又要回来祭祖,刻意宰杀了几头肥羊,又去草市子买了许多坛酒,准备大肆庆祝。” “好啊。” 寨中在杀羊放鞭炮,王巨带着李妃儿与弟妹来到寨后的坟山。 王巨拿出纸钱焚烧。 二妞一下子跪了下来:“爹爹,你走了,我们真的很苦很苦,到了保安军城,人家天天不是打我们就是骂我们,哥哥将我们又带回来,那时候还是很苦。” “寨中还有一些孩子欺负我们,连吃的都吃不饱。但大哥带着我们,做了许多大事,也使我们日子变好了,大哥还考中了解元。” “爹爹,是你在九泉之下保佑我们的吗?保佑大哥的吗?” “看看,大哥还将大嫂带来给你看了。” 她一边哭着一边说,连李妃儿在边上听着都泣不成声。 一阵山风吹来,将纸灰吹得纷纷扬扬。 王巨心中叹了一口气:何处青山不埋骨,只是此景最悲情。 第九十九章王巨的妙计 “姑姑,那个人消息打听出来了。”颍王赵顼闯进内宫赵念奴的宫殿说道。 “哦,说说。” “那小子考中了解元。” “耶!”姘儿在边上跳起来。 “姑姑,你为什么要我打听他?”赵顼很不解,一个在延州,一个在开封,根本没交接,年龄也不合,姑姑可比那小子大了十岁。 “啊,啊,”赵念奴先是惊喜,后是失态,当初的事怎么能说呢? 但因为王巨的推动,赵念奴的命运终于改变。 有点难,并且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背景,不然曹老太太怎么替司马光出面打压了小公主? 不过也有办法。 赵念奴迅速回到京城。 赵祯将她接到宫中一顿痛骂,那个肯定不承认的,俺到巩县拜祭列祖列宗有错了吗?赵祯无奈,只好让她回去。 赵念奴开始行动了。 将婆婆的一些行为整理出来,然后让姘儿暗中派人在京城中传扬。 赵祯为君,颇得民心的,赵念奴作为赵祯唯一长大的子女,老百姓同样有着爱屋及乌的想法。一听到小公主在李家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再加上传言的夸大,将赵念奴讲得比窦娥还要冤,比白毛女还要苦,于是市井里开始纷纷传言。 但这只是市井,对上流社会还产生不了影响。 它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主动反击,派人注意着杨氏,不过这时候赵念奴还有点忽信忽疑,这个婆婆时常盯着自己知道的,可凭什么会说自己与一个太监有关系?而且大臣也配合杨氏攻击自己? 但为了和离,不管了。 杨氏鬼鬼祟祟地来了,赵念奴听从王巨的意见,与梁怀吉喝酒。杨氏一下子闯进来,大吵大闹。说得那个难听啦,这时候赵念奴真的火了,都忘记王巨是怎么断定的,一怒之下扇了婆婆一个大耳光。 杨氏也不好惹啊,你是皇上的女儿,俺还是皇上的舅母呢。 两相便扯了起来,赵念奴气愤之下往宫里跑,这也是王巨教她的,但这时她完全忘记了王巨的嘱咐,只想跑回皇宫向父亲讨一个公道。 结果司马光他们来了,而且婆婆在外面胡乱造谣,甚至有人说梁怀吉是假太监。 赵念奴心那个寒啦。 但在这里,这个悲情的公主殿下命运得到改变。 不能进宫就不进吧,然后赵念奴取出一条绳子上吊自杀。 “恰巧”姘儿闯进来,“及时”将赵念奴救下。 姘儿护主心切,在大臣上早朝时将司马光拦住责问:“司马公,奴婢不提主辱臣死这句话了,皇上对你们这些大臣薄不薄?” “梁怀吉是不是太监?” “殿下被婆婆恶言侮蔑,你们做大臣的不主持公道罢了,还要助纣为虐,将公主殿下逼得自杀。奴婢与你拼了。” 那可能让她拼命呢,让两士兵将她拉住。 司马光遭到这等羞侮,岂能忍受,立即上书弹劾赵念奴管教不严,一个奴婢居然敢羞侮大臣。 赵祯没有理他,俺女儿都自杀了,你还有完没完。 回到宫中,苗贵妃便道:“陛下,让奴奴与驸马和离了吧。” 赵祯有些意许,虽然他慈怜舅家,也不能搭上女儿性命啊。但他还没有发话呢,曹大妈来了,司马光又来了。 于是王巨最后一步安排出来。 赵念奴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一急之下“发疯”,基本过程很仿佛,但烧的不是皇宫,而是在外面烧驸马府。 另外不同的,因为姘儿事先已派人将风放出去,民意上公主占据着上风。 司马光也有政敌的,和离是不好,可将公主逼得先自杀,现在又逼疯掉,你司马光难道没错吗?现在公主成了一个疯子,你弹劾吧。 民意汹汹,甚至有老百姓当着司马光的面,指手指脚。 司马光怂了。 成功和离! 赵念奴接到皇宫,前面一到皇宫,后面疯病便好了。主要她心机还不深,这让赵祯产生怀疑,于是暗中一查,便将女儿喊来逼问。你不说是吧,朕向李家道歉,让你们复婚。赵念奴立即被吓着,一五一十将前后道来,包括王巨的计谋。 赵祯让这两宝贝弄得啼笑皆非,于是说:“那你就在宫中好好呆着,不要出去,以免被大臣知道,又来烦朕。” 但他也不知道女儿的和离,却给自己带来人生最后一段道路中的温馨时光,在去年赵祯病重时,因为有女儿陪伴,赵祯走得很平静。 赵念奴与李玮命运也得以改变。 当然司马光也有司马光的想法,他是想维护夫为妻纲,婆为媳纲这种古板的封建思想,那怕是公主都不行,越是公主越得要遵守。至于公主活得开不开心,管他屁事。 后来赵念奴从父亲嘴中又听到王巨的一些消息,包括拜张载为师。 于是便说:“父皇,此子乃是人才,父皇可以召见。” “莫急,他拜了张载为师,早晚要参加秋闱,进京后朕再召他来皇宫,那样就不会突兀。” “万一不得中呢?” “以他的古怪机灵,又是张载的门生,以延州的秋闱,还能难倒他吗?” 其实不能召乃是王巨那时成名乃是两场兵战,还有那个背骡子的身份,必须让时光之砂将这两事的印记磨灭。 他虽然是皇帝,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有的时候也必须对大臣们牵就,正是这种平衡,才造就了国家的繁荣。如果大臣群想挟攻,那么王巨好成了政治牺牲品,狄青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然而没有想到,不久他就去世了。 不过王巨要参加秋闱,还是赵念奴从前去陕西查案子的大太监刘惟简嘴中听来的,因此让赵顼替自己打听王巨的情况,有没有考中。 这个比较容易打听,每届秋闱举子名单,各地官府都必须要上报朝廷。 因此赵顼一查,便听到了王巨考中解元的消息。 听到王巨消息,赵念奴又想到了父亲的承诺,眼中又欢喜又悲伤。 “姑姑,那小子倒底是什么人哪?”赵顼看着赵念奴表情,更加好奇。 赵念奴这才清醒,想了想,父亲是看不到他了,同样也不能指望自己那个“哥哥”了,不过若无意外,自己这个侄子却会成为未来皇帝的。况且父亲看不到他,自己得见一见吧,到时候得让自己这个侄子打掩护。 于是说道:“顼儿,我将真相告诉你,你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 “我发誓。” 赵念奴将事情经过一说。 “姑姑,你跑到了延州?”赵顼也雷了。 “当时我在李家受了气,父皇也不主持公道,我想去延州找外祖父,谁知道外祖父又离开了延州。” 赵曙上位,赵祯的嫔妃们苦逼了,包括曹大妈,不过有一人却是例外,那就是苗贵妃。当年赵宗实年幼时,赵祯一度抱到皇宫。那时候赵曙还没有娶高滔滔呢,他母亲出身又低下,因此曹皇后看不上眼,于是放在苗贵妃哪里哺养。 赵曙是一个滚肉刀,又是一个记仇不记恩的人,后来赵祯又得子了,再度将赵曙送出宫,在宫中那段时间可能赵曙过得不开心,只有苗贵妃给了他一段难得的时光。第二次进宫不同了,那时他娶了高滔滔,曹氏也开始转**度,大力扶持。 可能在赵曙心中,一个是锦上添花之恩,一个是雪中送炭之恩吧。因此登基后将苗氏从德妃加封为贵妃,拜其父苗继宗为太师、吴国公,也是宫中唯一加封的赵祯嫔妃。 赵顼也知道,想了一想,是啊,怎么办呢,仁宗不给公道,姑姑只好找其他亲人了,于是又说道:“那小子很厉害嘛。” “也不算厉害吧,”姘儿道。说厉害,以自己的身手,最少能打败在鄜县山道上那一战中十个王巨,但就是这个小孩子,杀死了三名大汉,还弄伤了几名大汉:“反正我说不出来,此少年十分机灵,很聪明,很冷静,有才气,未来绝对是一个做大事的人。” “这么厉害。” “比你厉害。” “姘儿,不得胡说。”赵念奴立即捂上了姘儿的嘴巴,自己这个侄子未来可是要做皇帝的人,比皇帝厉害?又道:“不过顼儿,这个少年连父皇都十分欣赏,原本是打算等他秋闱过后来京科举接见他的,没想到……” “姑姑,不要难过,若那小子进京,本王与你一道去看看他。” PS:谢谢古月墨海的三张评价票。 第一〇〇章见龙在田(上) 丁部领死了。 他毕竟上了岁数,又一直养尊处优,一下子送到牢城进行劳动改造,吃不了这个苦,身体迅速垮了下去,不久因病去世。 牛员外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戚戚。 要命的程勘这个老不死的,似乎快要成为百岁老人。 他心中思来想去,无奈之处,只好将家产暗中便卖,准备迁向庆州,庆州哪里他还有一个亲戚,包括他的一个妹夫。延州乃是他的根,可这个根现在不存在了,再呆在延州,说不定就沦落到丁家那样。 但他在心中十分怨恨。 因此快要将家产与田舍便卖得差不多的时候,来到丁家。 丁妻看到他便泼口大骂。 本来一家也过得快快乐乐的,虽不如以前,但财产也介于二等到三等户之间,包括她的儿子经此大变,开始慢慢学会懂事。 大富大贵谈不上了,衣食无忧却是能保障的。 然而牛家在后面派人捣鼓,结果丁家什么好处也没有捞到,反而将儿子与丈夫搭了进去。 牛员外静静地听她骂完,问了一句:“若不是你儿子好赌,若不是有那个姓王的小子,你们丁家现在如何?咱讲道理,如果事情成功,你们就能得到那百分之二的契股,一年收益三千贯,几年就能翻起身。这个你怎么不说,难道我不想那两家倒下?” 丁妻无言。 这里有一个关健,为什么当初牛三郎将丁稼狠揍了一顿,正是因为防止失败的,有了这一揍,到时候官府查起来,不会有人怀疑牛家。然而没有想到丁稼画蛇添足改变了计划,原本牛员外的意思只是找一个婢女,可是丁稼到了华州后,异想天开,让吕家大郎找一个与香玉相像的婢女。 于是这个矛头便直指延州了。 因为得到了钱,程勘也不想追究了,这个真相包括王巨也不知道,牛员外吃了哑巴亏,有苦难言,在家里一个劲地大骂丁稼与吕家大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然而丁妻却不知道。 牛员外仅是两个提问,丁妻哑口无言。 “弟媳,我们都错了,错估了一个人,就是那姓王的小子,不然你家也好了,朱家那契股也丢了。” “那你来想做什么?” “闻听丁员外去世,我心中戚戚。但不是没有办法,那小子进京科举,看样子很有可能唱名东华门,一旦那时,你我两家都更加难生存。” “我家都这样了,还能将我家怎么样?” “是啊,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仇不报?” “那你报啊。”丁妻讥讽道。 “我家也没有死人,何必报之?不过弟媳若有意,我还有一法替丁员外报仇,我给你五百贯钱,你去京城告御状,状告那小子与程公勾结,勒索民财,然后生生将你夫君谋害。” “你当那京城的大官们是傻子?” “不错,是不傻,可只要你一告,那小子名声臭掉了,还能不能唱名东华门?况且程公那种捐献是捐献吗?不求别的,只要他调走了,你我两家都有了生机。” 说完牛员外就离开了。 民告官不易的,便在宋朝还真有民告官,况且一有仇,二有了这个五百贯钱,现在的五百贯钱那可要了丁妻的命,那么丁妻必去无疑! 不过他立即以更快速度便卖财产,得立即走啊,只有丁妻一到京城,那将会迎来程勘的雷霆之怒。 ………… 护送的衙役将几人的客栈安顿好。 这次公平的科举,便导致八名举子来到各个“阶级”,有一等户张家的三小子张得胜,有二等户延长罗曾,有三等户甘泉王峻,延长罗士信,有四等户门山葛少华,有五等户项遵与熊禹方,还有王巨这个伪穷人。 年龄悬差也大,项遵年仅五十了,葛少华也年仅四十,洪士信三十出头,王峻年仅三十,其他人都二十出头,只有王巨一个不足弱冠。 所以除了张得胜与罗曾、王巨外,其他人都得要靠官府的支持。 至于张得胜三人,官府也没办法支持。张得胜前来京城赶考,还带了两个漂亮的婢女,罗曾同样带了一个婢女,王巨带的人更多,弟弟妹妹,以及两名家卫,一个是全二长子,一个是李家替他找的护卫,叫陆平,身手还不错。 王巨现在不是生活在边荒地区的王巨,不可能有谁派刺客来刺杀他。 要么就象牛员外那样在后面下一个小绊子。 然而王巨经历了那么多事,有些担心了,随着他背后的隐形产业,手中也需要一些人手。 陆平到来,他一颗心才安定下来。 这三个人不得不自掏腰包,加了客房,而且来得早,他们还要掏许多额外的花费。 “京城好大哦。”二妞兴奋地说。 确实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开封是很大,也确实是大,唐朝长安也许面积很大,而且雄阔,真正的万国来朝,但远不及开封之繁华。 这个城市可以说是这世界中世纪的一个奇迹。 王巨便道:“二妹,要么我们马上出去转一转。” “好啊。” 王巨便邀请其他几位,熊禹方与项遵不同意,他们手中经济拮据啊,哪里能转得起。 “不要怕,有师道兄在呢。” “放心吧,有我请客,”张得胜财大气粗地拍着胸脯说道。 这一路上王巨继续在自学,坏的能传染,好的也能传染,于是几个人又抱起书本温习,并且不懂的向王巨请教,不给项遵面子,至少得给王巨面子。 几人生生地将熊禹方与项遵拉了出去。 二妞与王储都还小,看着若大的京城,一路雀跃。 特别到了宽达两百步的御街,不但二妞两人,其他人也看傻了眼。 然后又溜到相国寺,相国寺转完了,又去瓦子看了一会,天就黑了,张得胜说:“我请几位。” “要么张三郎到樊楼请我们一顿如何?”王巨打趣地说。 “好啊。”张得胜知道京城正店消费高,但对这个樊楼的消费还不大清楚,立即答应。 又转到了樊楼,大家伙儿再次惊叹。 五栋高达七八十米的飞楼耸天而立,飞楼与飞楼间有飞桥供人往来,楼上每一道瓦楞间又放置一盏莲花灯,此时正是月上之时,灯火与月光齐明,华灯闪烁,奇光异彩,宛若仙境。 王储算是很老成了,可此时看着樊楼,嘴巴张大,半天也合不上。 “这里吃饭好,”张得胜身边的美婢说道。 “那就在这里吃,”张得胜心中忐忑不安地说。 吃了,吃了樊楼的菜,吃了樊楼自产的名酒白寿酒,但将张得胜吃成了苦瓜脸。 看着某人愁肠百结,王巨对三弟说道:“所以啊,切莫装逼,那会遭雷劈。” 给了张得胜一个沉痛的教训,在延州有钱,不意味在京城算是有钱人,看看那么贵的菜肴,然而五栋飞楼,席席爆满。 不过回到客栈,张得胜心情立即变好,因为客栈里来了一个人,一个仆人,看到王巨回来了,问道:“你们那一个是延州的解元王巨?” “我就是。” “韩相公有请。” “韩相公,那一个韩相公,”张得胜问道。 “京城还有那一个韩相公?”仆人不屑道。 “韩公哪,”张得胜嘴张得比让他结账买单时还要大。 第一〇一章见龙在田(下) “若是如你所说,一旦西夏入侵,陕西会危矣。”韩琦沉声道。 “韩公在陕西时小的就跟随韩公,万万不敢误导韩公。”刘西平说道。 这有一个背景,赵曙即位,西夏派使者吴宗来贺,到了保安军,就象王巨所想的那样,程勘不算是特激进的大臣,但也不是苟和派。吴宗自称枢密,程勘却改唤为领卢,领卢,西夏语中枢密院号。也就是你是蕃人一个机构的蕃官,而不是我们大宋枢密那样的官员。 吴宗怏怏不乐。 程勘没有考虑到他的自尊心,让保安军大臣高宜做为引伴使陪吴宗一道去了京城。 按照以前的规矩,夏使来觐见,必须于皇仪门外,朝辞后等候太监传旨再于垂拱殿面见宋朝皇帝。 这是规矩,即便后世,如何接见外国来宾,同样有着种种规矩。 但吴宗偏偏不按规矩来,闯入顺天门,带着佩鱼与仪物,想抛下引伴使直接面见赵曙。 高宜急了,你坏了规矩,大不了拍拍屁股回西夏,俺就让你害苦了,立即派人禁止,吴宗不同意。两相争吵起来,高宜也恼了,就是辽国人来也没你这小子猖獗吧,一怒之下将吴宗扣在皇城的马棚子里面,又不给他们吃喝,生生关了一天。 吴宗老实了,一天后赵曙赐食于殿门,吴宗便向押伴使张觐投诉。张觐禀报赵曙,赵曙是滚肉刀,但不是西晋那个晋惠帝,心中也气啦,这是俺们大宋皇宫,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啦? 这时司马光与吕诲来了,要处罚高宜。 赵曙不听,高宜做得没错,这是维护大宋的尊严,干嘛要处罚他。但为了两国大局,便让吴宗去延州,与程勘自辨。 吴宗便说:“引伴使对我说,当用一百万兵,遂入贺兰穴。” 延州的通判代程勘回答:“我倒听说过一件事,你呼你们国主为少帝,所以引伴使才有此对,失在你,不在引伴。” 可能高宜不够“尊重”吧,但这个吴宗绝对不是一个省事的主,尽管他也是汉人。 于是回到西夏后在李谅祚面前反复挑唆。 而且吴宗有理了,如果我做错了,宋朝重臣司马光与吕诲为什么还要替我说话。 李谅祚一想,不错,是这个理。 但程勘在延州修道路,筑城防,训士兵,这个骨头不好啃,于是转到了其他地方。 先是将视线转向泾原路,原来是施昌言,但在司马光反复捣鼓下,朝廷用王素代替了施昌言,此人乃是王旦之子,似乎很有名气,那么先放一放,观察后再说。 然后转向了秦州与庆州。庆州是孙长卿,孙长卿似乎在政事上还可以,不过不长于军事。知秦州乃是钱明逸,就是吴越王钱俶的后人,曾担任过宋朝的开封府尹,就是那个假太子将他喝站起来的开封府尹。不过宋朝的南方人会打仗么? 可能就这么想的。 另外定远寨蕃官苏恩背叛,庆州官兵陈大兵于境,然后派裨将前去捉拿苏恩,苏恩看到宋朝官兵浩大,伏首就擒,争取宽大处理了。可接着乜臼族劫狱囚,杀官吏,据堡不用命,当时的庆州知州韩绛一怒之下发大兵夷其族,这是嘉佑五年的事,过去了三四年。但说明庆州许多熟蕃与宋朝关系僵化。 秦凤路原因更简单了,西使城的禹藏花麻!他是向导,他又是主力入侵力量。而且禹藏花麻背叛了吐蕃,再与宋朝交恶,那么只能与西夏一路走到黑。 两条原因合在一起,西夏开始数次分兵抄掠秦凤路与泾原路。没有敢深入,受害的也是宋朝蕃人熟户,但这次抄掠规模之大,远胜过没藏讹庞的小打小敲,仅是杀掠的人畜就达到了数万。 宋朝震动。 国家有事,首相有责,韩琦一边看着陕西的军报,一边又派家中的门客亲自去陕西察看,主要看禁兵的。可是门客回来反馈,却是一个个让人触目惊心的情况。 正是这个背景,王巨才进入韩琦视野。 程勘将王巨两个策子递到京城,各地的奏文第一步不是到皇帝手中,而且到宰相手中,宰相看有没有价值,或事情重不重大,这才决定向不向皇帝呈现。 韩琦于是又想起一件事,那就是王家寨一战。 本来功劳能被围林寨指使程平抢去的,然而程平做得太过份,让王巨将事情闹大。程勘就没有让程平与禁兵分功,如实向朝廷汇报了这件事。 那时候首相乃是富弼,他不想事态扩大,又是一场不上台面的战斗,便冷处理了。但那时韩琦已是二号首相,同样也看到了这篇奏章。 总之,可能是一件好事,可能是一件坏事,朝廷不缺少治理内政的大臣,就象孙长卿在环庆路的内政还做得差吗?但缺少善长军事的人,包括将领。就是换风向,重新重用武将,天知道那个武将能打? 但若是和平年代,王巨那几战,就会让他悲催了。 这个比喻就象韩琦斩焦用,若是西夏正在打,焦用顶在前线,韩琦能不能斩?但不打了,那就斩吧。 所以王巨前面一到京城,后面韩琦便派人将他请过来问话。 ………… 罗曾说道:“见龙在田啊。” 乾卦第一爻,潜龙勿用,龙在深渊里还是一条小蛇呢,只能养精蓄锐,慢慢成长。 不过到了第二爻,龙已出现在地上,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了。 以前王巨是一个穷小子,如今终于成长起来,虽然不能说飞龙在天,至少也能算是见龙在田,正好大人来召见…… “平云兄拿我打趣了。”王巨平静地说。 然后有礼貌似地冲韩琦家下人做了一个手势:“请带路。” 来到韩琦家,客厅里坐着好几个人,但看穿着打扮与举止,王巨立即判断出正中那个五十来岁的老者便是韩琦了,上前说道:“晚生见过韩公。” 如今他也是一个举子,所以自称由小子改成了晚生。 “坐吧。” 王巨于末席坐下。 “你是保安军人氏?” “是。” “西夏人入侵,你率着一群乡民打败了西夏人?” 黑岙岭那一战万万不能承认的,不仅沾到了禁军,还沾到了私盐。 然而背骡子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忌讳,都不敢深挖,想一想缘边四路长官出了多少重臣,包括韩琦也担任过缘边四路的长官! 可能大家心照不宣,对王巨会产生一些不利的感观,可是王巨也无奈啊,难道那时坐等着被黑蜂盗杀吗? 但王家寨一战是无法隐瞒了,王巨老实地答道:“是,晚生侥幸打败了他们。” “这个策子可是你写的?”韩琦将程勘献给朝廷的奏章递给了王巨。 “是晚生写的。” “为什么想起来写这个策子?” “程公用它作为秋闱试题,晚生不得不写。” “某是问你,为何想起来这样写这个策子?” “程公出题,晚生破题,便想到了我朝宋辽各个战役。两次北伐我朝都大败了。但也不是我朝军队羸弱,如唐河之战,满城之战,徐河之战,破虏军之战。” “晚生将它们甄别出来,发现一个真相,若是将战役放在我朝领土上,却是胜多败少,可一旦学入敌境,我朝又是败多胜少,那怕真宗时兵伐李继迁,最终也劳而无功,导致灵州失守,西夏坐大。” “如果用兵法来说,那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不过那说得终是有些虚,晚生便又想具体原因。便想出一条,我朝军队多是步卒,行军缓慢,又需要庞大的供给,因此一旦深入敌境,便易被敌人所乘。” “于是晚生想到了这种战术,风险不大,而且能鼓励起士气,晚生陋言,让韩公见笑。” 算是一个回答,韩琦又问:“你看过范文正的上书?” “晚生没有,”王巨果断地摇了摇头,他知道最早提出浅攻战术的不是章楶,而是范仲淹,但范仲淹的浅攻战术不成熟,并且没有实施的土壤。 章楶之所以能成功,那是他自己有着高明的指挥能力,王韵开边,熙宁伐夏,永乐城之役,不管败了或胜了,将士已得到战火的锤炼,一些能打的名将也涌现出来。 所以这些因素加在一起,才将梁太后杀得落花流水。 但范仲淹那道奏章王巨确实没有看过。 “你认为西夏军队战斗力如何?” 不要问韩琦,韩琦虽担任过边区的长官,可一直没有亲自呆在最前线。 可这个问题将王巨为难了。 第一〇二章蛋痛了 不能答西夏军队不强大,如果误导了韩琦,自己就会成为悲催的替死鬼。 不能说西夏军强大,那么你如何打败他们的? 王巨想了一下说道:“晚生也不大好估计,那天来入侵王家寨的多是西夏的撞令郎,只有少量擒生军,不能代表着西夏军队的真正战斗力。不过晚生想,西夏真正军士多是来自各个游牧民族,他们食肉长大,又生活在贫苦地区,因此生性剽悍,个体战斗力不可小视。不过他们的军队乃是各个部族凝聚而成的,虽多是骑兵,不过凝聚力不强,因此被吐蕃屡屡击败。” “我朝若是用你这种战术呢?” “这不妥,”王巨差一点叫出来。 “晚生刚才所分析的宋辽各个战役,为何有徐河唐河大捷,还有几个原因,一是主将的原因,如君子馆之役中的刘廷让将军与唐河之役中的李继隆将军。” “二就是兵士,虽然那时经历了两场北伐失败,不过禁军没有堕落,许多是久战沙场的老兵。但现在承平已久,大家都不知道谁适合担任这个主将,兵士久未征战,游手好闲,所以晚生在策中说了练兵选将。” “还有一个例子,如庆历战争中的府麟路,麟州被围,高继勋将军虽率领着一支禁军以每天五程(一百五十里路)的奇迹速度赶到了麟州,并且主动发起夜袭,重创了西夏人,然而那支禁军也打完了,高将军于是就地征民,组织了两千余人的清边军,却于三松岭将数万西夏军队击溃。” “那是府麟路的百姓。还有苗继宣知州守了麟州城数月没有被李元昊攻破,同样用了麟州边民。张子云在兔毛川带着六千护粮队,却击败了三万西夏铁骑,护粮队中又多有府麟路的边民。张亢公第二次兔毛川大捷,所用的军队也是先前他学习高将军那样,在当地招的军队。” “府麟路百姓孤悬于海外,四战之地,百姓剽悍,加上英明的指挥,所以才能大捷。” 王巨说得委婉,但韩琦听明白了,如果张亢等人用禁兵,那么就休想取胜了。 但对于韩琦,足够了。 听到两条消息,一个要练兵选将,那不现实了,得要西府(枢密院)配合,要富弼配合。可是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富弼看得习惯么?而且为了省得富弼絮叨,在富弼回京担任枢密使之前,自己将西府权利架空了一大半。 富弼配合?不骂自己就是好事了。 但还有一条消息管用,禁兵极度腐化坠落,不堪重用,这与自家傔人(门客),打听来的消息完全吻合。 “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谢过韩公关怀。” 王巨走了后韩琦问:“你们看此子如何?” “少年老成,应会沉稳。”刘西平答道。 “西平哪,麻烦你再去陕西一趟,去延州将此子所有消息打听出来,然后回来禀报给我。” 王巨回到客栈,几人一起围过来恭贺。 与王巨劝张载道理一个样。 就是能唱名东华门那又如何?如果不会炒作,即便政绩不错,也得慢慢地磨勘,慢慢地升官,等成长为重臣还不知得那一年了。 所以要炒作,要没事做,看着朝廷发下来的邸报,上书国政。 让大人物们关注,那么政绩再做得不错,升起来才快。 王巨还没有成功于东华门唱名呢,就得到韩琦召见,进入韩琦法眼,这意味着什么?最少少做十年低层官员! 王巨无语,心里说,我才不想搭上韩琦这条线呢。 但往后去,能搭那条线?他还真糊涂了,总归要搭一条线吧,下面没有抬,上面没人拉,能上位吗? 难不成学蔡京? 不过还早,还是安心读书,唱名东华门,这才是最要紧的,否则谁愿意与一个小举子罗嗦啊? 张得胜又说道:“不行,小郎你得请客。” 他身边那个小婢翠儿也附和道:“对,得请客。” 刚才那一顿整吃掉张得胜六百多贯钱,还是吝着吃的,否则一千贯都不够。将张得胜吃得肉痛无比。 事儿是王巨开头的,不过翠儿刚才也附和了,这时候得立即将功请罪。 “好,”王巨答道。 宋朝客栈多在州桥的东南面,这里不远就有着宋朝规模最大的夜市。 一到华灯初放,这个夜市便开始人山人海,一直到五更时分,还有游客在转悠。 夜市上有着各色各样的小吃,吃吧,十几个人将肚子吃破掉了,也吃不了十贯钱。 项遵喝着浊酒,嘴里不停地塞着獐巴、鹿脯、火鸡、卤鸭,还不停地感慨道:“这个味道也不错啊,不亚于那个樊楼的菜肴,怎么樊楼就卖得那么贵呢?” 老先生想不通了。 “去哪里吃的乃是气氛,可是师道舍不得花钱哪,大家哪里吃出感觉?”罗曾说道。 反正不是他拿的钱,怎么说也不怕牙齿咯着舌头。 张得胜让他一句话咽得都吃不下东西。 “不过吃归吃,玩归玩,大家都初次来京城,皆好奇,溜达一下就可以了,我们还得以学业为主。离省试还有几个月呢。说不定运气来了,考题你们熟悉,加上这几个月的苦读,大家便侥幸得中了。”王巨正色道。 “小郎说得对。”熊禹方道。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熊家穷,供他读书不易,所以学习才十分刻苦。即便没有程勘,这次他也应当能考中举子。不过下一关就不大好说了。 可在来的路上,论自律,熊禹方不亚于王巨,几乎大半时间抱着书在苦读。 “那其他州府的举子来了,我们要不要交流?”王峻问。 “要,我也会与其他州府交流,我们延州教育落后,如果放在其他州府,我不要说解元了,说不定还要名落孙山。” 这是王巨谦虚的说法,没人当真。 “不过我们要与那些有学问的人交流学问,而不是与一些有钱的人交流如何吃喝玩乐。” “王小郎,你不是在埋汰我吗?” “也不是啊,有许多出身好的子弟同样在认真苦读,不管是怎么样的出身,我们也不用看重,但必须要看重这个学习态度。” 尽管这么说,大家还是溜达了一圈,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开始认真苦读。 有王巨带了一个好头,这次进京的几名延州举子与往日都不一样了。如果程勘看到这一幕,说不定会给王巨一个大大的嘉奖。 然而平静的时候迅速被打破。 这天下午大家正在读书,一起挤到王巨客房里来,怎么办呢,这八个人谁叫他学问最好。 但这得感谢张载,没有张载的教导,王巨最少得多读三年时光,才能勉强赶上眼下的水平,于是一起便挤到王巨房间,若不懂好请教哪。王巨也无辄了,制订了一条规矩,咱们在一起读书没关系,但相互不得打扰,可于末时相互交流探讨。也就是下午一点到三点钟,大家有什么不懂或疑难的,相互提问交流。 王巨也会问,三人同行,必有我师。这次考得公平,八个人没有一个是滥芋充数的,多少有点货,因此王巨有疑惑的地方,同样在请教。 这就是一种谦逊的态度。 然而又有客人来了,一个小黄门闯了进来。 太监啦,几个人一起惊讶。 太监问:“谁是解元王巨?” “我就是。” “颍王殿下有请解元公于戌时前去樊楼赴宴。” 又去了樊楼。 但都没有人注意了,而是注意颍王两个字。 颍王那是谁,皇上的长子,等于是皇太子,未来的大宋皇帝。因此几个人立即不淡定了,而且蛋很痛。 第一〇三章公主怎么办(上) 张得胜等小黄门走后扑过来说:“老实交待,你怎么认识殿下的?” “师道兄,我那知道啊,你想一想我的身份,再想一想殿下的身份。” “那韩公怎么认识你的?” “这个倒简单,你还记得我写的那个策子?大约西夏抄掠泾原与秦州,韩公身为当朝首宰,关心国事,将我喊去问了问,也没其他。” 西夏为什么入侵,王巨就不大清楚了,就是程勘如今渐渐对他改变了印象,程勘得知后,王巨也离开延州了。 “难道那个策子引起了殿下注意?”罗士信道。 “孟华兄,那肯定不是,殿下也正在苦读呢。”王巨立即答道。 这个可不能乱说。 古代帝王与太子关系有点乱,赵顼现在还没有策封皇太子,但等于是皇太子。 就象赵匡义对宋真宗,虽派人载培他,但一度也在提防着,赵曙这个滚肉刀同样如此,自己病得七死八活,好不容易在大臣劝谏下,临终前才同意册立赵顼为皇太子的。 赵顼学习可以,如果插足国政,那只是坏事,不是好事。 不过赵顼请他去赴宴,这一回王巨倒猜中了十之八九。 他不清楚赵念奴与赵顼关系,可史上赵顼刚继位不久,立即惩治李玮,想来平时这对姑侄关系不错。 可能赵顼请他是假的,赵念奴请他才是真的。 而且赵顼生活比较朴素,不会轻易于樊楼赴宴。 天色黄昏了,王巨去赴宴,几人也要跟着。 “这怎么可以?”不要说不符合规矩吧,可能还有赵念奴呢。 “你们吃饭,我们在外面溜达。”王峻说道。 连老夫子项遵都赞成了,俺们在樊楼外面转总可以吧。 “算你们狠。” 但这也算是王巨的人格魅力,这段时间交道打下来,几人在他带动下,打得火热一片。 来到樊楼,那个小黄门将王巨引到四楼上。 高嘛,越高价越贵,两个殿下来了,难道呆在底楼,让诸人骑在他们上面? 走了进去。 里面坐着两个人,站着两个人,坐着的正是赵念奴,还有一个少年。站着的一个是长得孔武有力的大汉,大约是赵顼府上的侍卫,一个就是当初随赵念奴去延州的婢女姘儿。 “见过颍王殿下,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姘娘子,还有这位哥子。” “免礼。”赵顼说道。 然后好奇地打量着王巨:“王巨,你与本王似乎是同龄吧。” “臣不大清楚,臣乃是庆历八年腊月出生。” “本王乃是四月出生,我比你大了八个月。坐吧。” 王巨坐下。 “听说你指挥了王家寨一战?” “算是吧。” “很厉害。”赵顼道。真的不容易,不管什么郎,终是西夏的军队,六百多人。王家寨只是一群山民,仅一百来名丁壮。不但将西夏人打败,而且让六百多人只逃回去几十人。这还不算稀奇的,稀奇的当时王巨只有十四岁。 从姑姑嘴中掏出真相后,赵顼又从其他渠道验证,让他诧异万分,惊奇万分。 “幸运吧,当时西夏人大意了,并且若没有归娘族支援,不会胜得那么漂亮。” “那也有本事,国家不缺文才,缺的乃是文武双全的人才。” 王巨心神立即恍惚起来。 有了小赵顼这句话,那才是真正少努力十年。 就象王韶,若无赵顼,他能上位吗?后来他气得告老还乡,不是保守党将他弄下去的,而是转运判官马瑊在熙河征赋税,王韶以新得熙河,人心不稳,不当征税,王安石偏偏力挺马瑊。 敛财敛疯掉了。 王韶一怒之下这才以母老请告乡,虽然赵顼让王安石劝留,可间隙始生。加上王韶反对安南之役,又反对熙河置路,于是开始贬官生涯。 总之,若是王韶做得够小心,有赵顼保护,他是能富贵一生的。 这是让王巨喜的一面。 但忧的一面则是更远的以后,保守党上台了,王韶因为久在军旅,可能受了热毒,于是背疽而死,国家死了这个人才,诚为可惜。然而却被一群士大夫们刻画成因为杀人太多,晚年言语失常,毒疮穿背,能看到五脏六腑,遭到了活报应! 许多后人还当真了,想一想,以这时候的医学,都能看到五脏六腑,人还能活着吗? “殿下,臣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子,哪里敢当。” “中进士对于你来说应当不难吧。” 王巨汗滴,似乎这届来京赶考的举子有两三万人,只录取几百人进士,谁敢说不难? 他无奈道:“臣不敢说,而且延州教育落后,在延州秋闱出彩,未必能在省试殿试出彩。有没有把握,臣现在不能说。至少要等各地秋闱结束,举子陆续涌进京城,臣与他们交流,比较后,臣心中才有些底儿。” “那也是,努力考中。” “臣尽量努力吧。” 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 侍卫将门打开,两个俏丽的小姐走了进来。 其长相不亚于那个香玉。 樊楼能扬名的不仅是其美食与美食,以及美仑美奂的建筑,更重要的乃是艺妓,也能说是艺伎,每当华灯夜放之时,无数美丽的艺伎涌入樊楼,衣着华丽,明艳动人,“望之苑若神仙”,为客人表演歌舞。不过那天王巨他们为了省钱,吃在底楼,底楼的客人都是来充门面的土包子。所以未看到什么艺伎。 这一回是在顶楼了,于是大伯领来两个美丽的小姐助兴。 赵顼没有排斥,宋朝妓文化开始真正商业化,有妓有伎,许多是艺伎,表演才艺的,与那种妓并无关系,包括堂堂的太后刘娥也算是艺伎。 两个小姐开始弹唱。 她们也不认识赵顼与赵念奴,于是发生了误会,看到两个少年郎,个个长得非凡脱俗,特别正中的那个少年郎穿着华贵,应当是有钱人家的儿郎。 就不知道那个少妇是什么身份了。 一有钱,二有长相,于是两个小姐便唱了一曲柳永的《宣清》: “残月朦胧,小宴阑珊,归来轻寒凛凛。背银釭、孤馆乍眠,拥重衾、醉魄犹噤。永漏频传,前欢已去,离愁一枕。暗寻思、旧追游,神京风物如锦。 念掷果朋侪,绝缨宴会,当时曾痛饮。命舞燕翩翻,歌珠贯串,向玳筵前,尽是神仙流品。至更阑、疏狂转甚。更相将、凤帏鸳寝。玉钗乱横,任散尽高阳,这欢娱、甚时重恁。” 少年郎,今日有酒今日醉,快**我们吧。 第一百〇四章公主怎么办(下) 赵顼哪里听得下去,况且他姑姑就坐在旁边呢,于是掏出一锭银子给了她们,让她们立即下去,然后对大伯说道:“我们是家里人,姑姑与我一道来吃个便饭,就不要小姐们打扰我们了。” 然后让侍卫将门关上。 王巨被他的紧张差点逗乐了。 赵顼感慨万千:“柳三变才情是好的,可如此低趣下流的小令居然也做得。” 可能后人会认为这个评价过份。 王巨倒是很赞成,虽然柳永词写得很好,并且对宋词这一文学形式也做出巨大的贡献。但某些方面王巨却不是很赞成的,家中的一个贤妻丢下不管不问,整天流恋花丛,若不是为此,如何出现一些低趣的小令,从而使他遭到许多士大夫的攻击? 可王巨的看法应当更公正一点。 “柳三变某些小令写得还是不错的,如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更纵有千古风情,更与何人说?衣带渐宽人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那也是艳情下流的句子。” “殿下,那也未必,小令若做得好,也不亚于诗,如范文正的那首《渔家傲》,晏相公的那首《浣溪纱》,即便放在星光璀璨的唐诗里,其魅力也亚于那些唐诗名篇。” “终是少。” “是少了,主要没有人去引导,一昧地认为小令乃是俚下的文学题材。其实就是写男女感情也未必格调低下,家是国家的基石,夫妻人伦乃是家的重要组成。所以《诗经》以《关雎》开篇。但要看怎么去写,如果写男女忠贞不二,不离不弃,相倚为命,那就不能称为格调低下。” “这倒也是一种说法。”赵顼认同道。 晏殊就写了一些男女之事的小令,不过人家写得含蓄,不是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所以大家都认可。 “其实就是正能量。” “正能量?” “就是主动去诱导一些好的感情思想,如男女之间必须要忠贞,做子女的要对父母孝顺,做君王的要勤政,为天下子民做一个表率,做大臣的要上忠君王,下爱百姓,做百姓的要淳朴勤劳,做将士的要勇敢,这就是正能量,正面的思想。” “夫子所说的德化?” “算是吧。”不过两者还有显著区别的,夫子那些言论对于老百姓来说,太过遥远了。 休要小看了它,一旦彻底打倒了雷锋黄继光焦裕禄,这个社会道德便渐渐沦丧了,一旦头条都是离婚,那么大家一起离婚吧,一旦头条是清凉装,那么大家一起不穿衣服吧…… 但王巨只是拉家常,难道现在就与赵顼说一些国家的大道理?敢说吗,一旦让赵曙听到会怎么想。况且他对赵顼也不大了解,口风严不严哪?因此胡说一气。 “其实无论诗赋或者小令的什么都不重要,主要是它得有正能量。那怕不押韵都没有关系,那怕是男女之情也没有关系,殿下,不如这样,我唱一首歌给你听。” “好啊。” “当月光洒在我的脸上 我想我就快变了摸样 有一种叫做撕心裂肺的汤 喝了它有神奇的力量 闭上眼看见天堂 那是藏着你笑的地方 我躲开无数个猎人的枪 ……” 不要以为好唱,首先宋朝官话与普通话发音有着严重区别,改了发音就改了音调,王巨将它唱出来很不容易的。 其次就是唱法,宋朝人多唱词与诗,大多数很短,因此用的多是反复咏叹法,渭城朝雨、朝雨浥轻、轻尘,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青青柳色,柳色新…… 第三个便是格律押韵。 如果王巨前面不做一番解释,冒然唱出来,那不亚于在赵顼赵念奴面前放了几个天雷。 “这真古怪,”赵顼等王巨唱完后,眼大眼睛说。 但又不得不承认,它虽粗俗无比,意境却有了,含蓄有了,那个正……能量也有了。 可能这么唱么?真真真古怪。 其实主要宋朝文化气氛浓厚,一些羌蛮地区的百姓民歌实际就是口语组成的,但在京城是不可能听到了。 赵念奴道:“王巨,你长大了,也知道男女之情了。” “这个,这个……” “我听说你订了一门亲事。” “恩,朱家替我订的,延州李家的娘子。” “就是那个朱管事的东家?” “啊,”王巨愣住了,难不成小公主连这个也泄露出去。 “不要怕,你犯私盐也是生活所逼,本王不会对其他人说的。”赵顼道。 王巨要倒,幸好这是人治年代,否则自己那就惨了,也不能承认哪,道:“那是私货,不是私盐,况且我们只是做背骡子,就是私盐,也不能称为私盐犯子,再说了,由我授意,朱家带着一些大户人家买了几万钞解盐,这也早将功补过了。” 宋朝盐贵不是产量跟不上,相反大多时间产量盈余,宋太宗时广盐就积压了六十年的销量,宋仁宗时淮盐因产量过高,堆积如山,都没办法管理了。 因此盐贵乃是国家控制的结果,朝廷发愁的是如何多卖官盐,而非是如何多生产官盐。 从这一条上来说,王巨确实是立了大功。 赵顼看着王巨着急的样子,哈哈大乐。他还真没有放在心上,并且也好奇,也赞叹,也佩服。 想一想王巨的身世,容易吗,被继父一家虐待跑回那个边荒的穷寨子,不自暴自弃,上进,好学,并且以十三四岁的年龄养活教育着弟弟妹妹,这几乎是一个励志的传奇,一个正……能量的典范。 就是私盐犯子也是好私盐犯子。 反正想做通他的思想,改变这个私盐犯子那是不可能了。 姘儿说道:“你啊,这么快就订亲了,可你让公主和离了,那公主怎么办啦?” 王巨一下子仆倒在地。 赵顼也快要仆倒了。 第一〇五章空穴有风 “掌嘴,”赵念奴喝道。 但姘儿并不是空穴来风,赵念奴和离了,赵祯也得知真相了。 事情逐渐平息后,赵祯便问女儿,你得再找一个婆家。 赵念奴不答应。 赵祯便开了一个玩笑,不如这样,等再过几年,延州那小子长大,朕让你下嫁给他。 赵念奴便说好啊。 也是玩笑话,但赵念奴想想也不错唉。 那小子冷静勇敢,一路将自己很好地保护了,不说身手,姘儿身手好,可若没有王巨,姘儿能保护自己吗? 反应敏捷,在黑岙岭上那么短的时间便布置了埋伏,前面看到了几名兵匪,后面立即吩咐车夫将车停在那个山壁下,还没有动手,便布置了防御。 做事细心贴心,一路几乎都不用她吩咐一句,衣食住行,全备办好了,皇宫里的媪媪都不及他。 机智过人,特别是自己回来后,他就仿佛象看到自己以后命运一般,让她越想越惊奇。 似乎还有才气,那首词与那首诗都传到了京城,听说还有妓子在传唱,不然那个大儒张载也不可能收他为门生。 不要问年龄,平卫公主似乎至少比卫青大了十二岁。 特别是鄜县王巨要离开时,她差一点想冲上去,准备将王巨带回京城。 不过那时还是一个玩笑,两人一有一些年龄的差距,二是离得太远,三那时也有一些地位的差距。 赵念奴暂时不想嫁人,敷衍父亲。 女儿“疯了”,和离了,赵祯也不想立即决定女儿的亲事,以免司马光们来罗嗦。 真不行,过几年再说,但赵祯也没有想到自己连六十岁都没有活到。 也就是有这个“风”。 现在看王巨,长大了,这几年营养也跟上了,长得越发地丰俊明朗。 而且一考便是解元,不管是那个州府的解元,终是解元公是么。 在座的有两个尊贵的主,一个是未来的皇太子,一个是公主,王巨侃侃而谈,这份风采也不是寻常人跟得上的。 又风趣,不象那个李玮,乃是一个闷头疙瘩。 姘儿越看越不错,自家公主也不能拖下去吧,这小子无疑是一个好人选,至少比当初的李玮强上十倍,还有一条,他家不会有一个凶恶的婆婆,婆婆这一词赵念奴怕了,姘儿也怕了。 于是不由自主冒出来这一句。 不过她父亲乃是一个拳社的武师,后来选秀入宫,赵祯看她身手不错,便让她侍候赵念奴,保护赵念奴安全。 这一陪就是十几年,乃是赵念奴的贴心女婢,因此赵念奴呵斥,她也不怕,吐了吐舌头。 “王巨,姘儿只是一个玩笑,其实我托颍王请你来赴宴,乃是为了完成父皇的一个承诺。当年父皇本来想召你进京的,可那你还小,又正在随张载学习,父皇便没有召,等你得中秋闱进京参加省试,再来召见你。没有想到父皇早早驾崩……” 赵念奴黯然神伤。 早知道如此,那怕自己在李家吃那个恶婆婆侮辱,也不和离了,从而不让父亲操神。 “因此闻听你进京,我见你一见,再说当年你对我也有救命之恩,只是这件事有些不好公开,否则父皇不用科举,也早授你一官半职。若在京城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请说出来,我与颍王会替你解决。” “放心吧,尽管说。”赵顼拍着胸脯道。 “谢过。”王巨笑了笑。 但在心里说,就是有为难的,也不能找你们,不要看你们身份尊贵,弄不好就成了你们天大的麻烦。 然而心中也高兴,虽然赵念奴与赵顼还想不到,但自己搭了这条线才是真正搭了一条又粗又大的粗线。 赵顼又说道:“原来姘儿是玩笑啊,刚才将本王吓坏了。” 也将王巨吓坏了。 赵顼又兴致勃勃地问王巨以前的经历。 既然赵念奴说出来了,王巨也不隐瞒了,连黑蜂盗的事也说了出来。并且将自己在宝藏案中扮演的角色说了。 “真厉害啊。” “哪里,我在暗处,所以那宋吉吃了亏,还认为有高人呢,连程公都要找这个高人。” 赵顼笑得前抑后合。 其实这就是一种比较高明的毛遂自荐。 国政现在最好不要谈,但这机会上哪儿找去,得及时将自己推销哪。 然后王巨又说了幽儿被杀案。 赵顼又是一阵赞叹,不过随着叹息:“官员腐败,胥吏苛薄,士兵坠落,大宋江山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特别是禁兵,国家为了军费用了海量的钱帛,几乎三分之二的收入就用在军费上,却养成了这种军队。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我刚到京城,韩公将我召见。延州几名举子纷纷向我恭贺,说我见龙在田,利见大人,然而我却不大高兴。” “为何?” “因为韩公召见臣问的就是王家寨一战。” “那有什么不对?” “很不对,因为沾到了兵家。殿下,试问狄青与张亢下场如何?再问我朝面临辽国压力,西夏不停地侵犯,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将才?” 赵顼不语了。 “在韩公府上,我只淡淡地说了一个练兵选将,实际还不是那么简单,重要的乃是制度。” “制度?” “我朝制度过份地重文轻武了,殿下,你再想一想太祖朝与太宗朝,虽然太祖以惩唐朝藩镇割据之害,罢去了各个节度使手中的权利,但还有许多武将担任着边镇大吏,手中多少拥有一些自主的权利。因此高梁河与岐沟关兵败后,我朝于边境屡屡获胜。即便澶渊之盟前,我朝军队也多次打败辽军。如非王超将十几万主力军队放在定州摆那个莫明其妙的大阵,说不定那次萧太后与辽圣宗都不得回辽国。” “是啊,那次有些可惜,若以寇莱公之意,说不定我朝一改命运。” “不大好说,那段历史臣侥幸得知,一是王超的军队离得太远,辽军兵临澶州城下,王超的军队还在定州。二是王超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其实辽军兵进大名府,任谁都知道再摆阵不起作用了,朝廷也多次下诏让他班兵回援,可王超就是不动,以至让朝廷差一点产生误会。手中的兵力不足,又误会王超有不诡之心,真宗陛下这才不得不与辽国议盟。” “有这回事吗?”赵顼狐疑道。 王超王德用父子在宋初颇有名气的,特别是王德用担任了多年的枢密使。 看来自己回来得翻一翻以往的记录。 “这个不要紧,那时候国家军队还能堪堪一战。但现在却远不如那时了,武将权利进一步剥夺,连一个发言权都没有。” “可是朝廷曾用过葛怀敏为将。” “他是将吗?一个二世祖,夸夸其谈的衙内,赵括好不好?何谓将,看看潘美、杨业、李继隆,那一个不身经百战。葛怀敏有几战?这一条特别重要。” 高遵裕啊。 宋仁宗犯了葛怀敏这个严重错误,这个小赵顼犯了高遵裕错误,而且是更严重的错误。 第一〇六章捉他 “是啊,若非有定川砦一战,我朝岂会狼狈如此。” “胜负乃兵家常事,主要的是能不能从失败中接受教训。但因为大家都不能领兵,于是从轻视武将,转为憎恨懂军事的文臣,甚至痛恨兴兵强军。若是这种制度不改变,将领只成了文臣的傀儡,术有专攻,各就各位,国家才能正常运转。实际武将已经不再有节度使实权了,吏政与经济又被文臣掌控,哪里会有多少武将判变发生,即便象王则那样叛变了,也能迅速镇压。” “可制度如此,武将有没有信心作战,会不会为君王效死力?武将贪生怕死了,那就开始贪财了。殿下不妨有心去查一查,恐怕我朝每一营最少有五十名虚额,那就是武将在吃空饷。武将如此,上行下效,还能指望禁兵们变好吗?或者靠文臣,古今往来,名将不计其数,可真正的儒将能有多少?但现在连文人都不大愿意碰兵事了,包括我。” “先帝对狄青是有些薄……”如果赵祯当初借助狄青之风,说不定就能将这个不好的趋势扭转过来,但赵顼没敢往下说,赵念奴还坐在这里呢。 “也不是,先帝对狄青太厚了,可是他没有办法,只好将狄将军贬下去。” “咦?” “士大夫们群起挟攻,做为人君,能换掉几个大臣,但能换掉天下所有大臣?因此为了牵就,狄将军只好成了牺牲品。但仁宗陛下在心中还是很赏识狄将军的,否则不会在狄将军去世后赠中书令,谥武襄。” 不要以为做了皇帝,那就欲所欲为了。 “为什么会这样?” “权利啊,理政权,话语权,决事权,以及他们的薪酬……如果殿下有兴趣,可以将水洛城事件翻翻,分析一下各方面角色的心态。” 如果说往后新党与旧党还是为了利益之争,那么再往后朔党、洛党、蜀党与新党,那纯粹是为了权利之争。 抛开执行能力,单论远见,谁能及王巨? 但因为双方尴尬的身份,王巨点到为止。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赵顼恭敬地说。 其实抛开他的掌控能力差外,赵顼还算是一个合格的皇帝,至少他勇气可嘉,为人也谦虚,勤奋好学。 至少这段话他的王府翊善王陶,王府记室侍讲韩维、孙思恭是不敢说出来的,甚至都根本想不到。但说出来了,便使赵顼受益非浅。 “殿下,此事牵连重大,还望殿下替臣保密,否则泄露出去,黑岙岭那一战风波更大。” “放心吧,本王轻重还是知道的,再说本王还比你大呢。” “那是,颍王殿下智慧过人,岂是臣能及的。” 一边说话,一边吃饭。 古人说食不语,王巨不在意,赵顼也不在意,照说无妨。 “王巨,你好好考,我替你向父皇引见。” “万万不可,切记,如果我侥幸得中,以后最好不要召见臣。” 这话往坏里说,那就诛心了。 离间赵顼父子关系啊。 但往好里说,这是发自肺腑之言。 至少赵顼不是糊涂蛋,也比他老子强,先是脸色变了变,最后叹口气,还是那句话,权利。 于是这个话题大家就自动避开了。 吃过饭,王巨感谢。 “不用感谢本王,乃是姑姑请客的。” 我就知道如此,王巨笑了笑说:“那就谢过公主殿下了。” “我还要谢谢你呢。” “那个不用谢,公主殿下用那钗子做了价的。” 姘儿与赵顼一起大笑。 “况且我还要感谢殿下给我的一千贯交子,让我能带着弟弟妹妹进京城。” “在那个客栈?” “大盛客栈。” 赵念奴点点头,又问:“你刚才不是说那种玉盐替你赚了一些钱吗?” “是啊,但那钱又放在另外一个产业上了。” “什么产业?” 王巨挠了挠头,说道:“如果没错,过段时间我送一样好东西给你与颍王殿下。” “哦。” “就是那产业生产的物事,那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 然后王巨告辞。 走出来,几个人将他围住:“颍王殿下与你说了什么?” 好奇啊。 “也没什么,就是听到王家寨一战,便好奇地问了问。”真相打死王巨也不说的。 “那一战风光,进了京城更风光。”葛少华道。 “孟华兄,未必啊,我为什么来京赶考,是想做士大夫,也不是想做武将。” 这一讲,几个人蛋不痛了。 赵顼也与赵念奴回去,在路上赵顼说道:“姑姑,本王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小子真的厉害。” “顼儿,我没有骗你吧。” “没有,我感到他比我几个老师都要厉害似的。” “顼儿,这话千万不能乱说啊,捧也能捧杀人。” “我知道,不对,刚才他说的这些话,不仅是讲道理,似乎是在教导。” “教导什么,他比你还小呢。” “不对,”可赵顼越想不对劲。 事实王巨虽然刚才为了避讳,不敢深讲,但也能算是谆谆教诲,一提出了宋朝缺了一条腿的制度,二就是含蓄地告诉他一件事,就是当了皇帝,很多事同样也会力不从心,三那怕是父子,沾到皇权这个最大的权利,如果不小心,也会父不父,子不子。 只是说得隐晦,夹杂在议论缺腿制度中说出来的,所以赵顼隐约感到不对,又不知道哪儿不对。 想了一下,便没有再想,然后又说道:“姑姑,这小子倒是一个不错的好人选。” “什么人选?” “就是那个下嫁……” “你胡说了,人家可是有娘子的。”赵念奴哭笑不得地说。 “那又如何?只是订了亲,又没有成亲,况且只是延州的一个普通商户。” 李家也有几万贯家产,但放在京城就什么都不是了,甚至家产十万贯,在京城都不算大户,真正有钱人家乃是百万贯家产!所以赵顼眼中,李家只能算是普通商户。 包括王安石在内。 看到这些人家这么有钱,他急啊,为什么有钱,不是从土地上俭出来的,而是行商得来的,那么为什么朝廷不能行商?于是引起巨大争议的通商法出来了。 赵顼继续说道:“那些榜下捉婿的人连真正有娘子的人都往家里捉,况且是王巨这种情况。要么等放榜时,姑姑你让贵妃也去捉他吧。” 第一〇七章盗版 “就在这里,”朱清指着前面,对高士清说道。 这一回不是研发,而是在大规模地准备投产,不过事先就将附近几个竹山买下来。 竹子也不能说它不值钱,竹笋,以及竹子制成的各种篾器,但物以稀为贵,物多了也就贱了。跨过浩大的长江开始,从皖南一直到福建,西南到江西南路,竹山不知凡几。 所以虽买了几座竹山,花的钱并不多,若非它们就在浙江边上,花的钱会更少。 不过大规模准备投产,那准备的东西得多了,钱花得就象流水一样。 这只是一个开始,竹子虽便宜,不过竹纸生产时间长,并且还有季节的掣肘,必须得在春天购买大量竹子,然后生产,可能到夏天过后,秋天来临,竹纸才能送到各个城市。 这又有一个庞大的资金积压过程。 高士清看了看:“这会花很多钱。” “那是,比那个玉盐成本高得多。” “那为什么……”高士清不明白了,他本来是想在玉盐里掺上一腿的,却被延州这几个商户不明不白拉到杭州来。 拉就到拉吧,但这个条件太优越了,自己一文钱不用出,平白无故地得到四分之一的纯收益。要知道里面契股最多的乃是朱家,不过百分之九,还有几个是百分之八,余下的都有百分之四五的。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朱清将春天发生的故事说了一遍。 高士清会意了。 这个钱挣得会比盐更干净,可能不及其利润丰厚吧,但会更长远。 不过自己真将这个钱拿了,还会有些烫手的。 然而他看着几张新纸,又不得不心动。 其实朱清开诚布公说得再清楚不过,好处巨大,但不是插手经营与生产,实际就是寻找一个庇护的,甚至未来他们都能打着高家的牌子。 可是诚意太足,契股太多,这天下间能够对这个作坊庇护的人也不是他高家一家,犹豫了数天过后,他终于同意。 一行人去了杭州府,也是一个新知府,刚刚调来,王琪。 在宋朝官员中,这是一个很低调的人,而且名声也不大响。 看了契约,他感到十分奇怪。 不过他立即想到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作坊若出来,真的一年能生产几万贯,甚至十几万二十几贯新纸,杭州也会得到很多商税的,因此没有多想便同意了。 主要这时代官员经济思想还不大成熟,岂止是征税那么简单,一旦它正式投产,仅是工人就得要雇佣几百人,而且一年要买几万贯的嫩竹,这得要养活多少人? 这才是真正的经济,可惜很少有人懂,王安石也不懂,苏东坡现在更不懂。 但苏东坡急了。 今年竹纸仍以研发为主,不过去年已经积累了大量经验,王巨看到的乃是代表性的五种竹纸。但其他工艺相差不大的,也能凑合着拿出来。 这点产量销售是不行的,但拿出来做样品,在各个比较大的城市州学散发,基本也够了,包括凤翔府。 竹纸到了凤翔府州学,洁白无瑕的纸张,毛边处还印了墨竹,看上去格外雅气。 这个倒也罢了,说不定苏东坡还喜欢。 然而要命的还有一文一赋一诗。 文乃是文彦博亲自操笔,延州商户不仅给了五百金的代笔费,还承诺一年捐出一万贯的新纸,造福于贫困州县的学子。 富弼被韩琦硬生生地逼得在家守了二十七个月大孝,文彦博判河南府,刚好母亲也去世了,韩琦与富弼还曾经是好朋友,为了权利都能激富弼,那么自己呢? 俺也守大孝吧。 可守完孝呢?这个一万贯捐献就让他心动了,于是写了一篇古散文,先说竹纸如何地好,然后说到延州几名商户与自己交谈,在自己感劝下,又承诺一年捐献一万贯竹纸给贫困州县学子,这是教化大功。 朱李赵几家无所谓啦,那怕文彦博说他是如来佛祖,那又如何,只要写了,就扬名了,并且也是一道无形的保护伞。再加上高士清加入,那么竹纸也就安全了。 这篇文章写得还可以。 但下面的诗赋让苏东坡头痛了。 一个是他的弟弟苏辙,他父亲苏洵在京城修《礼书》,自己差为凤翔府签判,弟弟虽被任命为大名推官,可拒授了官职,留在京城照顾老父亲。 延州商户想找他们很容易。 一个是他的好朋友章惇,这两人乃是同榜进士,他去凤翔府任职时,章惇正好担任商州知县,于是热情招待。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些故事,两人同游仙游潭,下临绝壁万仞,只有一个木架桥,章惇请苏东坡过潭在崖壁上题书,苏东坡不敢过,章惇用绳系腰,蹑之上下,神色不动,用漆墨书于石壁,章惇苏轼来游。 苏东坡便说,子厚必能杀人。章惇问为什么。苏东坡道,能自拼命者能杀人也。自己的命都不爱惜,能爱惜别人生命吗? 这是那一门道理? 还有福建因为养子女困难,一旦有了二三胎三四胎,父母不得不将子女活活放在水里溺死。章惇就差一点让父母溺死了,被他人救活,后来苏东坡写了一句赠诗,方丈仙人出渺茫,高情尤爱水云乡,章惇产生误会。由是两人交恶。 恐怕未必,主要还是政治主张,党争! 但现在两人关系很好,偶尔还有书信住来。 因此苏东坡看着诗赋傻眼了,三弟,子厚,这就是你们写的诗赋? 立即写信给两人,你们行不行啦,不行我来替你们代笔吧。 章惇还未得到消息呢,可是苏辙在京城郁闷了,但他人在京城服侍老苏,又没办法去延州。 于是思来想去,想到了延州的举子,好不容易打听到延州学子住在大盛客栈,便带着一轴竹纸来到大盛客栈,找到王巨他们。 王巨很客气,给他沏茶倒水。 “王小郎,不必了,某问你,这个竹纸是你们延州那一家商户生产的?” 王巨先是有些小激动。 章惇是谁,可能后人还真没多少人知道,实际章猛人在北宋的影响不亚于韩琦。但问三苏是谁,能有多少人不知道? 小苏啊,就活生生站在眼前了。 然而苏辙这一问让王巨多少有些气苦。 就算是交差事吧,那也要问一问情况吧,自己几家付出的可是五十金,换成钱币那是一千贯! 大苏在凤翔府如果不贪不污,没有灰色收灰,他的各项薪酬与福利加在一起,恐怕一年还没有一千贯,就不要说小苏了。 但小苏不可小视,那可是未来宋朝的御史中丞,门下侍郎! 于是王巨尽量保持着尊敬的语气说道:“苏推官,这个竹纸我都知道一部分,它还或多或少与我有些关系……不过它的契股乃是两部分,一部分是一名蒙城高家子弟,他一人就占据了里面四分之一的契股,其他最多的不过百分之九,也就是延州的十名商户。不知道你要找那一家?” 王巨那个与我有些关系小苏未注意,但注意了蒙城高家。 于是语气软了下来说:“立即将那些竹纸收回。” 这就是宋朝的防盗版。 宋朝印刷业发达了,盗版也严重了,因此在治平以前国家规订,犹禁擅镌,必须申请国子监。私人想刻书,必须报国子监允许,否则就是违法的。这倒不是为了**,就是为了防盗版。“原创”在国子监备了案,盗版便不敢雕刻了。 然而不管用,特别是沾到书,它是传播文化的,所以窍书不为偷书也,就不要说印刷了。至少张载与王巨合著的《横渠对录》,张载就没有报国子监。 大家一起来盗吧,盗得越多,我的书卖得越多,看的人也更多,那么就能传扬儒学了。你们亏本了老夫不管,赚了钱老夫也不想贪…… 连张先生都抱着这种想法,哪里能管好。 因此有书坊在后面印上一段说明,敢有翻刻,必究。 究谁去啊? 南宋学者祝穆写了《方舆胜览》,然后又作了序,我为了编这本书,又刻板与印刷,可是花了许多时间与银子的,就怕贪钱的人盗版,弄得我血本无归。现在好了,我在官府挂上号了,谁敢盗版,“追人毁版”。 但根本不管用,最后祝大先生在家差一点活活气死了。 不过按照规矩,不经小苏同意,几家私自将小苏的赋刻在竹纸上,传扬天下,也是“违法行为”。 第一〇八章姐 “苏推官可替人写过神道碑(墓志铭)?” “写啊,那又如何?” “不知道别人会给你多少代笔费?而且写神道碑是不是更困难?”这就是一个问题,杨亿在制书里评价寇准能断大事,不拘小节,于是宋真宗立即将寇准提为首辅,不过额外给百金。 金银价比在宋朝很高的,起初一两银子仅相当于五百文钱,后来因为大量流失到外国,包括向辽夏的岁币,于是涨到两千文,三千文,四千文。 金价也是如此,起初是一两黄金相当于六七千文,后来涨到了一万文,现在正向两万文大关迈进。 杨亿那个润笔费不过如此,别人又能给小苏多少润笔费,有一个几十贯钱那就不错了。 但写墓志铭得考证其人一生得失,生平籍贯履历,还要写出风采,做出一个公平的评价,很难写的。 “那都是我尊敬的人,或者亲朋好友。” “就算如此,那几户人派管事找上你,相信也说了一些竹纸的事,纸你也看到了,它的造价比较便宜,可能会使纸张价格下降一半。那会让多少士子用起纸,读起书?” “竹纸研发,前前后后花了几万贯,但将它销出去又是一回事,因此我在延州便想请几人写些文章诗赋赞美之,以便使大家知道它,迅速造福士子。庆历五大名臣,范公与庞公故世,韩公与富公在两府为相,不便相请,便请了文公润笔。但不能只有文公一人的文章,我又苦思冥想,恰好听到你与章知县的名声,让他们相请于你。” “苏推官,你家以前是二等户吧。” 这是王巨的推测了,老苏青年时代游山玩水,想来苏家情况还是不错的。但后来苏母将大苏带到城中县学读书,在城中租了一个宅子。 若是没有钱,不敢这么做,但特别有钱,那就不是租房子,而是买下来。 估计多少老苏青年时游山玩水,花了不少钱,家产有下降趋势。因此王巨判断苏家乃是二等户,或者是三等户。 “相信纸贵与书贵对于你们以前的苏家来说,也是一个困惑。我就不讲那五十金,至少这等利于士子的大事,你多少用点心吧。” “我不知道这五十金算不算能将这篇小赋买下来,我来数数,一二三……三百十七字,真简炼啊,五十金能于黑市上兑换一千贯,一字三贯,好心黑的润笔费……” 王巨还没说完呢,小苏就被他臊走了。 “好。”张得胜几人同时喝了一声彩。 “好什么?”姘儿推门进来奇怪地问。 “见过殿……赵娘子,”王巨看到赵念奴乃是便装,于是改了口,这使他又想到了几年前,姘儿与那个惨死的芸儿说了好几次殿。 “赵娘子来得正好,”王巨从屋角抱着一大捆纸。 想要宣传,京城是不能错过的,况且此时来了那么多举子。 因此奚家管事带了许多纸,在京城到处散发。 这些举子莫明其妙,不过反正是不要钱的,便接收了。 王巨扣了一捆下来,准备送给赵念奴与赵顼做礼物。 “干嘛送我纸?” “它的出现有我的功劳,而且造价便宜,能使纸价下降一半。” “哦,”赵念奴打开来看。 其他几人都狐疑地看着赵念奴,也许不及王巨送行时的那个未婚妻青春活泼,可是这个少妇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这都没关系,天下漂亮或者有气质的女子有很多的,但关健是王巨是怎么认识这个少妇的,看样子还是很熟,没有道理啊,听口音是京城人,并且举止大气,非是那些烟花女子。 于是个个古怪地看着他。 “你们何必这种眼神,赵娘子以前去延州探亲,恰巧与我认识,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孩子。”王巨低声道。 “原来如此啊,”张得胜讪讪道。 王巨无语,心想,我可才不是你这个精虫上脑的家伙。 “刚才你们为什么喝好?” “是这样的,”王巨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赵念奴已看到上面的那个赋了,不由呵呵一乐。 “你这个捉狎的小家伙,”赵念奴伸出指头,敲了王巨脑门一下。 “好。”姘儿也喝道。 五十金,可是不少钱呢,当初公主殿下赐了一千贯交子,折成金价也不过五十几两。但那是什么恩情,救命的恩情。 其实归根倒底,还是那句话,士农工商,不管什么纸,那怕王巨有逆天的手段,将宣纸产量增加几十倍,成本下降到竹纸的成本(宣纸在宋朝很有名了,只是成本高,产量很小),还是纸,还是工匠。 如果不是看在五十金面子上,小苏能将上门求诗赋的延州秦管事扫地出门。 “他还会来的,”王巨道。 不要说现在宋朝律法不能当成一回事,就是法治了,受了五十金,小苏也没办法阻止了。 赵念奴点点头,她意会了,小苏只有一个办法解决,重新写一篇赋,不然这个竹纸满大宋地发,他名声也就臭掉了。 她笑了笑,又拿出一对玉镯子,色泽温润,洁白似脂:“王郎,这个就是你妹妹吧。” “恩。” “小妹,这是姐送给你的礼物。” 二妞迷糊了,俺那来的姐? “收下吧,”王巨乐了,认这个姐,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即便赵曙朝,对苗贵妃与赵念奴还是不薄的。其他的嫔妃那就悲催了。 但这只是一个随便称呼,怎么认这个姐啊。 赵念奴又拿出一块砚,上面有着松石童子雕刻,青花砚坑,晶莹油润,乃是一等一的上等端砚。 她又看着王储说道:“王郎,这是你三弟吧。” “是。” “可见了州学?” “在读私塾,偶尔我也教一教,打算这届科举结束后,我再来安排。” “小弟,这是姐送给你的砚。” 实际这两样礼物非同小可,后者乃是端州官府进贡给皇家的贡品,前者还是回鹘使者带来的贡礼,那一样放在市面上都价值好几百贯,不过几个人都算是土包子,包括张得胜在内,虽然张得胜与王巨隐隐感到它们的不凡,还是忽视了这两样礼物的价值。 “二妹,三弟,快谢过赵娘子。” 不能真喊姐哪。 “王郎,陪我走一走。” 王巨迟疑了一下,最后点点头。 可走一走,张得胜他们又怀疑了。 反正越往后,他们若是心态不好,蛋就会越痛…… 第一〇九章三丁刺一 赵念奴与王巨出了东华门,这也是京城的一个景观,汴河翻滚,万船竞渡,或者停泊卸载货物,或者扬帆启程。 几人来到一座茶楼上,看着远处的飞虹桥,赵念奴说道:“若是春天来此,十里长堤,垂柳腾烟,那时才是美丽。” “现在也不错啊。” 经过宋朝一百余年的治理,东华门外邸店房舍鳞次栉比,已经很接近《清明上河图》里的繁华景象了。 “王郎,你以后有何打算?” “以后打算……”对以后王巨也有一些模糊的打算,几年下来,他对这个朝代也不排斥了,当然希望它会更好,不管说有多少弊病,但在古代,它可以说是中国封建国家中内治最好的王朝,商业发达,科技术迅速进步,文化发达,经济发达,若不是自己废了一条腿,这个朝代还是不错的。 若说弊病,那个朝代那个国家没有这样那样的弊病? 他心中还是想挑动这个历史的。 不过太难了,所以这个目标设为一个远大的目标吧,若挑不动,他就不挑了,那么就得选退路。 但就是这个退路也不好选的。 科举是第一关,低层官员的磨勘乃是第二关。 还好,应当苦过了甜就来了,拜了张载为师,最少省去了三年以上,甚至十年苦读之功,认识了赵顼,只要自己不糊涂,这个磨勘时间又会省去三年。 但这是优势,还没有化为成果,所以是人生中两道最重要的关卡。 “殿下,还是先将科举考好吧。” “相信科举不会难住你。” “那不好说,殿下,渐渐各州府的举子来了,延州教育落后,我带着延州的几个举子便去登门拜访,相互交流,然而一听我们是延州的举子,立即冷脸相迎。” “有这回事?” “是啊,就象普通的百姓嫌穷爱富,士子也是,只是与钱无关,这是文人相轻,延州一百余年,一个进士都没有中,所以大家一听我们是来自延州的,全部耻之。” “那王郎一定要努力,替延州士子争口气。” “恩,不但我,吃了几次闭门羹后,几个举子心中也恨上了,于是一起关在客栈里,闭门苦读,连延州城大户人家出身的张得胜都不出去玩了,在认真读书。” “这倒是一件好事,”赵念奴嫣然一笑。 这一笑使她温婉的样子变得十分好看,毕竟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妇比一个青涩的少女更让人动心,至少对于没有萝莉控的王巨来说,前者的**力远胜于后者。 “阿弥陀佛,不能想啊,否则对不起那个小萝莉了。”王巨心里道。 不是对不起,是根本碰不起。只要一碰,后面百分之百就被捉走了…… ………… “公翁,你一定要保佑王郎高中啊。”李妃儿烧着纸钱。 冬至还未到呢,不过勤烧烧总不是坏事。 婢儿说道:“娘子,奴婢就担心王郎若是中了的话,会不会有人抢。” “不会的,王郎承诺过,况且抢的多是大户人家,王郎也不差钱,我家也不差钱。” “若是有贵人家抢呢?” 这个榜下捉婿捉疯掉了,寇准捉过,富弼捉过,王旦捉过,赵顼的弟弟捉过,欧阳修几乎等于被捉走的,范仲淹那也不亚于是被李家捉走的…… “不会。” “要么娘子也去京城吧。” “那成何体统。” “小妹,无妨,到腊月时我去京城,替你看着。”李万元道。 “二哥,你想去京城看灯会是真的吧。” “那是顺便看看。” 李妃儿噘起小嘴,不理他,又看着坟茔说道:“公翁,你一定要保佑王郎高中,飞黄腾达啊。” 但不用高中,王巨已走入各个贵人的视线。 韩琦派了门客刘西平到延州打听,现在比较容易打听了,毕竟是新科解元,刘西平将听到的消息记在纸上,飞快地骑马回了京城,禀报给了韩琦。 韩琦将王巨的事迹与他那天所说的一对照,于是在政事堂抛开一个巨大的话题。 先是将他整理过的王家寨一战前前后后的资料传给了两府几位大佬,东府的曾公亮,欧阳修,孙抃,赵概,西府富弼,张昇,胡宿,吴奎。 其实主要就是韩琦,富弼,次之曾公亮与欧阳修,吴奎勉强算是一个稍稍能说话的,余下的都是打酱油的角色,那怕是枢密使张昇。 大家看着这张纸,韩琦说道:“这一战的背景就是没藏讹庞大肆侵耕土门,并且是凶徒末路,疯狂地抄掠我朝边民的时候。” 王巨在王家寨,消息还有些不灵通的,因此不及韩琦有“大局观”。 不过王巨却有一样优势,那就是一根小指头。 所以两人说法就有些不大一样,王巨坚信没藏讹庞虽然色厉内荏地派兵士剽掠,却不敢公开向宋朝发起侵略战争。 韩琦却认为在那种背景下,西夏是敢入侵的,甚至王巨有些侥幸,大败西夏军队后不久,没藏讹庞便被李谅祚杀死了,否则王家寨便会迎来西夏人更疯狂的报复。 大家看着这张纸。 其实富弼也知道,但时不同势不同。 王家寨战报,程勘扣了扣,不知怎么写了,当呈到朝廷时,没藏讹庞快到被杀的时候,随着李谅祚亲政,向宋朝示好,因此对这个奏呈大家自觉地让它消失冷却。 但现在李谅祚大肆入侵环庆与秦凤路,这场小规模的战役,又有拿出来的意义。 韩琦于是又拿出第二份情报,那就是宝藏案的大约经过,让大家看完后,韩琦说道:“为什么西夏人一来,羌人不找宝藏了,官府撤退了?那是边界闲田地带,不是西夏的领地。” “若大的延州,几万名官兵,居然连一个小寨子的边民都不如。” 程勘躺枪了。 但韩琦与程勘又不熟,连富弼的面子都不给,还能给老程面子? “为什么?国家豢养禁兵一年得花多少钱?” 富弼又将那张纸看了看,那个小家伙确实很不了起,听说还考了解元。但问题不是这一战,就是杀了几百名西夏兵士,对于若大的西夏国家来说,一不痛二不痒,就是荡灭了王家寨,对整个宋朝伤害也不会很大,自宋朝立国以来,边荒地区,从北到南到西,除了东面滨临大海外,遭到外夷伤害的边民不要太多。 于是富弼抬起头问:“韩公,你意欲何为?” “三丁刺一!” 第一一〇章怎么刺的 面对这个事实,几个大佬不作声了。 于是韩琦上书,三代汉唐皆籍民为民,故其数虽多而赡养至薄,能维制四方而威服四夷。 天宝后废不能复,一直到五代,都是广募长征之兵(终身制兵士),故困天下而不能给。 今之义勇,河北十五万,河东八万,勇悍纯实,生于生性,而物力资产父母妻子所系,稍加简练,即为唐朝府兵。 富弼疑惑啊,韩琦便大咧咧道,公不见那个小寨子一战乎?说老实话,禁兵确实不及边民了,但但但,富弼但就是想不通错在哪儿了。 陕西曾经三丁先一为弓手,其后刺为保捷军,不过夏国纳服,朝廷拣放,所存无几,请于陕西三丁刺一,不刺面,仅刺手,百姓也不惊赅。 不过韩琦还怕大家反对,又提出来先于永兴军(长安)、河中府与凤翔府先刺,观听既安,然后次之诸郡。 枢密副使胡宿认为三丁刺一,主要就是防范西夏入侵的,所以应当从沿边诸州军开始刺。 听着两人的争议,赵曙说道:“不如立即执行。” 何必要试探,直接于陕西刺吧。 这正符合韩琦想法了,立即让徐亿与李师锡下去刺丁,凡主户家三丁选一,六丁选二,九丁选三,选其年二十到五十才勇者充丁,五百人为一指挥,置指挥使正副二人,正都头三人,十将虞候承局押官各五人,十月教习一个月。遇敌召集,日给米二升,月给酱菜钱三百。 司马光急了,上了第一道奏章,赵元昊叛乱时,王师屡败,缺少正军,于是籍陕西百姓三丁选一,以为乡弓手,又刺充保捷军,可是百姓乃耕桑之民,不习战斗,军中既费衣食,私家又须供给,骨肉流离,田园荡尽。况且陕西不是无义勇,已有三丁充一为保捷。况且近来屡遭凶灾,一旦此诏下达,百姓必大惊扰。 奏上,不报。 于是司马光又上第二道奏章,备边不仅是添兵马,贮粮草,更在于择将帅,修军政,将帅不才,军政颓敝,却无故籍耕桑之民,是添其惊而无其实用。一旦征刺开始,人人有丧,户户被掠,逃避于外,官中又执其父母妻子,急加追捕,便卖其田宅以求购赏。刺面之后,军中教头又利其家富,百端诛剥,衣粮不足必须从自家取出来,若是送到千里之外戍边,父母必为其子送衣粮,其家便会立即破产。又有人必逃亡,刑狱必繁,是有害而无益,请陛下三思。 奏上不报。 于是司马光再上第三奏,说命曰,无耻过作非,请立即追而止之。即便康定拣乡弓手,也不刺手,只是充保捷军时才刺。就是那样,富有之家也是雇召壮捷之人充替。今十几万无罪之人,永充军籍,不再是平民,其害还甚于康定之时。 奏上不报。 司马光再上第四奏,太祖、太宗之时未有义勇,至于正军亦不及今日十分之一,然而太祖取荆湖,平西川,下广南,克江南;太宗取两浙,克河东,一统天下若振槁拾遗。此岂义勇之力也?陕西乃是刘平任福葛怀敏相继覆没,正军不足,只好增加乡兵。就是这样,终不能出一旅之众讨其罪,于是含垢忍耻,假以宠名,诱以重赂,仅能免事。安有国家大计,却骚扰一路百姓,使之破家失业,当成儿戏? 奏上不报,于是司马光便又写了第五奏,第六奏,仍象石沉大海一般。 司马光急了,闯入中书问韩琦。 韩琦说:“兵贵先声后实,今谅祚桀傲,听到陕西骤增二十万兵,岂不震恐?” 敢情他以为司马光是富弼呢,好忽悠。 司马光立即回答:“兵之用先声,是因为没有实力,必须虚张声势,只能欺骗一时。现在我们增兵二十万,不出十日,恐怕兵还没有增好,西夏便得知了真相。那时他们会不会害怕?一旦打过来,我们用什么抵挡?” 韩琦只好回答道:“文书已张贴出去,以后不再让边民充军边防就是了。” “我很怀疑。” “我在此,难道你不相信么?” “不但我不敢相信,恐怕韩相公也不能自信!” “难道你敢藐视我?” “相公长在此位可以做到,但万一他人当此位,因为看到了相公之举,派这些乡勇运粮戍边,易如反掌耳。” 韩琦不能答,大半天后只好抛出王家寨一战:“君实,实乃禁兵不得重用,我朝新君刚立,不得不防也,有比没有的强。” “那是特例。” “特例也是例。” 司马光想了想,反正自己是不可能折服这一君一臣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先找到那小子再说。 司马光也将王巨叫到他家中。 王巨莫明其妙。实际无论韩琦或者司马光,他都不想与他们打交道,但两相比较,他宁肯与傲气凛然的韩琦打交道,也不想与司马光打交道。 司马光开口一句话:“小子,你害了国家。” “司马公,晚生不明白。” “那个王家寨一战是你发起的?”司马光与韩琦都派人到延州打听,但打听的对象不同,司马光主要想揪程勘的小辨子,韩琦却是专门打听王家寨一战的前前后后,包括黑蜂盗与宝藏案。司马光也听到了王家寨一战的消息,可是不大清楚。 “司马公,请赐教吧,晚生如何害了国家?” 那一战如何,王巨是不想在司马光面前提的。 “三丁刺一。” “请司马公再详细的赐教,让晚生知道错在哪儿?” 王巨态度不错,而且举止平静,有一股书生的大气,司马光怒气消了消,将前后的经过大约说了一遍。 “原来……”王巨恍然大悟,终于来了。 以前他想的陕西即将到来的大灾难,就是这个三丁刺一。 “不知已经刺了多少丁?” “十几万吧,若非某阻止,韩相公打算刺二十万,”司马光也不大清楚。 “司马公,那晚生就斗胆说这个十几万,”王巨道。实际王巨也不大清楚究竟刺了多少,似乎是近十四万,似乎是十五万多。 “陕西总户数不过百万户,可能不足。” “若是包括流民与生蕃肯定超过了一百万户,但不计,是不足一百万户。” “司马公,就打算一百万户。刺丁的对象是主户,不过三丁刺一,六丁刺二了,这是指一户有三丁才刺一,那么丁壮都有三人了,还有女口呢,那么就是五六个子女。佃户有多少人家能将五六个子女养大成人。” 就象他二叔,若非王巨出现,二婶生了那么多堂弟妹,能个个养大成人吗?这个主户不主户提不提都一样。 “说得有理。”司马光脸色稍稍缓和。 “抛开佃户,整个陕西能有多少主户呢?五十万户,或是六十万户?但肯定不超过六十万户。主户也分等,一到四等户,实际四等户是不可能养活五六名子女了。官府必须挑有三丁以上的主户来刺一,那还能剩下多少户?” 宋朝对各户等分也有划分的标准,各地与各地的标准不一,一般来说一等户拥有一等田三百多亩,或者五等田一千六百多亩,四等田七百多亩……二等户拥有一百亩到三百多亩一等田,或者五等田五百亩以上。三等户拥有四十亩一等田或者五等田两百亩以上。四等户拥有十五亩一等田或八十亩五等田。四等户拥有十几亩一等田,或者八十亩五等田,余下就是五等户。 这是指农民的,一般一等良田是两贯以上,还有耕牛农具,屋舍,以及积余,那么标准一等户地主财产起步价就在四千贯以上。 所以才有了王巨下面的话:“司马公,一等户养五六名子女不会太困难,实际从二等户开始养五六名子女就有点吃力了,三等户更吃力,若是四等户养五六名子女,都未必能养活他们。” “说得有理。” “再说人口的膨胀,如果陕西真能找到三丁刺一,又刺了十几万人口,那么意味着二十年一代人,最少二十年会膨胀一半户数,六十年就得膨胀四倍。” 数学非是司马光所善长的,但说中了他的心,于是又点头。 “这显然不可能的,还有呢,原来朝廷置了十几万保捷军,虽宋夏议和后,淘汰了一部分,但人数还有不少,这又得要扣去好几万户。况且还有那么多衙前厢兵差役,那么问题来了,这十几万乡勇是怎么刺出来的?” 第一一一章挑战 怎么刺出来的? 简单了,不是一户人家三丁刺一,是只要有三丁就得刺一,管你在家里是不是独生子女,上有老,下有小。 还有一条王巨未说呢,那就是真正的一等上户,官府敢不敢让他们三丁刺一? 不仅是这十几万刺一的丁壮,还有呢,几万保捷军,近十万衙前差役,近十万厢军。想一想陕西有多少丁壮吧。那么多少人家会因为这一刺,倾家荡产? 为什么程勘也想置土兵,但明明看到王家寨一战,最后未置了。 一置百姓将会更苦逼! 但在这件事上,因赵曙支持,韩琦独断独行,司马光没有出全力。王巨更只出了一分力。咱们将这些数据列出来,这就是证据,司马光,你去发挥吧。 这是无奈,他力量太小了。 做事的境界高低,不是你替人做事与人替你做事的区别。 那怕做了皇帝,也得要替天下人多少做点事。 其高低的区别就是听人使唤,盲目地去做事,与自己得知道做这件事的意义,自己能不能做成功。 韩琦高傲得象一只大公鸡,赵曙纯粹是滚肉刀,这两人决定了的事,王巨有什么能力将其改变? 在这件事上,韩琦与司马光也有着本质的区别。 新君刚立之即,国家不稳,也最容易遭到敌国侵犯的时候。 比如辽圣宗刚立,赵匡义第二次兵伐幽云。胖揍了一顿,不作声了。宋真宗刚立,辽国不停地侵犯,直到萧燕燕亲自南下。那次若非是王超在定州摆大阵,萧燕燕可能连辽国都回不去。 这一招大不好用,宋辽开始死心,宋朝对西夏也死心,包括李德明李元昊李谅祚初立,宋朝都没有派出军队。然而西夏倒好,李元昊刚亲政不久,便用宋朝来立威。 所以韩琦与赵曙很担心。 但问题来了,一无钱。今年许多地区遭到涝灾,于是要宽免灾区百姓税赋,要赈灾,到明年濮仪之争来了,大家都没心思做事了,再加上西夏发起战争,一个大黑窟窿出来了。 手中没钱,如何打? 还有一个情况,王尧臣统计庆历战斗前后陕西河北河东三个地区的粮草收入支出。宝元时未用兵,陕西入粮草不到两千万,庆历时入三千四百万。京师地区宝元入金帛不到两千万,庆历时入近三千万。 不是收入增加了,而是强敛百姓得到的。 这仅是粮草,还有商税,未打前只有八百来万贯,打后敛出两千多万贯,打了四五年,仅是商税就多征了近五千万贯,况且还有盐酒呢,其他杂税呢,而且打之前内库与国库都有许多积余的,内库最少有几千万积余。打之后,内库与国库空空如此。于是陕西河南大旱,朝廷无法救灾,农民起义。因此有人估计庆历战争,宋朝花费了两亿多。 然而这个钱花在哪儿了?与府麟路关系不大,那多用了府麟路百姓为临时兵士的,虽大胜,但花费不惊人。要么定川砦大败,余下的好水川与三川口不过是万人的宋朝军队,能花多少钱? 这些钱帛主要就是担负供给与损耗浪费掉了。 所以韩琦不想调动大量禁军去陕西,那样朝廷财政马上就得崩溃。 然而万一西夏入侵了呢? 于是三丁刺一就出来了。可是韩琦如何与司马光解释? 越解释事儿越多,那么朝廷国库为何空了?要知道这几年你可是担任着国家首相的。 再看司马光的心态,此人不是汉奸,只是一个绥靖派罢了,反正是打不过人家,不如用钱砸吧,想一想庆历战争的费用,将这个费用摊出来,那怕分作一千年,一年多给西夏二十万,也将西夏砸死了。 但对不对?请看赵佶有没有将金人用钱砸死? 可在这时候,这种说法还颇有市场。 两人这种想法,又是都认死理的人,王巨如何岂掺杂进去? “司马公,晚生再说那一战,那时寨中在生产桃溪剑。” “这个某听说了。” “那个剑是与延州一个姓朱的商户共同联手生产的,然后延州一个奸商便勾结西夏人,让他们入侵我们那个小寨子,掳走铁匠,得到铸剑的技术。侥幸被我们提前得知。又是在边荒之地,寨子提前准备了一些武器,修了寨墙,又巧有一名西夏的偏将因为西夏内部争斗,带着妻儿逃到我们那寨子,由他领手练兵,战斗后又是他在指挥。加上劝说归娘族策应。所以这才胜利的。这场战役不能做为常例。” 反正没我的半点功劳。 特别在司马光面前,最好少提兵事,别看他在《资治通鉴》里夸奖了李靖等人,真要是李靖来到宋朝,还不知他如何去糟蹋! “某也说是特例,可是韩相公不听。” “就是,韩公问我,我也老实回答了,那么三丁刺一岂能怪晚生?” 王巨便回去了。 张得胜几人又来恭贺,了不得啦,韩公召,颍王召,知谏院大人司马光召,王巨,你这是闹那一门子。 王巨让他们说得气乐了。 实际看宋朝,就能看出一个领导人的水平。 赵祯虽弱于武功,但那种做人君的境界才是最高的,就象他记得前世的那首诗: 春天的风从田野上吹过,轻缓而温柔, 它吹过路面,路面的小草钻了出来。 它吹过小河,小河上的冰慢慢地变薄了。 春天真的来了,让我们和温暖一起快乐幸福! 但春天来了又走了,还未结出果实,深秋便迅速到来。 更让他无语的是,开始有学子找上了门。 朱清等人在散竹纸,还说了一句话,可能它售价会比同等的纸张便宜一半。 说完散完,人也就走了。 学子们这段时间除了交游外,大多数也在抓紧时间学习,准备最好的冲刺,书写是谓必然。 这一写感觉效果比较好,于是便出去买,哪里能买得到? 于是个个感到古怪,不卖又免费散发是何意?难道就如文彦博所说的,一年造一万贯这个玉扣纸免费捐献的? 有的学子便跑来问延州的举子。 小苏有士农工商的想法,延州举子也有啊,俺们可不是商人,乃是举子,你们来不与我们交流学业,却问什么纸在哪里卖? 但延州举子矮人一等,于是个个找王巨诉委屈,具体的他们不知道,却知道王巨在里面插了一脚。 王巨想了想,拿起笔写下两首小令: 昼阴重,霜凋岸草,雾隐城堞。南陌脂车待发,东门帐饮乍阕。正拂面、垂杨堪揽结,掩红泪、玉手亲折。念汉浦、离鸿去何许?经时信音绝。 情切,望中地远天阔,向露冷、风清无人处,耿耿寒漏咽。嗟万事难忘,惟有轻别。翠尊未竭,凭断云、留取西楼残月。 罗带光消纹衾叠,连环解、旧香顿歇;怨歌永、琼壶敲尽缺。恨春去、不与人期,弄夜色、空余满地梨花雪。 叶下斜阳照水,卷轻浪、沉沉千里。桥上酸风射眸子。立多时,看黄昏灯火市。 古屋寒窗底,听几片、井桐飞坠。不恋单衾再三起。有谁知,为萧娘书一纸? 都是忆人的词,都是秋写场景,尽管第一首词春秋两个场景不停的转换,但还是秋天写的。王巨离别延州,想念他的未婚妻了。比较符合他身份的。 至于周邦彦以后怎么办,反正他才情好,妙词很多,不差这两首。 又在后面写上一行字:省试在即,闭门苦读,若来交流,请用同等小令来访。 想要上门来说话,那么请拿出与这两首小令差不多上下的,俺们才见你。 又说道:“师道兄,请将它张贴出去。” 张得胜看着最后的一行字,嚅嚅道:“这算不算挑战?” PS:我在北宋士大夫里也弄错了,准确说治平中,兵数少损,隶籍者犹百十六万二千,宗室、吏员视皇祐无虑增十之三。英宗以勤俭自饬,然享国日浅,于经纪法度所未暇焉。治平二年宋朝内外入一亿一千六百十三万八千四百五,出一亿二千三十四万三千一百七十四,非常出者又一千一百五十二万一千二百七十八。是岁,诸路积一亿六千二十九万二千九十三,而京师不预焉。亏空两千多万,而不是一亿多。但也没有冤枉赵曙与韩琦。这有一个积一亿六千多万,积要么积余,要么积欠。若是积余,那就没有经纪法度所未暇与京师不预这两句话了。更不会让宋神宗翻到这个卷宗时立即要变法了。也就是地方亏欠总账是一亿六千多万。这个责任主要就是赵曙,一个濮仪,大家无心做事。赵祯晚年身体不好,也多少有些责任。韩琦责任也不小,这个亏空主要就是在他为首相时产生的。 第一一二章省钱 “就算挑战那又如何?”王巨淡淡说道。 宋朝此时词仍是小道,多是唱和时所作,并且多是不正规场合唱和所作,如去妓馆狎妓,讨那些行首们欢喜。正规的场合,如皇帝在皇宫内召见大臣和的却多是诗。 诗才王巨也远不及这些文学大匠,但终是练了好几年的,写了一千多首诗,这段时间还在上面用功夫。虽然写不出传世佳作,但在一些必要的场合敷衍一下总可以吧。 主要是他心中多少有点气,一个王家寨,不论功劳,可能反夹在韩大先生与司马大先生中间,做夹心饼干。还有诸学子对延州举子的轻视态度。 于是抄袭了这两首小令。 不要问后人,在宋朝如果将大苏的某些词拿出来,未必得到大家承认,然而将周邦彦的一些名作拿出来,大家都会感到望尘莫及,无他故,不仅文字优美,押韵,在北宋豪放派暂时没有市场的,要雅约,同时还要押音律,不仅是押韵。 张得胜无奈张贴出去。 立即起了作用,刚贴出去不久,店中的大伯便带着两个士子来到。 其实这也是一种轻视,科闱之时,一般所有客栈掌柜与伙计对士子都很恭敬的,说不定就在他们某一天中间会有人唱名东华门了,这时得结善缘,不能结恶缘。包括士子登门求访,伙计也代为通禀,以免打扰了客栈里士子的进学。 然而谁在乎延州学子的感受,便直接带了进来。 “厚山兄,没想到这个纸居然出自延州那个落后的地方。” “仕林无望,只好钻研奇技淫巧了,”另一个士子说道。但来到院子前,两个士子忽然停下,看着那张纸。 仅是一会,两个士子额头上冒汗,掩面而走。 不要说小令是小道,这同样需要文字能力,并且得要对对偶押韵音律精通,科举不考词,但有诗赋啊! 安静了。 实际王巨也不想这种情况,适当的交流交流对大家都有好处的。 特别这时候苦逼的断句。 如孔夫子那句话: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什么意思,诗礼乐是三样好东西,小老百姓,让他们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但再改一改: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那么意思就是天壤之别了,如果百姓掌握了诗礼乐,让他们自由发挥,如果玩不来,我们就要教导他。 古代多曲解成前一种。 可究竟是前一种,看看孔子收的徒弟吧,为什么有那么多贫困人家的子弟?一生举教育又是干嘛? 这就是断句的威力。 然而不能凭借自己理解,得用这个时代大家的认同去答卷子,考官才能认同。 不过现在显然不可能了,交流什么,难道去交流竹纸,自己要改行做商人? ………… “哈哈哈,”赵顼看着墙上纸头最后一行字大笑起来。 王巨听到他声音,立即迎出来:“臣……” “嘘。” “见过赵大郎。”王巨立即改口,你喜欢便装玩,我也懒得称呼臣什么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诸举子逐一来到,我们登门交流,但他们闻听我们是延州举子,一个个冷嘲热讽,或者直接拒绝。但竹纸散发出去后,又纷纷上门,询问竹纸,我们是学子,不是商贾。无奈,我出此下策。” 并且在王巨心中,这几届举子一届不如一届。 这个就误会了,这届举子虽远不及嘉佑二年那届星光璀璨,但还是有两个很猛很猛的人,有一个人还是让他十分佩服的大牛。 “这两首小令做得好,宫……我家里面也有婢女在传唱。” 好吧,那个是你的家。 “不敢,我多少有些意气了,过段时间我就将它拿下去。” “这个也不必,它也如同各个贫家学子,虽然读书不易,可同样出了欧阳公与范文正,逆流而上,长鹰击空,才是英雄本色。” 赵顼豪情壮志,让王巨无语了。 “这段时间你的名字很响啊。” “为何?”王巨奇怪地问,他虽写了小令,却没有标名字,确实也不是他作的。 “韩公与司马公争了起来,都提起了你……” 司马光得到王巨启发,于是将这些数据与那天谈话编辑起来,又呈上一篇奏折。 韩琦忍无可忍,将他喊到中书对问。 就说到王家寨一战,是特例,但也是例。为什么,不要提什么外部因素,如果边民不勇敢,即便孔明复生,能不能打败数倍的正规西夏军队? 司马光于是反驳,那是保卫家园保卫亲人之战,所以能勇敢,如果背井离乡,为他人而战,并且还可能受到教头欺压,将领说不定还会克扣那点可怜的粮饷,他们还能不能勇敢? 韩琦气昏了,这小子怎么那么难缠呢。 他还小看了司马光,如果司马光一旦发起十成力量,那就不难缠那么简单了。 其实韩琦手中还有一个很好的证据,那就是黑蜂盗,以及程平与他手下在王家寨抢功劳时拙劣的表演。 可是它不能公开说,一旦公开,朝廷花那么多钱养着这支庞大的禁军是干嘛?直接取缔,实行唐朝的府兵制吗? 韩琦宁肯碰明年的濮仪之争,也不想碰这个哪。 王巨听后,不由摇了摇头,道:“也不是一无是处哪,未来若真的发起战事,朝廷用费会很省。” “咦。” “司马公有的说得同样有道理,如教头苛剥,这是必然,他们伸出手勒索,乡勇敢不敢拒绝?不拒绝,那是练兵,随便用一个军法就斩了。将领克扣,更是很正常,就是禁军十营也至少有八营将领克扣兵饷,或者吃空耗。但乡勇的补贴是日给米二升,月给酱菜钱三百。三百钱能做什么?再克扣下去,衣食根本就不能保障。家人必然在后方支持,否则不冻死也要饿死了。一旦调到前线,这庞大的乡勇便可以代替商贾与民夫押运粮草,甚至连他们的衣食都是其家人从后方送来的。那么国家发起战争,能花多少钱帛?” 为什么种谔在绥州打得轰轰烈烈,只花了七百万贯,但朝中大佬们一个个都急了,是不错,花的钱很少,但陕西老百姓坑苦了。 “这还不是苛剥百姓?”赵顼睁大眼睛说道。 “如果国家财政紧张,为了整个宋朝,陕西一路百姓坑一坑又何妨?” 赵顼不知道他说的是好话还是歹话。 王巨心里想到,不用急,没几年,你马上就会遇到这个困惑了。 一边说着,一边迎进客栈,准备茶水。 张得胜他们好奇地看着赵顼。 “他是赵大郎,前些日子来过的赵娘子的侄子。” “见过赵大郎,”几个客气地说。虽然赵顼是便服,可衣着不简单,想来也是一个有家世的人。 不过他们都有点古怪,这个姓赵的一家子究竟是京城那一家豪门哪? 然而让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赵顼的真正来历,不是想不到,是不敢想! “我姑姑来过?” “来过一次。” 赵顼立即产生了兴趣,可能他对国事也有点关心吧,但现在不是他真正关心的时候,并且就是关心了,也不能表露出来,以免自己父亲不高兴。 可这件事,他却是很关心很关心…… 第一一三章侍读 这个小太子可切莫误会了啊,王巨心中紧张了,万一误会,一旦高滔滔与苗贵妃来一个榜下捉婿,那就可糟糕了。 有的话在这里不大好说,于是道:“那个,赵大郎,我请你去外面吃一杯茶。” “行。”赵顼有的话在这里也不能说的,那正好。 两个“同年”走了出去。 客栈外面就有一栋比较雅致的茶楼,二人上了二楼雅间,叫了一壶茶。赵顼又冲两个侍卫努了努嘴,侍卫会意,退到外面。 “姑姑什么时候来过?” “前一段时间,听说臣有一个弟弟妹妹,于是带来两样礼物,一对镯子,一块端砚。” “就这样?” “然后臣陪伴殿下去了东华外,到了虹桥走一遭,随后殿下回宫去了。不过殿下切莫误会啊。” “误会什么,还有你那思念李家小娘子的小令呢。” “正是正是,臣知足常乐,万万不敢有其他的奢想。不过殿下来了,说了三丁刺一的事,臣索性再补充几句。”王巨立即将话题转移。再说下去可不好了,难道我姑姑你还看不上吗?况且赵念奴也未必能看上他。 “哦。” “臣就用泰卦做一解,从第一爻开始,拔茅茹,以其汇,征吉。很小心地创业。直到第五爻,帝乙归妹,以祉元吉。这时已发展到事物的巅峰。因此得要小心谨慎,否则必败,这才有了最后一爻,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这个就象我朝防患唐朝藩镇割据一样,适度地载减了各节度使手中的权利,但领兵作战,仍是武将的事,所以才与辽国打得平分秋色。只可惜我朝遇到了萧燕燕,耶律休哥与韩德让,明后,名将,智臣。” “唉,”赵顼叹了一口气。 正因为如此,宋朝积弱产生。 “不要小看了辽国,虽然河曲一战,被西夏人打得很惨,那是辽帝亲征的结果。做为人君乃是总掌天下的,而不是将军,不是宰相,不是三司使。就象仁宗陛下,什么都不会做,只会做官家。” “呵呵,”赵顼乐了,这个说法还未出来,让王巨提前讲出来了。 “实际辽国皇帝不做主帅了,只派了几员偏将,带着少数辽军,便将西夏打败了,一度差点攻破兴庆府。所以西夏对辽国一直小心翼翼。其实做人君说易也不易,说难也不难。关健带一个好头,其次爱民,再次将各人摆在正确的位置。不是没有人才,是人才没有用对。” 但现在这些东东王巨不敢说得太深,给赵顼留下一个应象就行了,再次将话题转回来:“然而到了仁宗皇帝开始,这种矫正开始矫枉过正,武将没有了地位,就没有信心,成了傀儡还能打好仗吗?立了战功不嘉赏,可能还会有过,谁愿意领兵作战,为君王立功?还有边军。我朝初期没有什么乡勇弓手的,但各地边将手中都有一些军队,他们就是边军。” “其实禁兵制度开始渐渐落后了,首先一条,禁兵家属都生活在京城或者京畿附近各个城市里,禁兵本人也多生活在太平盛世中,缺少了血性与勇气。这一条很重要,那怕在校试时刀棒再好,武艺再精,弓箭再准,但上了战场没有血性与勇气,还不及一个乡民呢。但边民相对而言,因为生活困苦,并且后方就是他们的家园,血性与勇气要好得多。” “其次生活成本,禁兵家人生活在繁荣的大城市里,生活成本很高,为了养活家人,有的士兵不得不兼做着小生意,甚至让妻子去做军妓,或者做盗匪。将领薪酬高一点,但因为生活在城市里,沾染了浮华之气,因此养家妓,纳妾,还是入不敷出,只好贪墨克扣兵士的薪酬,或者吃空饷。这样的军队还能打好仗吗?” “但用边民不同,只要给等同禁兵的一半福利与薪酬,他们本身多是农民,于边境再开垦出一些屯田,朝廷可以不要这个屯田收入,归他们自己所得,但不要了等于要了,兵士手中有粮,前线一担粮可能得几贯钱,实际替国家节约了许多费用。那么边兵收入也就高了。而且他们家人生活成本相对要少。没有了后顾之忧,将士也就乐于替朝廷效命,朝廷也将节约海量的费用。” “再次,军营里为何有大量军妓,这是无奈,一旦轮戍,往往三五年与妻儿别离,然而这些军妓在军营里,却将军营弄得乌烟瘴气,军纪不得振。若是用边民,除了战时短暂调离,平时就在本州附近,能相互轮休,与家人团圆,何须用军妓使军纪败坏?” “那你是同意韩公之举了?” “也不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司马公的宗旨主要还是以和为贵,和平对大家来说当然很好,可为了和平而疏忽备军,恐怕连李煜都不会那样做。”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有道理。国家还得文武兼备哪。” “殿下此言对极。臣的意思非是司马公之意,也非是韩公之意,依臣的想法,朝廷必须保留一支禁军,拱卫京畿,京畿稳,天下稳。但如今禁军太过雍肿,因此淘汰一部分老弱病残,贪生怕死,游手好闲的将士,保留一支精锐禁军下来,以它为国家的干。再于边地适当地组织一支正规军队,如保捷军那样,稍稍提高其待遇。不仅是陕西,河北河东也要有,西夏是癣疮,北方才是毒瘤……” “还有南方的交趾。让他们成为枝。根深干粗枝繁叶茂,才是一颗参天大树,否则只有根干,没有枝叶,那成了什么?韩公那过于儿戏了。” 这个说得有点深。 但也是被逼的。 三丁选一,可不是小事,自己就在边区,如果一点都不说,脱离事外,说不定未来赵顼懂得更多事理时,就会对自己留下一个坏印象。 只对赵顼说,不惊动他人,也不会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韩琦与司马光用自己那一战说事,那个真无妨,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可想脱颖而出,早晚得有风催之! 但自己还没有成长起来,可以稍秀于林,却不能秀于整个树林,否则下场就会很惨。 然而王巨还疏忽了自己这些话对赵顼的震撼。 “姑姑说你是奇才,程公一度以为你是高人,不假哪。” “殿下,别夸。” “仁宗晚年,国家开始有种种弊病了,诚为可惜。” 再弊也没你老子弊。 “也无妨,殿下可以看一看咸平时的资料与史书。” “真宗?” “恩,那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辽国连年侵犯,战事不断,大灾小害陆续而来,但在真宗陛下与吕公、张公等人治理下,没有敛苛于民,国库却始终充盈,只是一个城下之盟,让真宗失去了进取锐气,加上真宗陛下身体欠佳,大好的内治中断了。” 实际王安石不用搞七搞八,一个将兵法加上裁减军队,禁兵战力有没有提高不问了,但一年节约了一千多万贯军费。 一个裁抑冗官,又能节约几百万贯费用。 一个节裁浮费,再次节约几百万费用。 一个仓法,损耗从十之五六变成了十之二三。 一个坊场河渡,一年又为国家增加四百万收入。 而这几条恰恰是争议最小的,恐怕摆在司马光面前,司马光也会赞成,但不用多,只要执行数年,宋朝财政就会变得无比健康,那么真正的中兴之治开始了。 可是王安石大,大,大,大,炸,炸,炸,炸。 象那些通商法不是扯蛋么,岂能不炸? 所以王巨让赵顼看咸平历史,实际那也是一次改革,而且是整个宋朝历史动静很小,极成功的改革,其次就是宋孝宗发起的改革。 王安石动静大,国家是有钱的,可留下了巨大的祸患。 “不错,不错,若不是你马上要参加科举,本王都想让你做我的侍读。” 第一一四章请教 做赵顼的侍读好啊,稍稍熬上几年,就两年来时光吧,马上就能飞黄腾达。 但这是不可能的,王巨没那资格。 不过两人相视一笑,结束了这段比较愉快的对话。 小苏果然又来了。 几天后苏辙无奈,万事得讲一个理儿,这件事他多少做得没有理,况且竹纸虽是小道,工匠之艺,但它如果售价会比同等纸下降一半,确实对广大读书的士子有帮助。 于是在家中左思右想,得,俺们还是低头吧。 因此重新写了一篇赋,这次赋写得很好了,虽然古文才是他拿长的,可才气摆在哪儿,就是写赋也不会差。 一篇颂扬竹纸的赋,四百来字,虽不长,可写得花团簇簇,妙笔生辉。 苏辙又带着这个赋来到大盛客栈,来到王巨他们所住的院落里,在门口看着那两首小令,停了下来。 好词啊。 那是当然,这两首小令即便在周邦彦留传下来的几百首诗词当中,也算是顶尖的。 文人虽喜相轻,但未必是所有文人都是,如大小苏,只要拿出东西,还会换来他们的尊重。 “难道我低看了这个小子,不对……”他想起来了。 于是走进去,第一句便问:“王巨,那本《横渠对录》是不是你与张子厚著的?” “主要是我恩师所著,我在中间不过起了问一问的作用,苏推官也读过?” “读过。” 小苏读过,一是张载此时理论还有些模糊,二是体裁也不对,主要是王巨问,张载释疑,因此还不能称为儒学体系性的学籍,三是小苏本身就有着才气,这本书虽让小苏读下去,但还没有到让小苏佩服的地步。 不但小苏,恐怕许多外州县读过这本书的学子,都没有想到此王巨就是彼王巨,甚至还认为彼王巨乃是一个中年儒生呢。 所以小苏未想起来。 但有了这本书,以及这两首小令,某种程度上,能让王巨与小苏处在一种微妙的平等位置。 苏辙将那首赋拿出来说道:“王小郎,以前那是某的错,现在将功折罪,重写了一篇赋文,你看看还行不行,若行,将那篇赋文更换了吧。” 俺也是一个要脸的人,丢不起那个人哪。 王巨接过来,看完了,说道:“这才是苏推官写的文字,好赋。” “那能不能换?”苏辙小心地说。 这个可能有些麻烦,首先得要重新雕板印刷,二是那些纸不知道有没有全印完,若是全印完了,难道让人家销毁不成? “能换。” “会不会有损失?” “再大的损失,也不及这篇妙文。”小苏低头了,那么就得给他台阶下,王巨又说道:“我马上派人骑马回延州,让他们换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苏辙擦了一把汗,不仅京城有人指点他,大哥写信来骂他,父亲不知从哪儿得知了,又骂他。 前一篇赋将他坑苦了。 “苏推官,我有几处不解的地方,能否赐教?” 以前有张载释疑,甚至师徒两个人共同解决疑难,不要看经学,不管好坏,它也能算是一门博大的学问,即便张载,也不敢说我百分之百就明白了。 甚至王巨的一些新思路,都能给张载时不时带来启发。 并不是程勘所想的那样,王巨用了心机,用心机是必须的,若没有心机,这个人岂不是白痴一个,但也要看对什么人用心机。张载对他若父若师,王巨干嘛用心机? 相处久了,一是感情,二也是王巨的悟性,没有才情,张载岂能看重? 不过张载走了,就缺少能指导的人,王巨继续学,就会有新的疑问产生。 小苏来了,岂能放过。 于是王巨问,小苏答。这也要有水平,如果王巨问的问题白痴无比,小苏能连忙拂衣而去。 随着王巨越问越深,小苏也难住了,于是两人不停地讨论。实际最后不是王巨在请教,而是一种交流了。而且两个人谈话所涉及的知识面之广,让张得胜他们目瞪口呆。 罗曾不由苦笑道:“这才是真正有学问的人。” 不知不觉,天色将近黄昏,苏辙才站起身:“王巨,外面那两首小令是你写的吗?” 王巨笑笑,不好答是,也不好答不是。 “若有时机,你与我兄长交流,必能给他一个惊喜。” “苏签判哪……”王巨吃吃道。当然与大苏交流学问,他是求之不得,不过千万不要交流诗词啊,那自己会很惨的。 “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苏推官,能否让我改日去你家,拜访令翁?” 小苏有货,大苏更不简单,老苏同样不弱。 “行啊,我会代家父欢迎你的。”苏辙笑笑,这也能算是一个前据后恭。不仅是这一巨王巨所学的知识,还有前世的知识,合在一起,能入小苏法眼了。 王巨也十分欢喜,有老小苏指点,那不亚于向恩师张载求教。 于是他一直将小苏送到门口。 至于会不会因为苏家三人以后与王安石交恶,他才不会管呢,俺求的是学问,不是你们之间的恩怨。 ………… “官人,妾身看到了牛家人……”香玉说道。 当年的黑蜂盗,只有余峰与宋吉没有抓到。不过这两人也各自分散了,余峰不知道宋吉的下落,宋吉也不知道余峰的下落。 宋吉准备逃亡了,先潜入延州城,秘密用高价将香玉赎走。 无论他是恶是善,是人,归终有感情的。若是没有情,香玉也不会对他死心塌地。 两人悄悄离开延州城,并且此人机智百出,居然让他带着延州最有名的行首,躲过了层层关卡的盘查,逃到府州。 延州闹得再大,与府州也无关,此时宋朝还没有得到绥州呢,因此府州几乎与延州罕有来往。 不过府州乃是折家的地盘,宋吉对府州又不熟悉,于是过了一年,两人又逃回来,但不是在延州,而是逃到了庆州。 原因简单,宋吉对庆州比较熟悉。 并且让他得到了一个正式的身份,同时治了田宅与一些产业,也经营着小规模的私货。 身份颠倒了,当年他专门吃私货,现在却经营私货了。 几年下来,宋吉居然在当地略有了一些小名气,不过他自己心中十分明智,所以做人很低调。 “牛家的人?” “就是那个延州牛家?” “就是他们。” “有没有认出你?”宋吉紧张地问。认识他的人实际并不多,但认识香玉的人可不少。 第一一五章四告(上) “没有,当时妾身看到他们,立即避开。” “那就好。” 宋吉说着离开,派人暗中打听。实际来到庆州后,他也派人暗中回延州打听过,真相有点让他不可思议,难道自己败在一个小毛孩手中。 当然了,他也不敢行动,报仇的神马还能当真啊。 美人乡,英雄墓,香玉又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生活富足安闲,虽然这个原始资本是沾着鲜血的,不过它在宋吉手中开始滚起雪球了。因此宋吉现在也想求一个平安。 第四天就让他打听出现一些真相。 消息有真有假,但经过他的推敲,基本八九不离十将真相推敲开来。 牛家迁到庆州来了,不仅牛家,还有丁家,也不能算是丁家,只是丁部领的妻子带着长子与第四个女儿来到庆州。 当年白云道长便是逃到庆州,这个没多大关系,他只是得到丁家的一些好处,说赵四娘子克朱俊,并没有犯法。只不过害怕李家朱家报复罢了。 丁家那时还没有败,给他治了一个道观,还有几百亩良田,于是他又重新做起大师了,但名号改了,改成青云,后来丁家又让满志逃到他这里避风头。 牛员外让丁妻去京城告状,丁妻心动,并且她是报仇心切,可她也不是傻子,看到牛家在向庆州转移,便想到了白云道长。 然后也将家产便卖,找到白云道长,倒不是投奔白云道长,而是请白云道长购一些耕田,反正也好不起来了,索性做一个小地主吧。安顿妥当,丁妻这才向京城出发。 “傻女人,马上连儿子也没命了。”香玉讥笑道。 “那也未必,也许她心中想事情闹大了,程勘反而不敢将她儿子怎么样了,并且似乎又从牛家那边得了一些好处。” “也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你没听说过官官相护吗?这里是什么地方,庆州,不比延州好,丁家死定了。说不定牛家也要彻底垮了。但可能让那小子难堪。” 提起王巨,宋吉同样恨了一个大疙瘩,不过他不象牛家丁家那么傻呼呼地报复。 “不过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出门了。” “妾身知道,不为我们,为了我们孩子,妾身也要小心的。” ………… 年关将要到来。 丁妻风尘朴朴地赶到京城,敲响了登闻鼓。这也是王巨提醒了牛员外,丁妻同样也听到这件事。 京城里赵曙终于拉开最疯狂的序幕。 翰林院里有一个学士叫王畴,诗写得很好,如这一首: 种桃依竹似迁家,邀对春风共泛霞。席上未观双舞凤,城头已觉聚啼鸦。 匆匆跨马人归省,幂幂生烟树敛花。稚子候门知我醉,东方明月照扉斜。 很有那种晚唐的诗风。 因为他是翰林学士,必须时常替皇帝写草诏书,所以有一天晚上赵曙便与他聊天,此人有文才,也有口才,将赵曙聊得高兴起来。于是赵曙突然任命王畴为枢密副使。 宋朝有一个规矩,那就是两府宰执,必须有一段曾经在外地做过知州知府的履历,否则宰执便没有独立处理事务的经验。 这便是磨勘制度。 赵曙写的还不能称为诏书,必须由两制官同意,才能称为诏书,授命才能成立。这道草诏到了知制诰钱公辅手中。 任命枢密副使可不是一件小事,钱公辅便想王畴的一生,居然让他发现一件惊奇的事,那就是王畴自登科以后,三十五年居然没有一次外放。 这是何等的奇迹,就包括钱公辅本人,虽不是宰执,仅是知制诰,还在越州做过通判,在明州做过知州。 奇迹的背后,那就是藏污纳垢,不用手腕,能在京城一呆三十五年不外放吗? 就算手腕用得好也是好事,可是没有外放,能知道外面的民间疾苦吗? 他立即毫不客气地执行了两制官的权利,封还词头! 这也是宋朝的一大进步,防止后来的人君极度腐败暴虐,害了国家,因此赐予了两制官这个权利,词头封还了,诏书就不能通过。 应当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否则绝对的权利便会带着绝对的腐败。 然而赵曙哪里管子孙后代,见到词头封还了,他眼睛都红了,老子可是皇帝唉,授一个官难道还不行吗? 于是立即写了一道草诏,将钱公辅罢官。 然而这个词头又被另一个人封还了,祖无择一看,不行,钱公辅做得没错,这个罢官不合规矩。 赵曙气得跳脚。 这时他亲密的战友出现了,韩琦悄悄对他说,陛下,这么搞不行。然后在韩琦操作下,钱公辅成功地被贬出去,祖无择罚铜三十斤。 过了几天,卢士宗见到赵曙心情比较好,于是规劝,陛下,王畴也任了枢密副使,那么可以将钱公辅召回来吧。 赵曙脸一阴,卢士宗见势不妙,连忙闭口,可已经迟了,一年后他也被赵曙找了一个理由贬出了京城。还有一个人也说了话,吕诲,不过吕诲与司马光为他做皇嗣出了大力,是自己人,赵曙便放过了吕诲。 然后赵曙又将矛头对准了另一个人,蔡襄。如果说范韩庞文富乃是庆历五大名臣,那么紧跟着他们的就是蔡襄,欧阳修,张方平,尹洙,余靖几人。余靖与尹洙去世了,蔡襄几人同样是国家有名望的重臣。 有恩不一定要报恩,但有仇必须得报仇。 蔡襄的事还没有开始,不过因为钱公辅封还词头,京城也里在议论纷纷。 因此丁妻来得有些巧。 她击响了闻登鼓。 可能让后人惊讶,老百姓如何在古代告官,那样想就错了,在宋朝还真能民告官。 特别是京城人最喜欢干这事,“王畿之吏,大抵尚因循,好取誉;民狃悍猾,务不直以乱治,亡所尊畏,侮慢骄狠,或时执上官短长,侧睨若相角,急则投銗筩(举报信箱),挝登闻鼔矣。” 而且到了南宋时,还专门制订了一个《越诉法》保护民告官。 最有名的就是布衣马周状告李昉“居宰相位,当北方有事之时,不为边备,徒知赋诗宴乐”。居然还真让他将李昉弄下来了。 还有,宋仁宗时有富民状告皇帝,说他家为子娶妇已三日,禁中有指挥令入,见今半月无消息。这个禁中就是皇帝,不然皇宫里那一个需要抢女子。开封府尹范讽也呆了,问他是真的还是假的。然后一查,是真的。当然赵祯也不知道内幕了,但人确实被带到皇宫,于是范讽到皇宫要人。赵祯挠头,最后还是将人放了。 所以宋朝有可恨的地方,也有可爱的地方。 闻登鼓的官吏一听,马上迎出来。 丁妻学习伏母,也往钉板上滚。 两个官吏连忙将她扶起来,不用滚,若有冤情,我们会受理的,说吧,你状告什么? 丁妻递上诉状。 一告程勘与王巨勾对,勒索延州百姓,并标明了具体数目。 二告程勘挟官报仇,将自己丈夫在牢城害死。 三告王巨与朱家勾结,拐骗她家一万两千贯财产。 四告王巨在王家寨射杀官兵,虽未射杀,但射伤了几十名官兵。 第一一六章四告(下) 官吏接过讼诉,看了一眼。前段时间那件凶杀案闹得那么大,这段时间王家寨之战又成为热词,两名官吏怎么能不知道。 有人说道:“万氏,我朝准许民告官,但不准许民诬陷官,一旦诬陷官员,这个后果你可知道?” 那是抓住了官员短长,这才告状的。 否则那还了得?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贪官污吏了。 “民妇知道,但民妇不是诬陷。” 那名官吏又说道:“你来到鼓院,某也要说一说鼓院受诉的条件,除非发生官典犯赃,袄讹劫杀,灼然抑屈,这类大事,否则你必须得从延州开始诉讼。” 其实这个官吏乃是好心,告什么告,如果程勘真犯错了,你还能告一个所以然。这明明是你在诬陷,只要我受了,往审刑院一递,你就完了,免不了流放沙门岛,都老了,到了沙门岛,那才是想生不能,想死不成。 实际规订是规订,从仁宗时起越级上访就有很多人了,特别是后来程昉于河北兴水利,将一些百姓屋舍坟墓淹了,两百多户百姓越级来京城上访,老程吓坏了,连忙派几个知县带人去拦访。 这是好心地婉劝,回去吧,除非你们将位子颠倒过来,你是程勘,程勘是你,那才能让你成功。 然而丁妻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毅然道:“民妇的夫君死得不明不白,难道不是劫杀大案吗?” 那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另一名官吏说道:“你先驻在客栈,等候消息。” 丁妻离开,官吏将讼诉递到了审刑院,审刑院一看,又递到了开封府。 开封府尹是韩贽,接到案子,迅速扫了一眼,同样也看出了真相。这案子好审,不过在审案之前,他又问了一问,闹得这么大,也好问,基本心中有数了,于是将丁妻与王巨传到开封府衙。 王巨还有些莫明其妙,只好施了一礼:“晚生见过韩府尹。” “莫须多礼。”韩贽很客气。 据他打听到的消息,王巨不仅是张载的门生,而且才华横溢的老苏与小苏对其十分赏识。这样说来,即将到来的科举应当没有多大关系了,因此没必要折辱。 “你可认识她?” 王巨看着万氏,摇了摇头。 “她就是延州丁部领之妻万氏。” 王巨马上就明白了,这是贼心不死哪,不过也无妨,脸色平静地看着韩贽。 “她状告你三条罪状。” “晚生不知何罪?” “一状告你与延州程知州勾结起来勒索富户几万贯财。” “她说我们从何时开始勾结的?” “嘉佑五年冬天。” “晚生自辨了,晚生先父乃是保捷军十将,不幸战死沙场,母亲改嫁到保安军城姜家,晚生没有与姜家人相处好,便带着弟弟妹妹返回王家寨。那年我十二岁,妹妹七岁,弟弟六岁。兄妹三人投奔了二叔,但二叔家也有几个孩子,家中穷困,于是乡亲们替我盖了一间茅屋,替乡亲们养羊度日。嘉佑五年,也就是晚生十三岁时,寨中与城里朱家联手铸造桃溪剑。但冬天到来时,晚生手中也不过分得四五贯钱,连买书与笔墨纸砚都舍不得。程公如何与晚生勾结的,又为什么要与晚生勾结?” 其实韩贽也问过了,王巨生活变好了,还不是因为桃溪剑,而是因为玉盐,那又到了第二年年底。 然后王巨将他剑的分红,无偿地交给乡亲,用这个钱请来教授教育寨子的少年,又将那个窑洞做了教室,这一条让韩贽十分欣赏。并且他本人就拿出薪水,置办了义庄,安置贫困族人或者乡民。 至于程勘那种捐款,也能说是勒索吧。 可勒索大户在宋朝并不耻辱,包括朝廷,比如坑矿。 朝廷办坑矿办不好了,墨吏贪一贪,不但没盈利,反而倒贴。 于是让各知州在境内挑大户,那种有背景的大户没关系,若是没有背景,又很富裕的大户,那便是王巨所想的养肥的猪,能宰杀了。明明年产五万斤铁矿石的交给了大户承包,一年交给官府十万石。产量不足,自己掏钱买吧。 但得做得巧妙,若是没有争议地吃掉大户,那就是智慧。若是引起争议,那就可能会悲催了。 程勘用命案与私盐吃大户,虽吃相难看了一些,可吃得十分明智。虽然这个私盐,万氏不敢说,他也不大好问,可也没有关系,问一问其他捐款的人,当然,不可能问牛家,只要朱家李家他们这些人做证,大家是心甘情愿交的,程勘又没有装腰包,那程勘就没有责任了。 王巨又说道:“再说,就算我与程公勾结了,请问凭证,没有凭证?” 韩贽额首,道:“其次万氏状告你与延州城中的朱家勾结,骗走了他家一万两千贯。” 中间还有一条,那就是万氏说程勘将丁部领害死的。 这个与王巨没有关系了,得派人到延州查,或者听程勘自辨。 但现在万氏是状告人,程勘与王巨是受告人。得先将受告人洗脱清白,那么老账新账一下子算,责问万氏诬陷,为何诬陷,再判万氏的罪责。 王巨面色还是很坦然,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朱四都死了,试问他如何收丁部领一万多贯的钱?” “他没有死。”万氏急了。 “有没有死,本官自有公断。” 不可能公断的,若是朱欢将那一万两千贯吃下去了,那么可能会被追究。但捐给了程勘,那么就会没事。不但程勘,就是司马光与韩琦在此,也巴不得这些私盐大户们这样狗咬狗呢。 韩贽吐了一口气,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也是这小子最难回答的问题。 当然,这也是牛员外最得意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程平他们是官兵,你们是百姓,一言不合,居然射伤了那么多人。 那么王巨就掉到坑里面了。 而且这不象前面两个罪状,没有凭证,这个罪状是有凭证的,一查便查了出来。 他还想将黑岙岭一战抛将出来,说王巨及是私盐犯子,那么就下海了。不过朱家早有预防,放出风声,说那批货乃是私货,皮毛玉石,不是盐。 认真查下去,会得罪很多很多的人,并且不能对王巨产生致命的打击。 一个蛋大的孩子,还要养活更加更蛋大的弟弟妹妹容易吗?不运盐,运点私货难道犯了法。 没有致命的影响,可自己将这个马蜂窝捅出来,恐怕都不用官府出面,那怕自己在庆州,也会死得不明不白。 不过说起来,程勘老了,这段时间常常生病,精力跟不上,否则万氏根本就到不了京城。 韩贽定了定才说:“万氏三告你纠集王家寨刁民,公开射杀官兵,虽未射死官兵,但将几十名官兵全部射伤。” 第一二七章先帝 王巨不慌不忙答道:“启禀韩府尹,那一日王家寨激战,围林寨官员龟缩不敢出来,甚至悄悄将监督民夫修路的兵士调回寨堡里。直到打听到寨民将西夏军队打败,指使程平才带着几十名兵士过来抢功。那时寨中丁壮一起出击追杀敌寇了,寨中只有一群妇孺老幼,于是他们拣兵牌,然后又看到了战利品。请问韩府尹,军功不提了,这些战利品应当归谁所得?” “这个不当抢的。” “其实抢也可以,关健寨中那时还是很穷,又死伤了许多寨民,这些战利品不是挨家挨户分的,而是要做抚恤补赏费用。特别是一些丁壮牺牲了,他们一死,在那个混乱贫困之地,一家也就散了。” “说得有道理。” “所以程平带着手下抢战利品,便有些妇人拦住不让抢,程平于是命令手下将她们捆绑起来毒打,打得皮开肉绽。其中寨民王老六看到到年近六十的老妻被毒打,忍不住上去阻拦,便让程平几名手下乱刃分尸了。” “该死!”韩贽恨恨道。 “该不该死晚生不知,但晚生与寨民回来后,问询情况。程平便喝道,你们想造反啦,意欲屠寨冒更大的功。晚生便以为他们是盗匪,于是下令射腿。” “他们额角难道没有刺字,难道你不识字?” “是不错,可黑蜂盗呢?” 韩贽不能作声了,主要他有意袒护,否则还可以问下去的。 “当然,能射伤,不能射死,并且晚生随后派人向延州官府禀报,等候程公处理。” 程勘有权处理。 而且韩贽回想了一下宋律,并没有相关的律法参考。程勘可以重处,也可以放下。 若是重处,能重到将王巨等人刺配流放,毕竟他们是官兵。但那样,必然会激起边区更大的怨怼。 还有一个原因,宋朝为了边境安静,多是汉人汉法,蕃有蕃法,王家寨是汉人的寨子,可位于边境前线,寨中同样有许多羌人,所以有时候也要区别对待。 所以程勘放下了,做得没错。 但它终是灰色区域,可能会成为王巨以后一个巨大的污点。 不过王巨手中还有一张牌呢。 王巨又说道:“另外在场的还有一个人,皇城司的史旰,他是亲眼目睹的,相信也禀报给了先帝。” 韩贽眼睛一亮,好牌,于是派衙役传史旰过来。 万氏一听先帝,她有些傻了。 来了就准备受罪的,那怕是砍头,当真她心中不清楚,但得咬住人,将这小子咬臭,将程勘咬得贬官了。 有了先帝,如何咬啊。 等了很长时间,衙役才将史旰带来。 韩贽继续问,史旰那段时间就在延州,而且后面的凶杀案他也到了陕西,协助刘惟简查案的,因此比韩琦还要清楚。 于是一五一十将他看到的听到的全部说了。当然,有的没有说,这小子一考便是解元,以后会飞黄腾达的,这时候不卖人情什么时间卖? 然后又说道:“韩公,小的将经过禀报给了先帝,先帝并没有异议,对程公的评价是四个字,老而弥坚,只是叹惜一声,禁兵何堕如此。也能说先帝同意了程公的处理方法。” 够了。 到了皇帝这一级还不够,难道要闹到玉皇大帝面前?况且赵祯乃是有名的明君。 韩贽一拍镇纸木,晚道:“万氏,你对先帝的处理可有异议?” “民妇不敢。”万氏傻眼了。 “那么说明你是诬告新科解元王巨了?” “我没有诬告。” “那么凭证呢?” “我,我……” “不但你这个刁妇会诬告了王巨,还可能诬告了程勘,来人啦,先将她押入大牢。” “民妇冤枉啦。” “冤不冤枉,你心中有数,若是你诬告了程勘,诬蔑一方大吏,到时候本官二罪归一,定将严惩不怠。” 这就是官官相护,除非确实官员有大错,无法袒护,或者矛盾激化,否则在百姓面前肯定会相护帮助的,不然这个风气一开,那还了得,岂不是要重开武则天时的诬告之风?官员还能活得下去么? “王巨,你下去吧。” “谢过韩公明察。” “不过本官还要嘱咐你一句,你终是士子,有的事最好也不要做。” “韩公,那也要看在什么地方,在王家寨那个地方,西夏常来剽掠,寨与寨子又有仇杀,人命如同草芥一般,而且缺土少水,生活贫困,同时还要承担赋税,徭役,以及兵役,让晚生怎么办?为何晚生一去云岩县,两年多都没有与人发生任何冲突,连一个口角都没有?” 将韩贽问住了。 并且史旰又补充了一句:“韩公,小的奉先帝密旨,下去盘查禁兵,所看到的,真是目不忍睹啦。说人不是人,而是骡子,甚至人命的钱还不如一头骡子。王小郎能在那个地方生存,十二三岁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弟弟妹妹,何其不易。并且就是在那种情况下,他还苦读诗书,若是真没有学问,张载如何收其为门生?” “某也听过王巨六拜一事,王巨好好读书吧,一个刁妇,本官替你解决了,不要放在心上,以免拖累了科举。” “谢过。”王巨施了一个大礼。 有这句话足够了。 不过出来后,他眼色阴了一阴。 “这万氏是找死啊。”史旰说道。 王巨脸上又浮现出微笑。 “不过大解元,你就不要插手了,这次程公一定会恼了。” “那是。”王巨淡淡说道,但他在心中说,这事儿没完,程勘出手,自己还要出手。 不过就没有说了,而且现在也不能出手。于是他又说道:“史大叔,还蒙你多次相助,既然我们遇到了,我请你吃一杯酒吧。” “那是最好不过。” 两人找了一个小酒肆坐下,也不是所有消费都如同樊楼那么贵,象这种小酒肆,有的小菜一碟只要十文钱。 吃着酒,史旰问道:“王小郎,当年你究竟做了什么?”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但肯定不止。” “先帝不欲人知,我也不会说。” 史旰无言了,不过又叹息道:“当年那些书可是先帝亲自挑给你的,如果……” 不要看这个书,意义可大了,但现在说也没有用。 王巨也无言,可惜他来宋朝来得迟了,但来得早,不遇到赵念奴,赵祯会不会注意他?这是一个无解之题。 可这件讼状却惊动了很多人,至少,王巨身上更多的面纱扯下,不管对与错也好,这太让人惊奇了,特别想一想发生那些事王巨的年龄。 随着赵顼与赵念奴联袂来到客栈,但没在客栈里说话,又去了外面的茶楼。 赵顼说道:“王巨,这一回你可风光了,连父皇都在宫中议论你呢。” “官家说了什么?” 这一条很重要的,如果赵曙认为自己不好,那怕考中了,他大笔一挥,自己还得落榜。 第一一八章舅家 “父皇只是叹息先帝心太软了,没有挟借承平时光,整顿军纪。”赵顼道。 这个说法算是比较公平吧。 战争到来时,比如眼下李谅祚屡屡大肆入侵,整顿军纪,弄不好会引起更加不好的后果。 所以整顿军纪最好是在和平时光,那怕军中出现骚动,也能及时镇压下去,其实只要在和平时光,没有外部压力,军中也不敢有骚动。 若是军纪严明,就不会发生这么多故事了。 “殿下,其实国家最好的模式是八个字。” “那八个字?” “文武兼备,精兵简政。简化政务,政令便会畅达,提高效率,节约不必要的浮费。殿下可记得庞公在延州执军法乎?” “知道一点。” 庞籍执军法那才叫凶狠,若军中有人犯法,或断肢,或剖腹,或分裂肢体,或活活打死。几十起惩罚下来,军纪肃然。谁敢犯法哪?就是那个宋吉到了庞籍的军中,同样也不敢出馊主意。 “庞公一走,军纪又渐渐涣散。为何?” “后任官员软了。” “这仅是表面原因,主要原因还是待遇太薄了,实际也不是太薄了,而是他们家人生活在大城市,成本太高,所以一旦长官柔软,故态复燃。殿下,可记得文公与庞公裁兵一事?” “这个本王也知道,将八万将佐兵士裁为平民或者减了一半薪酬。” “还是太少了,真宗时应付辽国南侵与李继迁崛起,搜刮强壮百姓为禁兵,禁兵数量不过五十来万人,真宗末年又陆续裁成四十余万,但现在臣听闻国家禁兵好象有七十万吧。” “大约六十九万。” “那还有多少厢兵?” 赵顼脸色发苦,还有近五十万厢兵呢。 “冗兵了如何精兵?” “是啊,这是一个大问题。” “精兵只是一方面,没有良将,兵再精也无用。就象陈庆之手下的那群北上的兵士开始时当真个个是虎贲之士吗?但有了名将还不行,且看冉天王的下场。” 宋朝没有名将吗? 只要一打名将就出来了,宋仁宗时的张亢狄青,随后的王韶章楶,随后的岳飞。但有没有用好?特别是北宋灭亡,南宋那么危险,还将岳飞冤杀了。 归根到底,还是制度问题。 只要这个制度扭转了,名将会纷纷涌现出来。 但这个制度不变,王安石就是一年能敛出五千万积余,就是没有司马光,宋朝还会灭亡。随着未来天气转冷,女真人会想南下,元蒙也会想南下,能抗过几波攻击? 王安石变法最终目的就是强军强国吧,可这个制度不改变,最终结果呢,熙宁伐夏大败,将这个小赵顼活活气死。 道理与王巨所讲的马政一样,养马是干嘛的,乃是为了骑兵准备的,不练骑兵,只知道养马,在马身上变来变去,有个屁用啦。 这还不及汉武帝呢,虽然他敛财,也确实将百姓坑苦了,可是将匈奴人也打败了,换来了北方太平,以致整个民族用汉为族名! 赵顼脸色更苦。 虽然他还年青,可知道这不是说的那么简单,一动会引起天大的麻烦,况且他只是一个皇子。 “王巨,你不要吓唬颍王哪。”赵念奴温婉地说。 实际她心中有些小得意,王巨未来的时候,她再三说王巨很了不起,自己这个侄子忽信忽疑。 但就是自己还是低估了王巨,在那山道上一战了不起,现在却更不了起。 其实两人略有些阴错阳差,年龄不是关健,至少比卫青要好。主要一在陕西,一在京城,时机错过了就错过了。不然赵念奴这个身份对王巨有帮助作用的。 第一个就是她这个公主,宋朝的驸马有点悲催,不是驸马就不能做高官,王贻永娶了宋太宗第五女,做了N年枢密使,不过却是一个哑巴枢密使。 主要血缘太近了,加上赵祯一直无子,王贻永能参与到这个皇嗣龙争虎斗中,所以要避讳。 然而赵曙没有关系,好几个儿子,虽然他是赵祯的义子,血脉上却隔了几代。若是有人娶了赵念奴,还是驸马都尉,不过只能说是外戚了。 为什么宋朝后期用高遵裕,用李宪,用童贯,文人打不好仗,又不敢用武将统兵,不用太监与外戚用什么?这还是一种平衡,对文臣的平衡。可惜高遵裕自己儿不争气。 王巨若深想,能想出这层利害关系。但他也有他的做人底限,并且他还没有想好呢。 往后去的那些人能不让人发怵吗? 赵顼呷了一口茶问:“对了,你那个竹纸呢?” 这玩意儿也让人啼笑皆非,闹出那么大风波,可市面上看不到一张竹纸。 “那个要到明年夏天了,甚至秋天。” “那么晚?” “竹子取材广泛,成本低,可得有一个漫长的沤晒过程。” “你真让那些商人一年捐一万贯纸出来啊?” “那能开玩笑?” “那些商人怎么会同意?”赵顼觉得不可思议,在他心中商人是黑心的,为了谋财,不择手段。 “疏导吧,”王巨又将他那套家与国的理论搬了出来:“我说了,他们也就明白了。” “就这样。” “也不是这样,主要延州商人没有势力,若是获利了,不能保障。不仅如此,我还让他们拉拢了一个契股,承诺以后给他四分之一的利润。” “这么多?”赵顼惊讶地问。王巨没有说具体的,可也能想出来,这个人一下子拿走了四分之一,余下的只有四分之三了,得十几个商人来分,四分之一岂能不多? “不然不能保住,殿下,你猜猜这个人是来自那一家?” “这个猜不出来。” “就是蒙城高家的一个子弟。” 赵念奴弯下腰窃笑了。 “这个,这个……”赵顼不能作声了,拉的乃是他的舅家子弟! 看着他吃憋的样子,赵念奴终于笑出声。 “殿下,其实商业同样重要,再请殿下记住臣的一句话,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第一一九章三个规则 “请详说。”赵顼端坐道。 包括这次他与王巨仅谈了三次,可每一次王巨都给他带来了反思,以及惊喜。某些方面在赵顼潜意识里已经将王巨当成了半师半友。 不过他父亲才三十几岁了,也不敢想得太多。 “臣就拿这个竹纸来做一个比喻,明年一生产,将请七八百工匠来做活,这就意味着七八百户人家衣食无忧了,不仅如此呢,它还需要采购大量嫩竹,没有做工的人可以上山伐竹,那么最少上千户,甚至两千户三千户百姓生活得以改善。” “这有些道理……” “还有呢,生活改善了,他们就可以置一些衣饰,以及生活用品,又会无形中养活很多人。捐出了一万贯纸,许多学子就有纸可用了。而且朝廷又可以得到大量商税。这就是无工不富。” 赵顼在沉思,他还觉得哪里不对劲。 “生产出来得卖掉,不然一起亏本,作坊倒掉了,什么也没有了。因此今年请文公与苏子由与章子厚写文写诗写赋,再来散发。这就是无商不活。” “不对,你们那个作坊起来了,其他作坊却倒掉了。”赵顼终于想起来。 “表面上是如此,其实不是,比如徽州的宣纸,除了贡纸外,因为产量小,能销出去数量很少,它走的是高档路线,与竹纸没有关系。因此高档的纸依然不会受影响。不过普通的纸张必然受到冲击。” “就是这么一个理儿。” “但殿下,臣再问一句,唐朝巅峰时国家收入不足三千万,我朝敛出一亿多,为何百姓生活要稍好于唐朝?” 赵顼又糊涂了。 “其实原因简单,还用这个纸来比喻,普通纸会受到冲击,一部分作坊会倒下。但没有竹纸,那一年不是有许多作坊兴起,许多作坊倒下。这逼得他们研发,提高质量,降低成本。那么纸会越来越便宜,用的人也会越来越多,销量就会激增了。就象砚一样,端砚还是端砚,普通人只能用普通的石砚,砖瓦砚,泥砚。这就是工与商的作用。” “膨胀……?” “做大。” 但宋朝商业更不规范,就象竹纸想要生存下去,还没有投产,先将高家的高士清拉上,不然以后还不知得出多少妖蛾子。 可王巨就不敢说了,这个要直指封建统治的核心,官本位思想! 一个伟大的政治家第一个过程得遵守规则。刚起步时,不遵守规则那就死定了。大多数官员都是如此。 然后到利用规则,利用好规则便能上位,便能为自己获利,便能实施一些政治变革。如吕夷简。 庞籍从第一步象第二步迈进,后赵祯时代,只能说是庞籍最有作为了,可是他缺少吕夷简的坚忍与手段,还没有完成这个脱变过程,就让大家伙弄下去。 第三步便是践踏规则,如邓公…… 他是史上那么几个最成功者之一,几乎能用手指头数过来的。 王安石也在向这一步迈进,可没有脱变成功。 为什么说要践踏规则,想要改革,就得必须打破许多旧有的框架,说是改革,实际就是一场政治革命。 何为革命?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不是作文章 不是绘画绣花 不能那样雅致 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 那样温良恭俭让 革命是暴动 是一个阶级 推翻一个阶级暴力的行动 这个暴动不一定要指战争,而是一种残酷的清洗手段,将许多得益者清洗出权利圈。 不然,要么学习宋真宗咸平之治那样吧,在大家能承受的范围内,进行一次调节,弊病仍然存在,不过各方面问题得到缓和,至少延迟了危机的发作。实际中期赵祯同样是用这个办法在主政的,不过动静更小,时间更慢。虽然安静了,效果不显著。因此一到晚年身体不大好了,危机一起突出来。到了赵曙手中,进一步深化。 赵顼还在沉思,最后说道:“原来如此,我朝的工商业比唐朝发达。” “正是,所以国家收入激增,而百姓未必比唐朝的差。一个国家也象一个人一样,有的是毛发,有的是四肢,有的是眼耳鼻舌,有的是五脏六腑,有的是疮瘤,可能极少数群体少掉没关系,就象人掉了一根头发一样,甚至那些疮瘤及时割掉还是一件好事。但大多数人都不能缺少,都要同样爱惜,包括商人。不过殿下也要切记,只能在暗中诱导,不能公开说,毕竟是士农工商,只要公开了,那引起的风波同样小不了。” “我有些想明白了。” 王巨心中一笑,想明白,那有那么简单。 而且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宋朝的内治何尝不是在外患逼迫下才出现的? 可若没有外患了,又怎么办?说不定就象东汉那样,迅速土崩瓦解。毕竟那么多人口,这个不处理好,也是危机。 但这个就没必要说了。 谁能将宋朝的外患解决,那不仅是西夏,还有辽国,未来的女真人,元蒙人。 想象东汉那样,只有西陲几个羌人在蹦达,那是不大可能了。 “王巨,你一定要好好考。”赵顼说道。 这也是规则,就是张齐贤那样的奇人,也是考中进士后,赵匡义才能重用的。不然还继续在家里面呆着。 “尽量吧,这次主考官是谁?”王巨轻描淡写地在后面问了一句。 “由翰林学士冯京知贡举,翰林侍读学士范镇、知制诰邵必并权同知贡举。”赵顼随意答道。 现在朝堂这个决定还没有颁发露布(张帖出去的公文),不过早晚也要公布出去的,不是保密消息。 但他也没有想到,这条消息对王巨却是很重要的。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各自离去。 即便是赵顼,也不能随便出来溜达,他同样有着功课,还有着一些无形的制约。 但在回去的路上,赵顼喜不自胜:“姑姑,本王终于明白太祖接见张齐贤,汉高祖重视张良之缘故了。” “顼儿,你可不能乱说啊,会害了他的。” “那是,他还小嘛,继续在成长中,不能拨苗助长。”其实若无王巨隐晦的提醒,他都能向父亲推荐王巨了。 可他立即不解地说:“这小子才华横溢,我还听说了,他去了苏洵府上,与苏洵仅交谈了一会功夫,苏洵便请下人立即上茶,还用了请上茶三个字。” 赵念奴又乐,笑着说:“张载还不是如此,原先不想收他为门生,结果王巨闯了进去,仅是六拜,张载乖乖地收下。” 赵顼同样也大笑起来,又说:“他不过是在那个山旮旯里,这些学问是怎么学来的。” “父皇送了他很多书,况且也不是没有过前例,姜子牙遇周文王以前还不是很落魄。” “也是,”然后赵顼盯着赵念奴。 “你不要看我,难道本公主还能与人争夫君不成。”赵念奴嗔道。 第一二〇章上眼药 “晚生拜见司马公,”王巨说道。 这次司马光将他召来,王巨更加莫明其妙。 三丁选一中,韩琦与司马光各有各的心态。司马光那是绥靖,保守派,因此反对三丁选一。 韩琦是迫于无奈。 然而王巨还怀疑韩琦同样有着私心。 那一年好水川兵败后,秦州老百姓将韩琦的马拦住说:“韩大人,我们的儿子跟你出去打仗了,现在我们儿子在哪儿,将我们儿子还给我们吧。” 战争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象李元昊他弄死了多少西夏儿郎,吐蕃人就将他干掉了十几万军队,高继勋、张亢、张岊、王凯他们又干掉了他好几万兵马,那么李元昊还不活了? 这事儿背后肯定有着阴谋,但未查出来。 然而当时却让韩琦下不了台,若非夏竦力挺,差一点就将他政治生涯给毁了。 所以王巨认为这个三丁选一,一是迫于无奈,二本身韩琦对陕西百姓就没有多大好感,穷山恶水,泼妇刁民! 不管他们什么心态吧,韩琦在司马光屡屡反对下,选了十几万人,也就停下了。 韩琦停下,只十三四万人,而不是二十万人,选也选了,编也编了,司马光见好就收。 所以王家寨一战乃是恰逢其会,韩琦用它来做论证,司马光这才召见了自己,自己也解释了,并且也隐晦表达了反对,司马光便没有说话。 三丁选一争议平息,王家寨一战还有那么重要吗? 不用说别的,就如今年的西夏入侵,杀掠了数万边民,尽管那多是熟羌熟蕃,也是宋朝的子民,自己弄掉了五六百名西夏兵又算什么? 虽然万氏来京城告状,又引起了大家注意,但它不是争论的焦点,而是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一块甜点。 因此司马光将他喊来,王巨有些想不通。 “某问你,延州一个民妇告你与程勘勾结。” “司马公,那真冤枉哪,你想一想,凭借晚生的那些做为,程公会不会高兴?甚至因为他在找我,吓得我立即将那个铸剑法门交出程公,以求平安。程公看到延州教育落后,让我回延州州学读上一段时间,看我能不能侥幸为延州争一个进士名额。还是恩师劝我问我,我才同意返回延州参加秋闱的,否则就要随恩师去渭州,参加渭州秋闱。” 司马光想了想,是这么一个理儿。 不要说程勘,换自己也不乐意,说不定早捏死这个小子了。程勘还是好的。 于是大笑:“程勘乃是国家重臣,岂能是你想像的肚量。” 重臣就有肚量啦,那若干年后王安石在金陵叹息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嘴上却说:“司马公指教得是。” “那个妇人告发的勒索是谓何故?” “这个,晚生有的清楚,有的不清楚。第一次乃是薛公主持陕西转运,狙击青盐,可是这个不大好查。” 司马光额首,利益太大了,确实不大好动。 “因此程公利用黑蜂盗为借口,盘查私盐,诸大户害怕,于是拿出钱帛,望程公高抬贵手放过他们。然后程公用它们修葺州学,兴修道路。今年那件凶杀案,牛家也隐约参加,可若查未必能找到证据,不查又不好,于是将牛员外喊来责问。牛员外为求抵罪,又捐了三万贯,程公用于赈济贫民了。” 朱欢献出的那一万两千贯只能神会,不能言传。 司马光想了一会,这事儿有些难办,是一次机会,但程勘没有装腰包,那么弹劾就没有多大作用了。 他想了一会说道:“好好读书,某听闻你是烈士子弟?” “是,家父是保捷军十将,在抵抗西夏人越境抄掠时牺牲。” “陕西子民苦了。” 是苦了,可司马光话中有话,王巨不能作声了。 “好好读书吧,省试快了,大约正月初七就开始。” “谢过司马公教诲。” 王巨对司马光看法有点儿不大好,尽管他修了《资治通鉴》,不过表面上的尊敬得保持的。 所以一直很礼貌,这让司马光感观不错,语气再次变得温柔:“那就去吧,不打扰你苦读了。” 王巨要辞别,司马光又补充了一句:“对了,王巨,元旦时可以抽空拜访一下吕微仲。” “谢。” 王巨离开,司马光继续在苦想,想不出好办法,可能曲解哪。 于是写下一篇奏折。 不管怎么说,程勘这个捐献是不正当的,不然人家为何跑到京城来申冤? 边境以维稳为要任,难道程勘不知道吗? 若是没有这些勒索,丁牛两家财产不受损失,何故做贼,这是程勘逼良为贼…… 反正人嘴两块皮,调过来一种说法,调过去一种说法。而且玩这个,乃是司马光最拿手的好戏。 再引经据典,一篇花团簇簇,论证有力的劄子出来了。 这个眼药上得不轻…… 新年眨眼到来。 几人都在苦读,包括张得胜。 其实程勘提前举行科闱,若非王巨赖上了小苏与老苏,对王巨帮助作用不大,相反的,对几名延州举子都起到了极大的帮助。 不过王巨却在初二出去了一趟,先是拜访了老苏。 老人家身体不大好了,若没错,熬不过今年。 得来感谢一下。 王巨来,能说是受教吧,虽然他有些思想也启发了老苏与小苏,不过他们两人都是官员了,学问对他们的帮助仅仅是锦上添花之功,况且他们本身就有学问,王巨只能添一朵肉眼都看不到的小花朵朵。 可是老苏与小苏有些释疑,却对王巨产生了极大的受益。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王巨这才离开,又去了吕大防府上。 吕大防在京城担任监察御史里行,他是知道的,但关中四吕当中,吕大防与吕大忠兄弟不能称为张载的学生,顶多象王巨与小苏一样,有过一些学术交流,就算吕家老三吕大钧也只能称为张载半个门生。 因此才有了这句话,张载倡道于关中,寂寥无有和者,吕大钧于横渠为同年友,心悦而好之,遂执弟子礼,于是学者靡然知所趋向。 是同年好友,因为张载有学问,吕大钧才执弟子礼的。 直到吕家老四吕大临,那才算是张载的门生。 所以若司马光不提,王巨也未打算去吕府登门拜见。 然而这次相见十分愉快,听说王巨来了,吕大防立即命下人打开半个中门,虽只开半门,但本人却迎到门前。 还没有等王巨说话呢,吕大防便说道:“王巨,为何今天才来某府?” “晚生正在苦读呢。” “应当的,张子厚前段时间还写了一封信给某,让某在京城关照你。” “恩师对晚生恩德如山。” “你啊,你恩师就怕你这个性子,”吕大防哈哈乐道,这小子好哪,到那一处,那一处都多少有些热闹。 “进来吧。”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 张载说关照,那是客气话,如何关照?难不成自己对冯京说,你想办法给王巨作一个弊吧,还不得给冯京喷死。 不过吕大防也传授了一些考场注意的细则。 帮助作用不大,不过是好心一片。 随后王巨回去,这才闭门苦读,仅是吩咐全二长与陆平带着弟弟妹妹出去转一转。毕竟大过年的,开封热闹非凡,他们岁数还小,不能关在客栈里。 初六到了,两万多名来自各地的举子,一起来到国子监…… PS:四天传了十五更,只码了六更。哭求收藏,各种票。 第一二一章省试 李万元也订了亲,正月初一要拜未来岳家的年。 初二便骑马匆匆赶向京城。 但他马骑得不熟,快不起来,尽管从延州到开封为军事运输修建了大道,但赶到京城也初七了。 来到了大盛客栈,王储说道:“省试开始了,大哥已进了国子监。” “这么快?” 今年是有点快,不但省试快,后面殿试也快,二月初就开始了殿试。 李万元又来到国子监。 国子监外面布满了兵士,身穿整齐的铠甲,或手持长枪,或腰佩提刀,不知凡几。 李万元看了看,一缩头就跑回来了,可莫要弄出误会啊。 不过来了,那就到处转一转吧。反正因为一个细盐,李家这两年辰光越来越好,若是竹纸销路好,那么情况会更好,不在乎钱。 不但他转,还带着王储与二妞转。 王巨却在里面考试了。 题目出来后,王巨讶然。 巧了,也是三道策题,一道经务,两道时务。只不过与程勘相反的,经务在前,时务在后。 实际也不稀奇,宋朝科举一直在变,早期甚至得考三十场,或者考十五场,或者考七场。直接范仲淹才定下来,三场,先策,次考论,再考诗赋帖经墨义。 然后到了王安石再一变,罢诗赋帖经墨义,第一场试本经,第二场试兼经,第三场试论,第四场试时务策三篇。 这个策也在变,有的时候只有一策,有时能七策,五策为多,也有三策的。 是一个巧合。 王巨没有动笔。 他在想冯京三人,这三个人第一有才华,个个都有才华,至少比老程有才情了,冯京更是**。 **的什么就不要想了。 第二这三人思想都略有点保守。 想清楚了三人性格,那么就好着手。 得要写出一个新意,老生常谈固然是稳,可想在几万名举子当中脱颖而出,那个太难了。但能写出新意,却不能激进,否则又是画蛇添足。 其次不懂的典故最好不要乱用,苏东坡那次是侥幸,偷机取巧的事最好少做,弄不好是弄巧成拙。 得适当地引用典故,这会讨三位主考官的欢喜,词藻也稍稍华丽一点,但不能华丽过头。 定下宗旨,王巨开始破题。 策论都是他最善长的,三篇策子写好交卷,与在延州一样,交卷的时间稍稍居后,但不是最后一位,可出来后十分满意。 应当做得不错吧。 主要因为开头吃了闭门羹,王巨与其他州府的学子没有交流,因此心中一直没底。 要么与老苏小苏交流了,那能算数吗? 现在省试的人太多了,两万多名举子,竞争那几百名贡士(通过省试的举子)名额,何其之难。就是当年最牛的状元胡旦放在此时,他也不敢说大话的。 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将张得胜他们找到。 人数太多了,一眼望不到边。 王巨在心里说,难怪以后宋徽宗修了贡院,即便国子监地方大,现在也挤得要命。 “师道,平云,你们考得如何?” 张得胜想了想说:“还好吧。” 虽考得好也不行哪,这么多人,也将他吓着了。 罗曾、葛少华与熊禹方也是同样的回答。 不过洪士信与王峻、项遵脸色就有些差了。 洪士信在延州考得不错,第三名,然而这也要有运气的,有一道时务他不大熟悉,胡乱答了。再看看这么多举子,再想想延州教育的落后,不用说,这次省试大约没戏了。 王峻也是如此。 项遵做了多年的教授,基本功塌实,不过临老了,得了一个举子,心中忽得忽失,一紧张,到了考场直接迷糊起来,虽写了,也等于是交白卷。 “项教授,我不是说过嘛,一定要放松,权当来京城玩一回的,考中更好,考不中也不丑,以前延州那么多举子,有那个得中的。” “可我想不通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一回再努力吧。”王巨只好安慰道。以这种心态来考,就算后面的考题对了项遵口味,那也彻底没戏了。 并且他自己也有一个难题呢,在延州第二天是论与诗,第三天是赋与帖经墨义。 这样的安排他十分欢喜。 但现在第二天是论,然后没了。 到了第三天则是诗赋与墨经帖义一起挤在一起,诗赋的时间必然压缩,这对他有些不利。 因此第二天考论王巨没有磨蹭,感觉改无再改,便写下了,然后交卷,回到寝室,躺在地铺上冥想以前自己所写的诗赋。那些是写得比较好的,那些是写得比较差的,为什么写好了,为什么没有写好。 不算是学习,不算是温习,而是在反思。 但项遵再次哭丧着脸回来了。 王巨叹息一声,老先生,你还是回去教书吧,心理素质太差,不行哪。 但葛少华反而让他有点看重,虽然门山乃是延州比较偏远的地方,可是他心理素质很好。科举也得讲运气的,今天这道论就没有对他的口胃,十分陌生,那就没有考好了,然而很坦然。 张得胜在一边劝他呢,他反而自我安慰了:“无妨,就算我个人认为我考好了,最后也未必能中。” 这倒是事实。 一夜无话,第三天开始。 主文将题目张在厅额上,王巨看后,心中大喜。 那就是赋。 这几年来为了提高诗赋水平,他写下了无数诗赋,涉及到各个方面。 这个赋题目与他以前做的一篇赋很近,几乎能套用了。当然不能完全套用,还得要在脑海里一字一句地修改,不过省去了许多思考时间。 王巨不由在心中感慨一句:古今往来一样啊,即便是后世,平时多做些练习题,总是不错的。 有了底气,心中也亮堂了,一行行字自动浮现在他脑海中。 没有先做诗,而是先做赋。赋写好了再想诗。 原来他认为今天时间会很紧的,因为这个意外之喜,居然是交卷子比较早的一个。 一个个举子离开国子监考场。 有许多人耷拉着脑袋,未考好啊。 但还有不少举子信心满满,可究竟能不能中,能中多少名,那只有天,不对,是冯京三人决定了。 第一二二章赌 葛少华走过来问:“王小郎,考得如何?” 宋朝称喟与唐朝差不多,顶多父亲从奇怪的耶耶变成了爹爹。 一般人称喟多是姓加几郎,几郎君,或者姓加几娘子,如果女子岁数很小,加上一个小字,如赵四小娘子,王娩便是王二小娘子。 但士子之间多称字。 王巨没有到加冠之年,只好继续称呼王小郎了。 “子深兄,还行吧。你呢?” “我恐怕这届不中了。”葛少华说道。不过让王巨佩服的此人心态很好,可能年长一点吧,虽然其家只是四等户,可是在八人当中,他却是很有见识的人。 “无妨,下次再来吧。” “不来了,我打算回去开一个私塾度日,不能再这样厮胡学下去,连带着妻儿都随我吃了不少苦头。” “子深兄当真有大智慧也。”王巨敬佩地说。 这才是真理。 有的书呆子为了自己学习,使一家人都下了海去。但学来学去,有几个人能出人投地。 佛家也在说放下,这个放下摊到自己头上,有几个人又能做下放下? “王小郎才是大智慧,说不定这次延州将会创造一个奇迹。” “延州也能创造奇迹?太阳莫不成要多西边升起?”边上一个学子不屑地说。 “你小视了延州人吧。”葛少华愠怒道。延州教育是落后,如往届他不敢说,但这一届还真有些底气。 “小视,要么这样,我乃越州范擎范得安,如果你们延州中贡士的人数越过我们越州的人数,我会请你们去樊楼大宴一场。如果你们延州不及我们越州,你只要向我们吼一句,我们延州无人如何?” “这不公平,你们越州有多少举子名额,我们延州又有多少举子名额?” “那这样,我们只比一个人,那就是最高的名次如何?” 葛少华看着王巨。 王巨实际想走的,未来得及。 这个比试似乎很公平,咱们就比成绩最好的一个人。 但一点儿也不公平。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举子的数量与质量。 有宋一朝,进士数量最多的有三大地区,一是东南地区,苏常杭越这一带,一是福建地区,建州福州泉州一带,一是江西地区,洪州吉州这一带。 之所以如此,乃是经济。 富则练武,穷则习文在宋朝是不对的,书贵,笔墨纸砚贵,当真寒门子弟容易得中?看看宋朝有多少寒门子弟,又出了多少进士?唐朝的更糟糕,几十个顶尖的家族几乎占据了大半进士名额。 苏杭地区之富裕不用说了,鱼米之乡,百姓比较温顺,这一条极其重要,只有温顺了才易于治理,才易于发展工商业,古代的愚民政策虽可恨,但不是没有道理的。并且它还有临海之便。正好江东圩,太湖围又开始兴起,因此越往后,这里经济越发达。 江南西路也不用提了,在五代十国它是经济与文化最顶尖的地区。 福建最苦,九山半水半田,而且人烟稠密,所以百姓自发地实行了残忍的“计划生育”。不过与夔峡地区不同,它幸运的有一条,面临大海,因此为了生存,百姓自己儿寻找活路,或出海到海外定居,或者行商。正是因为这一点,泉州不及广州与杭州,但却是宋朝最大的港口,同样临海地区经济发达。 经济发达了,就有许多人家藏书,或者建设私塾,或者兴州县学。 就象欧阳修,如果吉州永丰城南李家不藏有大量书籍,他如何打下坚实的学业基础? 越州也是如此。 不仅他们举子名额多,还有许多名老举子,老贡士。 延州就不行了,一名贡士都没有,再加上一百余年一个进士都没有出过,有举子,可是举子罕有来二考三考的,那个官府不掏腰包了,自己来考一次得花不少钱的,并且路途也远。 这些老举子读书时间长,基础厚实,特别是那些老贡士,心态好。 为何心态好,这得感谢赵祯,他看到有许多落榜举子中白发苍苍的老举子,仁皇帝嘛,心软了,于是开启特奏名。 那就是多考未中的老年举子,可以在省试榜单公布后,再将他们组织起来,进行一次考试,录取率能往往达到六七成,这又叫恩科。 最后有些滥了,于是提高了门坎,那就是必须得有贡士资格才能参加。 如这一届科举榜单公布后,赵曙发出诏书,进士五举,诸科六举,省试六举,诸科七举,五十以上,以三等闻。 这个进士五举,不是指考中了进士拒授再考,连续考五次进士,就是章惇也不敢这么玩。它是指考中了省试,但在殿试这一关每次都被刷下去,累积次数达到了五次。 省试六举,则是指有一次通过了省试,已成了贡士,而不是每个举子都有这个资格的。 否则那还了得,那就拼命考吧,那么今年科闱不是两万来名举子参加了,可能是二十万举子来参加。就算他们自己儿掏腰包,朝廷得要多少人力物力组织考试,誊抄批改卷子? 正是这个变化,使得榜下捉婿开始转移方向…… 因此这些老贡士心态好,反正中不中无所谓,我只有凑齐了五六次的资格,就能被恩科录取了。 而且这届科举恩科也不公平,那是三等进士哪,这一赐,让那些正规渠道考中的四五等进士心中何以情堪哪?最后授官更是不公平……不过王巨也不知道这个细节。 葛少华也醒悟过来,道:“那不公平,我们只有八个人,天知道你们越州有五百名或者一千名举子来参加?” 一千名肯定没有的,但五百名就不大好说了,说不定还真有。 “那这样,我一个人,与你们延州八个字相比,这公平了吧。” 似乎是公平了,并且葛少华对王巨充满了信心,但他不能做王巨的主,于是又看着王巨。 王巨平静地回答道:“得安兄,第一我不屑与你赌,第二你弄错了对象。我朝强敌乃是西夏人,辽人。北方出兵出人力,抵御外侮。南方出物力出财力,协助朝廷。正是北方人的英勇反抗,才有了南方的和平与安定,才给了你们安心读书的时间。但北方百姓呢?就象我,在读书的时候,却不得不参加数场战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况且战场上命悬于一线之间,我想不想,但不得不为耳!连这个都没有弄明白,你就是高中于东华门,又能为大宋做出什么贡献?” “说得好。”许多士子过来围观了,那些北方士子纷纷喝彩。 “走吧,”王巨拉着葛少华,返回客栈,他可不想南北之争,从自己开始。 “这小子是谁?” “他啊,他就是前段时间传得纷纷扬扬王家寨一战主角,那时他才十三四岁,就率领一百来名山民,生生打败了六百多名西夏人的入侵,击毙了五百多人,活捉了近百人,只有几个西夏人逃了回去。”人群中一名京城举子自豪地答道。 京城人也是北方人。 但他夸大了,实际有五十多人逃了回去。 “那又如何,东华门外能唱出名者方为好男儿。” “是不错,可他还是那两首小令的作者。” “小令不过是小道耳。”范掣嘴硬道。 不过这名京城举子显然听到了更多的内幕,说道:“你想赌可以,我是开封韩明韩子尹,他不屑与你赌,但我可以代他向你赌,赌你们最终的名次排名!” 第一二三章妹夫生猛 “我错了,”葛少华道。 当时是意气之争,他未想到,现在想起来了,无论是赢是输,都不是好事,落了下乘。 但王巨不是这样想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来了,他也不惧。 不过刚才一件事让他意识到另一个隐患,南北之争,南方越来越富裕,进士也越来越多,进入官场的人也便多起来,北方老贵族们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这也是一个隐患。 其实经济作用不止这些,用得好同样是一张极好打的牌。 如后世所记起的中美电影协议,实际这也是一张牌,但还没有用好这张牌,如果再给一些借口与名义,这个容易找,用这个名义一年再引进十部大片,给予与国内同样的百分之四十票房分成,但这些电影必须有两条,第一条是大片,影响力才能足够多,第二部必须正面讴歌中国。那么随着中国电影票房越来越多,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好莱坞电影公司主动替中国向美帝百姓洗脑。 就是这张牌,他也能向宋朝献出十条计策。 不过现在还不行,献计不行的,必须得让宋王朝采纳,这得有两个要求,他必须有了一定的地位,他必须进入权利中心,才能了解各方面的利益,如果不考虑这个利益,即便采纳了也会是失败。 除非他的手腕与手中的权利,以及他的智慧成长到可怕的境界,实施权利的终极,践踏规则! “无妨,就象我在秋闱时说的那句话,不用管其他人,其他人再说好话,不中还是不中,其他人再说坏话,中了还是中了。除非这届不实行弥名誊抄制度。” 回到客栈,张得胜与罗士信已经回来了,正在与李万元说话。 “见过二哥,你怎么也来京城了。” “我来看一看灯会。” 信你才怪,王巨已想到了原因,便哈哈一乐,道:“那就留下来吧,正月京城很热闹的。” 明天就是立春节,宋朝的春节不叫春节,乃叫元旦节,初十的立春节才是春节。 开封府尹要亲自选一头牛送入皇宫,让皇帝亲自抽打,美其名曰鞭春,抽好后送出来,于开封府前选一屠夫当场宰杀,任小民争抢,其他各府州也会鞭春,往往前面牛刚宰杀完,后面就被小民抢之一空,都会引发践踏至伤的事件,据说得到这个牛肉,其家适宜当年养蚕。 然后百姓相互买卖小牛,以花装栏,上列百戏、人物,相互馈赠。 这一天,东京城里城外格外热闹。 不可能将牛赠于城中百姓的,多赠于城外关系好的主户。 然而立春节还远不及元宵节热闹。 十四便来了,元宵节也到了,原来元宵节是三天,后来钱俶献土,再进钱“买两夜元宵节”,赵匡胤便下诏将十七十八也置为元宵夜。 因此在宋朝的元宵节实际变成了五天。 十四王巨未出去,但十五这天乃是正节,也是最热闹的一天,王巨便与大家一起来到皇城前看灯山。 不是灯会,而是山,往往在开封府或者皇城前扎数十座数丈高的巨型大灯,或菩萨,或火龙。王巨居然还看到一些菩萨手中喷出流水五道,大约在金水河畔用竹筒将水喷射于水塔上,再用竹管将水引注于此,形成的宋朝喷泉。 不过在无数灯光照射下,飞流直射,喷珠溅玉,十分壮观美丽。 但壮观的是人潮。 不仅京城数百万百姓与商贾游客学子,还有外地来的百姓,即便御道两边的廊道都宽达五十步,但还被挤得水泄不通,在这一刻,王巨怀疑御道两边,包括相国寺以及皇城前的广场,最少能有两百万游客,这才是真正的游人如织,挥汗成雨。 “古代文化经济的巅峰啊,”王巨心中五味杂陈地想道。 清朝的不算,一是美洲杂粮的引进,二是疆域大,三是生产力提高,这才造就了四亿人口。 一行人,转到了三更时分,这才返回客栈。 第二天王巨便不打算出去了。 但吃过了晚饭,赵念奴与赵顼来了,一见面就说道:“你那个南北论又轰动了。” “这个也轰动?” “是啊,这几年南北进士的比例悬差越来越大,几乎南七北三。但没有人认真反思,直到你那天说出来,大家才想到,立春节前一天,父皇昨天与近臣于宣德门楼观灯后饮宴,大家还谈到这件事呢。韩公说不如拨一些名额分配给军中子弟。司马公认为不妥,若分,不如南北名额分开。富公说不可,那样会造成南北分裂,不利于国家一统。此事才作罢。” 后面是小声说的。 几人进去,李万元狐疑地看着赵念奴。 赵大赵二大饼黑脸,不大好看。但经过几代基因进化,到了宋仁宗宋神宗这一代,长相都变好起来了,眉清目秀。据传赵佶的几个女儿都是有名的美女。 其实到了赵念奴,已经很好看了。 宋仁宗长相本就不弱,苗氏若不好看,如何得到赵祯内宠,为赵祯生下一男一女? 其他人王巨不用解释,但李万元乃是他小舅子,李妃儿太小,王巨暂时不想成亲,因此必须简单解释一下。 他用很低的声音说道:“二哥,赵大娘子乃是越国长公主殿下,赵大郎乃是颍王殿下,因为当年仁宗陛下听闻王家寨一战后,想召我进京城,后来因身体不恙,此事作罢。于是我进京后,长公主殿下过来替父亲过来看一看,还有颍王殿下也顺便出来解一个闷儿。你不能误会。” 只要说出这两个名头,李万元就不误会了。 王巨又低声说:“两位身份尊贵,可不能出事,你切莫对任何人泄露。” “是,是,”李万元不停地点头。 然而他脑子里却在嗡嗡地闹腾,颍王殿下,长公主哪,怎么与妹夫交往了。 赵念奴看着他们,微微一笑:“你就是李家小娘子的二哥吧。” “正是,殿……大娘子。”李万元又紧张又激动,哆嗦地回答着。 赵念奴也想起过去,不由好笑,道:“王巨,看到了李二郎,想来李家小娘子长相俏丽过人吧?” “还不错,”王巨道。 “考得如何?” “应当还行吧,不过因为诸举子对延州举子的排斥,我没有与其他学子交流,也难以判断大家水平的高下,能不能中,不大好说。” 他回来后与张得胜七人交流答案。 特别是王巨,这次进京还刻意花了一小笔运费,带了许多书籍过来,有模棱两可的答案,也可以翻查。 应当他与罗曾、熊禹方考得比较好了,葛少华亏在论上,张得胜亏在诗赋上。 罗曾与熊禹方考得也不如他,不要说策论,就是墨义与帖经这一关,两人都错了一两个答案。这也说明了程勘主持这届科举的公正性,一个是第一,一个是第二,一个是第四。 可这次省试难关远不及程勘刁难的那次科举,连这一关都错了,未必不能中,但是肯定不能高中。不过王巨这一关却没有失误,基本都做对了。 这个比较只是在八个人当中比较的,那不算。 所以王巨做了一个谦虚的回答,而非是象延州那样,未必中解元,但我一定能中举子。 并且王巨并不着急,即便这届不中,那怕中得低他也会拒授皇命,原因很简单,只要再拖几年,到了王安石发起科举改革时,他必中无疑。只是那样,又浪费了几年时光。 “那就好。” “赵娘子,为何今天你有空过来?” “昨天观灯,姑姑略有些不快,于是出来,寻你们一道出去转一转,散散心。”赵顼道。 王巨会意了,去年上元节是赵祯带着大臣看灯的,但今年赵祯却成了故人,赵念奴哪里开心呢,这才是真正的睹灯思人。 大家轰然叫好。 那就再转一转吧,中未中无所谓了,可来到京城,又遇到了灯节,怎能不看一个饱,只是李万元脑海里乱成了一团,还在想那个问题呢:怎么长公主与太子殿下也能与自己妹妹交好?并且如此熟悉。 妹夫,真生猛。 第一二四章观灯 “其实我认为的孝道与大家可能不一样。”王巨说道。 “说来听听。”赵顼现在对王巨那可是抱着很大信任的。 “孝道,第一不是多少礼仪,而是自己得争气,有作为,这样长辈在去世时才会瞑目,才会心安,才不会有牵挂。” “这有理。” “其次在长辈活着的时候要对他们尊敬,毕竟死了,无论烧多少纸钱,毕竟人鬼殊途了。”一行人一边说着,一边出门。 元宵节不仅御街与相国寺热闹,实际整个大街小巷都热闹非凡,几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灯面上出谜面也开始了,还有的大户人家一边出谜面一边拿出一些小礼物与赏钱,有游人猜对了,还会打赏。 “这也有理……”赵顼顿了顿问:“你那个母亲……” 但不大好说下去了,王巨那个母亲让人悲催的。 然而王巨倒是答得很坦然:“所以我拜师时说了上下对立对等关系,君要仁,民要忠,父母要慈,子女要孝。但君王做得不好,难道就得叛逆吗?父母不慈,难道就要不孝顺吗?还得要忠,要孝。” 怎么办呢?只能这么说了。 实际做父母的无论是严爱,或者溺爱,都有一个爱。 不过确实有少数父母做得很不好,特别是在家中子女很多的情况下,或者家中贫困的情况下,往往有极个别父母脾气暴躁,对子女十分地武断。 在这种情况下长大的子女,想让他们对父母很孝顺,那会很难很难的。 政府也是如此,一味地宣传如何忠君爱国,可是政府将百姓当成了刍狗,那么百姓如何爱这个国? 什么为爱,不是爱,而是愛,有心,只有一心,并且心在正中,不偏不倚! 因此王巨很搞不懂,别的字简写可以,毕竟繁体字笔画太多了,然而为什么爱字要将心略去?没有心,能为爱吗?或者说嘴上讲一讲,就有了爱? “但我那母亲情况有些特殊,她本来是想看看我们的,不过姜家认为我们很穷,怕母亲拿出姜家的钱救济我们,便不让她来。这种情况下,我们也不能去姜家打扰她了。或者未来考中了进士,去看一看她吧。毕竟她对我们来说,有生育之恩。” 不要说李定了,就是王巨,对这个母亲同样不抱有好感,但怎么办呢,自己不能做李定第二,表面功夫得做一做吧。 “你这样想很不错,”赵顼敬重地说。 “赵大郎夸奖了,还有一种孝,守孝礼,烧纸钱是必须的,这是对死者的尊贵。不过这还不算孝,最大的孝是自己要过得开心,这样死者才能在九泉之下瞑目,如果自己一直悲伤难过,万一他们看到了,如何开心,不让死者开心,如何称为孝?” “王巨,你说得太好了,”姘儿道。 这个道理未必得到大家认同,如果父母去世了,做子女地还要开心,那是人吗?不过考虑到他是安慰赵念奴的,也能理解。 “对了,那个南北进士,你有什么看法?”赵顼问。 “国家重文轻武,又是科举用人,南方人渐渐上位,是谓必然。以经济用人,南方地区官员上位也是谓必然。如果国家恢复汉唐的一些制度,渐渐以武功做参考任命官员,北方地区的官员也会重新恢复比例。这个情况无法改变。” 说到这里,他略略压低声音,只让赵顼一个人听到了,其他人听得不清楚:“富公说得对,不能依照司马公的想法,那么会造成南北分裂。作为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对搞地域的差距,特别要防范之。毕竟中国自古以来,有大一统时光,也是分割的历史。” 赵顼认真地点头。 只要一分裂,那就意味着宋王朝可能就会结束。 “不但要防范地域性的差距,民族也是如此。如太宗时,以为大军一出,燕云汉人归心,马上就收回燕云十六州了,可没想到韩德让带着幽州汉民浴血奋战,最终幽州未拿下来,导致高梁河惨败。但也不要生气,自古两国交兵,各为其主。燕云的汉人虽是汉人,但是辽国的子民,他们为辽国奋战,是合情合理的。就如西夏那边汉人一样。然而我朝当学习辽国之。” “如何学习?” “辽国虽是契丹人,但对汉人十分重视,因此汉人比较归心,西夏那边也是,梁太后就是汉人。但她是西夏人,不会为宋朝考虑的。可是比他们两国,我们大宋没有做好,对蕃羌蛮峒百姓又害怕又防范,又轻视。不错,安史之乱是胡人安禄山爆发的。但黑齿常之、高仙芝呢,高句丽人(高句丽不是高丽哈)。哥舒翰呢,西突厥人。夫蒙灵察呢,羌人。契苾何力呢,铁勒人。阿史那社尔呢,**人。屈突通呢,库莫奚人。还有尉迟恭、李光弼、李嗣业,都是胡人种。” 赵顼神情严肃,唐朝名将胡人几乎占据四分之一,但它却是一个头痛的问题,只要出一个安禄山,可能就会大乱。 “即便我朝开国之初,象慕容延钊,党进,康延泽兄弟,都是胡人,就包括现在的折家,即便杨业,也能算是半个羌人。当然,防范是谓必然,在这一条上我们应当学习契丹,适中而已。不让进入权利中枢,不让领几十万大军就可以了。但也莫矫枉过正,特别是我朝,对羌人蕃人胡人十分排斥,就是基层官员,也罕与之开放,连异族婚都排斥之。不包融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为大宋效力?请切心,不管是胡人,羌人,蕃人,蛮人,他们是我们大宋的子民,那就要平等相待,融合才是王道。” 如果王巨冒然提出重用少数民族,赵顼肯定会排斥的,但这个稍加防范、适度任用、包融融合,让赵顼沉思了。 “赵大郎,这些话题太沉重了,不如我们猜灯谜吧。” 一行人开始猜灯谜,结果许多王巨都没有猜出来。 赵念奴哈哈大乐,说:“看来你也有很多做不到啊。” “那是当然了,这世上那有无所不能的人。不要说我,就是唐太宗那样的英主也不行哪,房杜魏征一去,在处理国政上同样每况愈下。” 赵顼摇头苦笑,这又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自己的几个老师,也做不到王巨这样万般的提醒。 其实北宋中期三大人君仁宗神宗与哲宗都不是昏君。 虽然赵顼没有赵祯那样的掌控能力,做事又急躁,看一看,一个熙宁西伐与永乐城,便将他活活气死了。 但其进取心还是可嘉的,自控能力也比较强。如果换王巨来做人君,恐怕都做不到他们三位的朴素能力,毕竟这才是真正的会当凌绝顶之权利。 然而赵顼之失便是失在缺少了好老师,那怕宋真宗都有赵匡义这个老师,毕士安这样的老成大儒。赵祯也是如此,他老师中不乏名臣,刘娥也是一个好老师。赵顼呢,随他父亲能学到什么?或者指望王陶他们吗? 并且赵顼上位太快了,年青,缺少经验,又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财政大窟窿,这才急于求成。 如果赵曙能做到赵祯的一半,然后再晚死数年,宋朝又会另外一种情况。 但总之,说西夏是幸运的王朝,北宋则是一个被诅咒的王朝。 连续史上前所未有的内治,然而赵大呢,还没有做好北伐准备,让赵二干掉了,赵二还是不错的,虽然有的事做得不地道,不过也爱民,内治更不错,但却遇到了辽国铁三角(萧燕燕、韩德让、耶律休哥)。宋真宗上位时也雄心勃勃,这才有了咸平之治,然而一个澶渊之盟,开始变得灰心丧气。宋仁宗做得更好,可是灾害连连,内忧外患,又无子。赵曙这个滚肉刀没必要评价,除了在濮仪这件事上滚过来滚过去外,几乎在政事上没做为,难以评价其好坏就死了。赵顼心更大,可他心高命薄,在缺腿的制度下,想灭西夏怎能不败,于是气死。哲宗之死,还要感谢高滔滔与程颐啊,生病了都不让看大夫,于是身体羸弱之病。好不容易换成了一个正常的人君,那却是真正的昏君。 所以王巨适当的也给予了一些开导。 只是碍于两人的位置,讲得不深入。 就当随便聊一样,一路走一路说了一些东西。 但王巨不知道的是,他为了避嫌,讲了很多,可是讲得含蓄,隐晦,又只讲了一个大约,严格说不是开讲,而是一种提示与暗示。 于是赵顼回去深思,这越想事儿越多。 他偶尔偷偷往王巨这边跑上一两回事情不大,但不能天天往王巨这边跑。 并且他也有些误会,认为王巨能想出这么多东西,真的不容易了,但也只是如此,毕竟出身贫寒,岁数同样小。王巨没有深讲,他也就没有深问,怕王巨为难,或者走火入魔,影响了科举。 因此便问王陶,结果王陶这三个老师囧了,答不出来呀,只能拜伏:颍王天资过人…… 这不是敷衍吗,于是赵顼也囧了。 第一二五章有点难 牛员外正坐在家中沉思。 他来到庆州,不能吃老本,还得要经营。 不过初来乍到,得与当地的一些大户打好交道,摸清楚门路了,才能动手。 就听到”咣“地一声,他从窗子看向外面,见他家的大门被踢开了,一群衙役闯了进来,逢人就捉。 他气冲冲地走出来,刚要责问,忽然看到衙役身后站着一个身穿大红官袍的人,庆州知州知州孙长卿,他不敢作声了,而且脸色巨变。 万氏状告程勘与王巨。 大家很快就弄清楚事情经过,可有的程序还得走一走。 于是大理寺上报中书,韩琦便让刑部派官吏到延州核查,顺便确实一下丁部领的死因。 这个好查,前面一开棺,后面就看出来了,皮外伤那是无法判断的,毕竟尸身早就开始腐烂,但能看出来有没有骨折与中毒。没有,又问了一下牢城的犯人与押卒,也就确认丁部领是病死的。 这是证据,还有情理。 程勘可能为了政绩,提前举行秋闱,并且让王巨安心科闱,以便让延州出一个进士。但犯得着为了王巨而去谋害丁部领么?说不通! 并且查问下去,似乎以前程勘对王巨十分有偏见,为了求程勘放过自己,王巨不得不鼓动寨民为程勘立生祠。 再查那些账目,程勘也没有挪用,全部用在延州了,这不是过,而是功。 于是官吏回去。 然而程勘也怒了,可他想不通。 在宋朝讲以法治国,那肯定是笑话了,虽然宋律某些方面也成为判案的依据。 但在百姓心中却有一根准绳,那些是能做的,那些是不能做的,这种准绳很接近夫子所说的德化,这才是约束百姓不要犯罪的根本。 因此万氏这么做,程勘十分地不解。 于是先从丁家查起。 丁家不是丁部领一家几口人,他还有好几个堂兄弟呢,这些人没有去庆州,并且在丁部领快要败完家业前,立即分割了家产,以免被丁部领拖累。 一审便得到了真相,程勘也理解了。 首先这里是延州,延州也有许多党项人,党项人最好记仇,一旦记仇,往往不死不休,延州有的百姓也沾染了这种风气,包括那小子。 其次这个仇大了海去。 最后便是牛家的五百贯,对于以前牛家这五百贯不算什么,但对于现在的牛家五百贯可不是小数字。因此万氏将余下的家产便卖,带着另外的两个儿子离开延州,手中了一千多贯家产,便能在庆州置几百亩地了,能做一个小地主。 万氏这才拼了性命,前去京城告状。 一是能弄臭王巨名声,这个程勘都不担心,他也知道史旰在场,相信以王巨的“奸滑”,这张牌到时候必会打出来的。二是说不定弄臭自己,让自己贬官。那么她仇恨报了,说不定还能翻案呢,至少这件事捅开后,自己为了清白,不得不将她的儿子丁稼保护好,以免被政敌攻击。 程勘气得不行,立即派手下前去庆州抓人。 孙长卿与程勘关系一般,然而都是官员,都会官官相护,孙长卿同样也恼恨牛家与丁家这种诬陷朝廷官员的胆大包天行为,接到程勘的公文与信函后,亲自带着衙役来抓捕牛丁两家人。 程勘接到两家人犯后,立即审问,随后将丁部领的长子与牛员外,再次判决黠字刺配牢城。 但就在这时,司马光又开始弹劾他了,程勘发作不得,谁让人家是两大言臣之首(御史大夫、知谏院,司马光此时职位是知谏院)。又怕王巨被司马光利用,便让下属骑马匆匆赶向京城。 ………… “褚押司,你放心,程公对晚生不能说不薄,但也不能说薄。” 褚押司点头。 听说这小子颇有节操,他大约不会拍马屁的,程勘对王巨确实不能算是多好,即便秋闱给予了一些照顾,那也是为了政绩,同时王巨也有所付出,不然他随他的老师去渭州相信会学更多的知识。 “若说我鼓动乡民替程公盖生祠,还能说是为了不使程公生气,但程公未追究我的责任,它也是事实。况且我不能称为有多少智慧,也不是没脑子的人,难道会完全听信司马公的话?” 不过王巨终于明白前几天,为何开封府只是将万氏笞了一百杖后,便将她释放回去。 原来是司马光搞的鬼。 让他猜中了。 想要扳倒程勘,就得让程勘恶心,尽量替万氏翻案。 这个也好说,万氏乃是贞女,丈夫死了,她为了丈夫,即便做了什么,也可以理解。行为有罪,精神可嘉。 一个三丁合一,韩琦终于意识到司马光的难缠,最后被逼得软软说了一句:“公文下也下了,刺也刺了,以后不再充边民为兵就是。” 当然,韩琦给了司马光面子,司马光多少也得给韩琦几分薄面,于是此事作休。 司马光给了韩琦台阶下,韩琦也要有回报,便下令让开封府轻判速判万氏。 然而就是此时的韩琦还没有意识到司马光的可怕。 但王巨知道,不要说他现在,就是将来侥幸进入权利核心,不到万不得己,他也不想得罪这个司马光。 不过现在他心中很是侥幸,不是未说程勘坏话,而是当时说了实情,没有让司马光产生误判,以为自己与程勘有一腿,否则自己就悲催了。程勘恨自己没关系,司马光,千万不要恨自己! 当然到该踩的时候就得踩,而且往死里踩,但现在不是踩的时候。 这件事还没有完,程勘判决了牛员外等人,让司马光听到了,继续上奏,弹劾程勘公报私仇,直到几个月后濮仪之争,司马光才放过了程勘。 这个人,才是真正与敌人不死不休的人,不仅仅对象是王安石,可这样的人以后才能在宋朝政坛里生存,所以王巨也在学习之…… 褚押司额首,那就放心了。 程勘也怕哪,省怕王巨年青不知事,让司马光套去了话,王巨也许是好心说的,不过到了司马光嘴中,那就变了味道。 看看万氏,只要混官场的,那个不痛恨,居然让司马光黑白颠倒,万氏便释放出来,猛得让程勘也瞠目结舌。 “这次考得如何?” “自我感觉不错吧,不过好与坏,还得看几位主考官的想法。” 褚押司也是一个举子出身,考场上的种种他清楚一部分,不要以为墨义与帖经全部做对了,那就会中了,墨义与帖经仅在考题里占了一小部分的比重。 也许它只有一门好处,考官先看墨义帖经答案,如错得厉害,直接将考卷扔拉圾篓,节约了阅卷的时间,但排名时主要还是看诗赋,其次策论。 当然,它也重要,如果错得厉害,都扔拉圾篓了,还想获得什么名次? 那么考得好与考得不好,不仅是诗赋与策论做得好,它也要对考官的口胃,当然做得好坏,一是学问,二也是考题的熟悉与否,三就是临场发挥,其实这就是大家所说的运气。 因此现在几乎无人敢说我一定会中状元,即便一甲都无人敢说我一定有把握。 包括前一百名在内,很难说他们学问有高下之分,比如嘉佑那一届进士,张载当真只能排在三四甲?苏东坡那么牛的人,仅是二甲吗? “不过我来得正好,似乎就这几天放榜吧。” “我不大清楚,但大约就在这两天吧。”实际王巨已经得知了一些情报,昨天赵顼又来溜达一次。 幸好王巨提醒,不然现在赵顼也快成了大盛客栈的常客,两人聊天时赵顼便说了一句,据他从赵曙哪里听来的消息,冯京几名考官批好卷子了,并且也排出名次,当然,这是初步排名,几名考官还要进一步核实一下,特别是对前一百名的卷子要重新检查一遍,以便排名的公平性。 但想来很快最终名将就要决定出来了,一旦决定了,那么对字号核实姓名籍贯写榜单很快的。 “那也好,我就在京城逗留几天,说不定会给程公一个惊喜。” “这个有点难啊。” 第一二六章捉婿 王巨说有点难,那是指很高的名次,毕竟中了省试还不算,必须通过殿试这一关,除非王巨想考到五十岁。可有一条,如果王巨能排进前十,殿试就会一定得中,否则传将出去,天下会大哗,为了照顾,即便殿试考得不好,也要将此人排到三甲之内。 能中省试,王巨心中也没有十分把握,主要缺少交流,不知道其他举子水有多深,但看到却是无边无际的两万多名举子。 况且是前十? 比王巨想的要快。 第二天赵顼与赵念奴联袂而来。 估计这个主在王府里呆得也闲得慌,同时也是好奇,因此提前来报信:“王巨,马上就要放榜了。” “好,我们去尚书省。”王巨道。 这得有一个过程,几个主考官批好了名次,交给礼部,礼部核实字号写榜单,交给皇帝,这时主考官才能结束锁院。所以赵顼提前得知。 但不是马上榜单就要下来,得让皇帝看后写草诏,再到两制官写诏书,又送到中书,中书再派衙役通知各个客栈的学子前去观榜,同时再将榜单送到大内西南的尚书省,尚书省官员派胥吏与衙役张贴于尚书省外的墙壁上。 走到一半时,衙役才出来敲锣通知。 不过也有其他消息灵通的人,也得知了消息。因此一行人来到尚书省,已经有一些举子到达,包括那个范掣与韩明。 韩明一看王巨,老远便说道:“王小郎,你来得正好,今天你也来做一个见证。” “什么见证?” “我与范得安打了一个赌,如果你名次比他低,我便大喊,北主士子不如南方士子。如果你名次比他高,他便大喊,南方士子不如北方士子。” 王巨嘴张得老大,大半天才说:“大宋混同天下,何分彼此?况且我与你能代表北方士子?范得安能代表南方士子?看样子你家也是官宦人家吧?” “我乃雍丘韩家子弟。” “韩少傅是你什么人?”王巨问道,雍丘韩家,那是韩亿的韩家,这可是一个庞大的官宦世家,不亚于三槐王家,汾州文家,寿州吕家…… “他是我的从祖父。” “也是韩家子弟了,记住,这句话可切莫说啊,难道你想让南北分裂乎?” 即便朔党最凶悍时,也不敢打这样的赌,这不是找死的节奏? 韩明蓦然醒悟,于是冲到范掣面前说道:“范得安,这样吧,若是王巨比你名次高,我只要你道一个歉如何?” “行,如果他名次比我低,我只要你们道一个歉。” 两人改了赌约,王巨才松了一口气。 赵顼却将王巨拉到一边问:“我听到司马公与父皇谈到一句,说太祖曾于禁中石刻,后世子孙无用南士作相、内臣主兵,只是自真宗时起,开始用章得象才坏了规矩。可有这回事?” “你在皇宫里有没有看到过这个石刻?” “没有,所以本王很怀疑。” “那就是了,太祖可能是说过类似的话,然而殿下,你想一想当时的情况,宋朝有没有拿下南唐,就算在收回南唐后说的,但有没有真正收回吴越与闽国?有没有完全收回节度使手中的兵权?” 赵顼已经会意了,没有完全收复南方,必须用北方的将臣出力。 没有完全拿下节度使手中的兵权,必须得让北方权贵心安。 况且还有呢,赵宋得天下多少有些不正,原本是柴家的天下,让赵匡胤一件皇袍子一披,从柴家孤儿寡母手中抢来了,这更得让北方权贵心安。 现在还有这个必要吗? 不但这时,到宋真宗手中就没了这个必要,因此才用了章得象为宰相。 “那为何司马公这么说?” “你看一看涑水司马家出了多少官员,拥有多少财产。” 司马家不仅是司马池与司马光,还有许多司马也在担任着官员,包括司马光养子司马康,只是他们官职比较低,罕记载于史书。 “本王明白了。” 王巨还真希望他明白了。 两人在低语,韩明又走了过来,看着赵顼问:“你很面熟啊。” 赵顼与赵念奴笑笑,然后赵念奴放下额上幂蓠(面纱)。 然而韩明也没有想到其他。 随后举子越来越多,不仅有诸举子,还有其他人,那就是来捉婿的人。 这也是赵祯带来的新变化。 原先捉婿地点是在东华门外,随着赵祯慈怜老举子,开了特奏名这一恩科,反正只要省试通过的举子,只要拼命考,考上一个五次六次,到了五十岁,朝廷便开一个恩科,走了这个过场,就能同样获得进士之名授官了。 因此捉婿的对象部分转移到尚书省,大户人家也分等级的,拼不过那些顶级大户与权贵,那么抢先在尚书省捉一个贡士也不错。 这是关健的时候,李万元几乎在王巨身边寸步不离,省怕即将到来的放榜后,自己这个妹夫被捉走。 赵顼与赵念奴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哭笑不得。 举子差不多快到齐时,尚书省的大门才打开,里面出来一行官员与衙役,有一个官员手中拿着厚厚的大红榜单。 放榜开始。 诸人一起往前挤。 那么多举子,有的举子还带着婢女与仆人,以及一些来捉亲的大军,拥挤可想而知。 赵念奴也被挤得伏在王巨背后,一对柔软压得王巨心怦怦乱跳。但这种情况了,他想让都无法让。 以至李万元在边上十分地担心,难不成这个长公主殿下也想捉自己妹夫,那可大大的不妙。 不过得感谢柴荣,柴荣在重建开封城时,似乎预感到开封今天的繁华,因此街道留得很宽,御道那一百步不算,其他正街都是三十到五十步。 尚书省门口大街便有五十步宽,衙役与士兵纷纷吆喝着,人虽多,居然塞下了,秩序也变得井然起来,姘儿凶巴巴地推搡着后面的几个文士,赵念奴这才离开王巨的肩膀。 但在北宋也算是正常,男女经常在一起嬉戏,甚至有男青年趁机沾一些小便宜。但现在人虽多,多是士子,又有许多官兵衙役虎视眈眈地站在边上,所以没有发生多少混水摸鱼,趁机非礼的现象。 衙役开始贴榜。 古代的纸张十分地不标准,有大有小,大者很大,所以才有了蝴蝶装书籍(一面印刷,然后折叠,反面沾胶成册)。 榜单也很大,不对,应是很长。 但也要看,若是榜名从上往下排名,那么就应当很高,而不是很长,如是从右往左排名,那么是很长,而不是很高。 现在是从右向左排名,所以榜单很长。 这也是无奈的事,得让这么多举子能看到,必须是很大的字,而且是几百名贡士的姓名籍贯,所以很长很长。 排名从右往左,但张贴时却是从左向右,好东西永远得放在后面的。 第一排名单出来,人群中传出一些轰动。 虽然这是最末位,但能中也是好的啊,随着这些轰动,一些来捉婿的大户管事奴仆向也艰难地向他们哪里挤过去。同样的道理,那怕是排在后面,能捉住也是好的啊。 榜单在陆续往前拉,应当来说,这次录取的贡士并不多,总共只有四百来名。当然也意味着能考中的难度在增加中。 拉到了第三百七十四名,王巨这里也轰动起来,原来是熊禹方中了。 “第一个贡士啊,”张得胜挤了过去,揉着熊禹方的脑袋大声说。 估计他是吃味了,这是在发泄呢。 熊禹方也乐得不知天南地北了。虽说中贡士不意味能中进士,往往多不足三分之二,少则不到一半贡士才能通过殿试这一关,但终是中了贡士,而且熊禹方才二十出头,慢慢考就是了,那怕后面考不中,考到五十岁,也早攒够了五届六届省试的资格,同样能被录为进士。 来捉婿的人一看年龄,年龄越年青越好,二看衣着,衣着越寒酸越好,那意味着此人很穷,又要读书,往往不会成亲,于是立即有几个管事挤了过来。王巨还没有想明白,是要拉还是不拉,熊禹方就被这几人不知拖到什么地方了。 这一回终于亲眼看到如何捉婿了,王巨也快要晕倒了,真利索啊。 PS:宋朝尚书省在开封府衙后面的兴国坊,迁徙了好几次,但自五代起,都在兴国坊内,大内的东南。所以有人以为是在大内皇城的东南里,而将真正的尚书省在地图上标为西尚书省。实际宋朝尚书省只有一个,皇城里没尚书省。几乎所有宋朝开封地图都标错了,以前我也弄迷糊了。省试放榜基本都在尚书省放榜,不过殿试放榜都变动了几次,在仁宗朝时渐渐于东华门外唱名,也定了下来。 第一二七章好高 榜单还在往前拉,拉到第三百十五名时,王巨这边再次轰动,罗曾又中了。 来陪大家一道看榜的褚押司法不由高兴地又蹦又跳。 这真是不中则己,一中好几个。现在就中了两个,后面一定还会有,最少王巨应当会中,那么最少会中三个。可俺们延州只来了八名举子啊,这是何等高的比例……居然能这样说。 其实这就是王巨之功。 整个宋朝历史鄜州仅中了一个进士,延州则一个没有,倒是在金国时中过。 不过王巨也不知道了,因此他知道自己在中间发挥了一些作用,但不知道这个作用有多大。 另外程勘这次想在科举上有所作为,将解试这一关卡住,也多少有些功劳。 又有人开始向这边移动。 王巨担心地说:“平云兄,由道兄没有订亲,他让人捉了也就捉了,你可是有娘子有孩子的人,切莫被捉走。” 还真有啊,那些来捉的人可不管的,往往捉急了,连老头子也往家里捉。有的穷家子,看中了这些大户人家的丰厚嫁妆,以及他们家小娘子的美艳,便会喜新迎旧,将自家娘子休掉。 “不会的,不会的。” 这时有一名管事打扮的人已挤了过来,与罗曾攀谈。 罗曾只是拒绝,可那人却不住地劝。还好,罗曾拒绝了,那人没有吩咐奴仆将罗曾往家里扛。 看着这情形,赵念奴伏在王巨身上,不由地咯咯大乐。 这让李万元不仅更担心,不要到时候这个皇子代替长公主捉妹夫,那就太不好玩了。 榜单继续往前拉,除了王巨外,基本没有延州举子的事了,实际八名举子当中,只有王巨与罗熊三人考得最好。罗熊能中,王巨就更能中,并且王巨还有些偷机取巧。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王巨只是估计了三名主考官大约性格,可那么多举子呢,万一有举子诗赋策论做得更好,更对主考官的口胃,那么必然比王巨排名靠前。 王巨便静静地看下去。 越往前拉,余下的名额越少了,但王巨还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现,因为越往后出现,自己的名次就越高。 开始拉到一百名。 人群中有不少举子开始失望地离去。 如果说后面,还有一些运气成份,到了一百名,那绝对是才学加上运气才可以。他们能赌自己能不能运气到来侥幸得中,那也是赌后面的名将,到了一百名,这个运气就不会指望了。 当然,还有许多举子留下继续观看,不仅是有希望的举子,还有陪伴的,以及好奇的。 这时候出现了一个让王巨发愣的名字,蜀州新津张商英。 名次也不算太高,排在九十几位,又是蜀州的士子,大家都没有太在意,王巨却颠起脚,试图从一簇簇欢呼的人群中找到这个张商英。然而人太多了,王巨哪里找得到? 看不到了,那就算了,相信以后有机会能看到的,于是王巨继续往下看去。 拉到四十八名时,那个范掣高兴地跳了起来。 这个名次很高了,看来这次他考得很好。当然不好,他也不敢打这个赌。 韩明冷笑道:“得安,你不要高兴得太早,王小郎名字还没有出现呢。” “哈哈,子尹,你难道认为王小郎名字能排在这前面?” “为何不可,延州举子刚才不是中了两位。” “一个在三百七十四名,一个在三百十五名,那也叫中啊。” “得安,那就拭目以待。”韩明定定地说。 他不是担心王巨,而是担心这个范掣的发挥,范掣名次出来了人,他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衙役又拉开两排,只有两排名单了,几人心情都紧张起来,到了这时候,名次已经高得不能再高。二妞挤在王储背后,喃喃念叼着:“如来佛祖保佑大哥吧,父亲大人保佑大哥吧,太上老君保佑大哥吧,观音菩萨保佑大哥吧。” 王巨哭笑不得地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在胡念什么呢。” 又拉开了一排,范掣得意地说:“我就说嘛,看来这一回连中都不要中了。” 延州的举子还能中十几名,可能吗? 最后一排拉开。 王巨名字闪亮登场了,高中第三名。 “好,好……好高。”褚押司说了十几个好,才冒出高。 其他几名延州举子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这也是可怜的,延州一百余年都未中过一个进士了,更不要说省试榜的第三名。省试第三名不代表着殿试第三名,但基本都在第二甲了。即便出了意外,也最少在第三甲前面。 褚押司还拉了拉自己的脸,确证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赵顼与赵念奴脸色倒也平静,在路上他们就猜测过王巨名次,最少在五十名之内,而非是一百名,出了五十名开外那才叫走了眼。但在五十名那一名确实谁都不大好说。不过在这个名次内,中了五十名不奇怪,但就是中了会元也不奇怪。 他俩这份信心,恐怕比程勘还要十足,更比王巨自己也十足。 然而这也要怪其他举子,若不是他们瞧不起延州的举子,相互交流了,王巨就能看出其他举子的水平,那么也会有信心吼出,我会中,但就不知道会中多少名。 毕竟他有那个“心理作弊器”,未必能十成十地对几位主考官胃口,但最少不会让主考官排斥。 其次他在考场经历的次数,恐怕没有一个举子有他多,后世的考试才叫考试呢,不要说一生,一年就不知道经历多少场大考小考。 况且他是学霸,考场则是学霸最喜欢的战场,又是两世为人,心理上更成熟。 赵顼微微一笑,说道:“恭贺王小郎了。” 因为在他意料当中,神情十分平静。 二妞与王储才反应过来,抱着大哥又是哭又是笑又是跳。 张得胜他们接着一起拥过来道喜。 这才是惊喜,这个第三名可是了不起啊,在两万多名举子当中的第三名,成色比什么金子也光亮。 十几个人又跳又叫,以至王巨看到韩明找到范掣,似乎让他履行承诺,可是王巨却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了,只看到范掣一张脸涨成了紫红色。大约韩明说话有些不大好听了。不是说你了不起吗,结果呢,人家比你不知高到哪儿去了。这才是真正打脸啊。范掣几乎无地自容。 但扫兴的人来了。 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走过来,客气地问:“阁下是否是延州王小郎?” 王巨随便地点了点头。 “请问这位是不是你娘子?” 姘儿大怒:“你在胡说什么。” 传出去,殿下名声往哪搁!当然,如果王巨真同意,公主殿下正大光明的下嫁,她还是很欢喜的,甚至求之不得。 可中年人却喜欢了,又问:“王小郎可婚否?” “我订下亲事了,不要捉我了,”王巨道,又对赵顼等人说:“今天我请客,大家不醉不休。” 得离开这里,否则若钻出一个冒失鬼,将自己往家中扛,到时候就不大好玩了。 “是极,是极。”李万元急切道。 一行人分开人群往外钻,那人还在后面喊:“我家东翁家财百万贯,小娘子知书达礼,明艳美丽,若小郎愿意,我替东翁承诺给小郎两万贯嫁妆。” 姘儿气愤地低声嘟咙道:“两万贯嫁妆算什么,我家殿下还能给一个驸马府,一个驸马都尉呢。” 当然,没人能听清她嘟咙什么,只是王巨临离开前,又瞅了大榜上最高的那个名字:浦城章楶! 第一二八章快活 “殿下,臣以前与程公说过一句话,不管怎么养马,养马最终目标乃是组织一支强大的骑兵。” “科举什么目标?选官。” “选官有几条途径,一是战功选官,那个我倒不是很赞成,如崔翰、呼延赞这些勇将,放在战场上作战是一流名将,可放在地方上担任一州长官,做得就不好。因此战功选官,必须还原它,不是选官,而是选将。” “其次乃是胥吏选官,胥吏选官在我朝很难了,能选出来的无一不是老于政务的老吏,他们有缺点,那就是在基层上呆得很久,做人圆滑,老于世故,然而优点也有,对政务熟悉,甚至不需要磨勘,便能独立主持一方政事。” “用荫补官,这些人父母都是官员权贵,一般家中都不缺少财货,那么就不会有很多官员贪墨,而且对官场熟悉,对政务也有所了解。如一代名相吕夷简便是此例的代表。” “科举选官,这些人大多有才气,不过有部分人因为出身原因,对官场不了解,于是想当然耳。当然它也有好处,东汉之败,唐朝黄巢之乱,正是权利与财富极度不公平引起的,因此我朝开国之初便提出齐人。科举选官,甚至朝廷刻意挑选寒门子弟,以便利于齐人之策。” “但它最终目标乃是官,因此用官不能看他是从什么途径上来的,而是看其政务有没有做好。” 王巨伏在栏杆上,悄声说道。 “特别是胥吏选官,已经进入岐途。就象臣以前所说的商人,大家一起说商人不好,那么就索性不好吧。胥吏也是,既然没有上进的可能了,那么能贪一点就贪一点吧。大臣是君王的手臂,胥吏则是大臣的手臂,这个庞大的群体不作为,那如何了得?” 这次王巨讲得略深了。 省试榜出来,意味着马上殿试开始,不久东华门外唱榜,再来个闻喜宴,大家各自回去,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大家一起回家报喜去吧,该成亲的也能成亲了,让大家快乐两三个月,随后授命下达,好为君王做事了。 也就是王巨在京城里呆的时候不会超过两个月,就不知到哪儿去磨勘了。 能说就说一些吧。 说的这些有厉害关系,有国家的弊病,也有一些大约的矫正提示。 希望赵顼以后不要再犯史上的一些错误吧。 不过他在脑海里却在想着那个会元的名字:章楶! 大家尽兴散去。 回到客栈,已接到熊禹方的口信。 说是他被城南一户陈姓人家捉走了,其家承诺给十亩桑园,二十亩果园,一百亩耕地,以及房舍交子做嫁妆,大约相当于近三千贯陪嫁的财产。 并且熊禹方看到了那个陈家小娘子,长得如花似玉,二八芳龄,于是他说了,我很快活。 王巨有些无语了。 但也不要怪熊禹方,若是换成自己处境与熊禹方这样,说不定也会答应。 这个不丑,大家都是这样了,但切莫家中有妻子,也抛弃了,那就不是雅事,而是丑闻。 不过现在捉的都是小鱼,大鱼还在后面呢。 褚通判心满意足地回去。 这才是好消息,得立即回去禀报程勘。 不过很多人又注意到了王巨。 树欲静而风不止! 特别是韩琦。 韩琦有段时间对王巨很欣赏,当然王巨很清楚,韩琦要三丁选一,必须得找到一个有力的证据,自己就是这个证据。事情完了,自己还会被打回原形。 因此王巨也说了一部分,可不大管用。 随后王巨被司马光喊去,隐晦地表达了对三丁选一的反对,这让韩琦十分不满。 实际王巨还真没说什么,如果要说,他就生活在陕西边区,又有着超前的见识,那么借助司马光的嘴巴,韩琦会更下不了台。 感观改变,想法也改变,随后家中的门客将王巨的许多消息带回来,原来这是一个无法无天的野小子啊。 第二天就是小朝会,韩琦便不满地问冯京:“当世,那个小子怎么入了你们的眼睛,居然让他高中第三名。” 冯京也在疑惑呢。 这些天他看卷子看得头晕脑胀,五十名后的卷子他记不起来了,但前十名的卷子他还能记住的,包括王巨的卷子。 无论策论或者是赋,写得温文尔雅,不急不躁,论述有力,条理清晰,如果不是那首小诗略拖了一些后腿,他都能将王巨放在会元名次上。 韩琦问,冯京便说:“韩公,这样,我将他卷子背给你听。” 然后就在待漏院大约背了一下,是大约,不过误差不大,然后问:“韩公,你说我看到这个卷子,能不能批上好名次?” “那小子很激进的。” “我那知道,”冯京一摊手说。 “稚圭,你是何意?”富弼不满地问。 韩琦也无语了,俺不就是问一问吗,你这个丈人何必出面(冯京第一妻乃是富弼女儿,继妻还是富弼女儿)。 倒是内宫中有一个人评价十分公平:“万喜,他与殿下说的就这些?” “皇后,小的不能欺骗皇后。” “看来那个张载倒是一个人物,如此顽劣的小子,居然让他**出来。”高滔滔道。 万喜茫然,以那小子的智慧,恐怕也不全完是张载功劳吧。 “没想到那一年奴奴居然跑到延州。”高滔滔讥讽道。但事情过去很久,自己那个姑父也死了,丈夫做了皇帝,再翻将出来也没多大意思。不过小子嘴巴倒也严实,至今未走露消息。 “殿下对那小子是何意?” “小的不清楚,不过那小子已订了一门亲事。” “那个李家……”高滔滔摇摇头,那与老百姓有什么区别? “殿下要去,就让他去。”高滔滔道。不看那小子小,可是人小鬼大,说的一些东西颇有道理,这些都是儿子在宫中不可能听到的,对儿子成长有利。 “不过你得保护好殿下的安全。” “喏,小的愿以死保护殿下。” 高滔滔又踱了几步问:“你对那小子是怎么看的?” “奇才。” “也未必是奇才,有的人能说会道,可做起事又不行,如战国时的那个赵括。” “这也是。” “反正他也中了第三,想来殿试这一关难不住他吧,按照规矩得外放,先看看再说。” 第一二九章吹三秦 “大郎,这是东家从市上买来最好的建茶,请品尝,”大伯一脸媚笑,献上十来张茶饼。 这才是前倨后恭。延州学子住进了大盛客栈,前段时间客栈上上下下都有些轻视。 但结果呢,整中了三个人,一个还是高高在上的第三名。大盛客栈的掌柜肠子都悔断了,这才是真正结了恶缘。怎么办呢,于是咬着牙买来价值不菲的建茶来巴结。 “勿用了,不要无缘无故地打扰我,我就很感谢了。”王巨不悦地皱眉说道。 “是,是,”大伯弯着腰退下。 “狗眼看人哪。”罗曾鄙视地说。 “不用管他们,殿试就要开始了,大家还是抓紧时间读书吧。”王巨道。 王巨再次开始苦读,不是,应是苦写。 不要以为省试考了好名次,到殿试就一定是好名次。如当年的范镇,省试是会元,殿试时只有第七十九名。但按照宋朝规矩,唱名到了第三还没有出现会元的名字,会元便可以出言抗议,前三就算了,但俺是会元,最少给俺一个一甲,或者二甲前面吧,那就是前十了。范镇却没有作声,天下人美之,认为有节操。 其实这个委屈受得值,争也争不到前三,后面有什么区别?大佬们记住了,以后升起来快,还不是一样? 这也说明了前一百名的运气,让苏东坡再考,说不定能考中状元,说不定还能比那次考得更惨。 殿试就在皇宫的崇政殿举行。 而且试题比较简单,没了帖经墨义,没了策,只试诗赋论各一道。 但对于王巨来说,却是要命的,诗赋乃是他最短的地方。 这个没其他办法,只好拼命地去写,写的越多越熟悉,只要不掉入第四甲他就满意了。 昏昏沉沉地写了一天诗,跑出来吃饭。 忽然邻桌的一个人问:“小郎可是保安王巨?” “是。”王巨平静地说。这些天有许多人来拜访他,不仅是想交流的学子,还有一些想捉婿的人,于是王巨让李万元看门,一律哄出去。 “我这里有一对,不知小郎可否能对出来?” 王巨没有答话,那人自顾自地说道:“秋风吹三清。” 王巨古怪地看着他,三清,不用说了,玉清,上清,太清。 可能他发音发错了吧,应当是秋风吹三秦,这才合理。 但也容易对,不过他想到了答案,脸色立变,盯着那人看。 那人笑了一笑,便走了。 “古怪,”罗曾道。 大家没太注意,京城大,什么样的人都有,张得胜道:“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 延州一共来了八个举子,中了三个,破天荒了,可五个没有中的,那必须得回去。王巨点了点头,又问:“各位回去有什么打算?” 项遵说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回去认真教书吧。” “老先生德行一向不错,说不定能进州学。” “天知道,不过一家人随我也吃了许多苦,我以后也不奢想了,”项遵道,这次省试将他考惨了,压力大得差一点使他猝昏在考场。 “我回去学习朱俊吧,替家父打点家业,”张得胜无所谓地说。当然,他心中还是很懊丧地,若一个不中倒也罢了,这次考中了三个人,却没有自己,怎能没有想法? “我也有此意,”王峻道,他家远不如张家,但还能过得去。 “我同样是这个想法,或者未来某一天有把握了,我再来尝试一下吧。”罗士信说道。 只有葛少华苦涩地不说话。 项遵就算了,张得胜他们还有尝试的底气,但他呢,年龄快四十岁,家境又不好,难道也回去做一个教书先生? “子深兄,你过来。”王巨将葛少华喊了出去。 “子深兄,我心中倒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也与延州城中几个大户共同置办了一些产业。” “盐?” “不是盐,盐到明年我就交出来了。” “那个纸?” “不错,正是那种竹纸,”王巨道。即便他考中了进士,除非能再次名列前三甲,那似乎不大可能了,除非将诗赋改成策,并且赵曙可能会亲自看卷子,他能猜冯京的心思,可赵曙滚肉刀的心思还是别猜别猜。那么外放的也只是一个小官,这个竹纸收入便来得及时。若是能经营得当,会比盐收入更高。当然,对于赵朱几家来说,特别是朱家,可能收入就少了,成本也大,但胜在长远,还是正当的生意。 葛少华略有些会意。 “子深兄,我家缺少一个管事了,若是葛兄有意,我想请葛兄到我家来做管事,我手中还有许多书,葛少可以在事余后读一读,若有把握,还可以来京城科举,我绝不反对。” 条件很优厚。 “王小郎,为何挑中我?” “因为你性格坦然,颇象朱家的家主朱欢。” “朱欢?” “知道我为什么与朱家走得近吗?不仅是当初朱欢对我的支持,还有一个原因,朱欢做生意的风格,不是太贪图眼下的绳头小利,也有诚信,若真是奸商,即便他当初支持我,我以后也会自觉地疏远。” “我还有一个老妻,两个孩子。” “那个请放心,我没有多少钱,可养活几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葛少华犹豫了一下,最后说道:“如小郎不嫌弃我,我就同意了。” 主要是王巨基本能唱名东华门了,以后那就是官员,而非是商户,这一条很重要。 “你那两个孩子有多大?” “都十来岁。” “那么这样,你先回延州,我再给你一笔钱,你带着家人去杭州,到了作坊,替我请一个忠厚的教授,我二叔与几个从兄弟也在哪里,还有寨中的一些少年郎,但作坊只忙半年,余下半年不是很忙,让这个教授教他们识更多的字,若有可能,顺便教一些算术以及宋律,并且对他们承诺,若是学得好,以后我让大舅兄推荐他们进县学再苦读一段时间。安排好了,你再来找我。” “行。”葛少华立即答道。 不过他在心中说道:既然看中我,那么我回去顺便替你办一件事吧。 天便黑了下去。 王巨与罗曾继续在读书,为最后一关冲刺,其他几人却各怀着心思。 “谁,”王巨就听到全二长子喝道。 王巨立即从房间里出来。 “大郎,有人在屋顶上,”全二长子说完,借助屋边的一棵树登上屋顶。 “陆平,替我看好弟弟妹妹,”王巨说完了,也爬上那棵大树。这些年他一直坚持着锻炼身体,并且随全二长子后面学了一些宋朝的拳法,以及箭术。 但这不是为了上阵作战的,纯粹是锻炼身体,劳逸结合。整天趴在书本里,就是他心态成熟了,也会觉得很累的。特别这种儒学,诗赋,不象小说那么精彩动人。 不过也有一些效果,比相扑那是不行了,若是真打起架来,就是牛家那个壮子小子,也未必是王巨对手。比如眼下,他动作利索之极,也很快地登上了屋顶。 已入了王家的门,葛少华不由地摇头,咱这个少东家……但想想也觉得好笑,那是十三四岁便发起两场战役的主,动作能不利索吗? 王巨上了屋顶,向远处眺望,但这是月末,没什么月色,只有稍许灯光,能看到全二长子在往下追,但那个人却成了一个黑点,看来是追不上了,于是下来,。 这时已惊动了店家,王巨不欲多事,便说了一句:“是贼。” 可能是贼吧,不过全二长子回来,说了一个奇怪的答案:“大郎,追丢了,但我看到那人穿着道袍。” “道袍……?” 第一三〇章吻合 “殿下,前天有一人莫明其妙出了一个对子让我对。” “什么对子?” “秋风吹三秦。” “略有点难对,”赵顼道。对对子不仅是音律,主要还是意境,这五个字气象极大,所以也未必有那么好对。 “当时臣都想出一个对子,但不敢说出来。” “说说看。” “落日照五京。” “好对……恩……” 刘邦建立汉朝时将关中分为京兆、左冯翊、右扶风三郡,这就是三秦,后泛指陕西关中,陕南,陕北。五京不是五津,那是岷江五个著名渡口,王勃送他朋友去巴蜀任职能对五津,但王巨却不能用五津作对,否则就是突兀。 因此这五京包括长安,洛阳,以及太原,凤翔,开封。 落日照五京,意境绝对吻合了,可那联在一起,王巨敢读么? “会不会是西夏的探子?” “臣也不大清楚,更古怪的是我听到的不是吹三秦,而是吹三清。” “秋风吹三清,这是什么怪对?” “就是,而且那天晚上有人在我住的客栈屋顶上,我们以为是小贼,然而全二长子追下去,看到的是一名道士。” “三清,道士,这事儿古怪。” “难道是那个白云道长?” “就凭他,”王巨摇了摇头。 但也不能小视了这些道士,后来宋朝真成了“秋风吹三秦,落日照五京”,这些牛鼻子在中间可是有不小功劳的。 “本王这次前来,还有一件事,母后问你有没有空,如果有空,她想见你一下。” “皇后?” “难道你害怕?” 王巨会害怕谁?但他有点儿莫明其妙。 并且他不想打交道的人行列中就有这个高滔滔。 记得前世小时候看了一本天龙八部,金大神说高太后好啊,于是对这个高滔滔产生了兴趣,结果最后书读得越多越失望。这个女人可比司马光还要难缠三分,宋朝之败,不仅是党争,赵佶与蔡京,以及一群道士,还坏在两个女人手中,一个姓高,一个姓向。 要命的这个女人前期隐在暗中,这个不能当真,无论赵曙上位,还是赵顼与王安石变法中遇到的种种阻拦,高滔滔在背后功不可没。只是她在暗中究竟做了什么,就无人知道了。 “皇后干嘛要见我?” “我也不知道。” 王巨都想回绝,但能拒绝吗?那个有空更不能当真的,能被韩琦恨上,不能被司马光恨上,能被司马光恨上,不能被高滔滔恨上。 “皇后召见,臣岂敢不去?” 赵顼将王巨带到皇宫,并且带到了内宫,进了一间偏殿。 殿上扯下了一道帷幔,里面影影绰绰地坐着人,王巨施礼道:“臣拜见皇后。” “免礼,我问你,那天放榜时,那么多人,颍王也去凑趣,你为何不阻拦?” 王巨先是愕然。 这也要阻拦啊,要知道这可是在京城,哪里有那么多凶杀案。再说了,赵顼带着侍卫,自己还带着全二长与陆平,关健时候就是自己也能当一个侍卫。 人是很多,可多是举子,况且那么多衙役与官员站在边上呢。 这个也要担心,那还了得,索性出门就来个清道吧,然后关在家里面,四面八方派着侍卫看守,那样是在培养国家优秀接班人哪,还是在培养晋惠帝哪? 但这个最好不要辨,辨起来很麻烦的,他更不想惹高滔滔生气,于是说道:“皇后责备得对,臣是失误了。” “嘉佑五年长公主去了延州吧。” 王巨眼光转向了赵顼,赵顼摇头。不过王巨也释然了,赵顼与赵念奴时常去找自己溜达,哪里能瞒得过高滔滔。但这事儿过去很久了,即便翻开也不要紧。 “皇后,臣受了先帝密旨,此事保密,臣也承诺过,它永远烂在心里,不会对任何人说,恕臣告罪。” “这也好,说起来你还是有功于皇室的。” 你不说,本宫什么也知道了,不是本宫,是“予”。 王巨就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司马光在洛阳住那个树屋,恶心了王安石。但这个小把戏骗骗老百姓还可以,能骗得了高滔滔么? 为什么前面赵顼一死,后面高滔滔就隆重地将司马光请回京城? 难道真看中了司马光的操守,那才怪,或者说看中了司马光当年扶助赵曙为皇嗣之功?看来这后面故事多啊。 “你也不用紧张,我喊你来,是听到你与颍王常谈到一些兵事,颇有些道理,因此想请你看几道奏章。” “臣还没有通过殿试这一关,还是一介草民。” “草民官员还不都是大宋子民,当年张齐贤身为草民之时,敢拦太祖的御驾,看几道奏章有何不可?” “那臣就斗胆看了。” 一个太监从帘后拿出来几本奏章,递到王巨手中。 欧阳修的奏章。 不了起历史的人,对欧阳修会很佩服,毕竟文章写得太好了。但了解的人,往往会产生相反的想法。 前世欧阳修与王巨没有多大关系,只是想一想,来到了宋朝,实际对欧阳修想法不那么友好的。但不得不承认,此人才气了得,而且写了一笔好字。 第一道奏章写的是推荐孙沔为边陲大吏。 王巨回想了一下,似乎此人在环庆做得不错,后来有可能仕途略有些失意,调到杭州各地,贪暴不法,也就是现在的孙沔不是早年的孙沔。好象还有一个凶悍的妻子边氏,另外此人比较贪财贪色。其他的就想不起来了。 第二道奏章说庆历用兵失败原因乃是国家三十年不用兵,武备不修之故。但经韩琦与范仲淹努力,人谋渐得,武备渐修,只是天下已困,于是屈意忍耻议和。所以李谅祚不听话了,那么就应当打。上策直接将西夏灭国了,一劳永逸。中策逐狂敌于黄河之北,以复朔方故地。下策,尽取山界,夺其险守之,以永绝边患。 否则麟府到秦陇长二千余里,分为五路,相邻州军就有二十四个,两百个寨堡,都要列兵守之。因此我兵虽众,不得不分,所分既多,不得不寡。而贼出常举其国合聚为一而来,因此进不能攻,退不能守…… 第三道奏章还是这个意思。 反正范仲淹这个堡寨战术不能再玩下去。 但是不是这个堡寨战术一无是处? 王巨想了一会:“皇后,堡砦战术虽弊病多多,建得越多,分兵就越多。如果不增兵,各堡砦兵力就会单薄,到时候不要御外敌,连守堡砦都做不到了。若是增加兵力,朝廷财政必然越来越吃紧。也如欧阳公所说,我朝虽在陕西驻扎了许多军队,因为堡砦再三分兵,兵力不能合一,始终处于被动的局面。” “不错。” “但是没有这些堡寨挡在前面,西夏会不会扬鞭直入?那时候受害的不仅是边陲百姓,甚至关中,甚至潼关……” “你与司马光意见十分吻合。” 司马光意见?不一定司马光就是坏人,但沾到军事,切莫与此人相吻合! 第一三一章简单的妙策 “皇后,有人说澶渊之战,朝廷花费了七千万,用了几十万的岁币就换来了和平,因此和为上,战则不可。但谁能计算,河北河东驻扎着的庞大军队一年又花了多少钱帛?” 这是一个伪命题,一个澶渊之盟,可能当时是换来了和平,但最终换来的是辽国与北宋的灭亡。 不过在当时确实也不大好说,主要王超将那十几万禁兵扣在定州,即便寇准想打,也不敢打了,所以和平乃是当时宋朝最稳的选择。 但绝对不能按照欧阳修所说的那样打。 那么准得大败。 于是王巨又说道:“欧阳公之意,五路王军齐伐。臣首先说如何配合。唐灭吐谷浑是分兵的,可相隔不过几百里,并且是诸多名将指挥,兵强马壮。我朝伐蜀,水陆并举,然而曹彬将军由水路伐蜀,只是策应,非是主力之战。后来收南汉,平南唐,都没有分兵,而是拿下金陵广州后,这才分兵剿灭不服的将士。再到太宗二次北伐,正是因为分兵,北伐大败。” “我朝多是步卒,行动缓慢,深入敌境,仅是粮道便成为了难题。况且欧阳修说培养了一些将士,那么能战的将领是谁?士又是谁?反正臣在边境未看到那一个将士能派上用场,相反的闻听西夏小股兵士到来,便两腿憟憟,如何指望他们能建功立业。” “即便如臣所说的浅攻,都不能忽忙发起。一是谁能担任主帅,这个主帅必须要让五路大臣信任听从,有很高的威望,二是这个主帅必须有相当的军事能力,至少在曹彬将军之上,更在韩公、欧阳公之上。” 韩琦都不行,更不要说孙沔了。 狄青也不行,是武将啊,程勘王素他们能听狄青话吗? 没人选! 想有人选,还是那句话,彻底改掉这个瘸腿的制度。 “其次敌人乃是骑兵,速度快,李谅祚性格乖张,一旦我朝发起浅攻,他必然百倍报复,战争又会再度兴起,臣不知朝廷有没有可用的将领,但朝廷必须得准备许多钱粮武器,臣不知朝廷国库盈余之少?” 盈余个头啊,不是盈余,是亏空多少。 没有财政支持,如何发起战争? 其实王巨想说的有很多,然而刚才高滔滔一句话,让他打了退堂鼓。得,这也是一个绥靖派分子,俺还是少说为妙。 “那就看着西夏剽掠?”帘后忽然传出一个男子声音。 有男子,那个太监,声音是尖的,可这个声音很粗,不是太监。 王巨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赵顼哭笑不得,道:“王巨,是父皇。” “臣参见陛下。” “朕问你话呢。” “当然不能这样下去了,想对付西夏其实办法简单,第一个强军练兵选将,这是为将来打算的。第二个再绝岁赐与互市,还有,朝廷用薛公之策,让商人买来蕃马,朝廷出盐钞,商人再用盐钞取盐,将盐运到缘边销售,用这售得的钱帛再买马。那么何不进一步,将解盐盐价下调,调到五文钱一斤,只限于边境二十四州军销售。” “那是何意?” “虽这样,朝廷盐政收入会有损失,但缘边诸州的用盐量实际有限,况且大半可能还是来自西夏的私盐。只要朝廷用此策,一年损失不会超过五十万贯,甚至不会超过二十万贯,廉价的解盐便会代替大多数的私盐。百姓不仅得惠,西夏也会减少青盐的收入。不用多,一年只要减少十几万石青盐流入我朝,再加上断绝互市与岁赐,西夏财政几年就会崩溃。那时朝廷可攻可守,守可以再度议和,攻可以用堡寨防御,减少剽掠损失,坐待西夏经济崩溃,各族怨怼时,一举出兵,说不定就能将西夏歼灭,至少能给西夏重创。” 还是没那么简单。 不过这番对答也算是得体吧,因此王巨离开后,赵曙问了一句:“这小子可否成亲?” “订亲了,据说那家小娘子十分美丽乖巧。” “那就算了,”赵曙淡淡说了一句,如果没有订亲,还能搓合了一下自己的堂妹,报一下当年苗贵妃的恩情。不过订了亲,皇家总有皇家的尊严,犯不着学那些人家,去捉人家的夫婿回来。 赵顼微微叹口气。 王巨走出皇宫,却想大笑。 欧阳修说要打,那么如何打,严戒五路,训兵选将,利器甲,蓄资粮,常具军行之计。这个说法虽是老生常谈,倒也中规中矩。但好玩的是后面,只要做到了这几条,其反书朝奏,王师暮就可以出,西夏人便骇其心夺其气,那么就可以打胜了…… 奶奶的,这就是国家的宰相啊。 还好啦,比小宋那个老母猪式养马似乎靠谱一点。 不过他随着站在哪儿沉思,不对,欧阳修不会差劲到这种地步,这应当是欧阳修在替自己辨解,为什么要替自己辨解,国家蒙羞,宰相有失。 而且高滔滔与赵曙将它们拿给自己看,显然对欧阳修的说法也很不满,不然凭什么让自己这个小贡士看哪。 为什么? 权利。 韩琦与欧阳修不要脸皮地强行将赵曙扶上了位,为的什么,权利。不过赵曙同样不高兴了,宰相手中有权了,他这个皇帝手中就没权了。 正是因为如此,赵曙将韩琦的药碗推掉在地上。 也因为如此,韩琦与欧阳修看到不妙,于是拼命地维护濮仪之争,那怕将两大言臣机构弄成空囊,用此来换取赵曙的信任。 这样一想王巨觉得更好笑了…… ………… “是你们那个人透露给母后的?”赵顼将几名侍卫喊来喝问。 薛万喜站了出来,嚅嚅道:“殿下,是小的,皇后追问,小的不敢不说。” “那你也应当通知我一下。” “小的错了,不过小的可没有说殿下不是,而且小的说王小郎是奇才,皇后听了,便说,由他去吧,默认了你与王小郎来往。” “算你有心,”赵顼这才转怒为喜,又道:“走,看望姑姑去。” 来到赵念奴处,道:“不好了,母后知道你的事了。” “是我母亲告诉她的,知道就知道吧。” “那个司马光……” “皇后岂能对司马光说出真相?”赵念奴坦然道。 这可未必,不过现在高滔滔就是对司马光说了,也没有多大意义。想一想赵念奴成亲好几年,为什么在嘉佑五年才发作?再想一想嘉佑六年立皇嗣案吧。 不管做什么都有目的,没有目的何必去做? 再说因为赵曙种种,大家心中多少有些不满,甚至许多人更思念赵祯,即便再抛出来,以司马光的智慧,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再闹得满天风雨? “也罢。” “顼儿,不过我很奇怪,王巨之才,让人折服,恐怕皇兄与皇后同样也有些赞服吧。” “父皇说这小子应对得体,有大臣之才。” “那就是了,但为什么没有一个士大夫提携?” 宋朝对考场座师有些排斥,所以才弄出一个殿试。但大家还在小场合玩得不亦乐乎,所以往往省试一结束,一些重臣便将一些有特殊才能的人,拉入自家做女婿,或者做门生,如薛奎对范镇,欧阳修对苏东坡,庞籍对司马光,富弼对冯京,杜衍对范仲淹,胥偃对欧阳修,晏殊对富弼,富弼对冯京…… 在赵念奴眼中,王巨未来同样前程无量,而且现在就很优秀了,然而没有一个士大夫伸出友谊之手,这就有些古怪了。 第一三二章章家之杰 “殿下,不古怪,还记得臣所说的那个瘸腿制度吗?臣从黑岙岭上杀出一条血路,杀出生天,已注定臣与一般士大夫之间开始出现一道天堑了。”王巨平静地说道。 但在心中却大喜,小赵顼,问得好,那么以后有人给自己上眼药了,赵顼先见为主,便不会相信。 “唉。”赵顼叹口气。 前前后后他与王巨交往了近十回,王巨虽说得隐晦,但赵顼不是傻子,也想通了许多道理。 宋朝内政开始出现严重弊病,但这个关系不大,国家确实富了,自宋太宗起就开始大肆铸铜钱,平均每年几百万贯,一共铸了多少铜钱? 还有交子,一共发行了十几届交子。 然而还是缺钱,所以金银、布帛继续做为准货币流通,甚至盐钞茶钞都做了准货币,就是这样,许多交易继续以货易货。 宋朝有钱,只是这个钱分成三处,一是国家,二是富人,三是广大百姓,国家协调的就是这三个方面的财政平衡。 这就是根本,不用弄得那么复杂,何必? 缺的就是武功,缺的就是会打仗的人,不管是文臣武将,或者太监外戚,想一想,如果宋朝将西夏消灭了,燕云收回来了,那么还用得着派驻那么多军队? 没有这个冗兵,以宋朝的财政,大家想要怎么玩就怎么玩,甚至能时不时免去所有百姓的两税,不就是四千多万吗,并且两税不象是盐酒榷法,不象是商税,以缗计算,那是匹石束,一匹绢,一匹布,一石谷子,麦子,粟,一束草……合在一起不会超过三千万贯,还不足二分之一军费呢。 但这种古怪的畸形制度想矫正回来,太难了。 实际王巨心中想笑,是啊,没有士大夫提携他,但有什么关系呢,与这个小颍王打好了关系,胜过了考中状元!这才是最大的提携! “王巨,那天好多你未说。” “殿下,我们这是在私下场合交谈,可以随便说说,面见官家与皇后,臣岂能乱说。” “这也是。” 其实王巨心里面在说,我能说吗,天知道你父母心中想的是什么? ………… 殿试有些紧,必须在一天之内做完论诗赋。这也是必然,否则将几百名举子关在崇政殿锁院吗?不过能进入殿试的,几乎很少有滥竽充数了。 有那么一些芋,然而经过省试一关,基本全部淘汰下去,比如这届,两万多名举子,只有四百来人高中,这是何等的淘汰率,几乎是五十比一。 因此时间对于这几百名举子来说,也不算太紧,可能对王巨有点紧。 不过出忽王巨预料,最少有六成举子拖到最后才交卷,看来能淡定的也不是他一个人。 实际就一千来字,考得好坏就这一千余字了,想要考得好,必须反复每字每句推敲,何必急着交卷子。 天色渐暮,大家交了卷子走出来。 王巨正要与罗曾、熊禹方说话,忽然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人走了过来问:“你就是保安军王巨吧。” “我就是,请问你是……?” “我是建州浦城章楶章质夫。” “原来是会元质夫兄,这向有礼,”王巨客气地说。章家在宋朝可了不得,不仅出了章得象,状元章衡,权臣章惇,还有这个章楶,名章杰,也确实是人中之杰,并且在王巨心中最看重的章,就是这个章。 “那个会元就不提了,本来我今年打算科举,但听闻家父在大名府对狱,我匆忙赶到大名府,家父蒙冤得雪,于是又赶了回来,正好还赶上了省试,我又参加了省试,却没料到会得中会元。” 其他的举子听了全部瞠目结舌。 章家子弟真猛啊,出了一个状元章士衡不说了,还有两考进士章惇,这个主更猛。 “不过诗赋我不拿长,这次殿试未必能考好。” “诗赋我也不拿长。”王巨道,其实这次他发挥得应当比较好,能说是略略超水平发挥,不过诗赋确实不是他所长。 “那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能写出叶下斜阳照水,卷轻浪、沉沉千里。桥上酸风射眸子。立多时,看黄昏灯火市。还能写不好诗赋?” “那是妙手偶得,诗赋我真的不拿长。”王巨显然不想在这个悲催的话题上多讲,又问:“似乎质夫兄原来是官员吧。” “承蒙家叔(章得象)之荫补,朝廷授任为将作监主薄,又调到孟州为司户参军,但没有唱名东华门,仕途终得之不正,于是我读书,参加了孟州别头试(官员或官员亲戚参加科举,必须另选官考试,以试避嫌),然后又来到京城。” 这就是韩琦那句东华门外唱名者方为好男儿的威力,即便这个杰,也脱不了俗。 王巨啼笑皆非,只好说:“那也是。” 大家一起考吧,直考到宋朝亡国,然后变成九丐十儒。 “质夫兄叫我是……” “我看到了你写的那篇浅攻的策子,十分感兴趣,只是当时大家为了准备殿试,不便打扰你,现在殿试结束,便想与君交流一番。” 王巨心中更是好笑,我那策子创意可正是抄袭你的。 但现在章楶军事理论没有形成,第一个没有这个土壤,想要实施它,必须有一些能用得上的精兵猛将,如郭成,章楶若手中无郭成、王恩、种朴等级名将,那能玩得转么? 若无一支饱尽战斗的西军,那能玩得转么? 若是后方无充足的钱粮,那能玩得转么? 若无提前建立起来的一支强大的斥候队伍,那能玩得转么? 但这个浅攻战术也不能说章楶发明出来的,它最早是脱胎于李继迁的游击战,然后范仲淹也在反思,这种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战术似乎很不错,特别在敌我两方势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或者我方不及对方的情况下,若是能成功实施,会起到一定的效果。 不过他也看到了,游击战术必须要有百姓支持,宋朝若是进攻西夏,就没有游击战术生存土壤了。于是才提出在横山地区来一个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实际它就是浅攻战术。 但范仲淹的浅攻战术不成熟,只是他堡寨战术的加强版,以夺取横山,或者夺取部分横山地区要地为主的,夺取后再建堡砦,有了这些要地,你能攻我陕西内腹,我也能攻入你西夏内腹。 然而章楶战术更高明,那便是以杀伤敌人有生兵源为主,而不是一城一地之争。 现在章楶还不行,这得要他久在边陲,才能磨勘成为一个合核的主帅。 是帅,而非是将,郭成就是将,王韶就是帅。 王巨在宫中说了无适合的主将,就是指的这个帅,当然现在无论王韶与章楶,仍不能称为适合的主将,得有一个成长的过程。 但不管何时能成长起来,至少证明了他们有军事天赋。如曹彬,都打了一辈子仗,有没有成长起来?他在岐沟关之战时犯的错误,简直让人目不忍睹。 于是王巨说道:“如果质夫有意,我就不惜高攀了,与君细谈一番。” “王小郎太过谦虚了。” 然而章楶也没想到,这几百名举子当中,确实只有他一个人,王巨很想结交。 “那么不妨,我们去一家酒肆,我来做东,大家好好交流。” “好。”章楶欣然意动。 虽然他已经是官,但不过是一个小司户,王巨是民,却已经有了一些小名气。鄙者以为王巨乃是粗野的西北百姓,小小年龄,便敢杀人。喜者则会认为王巨乃是文武双全,智勇双全的少年。至少章楶很喜欢。 只是王巨将那两首小令做了闭门牌,让大家以为王巨是一个傲慢孤僻的人,以至让章楶上前搭话时,心中还有些忐忑不安呢。 不过现在他在心中却说,看来也不是传言中那个冷僻的少年嘛。 一行人在王巨带领下,直奔相国寺边瓦子寻酒肆,不仅有罗曾,还有章楶的老乡,六七个,这也说明了福建文风之昌盛。 文风的什么,王巨没有太在意,他在意的是用什么方法,与这个同年交好呢。 第一三三章春回 几人陆续坐下。 天也渐渐黑了。 章楶是官员,可能从某种渠道得到了王巨的那个策子,十分折服。 可是王巨对这个章家之杰同样折服。 有人说北宋缺将,这个说法不是很对的,即便北宋大将之才是很少,但同样涌现出许多名将。 象开国时四大名将,第四是曹玮,从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来说,曹玮那几战也许不算是特大型战役,但生生将吐蕃人打服了,其影响之深远,难以想像。即便到现在,到未来王韶开边,都得益曹玮那几战,原因简单,心理因素,吐蕃人未战便怯了,如何能打胜?同样的,童贯两次北伐失败,也是这个原因,宋朝将士害怕辽国,没有信心,加上童贯指挥能力,于是两次北伐皆败。但吐蕃与西夏作战,反而屡战屡胜,当然,其原因十分复杂。不过曹玮之功不可忽视。 第三是潘美,本来他可以排在第二位的,不过宋朝二次北伐时潘美虎头蛇尾,加上杨业惨死,因此不及另外一人了,那就是李继隆。 李继隆打败敌人的数量不及潘美,但他打败的却是辽国的战神耶律休哥,一次扁,扁完了再扁一次,生生将辽国这个战神扁出了舞台。 第一是赵匡胤,与皇帝无关。 至于曹彬,好洗洗睡了。即便平灭南唐,如果不是王明一把火在皖江口将朱令赟十几万水军烧掉,如果不是潘美先前打下了优势,说不定赵匡胤临死都收不回江南。 中宋时同样有将,如果宋朝官员没有抹杀狄青之功,狄青只能排在第四位,可能抹杀了,能排在第三位。第三便是张亢,如果不是张亢,仁宗时西北局面会更恶化。 第二位是王韶,有开边之功,但还不及第一位之神奇。这个第一位的人便是眼前的章楶。 如果不是遇到了赵佶,宋朝不将视线转向北方,继续经营西北,可能金人崛起,辽国无暇他顾,宋朝就将西夏灭掉了。那么历史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正是赵佶的昏庸,没有将章楶的战果扩大,让许多人忽视了此人。 几人叫上酒菜。 正准备吃酒聊天,又走来一个青年,拱手问:“谁是保安王巨王小郎。” 王巨站了起来说:“我就是,请问你是……?” “我是京兆府游师雄游景叔。” “原来是景叔兄,请坐请坐。”王巨客气地说。 此次科闱,东南几路几乎占据了近半名额,但其他地区也有许多举子得中,陕西路稍差一点,不过也考中了近二十名贡士。此人也位于其中,并且名次很高。 这个名字王巨有点熟悉,能让他感到熟悉的,都是了不得的人。但具体的事迹王巨就不大清楚了。再了不起,也不及章楶与张商英。 游师雄落坐,说道:“王小郎,令师可是张子厚?” “正是。” “那巧了,我也是张子厚的学子。” 他用了一个学子,非是门生,张载未中进士之前,就在关中授学,游师雄就是那时拜于张载门下,学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张载前去参加科举。但与王巨不能相比的,一个是普通的学子,一个是真正的门生。 “原来是师兄。”王巨惊喜地说。 一个好汉三个帮,况且此人的名字还能让他熟悉。 几人落坐吃酒交谈。 王巨惊讶地发现自己这个“师兄”在军事见识上也有着造诣。 章楶同样感到古怪,心中想,这个张载是什么人?难道是鬼谷子,两个学生都善长军事谋术呢。 ………… 二月渐深,春花烂漫,汴河两岸也开始柳色青青。 “还未到春深之时,否则这里景色更好看。”赵念奴道。 “我还能看到的,”王巨说道。考完了殿试,同样还有一个改卷过程,改完卷子,还有闻喜宴等活动,闹腾完了,近的进士就得回家,远的进士那无奈了,继续留在京城,等候朝廷授官。 今年科举提前了,不过也要折腾到三月后,王巨才能回延州去。 不过那时他与赵念奴就不知道那一天能相见了,天知道朝廷会将他外放到什么地方? 但王巨在心中默笑。 小公主,不对,如今是长公主了,但在王巨心中还是小,虚岁二十八,周岁才二十六岁,在王巨眼中还是青春年少之时,是一个小姑娘。 小公主对他有些情愫吧,但王巨不能碰。 若是平常人家女子,倒也罢了,反正这时代三妻四妾很正常,自己一妻一妾,不算过份吧。 然而这是长公主殿下,难道让李妃儿做这个小妾,自己也做不出啊。 可是想见自己很容易的,赵曙能蹦达多久?顶多两年时光罢了,到时候赵顼还不将自己召回京城,于馆阁里镀一下金?那么自己磨破了嘴皮子是干嘛的? 不过赵念奴这个情愫未必有那么深,好感为多罢了,况且她还有皇家的教养与尊严呢。难道自己要开导她,快点再找一个好人家吧。 想到这里,王巨终于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 “我在笑殿下何时变得愁肠百结了。” “你啊,敢取笑本公主。”赵念奴举起小拳头,在他胸膛上捶了下。 “我问你,若没有那个李家小娘子,若是我,我,我……” “我会同意的。” “我比你大。” “也不算大,”王巨心里面在说,我比你大好不好。 “我是公主,会拖累你的仕途。” 一旦做了驸马,在政治上就难有作为了。但未必啊,想一想高遵裕吧。 “那又有何妨?仕途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那是虚的,说倒底,还不是为了权利。可权利又为了什么?命令人?若那样不如做一个富家翁,家中奴仆奴婢,个个都可以命令。实际权利也是一种责任,上报君王,下安百姓,若做得好,看到自己理想能渐渐实现,那同样是一种快乐。”王巨平淡地说。 这个更未必了,王巨还未真正尝到权利滋味啊。 “先天之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我才不象范文正那样苦逼……催呢。能进则进,不能进则退,退都不行则隐,这也是夫子的劝戒。但这是国家,可还有小家,小我。” “说说这个小家小我。” “小我也能快乐啊,比如口舌之乐,耳目之乐,若是我条件变好了,也会请几个美丽的家妓,看着她们唱歌跳舞。” “你啊。” “不过我与韩公他们还是不同的,不会请那么多,有那么几个就行了,并且还会让她们成家,不会将她们当成私有财产,一样的是人,一样的是齐人。” “竟然有这种说法?” “为什么不能有,要知道你遇到我时,连人家的家妓还不如呢。” 赵念奴默然。 “这就是小我,还有小家,父母,妻子,兄弟姐妹,子女,比如我看着弟弟妹妹渐渐长大,同样有成就感。为了妻子,适当地放一部分权利又有何妨?人生之事十之八九不如意,国家,小家,小我,那能样样都能沾满了快乐?” “你别说了,再说我就让母亲来捉你了。” “好啊,你不顾皇家身份,那就捉吧。”王巨哈哈大乐道。 “对了,你家那个竹纸怎么样了?”赵念奴问道。 皇家有皇家的尊严,赵念奴有赵念奴的矜持,话说到这地步,多少有些**气氛了,于是赵念奴转移了话题。 第一三四章古怪的字 羌笛何须怨扬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春风也会度玉门关,只是来得很迟,没有南国的春天来得早。 二月中旬,杭州已经是**明媚,春花灿烂,满山的竹子也开始长了起来。 外面的人仍然很好奇,小苏将他的赋改写了,章惇也悲催地重写了一首诗。等的就是他们这个重写,并且还是一个很好的炒作话题。 因此纸作坊又将这个诗赋印上,免费散发了第二遍。 应当这个纸还可以吧,至少在宋朝纸张中质量位于中上水平,但它便宜啊,有很多人想买,可真买又买不到,一起便觉得古怪。 这是普通人的。 但难不住一些商人,有的商人嗅觉灵敏,居然还找到杭州,下了订单。 作坊收了很少的订金,当然,也不敢收得太多,毕竟它还没有正式生产,大家心中都没有底,收多了,能将人吓跑的。然而这些订单就是底气。 随着无数钱帛一起投入到这个作坊,作坊也开始大肆招聘人手,收购嫩竹,规模浩大,连知府大人王琪闻听后也赶来了。 他也许不懂王巨那个商业理论,但直观的好处能看到的,这么多钱帛砸下去,会使多少人家生活得以改善? 知府大人来了,李贞亲自带着几个管事陪同他视察,又仔细讲叙。 “如果能成了,那也是一件善功。”王琪说道。 管它会不会影响其他纸作坊的效益,反正对杭州来说,它将会是一件政绩,不仅能养活很多贫困百姓,一年还可以征很多的商税。 转了转后,王琪十分满意,又说道:“你们延州有一个举子叫王巨的。” “他是我妹夫。” “啊,是你妹夫?” “王知府,怎么了?”离得有些远,李贞还没有得到省试的消息。 “他在省试中了第三名。” “第三名?” 王琪点点头。 “快,快通知二叔。” “那个二叔?” “王巨二叔。” 李贞未得到科举消息,不过王琪消息灵通,王巨进京城有点小闹腾,他听说了王巨的一些故事,恐怕王巨在世上唯一的长辈,就是这个二叔了,便问:“他也来到杭州?” “就在作坊里。” “一定要善待,”王琪说了一句。省试第三不代表着殿试第三,说不定能在殿试上被刷入第三甲第四甲,第三甲还好一点,刷到了第四甲,以后就不大好说了。 但这个可能性极小,基本起步价是第三甲,否则同样可以抗言。若是继续保持第一甲,那个前程就无量了。当然,就是状元也有消失了的状元,可这种可能性极小。 现在王巨地位很低,不过未来就不大好说了,所以王琪态度都变得温和起来。 李贞精明地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乘热打铁道:“按照当初文公的劝说,我们作坊也挑好了一些贫困州县的州学县学名单,第一批生产出来的玉扣纸不打算卖出去,而是先捐献给他们。王公,能否写一篇文章做一个凭证?” “这个好啊……”王琪乐道,一是会沾文彦博的光,二也是多少替自己扬一下名,分一点教化之功。作坊也会沾到光,这是不花钱的拉保护伞。不过李贞这次算盘打得有些失误,因为赵曙马上就要报仇雪恨…… ………… “真是奇怪的字。”赵顼说道。 王巨正在练字。 科举结束了,就等着放榜了。 如没有意外,应当能中吧,第一甲王巨不大指望了,但就看是第二甲还是第三甲,这都是王巨能接受的,其实就是第四甲王巨也能接受。 要知道他来的时候,都打算来一个一考二考三考。 现在能考中,还不满足吗? 另外就是这次殿试他发挥还可以吧。 因此王巨也放下了。 前世与这一世相差不大,有的人进了大学就开始放松了,实际大学里学习同样关健。有的大学毕业了,继续在学习,那些人可能就会成为真正人才专家。 还有的人毕业了,走上工作岗位,随后养家糊口,学过的东西也就忘记了,进入凡人生活,这些人还是占着绝大比例的。 现在也一样,大多数考中了,谁还有那个心思继续温习经义诗赋?顶多当成消遣时写几篇时文。只有极少数人,如张载,继续在温习经义,试图从经义里找出一条救国治民之术。 对老师,王巨万分尊重的,不过他不赞成。救国治民之术,不在经义,而在这个士农工商,而在数学,而在科学…… 于是他也彻底放松了,偶尔带着弟弟妹妹出去溜达溜达,如果不是赵念奴身份有些特殊,与这个姐姐散散心,也不错。 不过眼下写的字确实古怪,有的象竹叶,有的象砖头,有的象蝌蚪,有的象古藤。 赵顼看了讶然。 “殿下,我看了欧阳公那几篇奏章,记忆犹新的乃是他书法。” “字是蔡襄写得最好,文公他们也不弱,至于欧阳公的书法嘛……还行吧。” 赵顼忽然古怪地笑了出来:“本王明白了,你是说欧阳公那几篇奏章除了书法,别的一无是处……” 王巨笑笑不语。 这中间有一个心态问题,赵曙想法不得而知,但赵顼应当是反对濮仪之争的。 为什么? 这就有一个时代局限性,比如王巨抄袭的那两首小令,放在宋朝,绝对胜过了苏东坡大多数词,然而在后世,就没有多少人重视了。 看问题,得放在那个时代去看。 讲孝先讲养育,不仅是生育之恩,还有抚养之恩。在这时代生育难,抚养更难。 在云岩县时,王娩看到一个妇人在卖女儿,与王娩差不多大小,王娩很可怜那个小姑娘,王巨没有买下,只拿出五贯钱给那妇人。但那妇人打听到王巨身份后,死活要将女儿送给王巨。王巨却拒绝了,因为象这样的人家太多太多,无法救。 为什么那妇人要送,养不活哪,女儿送给别人,当真舍得?可送出去,说不定还能给女儿一条活路,特别送到一个好心人家。宋朝禁止贩卖女口,可为什么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是因为如此。还有福建路那惨不忍睹的“计划生育”,也是如此,就那么大地方,还是九山半水半田,居然达到近百万户人口,怎么养? 因此在宋朝养之恩胜过了生之恩。 再看看赵曙的出身,他母亲不是正妻,而是仙游的灾民任氏,逃到京城后不知是卖给了赵允让,还是其他原因进入了赵允让府上,一度曾做过乞丐。不过运气好,生下了赵曙。 如果不是赵祯无子,赵曙命运会很惨,甚至赵顼他们命运同样很惨。 况且让出来的是一个皇位。 赵曙滚肉刀,赵顼不是滚肉刀,但他同样不大好说什么。 于是上台后给予了曹太后更多的尊重,还有韩琦与欧阳修。 他不能牵怒父亲,可牵怒了韩琦与欧阳修,若不是你们两人,俺父亲为何能在这上面滚了近两年之久,贻笑后人。 加上那个黑窟窿,王安石的努力,所以两人迅速下去。 于是又牵连出来,苏东坡乃是欧阳修的门生,借助李定一案,替欧阳修翻案,老师做对了,先帝做对了,生父母当大于养父母,必须得孝顺,必须得给他们守孝。 不过这次赵顼误会了,王巨放下笔说:“那也不大好说,就是这种古怪的字体,若写到极致,同样也能成为大家。” “这个,”赵顼不相信地摇头。 主要王巨还没有郑板桥与金农等人的功力,况且他也不想临摹他们的书法,只是想借字喻意,王巨放下笔,又说道:“例如欧阳公的《朋党论》。” 戏肉来了! 第一三五章蛊母 “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好蛊惑人心的一句话。何为君子,范公,韩公,富公,杨偕,郭劝等人也。何为小人,吕公,夏公,杜公,晏公,陈公,贾公等是也。” 这个君子包括很广,范仲淹,韩琦,庞籍、文彦博与富弼,五大君子,后面还有,欧阳修,蔡襄,余靖,石介,尹洙,王素、王尧臣、小宋等,不熟悉但影响力大的还有蒋堂,孔道辅,郭劝,杨偕,郑戬、张昷之、孙甫、沈邈等人。 “臣就说夏竦,若无夏公,韩范二公何以能得任西陲重任?夏公不仅保举了范公,更保举了韩公,特别是在韩公受秦州百姓责问之时,更是夏公一手力撑韩公,才使韩公得过难关。再说政绩,夏公讥丁谓,反对真宗祥瑞,提携庞公,开仓放粮,活襄州四十余万百姓,洪州驱邪教劝农业,陕西重边防,治土兵,这不是政绩?是不错,生活上有污点,奢侈无度,然而吕蒙正公,寇莱公,韩公,小宋,那一个生活不奢侈?为什么仁宗前面召夏公回来授职,后面遭到那么大的羞侮?” 夏竦算是一个坏种吧,但开始不是那样的。 宋夏议和,不过西北边防重要起来了,夏竦许多提议十分明智,又是赵祯的老师,因此赵祯将夏竦提为枢密使。 有私人感情,有才华,懂军事,又对西北了解,这个任命是没错的。 可夏竦还没有回来,余靖、欧阳修与王拱辰等人全部开动,连上十一道弹劾奏章,几乎将夏竦所有污点全部放大。 赵祯无奈了,派人对夏竦说,老师,你还是不要进京城吧,先去亳州任职。 夏竦不甘心哪,还是进了京城,并且找了一条理由,俺年纪大了,走了那么远的路,先在京城歇会行不行? 然后又呈上一篇一万多字的自辨奏文。 就算俺品行不好吧,最少等我先做几个月西府首相下吧,不能还没有接任,就拿下了,生生创造了一个历史记录。 奏文呈上,得到君子们的答复:“图功效莫罄忠勤,弭谤言莫若修实行。” 你少说废话吧,多办点实事才能洗脱你的罪名。 夏竦傻眼了,这就是君子,何谓君子,君子温润,温润如玉,讲的乃是忠恕温廉恭让之道。 就算夫子说得不对吧,可咱对你们君子有恩哪,若无我与吕夷简,你们君子的首领范仲淹与韩琦如何上位? 或者说公私分明,你们拉帮结派,那也叫公私分明? 这个恶因结下了,恶果便来了。 特别这个结党。 结党危害有多大?看看东汉,晚唐,宋朝,以及后来的明朝,为什么清朝统治了那么久,若无洋人入侵,可能还会统治下去,看看清朝文人是什么地位,奴才,奴才都不如! 再说宋朝有没有民主的土壤,这些君子党们有没有将百姓放在第一位? “先帝之失不是失在西北,三十年无战事,大战兴起,谁能领兵?所以失利。也不失在庆历新政,那次先帝很英明,及时停下,将朋党现象狙击。先帝之失,就失在养士。” “养士?” “是啊,我朝太祖一次指着朱雀门上的朱雀之门问赵普相公,为何要在朱雀后面加一个之字,赵相公说之乃助词,太祖说写成朱雀门多好,为何多加这个之字,文人只会玩弄文字,酸气十足,多此一举。” “啊。” “之所以太祖用文人,乃是他一句话,五代方镇残虐,民受其祸。朕今选儒臣干事者百余分治大藩,纵皆贪浊,亦未及武臣一人也。认为文臣虽贪,但没有武臣危害大,朝廷能接受。但那是前朝,文人没有完全掌握国家大权。一旦象我朝现在这样,那就未必了。” 这个是有案可翻的,只要赵顼回去查一查太祖实录,就能查出来。 “太宗用文人,乃是为了巩固权利,不能全部当真,看看边境太宗用了多少文人担任主将的?” 未说不能当真原因,主要当时情况很微妙,赵匡胤死得不明不白,柴荣还有一些影响存在,一部分大臣与权贵心中偏向柴荣,更多的大臣权贵与重将偏向赵匡胤,可是赵匡义的藩邸功臣又没有多少人能拿得出,因此这才广用文人,包括寇准张齐贤吕蒙正他们迅速上位。 但不说,话讲到这份上,赵顼也应当明白了,赵匡义那是没办法,但到了宋真宗宋仁宗手中就没有这个必要了,所以必须纠正回去。可恰恰相反,赵祯没有纠正回去,反而越陷越深。 “殿下,先帝可能养出来了士,如范公,但这些士仅仅是少数那么几个人,其他的人不是养士,而是在养蛊母!” “王巨,你也是士子。” “我是士子,更是大宋的子民。” 不过王巨显然也没有深讲,未来那些人会很让人头痛的,况且他还不知道能中多少名,又外放成什么官员。即便赵顼以后赏识吧,自己若是官职低了,才二十出头,有什么话语权? 赵顼又道:“你刻意将我喊来就为的说这些?” 这些?若记住了这些,你以后不知道会少走多少弯路。 为什么要结党,人多力量大,就会有更多话语权。明白这个道理,以后你与那个怮相公就能团结中间派,无论革命性的改革,还是改良性的改革,都得要团结中间派,才能让那些反对派失去力量。 看吧,王巨心里说道。 总之未到说的时候。 于是说:“这次科举有一个奇人,臣想带你见一见。” “哦,是谁?” “一个举子,一个真正文武双全的举子。” “带本王去见一见。” “臣请殿下来,就是让他与你相见的,不过臣要说两件事,第一不得泄露你的身份。” 赵顼呵呵乐了起来。 “其次一旦放榜了,殿下就最好不要与大家相见了。” 高滔滔说了,见一见无妨,可能对儿子是一件好事,因此这段时间赵顼来了好几次。 不过切莫当真哪,高滔滔是高滔滔,是妻子是母亲,赵曙是赵曙,是父亲也是皇帝。现在包括自己在内,只是举子,普通的士子,见见无妨,不会产生什么想法。 一旦殿试放榜,名次决出来,不久就要授官了,赵顼若再跑得勤快,赵曙未必会保持现在的想法。 “你啊……” “非是臣诛心之语,忠言逆耳利于行,这是全父子之道,君臣之道。谁让殿下乃是殿下。” “得,你别说了,”赵顼无奈道。 别人说他还真会怀疑了,可是王巨说他会相信的,因为有前例在,王巨救了自己姑姑,这是什么样的功劳,可明知道这是大功,但为了承诺,为了姑姑的名声,他宁肯在延州受苦受罪,出生入死,始终都不将这段经历说出来。 而且现在赵曙岁数也不大,正常想法,赵顼上位,还不知那一年后了,说不定是二十年三十年。因此确实可以称为忠言吧。 王巨将赵顼带到不远处的一栋茶楼。 这是高滔滔最放心的地方。 宋朝富啊,士大夫最富,于是个个花天酒地,这也影响了广大士子。来京城赶考的举子当中不泛寒门子弟,但更不泛高门望户,若是手中有钱了,又难得进京,于是考完了,个个开始花天酒地了。就是有的士子手中没有多少钱,同样也花天酒地,出入妓馆,包括柳永。 然而王巨进京这么久,一次妓馆都未去过,更不要说将赵顼带到妓馆。 不管王巨诡计多端,还是心狠手辣,这一条是让人放心的。 实际就是诡计多端,高滔滔都不大排斥,做为人君,没有一点手腕能成吗?学一学这孩子吧。 在这上面,她与一些士大夫是持着相反态度的。 就是诡计多端那又如何,若这孩子以后不学好,朝廷不用,又能有什么危害? 在这一点,她与刘娥是很仿佛的,刘娥用王钦若,王钦若性子虽媚,但忠心哪,又是孤臣,越是孤臣越好重用。但却不让赵祯与王钦若走得近,怕养子在王钦若带领下,变成第二个晚年丈夫。 还有一点,高滔滔也比较放心。 可能王巨对她很排斥,不过高滔滔生活确实延续了宋朝皇室一惯作风,那就是俭朴。 王巨也俭朴,听说弟弟妹妹未长大前,在那个小寨子又当爹又做妈的,烧煮洗抹,一起包办了。这个很不易的。甚至还让高滔滔打听到朱俊转变的事。 她也想儿子变成更聪明的儿子,而不是书呆子儿子。 第一三六章快意恩仇(上) 不过这一条,王巨就不知道了。 章楶老远就迎了出来:“王小郎,怎么这么晚才来?” 他比王巨整大了二十一岁。 可是学无老幼,达者为尊,就象张柬之岂不比狄仁杰大了十几岁,人家还不是狄仁杰的门生? 与王巨交往了三四次,不谈诗赋了,那么还能谈什么呢,军事,不仅是军事,那个浅攻,还有政治,经济,文化,民生,好吧,若是谈这个,试问这个天下,有几人能赶得上王巨? 章楶折服了。 “抱歉则个,”王巨拱手道。 赵顼低声问:“就是他?” 王巨点头。 赵顼也好奇地打量着章楶,王巨说了那么多,不是白说的,至少赵顼知道国家军事是短板,主将之才更是短板。 父母召见王巨,王巨说了一个问题,何人才能有能力担任这个主将,肯定不是欧阳修推荐的孙沔了,韩琦同样不行。庆历时表现好的狄青与张亢都死了。就连一些能打的,如张岊、王凯、王信、种世衡、周美这些大将也一一去世了。 西夏若是老实,那么就花点钱买安吧,可花了钱,都买不了安,天知道那一年又得爆发大战,然而主帅与大将都严重缺乏。 因此王巨说章楶是文武才,他来了兴趣。 “这位是……?” “京城赵家的大郎。” “那个赵家?” “一个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章楶就没有太在意。赵顼身后两个侍卫想捂嘴乐,赵顼狠狠瞪了他们两眼。 不过章楶身后一个青年狐疑地说:“赵大郎,我好象在哪儿见过你。” “你是……?” “他是三司使蔡公三子蔡旻蔡惜民。”章楶介绍道。 蔡襄有三个儿子,蔡匀,蔡旬,蔡旻,最小的儿子乃是庆历三年出生,正是宋夏交战,中原又遭遇罕见大旱之时,因此蔡襄给幼子取名为蔡旻。 有意思的是蔡襄用包字头给儿子取名,意思要包纳,这个蔡旻未来用人与田给儿子取名字,立身为人,民以食为天,食以农为本,农以田为基,于是他儿子便是蔡佃,蔡伷,蔡伸。 蔡旻两个哥哥荫补为官了,但他本人还没有荫补官员,于是今年也参加了科举,但没有考中。 这个不是关健,关健的乃是蔡襄本人…… 王巨虽心中狐疑,脸上却很平静:“见过蔡三郎。” 未称惜民兄,而称三郎。 “不用多礼,请进吧。” 蔡旻将大家带到二楼一个大的雅室,雅室里还坐着四五名美丽之极的少女。 “她们是京城有名的行首雪娘子,遥儿娘子,菲儿娘子,楚娘子,还有细柳巷有名的魁首琼儿娘子。”蔡旻指着最后一名绿裙少女说道。 王巨与赵顼不约而同看去。 一名二八少女,蛾眉淡扫,琼鼻樱唇,十分地清丽动人。 人家是三司使的儿子,手中有钱,约会大家,出重金请了几个美丽的行首过来助兴,也颇正常。不过王巨却皱眉了,古怪地看着章楶,心想,章质夫,你在搞那一门啊? 今天他刻意将赵顼约出来,这也是王巨来京城破天荒的第一次,便是让赵顼认识章楶的,那么就能提前将章楶调到西北磨勘,也能提前成长起来,而不是到七八十岁时,才发挥其才能。 但在这个时局,他却约出来蔡襄的儿子…… “这位是新科第三名贡士,”蔡旻继续介绍。 “奴家见过王小郎,”几个俏妓过来盈盈施礼,那个琼儿娘子也用大眼睛打量着王巨。 虽然赵顼穿戴不凡,不过富碰不过贵啊,第三名贡士,基本注定是新科进士了,并且刚才蔡家三郎与会元一直就在谈论着王巨,现在看到本人了,岁数年青,长相不俗,由不得这几个花魁不动心。 况且还有王巨这段时间的传闻呢。 即便那个“魁首”琼儿也站起来,欠身施了一个万福,用秋波盈盈的大眼睛打量着王巨。 王巨却随意地说:“免礼了。” 他不是柳下惠,虽不进妓馆,但这些漂亮的小姑娘们,同样得会看一看的。不过他带的人不对啊,若是传到高滔滔耳朵里,那还了得。要命的还有蔡襄的三儿子。 然后王巨看着赵顼,赵顼轻声道:“你们继续。” 他误会王巨意思了,以为自己吃味呢,不就是一个美丽的俏行首吗,宫中丽人难道还会少? 王巨无奈,只好分宾主坐下。 大伯过来沏茶。 王巨喝着茶,默不作声。 不要说蔡襄的儿子,就是蔡襄本人在这里,他也不会谄媚,更不会去巴结,与风骨无关,都是老家伙了,倒是他们老蔡家的另一位会让王巨以后头痛。 王巨不吭声,章楶只好说话:“王小郎约我出来,正好惜民贤弟来访,于是一道来了。” 信你才怪,不过王巨继续喝茶。 赵顼玩味地看着这一幕,蔡襄的事他也知道了,但不知道这个章家人杰,为什么将蔡襄三儿子带出来与王巨相见。 “蔡公发生了一些事。”章楶先让几个妓子退到另一边,说道。 “质夫兄,恕我说一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蔡公他们乃是朝廷大臣,与我们不相干。” “王巨,就听一听,无妨。” 章楶不由好奇地又看了赵顼一眼,不过他做梦也没想到赵顼的身份。 “赵大郎说得对,听听又有什么呢。” 然后将蔡襄的事说了出来。 赵曙继位,开始滚,对曹老太太又极不恭敬。 因此曹太太有次在帘后对中书几个大佬说:“仁宗既立皇子,因追思鄂王等,悲伤涕泣,宦官宫妾,又争相荧惑,近臣中也有异议,我还知道其中一二人名字,近臣文字原先在先帝卧榻上,我将它烧于钱炉中。” 鄂王就是苗贵妃的儿子,活得最久,两年多,但也莫明其妙死了。 其实也不怪王巨怀疑,包括坊间在传闻一件事,张贵妃得宠时,看到有怀孕的人,便胁迫其堕胎。 但张氏能有多少动机,她多少还替赵祯生下三个女儿,若是有鬼,曹老太太嫌弃才最大。包括赵祯那次发疯,大喊皇后要害我。 这个样了,她与赵祯关系能好到哪儿去? 可能赵祯也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如果那个赵昕不死,从小时教导,赵祯手把手教导,未必是英主,但最少比赵曙强吧。三个儿子都死了,不得不立赵曙为太子,赵祯能不难过?可这话儿对谁说呢,只好背下里偷偷地哭泣,若无这个心结,死得也没那么快。 而且凭借立赵曙时,赵曙的表现,必然有大臣们看不习惯。 只不过韩琦与欧阳修在外,曹太后与高滔滔在内,一手遮天,拦了下来。 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又将这件事翻出来了,中书几个大佬谁敢接话头,一个个唯唯而退。 赵曙亲政了,无意中听到这条消息,便派人打听,老太太肯定不会说是那个写这个文字的,然而有怀疑的对象,那就是蔡襄。 第一三七章快意恩仇(下) 蔡襄也算是半个君子吧,隐隐察觉到这个皇嗣不是好东西,蔡襄有了一些异议,可赵曙找不到证据,也不便明查。但赵曙也有理由,便对韩琦说:“三司掌天下钱谷,事务繁多,可是蔡襄这十天内请了四五天假,为何不用别人?” 都是君子党,都是老朋友,韩琦便率君子们共奏:“三司事无过失,罢之无名,今再求一个材识胜过蔡襄的,恐怕也找不到。” 赵曙乃本着脸。 欧阳修只好又劝说:“蔡襄老母八十多岁了,近来多病,不得不照顾,这是人子之孝,况且蔡襄只是请朝假,不误起居,公事更没有耽搁,不当罢免。” 赵曙不听。 韩琦与欧阳修只好退下去,问蔡襄,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皇上不高兴了? 蔡襄努力想,可就是想不起来。 韩琦无奈,君谟,你就不要想了,让我来查一查,便查到这件事上。这是一个**烦,搞不好是大家的麻烦,不能凭借一些空穴来风就任罢官员,那以后大家还能做事么? 于是一道进宫,韩琦就直接问,陛下你看到过这个文字么? 赵曙来了精神,立即说:“朕虽未看到文字,但在庆宁宫就听过了,就是蔡襄写的。” 韩琦松了口气说:“事出**,倒底如何,得查清楚才能确定,不能凭借谣传就定案,那么以后小人动辄造谣,正经人没法活了。” 曾公亮也补充一句:“京城从来就喜欢造谤议八卦,一人造虚,众人传之,便以为实,前世就有疑似之言而陷害忠良,不但是替臣下被祸,也是为国家带来后患。” 赵曙就是不相信他们的话,于是欧阳修又从另一个角度说事:“陛下,那么这件事倒底有没有呢?” 赵曙回答那才叫绝:“虽不见文字,但也不能保证没有吧。” 欧阳修就耐心地劝:“陛下,无迹可寻的事不可信,就是有凭据也未必可信。当年夏竦便是让丫环摸仿石介笔迹陷害了富弼,所以不说没文字,就是有,也可能另有隐情,陛下还是算了吧。” 赵曙答了一句:“造谣者因何不及他人?” 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别人出事,为什么,一定是你的原因!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 语言大师欧阳修遇到滚肉刀赵曙,更是有理讲不清。九个字,让欧阳修怂了。 随后将蔡襄贬到了杭州任知府,以吕公弼为三司使,据传赵曙在藩邸时求马,王府小吏以马不好,求换好马,吕公弼出面,给换了好马,因此上位了…… 快意恩仇哪。 当然,章楶不可能说得这么直接了当,但大约的过程说了出来。 可能与事实略有失误,不过王巨同样也不清楚真正的真相。然而那也不行哪,人家儿子还坐在这里呢,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老子坏话,还是天下第一字号的老子。 于是王巨想打断,却被赵顼在桌子底下用手按住他的腿阻止了。 赵顼听他们说完,便问:“就算官家处理不当,你们说给王巨又有何用?” “蔡公遇到了难题,王小郎足智多谋,我想请王小郎能不能献出一个计策。” “你们都是福建人吧。” “虽是福建人,离得远,一个是建州浦城人氏,一个与官家生母同是仙游人氏,”王巨立即在边上插言道。 “还是福建人,于是你们相互交流,是不是?” “你是……”章楶感到不对劲了。 “不管我是谁,我问你,我猜得对不对?” 这是事实,章楶一边在猜测着赵顼的身份一边说道:“请这位大郎莫要误会啊,这与同乡无关,真说起来,蔡公知泉州时,还曾严惩过我的族叔。” “哦,说来听听。” “我那个族叔叫章依,曾仗着我的叔父章相公与从叔父章望之的势力,在家乡为非作歹,但让蔡公侦查其罪状后,送于京师法办,家乡父老无一不拍手称快。公是公,私是私。” 实际还是老乡的原因。 虽然蔡襄是惩办了章依,终是福建人是么?况且章家与蔡家在福建影响很大的,出了许多人才,族人也很多,那可能个个买账,那还了得。 赵顼又补问了一句:“公在何处?” “蔡公乃是君子,名臣。” “就算如此,也是出任杭州,乃是大府,天下重府富州,朝廷用人,上上下下,难道委屈吗?” “出任杭州也不委屈,主要官家恨上了蔡公,这才让人担心哪。” 说得似乎有道理,不过管王巨什么事啊,就算王巨足智多谋吧,这牵扯到什么人了,皇上哪,连韩琦曾公亮两大首相,欧阳修这个语言大师都没办法化解的,王巨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然而赵顼又玩味地说:“也有理,王小郎,你就替他们出一个主意吧。” “我……”王巨满脸黑线。 “质夫乃是会元,又是你唯一真正看中的举子,连他都推崇你了,你就不用拒绝了。” “我要倒掉了。”王巨忍不住吐槽。 “我也看好你哦。” 王巨如同中了雷劫一般,大半天才愁肠百结地看着大家。 有没有办法,说不定还真的有办法,可就有办法,王巨也不能说,更不能在赵顼面前说。无他,阳谋不行,只有阴谋了。 他硬着头皮说道:“蔡三郎,有两策。” “哦,说来。” “我先说竹纸,可能你也听说了,它真正问世还得有几个月,但为何去年就闹得纷纷扬扬?” 蔡旻摇头。 “这叫扬名,官场也是如此,论名臣大家都可能只说出来十几人罢了,实际我朝几万大臣,有许多官员做得不错的,比如我恩师。然而为何在官场不显,因为他们默默无闻地做事。所以我曾劝过恩师,你时不时来一个上书言事,让中书宰执记住你,升起来就会快。恩师说孽徒找打,又说,君子立德求道,岂能用旁门歪道求富贵,存吾顺也,没,吾宁也。” “这才是君子,”赵顼叹服道。 “是君子,可是不适合在官场上生存,性格太淡了。同理还有范公,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刚才你们说君子,这才是君子。” 蔡旻急了:“王小郎,你误会了,家父多次遭贬,也未曾留恋过权位,只是害怕……” “陛下乃是英主,怕什么?况且还有韩公,欧阳公,曾公他们。” 前面的就不当真了,后面才是真的。就算赵曙记仇了,还有韩琦、曾公亮与欧阳修这些人帮忙说好话呢,已经贬出去了,赵曙难道还会将人往死里整? 蔡旻语塞了。 赵顼微笑额首。 这才是有智慧的分析。 “其次是留恋权位,若不想离开京城,可以写一篇自责的劄子给陛下,略略赞扬陛下,毕竟官家刚刚继位不久,也需要蔡公这样的重臣鼓励支持。” 这句话让大家伙一起要倒掉了。 第一三八章乡党 但接着王巨便将话头转过来:“然后再说明一理,齐桓公如何用管仲的,唐太宗如何用魏征的,太宗如何用赵普相公的,蔡公仕于仁宗就得忠于仁宗,仕于陛下,就得忠于陛下,只要蔡公写出来,我保证官家就不会生气。” “妙计啊,”赵顼说。 然后看着蔡旻,这是好计策,就看你父亲能不能放下面子,在皇上面前放下面子,难道还丑吗? 接着看着王巨:“若是你选择,你如何选择?” “看,需要臣,臣就选择后面一条,不需要臣,臣就选择前面一条。” “这个答案太圆滑。” “不圆滑,抛开澶渊之功,在政治上寇莱公与吕夷简相公,谁有作为?” “吕公。” 这个人因为范仲淹,可能在后面被世人丑化了,实际非然,刘娥死后,赵祯亲政,黄河立即改道,这不是决堤,而是改道,可想是何等的灾难,接着宝元元年,又来了前所未有的大旱。刚安稳一段时间,元昊入侵。 天灾兵祸,一桩桩到来。 如果不是吕夷简小心地维持着朝堂,那个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战争结束,君子们却找吕夷简麻烦了。实际若无吕夷简,范仲淹能上位么,就是那样,还是吕夷简推荐范仲淹为参知政事的,这才发起了庆历改革。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范仲淹在前面改革,吕夷简在后面利用他的经验进行一些矫正,也许说不定就能来一个庆历中兴。然而蔡襄倒很好,将吕夷简往死里逼,生生逼到洛阳,彻底退出朝堂。 然后一切就乱了,连杜衍、章得象这些温和派元老都看不下去,加上朋党论,结党开始出现雏形,赵祯才立即叫停。但还好,吕夷简用手腕生生坚持了数年之久,若是他早就让范仲淹孔道辅逼下去,宋朝后果会更糟糕。 如果寇准也学习吕夷简的权谋之术,那么是否更有作为呢? 赵顼会意了:“为国家留恋权位……” “得真正为国家,而不是打着为国家这个旗号。”王巨进行纠正,例如眼下的韩琦,难道是为国家? “因此说大丈夫能屈能伸……” “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士大夫说无为而治。兵家说善战者无赫赫战功。说易行难,实际真的很难做到。但即便是皇帝,同样也要牵就,也要能屈能伸,因此唐太宗对兄弟忍,对魏征忍,对颉利忍……” 以后的赵顼做事强硬,也不能说强硬不对,强成了金刚石那就强吧,可不是金刚石,只是一块石炭,那也要强,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能是性格原因,但现在通过自己所听所看的,也有赵曙的原因,说赵祯软了。赵祯不软,若赵祯在,能乱成那样子? 所以王巨又趁机说了一通。 听到这里,赵顼很满足了,站起身告辞。 王巨连忙追出去,小声道:“殿下。” 赵顼微微一笑:“王巨,本王不知道这个章质夫是否真的文武双全,但此人大局观,比你差远了。” “殿下,那是一个误会。” “你这就不对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能因为章质夫有将才,就将他错误也掩盖起来。前段时间,你还说了不能搞南北分争,不能让大臣结党,不能搞区域性排挤,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能说今天章质夫没有乡党之嫌?” 王巨还能说什么呢? “不要管那么多,还有几天就放榜了。”赵顼好不容易,能提点王巨一句。 关心则乱啊! 然后赵顼笑咪咪地离开。 不管怎么说,王巨表现得体,有智谋,有大局观,推荐这个章质夫,也是想为国家贡献人才哪,是好心,是忠心。 章楶也追了出来,好奇地问:“这个小郎乃是什么人,好大的架子。” “质夫兄,我今天让你坑苦了。” “为何?” 王巨迟疑了一下,道:“我说他的身份,勿要泄露。” “行。” “他就是颍王殿下。” “什么?” “唉。” “王小郎,你让你坑苦了,好不好?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他的身份,我能随便说吗?而且我冲你挤眼色了,你怎么看不到?” “我哪里想得起来。” “本来我想将你引见给殿下,让你与他谈一谈军事……你却多管闲事,你我的身份,能管得了蔡公的事吗?” 是不错,赵顼对王巨印象更好了,可王巨也不需要了,那仅是锦上添花之功。他需要的是赵顼重视章楶,而且他这段时间与章楶处得不错,不仅是提前为国家提拨了一个人才,也说不定是为了以后,多一个助手。至于蔡襄的三个儿子,那是谁与谁啊? “那个……殿下不会生气吧?”章楶弱弱地问。 “还那个,不仅你带了蔡家三郎,还请了那么多行首,”王巨心中郁闷死了。这还不要紧,章楶不知道,但王巨可知道,赵曙熬不了多久,不到两年,赵顼就会上位。这个机会就让你错过了。 “是,是,会不会生气?” “你说呢?” “这太凑巧了。” “我们意思弄反了,我说不是你替蔡襄出面本身这件事,殿下不是小气的人,而是你在搞乡党!” “这真冤枉。” “你能说没乡党之嫌?” 章楶让王巨训得一点脾气也没了。 “这样吧,你写一篇详细的边策,改天我递给殿下。” “为什么不献给官家?” 献给赵曙? 不要说他能不能看下去,就是看下去,指不准又弄出三丁刺一的妖蛾子。 当然,不能这么说,王巨说道:“质夫兄,我与颍王殿下能遇见,那是巧合,还有能力打通官家的关系?” 章楶哈哈一乐。 其实只要是人,都有缺点的,比如王巨,因为两世遭遇,心性略有些腹黑,手段也变得强硬,报复心重,但有缺点的一面,也有优点的一面,抛开这些缺点不提,王巨人格上的优点同样很多,重亲情,重友情,懂得感恩,懂得取舍。 章楶也是如此,乡党这件事有些失误,不过优点同样很多。 蔡旻也走了过来,他同样在怀疑:“王家小郎,刚才那个小郎是谁?” 王巨岔开话题:“刚刚我说话多有得罪,还望恕罪则个。” 就事论事嘛,在庆历君子小人之争上,蔡襄做得不对,特别是逼走了吕夷简,并导致后世史书说庆历新政就坏在吕夷简手中,哪里是哦?若那样范仲淹为何罢出朝堂特意拜见吕夷简,语良久,最后叹息离开。 其实不但没有坏在吕夷简手中,也不能说坏在夏竦手中,夏竦只是在庆历新政结束后才开始报复的,真正坏是坏在欧阳修与石介的上蹦下跳,导致许多多温和派大佬,如杜衍,章得象,晏殊这些人反感,并且水洛城导致君子党分裂,文庞二人袖手旁观,坏在自己手上的! 蔡襄逼走了吕夷简,同样是一个重大失误。 不过蔡襄能算半个真正的君子,特别是在韩琦与曹太后一手遮天时,能说说公道话,还是不容易的。 “王小郎忠言,何有恕罪。” 这个蔡三郎,王巨还真不大了解。 但看他的谈吐举止,说明蔡襄家教不俗。 救父心切,能理解,可这个太巧了,如果今天没有赵顼来,说了也就说了。但赵顼来了,这个就不能说了。 特别是看着他身后几个俏丽的行首,又看了一眼那个琼儿娘子,岁数不大吧,大约与李妃儿相仿佛,纵比李妃儿大,也不会大上多少。 二八辰光,瘦削的瓜子脸,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绿裙下又生着一对小蛮腰,上面还有一对丰乳,似乎要将裙衣撕裂,可以说是天使的脸蛋,魔鬼的身材,难怪说是魁首。 看到王巨看她,琼儿又盈盈施了一礼,举止也不错。 不过王巨更无语了,若赵顼不来,蔡三郎带就带来吧,可是赵顼来了,只不过在茶楼上聚一聚,带几个行首来干嘛? 其实章楶心中同样悲催。 他不知道赵曙不久就要隔屁的,但颍王身份难倒不知道吗?眼下虽不是皇太子,也等于是皇太子,搭上这条线,意味着以后会带来什么命运? 总之,两人都苦得不能再苦。 “那就告辞了,”王巨说道,章楶可能苦了,但对于自己来说,却更赢来赵顼信任,以后再说吧,反正这个人才千万不能放过了。 第一三九章投名状 春山空寥,杜鹃哀啼。 吕大郎的父母来到儿子坟头,在默默烧着纸钱。 去年秋后吕大郎被弃市问斩。 这是大理寺断的案,再无翻案余地。其实吕大郎犯事,其父母也参与进去了。吕大郎在前出面,他们在后面谋划。 财帛动人心,如果玉盐作坊技术不公开,又一直能维持下去,吃掉朱欢手中的契股,那会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不要说吕家,恐怕就是关中那些超级大户们,同样会心动。 不过宋朝不搞株连,主犯从犯判决,余下的也就放过了。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按照宋律,吕大郎当斩,然而其父母心中不服啊,一个贱婢罢了,又不是儿子动手杀的。陈执中纵妾害死了三个婢女,还不是没事? 这那能一样呢,当真齐人哪,美帝也不可能齐人! 并且那次陈执中因这件事彻底罢为了首相,还差一点被崔峄抓进大牢受审。 这时,一个文士走了过来问:“前面可是吕翁翁?” “你是谁?” 文士不答,而是看着新坟说道:“天下谁个不在为利而熙熙攘攘?吕大郎君本来也没有做错,错的是丁家,若无丁家蛊惑,吕大郎何至于惨死。” 这句话说中了吕家夫妇的内心,说得对啊,杀人的乃是伏小庄,他才是真正凶手。 如果要追究幕后的人,不仅是自己的儿子,还有丁家,为什么一个是弃市,一个只是发放牢城,还是本地的牢城。 至于丁部领死了,他们才不管呢。 “你是谁?” “我是延州人,看不惯丁家的作为,碰巧经过华州,于是过来看一看。” “那丁家也得到报应了。” “什么报应?不就是丁员外死了,那是老病死的,其余人还不是安然无事。” 吕父语塞了。 “好象他们还欠吕大郎君赌债吧。” “是欠了。” “为什么不追要?” “他家都散了,上哪儿要去?”吕父心说,况且这个赌债还不能当真。 “他家未散,还有人在,丁员外同样还有许多堂兄弟,过得很开心。” 吕父定定地看着文士。 就算要,也不大好要,一个在延州,一个在华州,隔了好几百里地。若是正大光明的债务要就要吧,但这个债务来历不明。 “丁家为恶多端,在延州得罪了很多人,吕翁翁为何不将那张欠条便宜一点卖给延州的豪强,似乎还欠了一万多贯吧?” 吕父点点头。 “可以三千贯两千贯,真不行一千贯将它卖出去,由延州豪强来讨要,那么这张欠条便成了丁家真正的催命符,也能替吕大郎君报仇雪恨了。” “是妙策……” “路见不平,拨刀相助,我看不惯,说一说,我走了。” 文士随着就离开。 但他在心中却说道:这个丁稼怎么就输掉了那么多钱?吕家也非是善类啊。不过王巨,你好心收留了我,我也替你做了一件事了。 他就是葛少华。 王巨开出的条件真的不错,让葛少华很感动,不要说管事,其实那就是门客。王巨又在省试上考得那么高,而且颇有心机,未来不可限量,这是他不愿意声张的,若公开说出来,不仅葛少华,会有许多多次落举的举子来投奔。因此葛少华想替王巨做一件事,也算是投名状吧。 ………… “见过大郎。”琼儿盈盈施了一个万福,吐出清脆的声音说道。 王巨莫明其妙地看着这个少女。 愣了一愣他才说:“请进来吧。” 琼儿带着抱着小筝的侍婢走进房中。 李万元也古怪地看着琼儿,本来冒出一个长公主就让他担心了,现在又突然冒出一个更性感的少女,这更让他担心。 “二哥,不得多想。”王巨拍着他肩膀说道。 整天都在想啥呢。 其实可能是受前世因素影响,王巨对现在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真心不排斥,况且李妃儿明艳活泼,性格可爱,也让他喜欢。为了生存,可以用心眼,但夫妻之间用心思眼,那还叫夫妻吗? 而且他更不想攀大户,如夏竦的老婆,还有富弼的老婆。 话说晏殊赏识富弼,但小富不争气,连个进士都考不中,老晏急啊,于是替他弄了一个制科,当官了。因此小富在家时常受小晏的气。那次出使契丹立下大功,混上了枢密副使,终于做宰相了,回家扬眉吐气地对小晏说道:“给我更衣。” 小晏就是不买账,小富没鸟办法,只好自己换下相服,轻手轻脚地跑到饭桌上端一碗稀饭灰溜溜地喝了起来。 可能带来一些好处吧,如夏夫人给夏竦带来了巨大的陪嫁,小晏给小富带来了官途青云直上,但这种富贵,王巨却是不想要的。 不过他对赵念奴也不排斥。 这是一个脾气很好的公主,可能那段经历,也多少磨平了她的娇气。 反正这种平易近人,让王巨很喜欢。 不过有了李妃儿,那就什么也不要想了。 琼儿坐下。 “琼娘子贵客登门,不知有何指教?” “奴家哪会是贵客。”琼儿有些啼笑皆非,有些幽怨,又道:“那日听闻大郎去喜迎楼,奴家这才答应蔡家三郎的邀请。” “对了,蔡司使如何了?” “去了杭州。” “本来……”王巨想说本来就应当去杭州,何必在京城留恋,自寻烦恼,况且国家那个黑窟窿,也不是蔡襄能力能解决的,但没有说,然而就打断了琼儿的话。 琼儿有些气苦,也有些喜欢,感情泛滥也未必是好事啊。 定了定神,她又说道:“奴家近日听得两首妙诗,练了许久,那日本想唱给大郎听的,但不曾想大郎突然离去,今天刻意登门请求赐教。” 唱歌要我赐教? 王巨话忍到嘴边,改了口:“不敢,那就请娘子妙喉展歌吧。” 琼儿接过小筝,唱了起来: “明妃初出汉宫时,泪湿春风鬓脚垂。 低徊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 归来却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几曾有; 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 一去心知更不归,可怜着尽汉宫衣; 寄声欲问塞南事,只有年年鸿雁飞。 家人万里传消息,好在毡城莫相忆; 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 明妃初嫁与胡儿,毡车百辆皆胡姬。 含情欲语独无处,传与琵琶心自知。 黄金杆拨春风手,弹看飞鸿劝胡酒。 汉宫侍女暗垂泪,沙上行人却回首。 汉恩自浅胡恩深,人生乐在相知心。 可怜青冢已芜没,尚有哀弦留至今。” “《明妃曲》啊。”王巨喃喃地说了一句。 这个魁首唱了它,他也就想起这段故事。 自古以为文人墨客用昭君出塞写下许多诗赋文章。 如白居易的:汉使却回凭寄语,黄金何日赎蛾眉?君王若问妾颜色,莫道不如宫里时! 这太不象话了,王昭君居然会哀请使者,我现在仍很漂亮,皇上有钱的话,将我赎回去吧。 老杜的: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这个写得不错,抱着悲悯之情,又凄凉又令人感痛。 李白的:昭君拂玉鞍,上马啼红颜。今日汉宫人,明朝胡地妾。 那是一种无奈。 还有:汉家秦地月,流影照明妃。一上玉关道,天涯去不归。汉月还从东海出,明妃西嫁无来日。燕支长寒雪作花,蛾眉憔悴没胡沙。生乏黄金枉图画,死留青冢使人嗟。 那更是一种绝望。 但这三大家明妃曲都不如王安石这两首明妃曲。 因此前面一出,欧阳修、司马光、曾巩、刘敞等人纷纷唱和。如欧阳修的:汉宫有佳人,天子初未识。一朝随汉使,远嫁单于国。绝色天下无,一失难再得。虽能杀画工,于事竟何益?耳目所及尚如此,万里安能制夷狄?汉计诚已拙,女色难自夸。明妃去时泪,洒向枝上花。狂风日暮起,漂泊落谁家?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 再如司马光的:胡雏上马唱胡歌,锦车已驾折橐驼。明妃挥泪辞汉主,汉主伤心知奈何。宫门铜环双兽面,回首何时复来见。自嗟不若往巫山,布袖蒿簪嫁乡县。万里寒沙草木稀,居延塞外使人归。旧来相识更无物,只有云边秋雁飞。愁坐泠泠调四弦,曲终掩面向胡天。侍儿不解汉家语,指下哀声犹可传。传遍胡人到中土,万一佗年流乐府。妾身生死知不归,妾意终期寤人主。目前美丑良易知,咫尺掖庭犹可欺。君不见白头萧太傅,被谗仰药更无疑。 但让王巨喃喃的不是诗情,无论他练写了多少首诗,凭诗词才情,还是干不过这些大才子。 可深思的是另一件事。 在王家寨王巨说不能用文字看一个人的性格,这个未必。 就如王欧司马这三首诗。 开头就说了,俺要走了,眼泪流了很多,向汉元帝挥手告别,也很伤心,宫廷大门上大铜环的双面兽,我什么时候才能再看一眼呢。后面又说了,我虽一去不知生死,却一直想着皇上。 奶奶的,这比韩剧还肉麻啊。 第一四〇章明妃曲 但肉麻无所谓了,这是忠心哪,因此在未来的某一天里赵顼看到后十分喜欢,刻意夸奖了司马光一通。 从这首诗能看出,他性格的保守,维护旧有权贵的利益。 再看欧阳修的,万里安能制夷狄,直指汉王室无能。从朋党论能看出欧阳修喜欢抱团作战,从这首诗也能看出欧阳修中心思想,皇帝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同样会犯错,必须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才能减少犯错! 其实昭君出塞有着积极意义,而且那时匈奴已不足为患了,远不象唐朝那种悲催的嫁公主。 因此王安石这两首诗格调更高。 王昭君出塞很痛苦,后面是汉元帝不能识人,这时杀了毛延寿管屁用啊。王昭君来到塞外,很痛苦,但怕家人担心,还要说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多象后世的打工者,有钱无钱,回家过年,没钱了,回家过个屁年啊。但在外面过得再苦,对家里人还得要报平安。 问题不在这里,而在后面,但嫁到胡地又如何,即便呆在深宫,象阿娇那样,与呆在胡地又有二样吗? 但还不在这里,而在第二首的后面,汉恩自浅胡恩深,人生乐在相知心!汉朝待我恩浅,可胡人待我很尊敬,又何必自叹呢? 辨了过来。 因此与司马光同编《资治通鉴》的范祖禹之孙范冲,有一天一脸紧张的跑去对高宗赵构说:“我可算看透王安石这个人了,但我一般不敢对人讲。” 高宗也蠢,就问:“什么鸟事,说来听听。” 范冲说:“以前诗人写《明妃曲》,都以**胡虏为无穷之恨,读之者至于悲怨感伤。王安石为《明妃曲》,却坏天下人心术。”接着就上纲上线,抬出孟子来压王安石,说“无父无君,是**也。以胡虏有恩而逆忘君父,非**而何?” 实际真无所谓,但也能从这首诗看出王安石的性格,藐视一切,不仅是皇权,还有种族,无法无天! 然而王巨随即乐了起来,心里说:以后看能不能与这个怮相公聊一聊,取缔宋朝悲催的排斥异族婚现象。 “奴家唱得可中听吗?” “很好听。” “奴家能否于院中与大郎说几句。” “行啊。” 两人来到院中。 “奴家乃是清倌人。” 仅是一句,王巨就隐隐会意了。 其实对外貌王巨真心不挑剔。 李妃儿青春亮丽,活泼可爱,赵念奴雍荣华贵,性格温柔。 这个琼儿性格冷艳,歌唱得也好听。 相貌上这三个女子,都能让王巨满意了。 对贞操王巨也不挑剔,从后世来的,还谈什么贞操?岂不笑死人。 许多清倌人挂羊头卖狗肉,但会有。这些妓子也不能说品性好的,有的迫于无奈,比如教坊里的官妓,有的是待价而沽,但不管怎么说,在那种场合,能守住身体,应当可嘉。 其实说开了,这些魁首类似后世的明星,公开场合表演,但在私下也会陪客人聊天喝酒,有的会无视潜规则,有的会自寻潜规则,有好的,坏的多,好的少。 但不与当事人接触,外人却难以察觉了。 不过琼儿刻意说了奴家是清倌人,那肯定没有**。毕竟这时代没有修膜术…… 至于爱情,他也心死了,甚至还喜欢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王巨在这上面也错了,当真没有爱情?那么何须与赵念奴**不清?只不过他自己不愿去想。 对家世无所谓,贫困家庭小康之家或者大富贵之家,在他心中一样,夫妻夫妻,关健是夫妻俩本身。 甚至对大贵之家的女子有些排斥,他可不希望未来家里面出现小晏那种情况。 若赵祯在,如果赵念奴是赵曙的女儿,他都不会与赵念奴继续来往子。 当然,若无那段交情,或者赵念奴性格不好,他也不会交往。 然而对妓子这一行业,他就有点不大喜欢了,与清倌人无关。 于是王巨不作声。 琼儿咬牙切齿,还真是一个不懂风情的少年啊,她只好说道:“奴家有一个乞求,能否常伴君之左右。” “琼娘子,我已订了亲,刚才屋中的正是我的二舅兄。” “他来京城看你……”琼儿气乐了。 “也不是啊,还有另外的事,”王巨遮掩道。 “奴家只是陪伴君之左右,并不想其他。” “妾啊,这个你也愿意?”王巨惊讶起来,在这时候做妾可没有保障的,能卖能送人,甚至能用她们来陪客人的寝,苏东坡就经常干这样的事,但小妾也有小妾的权利,若呆得不如意,到了一定年限,可以离开主家。 “所以奴家还有第二个乞请,君不要抛弃奴家。” 王巨才注意到她用了一个乞字,不过他依然说道:“琼娘子,我不知道你是那一个馆楼的行首。” “我不在任何馆阁,自己置了一个宅子,偶尔出去陪笑卖唱谋生。” 就是李师师那种形式了。 “但是我很穷啊,哪里有钱赎你。”王巨道。 事实他手中的钱真不多了,这几口人在京师呆了数月之久,吃喝穿住都得用钱,若非赵念奴当初给了一千贯,他的钱早就花光了。还会有钱,那也到了秋后。 不过到了秋后,他也早外放了,可以吃官家的俸禄,经济又不紧张了。 但现在手中真的没有多少钱,一大家子生活下去,以及开支够了,可赎这个魁首肯定远远不够,他也不逛**,不知道行情,但相信以这个魁首的姿色,赎金肯定不菲。 “奴家手中攒了一些钱。” 倒贴啊! “为何?” “奴家不想过这种卖笑生涯,可平常人奴家又看不上,所以,所以……” 这说得倒是老实话,宁为鸡头,不为凤毛,可有几个人做得到啊? 王巨却说道:“不行,我当初与李家订亲时,就曾承诺过,不纳妾。” “不、纳、妾……”琼儿气乐了,这时代妒妻悍妻有之,但那一家敢不让丈夫纳妾的,除非家里面穷,纳不起。这个李家难道是皇家吗? “你既然来到这里,应当打听过我一些情况,包括我的身世,当时订亲时,我仅是边荒一个贫困小山寨的少年,家里面很穷,李家不嫌弃,我才刚刚名中省试榜,还没有唱名东华门,就背叛了诺言,那么以后我如何对你守信,守护你一生?或者某一天,我将你送人,你乐意吗?” 那还说什么呢,琼儿悲愤又幽怨地走了。 回到屋中,李万元紧张地问:“她与你说了什么?” “她想做我的小妾。” “小妾啊……”李万元脸色古怪,他大哥李贞是说过,我未纳妾,但王巨却没有承诺不纳妾,就是承诺,李家敢阻拦吗? 自从王巨的名字于尚书省外面的红榜高高在上,已经是蛟蛇化龙之日!李家凭什么阻止。 李万元只好嚅嚅道:“赎她得不少钱吧。” 说得也没力气,再贵一千贯,两千贯,三千贯,难道还会万贯,现在王巨手中没钱,秋后赎金就有了。况且还是人家俏娘子找上门,主动愿意赎的。 “她说用她的钱。” “这个,这个……你还没有与我小妹成亲呢。” “我未答应,放心吧。你现在是我的二哥,将来还是我的二哥。” “那太好了,不枉我小妹对你一片痴情。”李万元一把将王巨抱住。 实际王巨心中也有些惭愧的,比如他与赵念奴在一起时,难道真一点想法也没有?比如刚才看到那个琼儿的蛮腰丰胸,难道一点色心未动过? “唉,荷尔蒙害死人哪,我要努力做一个好人,做柳下惠……” 第一四一章沽名钓誉 “见过司马公。”王巨心中忐忑不安地说。 怎么又召见自己了? 那次召见有了好事? “坐吧。”王巨虽然心中不喜,脸上没有表露,司马光仍让他坐下。 王巨坐下。 “这小子胆贼大,有那么一点宠辱不惊的仪态。”司马光心中默想。但他想错了,召见可以,利用可以,但多少给一点好处吧,没有好处,每次拿自己当枪使唤,王巨能乐意吗?还有什么宠辱? “王巨,你在陕西出生长大,说一说边区百姓的生活。” “司马公,怎么又来了?”王巨索性抗议道,三丁刺一不是结束争议了吗,怎么还没完没了! “你误会了,”司马光大约也不好意思了,呵呵一乐。这小子油猾,不大好忽悠的。 “某喊你来询问陕西百姓情况,乃是陕西弊病丛生。” 王巨不吭声,三丁刺一了,不用想,陕西百姓放在火炉上烤了。但这不仅是韩琦与欧阳修,幕后主要是赵曙。 国家财政吃紧,宋朝军队战斗力不强大,又害怕西夏人入侵,只能用人海战术了。 然而他也想错了,这一回不是三丁刺一,司马光继续说道:“朝廷先于陕西三丁刺一,又在京畿与诸路广招禁军,又在灾区招饥民为厢军。兵法之道,少而精,衣粮易供,公私充足,方能以一当士。兵多而不精,衣粮难赡,公私困匮,十不足当一。” “有这回事?”王巨皱起眉头。 若那样,韩琦真在胡乱来了。 并且去年全国各地多处涝灾,因此于年底下诏,罢免畿内、宋、亳、陈、许、汝、蔡、唐、颍、曹、濮、济、单、濠、泗、庐、寿、楚、杭、宣、洪、鄂、施、渝州、光化、高邮军这些州军的赋税。 也就是河南河北山东安徽江苏湖北四川,这些地区都受到了涝灾,想一想整个宋朝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在哪儿吧。 这一招厢兵,得招多少厢兵哪? 难怪出现一亿多的地方亏空。 “是啊,国家财政吃紧,只能用稀粥救济灾民,我想不通用什么来养厢兵?而且一旦刺为兵,终身为兵,以后又用什么来养活?” “司马公所言极是。虽有灾害,但不会连年灾害,国家稍许拨出钱粮让百姓熬过这一难关,年光一好,百姓自动会回返家园。一起刺为兵,不但以后得用很多钱帛来赡养,还会造成许多耕地荒芜,国家又会减少税务,便会形成恶性循环。” “说得不错。”司马光在疏折上同样也说过这个道理,但无人听哪。 “但与陕西路有什么关系?” “国用不足,陕西又赡养了大量禁兵,蕃骑,保捷,义勇,那么赡养必缺,也会重敛百姓。” 也就是陕西将会雪上加霜了。 “不过这等关于到国策的大事,召晚生来有何用?” “你出身寒门,感受最深,因此你说的话就是最好的例证。” “晚生无能为力。”王巨断然拒绝了。 说也能说,但不必要说,第一个说了不管用,第二个说过以后,还不知道会被司马光怎么曲解呢。 当然司马光关注这件事不是坏事,不过他本心乃是厌兵厌战,这比韩琦的作为更恶劣。 ………… “王巨,今天我们一道去繁台踏春吧。”赵顼说道。 北宋末年有人编写开封八景,艮岳行云、夷山夕照、金梁晓月、资圣熏风、百岗冬雪、大河春浪、吹台秋雨、开宝晨钟。现在艮岳还没有造出来,其他景观有了。 至于开封八景的说法同样未出来。 北宋末年版八景不包括繁台**,但它同样是开封一处有名的景点,就在开封东南禹王台边上,后周时还在这里修建了一栋大寺,天清寺。 每当繁台春天到来,桃李争春,杨柳依依,晴云碧树,殿宇峥嵘,许多京城的百姓便担着酒食,来此饮酒赋诗,看舞听戏,或者赏花观草,烧香拜佛。 因此有了繁台**的名字。 “不过那是出了城……”王巨看了看赵顼,又看了看赵念奴。 虽然他读书开元礼,但这些细节不懂啊。 “无妨,我带了好几名侍卫。” 王巨还是担心,在城里溜达一下可以,出了城终是两样的,特别马上官场风气就变得恶劣了,你咬过来,我咬过去,不过看着赵念奴眼中期盼的神情,终是点了点头。 王储与王娩倒是很高兴,这些天几乎将城里一起看完了,正好出去转一转。 上了马车,不是很远,出了城,只有几里地便到了。 未到清明,不过这里已经有了许多游客,还包括几名等候东华门唱榜的举子。 一行人到处转着,景色不错,至少比王家寨哪成片成片的光山秃岭强多了,并且还有许多艺人在表演节目,不时传来人群的喝彩声。 赵顼走到一边,悄声说道:“王巨,本王听闻司马光又召见你了?” “恩,”王巨无奈地摇了摇头。 “司马光与韩公在政事堂辨了起来,韩公一怒之下,责怪司马光乃是沽名钓誉之辈。”赵顼说完后呵呵乐了。 可能因为赵念奴的事,也可能是因为司马光太过保守,反正赵顼不是很喜欢,那怕司马光在洛阳住树屋。 “何来此言?” “这是一个秘密,”赵顼鬼鬼祟祟地说道。 没藏讹庞侵耕屈野河时,庞籍为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司马光为并州通判,也就是河东路的二把手。面对没藏讹庞的侵耕,庞籍曾革令,敛兵河东毋与战,又派司马光前往府麟路巡察。 司马光一路查到丰州,看着战场的断垣残壁,以及草丛里的尸骸,然后又眺望着屈野河西岸,这里是府麟路最好的沃土,水草丰美,也适宜种植,因此写下一首诗:春尽芜城天一涯,白榆生荚柳生花。满川战骨知谁罪,深属来人戒覆车。 麟州知州武勘与内侍黄道元就看出司马光之意了,便劝说司马光,乘敌去,出其不意,可增二堡,以据其地。 武将郭恩以为不可。 黄道元再三相激,加上司马光也同意了黄道元的意见,郭恩只好领兵出行。 “殿下,等等,这首诗不是好战之诗。” “看诗也要看什么场景的,放在丰州,你想一想。” 王巨有些会意了,第一个知谁罪,肯定不是宋朝的罪,那是李元昊主动入侵。 第二个,府麟路是屡战屡胜的,特别是在其他战场都大败的情况下,不是戒饬的地方。 可能司马光确实是在戒饬,但容易让武黄二人产生了误会。于是武黄一蛊惑,司马光同意了,不管当时司马光有没有相更增二堡,建功立业的想法,但确实是他同意的,不然郭恩不会出兵。 结果出来了,一千四百名宋兵中伏,全部杀个干净,郭恩战死,黄道元被俘,只有武勘逃了出来,这就是忽里堆之战。 死的人也不算多,只一千几百人,但宋朝苟和派多啊,大捷看不到,一旦打败了,那就闹翻了天,看看三川口之战死了多少人,不过几千人罢了,却一直在传,若那样,元昊在猫牛城被唃厮啰干掉了近十万兵马,还不得鞭尸哪。 事情大条了,司马光傻眼了,赵祯也派人下来查问责任了。 这件事与庞籍无关,可司马光乃是庞籍的门生,而且司马光父亲司马池与庞籍乃是莫逆之交,因此替司马光扛了下来,贬到了青州。 本来这件事到此结束,但黄道元几个月后又被西夏人放了回来,那么意味着朝廷就能迅速查出真相了,司马光立即先发制人,连上《论屈野河西修堡状》和《论屈野河修堡第二状》,严正要求朝廷“独治臣罪,以正典刑”。 但满朝上下对司马光这一套都不感兴趣了,只是有人略略说他借机以沽名钓誉,故作姿态,博取美名。 司马光无所谓,只要不治我罪就行,管你们怎么想。 可这事儿干得就不厚道了,于是司马光连续写了好几封信给庞籍,庞籍这下子也识穿了司马光的虚伪,然而司马光乃是他一手提拨上来的,有苦难言,于是置之不理,至死都没有回一封信给司马光。 韩琦让司马光闹烦了,于是又将这件事翻了出来。 王巨瞠目结舌:“我听说庞公去世时,司马光曾披麻戴孝,以子奔丧。” “他内心羞愧吧,没有这件事,说不定庞公还能返回朝堂呢。” 不一定是真,也不一定是假,毕竟是从韩琦嘴中冒出来的。但这事儿…… 王巨最后也乐了起来。 “以后他找你,最好拒绝,上次因为三丁刺一,韩公略对你有些不满。” “殿下,用人用人之所长,若是一味翻旧账,终失了大臣庄重得体,也失了朝堂威仪,甚至与市井泼妇并无二样了。” “说得好。” “不过凭良心讲,无论三丁刺一,或者这里大肆编置厢兵,朝廷是做错了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 “殿下,能想,但不能说,现在是你学习观察的时候。” “你啊,本王几个老师都不……”如你没有说出来,毕竟是赵顼的老师,也要尊重:“对了,母后让本王问你,对庆历新政范公十条举措怎么看?” “我不参与!” 第一四二章见好就收 “说说吧。” “殿下,我真的不能说。” “为何?” “一是我可能想法会出现失误,能误导殿下与皇后,甚至官家。其次范公十条前面还有韩公八条,选将帅,明按察,丰财利,遏侥幸,进能吏,退不才,谨入官,去冗食,意思差不多。” 赵顼听明白了。 说范仲淹十条做得不对,代表着韩琦八条也是错误的,说说范仲淹也就罢了,毕竟他死了,可是韩琦还活着,当朝首相,佐立父亲继位首功大臣,母亲也相信,万一谈论起来,韩琦会更加生气。 “那你就对我说一说。” “也不说,终是过去了的事,何必再言。” “惩前毖后。” 王巨让他缠得没办法了,只好说道:“那么殿下只可听,但不可传。” “好。” “首先明黜陟,以前官员是三年一磨,只要不犯法,就可以慢慢磨成高官,所以许多官员不做为,因为一做为终会有受益的人,受害的人,就会引起纠纷。因此范公提出以能力用官。这个用心倒也不错,可得成立一个考核制度,然而范公却是很简单,只要他认为不合适的,眼生的,名字认不出来的,大笔一勾,撤职了。富公劝,范公答道,一家哭总比一路哭强吧。试问范公有什么样的能力,能清楚了解每一个官员的能力,这样做大家服不服?” “是有道理。” “第二条抑侥幸,荫补官员多了,赏赐多了,国家财政支出就会严重。可这一抑,会不会得罪人?再说抑侥幸,范公次子范纯仁未中进士之前,就荫补了太常寺太祝,自己没有理清楚,如何理别人?臣以前劝殿下看一看咸平之治的史书,看看宋真宗是如何做的,那是真正裁减不必要的官吏,一下子裁去了近二十万名官员胥吏,财政才变得健康的。可是范公呢,做得不干不净,又得罪了大家,自己还有尾巴,更没有见效,大家服不服?” “是啊,看来范公确实不如李沆相公。” 王巨笑了一笑,范仲淹操守那是没话说,包括他几个儿子,但这个宰相确实做得很不合格,哪里及得上圣相李沆,两人相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了。 “第三条精贡举,这个臣就不说了,一个必须于县学就食,难倒了多少贫家子,况且还有一个州县开卷制,那样,寒门子弟还想高中吗,朝廷还能不能齐人齐民?” “他也是寒门子弟出身。” “这倒不是他忘本,有些想当然造成的失误。第四择长官,对第一条的补充,派中使下去看一看,实际汉唐也有,我朝以前同样也有类似制度,不过能保证中使个个能有识眼的慧眼,这只是一个监督机制的补充罢了,更是老生常谈。” “第五条,均公田,将职田重新分配,给了一些低层官员也能分得一些职田,增加他们收入,实际就是高薪养廉,但薪水高了,贪墨现象杜止了吗?即便治水以疏为主,也要堵堤吧,防在哪里,为什么一个小小的陈留桥,闹得那么大,范公,王尧臣公,欧阳公这些重臣一起出来了,还不是为了朝廷给王溟定了一个私罪,可是范公都看不下去了,贪污不严惩,如何能防止贪污?高薪是一个办法,但得高到什么地步,一个宰相薪酬得要多少百姓才能供担得起?” “厚农桑,还用朝廷说吗,百姓不重视农桑?试问具体措施在哪里,农桑就要水利,水利呢?朝廷以牛为资产计等,于是百姓不愿意养牛,没有牛,农桑岂能厚起来?贫困百姓一无所有,朝廷有没有做过资助之举?” “修武备,密定规制,相时而行,这就是武备?甚至在京畿到处抓丁,连一些市井地痞也抓了进去,这就是武备?” “减徭役,连差役都不敢动,谈何减徭役?” “覃恩信,靠嘴上说的就有恩信了吗?想要百姓爱国,国必须爱百姓。具体措施又在哪儿?有没有奖惩条例?” “重命令,难道以前朝廷诏令是放……”屁字让王巨忍了回去:“这不是重朝廷的命令,而是要重他们君子的命令。这十条执行下去,新政如何不败?” “难怪仁宗有那五问。” “是啊,不过范公是好心,可迂阔了,志向太大,然而到了落实时,又没有明确的步骤,所以有点想当然了。” 实际范仲淹改革也不是一无是处。 不过确实存在着种种原因,不要说改革就一定会头破血流。 如果手段温柔一点的改良呢,如咸平之治以及宋孝宗的改革。 或者破釜沉舟地决心呢,如商鞅变法。 软是一种策略,硬也是一种策略,就怕心大,决心又不够,比如未来的熙宁变法。 但确实范仲淹的变法着了下乘。 同样是失败的变法,就用熙宁变法来比较吧。 王安石着手于财,范仲淹着手于人事。 不要说宋神宗时财政危机,庆历革新时财政危机更严重。 然而范仲淹拿出手的东西要么老生常谈,要么假大空。假,挂羊头卖狗肉,如范仲淹的人事改革。大,用心是好的,也能实现,可实现的土壤不够,如王安石的青苗法。空,实现不了的却拿了出来,或者没有明确目标与具体步骤。 王安石变法也过于急躁,用心多少也有些不良,不是富民,而是敛财富国。同样也有老生常谈与“大”之嫌,但不假不空。 不错,官员才德兼备,国家必然大治,可能有多少官员能做到才德兼备? 朱元璋扒皮都不行! 官本位哪! 况且范仲淹连一个私罪都舍不得加工官员,没有惩,难道高薪养廉就能使官员才德兼备吗?或者他与欧阳修大笔挥一挥,选出来的官员就是好的吗? 再问一句,天下官员两三万人,你范仲淹如何能知道每一个官员的能力与操守? 可能范仲淹没私心吧,但欧阳修他们绝对有私心,顺昌逆亡,因此所谓的人事改革,不过是为了所谓的君子党上位的旗号罢了。还不如宋真宗呢。 能不着下乘?能让大家服气? 所以王巨将范仲淹十条的弊病全部指了出来,就是给赵顼加深印象的。 “国家这些时弊如何动之?” “殿下,你这就为难臣了,臣以前以学习为主,见识又少,那能想得那么多。”王巨嘿然道。 这个真不能说的。 此次进京已经是惊喜连连,那怕韩琦不高兴,可韩琦能在这个位子上呆多久啦? 中了省试第三名,又让赵顼产生好感,这太出忽他的意料了。 国家的弊病能说一说,也能隐晦地给赵顼一些启发,其实这已经说得太多了,多少也起了一些作用,未来赵顼继位上,会因为自己而去认真地思考。 但如何变,则不能说。 首先说了不管用,赵曙听吗? 其次不变则己,一变就有利益纠纷,弄不好那真的会让韩琦欧阳修动怒。或者让赵顼保密?只要说了,这是为国为民,赵顼能保密吗? 人得知足。 并且实现不了的事,最好不要去做,这就是王巨的准则。 而且他岁数小,现在连一个官职都没有呢,也不能懵懂的往这滩浑水里钻。 所以王巨见好就收了。 但是赵顼也不相信,他忽然乐了起来,也不错啊,王巨只是这个年龄,就算说了这些,那也相当了不起了,就连赵顼自己似乎都觉得自从认识到王巨后,自己每一天都在进步。 可他的视线迅速转移到赵念奴身上…… 第一四三章拐子 这时代没有网络,没有电影电视等媒介。 赵顼还没有走上前台,赵念奴更是一个女子。 但两个都是有来头的人,就象韩明与蔡旻对赵顼就有些熟悉,可能在某种场合见到过赵顼,只是离得远,所以印象不深刻,于是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 于是这一行人人数虽多,却很低调。 转了很久,大伙便在繁台的一个偏僻角落里休息。 这里略有些冷清,但也有景色,几十株桃树全部含苞欲放,褐干紫苞,草色菲菲,就象一幅雅静的中国画。 姘儿在地上铺下了毯子,又拿出一些果子,赵念奴让王储与王娩坐下,然后小声地说着话,有王巨以前说的各种“离奇”故事,不要小视了这些故事,它们给二妞与王储带来太多太多童年的欢乐。特别是在王巨才来到宋朝的第一年,那是兄妹三人最苦的一年,正是这些故事,让二妞与弟弟忘记了悲伤与世间的黑暗。 不但他们,连张载儿子张贵,在兄妹三离开云岩时,都哭了起来。甚至张载也偶然听一听…… 还有兄妹三以前在王家寨的苦难生活。 这个王巨从来不说的。 赵念奴听了时不时地叹气,自己以前觉得很苦,真不懂事啊,那点苦算什么呢? 然后又看着赵顼与王巨在说话,一个是自己欣赏的人,一个是与自己关系好的侄子,看到他们关系好,赵念奴便觉得很开心。 赵顼却微微叹气。 以前姑姑一直不开心,自从王巨来了,给姑姑带来太多的欢乐。 可这个欢乐不能持久啊,马上一放榜,连自己都要“避讳”,当然,王巨也要离开京城,然后回家乡庆祝一下吧,随后朝廷授命就要下来了,进入馆阁那是不可能的,必然去地方,等于离开京城,说不定他一回去就成亲了,到时候姑姑还能不能快乐呢? 于是说道:“王巨,在京城这段时间,尽量对我姑姑好一点吧。” 王巨脸上冒黑线,大半天说:“剪不断,理还乱,适可而止,否则我就失了臣子之道。” 赵顼也无语,主要时机不当啊,若王巨没有订下那门亲事那多好啊,看看,人家二舅子就象盯老虎一样将王巨盯住,王巨敢悔亲么? 就是李万元不来,王巨也不会悔亲。 赵顼拍拍王巨:“做好准备吧,就这几天要放榜了。” 又转了转,一行人回去。 各相分别后,王巨说道:“快了,还有几天就要放榜了。” 李万元已知道赵顼的身份,自然会意,那可是内部消息,于是说:“妹夫,能不能中一甲。” 没有提状元,那可得真靠运气,不过若是按省试榜的排名,王巨便是探花,在一甲之内。 王巨摇了摇头:“殿试非是省试,没了策与帖经墨义,只有诗赋与论,论又是次要的,而论是我之所长,诗赋则是我之所短,因此一甲可能性极小,若能中二甲那已算是幸运了。当然,五甲那是不可能了,若是五甲,那会引起外界争议的。” 李万元与全二长大乐。 这就是省试榜名次高的优势。 省试榜名次不代表着最终名次,但能影响。不要说前三,就是前十,即便殿试发挥不好,也不会名落孙山,提也要提上去,否则外面士子怎么想? “大约会是三甲吧,”王巨又说道,这次殿试发挥得不错,无论那首诗或是那篇赋,放在自己以前写的诗赋当中也算是好的,这还得要感谢张载,张载逼着自己每天写两首诗,作一篇赋,又抽空指出它们的缺点。当然更感谢朝廷,将张载放在云岩这个小县城,政务不多,张载才有时间…… “不过四甲也能接受。”王巨最后说道。 “是啊,就是四甲,也创造了延州的奇迹。”陆平道。 不要说四甲了,就是五甲,延州自宋朝立国以来也未中过一个。西夏将延州害苦了,整成了一个边区。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客栈里走。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一个大汉在捉一个小女孩子,小女孩大约五六岁,一边逃一边喊娘娘,然后朝王巨这边逃来。 王巨皱起眉头。 大汉恶狠狠地扑上来,一把将小女孩子按住,抽了几个大耳光子:“洒家让你逃,让你逃,抽不死你。” “哥哥,”二妞拽住王巨的胳膊。 王巨有点弄不清楚情况,可能这个长相凶恶的大汉乃是小女孩的生父,也可能是继父。但还有几个可能,比如其父母将小女孩卖给了大汉。 这种情况在宋朝太多了,普通百姓哪里有什么避孕措施,一个劲的生养,又养不起,只好卖掉,这不是残忍,而是不得己,卖掉了还有一家子还能有一条活路,不卖掉说不定一家子反而走上绝路了。而且能卖掉还是北方人口比例少的缘故,在福建路哪里想卖都卖不掉。 不要怪宋朝,在古代其他朝代这种情况更多,生产力太落后了,想一想宋朝一亩地产量多少吧,两石!在这两石当中,还要包括种植成本,以及许多种籽,若是地少家中财富又少,一个天灾人祸,老百姓只好逃荒子。并且宋朝做得不错,一有大灾,不管财政多紧,都免去来年的赋税,让百姓得以恢复,或者编入厢军,或者派出官员救济,尽管那是粥棚,至少这口气缓过来了。 不过王巨还是走上前说:“这位哥子,孩子还小,不要打得那么狠好不好?” 王巨一行是六人,王储与王娩那不算,李万元也不算,太秀气了,不过王巨能算一个,这几年锻炼,以及伙食跟上,身体也长起来了,陆平与全二长子更能算上。 因此大汉愣了愣,随着凶狠起来,王巨他们是外地口音。 “洒家教训这个不听话的丫头,要你们管!” 确实,此人一看就非是善类,因此街上有人围观,但没人阻止。 王巨又蹙起眉头,那小姑娘忽然一边哭一边喊:“他是坏人,我要爹爹娘娘。” 大汉捂起了小姑娘的嘴巴。 王巨眼中出现了怀疑,问:“她父母在何处?” “你想找死啊。” 王巨冲上去,大汉还没有动手呢,王巨便将他空着的一只手拧住,一个擒拿姿势,扭转过去,又喝问:“说。” 那小女孩却喊了起来:“他是坏人,元宵节将我捉走。” 王巨明白了,这就是宋朝万人痛恨的人拐子,特别是元宵节那天,人多,这些人拐子便挟在人群中拐去那些走散的孩子,不问男女。 女孩子用途多多,养几年,便能卖给妓馆,或者大户人家做婢女,往往因为这些孩子不知父母来历,那些人家反而会喜欢,用起来忠心哪,不会想着家人。 男孩子也是如此,不是每一个人家都能纳妾的,或者医疗条件落,所以有的人家无子女,或是有女无子,或者丈夫本人就不能生育,如司马光,如赵光义的四子赵元杰,那么要么从族兄弟哪里抱养,要么就会买这些来历不明的孩子做为养子传后。 这些买走的人快乐了,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痛不欲生了,而且此风十分炽烈,往往一些大户官宦人家的孩子都被这些人拐子拐走了。 这大汉子听到要送到官府,慌了,他力气不小的,猛地一挣,挣开王巨的手,拨腿就逃,还嚣张地喊道:“你等着。” 全二长子与陆平要追,王巨道:“算了。” 京城人多,龙蛇混杂,这些人说不定又是一个团伙,弄不好惹上麻烦,反而会影响殿试的排名。 小姑娘看到坏人逃跑了,一把将王巨抱住:“大哥,带我去找爹娘。” “你家住在哪儿?” “一间大屋子。” “一间大屋子……那门前叫什么街什么巷,你父母又叫什么名字?” “巷子有卖薄脆饼的,爹爹叫李二郎,娘娘叫任大娘子。” 王巨苦逼了,李万元愕然了,小女孩子小啊,哪里知道什么街什么巷,这可要命了,京城那么大,姓李的人不要太多,上哪儿找? 李万元道:“将她交给官府吧。” “你确定官府的衙役会认真带着她找父母?找不好说不定也会送到教坊了。” “那怎么办?” 小女孩虽小,不过也听明白了,这几人在商议给她找父母亲呢,是好人,于是又说道:“我饿。” “先带她吃点东西吧。” 还没有到吃晚饭的时候,于是王巨在街上买了一些果子,果子不是水平,糕点蜜饯或者其他小吃,都叫果子。 小女孩确实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吃了很多,王巨不时担心地说:“慢慢吃,别咽着,这里还有很多呢。” 这也是王巨性格比较光明的一面。 他出手果决,以牙还牙,性格有些多疑,更不会去做滥好人,比如二妞在云岩看到那个小姑娘可怜,王巨并没有买下来,只给了其母亲五贯钱,太多了,无法救。 不管管了也就管了。然后他摸着下巴,一边看小女孩在吃东西,一边在想,如何带她找到她家人,这还真是一件伤脑筋的事。 PS:感谢十分钟等待400起点币的打赏,成为本书第二执事。感谢love65a的888,公孙唐的200起点币打赏,今天五更。明天会有更大的爆发。 第一四四章巧遇 “咦,王大郎,你怎么来到这里了?”琼儿身边的那婢女刚打开门,看到王巨一行,奇怪地问。 “巧合。” “稍等一下,”那婢女匆匆进去喊:“娘子,王大郎来了。” 王巨汗颜哪。 里面琼儿说了一句,那婢女又跑出来道:“娘子请你们进去坐坐。” “这个就不必了。” 那婢女不悦,道:“我家娘子是伎子又如何哪,她守身如玉,乃是真正清倌人,即便大家闺秀也未必及我家娘子,并且我家娘子饱读诗书,若不是一个女子身,照样能考中进士。” 照样能考中进士就不要当真了,即便王巨现在肚子里装满了儒家典籍,来京城前还心中戚戚呢。 不过这句话放出两个信息,第一个这个琼儿确实作风比较正派,第二个这个琼儿有些才学。 王巨讪讪,不好再拒绝了,于是走了进去。 看到王巨进来了,那婢女立即高兴起来,换了笑脸,连忙上茶拿果子,王巨再次汗颜。 琼儿从里面走出来,穿着一身白裙,比那天的绿裙显得更加惊艳,只是也学习了宋人的恶习,盘着三四寸高的发髻,但还不算高,有的妇人能盘着一两尺高的发髻,若头发不够,便在里面搀假发,美其名曰朝天髻。赵念奴前几次来同样盘着朝天髻,后面王巨隐晦地表示了不喜欢,这才没有盘高髻。这更让王巨心中羞愧不安了,毕竟这是为悦己者容,但他们却是一段不可能发展,不可能有结果的情感。 当然琼儿不知道了,另外裙子领口有些大,于是两小团酥白便露了现来。 看到几个男子盯着她的胸口,琼儿有些慌乱,立即拿来一段纱罗系上。 这不是装正派,她既然想跟随王巨了,**都来不及呢,说明平时确实作风还可以。 坐下后,琼儿又古怪地看着那小女孩:“她是谁啊?” 王巨问不出所以然,但有笨办法。 将小女孩带回去,继续问,得知了小女孩小名叫姣姣,这个信息作用不大,只能说找到父母时能当确认的证据。 但又问出一些,家中屋子大,还载了一些花草,说明有一个小花园,还有几个下人,那么她不会是贫困人家的孩子,但也不会是大富大贵人家,就算贵也不会太富,不然不可能只有几个仆人了。 她家门口还有几个小吃邸店,周围有许多人,那么不在商业街上,但会是居民区。 又确认了一件事,大约是在正月十五后被拐走的,她与父亲挤散了,在哭,一个妇人过来,说带她找父母,又用了几个果子,将她拐走了。而且这群拐子十分凶恶,将她手下的银镯子抢走了,看到她身上衣服好,又扒下了她的衣服,找来一套旧衣服给她穿上。 那天那汉子带她出门,可能要卖掉了,不过小女孩不知道,正好街上人多,将那汉子鞋子踩掉,那汉子骂了起来,小女孩趁机逃跑,随后王巨赶过来。 最后这条信息也不大,就看她父母怎么样想了,息事宁人不会报案,想追究就会报官。但王巨不会追究。 但分散的地点她说了出来,那就是在御街,整个京城只有御街最独特,首先它很宽,宽达两百步,仅是两边的廊街就宽达五十步,廊街外面又载着许多桃杏柳李,还在两边各挖了一条水渠,水渠里又载着许多莲藕,中间这才是正街,不过那不让百姓走的。 因此容易确认。 于是王巨将小女孩带到御街上,再问,离你家有多远? 小女孩说很远,这个很远也不大有用,走半个时辰对她来说也会很远,一个时辰同样很远,只有证明一点,不在御街附近。 然后又将她带到相国寺,问她有没有来过,说来过,又问有多远,还是很远,再问与御街那个远,说是相国寺近。 王巨又将小女孩带到宣德门,也就是皇城的南大门,皇城两部分,南边叫皇城,有许多宋朝重要的官员办公机构,如东西两府,北面才是大内内宫。皇城南边两个拱楼伸出来,但两个拱楼中间,宣德门前有一个特大的广场。 这个不用说,小女孩一定来过了,再问与相国寺相比那个远。她说宣德门更远。 然后王巨又将小女孩带到樊楼,再问,与相国寺那个远,说是差不多。王巨再问新曹门在她家那个方向,王巨还怕小女孩搞不清楚,用日出与日落来问,问出来了,新曹门在她家东方。这大约就能确认了,在御街的东边一个居民区,而且就在城内,估计在宣德门前京城东西最重要的大街牛行街两侧。王巨找来一辆驴车,带着小姑娘一条条街转,这个范围不会很大,顶多两天便能找到。于是七转八转,转到了细柳巷,看到那婢女打开门。 “王大郎是好心人。”琼儿听完后说道。少女举止十分得体,这与早熟无关,乃是生活环境造成的结果,必须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我不敢当好心人,但不算是歹人罢了,遇到了总要去做一做。” “那天奴家孟浪了。” “无妨,连达官贵人都榜下捉婿呢,况且琼娘子。只是我还未及冠,弟弟妹妹更小,暂时不想成亲,即便李家娘子,我也是拖到两年后才成亲,只能辜负琼娘子美意。”王巨一本正经地说。才学的什么无所谓了,但作风正派,就不能再岐视。 “只是我不大明白以琼娘子的相貌与才艺,如何看中了我?” “那天奴家听章会元与蔡三郎的议论,奴家听到他们说起你抚养弟弟妹妹的事迹,一定是一个重情义的人,而且多才多智,于是起了痴心妄想。”琼娘幽怨地说。 自己自作多情了。 “原来是这样……其实天下好男子不要太多,况且琼娘子也非是一定要做正妻。” “王大郎,你可读过《霍小玉传》?” 王巨点头,是唐朝小说,说的唐朝大诗人李益进长安科举,与名妓霍小玉一见钟情,李益离别时发下山盟海誓,最后李益还是辜负了霍小玉,霍小玉含恨而死。 “天下也许有好男子,但重情义的好男子未必有很多,就算奴家委屈求全,寻一贫家子嫁了,奴家还略有些财产,也能资助夫君过上一个太平日子,但能保证夫君变好后不辜负奴家?” 王巨默然。 比如苏东坡的那个小妾。 当然也有好下场的,比如范仲淹那个还活着的如夫人,但那终是少了。或者未来蔡确那个小妾琵琶,可那时蔡确都是一个糟老头子了,老夫少妾,又随蔡确远赴新州那个“恶地”,蔡确自然爱惜。换琼娘,琼娘愿意吗? 王巨来到宋朝,感到公平了。 但宋朝的女子却是很不公平,可能比明清好吧,终是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 不过王巨还是不表态,自己算是到了见龙在田这一步,也能算是年少得志,托那个从未见到的母亲福,生就了一副不错的皮囊,以后对自己动心的女子更多,包括各色各样的妓子,难道个个往家中拉吗?那得拉多少小妾回来? 因此说了一句:“我相信琼娘子会有好报的,要相信未来,要坚持信念,就象我在王家寨那样,穷得都要去做骡子,那时我才十三岁,最后也挺了过来。” 然后在琼娘失望的眼神中走了。 李万元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为了小妹,他都想劝王巨将这个琼娘子纳了,只是小妾,也不是正妻,为何不纳。 “这一回你可放心了?”王巨问。 李万元也讪讪:“我也未说什么,不过放榜后你也要回延州,索性我再陪你呆上一段时间。” 这个清倌人不怕,他就怕那个长公主哪。 转了一天还没有找到,但得到更多的确认,就在樊楼与新曹门之间,马行街的北面,离马行街不远。这个就容易找了。 但王巨看了看天色说:“我们回去吧。” 驴车从一处贫困区驶出来。 二妞叹道:“原来京城也有穷人哪。” “哪里都有穷人富人,但一样是人。” “哥哥,我知道啦,不能忘本。” “这就对了,”不过王巨心中也在说,原来开封也有不少穷人哪。但这也正常,不要说什么原始社会,奴隶社会与封建社会,若没这些制度,何来的后人,何来的几千年文明? 能这样想,也意味着王巨进一步融入这时代…… 第二天复转,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华丽的青年带着七名家仆将他们拦住,有的家仆手中还拿着棍棒。 青年问:“阁下可是延州举子王巨?” 王巨低声对李万元说:“看好他们。” 然后迎上去问:“正是,请问阁下是……?” 他一边问,另一只手却悄悄搭在剑柄上,也就是赵念奴送的那把桃溪剑。有次赵念奴问,我送你的剑呢。 闹了乌龙,但不管怎么说,是我的一片心意吧。 幸好王巨将它带到京城,赵念奴这才欢喜,还好,没有将它送人,又说,京城人多人杂,带上它能保护你的安全。 带上它就有了安全?难道它是法宝哪。不过赵念奴却有另外意思的…… 王巨无辄了,出外时只好佩上它,好在宋朝虽重文习武,一些古代风气仍保留下来,如佩玉佩剑,不是他一人佩剑,许多人佩剑,包括士大夫。 但王巨也没有想到,今天说不定真派上用场…… 第一四五章衙内 青年喝了一句:“给我打。” 他话音刚落,几个奴仆还没有出手呢,王巨已经出手了。 他随全二长子后面练了数年的拳脚,本义是强身健体,不但他练,还让弟弟妹妹也练一练,当然轻重程度不同了,身体好了,才不易生病。 可能这个本义略有些失误。 宋朝拳法不如后世那些拳法好看,什么白鹤亮翅,野马分鬃一略没有,但重在实用,许多都是杀伤性很重的简洁拳招。 正好青年傲气地扬头命令,王巨一个炮拳直奔而去,非是脸部,而是喉结之处,这比打脸更严重。 只一拳,那青年便痛苦地弯下腰,可喉结吃痛,叫都叫不出来,这太狠了,王巨还收了力,不然这一拳说不定能将青年生生打得去见阎罗王。不过这一记下去,青年没有好一段时间是休息恢复过来了。 王巨并没有结束,一个弓步上前,膝盖顶到了青年小二处,青年终于大叫起来。接着王巨腿一扫,青年便趴在地上。 电光火舌一般,几个奴仆还没有反应过来呢,青年已在地上翻滚地痛得大叫大哭。 他倒下了,奴仆也扑上来了,王巨抽出剑,没有拨剑,那会闹人命的,是带剑鞘一起抽出。 这把桃溪剑是仿造夏国剑打造的,与后世的剑不同,它更阔也更沉。 一记重棍就来了,王巨举起剑往上一架。两人力量应当差不多,不过一个是花架子,一个是实用招式,棍便磕得在空中一荡,王巨用剑鞘的尖狠狠戳向那奴仆的小肚子上。 它终是剑,尖端很尖,尖端尖,压强便大,而且挟势而去,仅是一戳,那奴仆便佝偻着腰同样惨叫起来。 王巨身体再一转,让过一记重棍,转到那个空手的奴仆面前,用剑凶狠地劈在那奴仆的脸上,当时那奴仆嘴角鼻孔全部在喷血,连牙齿也喷出两粒。 这时全二长子与陆平也开始动手了。他们更是好手,又来自边地,是强人猛人,虽然赤手空拳,也将余下的几人打得狼狈不堪。 王巨又用剑劈在一名奴仆的后脑勺上,那名奴仆当倒昏倒过,人事不知。 三人全是致命又阴狠的招式。 围观的百姓还没有醒悟过来呢,八人全部干倒了,六人在大嚎,两人昏迷不醒。 王巨骑在青年身上喝问:“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带着多数奴仆打我们?” “小子,你等着瞧。” 可能有背景吧,但惹了事,王巨就不会怕事,况且他是占着理的。 王巨一拳揍了下去,一下子就将青年的脸打肿了。 “说。” “小子,你找死。” 王巨又是一拳揍了下去,这一回是小肚子,那青年被打得号淘大哭,硬不起来了:“别打我,我说,你不应当找琼娘。” 原来是这个。 王巨心中那个冤哪,难怪说红颜祸水。不用再问了,大约这个青年爱慕琼娘,可能他有妻子,也应当有妻子,都二十好几的人,穿着又不错,能不成亲吗,因此琼娘婉拒了。然后又听到琼娘与自己的一些消息,偏偏又未听到真正的真相,产生误会,便带着家仆找自己出气。 不过这是马行街,维护秩序的衙役众多。 问出来原因了,衙役也包抄过来。 有一个衙役惊讶地说:“周衙内,你怎么……?小子,你是什么人。” 王巨平声静气地说:“我乃是新科省试第三名,保安举子王巨。” 名号报出来了,衙役头痛了。 他们能认出青年,说明这青年有来头,若是陌生人,那么就扑上来,狠狠将王巨揍一顿,再送到大牢,替青年出气。但他们敢抓省试第三的举子么? 那不是贡士,而是进士,肯定是进士,只差一个东华唱名而己。 这个主同样不能得罪。 但这些衙役在京城里混饭吃,也有些手段的,他便陪着笑道:“这个我们不能作主,你们还是去一趟开封府吧。” 青年爬起来,兴奋地说:“去就去,小子,你找死啊。” 看来真有人。 “你还想讨打,”王巨在他脸上摸了一把,青年吓得一跳,这时候王巨那还会动手,只是抹了一把青年的鼻血,当着衙役的面就往脸上一涂,然后冲全二长陆平挤了一个眼色。 全二长子与陆平会意,也抹了一把两个仆役脸上的血,往自己脸上抹。 将青年与他的仆役打惨了,可三人身上秋毫无犯,这去了开封府,可能讲不清楚道理。 但是几个衙役一哆嗦,这小子太邪了,看来不是好惹的主。 一起带到开封府。 韩贽略有些不满地说:“王巨,你来京城不过半年时间,却来了两次开封府。” “韩公,晚生冤枉。”王巨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包括琼娘的事。 他没有答应纳琼娘,就算不得争风吃醋,传将出去,这也是琼娘美德,真正的清倌人。 所以不能说的不说,能说的还得要说。 并且也将小女孩的事说出来,至少我不是在京城闲逛,惹事上门,这是在做好事。 韩贽又看着青年问:“周密,你有什么要说的?” “韩公,不能听他胡说,我只是吓唬他一下,没想到他持勇真打我。”周密一边说,一边还看着韩绛身边的一个官员,这使得王巨皱起眉头。 “那你干嘛吓唬。”那官员喝道。 然而这就很不妙了,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青年只是吓唬,但王巨却将他们打成这样,传出去多少有些不中听。 全二长子道:“韩公,还有这位明公,且听小的一言,不是吓唬,大郎还没有动手,他身边的仆役个个拿着棍棒扑上来了,大郎这才动手的。只是大郎离得近,身手快,他们离得远,所以大郎打了他一拳,随后一棍子就落向大郎头顶,让大郎让了过去。不信,可以去问一下马行街围观的百姓。” 这个上哪儿找人证去,就是找到了,那个人能说清楚,太快了。 “到了开封衙堂,还敢还嘴,来人,掌嘴。” “且慢,”韩贽抬手阻止,又低声说:“周推官,据我持国说,颍王殿下与此子十分交好。” 持国就是韩维,与韩贽平时十分交好,后来就是韩维引见王安石的。所以韩贽听到了一些风声,当然他也在心中艳羡王巨的运气好。 毕竟到了他这一级别,已经属于宋朝的高官了,不是章楶,知道更多的情况,赵曙前段时间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病,但身体确实很不好,这就意味着赵顼不用多少年,就可以上位。 不错,你是我的下属,可我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得罪未来的皇太子吧。况且放榜时间就快到了,万一中了状元,可状元却关在大牢,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若有理倒也罢了,关健你儿子一点道理也没有。 周推官语塞。 王巨扫了一眼周推官,他也不认识,但能看相貌,与周密长得很像,并且还有刚才说话的语气,那么不用说,不是父子,也是很近的亲属。 并且穿着绿色圆领公服,现在还没有改制,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朱,七品以上服绿,九品以上服青,那么最少是七品以上的官员了,而且站在韩贽身边,想来官职不低。 这使得他又皱了皱眉头,还好,又看到韩绛止住周推官的掌嘴,随后低语,想来不会随意判决,于是定定地站在哪里一动不动。 韩贽继续问案,周密与王巨不用问了,还得问周密带来的仆役,以及全二长子与陆平的籍贯。 陆平与全二长子老实地回答。 韩贽心里想,看来这小子在那玉盐里插得不轻,有钱哪,不然怎可能请了两名护卫? 不过他真猜错了,王巨在玉盐里的契股并不多,若非后来销量大了,第一年只分了几百贯。未来会有钱,那也不可能年收入万贯,否则那还了得。而且手中的钱也渐渐紧张起来,毕竟在京城呆了那么长时间,花了不少钱。 这个韩贽就不大好问了,继续问打架的经过。 几人也老实地回答。 不过还在纠缠谁先动的手。 几个仆役来到开封府公堂,推官就是自家的老爷,不亚于到了自己家中,因此死活不承认是先动的手。 全二长与陆平也不是傻子,看样子这个开封府尹不象是想偏心判案,当然死活也不承认是王巨先动的手。 周推官越听越听不下去,喝道:“都给某闭嘴。” 若不是在公堂,他都能破口大骂,你们是八个人呢,还带着家伙,又是有心对无心,居然让三个人全部摞趴下了,难道你们全是吃干饭的。 第一四六章相约 韩贽哑然失笑,道:“不要再说是谁先动的手,本官心中清楚,王巨,某问你,你真拒绝了琼娘子?” “是。”王巨道,但心中更定了,这也是一种美德,韩绛主动问出,这是替自己开脱呢,不然自己来开封就两进开封府,不管有没有理,传出去总有些不大好听,然后向韩绛投去感谢的一瞥。 这小子果然很机灵,韩贽心想,随后又看着王巨脸上的血迹,他不由想乐,在开封府事儿也多,而且多是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他不知断了多少案子,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为何要拒绝?” “李家小娘子与晚生订亲时,晚生还在贫寒之中,古人云糟糠之妻不下堂,况且晚生这种情况,因此承蒙琼娘子青睐,晚生还是拒绝了她的美意。” “哥哥说了,做人不能忘本。”二妞大着胆子在边上插了一句。 “这倒也不错,”韩贽点了点头,然后转移话题,继续问打架经过,一一问出,可他也傻了眼,奶奶的,难怪敢带着一群村民发起王家寨之战,仅是王巨一个人便摞趴了四个人,倒底你是护卫,还是你的护卫是护卫? 韩贽笑了一下道:“王巨,你是举子,东华唱名在即,周密,你是周推官的儿子,都是有脸面的人,本官做一个主,王巨,你向他陪一个礼,此事作罢。” “韩公,为何周密看中了琼娘,却不敢去强抢,无他,我明制度开明也。” “听闻韩公断案公平,京城百姓交口称赞,晚生若有错,韩公请罚,若无错,韩公为何让晚生向他道歉?” “晚生恩师性格淡泊,不喜晚生进取之心,但还是说了一句,你有进取之心某不反对,要切记某一句话,心要持正,做了官当为民做主,当为国家富强做贡献。” “晚生前些天与一人谈君子,说君子温良恭让,君子温润,温润如玉,对进退持轻淡态度,或如范文正公所说的那样,进亦忧,退亦忧,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但还有一种说法,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国利,留恋权位同样没错,就象吕坦夫公那样。因此儒学提倡君明则进,君暗则隐,同时又鼓励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不过王巨在心中说,这也是吕夷简运气好,郭皇后死得不明不白,赵祯居然忍受继续在重用吕夷简,老婆被干掉了都能忍,难怪在史上让司马光与舅母等人生生将心爱的女儿逼疯。 “我不管韩公怎么想的,没有错就不会陪礼道歉,那怕让晚生也来一个杀身成仁,舍身取义。” 在断案上韩贽真的不差,并且在宋史上因为断案,还留下一个足印。 可比论策,或者比嘴巴功夫,韩贽真不如王巨。 王巨连珠似的一番话让韩贽目瞪口呆了,心想,尼玛,多大的事,怎么扯到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上? 不过“一人”让他有些惊心,这不仅是讲君子,还在议论范仲淹与吕夷简,那么这“一人”是谁? 得,算了吧,大不了晚上请周推官吃一盅酒,安慰一下他受伤的心灵。 因此说道:“那你可以走了,速速带着这个小姑娘找到她家人,想来她家人这些天不知怎么担心着。” 没有追究王巨责任,但也没有追究周密责任。不过也不能追究啊,多大的事啊,打架斗殴在京城岂不是太常见,若不是两个人的身份不同,只能送到开封县处理,连进开封府大堂的资格都没有。况且王巨整将周密与他的仆役打成了猪头。 王巨其实也满足了,毕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一个纨绔的官二代罢了。 走了出来,二妞气愤地说:“原来他是那个狗官的儿子。” “所以我平时对你们教导严格,”王巨道。 有人说吕夷简、韩亿与范仲淹的儿子个个上位,而且身居要职,甚至进入两府为相,但没有看到宋朝立国以来,出了多少重臣,可有几人做到他们家这样,更没有看到他们家庭的教育是如何的严格。 打了一架,这一回倒找到了,应当算是“大屋子”,但不算是豪宅,大约是一个中富之家,至少在京城里只能算是中富。 姣姣父亲老远就跑了出来,大喝一声:“贼子。” 误会了。 而且他冲上来想要拼命。 不看王巨人多,李家也有仆役,街坊邻居也围了过来,王巨说:“李员外,别动,问一问你女儿再发火不迟。” 李员外开始问女儿,姣姣小,看到父亲先是哭,然后说,也说得不清楚,不过大约说了出来。 “原来是恩人哪,快请进。”李员外立即客气起来了。 “我们还有事,得回去。”王巨婉拒了,实际为了他们一家能团聚,王巨也受了委屈的,若不是替姣姣找家人,就不会去细柳巷,也不会到琼娘宅子里坐坐,那么也没有了今天打架一事。 连个姓名都没有留下,几人返回客栈。 “快快放榜吧。”李万元说道。 这一回他算是看清楚京城的真面目,若没有能力,到京城就得装孙子,否则天知道会碰到那一个衙内。还是速速放榜,有了官职在身,谁也不敢动。 也不会是这样,不过想在京城装逼确实很难。 然而京城消息传得也快,第二天赵念奴就来了,一见面就问:“王巨,昨天没有伤着吧?” “没有,挺好的。” “没想到你躲在客栈里也有艳福。” “哪里是艳福,若不是韩府尹断案公正,就成了飞来横祸。” “祸福相倚,你少年时吃了很多苦,但正是因为这个吃苦,所以你才比平常少年更懂事,你得那个魁首青睐,难免不会没人吃味。” 这说得还真有些道理,并不是佛家那种虚伪的因果报应。 “不过我也派人暗暗打听了一下,那个魁首真的不错,长相好,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难得的是品性佳,虽迫于生计,不免要逢场作戏,但一直以来守身如玉,很难得了。” 王巨终于明白为什么后世八卦消息那么受欢迎,感谢连宋人也喜欢,张载有时都能想听八卦,这个公主也喜欢八卦…… “她要求也不过份,为什么不纳?” “这个啊……我还小呢,赵娘子,你身份那么尊贵,到了二十岁才下……出嫁,我今年才十八,弟弟妹妹又小,所以与李家商议好了,拖到后年成亲,亲都未成,岂能纳妾。”王巨本来想说若对自己青睐,那就往家里纳,那么以后会纳多少哪?不过考虑到赵念奴的感受,又改了口。 但就是这样,赵念奴心中还有些黯然,不过现在的赵念奴连遭大变,挺了过来,心态也扭转过来,迅速平静下来,又说道:“多子多孙也是一种福份,不要学一些奢侈无度的士大夫,不过稍稍纳两三小妾,也很正常。” 她说的是本心话,看到父亲,若是兄弟多,难道个个都能早逝,那么有了继承人,父亲临逝前会不会心情悲暗?而且在她所认识的人当中,非富即贵,有几人没有纳妾? 但王巨生生将一口茶水喷出。 “我说得不对吗?” “很……对。” 赵念奴又转向李万元:“难道是你不让王郎纳妾?我不相信你们李家霸道如此。” “不是啊,这是妹夫做的决定,我从来不插言的,”李万元嚅嚅道,心想我不是怕那个妓子,而是怕你啊。 “王巨,可能明后天就要放榜了。” 这个消息“内部人士”能得知,一般殿试卷子名次决定好了,会让皇帝过目,还是誊抄糊名的卷子,皇帝可能会看,可能不会看,但看了,他会拥有重订名次权。当然,这是走一下过场,然后放榜后,再于大殿接见诸位新科进士,甚至还赐酒。不然何来的天子门生? 大约卷子已到赵曙手上了。 “这太好了,”李万元道。 赵念奴看着他激动,还误以为他为妹夫早日高中高兴呢,也没多想,又对王巨说:“放榜后,琼林闻喜宴,你们就要各奔东西了。不过还有几天时间,大约会在清明后,能否在清明陪我去走一走。” 这样下去,会越陷越深。 第一四七章东华唱名(上) 然而王巨不忍拒绝。 赵曙对苗贵妃母女不错,没有将她们撵出皇宫,不过赵祯不在了,她们在皇宫里终是一个外人。若没有错的话,恐怕曹老太太对苗贵妃也不大好。 那个深宫对赵念奴来说,同样是一个大牢房,即便比嫔妃们好一点,但想出去也不容易,因此多次出来,都将赵顼拉着带上。 于是王巨道:“不是说好的吗,到时候赵娘子不嫌弃我,我一定会奉陪。” “我还想说一件事,你生母对你们略有些薄,不过未来你就是国家的臣子,她是母,你是子,你也要略表示一下孝顺。” “赵娘子说得对,不过以前我很贫穷,哪里敢去姜家,说不定未进门,就能让他家的人打出来。我在云岩随恩师学习,母亲也想来,同样被姜家婆婆阻止了。” “这也是祸福相倚,相信姜家此时一定会追悔莫及,若是当初不虐待你们兄妹,如今你渐渐发迹,岂不是给姜家同样带来荣誉?然而你越发迹,姜家就越耻辱。不过姜家是姜家,你母亲是你母亲。” “她才不是我们母亲呢。”王储恨恨道。 “三牛,姐问你,没有你母亲,难道你与你哥哥姐姐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就算她对你们不好,终有生育之恩吧。” 仅一句,便将王储问得哑口无言。并且这个“姐姐”在京城对他们真的不错,不时地送些礼物,虽然搞不懂大哥与这个大姐姐的关系,但某些时候王储几乎就将赵念奴当成了姐姐。 赵念奴又拿出一对玉镯子,这次不是回鹘人进贡来的和田美玉,但也是上等碧玉,在阳光照射下,晶莹剔透,毫无杂质,她徐徐说道:“王巨,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是一种缘份,这是我送给你母亲的礼物。” 姘儿咬紧了牙,似乎是替公主不值。不过她内心同样迷茫,也不能怪王巨哪,难道公主殿下真的来个榜下捉婿,那成了什么? 李万元则是心一紧,观其女,知其父,难怪世人都是先帝是好皇帝。 这个长公主温婉到了极点,如让小妹与这个公主来个PK,自己小妹会输得很惨很惨。 但王巨不是这样想。 首先两人地位不一样,就象自己与寨子族长王全相比,自己两世加在一起,也没有王全活得时间长,那是不是意味着王全比自己见识更高?不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个法则在他们两人身上失效了。 为何? 见识的缘故。 李妃儿能有赵念奴的见识广吗? 年龄问题,毕竟赵念奴多活了十来年,李妃儿才是一个刚刚发育的小萝莉,两者怎能相比? 经历不同,赵念奴先是在延州九死一生,然后父亲去世,两次大劫,挺不过去就完了,挺过来了,人就能迅速成长,李妃儿眼下还是一个温室的花朵呢。或者这样说,李妃儿就象逃向延州前的赵念奴一样,心性单纯,那能知道更多事理? 不过两人有一个共同点,心性比较好。 赵念奴以前也不恶劣,无论杨氏、司马光与曹大妈如何抹黑,在史书上还是抹不掉她可爱的一面,例如赵祯生病,她赤足祈求上苍,用自己代替父亲生病。 这两个女子心性都是如此可爱,不过王巨却不敢大小通吃,只能来一个先来后到了。 放榜比王巨想得快。 第二天就放榜了,可能卷子送到赵曙手中,赵曙看都未看,就同意了名次。 衙役通知,诸贡士一起迅速来到东华门外。 决战命运时刻! 来观唱名的人人山人海,所以这个唱名制度后来也改革了,在祥符寺或者另置别院设临时状元局,将贡士召集,由礼部官员充临时状元局官进行唱名。 不过现在依然在东华门唱名。 因此来了许多围观的百姓,还有那些捉婿的人,不过这时候才动手,都是真正的大鱼了,而不是将熊禹方捉去的那个陈家。 但只有贡士才能涌到东华门前,他们才是今天的主角。 人数也不少,不仅是进士科,还有诸科士子,不过诸科显然没有那么贵了,若是名次考得不好的,只能做一个堂吏,或者一州文学博士这样的闲官。 特名奏除外,那个在省试放榜后已经考过了,这届省试落榜的,但是要进士五举,诸科与省试六举,五十以上者,特开恩科,进士五举那个很难,必须参加了五次殿试考试,但不得通过的人才享有这个恩科,省试六举就是通过了一次省试考,参加过一次殿试未中进士,但考了六次,才享有这个恩科待遇。不然就泛滥成灾了。 而且待遇还不错,孙京等人立获将作监主薄之职,余下三十八人赐三甲进士,为诸州长吏司马文学等职,熬出头了,也熬惨了,个个都是老头子。 但他们与今天无关了。 这次延州不错,有三人能有资格在东华门下等候,一时间都让大家有些侧目而视。 包括诸科生,人数才勉强接近一千人,延州一下子占了三个名额,能位居中游了。 “由道兄,平云兄,这次能有几分把握?”王巨向熊禹方与罗曾问道。 “不知道唉,”熊禹方喃喃道。 罗曾也一样。 终于考中了贡士,说什么都是假的,这才是真的,因此殿试结束后,有一些举子主动与他们往来交流了,包括一些参加过殿下的贡士,然后相互对照答案。 这一条就没有王巨与章楶心态好,省试后对照一下答案还可以,交流学习心得嘛,殿试后生米成了熟粥,再对照没有用了,能中则中,不能中回家吧。 当然,两人心态好,还是省试名次考得好,不管怎样都会中的,因此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熊罗二人与一些贡士对照后,发觉考得也不是很理想。 那就碰运气吧,若是朝廷录取的进士多,有三百来名,刷下一百余贡士,那么他们还会有戏的,若是录取得少,那基本就无戏了。 两人又问王巨的答案。王巨只说了他写的诗,赋与论太长了,过了这么多天,他也记不起来细节。 “王小郎,你居然忘记了?”罗曾愕然。 “干嘛要记住,若是考中了也不会再考,考不中难道下一回还会出这样的题目?” “你,”罗曾不知说什么好了。 就在这时,章楶挤了过来,见面就说道:“王大郎,前天真威风啦。” “咦,你也听到了?”王巨惊讶地问。 “许多士子都听说了。” “听说了什么?”熊禹方莫明其妙地问。 “王大郎与开封周推官家的衙内同样喜欢上了魁首琼娘,周衙内不服,前天带着几个家仆将王大郎堵在马行街上,然而王大郎大发神威,将周衙内与他的仆役们打得落花流水……” “等等,质夫兄,你们听到的就是这个?” “难道还有什么隐秘,王大郎,真没想到啊。” “想到什么,那天你们带着琼娘,大约你们夸得厉害,琼娘心动,我救下一个小女孩,带着她找家人,路过细柳巷,便被琼娘请进去坐坐,让周衙内产生误会,带着七名仆役将我们堵在了马行街,手中还拿着棍棒,然后对我们动手。那时不仅有我,还有我二哥,妹妹弟弟,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子,我不得不放手反击。你们听来的是什么?难不成我是为了争风吃醋才出手的?” “怎么传言误差这么多?” “事反常必有妖啊。” 章楶点头,他不是寻常举子,已担任了多年官员,有了一定从政与处理事务的经验,马上就察觉不对了,又说道:“我明白了。” 然后看着东华门。 第一四八章东华唱名(中) 还没有放榜,赵曙看后,开启糊名,对照字号,录取榜单。 但这还不是最终榜单,榜单送到赵曙手中,由赵曙与中书宰相以及少数真正的重臣观看,可能会不动,但可能对一些有争议性的人,以及一些有争议的文章进行调动,如王安石本来就是状元,但因为论中有一些言论激烈的话,被刷成了第四名。究竟是什么言论激烈的话,外面有很多传言,当事人不说,这些传言都搞不清楚了,也不能当真。 王安石仅是一个例子,这些年在这个终极决定名次上,他也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无论是皇帝或者是宰相,都有权决定调整这个名次,然后才放榜唱名。 这也是“天子门生”和“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完美结合。 因此唱名还有一会儿,此时东华门门前与城墙上站着许多官兵,旌旗猎猎,十分庄重肃穆。 章楶又担心地看着王巨。 王巨说道:“无妨,几乎每一个名次调整后下降的受害者,都是未来的重臣。” “你倒乐观。”章楶哈哈一乐道。 再怎么调整,顶多降一点名次罢了,难道还能刷出进士行列,那个争议就大了。 罗曾还有点不大明白:“你们说的什么?” “稍后便知。” 如王章两人所料的那样,殿中此时正在为王巨的排名而争执。然而出忽王巨意料,先引起争端的却是他不喜欢的赵曙。 榜单送进来了,赵曙看着榜单,迅速从两百余进士名字中看到了保安王巨。好找,因为名次比较高,第八名。 若是将这个名次拿给王巨看,王巨会开心万分的。 应当说他这次进京考得比较好,省试第三,殿试第八,属于超常发挥。如果再让他复考,省试未必能取得这么高名次,若是殿试继续以诗为首,赋为中,论为尾,那么他更无信心会考第八名。 但赵曙不是这样想的。 那天高滔滔召王巨入宫,赵曙碰巧来到**,便与高滔滔一起坐在帘后。这小子胆色很好,举止从容,应对得体。 而且他与赵祯性格不同,特别晚年的赵祯不欲生事,越来越保守。但赵曙看看三丁刺一就知道了,实际韩琦开始还是很稳妥的,在几个州府进行试点,然而到了赵曙这里,直接说了,何必试点,全部施行。 在赵曙想法里,一直认为赵祯偏软,所以对西夏使者吴宗态度强硬,这是好事,泱泱大国不能一直软下去,可谁来替他分担,赵曙就没有想过。 所以王巨的一些做法,比较对他的胃口,于是说道:“此子文韬武略,乃是一个人才,但名次过低,这样吧,他省试中了第三,便将他名字放于探花行列。” 韩琦立即站了起来:“陛下,且听老臣一言,此子是不是人才不得而知,但据老臣所知,此子无法无天,在延州仅是一个小民,便将程勘玩于股掌之上。来到京城后,短短半年不足时间,便两进开封府公堂。” “这个朕倒听闻了一些,那次乃是万氏诬蔑,与此子无关。” “但是前天呢,前天他为了京城一个妓子争风吃醋,在马行前上与周推官家的衙内发生了冲突,将周衙内与他几名仆役打得昏迷不醒。” “竟有此事?”赵曙看着韩贽问。 韩贽硬着头皮答道:“这是一个误会,王巨前些天从拐子手中救下一个小女孩,带着她找她的家人,路过细柳巷,一名叫琼娘的魁首请他去坐了一坐。周推官之子周密一向十分爱慕琼娘,发生误会,两相才在马行街发生冲突,乃是误会,不是争风吃醋。” 没办法,多少要替王巨说一点公道话,不过另一边却是他的手下,况且更要给韩琦面子。 “即便如此,马行街乃是京城重道所在,他就能持仗武力下手那么狠?他是文士还是武将?”韩琦大声问道。 我就是不同意,韩贽也怕了韩琦,于是在边上不作声了。 韩琦又说:“陛下,以老臣之见,不但不能放在第一甲,而应放在苏咸之后。” 苏咸也是福建举子,这次省试考了第十,但殿试没有考好,只位于三十二名,放在他后面,等于放在了第三甲。能让王巨满足了,可第二甲与第三甲乃是天壤之别,至少在起点上的差距不亚于后世网文界唐家三少与午后方晴的区别。 东华门打开,一名穿着朱服的官员走了出来。 唱名开始。 先说了一大通废话,这也是必须的。 当大家听得不耐烦时,方才结束,然后开始唱名。 第一名饶州彭汝砺,这个人在省试考得也很好,在前十,而且才二十几岁。听闻他自己高中第一,当场欢舞足蹈。 韩琦说东华门外唱出名者方为好男儿,但还有被唱出第一风光吗? 李万元叹了一口气,第一没有了。王巨好笑地说:“别做梦啦。” 这个第一不仅是运气,才气也很重要,虽然有的状元出息不大,可他们个个诗赋都是能绝对拿出手的,这一点王巨早就料到了。 他又道:“继续听吧。” 不但第一,第一甲都与他无关。第二甲说不定有希望,可希望很小。就看第三甲了,并且王巨还担心这个争风吃醋呢。 第二名又出来了,薛向。 有了一个薛向,人在陕西,乃是国家重臣。 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大家没有在意,同样艳羡地看着那个薛向欢呼。 第三名又出来了,贾昌朝。 大家有点哗然了,因为有一个贾昌朝,就是君子们痛恨的小人党,担任了很长时间国家首相,还活着,留在京城养病。 难道与重官同名同姓就能高中,那么名叫韩琦的岂不是就得中状元。 “这不公平,”李万元道。 “公不公平,前三名也与我无关。” 果然第四名念了出来,宋焕,也就是省试上高中第二的那个举子。 第四名也不容易了,属于第一甲。 可是宋焕郁郁不乐,一个薛向,一个贾昌朝,让他心中不服气了。 但到了这时,谁都不能翻案了。官员继续往下读,到了第六,建城章楶。 王巨远远地冲他拱了拱手。 章楶同样还礼,这次他来科举是为了镀金的,同样这个名次也让他感到开怀。 又读了一个名字,到了第八名,官员读了出来,保安王巨。 “耶!”李万元与罗曾他们欢呼起来。整比省试名次低了五名,但也不容易了,二甲,还是二甲的前列,比张载考得还要好,与苏东坡差不多了。 然后王巨感到意外,难道那个争风吃醋没影响? 有影响了,不然他这次就是探花,正是因为这件事,韩琦力争要打压王巨,赵曙未同意,于是相互牵就,原来是什么名次,现在还是什么名次。 韩贽怕了韩琦,韩琦也怕了赵曙,皇帝做退步,自己那也要退步。无奈,谁让他紧紧地绑在赵曙战车上,想下下不来。 官员还在读名字,不过李万元没心思听下去了,道:“妹夫,如果传到延州,延州会轰动的。” 可怜的,一个第八名,就能让延州震动了。 王巨长吐了一口气。 为什么他一来到宋朝,就立即读书,而不是搞什么科技发明,发家致富。王家寨没那条件,其次商人在这时代未必很保险,没有势力而有很多钱,弄不好就是待宰的肥羊。 不能小看了古代人的智商,象大苏、司马光、王安石与蔡京他们智商可以说高达一百五的,必须给自己披上一层铁袈裟。 这个铁袈裟就是功名,就是进士。 第二甲进士,可以让自己放手去做一些事了。 不过他不知道,后面围观的人群中,开始有许多人注意他。 第一四九章东华唱名(下) 王巨不仅名次高啊,而且年青,长相又好,丰朗秀气,并且没有成亲。至于王巨订了亲,谁个管。但这些人也在琢磨,想抢这个女婿可不易的,不知自家有没有这个实力。 恐怕轮不到他们了,外面在唱名,殿中有几个人同样在打着主意。 不管老韩怎样想了,难道老韩还能将王巨吃掉不成,老韩是眼下,王巨是未来,并且刚才皇帝都亲自替王巨说话,示问这天下是老韩大,还是皇上大。有消息灵通的,也听到颍王在与王巨来往,这是老少父子通吃的现象啊。 这几个人当中,包括学士王珪等人。 人群也有一个婢女在说:“娘子,中了,中了,第八唉。” 琼娘叹了一口气:“未放榜之前,我还能说一说,放了榜,我还能说什么?” 有缘无份,让她有些神伤。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官员依然继续在往下读。 不久又读到一个王巨熟悉的名字,他的“师兄”,游师雄。 张载在关中授学,他有学问哪,因此来听学的学子很多。可能张载关注了游师雄,但没必要对王巨说了。当然,这样攀起来,张载门生可不止两个进士,可能有十几个之多。 张载不说,王巨也不会打听。 来到京城后,与王巨一样,游师雄埋头苦读。 省试放榜后,看到王巨高中了,又是陕西人,便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小师弟,但他心思与王巨一样,继续苦读。 不是交流的时候,所以才到殿试结束后,找到王巨相谈了一会。 尽管他的名次没王巨高,不过也在三甲之内,听到自己名字后,也高兴地跳起来。 王巨远远拱手,表示祝贺。 熊罗二人也做了一个祝贺手势,然后继续听下去。 越读到后面,熊禹方与罗曾越听得仔细。前面的与他俩无关,就看后面的了。然而让他们失望,只读到一百九十二名时,便结束了。官员开始宣读明经与诸科名单。 “这么少啊?”李万元惊讶道。 宋朝立国才开始时进士同样很少的,往往一届只有几个人。后来越来越多,到了赵祯手中,多时能达到五六百名。应当来说,只有一百九十几人,是少了。 王巨也茫然,难道赵顼在他老子面前进言了。 让他猜中了,王巨劝赵顼读咸平时的历史。同样是一次改革,看到宋真宗与李沆、吕蒙正他们如何发起那次改革的。 其中最有成效的一条便是裁去了近二十万名官吏衙前差役。 差役的什么就算了,那是应差。关系是这个衙前与胥吏,他们是没有拿薪酬,但实际呢,实际是拿了,贪污,勒索,或者用其他灰色手段敛财,不用多,一人平均一年敛五十贯肯定不算多了,就打算其中能有五万名衙前与胥吏,那也是两千多万贯,在朝廷账目上看不出,但确实是从老百姓身上变相剥削出来的,少了这两千多万贯,会有多少百姓得以养活。 还有大量基层官员呢,例如在云岩县的张载,一年国家就要支付四百多贯钱帛,五千名,就是两百多万贯。 余下的差役释放出来,他们就可以安心地养家糊口。 仅是这条善政,咸平之治如何不能大治?若不是那几年辽国不断地侵犯,旱涝灾害连连,它会更辉煌。 这个王巨没有说,可反复要赵顼去看这段历史,赵顼看了,多少也想明白了,咸平之治不过那几条,还能看不出来吗?有的也不适合现在的宋朝了,但有的适合。例如冗官。 赵祯晚年官员胥吏数量已经严重泛滥成灾了,虽然这中间有许多官员是荫补上位的,进士数量泛滥成灾也是一个原因,赵祯朝进士明经诸科恩科,几乎每届能达到近千人,少者也有六七百人。就打算这些人有三十五年从政时间,十三届科举也为宋朝带来近万名官员。若是裁去一半呢?就是五千人。 于是他找到父亲嘀咕。 其实没有王巨的作用,赵曙也意识到这一问题,虽然是滚肉刀吧,但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因此这届科举在历史上进士数量只有二百十三人。现在因为赵顼的嘀咕,数量变得更少,只有一百九十二人。 少的不仅是进士,明经与诸科名额同样在变少,只有一百零四人。 罗曾与熊禹方哀声叹气。 只有一百九十二人,几乎是百里挑一了,他们那能得中。 但接下来又让大家喧哗起来。 有的学子在抗议,怎么这么少啊,至少来一个二百五六十名吧,不能连两百人都没有。但这有什么办法,若是存在舞弊现象还能争一争,没有舞弊现在,名额是朝廷给的,那怕只给一百名,他们还能闹翻天不成? 不足三百人,念起来很快的,官员继续读诏:“南省奏合格进士,降敕及著白襕,重戴丝鞭,其进士于兴国寺东经藏院,诸科于相国寺东经藏院期集,择日于阁门赐绿袍谢恩。” 然后那官员便进去了。 大家先是一起傻眼,然后哄闹起来。 不对啊,按照以往的惯例唱完了名,立即宣诸进士进宫,于大殿皇帝亲自接见,然后赐酒,赐笏赐袍,状元与榜眼探花佩花跨马游街。这才表示对新科进士的尊重嘛,怎么名额少了,这个规矩也改了。 很多人不服气,王巨却悄声说道:“二哥,小妹,小弟,我们回客栈收拾行李吧。” 章楶追了上来,低声问:“难道朝廷有什么新的举措?” 这届福建举子可了不得,尽管名额这么少,还是中了三十二人,整占了六分之一。 但章楶也没心思了,若是朝廷改了规矩,不再重视进士,那可不大妙。 王巨也茫然,就算他中了第八,在心中依然不屑这个进士,难道中了进士就了不起啊。国家最正确的路子乃是用科举做为选拨人才的一条路线,消除部分阶级分化产生的矛盾,不过用官用将最好还得看其政绩作为与是否有战功。一个东华门外唱出名者方为好男儿,坑害了多少真正的好男儿。 难道赵曙想改革这一弊病? 有可能猜中了,有可能猜错了,反正这届进士名额又少,待遇也差,不要用别的比较,就用嘉佑八年进士待偶比较,状元许将立授大理评事,大州判官,榜眼探花陈轩左仲通立通两使幕职官,这个两使乃是节度使与观察使,而不是普通的州府幕职官。第四范祖禹、第五龚原以及其他几名二甲进士立授知县。 但这届进士于二月二十四兴国寺期集后,一直等到三月初九,赵曙才接见,初步授官时彭汝砺等五名一甲进士只授了初等幕职官,余下为诸司薄尉,并且罢了琼林苑闻喜宴,一下子打回到咸平时候的待遇。 当然,这也引起了更大的争议,赵曙被吵得无奈了,只好在最终授官时略略加职。 但此时王巨却有些思绪纷纷,若是赵曙有这个想法矫正宋朝的最大弊病,那倒是好事。不管成败,最少为以后赵顼上位打下了一个好基础。 然后过了一会他心中叹了一口气,濮仪哪! 这件事一开始,赵曙还有什么心事做事。 ………… 高中固然是喜事,不过随之而来也有着许多烦恼。 全二长子进来禀报,王巨不得不从兴国寺东经藏院走出来。 来的是一个媒婆,可她身后的人,王巨不敢傲慢,那就是翰林学士王珪,而且以后也是宰相。 找了一家茶楼,相互坐下,媒婆开始说出来意,其实不止是王珪伸出橄榄枝,陆续的有一些官员派了媒婆过来劝说。 王巨等媒婆说完道:“劳烦刘媪媪了,非是我不愿意,而是我已订下了亲事。” “那个李家?他们对你有什么帮助?”刘婆婆不屑地说道。 第一五〇章葬花 论帮助王珪作用可不小,他是翰林学士,而且赵曙继位诏书就是他书写的,两制官虽不及唐朝的门下省官员,也是审核诏书官员,手中权利不小,与皇帝走得近,能说上话。 不过王巨还是摇头:“论帮助,肯定不及王大学士。不过王学士博学多才,又是一个有道德的长者,当真喜欢我攀权附贵,将家中亲事悔掉吗?” 这也是一种说法,刘婆婆无语了。 应当有人干过,好象做过类似的进士为数不少。不过人家不愿意,那还能强迫吗? 好不容易将媒婆打发走,王巨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得等到那一天? 皇帝一天不召见,就得一天呆在兴国寺,虽不是进大牢,也能出去,不过早晚得回来。而且这一回上门捉婿的可不是上次捉婿,只是有钱人家,让全二长子就打发走了,这一回有许多大臣来捉婿,自己那敢随便打发。但躲又没办法躲,王巨心中憋啊。 王巨憋,李万元更是提心吊胆,一个比一个来头大。看看,这一大早的,连翰林学士都派媒婆上门游说了。 “都清明了,还要等到那一天?” “二哥,应当快了吧。”实际这样期集在一起也不错,大家可以交流,相互拉一些感情,不仅是章楶与张商英,还有其他一些有趣或有才学的人,比如游师雄。 然而王巨也被这个捉婿害苦了,白天只好带着弟妹与李万元到处转,躲捉,晚上才回来,那有多少时间交流。 六个人坐下来吃早点,李万元最担心的人来了,姘儿笑盈盈地走过来说道:“王大才子,我家娘子有请。” “你们回兴国寺吧。”王巨说。 然后走了过去。 赵念奴早备好了马车,不过这里人多,她在马车上就没有下来。 李万元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温婉的公主挑开帘子,让王巨上了马车。 全二长子好笑道:“李二郎,勿要担心,这么多好人家女子,大郎都拒绝了。” “二长子,你不懂。”李万元苦笑。 什么好人家女子,那个主才是真正好人家女子,要命的是又温柔又懂事。然后向天长叹,心里想,小妹啊,俺这个做哥的可不容易啦。 他想得猥琐了,无论王巨与赵念奴都是有矜持的人,即便坐在宽敞的马车里,也是规规矩矩的,况且身边还有姘儿呢。 “王郎,恭贺高中啊。” “谢谢,谢谢。” “可惜了,原本官家准备将你拨出第三的,然而韩公用什么争风吃醋,生生阻止。” “果然,”王巨心中说。 这是一招七伤拳,甚至比七伤拳还管用。想来那个周密平时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想好也好不起来了,事情传扬出去,仅是打架斗殴,无伤大雅。但对自己却是要命的,恐怕他也听说了韩琦对自己略略有些反感,因此将事情传扬出去,半真半假,韩琦必然打压自己名次,甚至以后授官时都会打压。 不过王**本不在乎,韩琦还能蹦达多久? 真正能罩着自己的人,韩琦根本就没有想到。 “我原来考了多少名?” “还是第八。” “那么这次真的要感谢官家了。” “恩,若无官家,在大殿上恐怕这件事说不清楚。” “对了,为何这次过了这么久,官家还不召见新科进士?” “我也不大清楚,好象那天官家有些不舒服吧,加上与韩公争了一争,唱名时,官家就退殿了,那会召见你们。” “原来是这样。” “那个琼娘你打算怎么办?” “不是说过吗,况且她姿色美艳,还愁找不到一个好人家?” “想找好人家很难的。” “未必,天下好人终是多的,如司马公就是夫妻恩爱的典范。不能一朝被蛇咬,十朝见蛇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万一再被蛇咬呢,一次都闹得天下震惊,还能不能闹第二次?” 王巨明白了,这个公主感情是得了婚姻恐惧症,于是又劝道:“那不可能,毕竟殿下乃是长公主,当初杨氏凶恶,因为她是先帝唯一的亲舅母,余下人等那有这个嚣张的本钱。” “敢娶本公主的人,那一家没有嚣张的本钱?” “那就下嫁一个门第稍低的人家,只要自己幸福,关什么门第。” “干嘛,想将本公主急着送出去啊。” “臣那敢,不是内疚吗?” “咦,为什么内疚啊。”赵念奴坐直了身体问。 “这个……”王巨怎好回答。 “你真内疚,将你家那个小娘子休了吧,到了你家没有婆婆管,门第也不高,又是新科进士,倒与本公主般配。”赵念奴笑盈盈地说。 王巨不敢接话了。 “你啊,本公主这几年一个人过着,又能在宫中陪着母亲,敬一些孝道,倒也逍遥自在,何必急着嫁人。”赵念奴说完,慵懒地倒在马车软椅上闭上眼睛。 王巨看着她,恐怕她内心处未必有说的那么写意吧,若是濮仪这件事开始了,又不知她会怎样想。 这样想着,他不由也微微叹息。 马车不知不觉出了东华门,车外传出纤夫的号子声。 汴水从城内到东华门外这一段比较窄,因此河水湍急,一些装载重货的大船必须请纤夫拉。 赵念奴这才睁开眼睛问:“出了东华门?” “嗯。” “王巨,顼儿也托我对你转告一句,恭贺高中。” “谢过颍王殿下关心。” “他也有喜事,皇后替他订了向家的闺女,若无意外,明年就要成亲。” “向家?”王巨惊道。 这个向氏那可比高滔滔更糟糕,将赵煦的**弄得乌烟瘴气不提,还在临死前生生将赵佶送上了皇位,使宋朝彻底葬送了最后一份生机。 “有什么不对吗?” “那也恭贺殿下大喜。”王巨无奈道,不要说他是一个进士,就是韩琦,也不能阻止这门亲事。 马车不知不觉到了虹桥,现在这里景象与《清明上河图》的景色差不多了,虹桥这边邸店鳞次栉比,但过了虹桥便是真正的郊区,有一些农村的庄子,菜圃,庄稼,还有一片稠密的树林,但离虹桥略有些远,两三里地,不过桑叶青青,桃花茂密,景观不错。 赵念奴让马车停下,说道:“我们去那林子走一走。” “好。” 三人向那林子走去。 赵念奴问:“闻喜宴后,你要回陕西吧。” 王巨点点头。 一般在皇帝召见新科进士时,便草决了官职,但只是草决,比如这一届科举,一甲授初等幕职官,余下为诸司薄尉,可以正式穿着官服,也拿薪酬了,但只有薪酬,各种福利是没有的,比如王巨,每月拿的薪酬还不足十贯钱。 它只是草授,还不是真正的授职,就算这届少,包括诸科明经以及恩科,还有三百多人,这个得要逐步安置的,如何安,那就得先仅前面名次安置,象王韶那样考得差,就得慢慢等吧。等得灰心了,于是挂着那个职官到熙河“招摇撞骗”了。 然而就是考得好的,也要过两三个月才能等到具体的授职。 那么在这个时间里,离家近的便先回家,庆祝啊,或者成亲,热闹完了,朝廷授职也下来了。若非是授京官,甚至朝廷会派中使将官服印符送到你手中。 延州离京城不算近,但不是巴蜀与岭南荆湖南路,王巨必然要回去。 实际就是远,王巨也打算回去,这段时间捉婿将他捉得有些悲催。就不知道朝廷这次会授自己什么官职。 当然,赵念奴也想不到赵曙连闻喜宴也罢掉了。 “不知那一天才能见到你这个小家伙。” “殿下,我不是小家伙了,再过两年就到了加冠之年,并且马上就要去做父母官。” “不知道朝廷会授你什么官职?” “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通判的什么要职,多是州曹参军,县尉主薄,也可能是一个小县的知县。”一州当中,将官员等次划一划,知州最大,签判或判官次之,然后到推官,位于知县之上。节度掌书记与节度支使与知县差不多。诸曹参军还不及知县官职大。但不大好说,这是差官,是大是小,还得要看职官。总之,这个差官制使宋朝官员等级有点乱。 最终授什么职,天知道了。 两人说着话,就来到了林中。 居然林中来了许多游人。清明嘛,要踏青的,几乎城中所有人都出来踏青了,到处都是游客,或者是放风筝的人。 两人来到一条小溪边,姘儿自觉地吊得远远的,让他们说说悄悄话。溪边有数株桃花,溪溪潺潺,桃花芬芳,于是两人停下。 “这次相见会不会是绝别?” “殿下,不会,我一定努力用政绩打动官家,调回京城。”王巨笑笑道。做好官是必须的,但也不用他努力,顶多几年就调回京城了,当然,赵顼一上位肯定不好调的,不过那还用等多长时间吗?可这句话说漏了,赵念奴说绝别,真有可能,有的官员一辈子就在外面放着了。王巨说努力进京,干嘛,还要再叙前缘哪? “我在京城等你……”赵念奴说完,忽然扑入他怀中,在王巨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说:“就当是我给你的送别礼。” 然后分开,走到姘儿身边。 王巨不由地一痴,突然一阵春风吹来,桃花纷纷而落,落在溪流中,迅速飘向远方。 第一五一章弟仇(上) 夜色里不时地传来夜鹄的惨叫声,天空中又飘着蒙蒙细雨,正是月黑风高之时! 一条黑影从远处的大树上滑了下来,迅速钻入前面一片高梁地里,说道:“吃了。” “兀那几只畜牲,主人凶残,连几只狗都狡猾。”其中一人骂道。 “那厮息在那间房?”另一人问道。 “胡大哥,与他那个小妾睡在一起。” “小妾?” “那小妾比他那婆娘更凶恶。” “张偕,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我们千万不能滥杀无辜,若酿出大案子,我们一个逃不了。” “我知道,最少胡大哥的仇还没有报呢。我以死去的娘娘发誓,那个小妾绝对不是一个东西。” 看到张偕用他惨死母亲发誓,领头的汉子便不在问。 七个人扑到院墙下面,简单地搭起了人梯,几人就翻上院墙,悄无声息地跳入院中。本来此户主人在院中养了四条凶狗,不过夜色来临时,张偕爬到大树上,到快三更时份,从怀中拿出几块掺有砒霜的肉,扔到院中。谁知道这几条狗许久不吃,大家都等得不耐烦了。而且一旦真的不吃的话,明天早上赵家人起来,发现地上的肉,肯定知道有鬼,以后再没办法下手。 一直等到四更时分,四条狗大约是饿了,才走过来将肉吃下。 七人没有管这几条死去的狗,在张偕带领下,迅速地钻入后宅,来到一间房前,张偕掏出一把刻意打造的薄匕,轻轻地将门栓撬开。 几人迅速闪了进去,拉开珠帘,闯入房中。 赵都头正抱着小妾睡得正香呢,几人扑了上去,用毛巾一下子将两人的嘴巴死死堵上。 两人拼命地挣扎,但哪里能挣得开? 张偕用薄匕架在赵都头的脖子上,赵都头眼中露出哀求。 “现在怕了吗,当初我犯了什么事,居然要让你执行军法,将我家逼得家破人亡,连老母也被你活活吓死。” 另一人将他推开,对赵都头说道:“有两条出路,一条出路是破财消灾,一条出路是你活不到天明,选那一条,前条点头,后条摇头。” 一听有活的希望,赵都头连连点头。 “告诉我,你家的贵重钱财放在什么地方?” “秦三德子。” “张偕,你胆敢反对我?”秦三德子回过头低喝道,可一双眼睛却挤了几下,然后扭过身体,问:“说不说。” 赵都头又点头。 秦三德子让另一个伙伴松开毛巾,不过他中拿着毛巾,只要赵都头一张嘴,他立即准备重新捂上。 “在我婆娘房里。” 足够了,秦三德子立即用毛巾捂住他的嘴巴,说道:“张偕,报仇吧。” 张偕举起手中的短匕狠狠一刀又一刀刺下去。 两人倾刻丧命。 领头的大汉子才问:“三德子,为什么要那么做。” 赵都头看来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家伙,若是刚才松开毛巾,大喊起来,就是重新捂,也会惊动人,秦三德子这种做法有点冒险了。 “胡大哥,我们杀了人,就这样走了,官府说不定就查到张兄弟身上。但拿了钱财,就不大好说了。手中有了钱,更能替你弟弟报仇,方才我已想出一个计策。” “有点不好。” “他不敢,大哥,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秦三德子揭开春被,原来赵都头方才都吓尿了。 “这样的人也能做都头,做教头……”大汉不由摇头。 “胡大哥,此人年青时也是一个悍货色,只是现在有钱有势了,人也变了。”另一人说道。 张偕一边低声哭泣一边点头。 “张偕,他婆娘房间在哪里?” “这个我也知道,请跟我来。” 几人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房屋,又转了转,张偕掏出沾血的薄匕,准备再次撬门,不曾想手刚搭在门上,门自己开了,原来门没有关。 为什么没有关,大家没有多想,迅速又冲了进去。 房间里很黑,不过他们一直呆在夜色里,也适应了这种黑暗,朦胧中,看到一个肥胖的女人躺在床上。 “就是她。”张偕一下子扑上前,连话儿也没有说,便用短匕活活地将这个妇人刺死,然后伏在地上,差一点大哭,低泣道:“谢谢各位兄弟。” 领头大汉将他搀扶起来:“你我既结拜兄弟,莫要说客气话,马上天就快亮了,我们快点找钱财在哪儿。” 房间有点大,不过几人还是迅速找到了,一个大柜子,只是柜子上套着一把大铁锁。 “找钥匙。”秦三德低声说道。 几人在房间里翻找着,柜子好找,钥匙不好找,而且隔壁也有房间,似乎隐隐传来鼾声,就不知道住着什么人,也许是另外的家人,也许是婢女下人,但大伙儿都不敢惊动。 过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领头大汉急了,说:“真不行,我们撤吧。” “不对,会不会系在赵都头的腰间。”秦三德一边说,一边又悄悄返回,不久果然带着一串钥匙回来。他用钥匙打开大铁柜,里面放着几十锭黄金,还有一些银子,一些交子以及一些珠宝玉器。 “没想到这个都头这么有钱。” “私商,在保捷军就剥削兵士,到了义勇当教头时更加剥削,家中又有田产……”张偕悲痛地说。他就是被这个都头定了一条死罪,用此将自己一家逼得倾家荡产,母亲活活惊吓而死。 “带上它们,立即离开。”领头大汉低喝一声。 几人迅速将这些贵重的金银珠宝卷带一空,然后从院墙翻出去。 仅过了不久,便有下人起来干活,然后惊叫道:“大黄它们怎么死了。” 这一叫便惊动了其他人,一起过来看,死得不对啊,管事便去禀报赵都头,然而刚推开门,更大的叫声传出…… ………… 林知县看着三具尸体,秦三德子本来是故作迷踪,这才撬开铁柜,卷走了赵家珍贵的财货。但林知县还是能看到一点蛛丝马迹。 那就是尸体。 特别是赵都头的尸体,被狠狠捅了十几刀。 “有仇恨哪。” 不过这个人死得好,他平时也恨死了。可是宋朝官员与地方豪强的关系十分古怪,相互倚赖,又相互排斥。特别是边境的各县知县,往往为地方豪强掣肘,不敢发作,省怕闹出大事,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采取妥协的态度,与这些豪强相处。 这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能力,武功的能力。 越是张亢这样的大臣,越是能将边境的州县治理好,他们来了,看看这些豪强敢不敢不听话,听话了,边境就大安了,最后大家受益,所以张亢在边境所到之处,百姓堵道挽留。但张亢到了中原,名又不显了。 如果官员武功不足,如孙长卿,实际论文治真的不错,可羌人蕃人不服,加上可能西夏也派人挑唆,于是反叛现象不断发生。 不但是羌人,汉人也是如此,能在这个地区生存,有谁是好惹的? 他表面仍是不动声色,而是问道:“赵家媪媪,你说你家丢失了许多钱财,请报将上来。” 赵家媪媪就是赵都头的母亲。 “明公,老妇也不大清楚,大约有两百多两金子,还有银子,一些交子,与一些贵重首饰,可能有近万贯财货。” “确认?” “最少也有八九千贯财货。” “本官问你,你家那来的这么多财产?”林知县面色一沉,喝问。 这是明知故问,赵都头发家的历史他打听过,作恶多端,报案的人多,能不打听吗? 赵都头原来是一个地痞,后来召入保捷军,混上了十将,其驻地正好卡在要道上,周围都是蕃子部族。赵都头与一些蕃部首领勾结,逼得一些私商用钱贿赂他,谋取私货平安。 后来赵都头手中的钱财多了,与一些当地豪强蕃子,以及军营中的败类串通起来,参与到私货当中,于是手中的钱财越来越多,钱越多,作恶越多,甚至与那一营保捷军里的不肖之徒勾结,生生逼得其指使推荐他担任了都头。 去年三丁刺一,指使索性让他回来担任了教头,训练结束,赵都头也不回去,反而在乡间放起了高利贷。 林知县一直想动他,但考虑其关系网十分复杂,怕惹起事端,只好隐忍下发。 但他死了,贵重的钱货也卷走了,林知县也不用担心了。 “我儿有些经营。” “什么经营能谋取这么多财货?”林知县又喝道。 卷走的只是一部分财货,还有许多现钱,庄子,耕地,以及其他产业。 庆州有一些人家产也有万贯以上,但放在彭原县就不多了,而且赵都头本来也没有什么家产,不象人家,那是几代人的积累,这才有了万贯家产。 难道靠都头那点薪酬吗,难道靠田产那点租子吗? 老妇哪里能答得出。 林知县心定了定,毕竟是三条人命案,还有那么多失窍的财货,也算是大案。但赵家位于彭原最南端的董志镇,夹在原州、泾州与宁州之间,真正的四州交界之地,人员往来复杂,这个案子不易查。 那先将赵都头钉在死刑柱上吧,于是说道:“张录事,请记下,赵家失窃数量不明,约为近万贯财货,仅白金约有两百余,估计乃是不义之财!” 第一五二章弟仇(下) “明公,不是不义之财。” “那你能说清楚这些财货从哪儿得来的?” “我儿死了,老妇哪里能说清楚。” “那来的这么多金?” 这是最重要的一节,因为宋朝一直闹钱荒,一般大宗交易还是以货易货,例如杭州发一批货到延州,不是将货卖掉换钱回去的,那样宋朝可能一年最少发行五千万贯交子才能满足市场需求,但不是,而是将货卖掉后,再于延州采购一批杭州紧缺的商品,运回杭州,谋取两地差价。 可随着宋朝经济发展,这种原始的交易方式,显然满足不了,因此必须得有大量钱币支持,这个钱币不仅是铜币,还有布帛,交子,盐钞茶钞,以及金银。 最简单的,到樊楼吃一顿饭,得要花好几百贯钱,一贯钱就是七斤重,难道用十辆车子拉铜钱去吃一顿饭?因此用的是银子,或者交子。 以及一些有名气的妓子,请她们来献一艺,得要打赏,不可能扔一贯贯铜钱,那是打赏给敲小花鼓刘娥的,而不是行首,因此得要用银子。可金子还是很少,并且因航海业发展,一部分金子外流向大食等地,导致金价在宋朝越涨越高,金价比远超过明朝与后世,所以一般人家很少,不过是一些首饰罢了,哪里动不动就搬出几百两黄金。那还了得? 仅凭这一条,就可以判一个不义之财了。 不过断案子要紧,林知县复问:“你家有那些仇家?” 这个不要太多。 赵家媪媪张口就说道:“吴生。” “为何结仇?” “她就是薛氏原来的官人,前几年他去庆州秋闱,其母生病,我儿救济,后来无法抵债,便将妻子卖给我儿。” 薛氏就是那个小妾。 “本官好象听说那个薛氏早与你儿勾搭成奸,吴生去科举,吴母生病,她不去请大夫医治,将病拖得重,薛氏故意不象亲戚借钱,而象你儿借下高利贷。结果秋闱过了,吴生回来,因还不起高利贷,让你儿不得不用高利贷逼使吴生和离,差一点将吴母活活气死,官司都闹到前任知县手中。” “难道借债不还吗?” “借债当然偿还,但何至于用如此恶劣的手段?” “也不是我一家。” “哦,还有那一家,吴录事,请记录。” 敢不敢指证? 结果一个个问,每一个仇人背后都有一段悲愤的冤屈。 也问到了张偕,不过夹在这么多仇人当中,太不显眼了。 问完了,林知县离开赵家,出来后叹口气道:“人渣哪。” 不过够了,只要这些供状递上去,即便查不出来,相信也不会有人怪罪,甚至九成长官都认为这个极品人渣死得好。 ………… “韩七郎,这个庄子有些偏啊。” “李员外,李大郎,此庄虽偏,可有马岭山,有马岭水,有山有水,风景秀丽。” “风景是不错,可这里不象你们邠州,地处边境,人员复杂,前段时间彭原赵员外一家三口半夜时分,被一群强盗闯入宅中,生生被杀害,还抢去了近万贯财货。” “居然这么乱?” “也不是,不过在城中就没事了。” “我置这个宅子,纯粹是为了散心。” “七郎手中多少有些经济吧?” “也不多,家父只不过让晚辈出来磨练。” 李员外对这个韩七郎越发地好奇,不是他结识的,乃是他儿子结识的,此人出手豪爽,与儿子很快结成好友。正好韩家是经营药材生意,他家也是经营药材生意,当然,也有私货。 于是在儿子牵线搭桥下,两相结识。 李家算是有钱了,但看这个韩七郎的出手,李员外依然有点咂舌。 不过李员外在脑海里认真回忆,邠州有那个很有钱又经营药材的韩家? 他去过两三次,可脑海里没有了印象。 也许我逗留的时间短吧,他在心中说道。 马车停下。 一个中年人连忙打开门,说道:“七郎,里面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与李员外前来。” “那就好,李员外,李大郎,有请。” 几人进去,那个中年人又立即将门关上,只放了李家两个仆役进来,但没有让车夫进来。李员外略有些不悦,不过想到人家有钱有势,于是没有说话。 宅子很大,然而李员外又古怪地问:“韩七郎,你家下人呢?” “在里面为李员外准备大宴呢。” 韩七郎刻意将大宴咬得重重的。 李员外终于笑了,此人出手无比豪阔,在庆州城中一掷千金,面不改色,能让他用大宴,会是什么样的宴席?这让他感到期盼。 五人进了后面内宅。 终于又看到一个下人,向五人哈腰施礼。 “有请,大宴快准备好了。” “承蒙七郎盛情款待啊。”李员外客气地说了一句,与儿子一道走了进去。 后面的下人又将内宅的院门关上,不过李员外进了屋中,没有看到。而且他正在奇怪,既然是大宴,那么宅中一定连餐具与桌椅也要准备收拾一下吧。 但眼前的桌椅只是普通的农村主户桌椅,虽然样式不错,可十分陈旧,上面还沾着一些油腻,更没有看到什么精美的餐具。 于是他回头看着韩七郎。 韩七郎说道:“马上李员外便知道了。” 说着一拍手道:“胡大哥,你还不出来吗?” 帘子一挑,从房里冒出几个人。 “胡谦,你没死?”李员外脸色变了。 “你们这对父子没有死,我怎能死呢。”领头大哥说道。 赵匡胤以殿点检发家,因此对禁军防范很严,先是让赵匡义执掌禁军,然而那时赵匡义还年青,不能服众,于是用救命恩人张琼执掌禁军军纪,但不是殿点检了,而是殿前都虞候,也就是禁军的军法官。 就是这样赵匡胤还不大放心,因此石汉卿诬告张琼数条罪状,结果张琼不明不白死了,有人说是张琼自杀而死,有的说是被石汉卿用铁挝打死,还有人说就是赵匡胤打死张琼的。其中有一条罪状,就是张琼豢养门客。 因此门客这一词在宋朝有些忌讳。 然而重臣必须得要养门客,事儿多,得要帮手,有的事必须有耳目,才能了解,于是发明了一个词,傔人,实际这个傔人就是门客。甚至朝廷还担负重臣一定数量傔人的衣食费用。 司马光家中也有傔人,不管是什么人吧,与门客性质差不多。 王巨是从大局分析,整个陕西能有多少丁壮?抛却生蕃与逃户,不过一百余万。然后还要抛,顶级豪强,官户,吏户是不可能三丁刺一了。 还得要抛,保捷军,一些原有的壮丁,弓箭手,还有大量差役与衙前、厢兵,这七抛八抛,就得近三十万丁壮。再刺十几万义勇,那真是三丁刺一了。 想一想,三分之一丁壮在服着各种各样的差役兵役,还想不想农耕生产? 司马光则是通过傔人的禀报,听到看到的是细节,例如教头勒索义勇,就象张偕,就成了这个受害者。例如官府抓捕丁壮,导致大量百姓逃亡,成为逃户。 这是三丁刺一的危害。 其实保捷军同样已有一些危害。 比如这个胡谦。 他有一身武力,与弟弟在庆州城经营着一个店铺,能过一个小康生活。不过李员外对他家的邸店垂涎很久,位置好啊,便与一些官吏勾通起来,将胡谦编入保捷军。 但还是不敢动,胡谦一身武艺,李员外很害怕的。又收买了保捷军刘指使,准备谋害胡谦。然而胡谦武艺出众,军中有些士兵十分佩服他,有人暗中通报了胡谦。 胡谦便与几个相好的兄弟打着亲自前去西夏刺探情报的名义,离开军营,躲进了大山。 正准备化解这次危机呢,保捷军那个将领看到胡谦很多天没有回来,以为他们这一行遇害,派人通知了李员外。胡谦死了,李员外胆子壮了,趁胡谦弟弟出城时,活活将他弟弟打死,强占了铺子。 胡谦终于明白来龙去脉了,可这个仇不大好报,至少在城中不能报,他手下兄弟秦三德子便献计,找一个陌生人,想办法将李员外父子引出城。 另一个兄弟武魁便是来自董原镇人氏,与张偕要好。于是便有了这一系列故事。然后买下这个庄子,将所有人打发走,又让张偕冒充来到邠州有钱人家子弟,打着出来磨练的旗号,与李员外儿子搭上关系,最后将李员外父子引出城。 “杀。”胡谦喝了一声。 李员外大喊救命,只喊了一声,便让胡谦用提刀将他脑袋劈掉。 接着他砍瓜切菜一般,将李员外的儿子与两个恶奴同样杀死,抹了一下脸上的血迹,说道:“走。” 几人从后门出发,向苍莽的马岭山飞奔而去。 几个车夫也听到里面的救命声,但谁敢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名胆大的车夫小心地从院墙翻了进去,将门打开,然后走到里面,随后大叫地跑出来,几人跑到庆州立即报官。 庆州官员无奈,只好查这个邠州秦七郎,上哪儿查? 胡谦一行人逃进了山林,这才停下,然后看着张偕说道:“这一回要多谢张兄弟了。” “胡大哥,我也要多谢你。” “不过连出了两桩大案子,庆州官员一定查得紧。虽然大家都分了一些钱,这一两年内最好不要用,以前该干嘛的,现在仍然干嘛。” “放心吧,这个钱就当我们手中没有。”几人纷纷说道。 “那就好,三德子,我们也要回军营了,这么久我们未回去,说不定我那个黄脸婆真以为我死了,改嫁他人,到时候我就不大好办了,”大仇得报,胡谦这才第一次露出笑容,然后又说道:“走。” 第一五三章小知县(上) “王巨,这是大家的贺礼。”李员外说道。 金榜题名,应当回家乡大肆庆祝的。 王巨是一个特例,他家仅有一个真正的长辈,二叔,远在杭州。有一个母亲,姜家的人了。 因此他高中的消息传到延州后,李家做主宴请了城中的亲朋好友。 王巨看着礼单,说道:“外父,他们都是你家的亲戚朋友,如果外父收下了也就收下了,但若是交给我,我则不是收。我是一个官员,这种收礼同样是受贿。” 现在的贪污受贿没有后世那么多名堂,贪污、贿赂、挪用公款、职务侵占、挪用国家财产、骗取公私财物等,但名堂也不少。 贪污受贿是最基本的名堂,还有一些灰色的小金库。 此外就是这个受礼,四时八节,生辰喜丧,一办宴,下属乡绅只好送礼,实际也是一种变相的受贿。 最后就是官员行商,严格说官员行商也应当定为私罪,但许多官员都在玩,王巨同样不排斥了,不过他不会象有的官员玩得那么笨劣,贩卖人口,强迫兵士做免费的手下运货行商,公开大量交易,放高利贷等等。 他的行商一是放在暗处,二是尽量避免灰色地带,三是不主张逃税,四不会压迫百姓与工匠,这就是王巨的底线。 然而这种收礼,却是触犯了他的底线。 李员外只好将礼物退了回去。 不过事情并没有结束,若是放在福建或者杭州那边,一个进士就那么一回事,但放在了延州,那可是超级的活宝,王巨中进士消息传来,几乎使整个延州轰动。 况且考得不赖,省试一中就是第三,殿试稍差一点,也是第八,二甲的前面。 因此王巨一回来,延州官员随后也捧了场,包括程勘在内,甚至鄜延路新都监种谔这些武将,以及大太监鄜延路驻泊钤辖韩则顺都带着贺礼来庆祝。 王巨无奈,况且还有种谔呢,对这个杀神王巨也充满了好奇。于是王巨只好再摆酒宴,并且让朱家与李家代为应酬,家中没人啊,只好让两家相助了。 然后回乡祭祖,在王家寨庆祝了一番,王巨再次回到延州,终于看到了一个人。 他那个久违的母亲来到延州。 这个母亲,王巨一天都没有共同生活过,因此谈不上什么爱与恨的,倒是二妞哭个不停,王储在摆脸色。 还好姜家的人没有来,不然会更尴尬,大约他们也不好意思来吧。 王巨神情倒也平静,看着这个陌生的“母亲”在哭,他未称呼,喊不出口。也未劝,而是将赵念奴的那对玉镯拿了出来,不要小看了这对玉镯子,没有几百贯是拿不下来的。但王巨同样未说它的珍贵,同时他又拿出从京城带回来的一些小礼物,然后说道:“天色不早了,你就住在这儿,我要去州学授学。” 这也是程勘的请求。 反正授职一时半会不下来,不如你抽空教一教州学的学子。 说老实话,延州州学是有好几个教授,可学问就那么一回事。不是州学教授仅是举子,就没有学问了,有,但不是在延州,延州整体教育水平十分落后的。 王巨去年在州学学习,也是抱着兼听则明的态度,对的就听听,模棱两可的仔细地想一想,错的就当是耳边风,而且讲错的地方不少。 老程相请,就给几分面子吧,况且这终是他的家乡。 然后去了州学。 但走到半路上,丁家几个妇人拦头跪下:“王进士,放过我们家吧。”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王巨扭头问李万元。 他想对丁牛两家动手,但不是还没有动手吗。 李万元小声说道:“妹夫,还记得丁稼赌输了钱?” “记得。” “那个吕大郎是一个狠主,一下子诱骗丁稼输了近三万贯钱,然后用契股折价,还余下一万多贯欠债。吕大郎被问斩后,春天时人家拿着这个欠条,卖给了延州几个地痞,几个地痞便天天上门讨债。” 丁家还有人,丁部领的其他子女,以及丁部领的堂兄弟,但分了家产,各管各的了。不过丁家基本全垮了,这些地痞不怕他们,反正是你们丁家人欠的钱,没钱还,用邸店抵尝,邸店抵尝不了,用宅子抵尝,宅子抵尝不了,卖儿卖女抵尝。没的还,写下借条,按下手印,用高利息来计算。 这是烂账,扯皮账。 不要说宋朝了,就是后世,包括西方国家,还有高利贷,印子钱呢,那个能管得了。况且那个官员愿为丁家伸公道?恨不能丁家一家一起入地狱他们才开心,还公道呢。 王巨眉毛跳了跳:“咦,有这回事?” 李万元也幸灾乐祸,若不是那个公主,若不是那个大内高手,万氏那一告,够妹夫喝上一壶了。这才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自找的。 王巨看着这几个妇人便说道:“你们家男人呢。” 这算什么,让几个妇人来一跪,自己就出面啊,俺不是东郭先生。 几个妇人哭。 王巨又说道:“这件事与我有关吗?” “还请进士说说好话,那些无赖便会放过我家。” “我是放过你家了,你们丁家与牛家有没有放过我?再说,我是不是延州的官员?不是延州官员,如何有权过问延州的事?” “王进士……” “不用多说了,虽然我不会睚眦必报,但在心中同样恨死你们两家,正是你们两家,让延州民风败坏,乌烟瘴气。”王巨喝责一句,拂袖离去。 几乎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但实际什么都说了,什么都做了。 其一,王巨不打算对丁牛两家宽宏大量。 其二,告诉大家,恨死他们两家了。 如果两家还是原来的两家,倒也无所谓,但不是。相信这句话会被许多有心人听到。现在还好一点,朝廷授命未下来,就算下来了,也不会是多大的官。 但将来呢。 赵曙还能蹦达多久,赵顼一上位,自己也意味着要上位。 拍马屁的人不要太多。 大家一哄而上,踩也将两家活活踩死。这是阳谋,与阴谋无关。 不怪王巨心狠,而是这两家心真的狠哪,既然不死不休,那么就去死吧! 王巨更不想在未来官场上留下一个软弱的形象,那同样会死得快。 “二哥,吕家也有能人。” “什么能人,没有丁牛两家出馊主意,吕家大郎何至于想出这条毒计,又何至于会送命,吕家能不报复吗?” “不是,我是指他家卖欠条的事。” “他家来延州能讨到债才怪呢,不卖怎么办?” “二哥,你说错了,谜底揭开,也就那么一回事,但未揭开,想猜出来很难很难的。”王巨也没有想到背后的主角乃是葛少华,此时葛少华也到了杭州,不过王巨没有多想,随着他在东华门唱名,并且高中第八,两者不是一个档次了,未来王巨的敌人可能也会有豪强,但那才是真正的豪强,而不是吕家,丁家与牛家。 “下学后,我们一道先去朱家,让朱员外再请媒婆过来,下细帖子,正好我那母亲也在城中,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母亲,趁她在的时候,订下一个准确的日子。” “那太好了。” 王巨回来,李家几次想提亲事,不过王巨始终不开口,李家便不大好说。 这个真误会了,王**本没有其他想法。 确实现在不能成亲,李妃儿才多点大,十六岁,刚满十五周岁,若不是月份大,十五周岁都不足,王巨真没办法下手。而且这时代医学落后,比如冯京娶了大小富,似乎就是难产死的,然后又娶了二小富。 结婚那么早,李妃儿身体根本未长起来,首先生产这一关就不得过。或者成亲拜堂,不做那事儿,能不能忍住,就算忍住了,几年没动静,李家会不会问,李妃儿会不会说?说了又有什么想法?其实后面的根本就不成立,根本就忍不住好不好? 但也要给李家宽心。 细帖子下过一份,不过那一份还不是很标准,一个时间太长,二个当时王巨财产有限,聘礼无法定落下去。因此必须重新下一份更细的细帖子。还是两年后,不过两年后那一月那一日得写清楚,同样写清楚聘礼嫁妆。虽然是两年后成亲,但从这时起,婚事便正式提上议程。 王巨进了州学,开始友情授课,听者如山,不仅州学的学子几乎都挤了过来,连城里面的其他学子都涌过来旁听,甚至几个教授都站在边上听王巨讲解。 不服不行,有本事你去考一个第三与第八出来。那可不是一般的第三第八,而是在两万多名举子当中的第三与第八。 那能这么说呢,若这样说,岂不是大苏都不如王巨,张载也不如王巨。 不过教一教延州这些士子足够了。 王巨也耐心,一节课整教了近两个时辰,一边教一边还解答着学子的疑问,同时还传授一些学习技巧。 下学后,王巨与李万元先来到朱家。 也许王巨气量小,知恩图报却是王巨的优点,即便他高中第八,对朱欢仍然很尊敬。 王巨前面说出,后面朱欢便请来城中最好的媒婆子。 那婆子也高兴:“老身可是替文曲星说媒呢。” 李家更不用提了,前面媒婆上门,几乎半个时辰内就将细帖子搞定了,快得让朱欢忍不住大笑。日子也定下来,后年腊月十六成亲,这个日子乃是李家反复考虑的,正好那一天是王巨的生日,王巨不是说过要加冠后才成亲吗。所以选在这一天。如果运气好,来年十月时生产,即便做了官,十月也闲了下来,那时天气也不是很冷,是坐月子的好时光。 那能那么巧? 不过李家是这么想的。 至于王巨那个母亲,李家就根本未考虑过。发达了,来了。未发达,你在哪里,这还是母亲吗? 当然,那是王巨的母亲,表面上还得客气客气。不过明显是敷衍了事。 细帖子一订,李家立即放起了鞭炮。 街坊邻居与亲朋好友一起来恭贺,孟员外再次吃味地开了几个玩笑,无妨,李员外早就乐得合不拢嘴,那怕孟员外骂他,他这会儿也不生气了。 但是李家现在就担心一件事,不知道王巨会外放到哪里。若是外放到南方,那就有些让人头痛了。 正在担心时,朝廷的授书下到了延州。 第一五四章小知县(下) “华池县,很近,不错不错,”李员外高兴地说。 授命下来,朝廷授王巨从事郎知华池。 差官是从八品,职官也是从八品,不算太吃亏。 王巨却凝起眉。 华池是一个小县,一个人口少,地盘小,小得蛋痛的小县。小县的无所谓,张载磨勘了那么多年,也不过是一个云岩知县。 与小县无关,而是华池本身。 它位于前线,庆历战争打响后,汉人一起逃跑了,只好废为镇,后来两国和好,百姓再度涌来,人口渐多,于是朝廷又重置为县。 但李谅祚又大肆抄掠庆州,百姓于是又开始逃跑,熙宁时只好将华池与乐蟠二县合并为合水县,但因为华池人烟越来越稀少,几年后宋朝索性将华池镇改为华池砦。 有的情况王巨不知道,但有的情况王巨却是知道的。如今华池多剩下各部族羌人,以及一个个军营重镇,如华池镇、荔原堡、平戎镇。 要命的是西夏人随时还来抄掠。 这个知县很当了当的,弄不好就成了替死鬼。 李员外不知道啊,不管什么县,总是一个知县,一方父母官。更重要的它离延州真的很近,如果不怕吃苦,直达敷政县,然后顺着子午山一条崎岖的山路插过去,两百来里,便到了华池“县城”。 所以看到诏书,李员外乐得不行,拿出一锭足足有十两重的赤金给了下旨的中使。 王巨啼笑皆非。 “难道是韩琦有意刁难我?”王巨这个想法很正常,这届进士待遇有些薄,想象赵祯以前那样授职不大可能了。自己又是二甲,能授小县的知县,不过可能性极小,多是主薄与县尉之职或者州军曹官,例如苏东坡,他守孝后授的就是主薄,遇到欧阳修这个贵人了,人还没有离开,便拉到京城进行制科考试,这才授了签判。 还有一种情况是例外,比如章楶,担任了很长时间曹官,磨勘够了,并且是名臣的子侄,一旦中了进士,升起来同样会很快,参照吕夷简,吕公著与范纯仁这些大臣。似乎这届科举章楶就授了知县,具体的王巨也记不起来了。但凭借自己,一步就成了知县,省了张载那五六年的磨勘,肯定略有些不大正常。 明是升了,重用了,实际给了自己一个极其烫手的山芋。 然而王巨想了想,有些好笑,这是三重曲,岳父看到的是知县,韩琦看到的是很烫手的山芋,但只要做得够聪明,那将是一顿美食。 不过自己千万莫要在未尝到这顿美食之前就被烫着,还有,如何在这顿美食中能瓜分到更多,装入自己口袋中,或者说要不要瓜分? 王巨坐在哪里想了许久,最后说道:“外父,我可能要向你们借一些钱。” “钱用没了?”李员外微笑地说。 这趟王巨进京赶考,将一大家一起带到京城,会用不少钱的。 “不是这个钱,而是有另外的用场,可能很多。” “要多少?” “我打算向你与朱家两家凑出一万贯。” “要这么多钱?” “可能会更多,可能一文不要,这个要等我去华池后才能做决定。” “要这么多钱派做什么用途?” “外父,你有没有听说去年西夏大肆入侵庆州的事?虽然华池县前面有大顺城与柔远寨顶着,但荔原堡同样位于前线。” “那岂不是要打仗?” “不然朝廷怎可能一授就将我授成了知县?” “那有点不妙。” “外父,不用担心,就是打仗,也摊不上我这个文官上前线。再说,西夏仅是在边境抄掠,那敢深入到华池县城?不过有备无患,外父,你想一想军士手中的兵器,以及薪饷……” “这个不行哪,王巨,你听我说,若是你出这个钱,第一个就是拿出几万贯都不够花的,不要说是一万贯了,第二也不能出,会让人说闲话。” “外父,还用你说吗,我不是想将军队养起来,养不起,也不敢养。这个钱会花在刀刃上,而且华池县驻军并不多,一旦能将这一万贯用下去,至少能立即让这个小刀刃变得锋利。也不会用我的名义出,到时候再说吧。”王巨道。现在只是一个想法,对华池究竟情况他还不大了解呢,他也没有想清楚。 “另外再替我请几个会锻打兵器的铁匠,我还要回一趟王家寨。” ………… “这小子若是知趣,一定会拒授。”欧阳修说道。 他所说的小子便是王巨。 王巨隐晦地反对三丁刺一,让韩琦不喜,也让欧阳修不喜,谁让是中书先发起三丁刺一的。总之,不仅欧阳修与韩琦,许多士大夫都不喜王巨。 太过凶狠,欧阳修也凶狠,但一个用兵器杀人,一个用笔头怦击,后面的才是文人做的事。 二不过安份,可以不安份,但你还没有到不安份的时候。 三就是这个兵事。 所以才有了这个授命。 到华池县能做什么,韩琦与欧阳修不要太清楚。 当然赵顼此时也不大清楚,反而认为这项授命不错,王巨不是说过嘛,不是没有人才,是人才没有用对地方。这才是王巨能发挥的英雄之地…… 韩琦却是知道的,华池县有其名无其实了,汉人几乎逃了一大半,一起逃到后方,三分之二逃到庆州州城所在的县安化县,或者华池的后方县乐蟠县,余下的逃入更后方。剩下的汉人不多,要么就是各部族的羌人与蕃人,可蕃人有蕃法,怎么治? 或者就是一座座军营,试问那些将士如何服气一个毛头小子? 若是足够聪明,那就拒授,这在宋朝也正常,例如让夏竦出使契丹,夏竦就是不去。王巨真不去,朝廷还真无辄,又是二甲第八,还得给王巨一个授命。 韩琦微微一笑说:“欧阳公,也未必啊,那小子十分机灵古怪,说不定有把握呢。” 当然,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小插曲,也是给王巨一个小小的教训,并没有其他。 他们关心的乃是时局。 据各地统计,河北拥有的驻军与弓箭手这些民兵,合计达到三十万。其中弓箭手占到近半。河北也不是很太平,虽然辽军不南下了,可辽人时常南下抄掠,因此各地都自发地有一些武装。这也是必不可少的,河北地势平坦,虽然两国联盟了,但不防范的话,万一辽军南下呢? 这个数字并不大。 关健是陕西,陕西各个兵力统计达到了惊人的四十五万! 真正的禁兵只有十几万,想多也多不起来,河北与河东二十来万禁兵,陕西的十几万禁兵,还有荆湖南路,巴蜀,岭南都必须得有禁兵驻守,京畿要不要禁兵拱卫? 余下的就是各种蕃兵,保捷军,厢军,以及义勇,现在叫勇敢军或者其他了,以及弓箭手与壮丁。 一百余万丁壮,三十万各种兵力,还有十来万差役衙前……比王巨想像的严重啊。 韩琦与欧阳修、曾公亮也不是傻子,况且曾公亮还著了一本《武经总要》,司马光看到的问题,他们同样也看到了。可是财力有限,主要爱灾区一是秦凤路,秦州,二是环庆路,庆州。 秦州受害的人乃是熟蕃,“非我族类”。另外入侵的人主要是禹藏花麻以及其他投靠西夏的西使城一带的蕃人,西夏军队数量很少,一是为了抄掠人口财富,二是为了投名状,这个危害有限。环庆也不行,边境打空了,不敢骚动。 于是将重心放在泾原,可以两边支持,下诏将泾原路义勇定为勇敢军,为三等军士,月给差奉钱五百到一千,勿编营,每季到渭州集训。为什么到渭州,一是练兵,二是练长途跋涉的能力,这种长途跋涉的拉练,更容易将军队组织成形。 用意也不错,可这个五百到一千钱能做什么?还有克扣呢。 下面抱怨,上面也在抱怨,下面抱怨待遇差,上面抱怨国库空空如也。 所以有了赵曙与韩琦的这番对话,赵曙问:“天下金谷几何?” 韩琦一一应对。 赵曙便问:“冗兵之费,倍于昔日,为何?” 韩琦语塞了,老人家,三丁刺一,能不冗吗,我只说的试点,你倒好,来一个全面执行。因此没有答话,欧阳修在边上答道:“自西夏抄掠以来,边臣广为守备,既增置军数量,则岁费益多。” 赵曙不大好说了,三丁刺一,也有自己的错,于是说道:“祖宗绥怀如此,尚有倔强者。” 韩琦模糊地说了一句:“国家意在息民,故示大体,含容之耳。” 这件事便算是过去了,但不能追究下去,为什么如此,宰相之失也!不要怪赵曙,这一年多来,国政九成是他与欧阳修、曾公亮决定的,与赵曙无关。 这就逼得韩琦进一步对赵曙妥协…… 赵曙开始做另一件事了,让大臣议他父亲赵允让名份。司马光立即写了一份议书,什么话也没有,按《仪礼》来,赵允让为濮安懿王,赵允让正妻为谯国或襄国太夫人,生母为仙游县君。 王珪看到赵曙不乐意,便说再让一步,可以尊赵允让为皇伯。 吕公著说,真宗以太祖为皇伯考,那是太祖做了皇帝,不能加上濮王。 皇伯考,做梦吧,赵曙沉着脸不说话,有人明白了,何中书说,当按汉宣光武故事,称其父为皇考。 这个不错,赵曙让韩琦按照何中书的意见写诏书,韩琦正准备书写。 曹太太一听急了,赵允让做了皇考,俺丈夫往哪里搁啊,亲自出了手书,责问韩琦。 范镇便说了一句公道话,光武是尊他父亲做了皇考,但人家是等于赤手空拳打出的天下,与赵祯选择赵曙做皇嗣能好相比吗?汉宣帝上位乃是汉昭帝无子,霍光选择刘贺为君,可刘贺无道,让霍光废罢,这才扶持汉宣帝上位,况且汉宣帝本来就是废太子的孙子,赵曙这种形式与汉宣帝能相比吗? 赵曙看到奏呈之后,刻意将范镇召见,怒责。 大家终于看出来了,原来这个好皇嗣乃是一条白眼狼啊,虽然大家不满,可赵曙终是皇帝,于是纷纷上书请劝,俺们也不要什么濮安懿王了,就按王珪所说的那样,给了一个皇伯考吧。 濮仪之争拉开序幕。 但只有一个人看得清楚,富弼。 他回家守孝了,按照宋朝原来的制度,富弼回来后必为枢密使,韩琦乘富弼不在,将西府权利生生架空。 就象三丁刺一这么大事,西府居然不能插手。现在又闹出这名堂,混蛋韩琦,混蛋赵曙,俺还是退吧,于是以病求退,一表,二表,三表,上了二十几道辞表…… 第一五五章文臣(上) 王巨又回到王家寨。 三丁刺一,也将王家寨坑苦了,整抽调了七十丁。不过还好,王家寨那一战威名还在,延州派来的教头不敢为难,尽管王家寨大多数百姓手中都有了一些余钱。其次王巨考中进士。 若说寨中乡亲对王巨有多照顾,还真不大好说,照顾了,盖了一间茅草棚子,成本不足两贯钱,其中二叔还拿出了一半。让王巨放羊,那是劳动所得。平时也有许多百姓送来衣粮,但不是所有百姓都送来衣粮,否则王巨都不会去做骡子。 终是有些照顾,让王巨渡过最初的难关。虽是炭,但是在雪中送来的。 所以王巨后来大度的给予了回报,包括让出夏国剑的分红,又将他家的窑洞变相地给寨民做了私塾。说明王巨对乡亲们很重视,他重视了,整个延州唯一的进士唉,实际整个边区五小路,秦凤、泾原、环庆、鄜延、麟府,举宋一朝,合在一起中的进士不会超过七十人。秦凤路稍好一点,也只有二十几人,顶在前面的秦州只有两人。延州若无王巨,则是一个人都没有。 试问那个教头敢为难。 其实真练一练,虽扰民,为害还不大,坏就坏在下面的一只只苍蝇上。那就练吧,权当是以前寨中自己的训练,顶多到外面拉练,不能与家人团聚,更不指望能替家中做事了。 所以王巨前次回去,乡亲们虽有怨气,但不重。 在王巨规劝下,村民又将寨墙修高加厚,同时涌来七十几户外来户,寨中兵强马壮,已经有了一定的自保力量。 看到寨中的变化,王巨也放心了。 现在除非西夏大规模的出兵,那样不要说王家寨,就是前面的各砦堡也难说得以保全。若是小规横的抄掠,已经不足对王家寨产生危害。 这得要感谢一个人,李三狗。 王巨这次回来就是找李三狗的,想请李三狗帮助他。 “王知县。” “得,三狗叔,你还是称呼我大牛吧。” “那不行,有家规,国有国法,若是威严不在,你如何治理一方子民?” “随你吧,你同不同意?” “这个知县不好做啊。”李三狗未答复,而说了另外一句。 “三狗叔眼界高,”王巨高兴地说。授书下达,岳父开心,朱欢也开心,只有李三狗看出了问题所在。 “夏国入侵庆州只有两条路,由白豹城到达礓诈砦,可以攻击大顺城,柔远寨,荔原堡,似乎华池占据其一。自金汤城南下,可以攻击大顺城,平戎镇,华池又占据其一。” “看来三狗叔以前坏事做得不少啊。” “你小子当了官,想追究我责任?” 这是开玩笑的话,两国交战,哪里能计较这个恩怨呢。 “况且你只是一个知县。” 它就是问题症结所在,宋朝文臣有权,但要看放在什么地方。整个庆州最有权的乃是庆州知州孙长卿,然后有权调动或者练兵的,是太监王昭明,以及都监种谔的哥哥种诊。 至于王巨那就尴尬了,他有治理地方的权利,却没有多少动用军队的权利。 “这个我来想办法。” “你岁数小,官职低,”李三狗委婉地说道。 “我会带上李壮走。”王巨说道。李三狗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随元黑子学打铁,打桃溪剑,二儿子被抽走做了义勇。 不过王巨将李壮带走,没人敢说什么闲话的。 “你不懂,我画一下野利族分布图。”李三狗找来一根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画了起来,画得很不标准,并且十个字,写错了五个字。 但王巨能看明白,野利族分布在两个地区,一个在灵州一带,那一族人不多,另一族就是在横山地区,当初与李继迁联亲的就是这一族。这才是野利族的主体。 现在也不是一族了,李元昊杀死野利后,进行了打压与分化,分成了若干小部族,他们正是从长城岭开始,一直向南,主体在庆州西北的横山地区,包括插在大顺城与柔远寨之间的礓诈砦后方。 “我原来就姓野利。” “三狗叔……”王巨眼睛放起光。 “不行,你官职太小,我就是去了,也不管用。” “三狗叔,要相信,当初程公官大不大,但拿我有什么办法?况且我现在是知县了,孙知州比资历比官职可及程公?” “我不想替朝廷做事情。” “你是替我做事情。” “替你做事还不是等于替朝廷做事。” “难道你还忠诚于那个拓跋家族?”王巨在这里玩了一个滑头,将西夏与拓跋李家区别开来。 “我也不是忠于拓跋家族,就是夏国我也不想忠诚了,但就是不想替宋朝做事。” “三狗叔,这次我进京遇到了一个贵人,官家长子颍王殿下,我与他相谈甚欢,”王巨不得不抛出这个炸弹,不要看李三狗现在是一介平民百姓,人家原来是随野利遇乞混的,哪里能看中一个小小的知县。 “咦。” “再说一件事,那年我们救下的那个娘子,是先帝的公主殿下,所以我才与颍王得以相见。” 这两记炸弹管用了,即便李三狗也炸晕了,吃吃道:“怎么可能,你不怕我泄露出去?” “别人不相信,你,我还不相信吗?不过真的不能泄露。” 李三狗嘿然一乐,又说:“那又如何,我听闻官家才三十几岁。” “是三十几岁,可官家体弱多病……” 李三狗听明白了,应当来说王巨诚意有了,前程似乎也有了,并且是同一寨子的人,王巨对自己也放心,他终于心动。王巨又抛出最后一记炸弹,说道:“我打算准备几万贯钱……” 几万贯钱放在宋朝官场,还不知用在什么冗上面。但放在一个小县,放在王巨手中,就能办很多事。 李三狗说道:“好,那么我就随你出去一趟吧。” “不会委屈你。”王巨呵呵乐道。请出了李三狗,这一行便有了更多的信心,王全喊王巨与李三狗去吃饭了。寨中有钱,王巨又授了知县,一县父母官哪,王全哪里知道华池知县会有多难,因此全寨百姓又大摆宴席,载歌载舞庆祝。 王巨喝着酒,同时想着心事。 这一来,自己不但要准备插上一脚,而且插得很深了,可这弄不好也不是好事,一旦将自己定位在武臣份上,同样很惨的。得将这个问题解决。 俺要做一个大儒,一个有学问的人,那么任谁都不能将自己定位武臣,例如范仲淹,或者二程若能建功立业,能不能将二程定位于武臣? 京城一行,他没有过多参与,不是他参与的,水太深,那一行主要是以科举为主,先将功名拿到手。 但现在就能秀一秀。 怕遭人嫉妒的一定会是庸才,是英才早晚会遭人嫉妒,不过分寸得掌握得当。 这才是王巨可怕的一面。 不仅仅是学习,做事也渐渐变得有条有理,这也是他二世为人的转变…… 想了许久,他眼睛亮了起来。 他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不过这次回王家寨不仅是要带出李三狗,还有一件事,酒过三巡,大家也乐了,王全也乐了,带着酒意与王巨聊天。 “大牛,做梦一样啊。” 王巨一笑。 “没想到咱们这个小寨子也出了文曲星。” 在宋朝文曲星不值钱,东华门外能唱名的都是文曲星,公也不值钱,只要是官员就是公。就连相公马上也不值钱了,只要是大官就是相公,不一定是宰相了,最后连丈夫也是相公,倒是小姐贵了起来,原来指妓子,慢慢也可以用来称呼大户人家的姑娘…… 王巨还是一笑。 “你不知道啊,多少外寨子出钱,想让他们孩子到你家就读,说想沾一沾文曲星的光。” “能挤得下,就让他们来吧,反正都是乡亲,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寨子想要安全无事,也要周边寨子帮。” “我也承诺收了几十名,但地方小。” 不是教授的问题,即便让其他寨子摊派一些教授的薪酬,相信他们也会答应的。主要是王巨那几间窑洞挤不下了,里面是杂货间,光线不清楚,不适合做教室的,能做教室的就是外面那三间房子,能挤多少学生? 或者另砌房子,另筑窑洞,但那就不是“文曲星”的房屋了…… 对这个王巨真无所谓,周边寨子能有更多的人知书识字,将会有效改变周边落后的面貌,这才是教育的真正意义,而不是颜如玉,黄金屋。 但让乡亲们真正感谢的还是桃溪剑,仅是四五年时间,因为桃溪剑带来的收入,几乎让寨中七成百姓脱贫。有贫困的,都是才搬进寨子的迁民,至于原来的村民,生活基本都改善了,除非遇到特殊情况,那个没办法。 王全絮叨了很久,渐渐也上了岁数,难免话儿会多。 王巨沏上一杯浓茶,让他醒醒酒,得要说正事。 他要做文臣,那是给自己披上的皮,但到了华池县,就得必须先从武臣做起…… 第一五六章文臣(下) “外父,外母,我想将王储送入州学,以后让王储与二妹暂时寄住在你家。”王巨说道。 在京城时王巨就动过一个念头。 京官那是不大可能了,必然要外放,但天知道外放到什么地方?若是一个贫困的州县呢?自己又不能不去,所以那时他产生过一个想法,托赵顼找一找关系,将弟弟送入雎阳书院。 非是太学,太学里有很多贵族子弟,不适合王储呆在里面,所以是雎阳书院,那才是天下文粹汇集之地。 最后没有开口,弟弟太小了,才十二岁,王巨放心不下。王巨最后还是打算将弟弟妹妹带到自己身边,小县也无妨,没有县学也无妨,资助一个县学也用不了多少钱,花上两三百贯钱,就会建起一栋漂亮的房子。相信请两三个举子还是容易的,只要县学建起来,再穷的地方也有大户人家,有的大户人家也要名声,资助两三个举子薪酬,县里面再稍拨一些款子,或者筹一些学田,这个更不难。县学就竖起了,弟弟也有了学习的去处。 王巨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被授成了华池知县。 去了华池县,什么学也不要想了,就是有学也不想了,想一想李谅祚的十万大军吧。只好将弟弟妹妹留在延州,延州他置了家,可家中没有亲人,没有长辈,于是放在岳父家中。 “王巨,你放心吧,我会替你将他们照看好的。”秦氏说道。 “那就有劳外父母操心,再将这些印刷到竹纸上派发出去。” 王巨这个广告妙招起了很大作用,从去年起只要散到竹纸的州府,都在议论,散了两次,可市面上一张纸看不到,真真古怪。 不过随着春天过去,也有许多消息灵通的人打听到了,有,还未出来,几个月后才卖呢。至少它有了一定名气。 以后还会继续散发,不用多,只要两三千贯纸张,足够散发许多地方。一年来上一次两次。 甚至王巨还对朱欢他们打过招呼,不但散发,以后每年还要拿出两三千贯钱出来,让大家替竹纸写诗赋讴歌,一旦录用,看其好坏,分别给十贯到一百贯的代笔费,然后将录用的诗赋印于竹纸上散发天下。 在这个没有电脑没有电视的年代,这可以说是最好的广告模式。 王巨便将主意打到它上面。 首先是数学。 相信这世界里,论数学水平,没有一个人如他,想要超过他,可能最少得过六七百年,并且还不在中国,而是遥远的欧洲。 于是他出了二十几道数学题,多是应用题,包括代数与几何,面积体积在这时代同样很重要。 题目是用文言文写的,但计算过程全部用了阿拉伯数字与英文字母。 有没有人看明白,王巨不管了,但相信这二十几道题目,在这时代将会是无解的难题,但按照这种古怪的方法,便能算出答案。 相信会有许多人感兴趣。 王巨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宋朝的文化氛围比较包容,例如从西昆体变成太学体,再从太学体变成古散文体,每次为什么产生争议,不是为这种“体”产生争议,主要是因为用在了科举上,这个关系到功名,能不急吗? 若是不关系到功名,问题不大,甚至有人还专门研究梵文。再说儒学,在宋朝儒学同样开始吸纳了佛道,以及阴阳、纵横、法家等理论进去,甚至对《尚书》等书籍的伪篇也展开讨论。因此儒学才在宋朝进行了第二次脱变。 正是这种宽容的文化氛围,王巨才不担心它们出来,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也是广告,学问的广告。 然后王巨打算以后写几本数学的书,从小学开始写,一直写到初中,包括高中,便是一些函数也可以校正出来,但稍稍有些麻烦,必须得准备精确的测量仪,以及繁琐的计算,不过可以解决。 数学是“小道”,但它是一门学问,不是旁门歪道,“奇技淫巧”。 这是第一步。 接着还有第二步,他找来一本《论语》,然后在王家寨这十几天里,自己儿断句,标上标点符号。 好在这本书是蝴蝶装,一面印刷,他标好后裁开,分成几十章,散乱地印刷在竹纸上,只标标点符号,什么也不解释。 有聪明人能看出来,也会有争议,断句啊,在这时代有多重要。 可总比王安石大吼着李世民算什么,尧舜才是你我共同奋斗目标强吧。 争议是在儒学上,问题不大。 并且也不象前几年,现在他十八岁,渐渐到了加冠之年,又是第八名进士,不用忌讳那么多。 只要这两条印刷出去,必然会引起一些轰动,那么至少在大家心中,王巨是一个有学问的人,有学问的人,那么就是文臣了。 “外父,我以前在王家寨,与西夏人打了一仗,华池县也是边境县,我担心会与西夏人发生冲突,虽我是知县,文官,万一参与进去,我担心有人将我划到武将或武臣行列,对我仕途会有影响,所以想出这个办法。” “这倒是要注意。”李员外担心地说。 宋朝武将地位有多低下,王巨那天设宴招待延州官员就知道了,种谔这样的猛人,在程勘面前都不敢吱一声。即便北宋灭亡,南宋危在旦夕,一个小知县都敢对岳大将军指手划脚。 这才是王巨拼命地将自己挪在文臣行列的原因。 不过王巨在心里说,幸好当初上了竹纸。 王巨又说另一件事:“外父,我也打听了一下,还望外父与朱员外替我准备两万贯钱。” “怎么是两万贯钱?” “我要立功,只有立功,官家才能重视。虽有点多,但我还有另外的办法……就象我在王家寨所说的那样,只准将桃溪剑限制在四五百把范围内,不得多铸,否则王家寨危矣。没有这个实力,却有这个财富,实际很危险的。这才是竹纸我让你们拉拢高家的原因。” “我知道了。”李员外立即说道。 不怕生意做得大,就怕王巨官做得不够大,一旦他挤入朝堂大臣中,再大的生意也不会担心。实际随着王巨高中,已经看出一些好处,当杭州一些官员听闻纸作坊中,王巨似乎掺了一脚后,立即变得很客气。 至于其他的什么办法,李员外没有问,从桃溪剑,再细盐,再到竹纸,他也不用问了。 实际两万贯钱虽多,也不算多,仅是盐这一项,这近四年来,就替李家带来不菲的收益,朱家收益本来更多,但因为朱俊案,去年契股让出来了,但还有桃溪剑的收益,这几年加在一起,同样不少。 而且这三家现在几乎绞在一起,王巨上位越高,对他们越有利。 王巨长松了一口气。 有李朱两家的两万贯,还有自己的钱呢,下半年竹纸就有收益了,相信不会少,那时作坊不会再投入,盐在技术交出来之前,自己还能捞上一千多贯,合在一家也有好几千贯。 这么多钱,足够自己办很多事,想一想李三狗那个歪歪扭扭的野利族分布图,他就流口水啊。 韩琦与欧阳修认为王巨可能拒绝这个授命呢,根本就没有想到王巨打算玩一票大的…… ………… “妃儿,你是嫂子,二妞,你是姐姐,如果王储在州学里不认真学习,而是与其他学子一样贪玩,必须给我骂。”王巨说道。 三牛还好哪。 但是王巨很不放心,延州州学太乱了,整一个放牛班。而三牛岁数又小,自己在管一管,自己不在,怎能不担心? 二妞得意的举起小拳头。 “二妞,不是闹着玩的,你是姐姐,得有一个做姐姐的样子,还有妃儿,你也不准笑。”王巨无语了,看来这两个小姑娘都不行哪,二舅哥同样也不行。 真不行,让全二长子两头跑跑吧,反正不远,一来一去五百里路,自己再买一匹马,来回两天就足够了。 “妃儿,我们去宝塔山走一遭。” “好。” 两人来到宝塔山上。 天气有些热了,妃儿登上山,有点香汗淋漓。 王巨拿出方帕替她擦了擦汗。 李妃儿羞红了脸。 终是长大了,不象是小时候。 王巨笑了一笑,说:“二哥有没有碎嘴。” “他可没说你坏话呢。”李妃儿道。 赵念奴的事,李万元死活不会说的,也不敢说,那事关到皇家尊严,妹夫前程。但说了一些,比如说王巨运气好,在京城结识了一个很贵很贵的人。 然后说了琼娘的事,这件事也瞒不住,京城里都传扬开了的。 还说了一些榜下捉婿的听闻。 妹夫还不错吧,那么多大人物想捉都未捉走,下面一句话就不大好说了,还有一个长公主也想捉呢。 因此让父母放心, 王巨又是一笑:“其实他们都没有弄明白,主要我们太小。” “不小啊。” “你急啊。” 李妃儿掐王巨的肉。 “别掐,我投降,真的是小了,得,过几年等我们成亲,你就知道了。” “你喊我上山来说的就是这个。” “也不是,亲个嘴儿,”王巨将李妃儿搂在怀中,吻了一下,耍了一下小“**”。当然,这还非他本义,不过让李妃儿放心罢了,毕竟自己中了进士,又不成亲,就算自己将弟弟妹妹放在李家,难免还会有人说闲话。好歹以后是一家人了,也要顾虑李妃儿的感受,这也是夫妻之道。 “你这个坏人,”李妃儿先是害羞,然后笑着跑开,离他远远的,但一对眼睛却笑成月芽,两个小酒窝也时隐时现。 看着李妃儿,王巨这一刻十分满足,真的不错,感情单纯,人又可爱美丽,特别那对小酒窝,给自己小未婚妻,又增加了一份光彩…… 第一五七章请权(上) 庆州境内有许多河流,山峁荒芜现象比王家寨那边要好一点,能到处看到青山碧树。 然而水土也被严重破坏,庆州城旁边就是马岭水,可是河水浑浊不能饮用,城中人饮水只好到城外山谷引泉水挑回城中。似乎就是这个知州想了办法,在城中凿出一百口井,这才找到能饮用的泉水。 庆州城中的事与王巨无关,他还没那资格管。 但这一行,他们第一步并不是到华池,而是到庆州城。 全二长子古怪地问:“大郎,为什么不去华池交接?” “这个不急,我们先来庆州抢权。” “抢权?” “不抢练兵权,华池县我不能去。” “练兵权?” “到了华池,除了练兵,还指望能做其他什么事?” 仅是一句话,全二长子才知道华池县原来不是那么风光的。 但也没有事,此时庆州有人,副总管张玉,都监种诊,还有一人,要巡检名义坐镇荔原堡的姚兕,那个得范仲淹提拨上来的老蕃将赵明,只是一副好牌,却没有让孙长卿打好。 来到州衙前,王巨递了拜贴。 孙长卿看着拜贴,有些失神。 王巨接到授命后,先去王家寨,耽搁了很多天,准备了一些东西。后面又在延州城中耽搁了一些时间,弟弟要进州学,还有其他的一些事索性安排妥当了,反正离得近,不会误期。 不过他的事,孙长卿多少也听说了一些,便写信问程勘。 程勘也回了信,在信中老实地说了,朝廷让王巨去华池算是用对了人,庆州不是要治理,而是要懂军事的人,此子足以胜任。不过次公你性格温厚,恐怕此子性格你不大喜欢。 用得好是人才,用不好,就成了你的刺。 孙长卿想了想,还是让衙役将王巨带进来。 “拜见孙公。” “坐吧,有没有交接?” “还没呢。” “未交接如何来庆州了?” 方向不对,从延州到庆州境内,第一站是华池县,次之才是庆州。 “孙公,能否赐一杯茶水?”王巨道。 不管怎么说,俺也是你的下属,这个大热天来,满头大汗,仅是让我坐? “沏茶。”孙长卿向婢女吩咐道。 “勿用放姜葱香料与米粉,用茶饼就好了。”王巨在后面补了一句。宋朝喝茶口味很重,什么都敢往里放,这让王巨很不习惯。 感情这主是自来熟啊,老孙无语,婢女却在边上咯咯地笑。 男的爱美女,女的也爱俏郎,王巨生得眉清目秀,又年轻,婢女一边笑一边还用眼睛扫视,心想,这个小知县好小哦,也长得好清秀哦。 老孙不满:“你是煮茶水,还是在看人。” “喏,”婢女不敢看了,开始安心的煮茶沏茶,还别说,动作很好看,立即让她产生了一种神韵。可能琼娘很悲催,难道俺沏茶动作不好看吗? 王巨看着俏婢女,又看着孙长卿花白胡子,心中叹道:堕落的宋朝士大夫啊。 当然,老孙人还是不坏的,不象有的官员欺上凌下,十分霸道,就是性格软了,放在庆州不适合。 婢女跪坐于地,端上茶,王巨客气地说道:“谢过娘子。” 她又要笑,看着老孙绷着脸,才止住笑容。 喝了几口茶,王巨才说道:“孙公,晚生刻意绕道庆州城,是两种打算,一种是拒授诏命,一种是前去华池县接任。” 孙长卿呷着茶不语,听王巨往下说。 “不过晚生路过华池县,刻意在一些村庄察看了下,有很多村庄都空空如也,要么就是挟山而守、挟塬而牧的各族蕃人,或者是巡逻的兵士。晚生对朝廷授命十分不解。若是用小县让晚生磨勘,晚生欢喜还来不及,各州州曹晚生同样不排斥。为何将晚生放在华池县?” “朝廷用你,乃是你在王家寨那一战。” 正等着他这句话。 “那一战纯粹是西夏人大意,或者就是说晚生粗懂一些军事,”说到这里王巨也想流泪了,这十几天,王巨几乎天天在抱着各种兵法书苦读,甚至还从程勘哪里讨来曾公亮所著的《武经总要》,读也未必能读成军事家,但不读就更不是军事家:“我是知县,有什么权利调动各营军士?我们是新进士,以磨勘为主,怎能放在华池县磨勘?” 这一说,孙长卿也觉得不对了。 庆州是他的地盘,在庆州呆了很久,当然心中清楚,如今华池县很悲催,全县在户册上的人口不会超过三千户,当然实际肯定不止,还有许多蕃人留了下来,可那些蕃人如何治理?只要他们不闹事,那就天大万幸了,还治呢。余下的都是军士。 难道这小子得罪了中书某个人? “你倒底想要说什么?” “晚生要练兵权,部分拣兵权!” 绕了七八二十四个弯子,最终目的就是这句话。 给练兵权,俺就去华池县,不给,俺就拒诏书,并且有原因拒诏书,这道诏书授命不合理。孙长卿估计王巨还真能干得出来,别人是怕事,这小子是怕事不大! “为什么要练兵权与拣兵权?” “孙公也大约听说过王家寨一战。” “某听说了,”孙长卿道,都闹得京城纷纷扬扬,我还能没听说过吗? “那一战大家看到的只是表面,还没有看到内幕,当时晚生让寨中乡亲铸剑,隐约感到剑虽给乡亲们带来财富,也能带来不好的一面,甚至是危险,在我强烈要求下,乡亲们自发地组织起来练兵,同时还购买了一些兵器。若是没有那个冬天的练兵,即便组织起来,六百多西夏敌寇而来,也无法打败他们。” “各营都在练兵。” “孙公,各营是在练兵,能不能当真?别的我没有看到,只看到当初那个指使程平带着几十名手下来我们那个寨子抢功,欺侮一群妇孺,但我命令放箭,只射了腿,便一起伏倒在地,放下兵器,举手投降,这也叫练兵?所以我讨要这个练兵权,让华池各营将士去真正练兵,那么一旦敌寇再来侵犯,就能有备无患。” “某就算写一道命令给各营指使,你能调动他们吗?”孙长卿问了一句,王巨讲得没错,可是各营指挥使会不会听你的,这才是关健。 “只要孙公写,余下的交给晚生。”王巨说道。 要的就是这个名份。但他在心中又鄙视孙长卿,俺是没权利却在争权利,你有权利可没有发挥好权利。 来到庆州后,王巨刻意打听过这个人,此人外放第一官就是掌管楚州粮料院,州仓里存米五十万石,有的年久腐烂不能用,有的掺杂泥沙。 这就关系到王安石后面仓法的改革。 管粮仓的小吏没薪酬啊,因此贪污谋利,用陈粮换新粮,或者往粮食里掺泥沙,将多出的粮食卖掉谋利。 如果换其他官员那么会严惩了。 可此人倒好,细细地将粮食甄别出来,新粮留下,陈米用清水淘去泥污,此事就揭过了,大家欢天喜地,以为有仁德。 德个鬼啊,这岂不是助长了歪门斜道? 也许是一个不错的大臣吧,然而不愿生事,不好听的就是胆小怕麻烦,这样的人放在庆州能行吗,能震住那些将士吗? 孙长卿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劝了一句:“你虽有些才情,可岁数小。” “霍去病岁数更小。” “某是好心。” “在陕西边荒地带,以军务为主,慈不掌兵,非是在内陆,要勤政爱民,在庆州能将边境守护好,不让西夏人越境入侵抄掠,那便是最大的好心了,比什么爱民如子都爱民。” 那婢子在边上终于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得,这小子不听老人言,就让你吃吃亏,孙长卿无辄了,立即开始写命令。 “孙公,好字。” 孙长卿不能算是书法大家,至少不是欧阳修级别的,但对于王巨来说确实是好字。这个东西金手指是带不来的,那怕他能临摹出郑板桥的竹叶体,可能摹出那种真味吗? 孙长卿的字有些妩媚,这也是现在士大夫的主流字体,以唐朝的妩媚之意为主,可对于王巨来说,也是不错了。 听了王巨的夸奖,孙长卿也有几份自得。 无论此子性格多么地怪张,但确实是一个才子,所以程勘才刻意写信让王巨进州学学习,为何,肯定能中进士。用程勘的话来说,此子心思,才情,敏锐常人皆难及。还好,程勘在信中没有说王巨以后肯定是丁谓,否则孙长卿就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能得王巨夸奖,孙长卿心中很开心。 写好命令,盖了印符,王巨小心地将它放在怀中,然后说道:“承蒙孙公信任,晚生很惭愧。” “惭愧什么?” “孙公乃是国家重臣,两朝老臣,资历深厚,非晚生所能攀附,所以晚生心中没有底,认为孙公不会答应的,晚生都做了如何向朝廷拒绝授命的打算。” 这可不是好话,若是自己不同意,这小子准得在奏呈中说自己的坏话。事实一旦闹开,孙长卿面子也不大好看,不然他也不会答应。 “你打算怎么做?” “先看看,真不行,先将军纪振起来。” “你小子切莫将官兵们逼反啦,”孙长卿看到王巨高兴的样子,突然后悔了,连小子二字都冒了出来。 第一五八章请权(下) “孙公,王家寨一战时我多大?” “十三岁,十四岁。” “十四岁,因为岁数太小,当时寨中也有人不相信,也有人反对,但结果呢?不错,我现在岁数还是很小,华池县数千官兵,也不是我那个小寨子可相比的,但那时的我与现在的我能不能相比?逼反官兵,我也不敢哪。” 还真别说,几年后那个王文谅来到庆州抢功,真引起了兵变。 孙长卿还在犹豫,王巨又说道:“此外,晚生还带了几样好礼物送给孙公。” “某不要礼物。” “真不要?” “不要。” “不要后悔哦,它们说不定是国家利器哦。” 孙长卿被王巨气乐了,说:“它们在哪儿。” “孙公说不要的。” “拿来,成何体统。你也不准笑,”孙长卿冲他的小婢喝道。小婢仍然站在边上窃笑。 “在客栈,不过孙公想看,还得请几个人来,张副总管,王钤辖,种都监。” 也就是张玉,后来所谓的河北第一将,但确实有点本领。 王昭明,这个老太监久在军旅,甚至多次冲锋在第一线,也不可小视。 种诊就更不用说了,种世衡八子,真正能打的不过种古、种诊、种谔与种谊。 他们三人才是真正的庆州军方大佬,没有必要的情况下,王巨也想与他们打好关系,最好能换取他们支持,那么明年那顿美味就吃定了! 不过孙长卿有些不大明白,王巨解释道:“晚生称它们乃是国家利器,得将三位明公请来,而且想试一试它的威力,最好出城,于一偏僻所在。” “为何?” “威力有点大,我也担心西夏那边的耳目,例如火蒺藜,西夏便有了。” 说得有理,孙长卿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喊来衙役,将张王种三人召来。 王巨先是拱手:“久闻三位大名,王巨这向有礼。” “王知县,莫要客气,”三人同时说道。别看王巨现在官职小,但人家乃是进士出身,还是第八名进士出身,以后升起来会很快的。 “有请。” 几个来到客栈,王巨找来一辆牛车,然后从客栈里与全三长子他们搬出几个箱子,道:“我们出城吧,孙知州,勿必要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 孙长卿按纳着好奇心,将王巨带到城外,来到了一个小庄子。 王巨古怪地看着这个庄子:“孙公,为何这个庄子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本来是安家的庄子,后来连庄子包括耕地,一起贱卖给了邠州的什么秦七郎,带着家人与佃农一起搬到后方。但这个秦七郎乃是一个歹徒,用此庄诱来庆州城中药贾李员外父子,将其杀害,然后这个秦七郎不知所终,其他人也不敢过来住,说是凶宅。” “有这等事?”王巨轻声道,但没有再问这个案子,也无权过问,打开了第一个箱子。 “火蒺藜?” “它可不是一般的火蒺藜,”王巨说了一声,让大家站在院墙后面,这才将它点燃,狠狠地抛了出去。 外面传出一声巨响,随着火蒺藜里的铁蒺藜与铁钉等物一起飞溅出来,居然都撞击到几十米外的扉门与院墙上,深深地镶了进去。 “利器,”张玉眼睛放起光。 这才是真正的火蒺藜,又不解地看着王巨:“为何它的威力如此之大?” “稍等一下。” 王巨打开第二个箱子,一个很大的箱子,开始掏出许多物件,搭配着一块大木板与杠梁,用这些奇怪的物件进行着组装。 “石炮?” “种将军,算是石炮,但它有些不同。” 王巨终于组装好了,从第一个箱子里又取出一个火蒺藜,但是它更大,足足十几斤重,王巨将它放在套索上点燃,开始与李三狗操作,火蒺藜被弹飞出去,足足飞出三四百米,落在地上,随后爆炸,这才巨响,几乎将几个人耳朵都震聋了。孙长卿几人不顾耳朵嗡嗡作响,迅速扑过去察看。 它的第一次杀伤仍很有限,终不是炸弹,不过第二次杀伤那就可观了,巨大的爆炸力,将这种特大火蒺藜里的铁钉铁蒺藜迅速抛出,甚至有的深深扎入粗树中间。 几个人看了好一会,张玉又返回头看这种新式石炮。 石炮,又叫投石机。 宋朝军中不少,几人都不陌生。 可这种石炮不同,论射程不算太远,军中有的投石机抛射重量更大,也抛得更远。但那需要几十人甚至上百人操作用,正是这一点掣肘了它的发挥。这种石炮两人便操作了,可以拆可以装,张玉岂能不明白它的意义? 这便是王巨在王家寨与延州捣鼓出来的物事,还向程勘讨要了火药,与一些火蒺藜样品,又不计工本地锻打了一套五金工具,扳手,启子,钳子,以及螺丝螺帽。 宋朝开始出现一些火药武器,民间也开始大量生产鞭炮。 只是火药配方不标准,王巨矫正了比例。不过王巨还是不大满意,可能硝与硫磺纯度不够吧,因此这个威力在王巨眼中还不是很大。当然,比宋朝的武药厉害多了。 王巨又利用力学原理,对宋朝的投石机技术进行改造,毕竟对于后世的人来说,只要懂它,这个技术不是很难,并且还安装了两组弹簧组与一组滑轮组,不是回回炮,但它比回回炮设计更合理。 王巨嘴中称之为国家利器,在心中却不大看重的,即便有了回回炮,有了火炮,自己有能力将宋朝的**武器提到明朝地步,那又如何?看看鞑靼人手中是什么武器? 但想抢功劳了,手中有一样东西比没有的强。 张玉说道:“王知县,一定要将它们推广。” “张总管,莫急,再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王巨打开最后一个箱子,乃是一套铠甲,王巨说道:“它的重量不足三十斤,还请张总管试一试。” 两种试法,一是用弓箭射,看它的防御力,二是用刀砍。这两关通过了,它就是合格的铠甲。 张玉试了试,脸上再度大喜:“它造价如何?” “不比普通铠甲便宜,应当相仿佛,但张总管,有没有想过它的重量?” 它是反复锻打出来的,重量减少,损耗却增加了,也废工,但重量轻啊。宋军不是每一个兵士都能穿戴铁制铠甲,然而皮甲布甲与纸甲防御力很低,铁制步人甲防御力有了,但是太重,重者能达到五十多斤,手中还要提着兵器,若是行军,后面还要背着辎重,这也是古代人,若是后来的人,不用作战了,就这么背着走一天,也会被累得活活趴下。 这么沉重的步人甲虽有了防御力,但上了战场如何发挥战斗力?就是跑也跑不动了,所以胜只能是小胜,追不上!败却是全军覆没,逃不了! 减轻了二十斤重量,会产生什么意义? “王巨,将它的方法说出来吧,”孙长卿道。 “张总管,你用你的刀与我的剑对砍一下。”王巨抽出佩剑说道。 张玉听从王巨意义,来了一个对砍,生生将张玉的刀蹦出一个小口子,但张玉的佩刀那是好刀啊:“桃溪剑?” “正是桃溪剑,这个技术很早以前我就献给了朝廷,不知朝廷如何处理的,但我从未看到用这种法子冶锻出来的武器。你再看这些构件,它就是用了桃溪剑的一些技术锻打出来的。这仅是一个模型,小型石炮,两人便可以操作,利于野战时发挥作用。还可以增大……那是攻城用的。” 张玉与孙长卿都听明白了,这个技术得保密,否则让西夏人得到,再搭配这种特大的火蒺藜,那将是宋朝的恶梦。 “桃溪剑那种生产方法很慢,因此我想,必须请孙公通知朝廷,让朝廷派可靠的京城匠人到庆州来,进一步研发,一是为了保密,二是为了能大规模生产。不仅是石炮,还有铠甲,刀枪弓箭等武器,都能改良。” “王巨,说得有理。” “孙公,桃溪剑与这种石炮,是晚生想出来的,晚生可以交给朝廷。不过这种火药与晚生无关,而是他,”王巨朝李三狗努了努嘴:“晚生乃是国家官员,必然交出。三狗叔却是一个平民百姓,朝廷想要他交出,多少给一点赏赐吧。” “你想要什么赏赐?”孙长卿问李三狗。 王巨代答道:“蕃落军指使。” “蕃落军指挥使,难怪你要拣兵权,”孙长卿惊讶地说,又道:“王知县,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第一五九章钱哪(上) 王巨将孙长卿拉到一边悄声说道:“孙公,此人乃是山那边的人,原来是铁鹞子一部偏将,曾统领过一千余铁鹞子。” “西夏人,偏将,铁鹞子?”孙长卿愣住,那可比程勘收留的王文谅厉害多了。 “正是。” “他为什么逃到你们那个小寨子?” “在那边得罪了人,活不下去,带着妻子逃到王家寨。” “为何不投靠朝廷?”孙长卿终于反应过来,若此,那可是一个人才。实际王巨有的还没有说呢,如果说出李三狗就是野利遇乞手下的偏将,并且野利遇乞对李三狗还十分赏识,又是野利族的人,孙长卿会更重视。但得要考虑李三狗的感受,并且这个野利,也是一张好牌,暂时不能揭露。 “孙公,想一想山遇一家。” “郭劝当初坑苦了朝廷,不过程公亡羊补牢……” “孙公,程公是做得不错,可人家未必会这样想,朝廷诏令朝秦暮楚,所以他不大愿意投靠朝廷,如非我苦劝良久,他都不会出来。” “如是这样,做一个指使倒没问题。”孙长卿沉吟道,实际是废话,能带领一千多名铁鹞子,还带不好几百名蕃落军吗? “那是当然,不然我岂能提出这个请求。” “火药与他无关吧。” “不管是谁改善的,反正都会交给朝廷。李三狗又不想泄露身份,总要给他找一个借口。” “你啊,”孙长卿乐了,指着王巨鼻子说道:“行,本官答应你,不过还须等朝廷诏令下来,他这个指使才能名正言顺。” 没有说拣兵组营的事了,那么多弓箭手与强人,想拣出一营兵力,太容易了。反正宋朝兵冗到这等地步,再冗一营又有何妨?甚至韩琦与欧阳修巴不得再多冗一点呢。 “你也满意了,还不快去华池。” “喏。” “练兵可以,但不能急躁,最好请教那个三狗。”孙长卿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我知道,不但是李三狗……”还有一个人呢,大姚,不过大姚姚兕现在名声还不显,有这两个助手,足以将华池军务领手起来。 “速去华池吧。” 孙长卿说完,让衙役将王巨带来的几个宝贝小心地收拾起来,得立即送给朝廷,兵要强,器也要利。 ………… 得得得。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清黑色的华池水畔响起。 “大郎,好奇怪的县城。”全二长子说道。 华池城很小,方圆不足六里,其城样式也奇怪,倚据南山而建,因此从山上到山下的城墙落差近六十米,然后又在山顶处建立了一个小方城,那便是县衙所在。 盯了一眼这个小城,李三狗说道:“这样建,便会易守难攻。” “三狗叔说得对,包括高丽那边也有许多城池多是这样建设,因此唐太宗攻了两次,都没有歼灭掉高句丽。” 但王巨的眼光却瞟向西方,华池镇虽险固,却不是未来的主战场,主战场还要往西去。 不过王巨心中戚戚,这个蛋糕虽然很美,却不是那么好抢的,那是十万敌军!他要做很多准备,迎接很多困难。 渐渐到了华池镇,王巨勒住马,翻身下马,换上官服,准备进城。 大顺喋血实际从这时已拉开了帷幕…… 看到了王巨进城,守城士兵立即到山顶上小方城禀报。 武知县打老远地就迎了下来,一见面便说:“王知县,老朽久候多时。” 他开心死了,呆在这个破地方能干嘛,想立功是立不了功,想捞钱也捞不到油水,早走早好。 王巨也客气地还礼。 两人交接,包括官印,账薄与库存。 王巨打开账薄简单地看了看,没有细看,以他的眼光来看,即便武知县没有贪墨,这个账也记得一塌糊涂。即便贪墨,王巨也不想找他的麻烦了。 然后细看华池的兵力分布,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正式的军队只有八营,三营振武,三营定功,一营保捷,一营蕃落。还有平戎镇近二千四百八族强人,壮马一百七十一,合为一百四十一队。荔原堡,十三族,强人二千二百二十一,壮马三百九十四,为八十二队。华池镇,三族,强人二百六十二,壮马十八,为十二队。凤川镇,二十三族,强人八百七十五,壮马一百四十三,为二十队。 强人就是指各蕃部族组成的民兵,叫法也不一,蕃兵,蕃弓箭手,蕃敢勇,蕃捉生,强人。壮马就是自家有马带马的蕃民兵。 一般一队是十人,不过考虑到蕃民兵的不规范,所以不大标准,实际一队接近了二十人。 另外还有一些厢军,以及由汉人组成的义勇。 兵力不少,但能派上用场的有多少人,王巨现在不太清楚。 看完了,王巨合上文案与账薄,说道:“就这样吧。” 武知县大喜:“既然王知县觉得没有问题,老朽就离去了。” 早走早好哪。 “这么急?” “老朽是关中人,华池乃边陲之地,老朽将家人一起留在故乡,这次能交接,老朽想赶回去看看家人。” “那我送你一送。” 王巨带着县里的官吏将武知县送出城门口,大家这才一起拜见王巨。城中还有一些百姓,一起挤在街两旁看热闹,议论纷纷,王巨岁数太小了,大家一起感到好奇。 又有一些当地乡绅赶过来要替王巨接风洗尘。 王巨摆了摆手:“我就是保安军的人,离华池不远,大家勿用见外。” 若不是岁数小,就是这句话,也会让大伙儿感到亲切。 “大家一起散回去吧,本官不喜麻烦别人。” 让大家散去,王巨带着诸位官吏,重新回到山顶上那个小方城里。县衙就在上面,王巨看着县尉说道:“仇县尉,能否替我租一间房子。” “行,马上就能办妥。”仇县尉说道。 西夏来犯,包括华池县也有许多民居迁徙到后方,城虽小,却有许多空宅子,并且租金很便宜。 仇县尉离开,王巨又看着大伙说道:“本来华池县就很小,西夏入侵,许多人迁徙而去,这个政务你们不会当真,我也不会当真了。” 大家一起哄堂大笑,这个小知县有意思,实话实说。 “不过有百姓在,就得治理。蕃部我与朝廷是一样的态度,蕃有蕃法,以清静为主,不得无缘无故骚扰,以免让谅祚小儿离间。还有一些汉人村寨,也勿得骚扰,清静无为为上,劳烦为下。” “喏。”大家一起应道。 看来这个小知县与武知县一样,都让大家最好不要多事,清静是好听的说法,不过大伙儿也喜欢。 “那么大家就散吧。” 大家离开,王巨这才将文案拿出来,递给李三狗看:“三狗叔,你看,强人数量不少。” 一共四镇堡四十七部族,近五千六百名强人,壮马八百余人。主要分布在荔原堡与平戎镇,从凤川与华池镇开始,多是蕃汉杂居,以汉人为主,蕃人为辅,有蕃部,不过蕃部规模要小得多了,例如凤川镇二十三族蕃人,只有八百来强人,不是一部,而是一个个很小的村寨,甚至还不如王家寨。 “马还是少了,还得有钱。”李三狗说道。 蕃民兵比汉民兵待遇要好一点,这些人都很强悍,不会有教头刁难苛剥,而且蕃人不担负朝廷的任何赋税,义务就是提供蕃落军,以及各种蕃民兵。 但王巨要的军队不是民兵,而是蕃落。 就是蕃落也有区别的,宋朝禁骑兵缺马,蕃落也缺马,当然,组织起来,这些人战斗力与骑术不用担心。但问题还有,第一个这些蕃落军多是党项人,记仇,相互之间不团结。如何将他们拧到一起将是一个问题。其次蕃落军待遇比较低,所以对宋朝不是很忠诚,想要他们忠诚,必须提高待遇,这样,那些壮马才能心甘情愿被王巨编成蕃落骑。 “这个不用急,慢慢来,我们先了解一下当地的情况。”王巨说道。 这次来华池,带来了李三狗,还带来李三狗的老妻,与他的儿子李壮。另外就是全二长与陆平了。而且全二长子秋后要回去成亲。王巨手中人手有些不够。 不过也不急,这要到明年,还有一年多时间让他准备。 全二长与陆平用艳羡的眼神看着李三狗与王巨说话,李三狗扭过头:“你们两小子不要用这种眼神盯着我看,好好跟随王知县,比做指使强。” 宰相门前七品官,一个指使算什么。 仇县尉迅速找好房子,就在半山腰,风景不错,能看到山后的华池水蜿蜒东去,离县衙也近,不过就是用水略有点麻烦。 但这个问题不大,王巨又看了看房子,三进三出,还有一个小园子,后面倚着山壁载了许多月季花,象点点繁星一般镶在片片绿叶上,又有两株葡萄,绵延到阁楼的栏杆。 “就这间吧,劳烦仇县尉了。” “岂敢,”仇县尉道,可能他心中还有些轻视吧,但表面得给予尊重,毕竟王巨不是武知县,仅是一个诸科出身,人家乃是根正苗红。不过这恰恰是王巨的第一个困难。 他是二甲进士,担任一个小知县绰绰有余,可年龄确实太小了,容易被大家轻视。连尊重都没有,如何办事? 李三狗婆娘收拾屋子,全二长与陆平四人下去搬行李。 王巨亲自提水,给仇县尉煮茶。都是同僚,也不用摆架子,究竟什么态度,得以后看了。 仇县尉说道:“要不要我陪你走一走?” “稍等一下,我们一道下山吃个便饭。” 几人随意吃了一顿,对这个王巨不是很讲究,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了,于是一边吃饭,一边还与食客们攀谈着,因此给华池百姓留下的第一应象就是很小,长得秀气,喜清静,平易近人,随和。 程勘若听到这个评价,会气乐的。 暮色渐渐降临,王巨带着李三狗他们回去,在路上说道:“我们明天去荔原堡。” 当真喜清静哪?不过王巨说这句话时,却用颇有意味的眼神看着一支商队拉着货物,向华池镇缓缓驰来…… “私货,”全二长子道。 PS:有的读者说前面看不懂,解释一下。因为上本书成绩扑,所以懒懒的写了几十章才传给责编审阅,责编为了慎重,让我改了四五次。这是十几万字的修改,不可能每次全部重写,因此有的重写,有的删除,有的复制了前面的文字。所以某些地方略有些脱节。这是事实,但到后面就不会出现这情况了。 其次,我这本书是在真实北宋政治、民生、军制、科举、教育、民族、经济、文化,包括儒学诗词歌赋,书法工艺,物价武器等上面架空故事。比如濮仪之争,各个大佬的心态,或者赵曙为什么用文彦博,诸位将所有资料书与史书翻出来,都找不到完全类似我的分析。如果想看爽,看幼嫩版玄幻版历史,动不动打脸,我就没办法说了。当然,我也尽量努力制造一些爽点。还望各位支持。 第一六〇章钱哪(下) 也不一定是私货,在荔原堡与平戎镇依然有不少蕃人生活着,只要有人,就会产生交易。但这支商队规模很大,七八十辆驴车,私货的可能性极大。 “就是私货,我又怎么办,要禁私货,先将朱欢抓起来吧。” 陆平与李三狗同时乐了起来。不但要抓朱欢,连王巨自己也得抓,好歹也做过一回骡子。 “大郎,我不是说私货,而是说大郎第一天就上任,他们猖獗地将私货运到华池城,岂不是不给大郎面子。” “二长子,你不懂,权利不仅是一身官服与一个印符,还要有威信,下面的人诚服配合,政令才能畅通,才能令行,如果下面的人不配合,连衙役都调动不起来,去管谁,去抓谁?” “知县说得对,军中也是如此,如果军士不服,即便做了上级将领,也不能很好地调动军队。”李三狗道。 “不用管他们了,我们回去休息吧。”王巨轻描淡写地说道。 老薛在陕西做得不错,可是犯了一个小糊涂,回京述职,与一个叫崔令孙的客商争入驿站,崔令孙不知他的身份,两相争了起来,结果薛向将他身份说出,崔令孙吓得面如土色,正好那时他又在生病,不然下人也不会争往驿站了,这一吓又是生病,崔令孙便吓死了。薛向没有动手,可他在陕西政绩那么出色,有很多人眼红,又没什么朋党替他说话,便贬知汝州,后来又调回陕西,但成了转运副使。 老薛一下,陕西就失去了方寸,因此在一些绥靖派的支持下,宋夏两国又重开互市,并且又给岁赐了。 然而一年让出几十万的好处,换来了什么? 包括私货随着互市开放,似乎在一些地区又开始泛滥成灾。 况且王巨小啊,谁怕? 不过好事能变成坏事,坏事也能变成好事,王巨也想动一动这个私货,但不是全二长子脑海里那个动法。 进了新家。 李三狗的婆娘说道:“王知县,要不要请一个小婢侍候你?” 家里面五个大汉子,就她一个妇道人家,做做家务活还可以的,不过有的她不能侍候了,例如替王巨洗衣服,不能现在成了一个知县,王巨还要亲自动手洗衣服,那传出去,人家会笑话的。平时沏茶端水,这种贴身式的侍候,她同样也不能做。 “三婶,请一个妇人来吧,就象我在延州城那样,不用请小婢了。三狗叔,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钱。” “钱?” “若是我们组织一支新蕃落营,王知县打算募多少兵士?” 这就是宋朝的各营编制问题,基本步兵营一营是五百人,骑兵营一营是四百人,实际不会满额的,再加上部分将领吃空饷,这个数字能缩小三分之一。 “三狗叔,你打算编置多少?” “越多越好,最好是四百多人。”李三狗说道。编置这个营的用意,还是便于调动,毕竟王巨只是一个知县,即便孙长卿给了手令,让他拥有练兵的资格,甚至部分拣兵的资格,但没有多少调动的权利,调动可以,必须要知州同意,诸堡砦的将领才会听王巨的指挥。所以必须置一支强大的骑兵营,至少王巨能直接控制这支骑兵营,以后在华池便好做事了。所以人数不能少。 实际王巨心中暗笑,未来那可是十万敌人,不知道李三狗知道这个真相后,心中的人数会是几百,或几千?当然,他编营可不仅是李三狗所想的,他的心更狂野…… 王巨仍平淡地说:“不是四百人,如果可能,我想编上近千人,没有近千人,最好也有七八百人。” “朝廷不会允许。”陆平说道。 “先编起来,再练,正式的蕃落军刺脸,余下的不刺脸,只编置练军。” “这样也行?” “陆平,你不明白,即便编入蕃落,人家蕃人也未必高兴,待遇太差了,还不如禁兵,所以容易办,余下的待遇一样,说不定蕃人还高兴这种新奇的编置。” 陆平还有点想不明白。 “两种编置,情况一样的就是同驻进营,同样训练,同样战斗,同样待遇,不同的就是后者有来去的权利,但离开了,必须脱下铠甲,放下武器,取消待遇,前者将会被军队限制住了,然而述说军功时,前者会得到更多的赏赐。因此只要做到两条就可以了,编制前必须说清楚,一旦进来,必须与正规军士一样,以军法论处战斗与训练、军纪,一旦退出,必须提前三个月申请,更勿得在战斗前提出退出的请求,否则军法论处。” “会不会有人不服?” “待遇跟上,就不会有人不服。” “那样用的钱会更多,就打算八百余人,华池也有了八百余壮马,可这些壮马手中的马良莠不齐,想要一支真正的强大骑兵,必须要更换掉近半战马。况且未必所有壮马会有意进入这支新蕃落里,说不定连一半人也没有。另外还要准备一些备马与驮马,若是八百余人,最少要准备一百匹备马,与两三百匹驮马。”李三狗担忧地说。 “钱哪。”全二长子终于明白。 如果按照李三狗这种算法,八百余人,可能得准备七百余匹良马,近三百匹驮马。真正的良马一匹最少得要五十多贯钱,仅是这个马就得要多少钱? 况且还有武器铠甲,以及王巨所说的待遇,恐怕其他的各营说不定也要一些资助。 这将是一个天文数字的费用。 “相信我吧。”王巨说道。 就这四个字,李三狗闭嘴了。因为看到了太多太多,与朱李两家一样,不得不相信。 这时,那支商队也进了城,里面还有几个骆驼,骆驼上系着驼铃,在夏日的晚风吹拂下,悦耳的骆铃声居然飘入王巨的耳际…… ………… “又增一野战的利器,”张玉说道。 此人被夸为以后将兵法执行后河北三十七将中第一将。可能夸大了,也可能是朝廷没有用好,但能算是一个大将之才,一眼就看出王巨用意。 为什么不大型化,而是小型化,因为操作简便,运输也方便,可以用来野战。 这正是王巨的想法,未来若是李定继续带过来神臂弓技术,两者就可以很好的搭配。 象现在的小火蒺藜不行了,即便改良了火药配方,杀伤力仍然不大,想要产生大杀伤力,必须让火蒺藜重量达到十来斤,因此它的射程只能有三四百米。 但它比现在的宋朝投石机射速快,两军对垒时,若是将两人操作改成四人操作,配合好,在这个距离里,就是敌人骑兵冲刺而来,也能抛出两到三次大火蒺藜,若是步卒,能抛出六七次。 步卒那就算了,看看以后能不能在打交趾时派上用场,西夏与辽国多是用骑兵冲锋的,要么运气好,西夏让一群撞令郎来冲刺,那才能产生更大的杀伤。 再加上神臂弓,第一道火力便会变得很强。 不过总的来说,它的射速仍很慢,这也是火炮最终取代回回炮的原因。 另外就是造价贵,比如这个螺丝螺帽,即便以后能改进一些模具技术,造价恐怕也是后世的一百倍以上。 次之便是得用好钢,特别是那个滑轮组与弹簧组,但有一门好处,无形中提高了它的门槛,即便以后打败了,被西夏人得到,也不易被西夏人仿造。除非治钢技术泄露。 几人让衙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装上车,运向京城。 火药的改进,铠甲重量下降,新石炮,火蒺藜,这四样综合在一起,已远胜过神臂弓,由不得几人不重视。 “就不知道朝廷怎么看了,如果用这种新钢铁对铠甲武器进行换装,那怕换装了一半,再投入五千门火炮,环庆路战力会提高一倍。”种诊说道。 说得没错,但宋朝那来的钱哦。 两千门火炮,一半铠甲武器换装,恐怕就是熙宁变法后,国库情况变好了,也做不到。能做到,可环庆路一换,其他四路换不换?而且河北河东那边也要多少换一换吧。一路不多,这么多边区合在一起,那得花多少钱? 所以这个想法落了下乘,王安石与赵顼也是这么想的,财政宽裕了,就能发起征伐了。 都想错了。 武器宋朝不是不先进,而是相当先进,主要还是制度。除非王巨有金手指,将武器发展到八国联军入侵清朝时的欧洲水平,那得牵动多少工业体系?恐怕就是一个科学家来到宋朝,也做不到。 但是孙长卿很喜欢。 他性子软,对军事又不懂,只能被动的防御,有了这种石炮与火蒺藜,防御的强度就会增加,至于野战,见鬼去吧。 虽有些佩服王巨的玲珑心思,心中却有点担心。 “张将军,他向我讨要了练兵权。” “练兵权,他想练兵?” “似乎是有这个想法。” “他能练什么兵?”张玉讥讽道。不是看不起王巨,这同样得有经验,一个文人,并且还是一个毛头小子,那会什么练兵之道? “你也没信心?” “实事求是,他有些年青了,年青好胜。” “不好,张将军,你立即去华池。”孙长卿说道。不能凭自己想,也不能听王巨说,得听懂的人意见。张玉说不行,那就是不行,万一激起了军中哗变,王巨悲催,自己更悲催。 第一六一章立威(上) 王巨又立即来到荔原堡,这也是庆州边防最重要的堡砦之一,也是华池县最重要的堡砦,因此驻扎了两营振武,一营蕃落,一营保捷,蕃落军也是正军,待遇与保捷军差不多,几乎聚集了华池县境内近半的驻扎军队。 另外还有一营为他们服务的厢军。 陕西厢军规模也不小,近两百个营。 所以这个冗兵让陕西百姓悲催了。 在庆州为前线服务的厢兵有二十几营,但多驻扎在后方,呆在前线的只有几营,包括荔原堡这一营。 同时又让巡检姚兕亲自坐镇此堡。 王巨一上任,就来察看,合乎情理,姚兕带着荔原堡的走马承受,都监,监押与各营指使都头迎了出来。 王巨客气地说道:“见过姚巡检,以及各位。” 大家寒喧一番,当然好奇的人有之,轻视的人也有之,将王巨迎进堡内。大伙儿又说了一会话,王巨说道:“姚巡检,我们能否出去走一走。” “好。” 两人走了出来。荔原堡也建在华池水旁边,顶在前面就是大顺城,侧面是西夏人的疆砟堡,正是因为有了这个疆砟堡,即便前面有大顺城顶着,荔原堡也不安全。 两人来到华池水河边坐下。 王巨说道:“姚巡检,我临来华池之前,延州城中有一些大户人家与我略有些关系。” 姚兕静静地听王巨往下说,主要王巨岁数太小,不然大伙儿在王巨面前真没什么好傲气的,那是二甲进士,可以能称为文曲星了,在宋朝文人得有多贵? 姚兕现在名不显,同样也无法傲气。 “这个关系,一是延州的那种细盐,二是一种新纸,所以他们也担心我。于是我外父与朱家便对我承诺了一件事,以后每月购三百头羊,两百头猪做为华池八营官兵的伙食。” “哦,”姚兕眼睛亮了。 宋朝也向官兵提供一些肉蔬,不过数量很少,多是普通的粮食与咸菜,粮食也以下以下咽的高梁为主,面米数量同样很少。 三百头羊,两百头猪放在庆州不算什么,但放在华池八县官兵手中,那可是一个了不得的伙食。说是八营,实际兵力数量不过三千略略出头,宰杀后每一个月士兵都可以吃上十斤肉!但他眼睛随之一暗:“王知县,那可要不少钱。” 在西北羊略有些便宜,不过一头也要一贯钱,猪肉贱,但猪重啊,所以一头得要近两贯钱,也就是仅此一项,那个所谓的朱家与外父每个月便得支出六七百贯。 两家是好心,可能支持几个月? “无妨,虽用钱多,他们两家还能承担得起,可他们有个要求,每月分六次提供,当着他们派来的管事面宰杀,立即让兵士吃下去,余下羊皮带走,制成毯子或袄子后,均分给各营将士。” 其实这就是防止各营将领贪污的,当面宰杀,让士兵吃下,再将袄毡当场分配,各营将领便不大好贪墨了,除非从兵士手中生生硬抢过来。但王巨坐镇在这里,当真是吃醋的?况且他从孙长卿手中讨来了练兵权。 那么只要一年多时间下来,各营兵士身体素质便能跟上了。 羸弱的身体,如何上阵杀敌? 而且西北到了冬天也很冷的,有了穿的,有了盖的,士兵们便不会再害怕冬天到来。 但这也只解决了部分问题,最主要的还是待遇差。出身好的禁兵都做了京城近卫,不需要轮戍了。轮戍的禁军出身都差,待遇更薄,往往回到京城后只能呆几个月,又与要家人妻儿分离,离多聚少,更要命的是他们没有多少薪酬。若是顾家的,在前线节衣缩食,还能省出一点分担一下家人的贫困压力。若是不顾家的,他们又有生理需要,军中又有军妓,还有赌博,自己都不够花了,哪里能顾上家人。因此家人在后面越苦就越苦。 所以宋军往往就象强盗一般,若是军纪松驰,就会无恶不作,或如那群黑蜂盗。 但有了,比没有强。 王巨又说道:“此外,他们还打算派人去福建路购买一万斤棉花运到华池,塞进袄子,冬天士兵就不会再为寒冷所困。” “棉花?” “就是草棉子。” 它主要在西域,或者海南,两广也有了,福建也有了,南方的是粗绒棉,纤维短,织布不易,必须与蚕丝混在一起才能织成布,去棉籽又十分麻烦,因此福建路现在种植的人仍然很少。可是价格倒是很贵,一万斤棉花包括购买加上运费,最少可能得花近三千贯。 但是对这个姚兕不大清楚,只知道王巨带来的两条,会让官兵受益非浅。 姚兕又沉默,看着王巨。 不是那么简单的,两家出了那么多钱,倒底想做什么? “它只是第一步,后面可能还有其他的支持,不过你看一看,”王巨将孙长卿写的手令递给姚兕。 “练兵?” “若是这些猪羊来到,一个月下来,兵士身体便会变好,可以真正练兵。” 姚兕明白了,难怪两家会支持这么多猪羊,这是为王巨取政绩的,士兵强壮了,有了战斗力,立下战功,王巨就会升得快。这个也无妨,一旦有战功,花花轿子大家抬,不仅王巨有政绩,自己也有战功。可关健是…… “王知县,想要练兵,没那么简单。” 你是文官好不好,练什么兵。 “我有一个人可以主掌练兵,当然,凭借他还不行的,另外我也想请你相助。”王巨说道。李三狗加上姚兕组合,足以胜任练兵任务,自己虽说是外行汉,多少有些见识吧,三个人组合起来,那么就会是一组超级组合了。 “那个人?”姚兕问。 王巨将李三狗喊来,三人语良久,最后姚兕与李三狗还掰了一下手腕,随后哈哈大笑,不分胜负,两人都服了对方。 但两人各自想着心事,李三狗心中想,一个小小的巡检,居然有这等臂力。 姚兕也在想,我虽名不显,但臂力勇冠三军,一个西夏偏将,快要年老体衰之时,臂力居然如此,难倒西夏那边人真的很强悍吗? 王巨微微一笑,两人服气了对方,接下来就好办了。 ………… “胡大哥,这个新知县好小。”向革说。 “不要看他小,此人不简单,虽然岁数小,到了堡中,面色自如,常人难以做到。”胡谦说道。 “他是知县。” “知县也是人,”秦三德子说。 说军中有杀气,那个太玄乎,况且是宋军之中。不过军营里也有一些肃穆气氛,况且是数千身着铠甲的将士。 “不知道他来荔原堡要做什么?” “他是华池知县,总得过来看一看。”胡谦说道。 “胡大哥,未必,不仅是看,而且看得很细,我总觉得此人不简单。”秦三德子说。 但就是秦三德子机智,也猜不出王巨的用意。 “我也听说过一些传闻,说是这个小知县在十四岁时,就带着一百余村民,击败了六百多名西夏前来抄掠的官兵。” “如此生猛?”武魁道。 “恩,不但武的生猛,文的也生猛,他前去云岩拜师,那个张载不愿意收下,于是强闯县衙,说了好多大道理,张载听后,立即就收为门生。只随张载后面学了两年来时间,一考成了解元,二考成了省试第三名,三考成了二甲,名次还很高,第八。” 秦三德子与向革、武魁同时咂舌,大半天后秦三德子才说:“岂不是文武双全?” “能这么说了。不过朝廷这次总算用对了人。” “若是他能将刘指使拿下就好了。”向革道。 “拿下刘指使恐怕不易,他终是一个知县。就看他能不能看出刘指使的能力平庸,贪得无厌,然后向孙公反馈。但我倒有些担心,若是这个知县真如传闻中的那么惊艳,我们那件事……” 其他的不怕,就怕那两桩凶案泄露,胡谦又看着武魁问:“前几天你回家去了一趟,官府有没有查问张偕?” “林知县问过了,不过张偕应对自如,林知县也没有太怀疑,问得少,随后让张偕回去。” “还要得亏三德子,那天晚上若不是三德子坚持,将赵家的贵重细软卷走,赵母手中有了钱,还能收买官吏查下去。”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不是查不出来,而是官府想不想查出来。如果不想,那怕皇宫中闹出刺客案也会不了了之,如果想,即便他们做下的这个案子,照样也能查出来。 胡谦说完又伏在堡墙上朝外看。 姚兕与李三狗比了一下手腕,英雄惜英雄,相谈甚欢。李三狗说道:“你是一条汉子,有些埋没了。” “你也是一条汉子。” “我老了,混光阴罢了,若非王知县一再相请,我也不会出来。不过姚巡检,你机会来了。莫要小视了王知县,在他身上没有办不到的,你会看到一个又一个奇迹。” “你们不要相互夸,又夸我,我们还是说一说正事吧。”王巨道。 胡谦自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知道姚兕平时人很傲气的,没承想只一会儿,便让这个小知县拢住了心,一边在说话一边还不停地大笑。有一个好官大家喜欢,可是胡谦却略带忧色地说:“就希望这个小知县千万不要多事吧。” PS:说一下物价,治平时朝廷也因广锐与蕃落缺马而给钱买马,一匹马给三十贯,因为钱给得少,买不来,于是升为三等马即给钱三十五贯,钱增加了,马档次下降了,还是买不来马。医工李生花了一百五十贯才买回来匹良驹。但劣马价格便宜,日本僧人成寻在开封花了十九贯,加八百十五文钱的税,买了两匹马,那是差马,与战马无关。元丰时本应得到熙河马价会便宜,可王安石悲催的保马法来了。本来北方契丹马便宜,只有二十贯,结果涨到了一百贯。朝廷多次出手强行用低价打压,始终压不下来。后面可能会写到,可能不会写到。 牛的价格也在上扬,开始是三贯,这时在五贯,北宋末年涨到七贯,甚至十贯。这是非正常价格,如果杀牛取肉,那得好几十贯。 驴比牛还贵,十贯左右,骡子更贵。 羊在京城三贯一头,于西北官买羊价给钱五百文,但这是官价,市价一贯左右。 猪最贱,北宋初一头猪只值一贯钱,不过治平时物价上涨了,后来一头养了几个月的小猪便要一贯多钱,因此大约在两贯多,西北要稍便宜一点,不到两贯。 第一六二章立威(下) 张玉匆匆赶到华池镇,王巨已去了荔原堡。荔原堡乃是华池县重兵之地,并且还有两营振武军卒。同是振武军,但不是一营之军,可是王巨与振武军有过过节,这让张玉更担心了。 于是他匆匆骑马又冲向荔原堡。 到了荔原堡看到堡外人山人海,聚集着无数兵卒以及强人、壮马。 张玉脑袋一下炸开,连忙挤了进去问。 一个老兵告诉他:“张总管,王知县与姚巡检正在阅兵。” “阅兵?” “恩,是说让我们练一练,让这个新知县过目一下。” “那就好,”张玉松了一口气,在人群中找到了王巨与姚兕。 王巨正在与姚兕观看,一看官兵,包括那营蕃落军,二看强人,然后看他们的箭术,棍棒刀枪技艺。 “蕃落军马也这么少?” “庆州多是梁峁地带,缺少平坦的大谷土塬,养马不易,所以蕃人的马数量也不多,即便有了,也有许多蕃人谋利,用它来换回部族中需要的物事。”姚兕答道。 不仅庆州蕃人,就是西夏那边马的数量也不多。 多,可西夏几乎全民皆兵,手中也不能缺少战马。而且河套虽平坦,但从唐末后水土进一步恶化,不利于牛马的放牧了。若是西夏不立国,不设置那么多军队,那么战马是足够了,甚至还会多余,就象五代那样,年年向中原献战马,讨赏赐,一度让中原王朝禁止这种献马。然而立国了,马匹数量也紧张起来。庆历战争爆发,元昊为了支持更多的骑兵,再加上与宋朝私商换来紧缺的物资,不得不用青盐向辽国夹山哪里的各部族交易大量马匹过来。一是“出口”,二就是自己备用。 王巨皱了皱眉。 他不是盲目来的,在临来之前,便想好了一系列计划,包括马。 可庆州蕃人缺马,那就有点不大好办。 不过王巨表面不动声色,继续观看。 应当来说姚兕驻镇荔原堡,单论练兵,他做得是比较好的。后方的张玉同样不简单,再加上种诊到来,还有范仲淹在蕃人中间打下的好底子,这才是未来大顺城一战胜利的原因。 但这些将士仍不能让王巨满意。 最差的就是两营禁军,真的很差,几乎让人惨不忍睹,有很多弓弩手连箭与弩都拉不满,蹬不满,更不用说准头了。次之保捷军,然而保捷军表现要比禁军好一点。表现最好的就是蕃落,只是让王巨感到可惜的是他们中间骑兵数量太少,一营蕃落,大约不到四百人。有没有吃空饷,王巨不大想过问了,至少现在不能过问,但这支蕃落军中,只有两百余人有马。 然后他又想到狄青昆仑关大捷中那支蕃军的雄姿,也许是狄青刻意挑选出来的吧。平常蕃落军不会有那么强大。 看到王巨不满地看着两支禁军,姚兕又解释道:“这两营禁军,我刻意让他们练了一练,其他地方的禁军会更差。” 王巨点头。 就象黑岙岭那一战,财帛动人心,可被自己埋伏狙击了,黑蜂盗很快就溃不成军。 他又继续看着蕃落军与强人的表现。 个体还是不错的,有人的骑术也不错,箭术卓越。不过整体缺少了配合。 王巨感到好笑,宋辽夏这三个国家比着败啊,就是这样的一群乌合之众,居然将李谅祚十万大军击退。当然,宋辽军队也好不起来。难怪金人前面一崛起,后面便迅速将辽国歼灭,让北宋灭亡。 这时张玉也挤过来。 “张总管,你怎么也来了。” “王知县,你在做什么?” “检阅一下华池境内各支军队,心中好有一个底。” “大热天的,你不怕他们会有反感?” “若是聚集检阅一下都能有反感,朝廷养这么多军队是干什么的?他们是军人,不是相公,得哄着捧着。” “边静以清静为主。” “张总管心中当真这么想?”王巨笑盈盈问了一句,孙长卿能这么想,你不能这么想的。 张玉只好说道:“你莫要激起什么不好的事。” “张总管,我是向孙公讨要了练兵权,但我做事自有分寸,”王巨心中感到好笑,心想,我将来的对手可是司马光、王安石、蔡京之流,若是眼下这一关都过不去,乘早于杭州准备退路吧。 他又说道:“治国治军之道一样,恩威并用,以威振军纪,以恩收军心。张总管,有没有看到曾相公的《武经总要》?” 张玉摇了摇头。 “改天你当看一看,里面就写了一些奖罚行军约束之法。” 这本书有一些借鉴意义,但不能全部信。例如在军行这一卷,记录了一些在恶劣环境下解渴去饥的办法,有的还是不错的。 但有的莫明其妙,将米淘去尘,再蒸再曝,这个也能理解,后世的炒米,然而必须要经过十次蒸曝,王巨就想不懂了。还有,在极度缺粮的情况下,用粗布一尺,放在一升酽醋里浸泡,曝干,用方寸再煮,醮醋食之,一尺粗布可食五十日。王巨雷了,有这种情况发生,例如长征时,吃草根树皮,皮带,但到了这种地步,宋军还能成编吗,早就投降了。敢情曾公亮以为宋军是红军。 再者,说一升米能吃一天,一头牛或马,能供五十人吃一天。首先这一升米,不是粟,粟更轻,那么它有多重呢?这又涉及到宋朝另一个让人糊涂的计量单位,斛与石。一石不是十斗,它是重量,若是米计算,只有七石多,不足八石。一斛才是十斗,一斗十升,一升米不足一斤三两。 宋军伙食比较差的,缺少荤油,饭量大,特别是曾公亮所说的行军当中,体力消耗大,饭量更大。那么能不能够食一天?错了,其实标准答案是两升。 然后到了这个牛与马,一天一斤多米就够了,肉比米管饱吧。一头牛或马,那怕再小,取三百来斤肉还可以的。一斤米管饱了,但用到肉,却是七八斤肉才能管饱,这都是什么理儿? 不过也能看一看,甚至王巨打算自己看完了,将这本书也给姚兕看一看。但要适度地涂墨了,比如这个米与肉…… 张玉不知道啊,原来是曾相公写的书,那大约不会错的。 一组组亮相完毕,包括指使都上去亮相了,也有不错的,王巨一一记在心中,表面不动声色,走到前面,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不少人,一千多名禁军,两千多名强人、壮马,还有少数强人没有到,不过大多数到了。 王巨说道:“朝廷为了养活你们,拿出三分之二的收入,多少贫困人家为了你们,倾家破产,但本官看到养的乃是一群什么样的乌合之众。” 本来大热天的集结在一起,大家就不开心,这一责问,下面立即闹将起来,特别是那些强人,俺可没有靠你们朝廷养活,至于赋税,你们敢征吗? 王巨摆了一下手,说道:“你们不要不服气,我推出一个人,就是他,李三狗,乃是本官故乡所在的小寨子的一个普通村民,让他亮给你们看,看看你们与一个普通村民差距有多大。” 姚兕要捂脸,好一个普通村民,这不是在欺负人吗? 张玉也想捂脸了。 但大伙儿不知道啊,好,就让我们看一看你们那个小寨子普通村民有多牛。 王巨拿来一把弓,递到李三狗手中。 李三狗用力拉开,叭叽,弓拉断了。 这下子一起哗然了,李三狗拉断的可不是老百姓手中的桑木弓,乃是制式弓,这得多大力气? 王巨问身后的一名十将:“堡中可有强弓。” “有,姚巡检手中那把弓就是强弓,据说得用近三石力气才能拉满。” “那就是它了,”王巨向姚兕要弓。 有人很担心的,都知道姚兕那把大弓,寨中除了姚兕,几乎没有第二人能拉开,蕃落兵也拉不满。 姚兕心中有数,拉不开才怪呢,让士兵进堡将那把特制的黑漆弓拿来,交到李三狗手中,李三狗弯弓搭箭,连射十箭。不看准头了,就是以这么快的速度用这把大弓连射十箭,那也不是人干的活。 而且箭箭正中靶心。 几千人一起瞠目结舌,那来的如此之牛的村民? 李三狗又向一名蕃子讨来战马,骑上马,一边奔驰一边射箭,这一回略略有些偏了,但还有五支箭射中了靶心。 他下了马,来到王巨身边惭愧地说道:“好多年没有骑马,准头下降了。” 但大家一起鸦雀无声,离得近的人听到这句话,更是泪流满面,好多年未骑马,还有这个骑术与这个准头,那么以前会有什么准头? 王巨又说道:“或者你们会想他是一个例外,但本官呢,本官以前是一个措大(穷酸末落书生),就是今年也不过十八岁,更是一个文官,更没有参加过什么军中训练。然而你们,连我都不如!” 王巨说着,让兵士也拿来一张黑漆弓,当然不是姚兕那把大弓,那不是立威,是自找没趣的。 挟着弓箭,王巨来到中间场地上,大家心中一起很紧张,若是让一个书生文人再比下去,那更无地自容了,况且王巨一张秀气的脸,也使大家忽视他比较强壮的身体。 张玉有点明白了,但还有许多没有明白。 PS:感谢霞飞双颊大神的588,OctopusToT的100,十分钟的等待的100起点币打赏。再吐槽一句,为什么加更一点效果也没有?两更与多更,甚至连点击与推荐都一个样? 第一六三章蕃骑(上) 王巨弯弓搭箭,嗖嗖,连射十箭。不要说准头了,就是这个一口气连射十箭,许多禁兵都做不到。而且箭箭不脱靶,其中五箭中了靶心。 禁兵沉默不言,打脸了。 那些蕃兵与强人忽然一起喝起彩来。 这也是民族的特性,蕃人当中以党项人为主,素贵种,尚武。 如果王巨真是一个穷措大,大热天地将他们喊来集结,又喝斥了一顿,还真不少人不服气。但人家行啊,仅是这个臂力与箭法,已经有资格呵责他们了。 王巨摆了摆手,这一回终于管用,一起安静下来,王巨说道:“刚才本官训斥你们,也许有人不高兴。我只说一件事,从去年秋闱开始,我连考了三次,秋闱由各州府主考,有的士子平时不用功,试图靠运气与侥幸得中。还真有人中了。然而到了省试会不会有侥幸,到了殿试会不会有侥幸?” “练兵与读书一样,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功,想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就得必须平时认真训练。也许有人怕麻烦,然而你们有没有想过,西夏李谅祚会不会停下抄掠?去年有,今年说不定还有,到明年也会有,去年规模还不算大,如果规模大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官兵不训练,没有战斗力,到时候必然寨破堡亡,一起全军覆没,你们牺牲了,还是战败牺牲的,朝廷会不会发放抚恤?你们在后方的家人怎么办?还有诸位强人壮马,也许你们心中在想,我们乃是乡兵,又未拿朝廷薪酬。不错,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一旦你们战斗力低下,让西夏人攻破你们寨子会有什么结果?你们身亡事小,你们的妻儿将会被掳到西夏,生不如死,你们的财产会被抢之一空,你们的家园会被焚荡成灰烬。但是你们强大了,会有什么结果?立下战功,朝廷赏赐,打败敌人,缴获大量辎重,又会获得一笔财富。请你们三思。” 但训了一顿,王巨还没有说如何训练,而是说道:“劳烦大家,各位请散吧。” 还是很有礼貌的,一部分人心中想道。 张玉走过来道:“不错,王知县,将士战斗力如何,你也看到了,威也立了。” “恩威兼用才是王道,因此易经从乾坤阴阳开始讲起,孟子怒骂墨子的那种妇人之仁。” 不过王巨却走到了保捷军前,冲一名大汉招了招手说:“你过来。” 胡谦心中咯登一下,怯怯走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胡谦,字少保。” “字少保啊?” “家父在的时候胡乱取的。” “没事,少保就少保吧,努力立功,争取能做成真正的少保。” “小的没这个奢心想法。” “那可未必,狄将军以前还是一个充军的罪犯,最后还不是名扬天下,位于宰辅?本官问你,你是羌人吗?” “小的是。” “那为何编入了保捷军?” “小的家在庆州城中,可能有人不高兴,授使官府将我抓到军中,充入保捷军,与蕃落军不同。” “原来如此,本官再问你,本官经孙公准许,打算再建一营蕃落骑兵,你愿不愿意参加?” 胡谦想了想,刚才王巨连射十箭,箭箭中的,还有五箭中了靶心,说老实话,给许多混饭吃的禁兵沉重压力,这才是真正的文武双全。文能唱名东华门,武也不简单,箭艺高超,似乎还有一定的军事谋术。 胡谦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了,可他做了亏心事,让他跟在王巨身后,心中同样有压力的。 “你现在是一名十将吧。” “是。” “会不会骑马?” “会。” “新蕃骑建成后,本官会拨你为都头。”王巨说道。实际刚才有六七人表现出色,不过王巨不大好动,孙长卿是给了一些拣兵权,但这个拣兵是从强人、壮马与义勇中拣的,若拣到正规官兵当中,孙长卿也会急了。因此他一边看,一边与姚兕悄声说话,这几个人已上位了的就算了,没有上位的,自己不好调动,但姚兕好调动,拨成都头,或者副都头。这个将职不需要多少谋略,主要就是要有一定武艺,一能服众,二能带着大家训练,三能带头杀敌,激励士气。 只有这个胡谦是例外,明明是一个蕃人,却跑到保捷军中,并且表现十分亮眼,若是组织蕃骑营,这个人便能做李三狗的得力手下。 然后王巨又将这个想法告诉李三狗,李三狗也看着胡谦在场中的表现,看了一会,立即说好。 他同样也看好了这个大汉。 “都头啊,”胡谦喃喃道,难道报了仇后,时来运转了?以至他都疏忽了王巨那个骑,蕃落骑兵,新蕃骑。 就在这时,刘指使走过来说道:“王知县,这不合制度吧。” “我已经得到孙公准许,不会不合制度。”王巨说到这里,忽然停下,因为他看到胡谦眼中有些愤恨,而这个保捷军指使眼中却有些闪烁。有鬼! 但他眼下还不大好深入进去的。 这得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当真想将官兵逼得起兵变哪? 因此直接挑开说:“我不管你们过去有什么恩怨,孰错孰对,本官来了,一律得放下,既往不咎。若有谁还用过去的事挑起事端,莫要怪本官不客气。” 可能王巨不好直接处罚一名指使,但想处罚一名指使,手段不要太多,况且只是保捷军的指使。 随后又拍了拍刘指使的肩膀说道:“是人,都有些恩怨是非,但这是荔原堡啊,大宋的最前线,西夏说不定随时过来抄掠,甚至大规模的侵犯,大家还是要放下恩怨的,是不是?” 张玉在后面看着,心想,得,不用担心了,这小子捧一下,打一下的技巧玩得比我还要熟。 刘指使也无语了,还能说什么呢。 “胡谦,你将行李收拾一下,这就跟我走。” “那个蕃落军呢?” “还没有组建,指使就是李三狗。三狗叔,取一名好听名字吧。”这回轮到王巨也无语了。 “三狗好,我原来排行老三,狗命虽贱,但狗命才大。” “指使是三叔?”胡谦也想喊一声三狗叔,但那个犯忌的,不过他十分高兴,不要多,就是凭借他刚才亮的一手,武艺也非凡了。 “就是他,不过组建时会很麻烦的,我打算建一支精骑,不但军纪森严,训练也严格,人手也是宁缺勿滥,所以你先跟我们一道,以后好做三狗叔的帮手。” “好,遵令,”胡谦不知用什么词了,急匆匆退下,就到了这时候,他依然疏忽了骑字。 也难怪,都知道骑兵厉害,但缺马哪。 “以后打算怎么办?”张玉问。 “我想将姚巡使带上,再到平戎镇检阅,然后到华池镇,凤川镇。” 主要就是荔原堡,次之是平戎镇,华池镇也有一营驻兵,但凤川镇同样要检阅,虽无驻兵,但有许多强人与壮马,而且自凤川镇开始,也有了一部分义勇。 “张总管既然下来,要不要一道,不会耽搁多少天,数天就看完了。” 张玉想了想说道:“也好。” 环庆路五州,庆州、环州、邠州、宁州、乾州,主要是庆州与环州,而庆州四县,防御重心则是庆州本州的县安化,次之便是华池县了。 张玉是环庆路副总管,在孙长卿不得力的情况下,实际就是他来负责军事了。 看一看也好。 正准备一道进堡,一名强人指使走了过来,盯着李三狗看。 “你这个小子看什么看。”李三狗不悦地说,那人是蕃人,李三狗也是蕃人,当年他的手下全是蕃人,哪里会畏惧他。 “请问你可是阁迤将军?”那人迟疑地问,不过用党项语问的,还好,王巨略懂那么一点,能听明白。 李三狗愣住了,盯着那人问:“你是……” “阁迤将军,你不认识我哪?” “我干嘛要认识你。” 李三狗很不满地说,但他越不满,那人越激动,这才是阁迤将军的风采哪。他一下子跪下,抱着李三狗的大腿哭道:“阁迤将军,我就是你手下那个小狗子。” 王巨挠头,怎么又来了一个狗。 但是他笑咪咪地看着李三狗,终于知道李三狗名字了,野利阁迤,未必是阁迤这两个字,可音是这个音。 “你是得禹家的那个小狗子?” “就是就是。” “你们怎么也来到庆州?” 张玉与姚兕一起停下,看着他们两人。这个人他们认识的,野虫族的野虫咩胜,是一支强人的队长,身手不错。既然他对李三狗如此尊敬,看来他果然是山那边的一员骁将。 “山那面过不下去了,我们那一族人全部逃到庆州。” “唉,唉,”李三狗长声叹气,昔日野利族多么强大,若没有野利族,李继迁能得到西夏吗,可没想到如今沦落如此。 这可是一笔滥账,李继迁与李元昊如果不这样做,西夏能不能独立成功,还真不好说,想要拥有权利,就必须得不断地洗牌。但站在李三狗立场,心中很难受的。 那人也感到委屈。 “不对,荔原堡附近那来的野利族。” “我们逃到庆州后,改名为野虫族。” “混蛋,混蛋,”李三狗大怒,对那人拳打脚踢。 第一六四章蕃骑(下) 王巨一把将李三狗抱住:“三狗叔,你别打了,他们不这样做,万一西夏那边报复怎么办?” 王巨可不是说着玩的,就在今年冬天将会发生一件惨剧,德顺军西面宋朝筑有威戎堡,但在威戎堡的西二十里处还有一堡,叫同家堡,那是羌人自己建的土堡,与宋朝无关,宋朝也没有进驻的企图。李谅祚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产生了误会,以为同家堡被宋军侵占,随着就派了许多军队而来,残杀同家堡一带数千户百姓,抄掠数万牛羊而去。 同家堡羌人被杀惨了,也杀傻了,这真是飞天横祸,一怒之下,派人前去联系宋军,俺们的人还没有被杀完,许多人侥幸逃了出去,现在将人带堡一起献给宋朝吧。 那就收下吧。 然而宋朝大V与公知多啊,大家七言八语,赵曙吵得无奈,自己将地籍与地图取出来察看,倒底这个同家堡是不是我们宋朝的领土,结果一看不是。于是派王无忌至其境宣谕,安慰一番,但没有纳土。 多好的机会,又错过了。 不过其堡地理位置不是太重要,若不考虑其他意义,不纳也无关紧要。 而且象王巨这种激情派,以后面临的问题会有很多,不要说今年,那怕明年大顺城之战打响,司马光这些公知大V们,仍然会大喊着以和为贵。 无药可医了。 这一劝,李三狗冷静下来,说道:“那也不能取名野虫,最少是野龙。” “我回去就让寨中的人改。”野虫咩胜说道。 这一回张玉与姚兕总算看出来,看来李三狗不仅是西夏曾经的一员偏将,在野利族中威信那可不是一般的高。看看这个小虫子,被揍成这样了,还象一条哈巴狗一样,跟在李三狗后面。再看李三狗呢,揍了就揍了,也象揍一条狗一样,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那么这个李三狗以前倒底是西夏什么人哪? 李三狗有些不耐烦,喝问:“为什么还跟着我?” “那个,那个。” “你们寨中有多少帐?” “六十几帐,还有三部,他们人更多,大约有五六百帐,不过在安化县那边,似乎环州那边还有两部。” “这么说那边还有不少族人。” “恩,能过得下去的,他们也不想迁徙了,毕竟迁徙过来同样有风险。特别去年那个小皇帝疯狂杀掠边境熟蕃,那边的族人害怕被报复,更没有人敢过来。” 这个问题很头痛,非是李三狗能想通的,可能王巨能想出办法,但也不能在这个场合询问。李三狗便道:“你回去对这几族通知一下,就说我回来了,而且想组建一支蕃骑营,待遇不会差,若他们有意,请派出强壮的青年,投入我帐下。” “那好啊。” “好你还不快回去通知。” “是,”野虫咩胜飞快地跑走。 “三狗叔,牛啊。” “牛什么,老啦,好汉不提当年勇。”李三狗道。 “李指使,你在那边地位不低吧?”张玉试探地问了一句。 “就是一个偏将,力气大,能打,所以当时军中有部分人对我敬佩。” 这也是一种说法,蕃人尚武,很多人钦佩勇士。党项人还好一点,特别是唐朝的铁勒人,在幽州东北处的天山与薛仁贵对峙,然后派出九名勇士,你说薛仁贵不是能打吗,有本事与我们的勇士单挑。薛仁贵骑马出来了,结果人还未到呢,三箭就干掉了三名勇士,余下六名勇士见势不妙,拨马就逃,铁勒人一看不好,九挑一都败了,咱也逃吧,结果大败。 因此张玉转头问王巨:“你想建蕃骑兵?” 胡谦又担心又激动,未注意,张玉在边上却听很清楚。蕃落军也是骑兵,不过哪儿有那么多马,名为骑兵,实为步骑混合军种,至于宋朝的骑兵更惨,两三人才能伙一匹马。王巨说了蕃骑,而不是蕃落,那肯定是标准的骑兵营了。 “有这个想法。” “那来的马?” “到时候看吧。”王巨说道。 吃过了饭,李三狗找到王巨:“大郎。” “三狗叔,你这个称呼还真有点乱。” “那就王知县吧,山那边……” “怎么,看到你当年的手下,心又被勾了起来?” 李三狗嘿嘿一乐。 “三狗叔,你在野利族威望究竟有多高,能有多少人听你的?” “小狗子当年是我手下兵士,肯定与他人不同,不过我想其他族人,也有不少能听我的劝。” “山那边还有多少野利族人?” “这个哪里知道,但想,比以前要少了很多,”李三狗眼中黯然。这就是西夏古怪的人口问题。 西夏究竟有多少人口,谁也弄不清,有人说四五十万户,有人说七八十万户,还有少数说近百万户。西夏有多少士兵,同样是一个谜面,有人说三十万,有人说五十万。 有一次王巨问起李三狗,李三狗同样不清楚,毕竟他曾是野利遇乞手下得力大将,但不是主将。不过李三狗认为七八十万户比较可靠,至于兵士那得看了,常驻的兵力西夏只有十几万人,有的驻扎在河套,有的驻扎在居延海,还有的驻扎在河西走廊,以及宋朝边境各个地区。另外兴庆府外贺兰山下还有一支常驻军队。但西夏是役兵制,一旦战事到来,人人皆兵,因此也能说是五十万兵力。 李三狗的情报略有些误差,实际他逃到宋朝后,因为西夏与辽国交恶,不得不在河套与居延海增加了兵力,如今常驻兵力比李三狗时要多得多,同样出现了冗兵现象。 再者就是人口增涨的问题,西夏连年交战,人口增涨缓慢,有时都能出现负增涨。若是生存环境恶劣,再遇到兵事,这个部族规模便会越来越小。 野利族便是如此,最巅峰时便是李元昊娶野利皇后之时,野利兄弟同时掌控着西夏大权,连带着野利族也掌握了许多水草丰美之地,因此人口急剧膨胀,一度达好几万户子民。 这也是种世衡反间计得功的原因。 野利兄弟权利太大了,即便野利旺荣死了,野利遇乞仍掌握着西夏许多军国大权,更致命的是野利遇乞后主还有一股强大的族人。这才使李元昊忌惮。 另外还有宁令哥,李元昊想不到后面发生的事,当时还是想扶持宁令哥做为继承人的,可是后家势力太大,这让李元昊十分不喜。并且鲜卑人就有着杀皇后的习惯。 由是种世衡反间计得逞。 李三狗便是在那时逃向宋朝。 后来野利族什么情况他不知道了,但不用问也能猜出来,西夏有心打压,野利族人口必然会迅速下降,其规模肯定远远不如昔日。 “我来想办法吧,但这个不能急。” “谢谢大郎。” “不必谢,你将姚巡检请来。” 一会儿李三狗将姚兕喊来。 王巨说道:“刚才我所说,你也听到了,我想组建一支蕃落营,并且是真正的蕃骑营,数量也不止四百人,可能会有八九百人。” “王知县,没那么多马。” “这便是我将你喊来的原因,我有一个法子,这个法子不能公开,否则我会成为众矢之的。但这个法子若成功,不仅会带来一千两千匹骏马,还能带来几万贯收入,用来改善兵士手中的器甲,还可以用来刺激士兵训练,改善他们的生活。” “一千两千匹骏马?”姚兕立即来了兴趣。 他不是荔原堡堡主,我只将荔原堡管好就行了,那管得华池县死活。但他又不是在庆州城中做着巡检,那么得要管着整个环庆路的军务。环庆路军务管的人太多了,孙长卿,张玉,种诊,王昭明,轮不到他。因此“发配”到荔原堡,实际主要就是负责着华池县的军务。 华池县军务做好了,他的功劳也就有了。 甭管一千匹或是两千匹马,非是马,而是骑兵。若是真如王巨所说,能额外组建起一支多达八九百人的蕃骑兵,整个华池县军事力量将会更上一层楼,说不定因此就会立下战功。 但他头脑很清醒,立即与李三狗一样,说道:“那得不少钱。” 不要看王巨说的猪羊,那样提供一年下来,也不过花费一万来贯,若是那两家有钱,能支持起来的。 但一千多匹骏马,那得多少钱? 还不止呢,王巨心中想法更远大,宋朝置了蕃落军,也勉强算是骑兵,不过待遇差,装备也更差。 这就是宋朝的古怪政策,又想利用蕃人的骁勇,又害怕蕃人壮大,威胁宋朝安全,所以手中明明有着一支强大的蕃军,以及蕃民兵,却不能用好。 可不能怪宋朝,让安禄山弄怕了,不仅是安禄山,还有党项人,党项人不止李继迁反叛,在唐朝时,幸得唐朝收留,这才从吐蕃压迫下,平安逃到陕西,结果在唐朝就陆续发生了反叛事件。还有呢,南方的侬智高。 所以许多士大夫都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 只有极少数与王巨想法吻合,防范终不是长久之计,最好的办法还是融合,文化融合,联亲融合,经济商业融合,文字语言融合。并且有极好的例子,北周的民族融合。 但说易行难,想要经济文化语言文字一起实行融合,那可是很难的。不过民族问题,始终是让所有人都蛋痛的问题。 现在王巨在民族问题上也没有话语权,不过他虽与宋朝许多士大夫一样,略有那么一点狭隘的民族观,但肯定比这些士大夫要开明得多。 至少他对西夏排斥,但对生活在宋境的党项人不会排斥。 因此王巨说道:“不仅是马,还要有合格的铠甲武器。” “会是那天那种的铠甲?”李三狗在边上问道。 “可能会是,包括马刀,也要要求不弱于张总管手中的那把刀。” 这下子李三狗也不由地倒吸冷气了。难道将朱家与李家一起卖掉吗? “防个鬼啊。”王巨突然说道。 第一六五章推官(上) “王知县……”姚兕莫明其妙。 这个还是钱。 想要谋反,可不是一件小事,必须使三军上下支持,才能谋反,必须手中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才能对抗朝廷。 可仅是强华池一县几营官兵,还继续指望着朝廷提供一半钱帛,就不知得堆多少钱帛下去。 也许有人家产达到百万贯,经过百年大治,陕西就有了这样的富翁。但百万贯家产,勉强不过强一州官兵,钱就会花光了,以后又怎么办? 实际宋朝军政财权分割,又实行了豢兵制,已经没有分裂的土壤了。所以王则就是搬出弥勒佛来洗脑,不久也兵败了。 那么何须还象防贼一样,自坏城墙? 王巨没有解释,继续检阅几个重镇寨堡,又到处看了几天。其实去庆州时,他便服大约一路看了一下,从庆州来正式赴任,又看了一下。但不能说了解,必须再看一下,才能做到大约的了解。 不了解,如何处理公务? 张载耻笑自己这个门生功利,但有功利的一面,也有办实事的一面。 至少这个先了解,后接手州县事务,很少有官员这么去做。 这段时间,华池县的事务便由杜主薄与仇县尉代劳了。 王巨这才返回华池镇,来到县衙,看着一小堆公务,说道:“杜主薄,我来吧。” 这便是宋朝地方事务的复杂性,如一县,知县、主薄与县尉是决策者,还有一大推执行人,那就是胥吏与衙前,押司、录事、前行、后行、贴司、书手、手力、斗子、库子、搯子、秤子、拦头、所由、杂职、解子、引事、厅子、栅子、直司,乡差役又有里正、耆长、户长、壮丁、承帖人、催税甲头。 有的县名堂更多,有的县就比较简单,如王巨随张载学习的云岩县,现在知县的华池县,一半名堂是没有的。 对胥吏宋朝也有奖罚规订,不过他们没有拿国家薪酬,这个奖罚制度便很模糊,直到免役法执行后,才变得清晰起来。 正因为奖罚制度模糊,又不发薪酬,而真正能做知县帮手的重要胥吏又来自当地的豪强,有的官员无能,往往就被胆大的胥吏架空。对此朝廷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做得太过份就不行了。如宋真宗时临淄麻家有美田数百顷,一门又出了十几个进士,于是兼并不法,欺凌郡吏长短,最后朝廷出手,处死流放数十人,十几名麻家进士官员也先后罢官或贬官。 当然,官为主,吏为辅,稍有能力,同样也能将胥吏与豪强制约住。 这一条华池县要稍好一点,豪强并不多,就是有了,也有一半面临西夏入侵抄掠,逃到后方或者庆州城中。 但华池县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蕃人。 蕃人蕃法,有一定高度的自治权,这个同样也很模糊,比如侬智高那种,是完全自治,朝廷给了一个官职,实际就是对侬智高说,你做你的土霸王,俺们不管,但不得对宋朝为非作歹。这也未必是好事,想要得到,必有付出。高度自治了,朝廷为什么要替你扛交趾人?因此侬智高定位只能说是反叛,而非是什么起义。 华池县这边的蕃人“自治权”要小一点,首先付出的便是蕃落军,强人,壮马,付出了就得到了,朝廷要替他们保卫家园,调解纠纷,若是经济宽裕,甚至给予一些救济与救灾赈贫。 因此官府也不是不管,比如征集强人,壮马,官府就要出面,辅助官兵前去征各种蕃民兵。 一旦入侵,官府又要出面,纠集强人防御与战斗。 还会出面,配合他们修路,建堡,规劝他们耕种放牧,安心耕种生产。若是条件好,还会在蕃人聚集地设立私塾,弘扬教育。 查处私商私货,流窜作案凶人…… 其次是官员与官员之争的权利分配,如一县之内,若是知县无能,同样也能被主薄与县尉架空,若有能力,那么主薄与县尉便会成为知县的好帮手。 所以王巨说了一句后,杜主薄微微一愣,最后还是将文书推到王巨面前。 王巨检阅几个堡镇官兵强人,也将他们震惮了,杜主薄同样听说了,不能将这个小知县真当成一个小知县。 这个动作很微妙,一讨一推之间,主次关系开始明确化。 实际也没有多大的事,有事,例如赋税,都整成这样了,汉人百姓还得要纳税。 但王巨有什么办法,难道上书要求免税吗? 恐怕连孙长卿都不知道这一年宋朝财政会有多难。 那么余下还有什么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王巨心中却长长松了一口气,虽然华池县没有多少政务,却必须要得到下属官员的认可。不然大家依然将自己当成了毛孩子,那么如何做事? “军政两方面都认可了,这次立威圆满成功了,终于迈出第一步,接下来就是这个讨厌的钱……”王巨心中说。 王巨处理着公文。 杜主薄在边上问:“听闻知县有意再组一支蕃军?” “开始在组建了,华池县防御力量太弱。”王巨口是心非地说道。 这支蕃军可不是为了防御而准备的。但想想未来也好笑,整个环庆路的官员也不过四十几营,满打满合在一起不到两万人,况且各堡砦不能全部放弃不要吧,能抽出多少官兵作战? 但李谅祚十万大军居然就被打败了。 大家一起变着法子弱啊。 杜主薄不以为然,宋军是防御,战线拉得很长,因此西夏始终能保持以绝对优势兵力攻打宋朝薄弱的兵力。这个悬差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增加一营蕃兵管什么用?这是扰民之举。 这小子年青气盛,孙知州居然还就同意了。 这就是官员的磨合期。 除非到了现在王安石与司马光这一步,否则一开始同僚共事未必会很融洽的。 “杜主薄,等会我请各位同僚吃顿晚饭。”王巨放下公文说道。 “这怎么好意思呢,应当是我们请你。” “大家同僚一场,不分官吏,都是替朝廷效劳,不用分得那么清楚,况且这个小县,还用得着分尊卑吗?” 杜主薄终于大笑。 “等会儿你与仇县尉,以及叶指使,江捕快,王押司,华录事,张贴司,楚前行,刘后行一起过来吧,我就在醉叶楼设宴。” 王巨几乎将华池县所有最重要的官员与胥吏都邀请了。 “好。” 两人又说着闲话。 其实王巨不象他表面上所看到的年青气盛,也不是外面所传言的那样文武双全,盛气凌人,只不过想做事,总得要使一些手段。如建这个蕃骑,不用一些非常规手段,能建得起来一支强大的骑兵吗? 抛除这一点,实际王巨很好相处的,即便现在,他多少还有着一些吊丝情结。 夏天酷热,蝉儿烦噪地鸣个不休。 华池镇外来了一行人。 “这就是县城?”章楶张大嘴巴说道。 他去过很多地方,还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县城。实际比他想的还要小,若不是“城中”驻扎着一营禁兵,即便这么小的城,也会空荡荡的。 章楶进了城。 这么小的城,得看看。 有几间酒楼茶楼,规模不是很大,说酒楼还不如说是酒肆,说茶楼还不如说是茶馆茶棚子。此外还有一些小邸店,大兵哥多,所以还有三家**。正好两个妓子穿着不成体统的衣服出来洗梳,姿色差一点让章楶吐掉了。 还是不要看了,延着石阶而上,到了山顶上的小方城,来到县衙前,对衙役说道:“麻烦对王知县说一声,他的同年建城章楶来拜访了。” 王巨正与杜主薄说着话呢。 叨嗑吧,不过聊着聊着,王巨就听出许多有用的消息。 外面衙役进来禀报。 王巨大喜,对杜主薄说道:“此人乃是本届科闱贡元,殿试第六。” 足够了,杜主薄连忙起身与王巨一道迎出来。 见面王巨就来了一个拥抱,大声问:“质夫兄,如何你也来到庆州?” “朝廷委派我前来庆州担任推官。” 杜主薄脸上的笑容堆得更高。 州府一级的幕职官当中最高的就是判官与签判,次之就是推官,位于知县之上。 并且是庆州的推官,别看庆州无论州城与人口,在宋朝都不算太大的州府,但庆州十分重要,这个推官也远胜过普通的推官,要么就是各路首府州,如杭州,并州,青州……要么就是开封推官,余下的都不及之。 王巨先是愣了一下,史上章楶好象科闱后调到京畿某一县任知县的,京畿知县当然也不错了,还是不如庆州的推官。但也要看个人如何想,庆州这时是一个烂摊子,若是让所有进士在两者之间选择,大多数还是选择前者的。 然而王巨心中去十分欢喜。 看来章楶写的策子,自己递给赵顼,赵顼又递给了他的父亲,管用了。所以章楶的命运之线让自己拨动。不过那天章楶若不是孟浪地替蔡襄出头,说不定这次因为此策能迁成了签判。 但对章楶来说,应当是一件好事儿。 张玉,种诊,赵明,姚兕,还有一个更不知名的林广,再加上章楶,自己又带了李三狗过来,那么蔡挺一来,庆州可就热闹了。 “恭贺恭贺。” “大郎,你也别贺了,我一来庆州,便接了几件让我头痛的积案。” “不用愁,孙公是一个好人,好说话。” “孙公好说话?” “难道难说话吗?不象啊,我与他打过一次交道,比较好说话。” “你误会了,原来那个孙公调到河东,现在的孙公乃是越州孙元规公。” “孙沔?” “就是这个孙公。” 王巨愣神,据传这个孙沔执法很严,敢于在军中立威,这本是好事情,宋军军纪太松驰了,军纪不振,如何打胜仗?但这个孙沔又**,又贪婪。这个也没关系。 他在庆州,自己做事小心便是。 主要高滔滔给他看了欧阳修那几篇奏呈,有一个奏呈便是欧阳修刻意推荐孙沔来西北坐镇的。自己莫明其妙来到华池县,当真不清楚吗? 象这种低级官员多是中书吏部流内铨掌注拟磨勘,其实就是中书控权。 因此自己这个授命,肯定是韩琦与欧阳修不大满意自己了。 这个扯得有些远,但也不远,若是欧阳修与孙沔关系密切,自己在华池县,属于孙沔手下,那就悲催了。 第一六六章推官(下) “此孙公做风强硬,是有点难办。”王巨大半天后说道。 “请章推官用茶。”杜主薄在边上说道。 章楶喝了一口茶,说:“是啊,而且有两个案子有点复杂。” “什么案子?” “一件乃是彭原县董志镇赵都头与其妻妾被杀案。” “赵都头?” “驻扎在庆州五交镇保捷军的都头。” “为何所杀?” “案发现场似乎是强盗贪图赵家财货,侵室杀人案,原来那个孙公也打算这么判决,不过现在孙公来了,否认了原来孙公的判决。” “为何?” “因为忤作验尸,发现强盗击杀了赵都头后,又捅了数刀,因此可以是入室谋财案,还可能是仇杀案。然后彭原林知县问案,发现赵都头平时作恶多端。原来仅是一个无赖痞户,征入保捷军后,成了十将,又与其他士兵商户勾结,大肆私商,由是得到了可观的财富。然而此人在乡里与诸豪强相互勾结,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仇家甚多。包括军营里都有兵士恨之入骨。因此此人死有余辜,原来的孙公便不想替他讨公道了,于是有此断决。” 王巨想了想会意,庆州境内多山多丘陵梁峁,还有数座大山脉,象子午山与马岭山。 自从朝廷三丁刺一后,一些百姓不愿意被刺,便逃入这些山中,做为逃户,强者便化成了强盗土匪。不过庆州驻扎着重兵,这些狠角色虽做了土匪,也不敢太过份。 还有董志塬的地形,虽然那是庆州最大的土原,不过夹在数州之间,人员复杂。只要孙长卿这个判决下来,基本就是无头案。 “那也不难,慢慢查,只要是仇杀案,相信抽丝剥削后,肯定能找出线索。” “不易找,其人结仇太多,交游复杂,有豪强大户,有私商,有军士,还有各义勇,以及乡间百姓。” “那为何质夫兄来到华池县?” 两者离得太远,一个在庆州的东侧,一个在庆州的东南,即便五交镇同样在庆州的北面,与华池不存在联系。 “这次前来,是为了另一件案子。” “何案?” “这个案子是发生在庆州城中,城中的药商李员外之子前段时间结识了一个据说是邠州的大药商之子秦五郎,由是李员外与这个秦五郎结识,一日秦五郎将李员外相邀于城外他治的庄子里。” “我听说过了。” “你也听说了?” “我来接任,带来几件犀利的武器,呈给孙公,然后又邀请孙公出城试验其威力,孙公便将我带到那个庄子,不过当时我没有多问。” “就是这个案子。” “此案比前面案子好断,毕竟前面案子一个人证都没有,这个案子终是看到了人。一是此个秦五郎口音是否是邠州人口音。” 宋朝的官话肯定不是后来的河南话。 但不代表着现在宋朝方言统一了,与后世一样,各地有各地的方言,只不过由于北方蛮语没入侵之前,与后世有些不同。 “我也问过,由于邠州离庆州太近,与这个秦五郎打交道的人不好断别,但肯定不是庆州本地人氏。” 等于没有线索了。 “还有一条线索,既然他能让李员外相信,肯定懂一些药材甄别。” “我也想过了,正在派人于周边查这条线索。” “其三便是此人颇有些财富。” 正是这个秦五郎出手大方豪绰,李员外才相信他家世不凡,诱出了城。 “我也在查,另外还有一条线索,便是此人也与李员外结了深仇大恨,不然不会花这么多钱下去。” “这也是一条有用的线索,但不知质夫兄如何来到华池县。” “因为王知县手上有一个我怀疑的对象。” “我手上?”王巨莫明其妙。 “就是被你赏识,并且随野利三狗下去选拨蕃军的那个胡谦。” 现在都知道李三狗是野利族的人了,于是有人称喟野利三狗。这个名字更埋汰,但李三狗却十分喜欢,让王巨感到无语。 “胡谦?” “据我所查,胡谦家有一个邸店,位置极佳,李员外对此很是垂涎,但胡谦武艺出众,李员外不敢动手。于是用了一些手段,将胡谦编入保捷军。案发前,胡谦带着几名士兵去前线刺探军情,一度失踪了很多天。当时军中都以为胡谦与他几名手下出事了。因此出了第二桩案子。胡谦进入军营,他还有一个弟弟,便让他弟弟主持着邸店生意,照看母亲,以及他留在城中的妻儿。但前面传出胡谦出事,后面其弟在城外被人打死,这个案子也没有断出来。李员外又用了一些恫吓手段,逼迫胡家将邸店以低价卖给了李员外。得到胡家邸店后不久李家父子被杀,但前面被杀,后面胡谦带着他手下回到军营,并且回城告状。不过李员外死了,官府也不好断此案了,这个案子还没了结呢。” “你是说胡谦与某个秦五郎勾结起来,将李员外杀死报仇的?” “未必,但有了这个嫌疑,我得问一问。” “不对,我知道胡谦一些情况,他家可能是有一个邸店,但做的是小生意,手中并没有多少财产。” “也许他有一个有钱的外地朋友。并且我还有一个怀疑,就算李员外用了一些不光彩手段将胡谦送入军营,只要胡谦活着,李员外敢不敢谋夺胡家的邸店?” “你是说李员外会收买保捷军某个都头或指使,在军中想方设法弄死胡谦?” “正是我的推断。” 不能说章楶说得不对,并且王巨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刘指使闪烁的眼神。如果按照章楶的推理,刘指使正要准备对胡谦下手,可胡谦武艺高强,军中有信服的人,提前通知了胡谦。胡谦于是请求去刺探西夏军情,然后带着几名手下,又找到他那个有钱的外地朋友,准备先下手为强,只要除掉了李员外,刘指使就犯不着为了李员外,弄死胡谦了。 但没想到李员外却提前动起了手,害死了他弟弟,新仇旧恨,胡谦出手。 这样就能解释通了。 究竟是不是,将胡谦喊回来,问一问那段他们失踪的时间内,究竟做了什么,马上就知道结果。 “我派人将他喊回来。” 王巨派衙役将全二长子喊来,将大约经过说了一遍,让全二长子去平戎镇喊胡谦回来。 “如果真是这个胡谦做的,王知县打算怎么办?” “那有点不好办,”王巨喃喃道,就是杀人凶手,杀的也是一个恶人。 这毕竟是一个以人治国的年代。 但真是凶手,王巨也没有好办法替胡谦开脱。 “等他回来问一问便知道了。” 章楶额首,又问:“我听说你在华池县准备再组织一支蕃落军?” “孙公可说了什么?”这个孙公不是孙长卿,而是孙沔。 “我也才来数天,不大清楚。” “这个孙公……” “只要不过份,想来他不会反对吧。” “我们出去走一走。”杜主薄还在呢,才共事不久,王巨必须撇开他。 两人走了出来,站在小山顶上眺望着远方,王巨说道:“不瞒你说,我这次组建的新蕃落打算全部是骑兵。” “那来的马?” “质夫兄不错嘛,才来庆州不久,便知道庆州缺马的事。马我已经有了办法。主要就是数量,仅是一营蕃骑,力量还是弱了。我打算将这一营扩建成近千人。” “那怎么可以。” “是不可以,但可以变通着去做。一半刺脸成为真正的蕃落军,余下什么也不刺,一道训练,一道战斗,一样的待遇。”王巨将他的那个变通计划说出来。 “会很麻烦的,不但孙公未必会同意,不编制,朝廷就不会发薪酬。” “这个问题也不大,蕃落待遇低,一年有三十四贯便够了,几百人,这个钱帛我能筹出。若是成形后,也可以一切为二,划成两营蕃落,那么问题就解决了。” 章楶听明白了,王巨这么做,一是担心朝廷不可能同意成立两营蕃落,因此先将生米做成了熟饭,朝廷不同意也得同意。 其次让手中有一支可以直接调动的军队。 于是他立即问道:“王知县,难道你想打?” 简单的道理,不想打何苦这么做,难道想谋反,谋反靠两营蕃骑管什么用? “质夫兄,先帝在的时候未重开互市,也未重给岁赐,李谅祚十分老实。但官家继位后,重开了互市,也重给了岁赐,为何李谅祚屡屡入侵?” “似乎因为治平元年吴宗入使,受了折辱。” “你当真相信司马公所言?” “我也不相信哪,李谅祚开始时老实,乃是因为刚亲政不久,又镇压没藏氏一脉,国内动荡不休。随后西夏安定了,但西夏经济困难,问题多多,所以想用我朝立威。” “中的也。”王巨道。 吴宗只是一个导火索,李谅祚想立威才是根本,或者说得更高明一点,用战争与抄掠转移国内矛盾。 王巨看着远处青山大河,说道:“作为宋朝的大臣,我不想活得这么耻辱,因此是想打一打。” 第一六七章铁门 “王知县有此心,但恐无此力。”章楶含蓄地说道。 兵力不足,就算能组建一千蕃骑,又能做什么?李靖前来都什么也不做不了,他是多次以少胜多,可手下的那群唐兵那一个不是久战的老兵?蕃人,蕃人也远不如之。 王巨手中没有用兵权,就这个练兵权说不定随着孙沔到来,都能收回去。 “质夫兄,那你就错了,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 王巨又将他那个渔夫与金鱼的故事讲了出来。 “大多数人心是不知足的,李谅祚也是如此,他屡屡入侵,我朝只是一味的苟和之,连互市都不敢中断,一年还继续给二十多万岁赐,他会不会产生更大的想法?” “什么想法?” “大!顺!城!” 王巨将三个字咬得极重,但就不解释了。 大顺城就是西夏的马铺寨,范仲淹在庆州时看中其地理位置,命令其子范纯佑与蕃将赵明率军秘密前去柔远寨,到了柔远寨才说明此行目标,亮出筑城版具与砖石,迅速扑向马铺寨。那是一个小寨子,没多少西夏兵士,宋军大部队前面一来,后面西夏人就逃走了,连战斗都没有发生。然后浩浩荡荡的三军人马与大量民夫迅速筑城,十天便筑起了大顺城。 它成了庆州镶在西夏境内的刀尖,上卡金汤城路,西卡白豹城路,然而西夏醒悟过来时,范仲淹已经筑城成功,西夏只好望洋兴叹。 这个大顺城,让西夏人十分难受。 李谅祚再贪心不足,也不会生起奢心妄想,想占领整个陕西,但这个大顺城必然会打主意。 不为城,而为其军事作用。只要攻下大顺城,金汤城路,白豹城路全部打通,宋朝再也无法对其威胁,那么西夏对庆州进可攻,退可守。 章楶想了一下道:“王知县说得有理。” 他在心中说,朝廷看来这次是派对了人,只是岁数太小,仅是一个知县,想做事很困难的。况且孙沔又是一个强势的老臣。 他又说道:“如果按照王知县所猜想的话,那将是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西夏欲夺大顺城,必然会分兵荔原堡与柔远寨,断其大顺城后路,使大顺城变成一座孤城,才可拨之。然而一分兵,兵力必弱,恐主力又在大顺城一带,只要王知县谋略得当,机会就来了。” “质夫兄远见。”王巨抚掌道。 这就是将才与帅才的区别。 李三狗、任福、姚兕他们只是将才,包括那个胡谦也是将才,但不是帅才。 一个只有战术上的眼光,一个却具备战略的眼光。 虽然章楶现在还没有经过磨练,没有达到巅峰,但这种眼光却具备了。 章楶佩服王巨,实际王巨很惭愧的,他那不叫眼光,而是叫一根大号指头。 谈到了军事,章楶来了兴趣,又说道:“如果能击败西夏军队,最好将疆砟堡拿下。” 疆砟堡位于大顺城与柔远寨之间,地势同样险恶,大顺城成了西夏人的心头刺,疆砟堡则成了宋朝的心头刺。 王巨回想了一下地图,说道:“拿下疆砟堡意义非同小可,不过难以办倒啊,四面环山,东西两面又有大涧,其堡又坐在一个山咀上,真正的易守难攻。即便范文正当初在庆州,都没有敢打它的主意。” 章楶苦笑:“也是啊,再说胜负都难料呢。不过王知县,你们那个寨子的野利三狗,他是野利族人吧。这个人得好好利用。” “那是当然了。”王巨笑道。 “特别是斥候。” 王巨又点头。 当然现在不能急,得一步步安排。 “次之是孙公。” “孙公那边好办,”王巨说道,刚才与章楶走出来时,就在想这个孙沔,不过很快就想出一个办法。蛋无缝苍蝇会不会叮?若有缝了,好不好叮? 孙沔有缝,那就是贪。 就不知道得拿多少钱,孙沔才能满足,毕竟他是大官,大官胃口就大。 总之,这是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 “说来说去,我们位浅言轻了。”章楶道。王巨让他写策子,他写了一篇策子,那就是加强版的浅攻战术。如在庆州,先将疆砟堡、白豹城等要塞拿下,再于险恶之处建堡。 不是范仲淹那种建堡,兵力不够。 建一堡兵力就推进一堡。比如现在的华池县,荔原堡与平戎镇是第一线,凤川镇与华池镇是第二线,后面还有三线,四线,但不在华池县境内了。 那么将前线往前推,后面的堡砦便要释放出来,减轻兵力负担。 但这得要派一个懂军事的重臣来负责谋划,如何推,如何放,这很关健的,每动一个堡砦,便意味着防御系统随之改变。 其次不能急推,凭宋朝军力,根本做不到欧阳修所说的那样,随随便便就将西夏灭国了。因此得往前推,有机会就往前推,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往前推进。但必须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百姓的支持。拉拢分化边界的各部族百姓,忠于宋朝的朝廷可以拨一些款子收买人心,忠于西夏的,不用造杀戳,而是将他们继续赶回西夏。以便换来天时地利人和中的人和。 看来朝廷也认为没错,不然不可能将自己任命为庆州推官。 但只认为不错,却没有采纳。 不过王巨也不完全认同,章楶进一步完善了浅攻,但还是疏忽了很多问题,特别是内部问题。 如今宋朝内部主和派占据上风,又缺少支持大规模战斗的财力。 将士缺少磨砺,更缺少合格的统帅。 同样是筑大城,永乐城与平夏城结果如何? 可能有其他原因,但确实种谔的谋划能力不及章楶。 即便朝廷采纳,王巨带着大手指,此时也未必能找到合格的主将。非是王韶,王韶主要在熙河那边。非是章楶,章楶现在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 但这个疆砟堡让王巨有些心动。 然而有段历史他也不知道,元丰时疆砟堡被宋朝收回来了,与大顺城成了庆州两道强大的铁门,然而司马光倒好,手一挥,将这座铁门又送还给了西夏。 因此问题还是绕了回来,一堡一砦问题都不大,问题大的是制度。 王巨想了想说道:“质夫兄,还有一条,勿要轻视蕃人,汉人在蕃就是蕃人,蕃人在汉就是汉人,得抱着这样的胸襟,在边事上才能有作为。” 来华池县,王巨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范仲淹重用了赵明、范全等蕃将,范全死了,赵明还活着,并且立下不少赫赫战功。 然而王巨前世看了那么多书,却不知道赵明是何等人物。 傍晚迅速来临。 天边铺满了绚丽的晚霞,王巨开始在华池镇醉叶楼设宴款待章楶以及诸位下属。 想做事,也要与下属打好关系。 但这个时机得掌握好,因此王巨才来华池县委拒了大家的洗尘宴,这也是一个态度,我不是那种喜欢巴结与奢侈的官员,以后得我老实做事,少搞些歪门斜道。更没有反过来招待大家。那时招待大家,反而让诸人看轻。 从军中检阅回来,威望有了,声名有了,这个招待才有意义。 就是一个酒楼吧,大家坐在二楼上,没有请妓子过来表演,即便碰到了琼娘,王巨对她们依然有本能的排斥。 但上来最好的酒菜,反正物价在华池也便宜,尽管吃喝好了。 席间,章楶说道:“王知县,学业有没有放下?” 带着笑意说的,学习科举是一回事,做官又是另外一回事。能转换过来,在仕途上才能有作为,转换不过来,做了官还继续做书呆子,那完了。 当然,王巨不可能。 这是玩笑话。 “多是放下,不过我正在写一本书。” “涉及什么方面的?” “算术。” “那种珠算?” “不,比珠算更复杂,珠算只是其中一朵浪花,不过这本书想要完本,估计最少得十年时间。” “这么久?” “还算是顺利的,若可能,它会有近百万言。” “这么多字?”章楶也不淡定了。 看看《史记》五十几万字,生生让司马迁写了一生。《资治通鉴》三百多万字,但那不是司马光一个人写的,还不知多少人在执笔整理。 “可能还不止,”王巨平淡地说道。不仅是数学,王巨还想挂羊头卖狗肉地将一些物理化学知识,也塞进这本巨著中。中国的科学在历史上发展缓慢,不仅是重儒学,轻算术,鄙视科学,还有一个关健原因,两种思想体系,中国讲究天人合一,中庸,所以只重视知其然,不重视知其所以然。 但不能小视中国人种的智慧,一旦自己将这个知其所以然提示出来,说不定会对整个民族发展起到无可拟比的贡献,那会比一本《资治通鉴》重要多了。 不过谦虚得必须的,王巨又说了一句:“质夫兄,不要惊讶,它终是小道之术。” “晚上可否让我观阅一下。” “行。” 不但章楶,连仇县尉与杜主薄也感到好奇,一起要看。 那就看吧。 吃过饭后,王巨将他们带到自己家中,取出书稿,已经写了好几万字,大家打开一看,一起目瞪口呆。 第一六八章坦白 这还是字吗? “质夫兄,这是我在京城看到挑筋教的一些文字,这本书若成,字数很多,于是图了一个惫懒,便用他们的字符代替。你看,这是卷首的注释。” 不要说1234567890,也不要说abcdefg,更不要说加减乘除百分比的符号了,谁个认识这玩意? 但有了注释,慢慢看,还是能看明白的,毕竟开始的数学只是浅显的数学,有人聪明的,立即就看到简便之处,比如87656,简单的五位数,若用汉字来表示,那则是五万七千六百五十六。 当然,它才出来,大家并不意识到会有多大的进步意义,章楶苦笑道:“贤弟,你是有点惫懒。” 王巨也未说什么。 好与坏,一旦推广开来,不用十年时间,便会有人知道它的意义。 “它应当分成许多卷吧。” “打算是六卷。” “一卷一册书?” “不错。” “什么时候出版?” “大约两三年后吧,前面的知识比较浅,写起来快,打算在两三年后先将前面两卷雕版印刷出来,后面以后慢慢抽空去写。”王巨道。 他没有想过活字印刷,也不是将木活字与泥活字改成铅活字与铜活字那么简单。还有许多技术,油墨、排版、粘胶等等,都得要改进。虽然说能改进,也有改进的基础,但在华池不行,缺少工匠。最好还得是杭州,书坊多,技术工人多,与毕升无关,毕升已死了,但杭州还有许多高明的技术工人。 这个不用急。 活字印刷最大的受益者乃是书坊与书局,如果只为印一本书而推出活字,那个成本太高。 还是雕版印刷,不过两三年后,竹纸成本会进一步下降,书也就随着便宜了。就如前两册,王巨打算推出后世小学的数学,不仅有公式,还得有图解,题解,未必有后世课本那么详细吧,但大约的不能少,这样大家才能看懂它。那么就是两册可能就得四五十万字,一本二十多万字。若是用来的蝴蝶装订以及麻纸与藤纸,那就悲催了。得多厚啦,得多少钱哪。 不过两三年后,用便宜成熟的竹纸,再用线装书,这本书成本就会下降一半有余,才能有更多的人买得起。著这本书王巨与张载立场一样,不求赚钱,只求扬名。 盗就盗吧,不会管的。 就是正版他也不打算赚钱,以让它的价格进一步下降,但也不能亏本,因此往后拖一拖还是有利的。再说他的岁数还小,不用那么急正名。 几人翻了翻,太新奇了,虽然没有人耻视,但也就没有太注意,又坐下随便聊着天。 王巨对李三狗婆娘说道:“三婶,明天替我请一个门房与一个婢女。” 来到华池县,王巨还象以前那样,请了一个做杂活的妇人,早上来,晚上回去。但非常不方便,比如眼下,家中来了许多客人,妇人又回去了,不能让李三狗的婆娘倒茶递水。不要搞错了,人家以前也是有身份的人。让全二长子与陆平做替代门房同样不大合适,也许这时王巨才醒悟过来,他做官了,并且是宋代的官,将以前那套拿出来是不行的。 但王巨补充了一句让大家哭笑不得的话:“婢女手脚要利索,人要老实,姿色最好越丑越好。” 章楶不由大笑,难道这个王巨与别人口味不一样? 实际王巨是担心再度发生琼娘的事,自己也算是名草了,若是婢女有了姿色,久在身边,难免会产生一些非非的想法。于是提出找一个丑婢女过来。 三茶已毕,大家散去,王巨将章楶送到客栈休息,然后洗澡睡觉。 在下面跑了很多天,王巨也累了,第二天天光大亮,街上传来叫卖声,他才爬了起来。 “大郎,胡谦带回来了,就在外面。”全二长子说。 “他说了什么?” “未说什么,不过神色有些不对。” “难道真是他?” “我也不敢说,但看样子有点可疑。” “你将他带过来。” 全二长子将胡谦带了进来。 王巨让胡谦坐下,全二长子站在边上戒备着,不怕勇猛,而怕凶手。王巨摆了摆手说:“二长子,你也坐下,干嘛呢。” 这才盯着胡谦问:“庆州城中李员外父子,以及两名仆役遇害,是不是你做的?” 一边问王巨一边看着胡谦的表情。 胡谦武艺出众,让王巨爱惜,毕竟这是冷兵器时代,战场上需要大量猛将的。但心思若不正,就不能用了,如安禄山。胡谦沉默了好一会儿说:“王知县,是我一人做的,请王知县处罚我吧。” “你弄错了,不是我要多管闲事,而是庆州在查这个案子,查到你们头上了。你们以为你们做得干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下聪明人多着。”王巨痛心地说。 不知道原来推官如何,但章楶绝对是一个聪明人。 “而且庆州刚刚换了知州,这个新知州很是强势。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担负责任吗?我来数一数,那个秦五郎是你朋友吧,还有开门的那个小厮,是你手下吧。还有,那段时间你与那几名保捷军兵士离开军营的,相信他们同样是你帮凶吧。看看,我都不用查,也不用审,便找出这么多人。” 胡谦傻了,道:“王知县,兄弟们没错啊。” “他们是没错,但因为你,全部成了帮凶。” “王知县,请救救我们,那个李员外乃是歹人哪。” “胡谦胡少保,不错,他们是歹人,不然我也不会平和地与你谈话。但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如果动不动就象你们这样快意恩仇,这个国家要制度律法干嘛?那岂不是谁狠谁拳头大谁就是王法了?这个国家还有没有了秩序?” 王巨站起来走了几步,又问道:“那个秦五郎是谁?” 这很头痛,即便胡谦说了,王巨心中依然犹豫不决。再给胡谦一个机会,若是老实坦白,自己考虑一下。 “那也不怪张……秦五郎,同样是我的主意,我请他诱李员外出城,于是替他将赵都头杀死。” “什么,”王巨差一点跳起来,又扯出一桩案子,随着醒悟:“那个赵都头,董志那个赵都头?” “就是那个赵都头。” “我要你老实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如实说来,不得有半分遮掩,更不得有什么兄弟情义,我才能决定帮不帮助你。” 胡谦眼中立即出现亮光。 昨天全二长子找到他,他就知道不妙,但往哪儿逃,城中还有老母,弟媳妇就算了,还有自己的妻子,子女,与一个侄子。 找上来了,自己没办法了。 不仅是自己,自己不怕死,还有几位兄弟呢,他们怎么办? 王巨透了话风,使他看到了希望,无奈,只好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那个秦三德子真聪明,”王巨讥讽道。第一桩案子做得巧妙,摸黑将人家三人干掉了,但第二桩案子何必那么费事,手中不是没钱,有钱,不但有钱,还有人,换自己,最少有十种办法做掉李员外父子。秦三德子这种方法乃是最笨的一种。 能让人照面吗? 胡谦耷拉着脑袋,心想,俺兄弟再聪明也不及你啊,你可是文曲星。 “胡谦,这事儿很难办,特别是这个新知州……并且致命的是你们失踪那么多天,一旦审问起来,如何解释。” “我们去西夏那边打探,遇到一伙巡逻的西夏士兵,且战且退,逃到白豹城西边,被困在那边,所以隔了许多天才回来。” “这就是你回军营想出的借口?” “是。” “那我再问你,你们从哪里进入西夏境内,又是在哪里与西夏巡逻的人交手,遇上所过之处有几条河流,有何大山险梁,遇到了多少寨堡,这些寨堡有什么地形?” 一连串的提问让胡谦冷汗涔涔。 谎言终是谎言,那个刘指使心中有鬼,没敢多问的,一旦多问,立即就会发现许多蛛丝马迹,除非胡谦以前真的深入到西夏境内,打探过许多西夏地形。 “你不要看我,就算我想庇护你,这个公堂你也必须得走一遭,甚至新知州会亲自审问你,他原来担任过多年庆州知州,对边境地形熟悉无比,到时候一旦问你,马上就会发现不对。” “那怎么办?” “二长子,你立即骑马再荔原堡通知姚巡检,说再过一个月,那些猪羊便到了,让他做准备。但这是借口,借着这个传讯的机会,在堡中想办法找到胡谦的好兄弟秦三德他们,对他们说,无论如何,派一人秘密前来华池镇,与胡谦会面。” “喏。” “胡谦,这是你们经过的路线,我再将详细情况说给你听。”王巨拿出一张地图,将他打听到的情报,以及姚兕提供的情报进行对照,说给胡谦听。这个还会有失误,不过八九成属实了,即便孙沔亲自提问,也不会有问题。最简单的一条,未到达那么远的地方,如何能了解。到达了,时间也就吻合了,更没有时间行凶了。 “但这一来一去,得要一两天时间,无论多快,秦三德子他们也要今天夜里才能到华池镇,章推官若追问,将我带到庆州怎么办?”胡谦等王巨说完,问道。 “这个务劳你操心,你还是想想怎么结案吧。” 就算王巨出手相助,暂时遮掩过去,可是孙沔不放手,不放手章楶就得继续往下查,章楶不是好骗的,能蒙混一时,能不能蒙混一世? 第一六九章大功绩(上) 章楶又来到县衙,小县嘛,能有多少公务,他也不怕耽搁王巨处理公务,索性来聊聊天,顺便等那个胡谦回来。 但衙役说王巨带着县尉主薄,下去处理华池县东南青村与吴村水源的纠纷。 章楶也没想到其他,毕竟王巨是华池的知县。 但他也好奇王巨是怎么做事的,便道:“青村与吴村怎么走?” 衙役指明了方向,章楶自己儿找了过去。 比他想的远,足足有近三十里地,他们骑着驴子也走了好一会才到,正好看到王巨将两村百姓召集,听百姓发言。 章楶走了过去,与王巨、仇县尉、杜主薄打了招呼,也坐在边上石头上旁听。 两村村民公说公的理,婆说婆的理。这个没办法,整个陕西绝大多数地区缺水,庆州虽比保安军那边好一点,同样也缺水。 往往为争水源,两村百姓都能发生械斗。包括吴村与青村。 这个公案积了十几年,却没有一任知县处理好。 王巨听了半天,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请勿急,让我想一想办法。” 然后带着全二长子与仇县尉、杜主薄他们察看两村耕地的地形。 章楶也跟着王巨后面看,未问胡谦。 一是无须问。 全二长子将胡谦带回来,胡谦也未必就不是凶手,但带不回来,胡谦逃跑了,必然就是凶手,案子也就破了,抓捕的责任与他无关了。 二是价值观不观。 王巨无论前世价值观,或者这一世前期的遭遇,使他不会岐视贫困百姓,更不会岐视能打的武将。 章楶生活在官宦世家,不说他那个宰相叔叔,他父亲也是官员,生活无忧,或多或少有些优越感,对武将不会岐视,但也不会太尊重。 不管谁对谁错,但是大案子,况且孙沔铁心在追究,王巨现在也不能得罪孙沔的,因此想不到王巨会包庇一个临时小都头。 “大郎,想建水堰?”全二长子走了一会儿问道。 王巨点点头,建水堰也没有那么容易的,首先得选好地形,后面还有许多麻烦。章楶好奇地在后面听着,别以为一个知县能做多少事,特别是华池县这样的小县,如果王巨心不野,不参与到军事当中,实际往往能闲得发慌,那怕建一个水堰也是一件大事。 要么很悲催,象林知县那样,遇到了赵都头被杀案,上司又不愿意草草结案,那算是倒霉透顶了。 看了很久,王巨这才又走到村中,在两个村子转了转。 虽然宋朝人口稠密,但不会象后世那样,特别是现在的华池县,依然属于地广人稀地区,那怕两个村子在凤池镇与华池镇的后方。因此两个村子离得也很远,足足有三四里路。 这一转天色就临近黄昏了。 王巨再次将两村百姓聚集,说道:“大家跟我来。” 将大伙带到一处低洼的盐碱地上,前面不边处有一条小河,属于华池水的一条支流,汛期水量足,但到了旱季河水就会急剧萎缩,两村争的就是这个水源,为此还闹过数场大型PK,就快成了世仇。 王巨问道:“那个是吴庆吴员外,那个是张美张员外?” 两个中年人走出来,说道:“王知县,小的就是,但不敢担当员外哪。” 员外就是有钱人或者有声望的人。 刚才王巨在两个村子里转,发现他们两家的宅子最好,顺便问了一问,两家确实经济条件在村中算是最好的,并且两家拥有的耕地也比较多。 但只能说在这两个村中算是条件好的,却不能称为大户。 “你们坐在我旁边。各位乡亲,抢水源终不是解决办法,你们请求官府处理,官府如何处理,是偏向吴村,还是偏向青村?然而为什么不能换一种方法。” “王知县,什么方法?”有胆大的人问。 “建水堰,你们看这片盐碱地,足足有两百多亩大小,又不能种植庄稼,荒了也就荒了,如果建一条引水渠,再建堰坝与陡门,汛期时将河水引进来,那时大家都不缺水,即便引水储水,别的村寨也不会有意见。但到了旱季,有了水堰便可以灌溉了。” “王知县,你这个想法好啊,可我们那来的钱?” 一个小水库,必须有进水渠,出水渠与堰坝,牢固的水库甚至必须用石坝,那就不要提了,但不用石坝,夯土同样可以做堰坝,并且水位不深,对堰坝要求不用太高。 这个主要就是劳力,劳力两个村子能想一想办法,然而还有一样物事呢,那就是陡门。这还是小水库,但比王家寨那个水库要大得多,想要引水到两村各个耕田,必须要建好几个陡门。 这个陡门就得要钱了。 王巨压了压手,冲那个嗓门最大的人问:“那位哥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四龙。”那人笑嘻嘻地答道。 通过这次阅兵,军中多数将士不敢轻视王巨了,华池县官吏同样也不敢轻视。 不过青村与吴村在后方,又是农村,消息闭塞,不清楚王巨的情况,因此看到的是王巨态度平和,岁数又小,那人也不怕。 “张四龙,有钱就能建好水堰了?本官问你,我若给你两三百贯钱,能不能将这个水堰建起来?” “知县,小的不懂啊。” “就是,你们一直抱怨以前官府不管,不是不管,而是以前各个知县也不懂。但刚好,对这个本官侥幸懂得一二。” 大家听明白了,不仅是钱,若是王巨不来,就是有钱,也未必建成。 主要还是战区,受战争危害,司马光曾痛心疾首地呐喊,世风日下,连贩夫走卒都能戴绫罗,穿丝袜。真真古怪来哉,人家一不偷二不抢,为什么不能穿丝袜?难道这些人真的是下贱的人?这反应两个问题,一是司马光的心态真的很不好。二是宋朝百姓生活确实比其他朝代要好得多。 然而这个好得多与华池百姓无关。 越落后就越封锁闭塞,所以华池有谁懂得水利? 章楶微微一笑,实际王巨在告诉大伙儿呢,过了这一村,就没有这一店了,现在不修水堰,宋朝官员调动频繁,改天王巨调走,想修都修不起来,大家快配合吧。 吴庆在边上问:“明公,那我们应当怎么办?确实两村百姓都很穷,还要纳税。” “你别说了,我什么都懂,另外也别称我为明公,就称喟王知县吧。”明公乃是对长官或尊敬的长者称喟,但我还没老呢,称什么公。 “我将你们两人单独叫出来,是因为我在你们两个村子走了一遭,发现你们两家情况最好。” “我们也没多少钱,”吴庆与张美立即同时叫苦。 “听我说,其实只要精打细算,也用不着多少钱,你们拿出一半,余下一半再由乡亲们均摊,你们不要皱眉苦脸,等本官将话说完。为什么盐碱地多在低洼处?” 吴庆与张美同时摇头。 “原因简单,水往地处流,一旦遇到暴雨,大量雨水便会冲向低洼所在汇聚,再由低洼地流向各条河流,雨水也带着泥沙与泥土而来,但它们不是静止的,而是流动的,因此稀释到雨水中的泥土未沉淀下来,反而将低洼地的土壤卷走,却将更重的泥沙沉淀下来,所以低洼处往往就会产生盐碱地。” “王知县说得对啊。”道理是简单的道理,可不讲出来,有几个人去想呢。 “吴员外,张员外,本官再问一句,这个浑浊的河水中,是沙多还是泥多。” 这个简单,两人立即答道:“泥多。” 大戏便来了,王巨说道:“不错,泥永远比沙多,但泥和于水,沙却容易沉淀。所以黄河河床越来越高,虽然泥冲入大海,但河沙却沉淀下来。所以每次黄河泛滥,河水咆哮而来,咆哮而去,将泛滥地区薄薄的壤泥刮走,却将可恨的河沙丢下,这才造成了许多盐碱地。但我又听到仁宗时的名臣程师孟在河东做了一件事,他反其道而行。将山洪泄下来的浊水囤积,使之流动缓慢,或者接近静止状态,山洪过后,太阳暴晒,河水蒸发,那么剩下什么?” “泥与沙。”不但吴庆与张美,还有其他村民同时答道。 “对,就是泥与沙,但实际沙很少,肥沃的淤泥才是主体,于是程公带着河东百姓得到五百顷肥沃的淤田。原来一亩一年可得粮食五七斗,增至两三硕,地价也由原来两三千暴涨三倍。” 可能吴庆与张美还没有听明白,王巨也不卖关子:“吴员外,张员外,河东多条河流浑浊,华池也是,大多数河流成了浊水,特别是山洪暴发之时。因此这个水堰就是建起来,早晚也会被淤平,那时这块荒凉的盐碱地就会变成了沃土。本官让你们出一半资费建堰,实际用费不过几百贯。但本官可以在此替你们与乡民立约,以后淤平,所得沃土按资费多少摊派土地。” 出得多,得的多。 真有不少人心动了。 然而又有一个青年大声问:“那么淤平后,灌溉又怎么办?” “其实建水堰不难,主要你们不懂,本官今年会教你们如何建,建好了,大家明白了,就可以仿造它建。这么多荒凉的地方,难道选不出一个建水堰之处?大家想一想吧。” 王巨让大家去想。 章楶忽然将王巨拉到一边说道:“大功绩啊。” PS:一硕便是一斛,十斗,体积单位。河东山多地少,程师孟主持的淤田又是在绛州,因此地价贵,但陕西这边不同,可能仅是其三四分之一。但也要看,如果是河东边境,地价又会贱了。 第一七〇章大功绩(下) “大功绩?” “是啊,”但究竟什么大功绩,章楶说不出来,反正现在这一刻他眼中露出狂热,思绪也有点混乱。 “质夫是指它不仅在华池县可以推广,甚至陕西河东,甚至大河南北。” “对,对。” 这个办法在华池县作用不大,与庆州其他几个县相比,华池县因为主要分布在北子午山南侧,水土流失不严重。就包括华池水,又名黑水,除了山洪暴发时会带来一些泥沙外,大多数时间清澈见底。但放在庆州就会立起作用了,比如马岭水,浑浊不堪,而且夹杂着许多矿物质,上游的水即便沉淀也是苦涩无比,实际这个水不能喝的,属于有毒水,所以又称为泥河。 不仅庆州,陕西,最重要的还是中原。 如开封的土地,已经开始盐碱化,但百姓有百姓的智慧,于是载果树,种桑麻。真不行就用来作为朝廷的牧监。但种粮食却是产量很低的。一旦能改造,岂不是大功绩? “若是汛水大的时候,可以提前准备一些贫瘠低洼的盐碱地区,在后面筑围加坝,然后将百姓与财产立即转移,放水泄洪。不仅能保障大河安全,两三次泄洪后,也能得到大量沃土,这不是几百亩,而是几百顷几千顷的沃土,又可以养活很多百姓。” “对,对。”章楶激动地说,那将是水利史上的一场奇迹。 “质夫兄,修这样的小水堰主要是劳力,实际用钱不多,几百贯就够了。也许对于青村与吴村的百姓来说是不少钱,但官府略资助一点,大家经济便不会紧张,今年大家紧一紧,但到了明年,有了灌溉,大家便有了好收成。然而我为何没有资助一文钱?” 实际不仅官府可以略略资助,修水库那得到秋后了,那时王巨手中钱也不紧张了。 关健是拿出后,其他村寨也想佼仿,那怎么办? 一个小水库不吃力,十个小库呢?他的钱用场很多的,想一想未来十万兵马吧,就是站在哪里不移动,能不能看到边际? 因此王巨不打算支持一文资金,不但他自己,官府也不支持一文资金,而是让它成为一种模式,让大家看到,不仅青村与吴村,其他村寨同样可以建。 “这是小水堰,实际我玩了一个小小的心机,尽管它早晚得淤平,但说不定会过五十年,会过一百年。那时候早就物似人非。但我这个心机是善意的,比如让张员外与吴员外出资最多,可刚才在村中我也问过,他们两家的地最多,一旦水堰修建成功,他们同样是受益者。” “灌溉才是我的本意,而非是什么淤田。无论陕北或者河东,即便推广淤田,得益者并不多,山多地少谷少,能将低洼的盐碱地进行一批改良,但能不能将丘陵梁峁变成平原桑陌?” “其实主要能执行的地区还是在中原,大河南北。但哪里,想让百姓自己自发组织起来不大可能了,必须得官府出面。首先大臣支持,得准备宽裕的钱帛。” 就这一条眼下就不行了,就算韩琦同意,他手中那有多少钱可用哦? “必须选出一批懂水利的大臣去主持,得有一批高效的胥吏,否则就是乱政害民之术。” 这便是王安石农田水利法中政绩最大的一条。 不过王安石也没有想到放水泄洪这一条上,但在他主持下,河南河北得到许多产量高的淤田。 然而眼下没有执行的条件。 不仅钱,濮仪之争已经开始了,京城大臣那有心思多事? 免役法没有实行,胥吏不拿薪酬的,国家不动则己,动一下便使他们手中多一条敛财的法门。 不要说村长小,小村长也能贪污几个亿,不要问手段,只有你想不到的法门,没有你能想全的法门。 即便王安石变法,举国机器开动,有了免役法,也能说是王安石变法当中最为百姓着想的变法,但下面依然产生许多纠纷。 因此王巨在这里实行了诱导。 百姓自发地动手,官吏没办法贪污苛剥,做得好了,官府有政绩,做得不好,自己建的,也不能抱怨官府。 昨天王巨看着积压的公文,看到这条公文后,其实不为胡谦,他也打算下来看一看,着手处理。 “但做比不做好。” “质夫兄说得有理,这样吧,我们来共同商议,再共同上书如何?” “好。” 两人仔细地说着每一条。 杜主薄在边上听着,渐渐服气了,不要看人家年龄小啊,可这个见识要吓死人了。 但他也搞不懂,俺也读书,读孔孟之道,为什么没这个见识呢。 想了想,立即替村民讨来茶水,亲自递给两个喝。 也不要问王巨年龄小,也不要问这个杰是什么来头,这两人前途无量啊,咱也不卖资历了,还是提前交好吧。 王巨说道:“质夫兄,你来写,还是我来写。” “还是你写,想法是你的。” “质夫兄,错也,非是想法是我的就一定我来写,这是利国利民的举措,功劳次之,国家富强,百姓安乐才是做大臣的最终职责。不瞒你说,”王巨压低声音道:“恐怕韩相公略对我有些不满。若是我来写,说不定弄巧成拙,还是质夫兄写吧。” 章楶继续推辞。 “在奏章中间挂上我的名字就行了。”王巨站了起来,因为张美与吴庆走了过来。 “张员外,吴员外,你们想好没有?” “请问王知县,会花多少钱?” “可能三四百贯,但不会超过五百贯。如果是多,本官会不会勉其为难你们?” “我们就同意了,不过王知县一定来赐教啊,对这个我们真不懂。” “放心,建成后本官不提政绩了,最少也少了一个麻烦。” 吴庆与张美老脸一红,两村子陆续发生了一些火拼群殴,他们可是领头者之一。 王巨又来到大家面前,大声说道:“在这里本官还宣布一件事,关于朝廷义勇的事。朝廷三丁刺一,本意不错,让大家自己变得更强大,就能有效地防范西夏入侵。可有的官吏没有做好,造成了一定的扰民之举。” “因此本官即将在全县之内,发出露布,凡是在家是独子者,凡是客户与五等以下户者,凡是年龄超过四十以上二十以下者,一律退出义勇。” “对在义勇籍内,没有刺手却逃出家乡者,本县以后不会再追究与抓捕与刺手,但必须半年之内全部得归还乡园,安心就业,若是在异地他乡有业者,请于在这半年之内务必写信回来交待去处。否则按逃兵与逃户处罚。望各位乡亲转告。” “余下义勇者只在冬闲时训练,各乡胥吏里正教头不得在其他季节强行让义勇训练,以免耽搁农活。也不得借用各种名堂苛剥义勇,更不得让义勇替自己做私活。若有违反者,一律严惩不怠。” “真的假的?”大伙儿兴奋地问。三丁刺一将百姓坑苦了,蕃兵那边还好一点,教头不敢拿他们怎么样,但汉人义勇就不行了,要么教头为非作歹,要么不顾其家中情况,胡乱刺一,有的人在家是独子,上有老下有小,也被抓丁刺手了。 并且有的教头还不顾大家死活,就象泾原路那样,正是农忙时呢,教头下来了,大伙儿集结拉练吧。如果象王巨那样集结一天倒也罢了,但他们不是集结一天,往往会是很多天,甚至强迫义勇替他们做私活,家中地多的人便让义勇替他们做免费帮工,或者拉动货物,或者修建房屋。 还有呢,练兵兵手中得有武器,不能用砍柴刀练兵吧,因此有的教头勾结商人,将劣制非制式武器高价强迫卖给义勇。 严重者比如赵都头,虽是例外,但不是个案。 包括张村与吴村同样有好几十名义勇,也同样坑苦了。 “它是露布,岂能作假?” 官府命令分为三种,一种是口令,一种是文书但不公开的,一种便是这种露布,公开于境内张贴。 这也是抓住三丁刺一的漏洞,主户之家有三丁者刺一,六丁者刺二。 咱们不要来什么三丁才刺一,二丁刺一总是可以吧。 它不但是宽民之举,华池县也因为三丁刺一产生不少逃户,这些逃户不是迁徙之户,有的逃到异地他乡,有的逃到大山里。那么随着这道露布颁发,就会有许多逃户陆续返回家乡。 王巨在京城未说什么,但心中对这个三丁刺一恨之入骨,还不如王安石的保甲法呢,人家明确了是五户为一保,而不是这种莫明其妙的虚伪的三丁刺一。 用意也是好的,他大量裁兵,大臣们不免会担心兵力空虚。保甲法出来了,裁兵也就得功了。另外宗旨也很明确,防盗除盗,维护治安,增加挑选的兵源,省养兵财费。而非是现在这样稀里糊涂,试问,战争到来时,这些义勇真能上前线作战吗? 但就是这样,保甲上番与教阅还带来无穷的风波。 与青苗法一样,用心虽好,但王安石忽视了下面官吏的执行能力。 最终有没有强国,看看金人南下,保丁们起到作用吗? 王巨在京城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到了华池后前几天下去看了看,听了听,更加触目惊心。可是畏惧于西夏的危害,陕西诸官员又贪生怕死,因此看到了这些弊病都不敢说,反而加倍地抓丁刺手。 于是有了这道露布,这也是利用了诏令的漏洞,不是要抓丁壮吗,小于二十大于四十岁的,还能不能称为丁壮?三丁刺一,可俺却是两丁就刺一了。那么谁能找出麻烦? 这也叫利用规则! 第一七一章贵人 王巨前面说完,后面两村百姓就传出欢呼声。 章楶说大功绩,王巨不以为然。 两人商议的那个法子执行了,肯定是了不起的大功绩,但执行不了,什么功绩也不是。 现在这种宽民执行了,虽然不及前面的大大,但王巨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大功绩。 杜主薄与仇县尉也无所谓,华池现在百姓少,才勉强组织了一营义勇,就是全部裁掉,还能及一营蕃落战斗力? 他们疏忽了最重要的一条,民心之安! 几人在张美家吃了一顿便,踏着月色回去。 随着他们回到华池镇,也到了决定胡谦命运的时刻。 王巨第二天将胡谦喊来,让章楶询问。胡谦籍贯是安化人,又是安化县境内发生的案子,王巨主动退了出去,然后坐在公堂写下那道露布,让录事抄写,盖上印章,派衙役张贴于华池镇与凤川镇的后方,汉人主要在后方,前方都是蕃部了,与这道露布无关。 录事抄写,王巨走了出去,问全二长子:“姚巡检可说了什么?” “他十分欣喜,说他也准备好了。” 这个准备与胡谦案无半点关系,而是另外一件事,那天在河边王巨与姚兕、李三狗商议的大事。 王巨这次心真的很野。 但想满足他这个野心,仅是一营蕃骑是不够的,就算这一营蕃骑以后如他所愿编制了近千人。然而对手可是十万大军。 因此不是这营蕃骑,还要八营官兵同时变得强大,甚至在关健时能择出一两千可用的强人与壮马。 想法虽好,可用费会是十分惊人的,又不能指望朝廷出钱,或者说将朱李两家家底彻底便卖了,也许才能勉强将这个用费凑足。 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得想方设法变出来。能变出来,大家功劳就有了,变不出来,还是安心地跟在后面划划水吧。 “他们有没有派人过来。” “有,一个叫秦三德子的兵士,昨晚悄悄进城了。” “秦三德子……”王巨笑笑,这小子千万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弄巧成拙。 自己能帮也要看能不能帮得起来。 王巨在外面说话,章楶在里面继续盘问。但问来问去,一切很正常,就包括时间地点一起都错开了,章楶疑心却没有消失,又问了一句:“胡谦,你为什么想到要主动请命,前去刺探西夏敌情?” “以前营中也派了斥候前去西夏那边打探,不过畏惧西夏人,不敢去。我想立功,便带了手下请命。” 这个回答也没有错,军中有怕死的兵士,也有不怕死想立功的兵士,然而章楶疑心并没有消失,因为还有刘指使,胡谦他们就是立功了,刘指使会不会将这个功劳给他们? 想到这里走出来找到王巨说道:“我还是觉得可疑,要将他带回庆州城审问。” 王巨不好阻拦的。 章楶只能说是他的朋友,却不是他的手下,况且他也要向孙沔交差。章楶派一名衙役将胡谦押回庆州城,接着又赶向了荔原堡。 王巨看到事情更加不妙,只好骑马去了平戎镇。 李三狗正在平戎镇拣兵。 看到王巨开口就问道:“大郎,那个胡谦是怎么一回事?” “他是杀了人。”王巨不能连李三狗也隐瞒。 “有点麻烦。” “是很麻烦,知州换了,又来了一个孙知州,但这个知州远比那个知州强硬。” “大郎,其情可原,其案必究。” 也就是劝王巨放手吧,不能管了。 实际比李三狗想的还要麻烦。 孙沔有几个特点,贪。 胡谦弄死了李家父子,但没有弄垮李家,李家还有产业还有钱还有其他人。想要替李家父子报仇,必然会贿赂孙沔。 孙沔暴,暴就敢用酷刑。当然,到了孙沔这一步,想贿赂他得要花不少钱的,李家舍不舍得花未必可知。可就是不花,孙沔想查清此案,也会必用重刑。 但这个问题不大,相信胡谦与他“兄弟们”对好了口状,打死都不能承认,不承认顶多吃一点苦头,一承认多半就掉脑袋了。 然而孙沔又是一名老臣,富有经验。若是一个人还好办,但好几个人那就有办法了,可以各自单独审问,不一定得问打探的地形情报如何,那些天你们说了什么话,又做了什么事,也许过去那么久了,大家不一定记得那么清楚,但重要的请与事能记住吧。也许胡谦他们也对好了口状,终是假的,虚的,不是实际情况,问着问着,便能问出许多疑点。 王巨道:“是很麻烦,但不是这个麻烦,关健是我不能不管。” “为什么?” “就是为了这个其情可原,若是他们无怨无故地杀人谋财,我肯定不会管的,但他们是报仇,杀的乃是歹人。作战不仅是武器,还有很多,指挥,谋划,兵力多寡强弱,后勤供给,财力,民心所向,情报,地形,水土,突发天气,以及重要的一条,士气。我管了,不仅是胡谦收心,其他的军中将领同样会感谢,毕竟我朝将领地位很差了。我不管,本来士气低落,一旦胡谦人头落地,普通兵士可不会管国家的律法与秩序,只会想邪恶战胜了正义,士气会更加低落。” “不大好管哪。” “不是不好管,而是不能结案。”王巨说道。 不能结案就不能销案,那么孙沔会一直查下去。 “大郎,切莫学习丁家那样让人顶罪,你是官员,不是丁家。” “丁家?那能呢。”王巨笑笑。 “这样吧,三狗叔,你族中那个野虫……野龙咩胜机不机灵?” “还行吧。” “如果行,我想让他进一趟子午山。” “子午山?” 李三狗是来自野利族的一名大将传开后,有人恍然,难怪王巨能打胜王家寨一战呢。这样想乃是错误的,王巨有谋略,却少了指挥能力。李三狗有了指挥能力,谋略却不及王巨。两者合作,这才取得的大捷。 但主次关系中的主是王巨,没有李三狗,寨中顶多多死一些百姓罢了,还会大胜。但没有王巨,就算给了李三狗指挥权,李三狗也只能带着大家逃跑,而不会以这么大悬殊去战斗。 现在王巨谋略,特别是军事谋略同样没有成长起来,但王巨却有着自信,他的手指头弥补了谋略的不足。 所以一来到华池,就盯着了来年的大蛋糕。 显然李三狗未反应过来。 王巨又说道:“全二长子,你去庆州城打听。” 然后叹了一句:“人手还是不足啊。” ………… “孙公原来在庆州有着赫赫的声名,听闻孙公又来庆州坐镇,小的不胜欢喜,这是小的们给孙公的贺礼。”朱欢小心说道。 然后打开礼盒。一块和阗原玉。 是原玉,接到陆平带来的王巨通知,两家立即准备。人家可是观文殿学士,国家重臣,一般礼物看不上眼的,于是两人亲自来到保安军。保安军互市重新打开了,不仅有西夏的货物,还有部分从西域转来的货物。 然而一般礼物拿不出手,挑来挑去只挑了一些西域名贵香料,以及这块原玉。 没有经过琢磨,就是一块原玉石,但它块头很大,玉色也好,洁白无瑕,晶莹剔透。 仅是这块原玉就花了足足三千贯,宋朝有钱人多,因此珍珠玉石市场很大,好的玉石贵,什么玉才是最好的,非是蓝红宝石,那是宝石不是玉,也不是翡翠,翡翠在宋朝有了,不过不贵,也没人注意。最名贵的玉就是和阗玉,并且因为河西走廊被西夏占据,西域的商人不得不多数转走南丝绸之路,也就是青海路,想一想青海路有多难走吧,况且大非川也非是唐朝的大非川,人烟稠密,现在的大非川同样戈壁化了。因此和阗玉越贵就越贵。 另一个礼盒便是西域香料。 这两样礼物共花掉了四千多贯钱,这是在保安军买来的,若是在京城买,恐怕还得多花两千贯。 罕见的厚礼了。 然而朱欢与李员外仍忐忑不安地看着孙沔。 与文彦博不同,那次给了润笔费同样不少,但文彦博若收就收,收了就会办事,要么就不收。事实他看中的不仅是那几百金,更多的是政治上的好处,事后不会再讨要钱财了。 但这个孙沔所过之处,可谓是劣迹斑斑。 即便这样的礼物,两人都担心他看不上眼,或者收下后,看上了眼,也未必办事,或者能办事,但继续勒索…… 孙沔捧着茶杯,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们中谁是朱欢?” “小的就是。” “王巨小时候读书,就是你资助的吧?” “不敢当这个功,只是小的曾经因为夏国剑与王家寨合作过一段时间。说资助,倒是有一人,乃是京城的一个贵人,王知县一直不说,小的也不好问。不过这个贵人刻意派人送来许多书籍,还有一千贯钱。” “京城的贵人?”孙沔茫然了,由于他所过之处,行为太过恶劣,于是言臣纷纷弹劾,最后一再贬官,最后不得不致仕还乡。没想到欧阳修又将他搬了出来。因此对有的事不大清楚。 这得问清楚,能问出来,那就是章楶,听说两人关系十分交好。 “你们先坐一坐。” 到现在才给了两人坐的资格。 孙沔转了出去,派人找来章楶询问。 “贵人,贵人倒有一个,但不可能在王知县小时候就送书送钱。” “那个贵人?” “颍王殿下。” 第一七二章赠马 这就是人际关系,可恨的人际关系,多少不公平的事因为这四个字而发生。但任何事物有阴的一面,也有阳的一面,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 王巨结交章楶,章楶不一定很感谢,难说他们地位高下,虽然章楶略高一点,可是章楶在心中不敢这么想,只能说他们平起平坐。 但有一件事章楶很感谢王巨,那就是将颍王赵顼介绍给他,还替他献了策子。 朱欢与王巨岳父来了,章楶也听说了,为什么来见孙沔?看到礼盒子,章楶心中忽然恍然大悟,明白了,来贿赂的。 章楶心中就不满了,不是对孙沔不满,而是对朝廷不满。 看看孙沔到了庆州做了什么,挟妓游乐。 若是王巨会很看不惯的,一个糟老头子,年仅七十了,还要泡妹妹,要不要脸,但对这个章楶倒也无所谓。泡妹妹就泡吧,但得做正事,那怕象程勘那样也行啊。 什么正事也不做,只顾盯着那几桩积案。 章楶都快让他弄得郁闷死了。 所以泄露了一下口风。 王巨究竟要做什么,章楶仍不是很清楚,但知道若做成了,对庆州边防会产生一定的帮助作用。 于是说出一些真相。 贪得知足,别弄得太过份,那是颍王,未来的大宋皇帝,即便你死了,还有子孙后代。 “颍王殿下?” “大约是听到王家寨一战产生好奇,于是殿下与王知县交往,似乎对王知县也很看重,其他的属下不知道了。” 孙沔终于想了起来,他也听到一件事,殿试决定名次时,皇上似乎要将此子放在探花行列,被韩琦阻止了。不仅如此,也不仅颍王,如果他们说的全是真话,那么京城还有一个“贵人”在赏识此子。 想到这里,他脸色有些郑重,又走了回去。 未说礼物,也未说不收,看着李员外道:“你就是王知县的外父?” “小的正是。” “老夫看过你们的那种竹纸,能否调一些竹纸到庆州来?” 今年第一批竹纸快要出来了,但庆州暂时是看不到的,孙沔也不是指调竹纸来庆州销售,而是指捐献。去年王琪作文,这不是丑事,乃是教化之功,文彦博想到了,王琪也想到了,不过王琪可没有拿到润笔费,还写明了那一万贯竹纸调到那些州县,多是东南与河南河北地区,陕西的很少,延州有一部分,但庆州没有。 孙沔指的就是这个。 李员外为难地说:“那个作坊不是我们两家,也不是延州商家,还有一家,蒙城高家。” “蒙城高家?”孙沔惊奇地问。 “是。” 孙沔捋胡子了,一个不知名的贵人,一个颍王,还有一个蒙城高家,高家他不惧,但高家更不会惧他,那这个关系网就复杂了。 这便是王巨前面编织的网,也许它看不见,摸不着,但到了用场时便能看到作用。 ………… 钟儿在沏茶,朱欢几次欲言欲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王知县,你怎么买来这个婢子?” 不求多漂亮,最少能看一眼吧,但这个钟儿呢,长得真象一个钟,方脸大耳朵,快头也大,脸上还长着许多小雀斑,黑皮肤。 “东翁,我是找人来做事的,也不是找人中看的。”王巨淡淡说道。 “那也不能……” “图方便吧,而且也不是买来的,是雇来的,只不过还有两年多时光,一旦成亲,妃儿进了门,就不必那么麻烦了。”王巨又说道。 钟儿是丑了一点,可做事利索,做事利索,王巨就满意了。 若想红袖添香,岂不简单,派一人去京城,将那个琼娘喊来就行了,保证她往屋子里一站,满室增辉,满室飘香,满室惊艳…… 对这个,李员外是不大好评价的,实际心中美的,婢女丑好啊,你这个朱欢多嘴。 “归娘哥子,你怎么也来到了庆州?” “是家祖父让我来的。” “归娘翁翁身体康否?” “家祖父身体每况愈下了。” 归娘褱罗也老了,实际很早之前归娘褱罗便将族务交给他儿子归娘阿讹手中。三川口之役后,延州组织了一系列的反击与防御,归娘族也出过力的,虽然在山遇一家遭遇上让归娘族不满。 因此朝廷封赏了厥屯族军主香埋、归娘族军主阿讹并为副都军主,厥屯副军主吃埋、揭家族副军主李朝政并为军主,还有一些部族有功首领为副军主。 宋朝完整的军事编制是三衙,厢,军,指挥,都,队,原来都分别设官,如石汉卿就是军头,下管数指挥。不过随着将从中御,以及轮戍制,生生将三衙、厢与军这三个编制架空了,这个都军头几乎就相当于厢与军一级的武将。 但是空职,蕃官的空职几乎连薪酬都拿不到,更不要说实际的权利。 而且在保安军户籍上还清楚地标注着,归娘族,生户也! 归娘族才是真正生活在灰色地带里。 “人老了。”王巨叹息道。 “是啊,不过家祖父一直惦念着昔日与王知县的约定。” “什么约定?”李员外问。 “昔日西夏来侵犯,我出了一个主意,让王家寨与归娘族联亲,为了劝动归娘翁翁,我说万一有朝一日能有机会,一定让朝廷授归娘族长于刺史一职。朱清管事在边上也说道,我一定能唱名于东华门。没曾想归娘翁翁就相信了,然后出兵相助,又与王家寨联亲。” 那个副军头不能当真,这个刺史也不能当真,但两者合在一起,与朝廷联系就紧密了,至少以后不会再将归娘族当成生户。 “原来如此,难怪归娘浪埋带来了五匹马。” “那真让归娘翁翁破费了,”王巨开心地说。眼下最缺的是什么,马! 自己花钱买了四匹马,一匹交给了李三狗,还有三匹留下。 不过自己得要做事,以后还得要人手,所以三匹马是不够的,况且军中更需要马。 “归娘哥子,请你转告令祖父,现在我只是一个知县,力还有所不逮,但短则五年,长则不过超过十年,必会替他完成心愿。” “谢过王知县。”归娘浪埋说道。 绝对的自由未必是一件好事,特别是夹在宋夏两国之间,几乎半点保障都没有,看看几个月后同家堡那群百姓遭遇吧。 “我们看看马。” 王巨走出县衙,马就拴在了县衙边上的几棵树上,几匹马都还不错。王巨满意地摸了摸它们的鬃毛,灵机一动,说道:“归娘哥子,我现在做事情,很缺些人手,能不能留在我身边帮我的忙?” “啊。” 重用敢用与信任是两回事的。 王巨在庆州敢用蕃人,有能力者也敢重用之,比如胡谦,一旦能结案,逃了过去,王巨会继续重用。 但不代表着信任。 就象环州的大族慕容族,种世衡收拢了慕容恩,也就是现在的穆恩,随之慕容恩与慕容化率领族人替宋朝效力,立下不少战功。但随着他们地位提高,慕容族更加壮大,慕容恩与慕容化死后,穆挂英这个娘家开始不老实了,与西夏勾结起来,在环州为非作歹,官府不敢制。 王巨对这个穆挂英很好奇啊,可是杨文广现在秦凤路,没有交集,不好写信去问哪,你有没有一个老婆叫穆挂英,或者叫慕容挂英、慕容英。 因此他相信的还是自己熟悉的人。 比如李三狗。 但现在他一是缺人,二是身边若是有一个可靠的羌人做傔人,并且是保安军大族归娘族的少酋长,那极富有象征意义的,能进一步拉拢华池前线诸蕃。 归娘浪埋有些傻了眼,自己来送马,顺便问一声,没想到自己连人也要留下。 王巨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不用急,回去可以问一问你的祖父与你的父亲,跟着我,不会吃亏。” 就象全二长子看到李三狗一下成了指挥使,他眼热了,李三狗讥讽他眼光短浅。 未来究竟如何王巨不好说,但有了赵顼,不提宰执,最少能做成孙沔这样的高官吧。 那时还屈不屈归娘浪埋? 归娘浪埋在思考,王巨悄声问朱欢与岳父:“外父,东翁,孙公有没有收下礼物?” “收下了。不过以我的想法,最好再花一点钱,听说延州城中有一对双胞胎妓子,才色双绝,我们出点钱将她们赎出来,然后送给孙公,有了她们在孙公身边,说不定能说更好的好话。” “这个就不用了,人家黄花闺女,孙公老了,不用糟蹋了。”王巨反感地说。 送点礼物可以,送女人,他绝对排斥的。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妓子,若是孙沔四五十岁倒也罢了,关健孙沔七十高龄,王巨岂能忍受? 但王巨在心中想,果然这个孙沔贪哪。 贪不怕,能用钱摆平那是最好不过。主要就是怕能力,他知道很多历史,但不是度娘,不可能记得宋朝所有州府人事的变化,只知道大顺城之战时是蔡挺指挥的。 这又是一个颇有谋略的老臣,至少比让夏人“吓破胆”的韩范厉害,但宋朝同样没有用好,直到晚年才绽放出光彩。 不过王巨很担心,万一因为自己扇动,蔡挺不来了,那自己就悲催了。 PS:不知道在月票上能不能有所作为,心中戚戚,不过老午还是想向大家要一个月票。并且做一个承诺,每五张月票加一更。今天晚上先是十五更。 第一七三章拢心 “要不要将这个孙沔弄下去?”王巨心中想到。 似乎有点不大可能。 知州就是市长,但知庆州不同的,那等于是后来省会市长加市委书记以及军分区司令员的结合体。况且孙沔背后还有欧阳修力撑。 王巨只是一个小县的县长,两者级别悬差太大。 但逼急了,王巨倒想试一试,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孙沔有很多缺点可以利用,朝堂里还有一个人也可以利用,司马光哪。 万一不得己,司马光利用了自己,自己干嘛不能利用司马光。 当然,操作起来颇是麻烦。 “再等等看吧。”王巨心中又想到。 有两条底线,收礼无妨,朱欢带来的竹纸消息比他想的还要利好,虽然钱还没有收到多少,可订单下了不少,马上竹纸出来,就会获利了。并且想要谋财,他的法门不要太多。 然而收下礼物了,就不能妨碍自己。这是第一条底线。 其次朝堂人事变动不休,除非象自己这样初为官员者,一般得磨勘三年后才能调任,余下官员调动就象走马灯一般。 也许到了明年朝廷用蔡挺将孙沔换掉,但这个时间也是王巨底限,若明年夏初朝堂还不换人的话,王巨也要想办法将孙沔弄走或弄下去。 毕竟到了冬天来临时,那是十万大军,难道靠自己与华池县的兵力就能对付过去? 但在这之前,必须将一件事办好了。自己插手了胡谦一案,就得将胡谦平安捞出来。 想将胡谦捞出来,得必须将那两件案子结了,一结案便会销案,胡谦就释放出来了,否则胡谦与他几个兄弟关得久,必然会走露风声,说不定自己还无缘无故地反给孙沔留下一个大大的把柄。 但这个没办法急,必须等那个野龙咩胜从子午山带来可靠的消息。 于是王巨将岳父与朱欢送走后,又骑马来到荔原堡。 练了几天,能勉强会骑马了,但在马上作战还做不到,不过他是一个文官,轮到他冲锋在前,那情况可糟糕了。能骑就行,毕竟骑马速度快,速度快办事效率才会高。 所以他与张载是两种观念。 象张载那样,作风是高,一股浓浓的君子风气,让王巨羞愧,不过想办大事很困难的。王巨也许心眼多,心机多,手段多,但却是办大事的料。 想办大事,就得大投入,大手笔,明明家中有数匹马,帮手也有好几个,王巨却感到钱不够用,人不够用。 来到荔原堡,与姚兕又来到河边,王巨说道:“姚巡检,就要开始了,你这边有没有准备好?” “王知县,你看。” 王巨将纸头接过来草草看了看,说道:“做得不错。” “王知县,我们这样刻意针对了刘指使,孙公会不会怀疑?” 姚兕没有王巨消息灵通,但毕竟孙沔在庆州担任过好几任知州,听到过孙沔一些事迹,而且是好的一面。 实际孙沔早年为政还可以的,不过平叛侬智高后,自持有功,狄青都上位了,他没有上位,可能心中怏怏不乐,从此自甘堕落。或者说与许多官员一样,年青时一腔热血,但进入官场后发现不是如此,热血没了,棱角也磨平了,又渐渐上了岁数,于是越老越贪了。 因此姚兕多少有些畏惧的。 “姚巡检,勿用怕,这是盐,非是私货,相信孙公很不喜欢,他再度来到庆州,同样需要有机会来立威。”王巨说道。 就是猜出来又如何? 孙沔将胡谦抓走,胡谦却是自己提拨上来的,难道自己会高兴吗?不敢将孙沔如何,拿一个小小的保捷军指使出口气不行吗? 心眼小就心眼小,心眼小,人才不敢得罪。 他才不想做那个人善被人欺的善人。 王巨又说道:“姚巡检,我有一个同年,就是庆州的推官章质夫。” “我也听说过,似乎比你名次都高唉。”姚兕开了一个玩笑说。 “是啊,省试比我高了两个名次,殿试又比我高了两个名次,唉,无奈啊。” “你们都很了不起了,两试都是在榜的顶上。” “姚巡检,你别夸了,我在京城与一个很贵的人说过一些话,曾经评价过仁宗之失,失在养士,文人的权利太重。” “王知县,你可不能对我说啊。”姚兕吓着了。 “怕什么,难道你会泄露,我对你掏心窝了,难道你不能对我掏心窝?” “王知县……”姚兕很感动,王巨现在官职不高,但前程光明,与自己这个匹夫掏心窝,能不感动吗? “为什么说养士是失,术有专攻,战争还得需要以武将为主,古今往来出过多少儒将?”举宋一朝,虽然让文臣掌兵,不过出了虞世文与章楶这少数几个能打的儒将。 站在武将角度,姚兕听了这话更感动了。 实际王巨与赵顼后面谈得多少有些深了,包括瘸腿的制度,若说出来,姚兕那会在这里拜服。 但只能适度地说一说,后面这个制度的什么最好不要往外掏,弄不好会让自己以后十分地被动。 “这个就不提了,章推官同样懂军事,于是与我交谈,便谈到一件事,我朝政策偏软,而西夏又不识好歹,屡屡抄掠,我朝只能被动防御之后,那么西夏会有进一步的大动作。若是用兵庆州,会用于何处?” “大顺城。” “对了,就是大顺城,但想攻陷大顺城,他们必须切断我朝的后援部队,那会用兵于何处?” “荔原堡与柔远寨,王知县真乃神人啊,难怪王知县一来华池,便直指兵事。”姚兕终于会意,随后又担心地问:“王知县估计他们什么时候会动兵?” “今年他们还会进一步的试探,毕竟朝廷在练兵,又抓了那么多义勇,西夏也要摸清楚底细。不过那些义勇不会当真,那么明年他们就可能大举入侵,说不定就是庆州。” “为什么不是其他几路?” “麟府路百姓强悍,庆历时将李元昊杀惨了,他们敢侵耕屈野河,但敢不敢侵犯麟州府州,即便忽里堆我朝军队中伏,几乎全军覆没,西夏人有没有敢打麟州城的主意。” 当年李元昊攻打麟州城,让赵念奴的二外祖苗继宣耗得仙仙欲死。李元昊都不行,没藏讹庞就不用说了。 “程勘乃是一名老臣,在延州修城防,建堡砦,西夏敢不敢啃?” “禹藏花麻投靠了西夏,使得西夏兵锋直逼秦凤路,不过还是以蕃人为主,离西夏又远,抄掠可以,用大军去攻打秦凤路值不值?” “西夏想要攻打泾原路,只能从镇戎军开始,那离长安有多远。” 四个边路都去掉了,还剩下那一路? “王知县为何不上书朝廷?” “朝廷有谁懂军事?我官微言轻,又有谁相信?” “唉,”姚兕叹口气,如果王巨猜中的话,悲催的还是自己这些在第一线的将士。 “佛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不敢与佛相比,但为了大宋,就是入地狱又有何妨?所以我用了一些非常规手段。”王巨可能有私心,也想捞功绩,更在收买姚兕的心,但确实也是为了宋朝,因此说得正义凛然。 姚兕是被他煽动了,激动地说:“如果王知县入地狱,我陪着王知县一道入地狱。” “好,就冲姚巡检这句话,我素来罕饮酒,今天晚上要陪你来一个不醉不归。” “一言为定,不过我不明白,这些手段也是为了国家,而不是为了个人谋利。” “姚巡检,不好说啊,你想一想狄将军遭遇,不是每一个大臣都替朝廷考虑的,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就会颠倒黑白。所以这件事务必要保密。” 这样讲,姚兕就明白了。 “什么时候开始?” “就这几天,我外父与延州朱欢已派人去购买猪羊。”王巨说道。想要兵士效力听令,得让他们看到了好处,看不到好处,空嘴讲白话,谁愿意替你效力? 所以必须等那些猪与羊过来,大家吃得开心,那么恩信树了,以后立威下令都可以了。 主要就是这个职权有些尴尬,王巨过问可以,但不可以直接插手,就那个练兵权,还不知孙沔是怎么想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进堡喝酒。 种兕顺便宣布了隔几天就会有第一批猪与羊过来的消息。 朝廷也偶尔调拨一些肉食过来,可那个数量很少,再加上官吏贪污,到士兵嘴中就更少了。 如今宋朝军队担负着骂名事小,日子还过得苦哈哈的。 因此都巴望着这个肉呢,有的兵士甚至用手指头算,每一个月能摊到个人头上倒底有多少肉,这一算更加开心了。但那是说,天知道这个知县说话算不算话呢。 现在终于有了结果,于是举堡欢呼。 王巨吃了酒后,又骑马回去,他得安排胡谦的事。 这小子快意恩仇,让他头痛了。 姚兕第二天也带着一些情报,赶向庆州谒见孙沔。没办法,老孙才是庆州真正的大佬,真正做主的人。 孙沔听到门房禀报,立即让姚兕进来,姚兕是庆州巡检,又主管着华池县的军务,不能不见。 姚兕恭恭敬敬地进去,施礼,从这一刻开始,王巨那个复杂的计划便也开始了。 第一七四章有条鱼 “孙公,属下有事禀报。”姚兕道。 “何事?” “孙公请看。” 姚兕将那些纸头献上,孙沔打开看。 关于私盐与私货的事。 保安军互市重新开放,但不意味着私商就杜绝了。比如私盐,宋朝能准许在互市上公开销售吗?还是通过私商贩到宋境。 还有其他商品,盐州、洪州、宥州这边的商品运向保安军,韦州以西以南地区的商品运向镇戎军。但夹在韦州与盐州之间的商品再运到两大互市,运输成本便会提高。另外互市也要纳税的,还有一些不能公开的物品同样不得销售。 所以庆州私商规模与以前一样,并没有缩小多少。 西夏夏州私盐商道主要是四条,第一条是绥州道,甚至能直接运到河东。第二条是国信驿路,宋夏两国使者走的道路,从长城岭穿越藏底河,到保安军,王巨做背骡子运私盐就是那条道。第三条道是车厢峡路道,自庆州淮安镇开始,到通塞川,直抵西夏境内。第四条道是归德川道,从环州洪德寨开始,经归德川,虾蟆岭寨,在虾蟆岭西夏也设了一个和市,招揽宋朝商人主动带着西夏紧缺的货物换回青盐。 但是没藏讹庞侵耕屈野河后,宋朝关闭了互市,边境几路陆续对私商盘查得森严,宋夏两国商人不得不开辟了一些小道,从这些偏僻的道路上进行走私。 这就包括西夏疆砟堡道,一往柔远寨达庆州,这是一条大道,还有一条道便是从荔原堡,再达华池镇,越过子午山,到达后方宁州坊州,再运向关中,甚至京城。另外还有一条道,是从金汤城而来的,到达平戎镇,再达华池镇。不过这条道太过崎岖,有,但私商量很小,主要就是前两条私商道路。 前者道路宽广,易走,不过盘查得比较紧。 后者道路狭小,又要翻过子午山,然而盘查得比较松,所以也受欢迎。 对这个情况,孙沔不用了解,也十分清楚。毕竟他以前三知庆州,至少对庆州的道路比较熟悉。 但想走荔原堡道,必须得买通一些将士,于是有了姚兕手中这张纸头。 孙沔看着纸头。 宋朝不恨私货,西域那些棉布与香料玉石就算了,但西夏的马牛羊牲畜以及皮毛,宋朝也喜欢,毕竟在棉花没有普及之前,宋朝百姓也要过冬天,皮毛毡毯便成了主要御寒的物事。 但痛恨私盐,西夏运过来一万石青盐,宋朝那边也就减少了一万石盐的收入。一正一负将是双倍悬差。 不过这个私盐大家都不敢深查,很麻烦的,即便孙沔也不例外。 看了一会,孙沔放下纸头问:“某听说你与王巨走得很近?” 十分简单,相信参与私盐的不会仅只有保捷军刘辉指使一个将领,然而姚兕这个纸头主要就是盯着刘辉去的。王巨用了胡谦,胡谦被自己派人抓起来正在审问,乃是凶案,王巨不好翻案了,但讨一个公道还是可以的,包括刘辉得到李员外的好处,准备害胡谦,孙沔也查出来了,相信王巨恐怕也了解几份,因此让姚兕针对了刘辉。 “属下与王知县走得近?”姚兕奇怪地问。 王巨教他的主意,想骗孙沔那是不可能的,到了孙沔这地步,能有几个是傻瓜? 那就装傻卖疯吧。 孙沔也无奈,在宋朝文臣插手军务那太正常不过了。不怕插,就怕插得不高明引起兵变。 而且文臣插手军务,不会有人忌惮,若忌惮,做为庆州的长官,那还了得。 或者王巨略略有些逾权,但王巨做得高明,就是说开,王巨也不算是犯错误,况且他一来庆州,就向孙长卿讨得了练兵权与那个所谓的拣兵权。 那么只要自己不将权利收回来,王巨直接练兵,都不算是犯错误。 说不定传出去,王巨做为文臣知县,能让境内武将收心,还是本领与美谈呢。 孙沔沉默着,其实这个都不要紧,看得惯就由得他去折腾,况且自己收了好处。看不惯就将权利收回来,一个勒令,王巨就不得不停下。 他在担心两个字,颍王。 “要不要我写信问一下欧阳修?”孙沔心中道,不过这个念头又取消了,一个小知县弄得草木皆兵,那会让欧阳修笑话的。 因此说道:“某知道了,你退下吧。” “喏。” 孙沔又看着这个纸头,这就是证据,甚至在姚兕注意下,不但查到了这段时间刘辉放走的私货数量,也查到了一些走私商人的名单。 不问,自己多少有些失职了,但也不能深问。 突然这时他就想到了一个人,程勘。 于是孙沔眉笑松开,不错啊,程勘就是一个好榜样。 然后放下纸头,喝道:“来人。” 一个衙役走进来,孙沔说道:“派人立即前去荔原堡将保捷军指使刘辉抓捕。” 衙役下去传令了。 孙沔看着这份名单,不能当真按照这个名单抓人,不过吓一吓还是可以的,少数没有势力的商人也可以动一动。而且吓一吓过后,私盐数量同样会下降,也是政绩。 但暂时没有动。 现在的纸头仅是姚兕一厢之言,必须等到刘辉的口供。 刘辉迅速被抓起来,捆在马上押回庆州。 孙沔开始审问,刘辉开始死活不招,但一番严刑用下去后,又有了证据,刘辉一五一十地招供。 得到供词,孙沔立判了一个秋后问斩。这个用意也简单,孙沔重新回庆州,不但让百姓服,主要还是让将士服,那不仅用恩,更要用威。 刘指使便是一个最好的突破口。 做完了这件事,孙沔开始召集一些刘辉招供的商人。 其实连姚兕都想不到,不仅是关系到那个计划,只要孙沔学习程勘,王巨便替孙沔挖下一个大坑。不错,程勘是“勒索”了许多钱财,但这些钱财人家没有装腰包,所以司马光只能干瞪眼。 然而孙沔呢?他能不能做到程勘那样? 而且司马光因为濮仪的事,对欧阳修也会越来越反感,孙沔又是欧阳修的人……这一系列关系,那么一个小县长便能将分军区司令挑走了。 ………… “官人,那个孙公为什么将你带到公堂?”香玉问。 他们真实身份是不能见光的,衙役过来将宋吉带走,香玉在家中一直提心吊胆。 “别提了,这个孙沔将荔原堡刘指使抓起来了。” “为什么抓他?”香玉很少过问丈夫的事,不过也知道一点,丈夫经营私货,必须得收买一些官吏与将士,就包括这个刘指使。 “还不是因为华池县那小子。” “与那小子有何关系?” “那小子在荔原堡看中了一个叫胡谦的羌人武艺,提拨了他。没曾想他是一个杀人凶手。” “妾身也听说了,似乎就是他杀死城中的李员外。不过不是没有定案吗?” “不是未定案,而是这几人到现在还没有承认。但基本就是他们了,李员外想占他的邸店,收买了官员,将那厮编入保捷军。似乎李员外又收买了刘指使,想将那厮杀死。没想到那厮先下手为强,将李员外给害了。” “这与那个小县令有何关系?” “怎能没有?他刚刚提拨那厮,那厮就出事了,那小子脸上也无光,而且他心胸狭隘,能忍下这口气?可他无法将气往孙沔身上出,只好用刘指使撒气。” “不过他是知县,刘指使是军中的指挥使。” “不错,可那小子又与荔原堡巡检姚兕勾结了,姚兕出手,刘指使岂能不出事?” “这小子怎么每到一处都不安生。” 宋吉没法回答,这一回不安生与前面的不安生不同,人家是官,不安生是官的不安生,自己更无辄。 “孙公喊你过去,没有将你怎么样吧?” “不是我一人,好几个人,都是城中比较弱的商贾,然后将刘指使的供状拿给我们看。这是在学程勘那个老匹夫呢。” “他要多少钱消灾?” “没那么简单,程勘虽无耻,但还有分寸,只有牛丁两家是例外。但丁牛两家那是做得太过份,丁家勾结西夏人入侵宋朝的寨子,牛家唆使丁稼,让丁稼出馊主意,杀婢陷害朱家那个二郎,后又诬蔑程勘。所以程勘才会出手狠。但对于其他的商贾,捐了一些钱,也就没有再过问了。孙沔不同,这个老家伙贪得无厌,所过之处,能扒三尺地皮。” 这也说明了宋吉的能力,他在庆州城中并没有多少势力,这些内幕的消息居然就让他打听到。 但听是听到了,可他拿孙沔也没什么好办法。 香玉只好安慰:“官人,也不是我们一家,其他人家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吧。” “你还不明白他有多狠,杭州有一富商叫许明的,他家有上百粒价值千贯的大海珠,孙沔只给了三十三缗钱,许明不敢得罪他,只好卖给他了。这还不算,他听说许明藏有郭虔所画的《鹰图》,强行让许明献给他。许明爱之,不肯献,孙沔便诬蔑其欲称王,取其画,还将许明刺配牢城。直到孙沔罢去,许明才来到公堂,当着官员的面,生生将自己一条胳膊砍断了自辨,官员才将他释放。就是如此狠法,那幅鹰图孙沔也没有归还,更没有补偿海珠的实价。这仅是公开的,没有公开的恶事不知做了多少。” “这么贪,朝廷怎么让他来到庆州的?” “这个谁知道?对了,你以后更不能出门,此人还非常好色,喜欢人妻,曾多次强抢过别人的妻子为婢为妾。” 第一七五新私商(上) “葛少华,你回来得正好,王知县那边正缺人手,都从他寨子抽走了两个少年郎,”朱欢说道。 王巨手中的人手太少了,李三狗要拣兵练兵,同时他是指使,也不能当傔人来用。他儿子李壮呢,王巨真不大好处理了,按照李三狗的意思,想将李壮放在身边。 王巨勉强收下,但在他心中李壮是不合适的,他与李三狗不同,李三狗带着一家逃到王家寨,然后过着低调的生活,因此李壮见识不高,甚至都不知道他父亲的大来头。以后能用上吧,但最少得随王巨磨上三四年,才能真正派上用场。 其他人不知根知底,王巨不敢用。 要么从岳父与朱家抽人手过来,但王巨本能地不想打下两家太深的烙印,并且两家现在也不知道得挑什么人给王巨了。 于是王巨让岳父从王家寨接走两个少年,一个叫王小麻,一个叫赵大井,十六七岁,都在王巨那个窑洞里读了两年多的书,在王巨初来到宋朝那段最困难的时光里,两家父母还曾帮助过王巨。因此王巨用起来比较放心。 不过与李壮一样,见识太少,况且两个人岁数也小,想要用同样得磨好几年。 只能说识一些字,能替王巨做一些简单的活计。 另外就是从华池县请的钟儿与一个妇人,以及一个识几个字的老年门房。所以王巨手上有了好几名仆从,依然缺人手,特别又冒出来一个胡谦案。 葛少华来得正是时候, 王巨高兴地迎了出来:“子深兄,你终于回来啦。” “你啊,”葛少华感到好笑,做知县就做知县吧,干嘛那么多事,难怪人手不够。 两人走进屋中,王巨问道:“我二叔一家还好吗?” “还好,你二婶又替你生了一个从弟。” “这个我知道了,”王巨啼笑皆非,如果宋人都学习二叔与二婶,那可完蛋了,到了宋徽宗时那就不是两千万来户人口,可能提前进入四亿人口大国。 “这是你二叔带给你的信。” 王巨接过信看了看问:“子深兄,作坊那边如何?” “玉扣纸快出来了,而且黄金纸已开始销售,因为便宜,销量不错。” 黄金纸便是生料纸,生产时间略短,但这个利润暂时是不能抽出来的,即便到了秋后,也不可能运一车车铜钱回来,那个运费会十分惊人。也不能换成交子,虽然交子方便,官府也巴不得大家都用交子,可交子信誉仍是一个问题,换成钱时还要交兑换费用,一来一去,无形中就会减少一成损耗。 所以这个利润依然与其他商人一样,在杭州得到了钱,再购买小罗与越州纱等当地特产,运回延州,延州没有这么大市场,可山那边有。 这个王巨就不会插手了。 王巨额首,又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手中有几件事得要你替我代劳。” 计划开始,第一步就是马! 钟儿替他们沏茶。 王巨未来这段时间会用很多钱,他生活依然十分简单,不算朴素,范仲淹父子那个情操王巨是学不来的,但也不算奢侈,至少在宋朝士大夫中算是好的。只是葛少华诧异地看着钟儿,他同样想不通了。 王巨仔细地一些事说了说,葛少华喃喃道:“大郎,原来是这样……” 不知道未来大顺十万西夏大军,王巨只要将计划全盘托出,大部分人会不理解,甚至有人会认为王巨疯了。 “子深兄,请相信我。” “西夏人真会入侵?” “必然会入侵,而且必然是庆州,这个我也与姚兕巡检解释过了。与我的蕃骑无关,那怕我在华池组建了三千蕃骑,也不会改变西夏的计划,况且只是一营蕃骑,放在若大的两国交战中,它能产生什么作用呢?”王巨道。 “就是。” “子深兄,错矣,那是大部分人想法,也会是西夏人想法,事实只要这个蕃骑与我这个计划成功了,它就会起作用。”王巨信心满满地说。 但这得有一个首要前提,将孙沔必须弄走,让蔡挺过来,换了其他人都不行。 如何将孙沔弄走,王巨不会说了,如何让孙沔走了后,能换蔡挺过来,王巨更不会说了。 对军事葛少华也不大懂啊,因此又说道:“若此,大郎就不应当管那个胡谦。”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想要一个自己人。” 葛少华终于大笑起来,懂了,这才是关健的。不然以王巨这个官职,想在未来立功很困难的,毕竟他没有多少直接调动军队的权利。 “这是什么味儿?”葛少华鼻子嗅了嗅道,后宅传出来一股奇怪的香味。 “它可是一样好东西,不然我那来的马。”王巨得意地说道。 葛少华只在华池镇呆了两天,便离开了。 第一件事便是配合朱家与李家送猪羊过来。 那天朱欢与李员外送礼物给孙沔,提了几个要求,就包括这一条,孙沔一听就会意了,两家想让王巨立功劳呢,但好处拿了,还有一个颍王让他想入非非,另外立下功劳了,王巨有功,他更有功,于是便同意下来。 但孙沔也是云里雾里,不知道王巨接下来怎么做,至少这一营的马就会让王巨头痛。 肉下去了,各营官兵就象过节一般,这便是强体收心,强体,强壮身体,宋朝征集禁兵有着严格的标准,比如能举起多重的石锁,拉开多少石的弓,身高,视力,都有一系列的要求。但执行能力有限,就象范仲淹到了中书后,居然将京城的无赖混混们一起塞入军中,一是维护京城治安,二是扩招兵力。那个真的不能当真。直到庞籍为相时才与文彦博联手,陆续载减许多兵力,不然现在韩琦与欧阳修会更头痛。 而且即便身体强壮者,到了军中几年苦日子熬下来,有的士兵身体素质也变差了,以至军中出现许多老弱病残的兵士。 这个问题十分复杂,王巨也没权利矫正宋朝军制的种种弊病,有一个挑兵权与练兵权,还担心孙沔收回去呢。 因此王巨用的乃是最下乘的办法,强行用伙食,先将几营兵士身体变得强壮,这也是在华池县可以玩一玩,兵力不多,若换成庆州知州,两万官兵,他能玩得起吗?就是这样,也不能玩得太长。 同时树恩收心,还有一条更隐蔽的,私商! ………… 肉也吃了,得干活了。 天气越来越热,连树叶在炎炎烈日照射下,似乎都要晒得枯萎起来。 莘都头带着手下冒着烈日拉练。 一名队长说道:“莘都头,都正午了,天气太热,我们息一会儿吧。” “为什么王知县拉来延州大户,让他们买猪买羊给你们吃,为什么你们不如西夏人,不如蕃人?有了肉吃,还不得给我好好训练?”莘都头喝斥道。 那个队长不能作声。 实际宋军也不是王巨想像的那么悲催,有坏的一面,但也有好的一面,大多数人不缺少血性,当然将领也是关健,如好水川之战,虽然三军覆没了,也狠狠地将西夏人咬了一大口。三川口之败,黄德和带头逃跑,许多宋军也跟着逃跑,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有部分宋军随刘平浴血奋战到底。 但这是绝望的战争。 在文臣指挥下,一败再败,反正是输了,大不了一死吧。都打算付出生命了,但他们还没有多少胜利的信心,所以士气越低落就越低落。 大家负甲继续在烈日的梁峁上下奔跑拉练。 这时一名斥候骑马飞快而来,向莘都头小声地通报了几句。 “兄弟们,发财机会来了。”莘都头说道。 大家莫明其妙。 “随我来,听我号令。”莘都头带着近百名兵士向附近的山道上扑去。 只跑了一会,便看到一支商队蜿蜒而来。 “他们是私商,孙公下了号令,全境禁止私商,我们去抓住他们。”莘都头说道。 抓私商啊,大家面面相觑,不过随后脸上转喜,抓就抓吧,反正有莘都头顶着,只要抓住了,多少能发点小财的。 看到他们冲来,那些骡子们全部吓得脸色发白。 “停下,停下,放箭,对着他们左右放箭,但勿得射人,否则军法处理。”莘都头快到商队前面时,又下了一道命令。 近百名宋军齐齐放箭,那些骡子一看不妙了,一个个拨腿就逃。 领头的管事同样也吓着了,不过他还是壮着胆子说道:“你们是荔原堡兵哥吧,我们与你们堡中段承受……” “你敢妖言惑众,诬蔑段承受,来人哪,将此人射死。”莘都头大声说道。 不好,这是想杀人灭口,那人心中想到,于是也丢下货物,拨腿就逃。 “将这些货押回堡中。”莘都头说道。 也不训练了,一个个推着货返回了荔原堡。 种兕走了过来,说道:“莘都头,做得不错。” 然后又说道:“兄弟们,将货留下一半上交,大家分了。” 听了姚兕这句话,大家一起欢呼。不过有几个人脸色不大好看。姚兕便将他们喊到一旁说道:“孙公下的命令,你们难道不听?我也不想深问,但这一两个月内,大家必须听我的号令。过了两个月,我便不问。” 几人心里想,还不是你将事儿捅出来的。 但是姚兕要求并不过份,难道一两个月时间也不能忍受吗?于是一起便没有再说什么。 第一七六章新私商(下) “不要将它们碰到水了,”李贞站在岸边大声吆喝着。 在他的指挥下,工人们将一捆捆白色或黄色的竹纸陆续搬上了船。这便是当初选在杭州的另一个好处,那就是水路交通发达,在这时代水路运输成本乃是最低的,如果组织得当,一斗粮食从杭州通过水路运到京城,仅十几文钱就够了。但通过陆路呢? 那也甭运了,直接让百姓向南方转移吧。 王嵬也站在岸边,欣喜地说:“终于等到这一天。” 熬了快两年半时光,终于看到收入了。 李贞说道:“二叔,我去一下杭州城,我不在时,你替我照应着。” “好来。” 李贞上了船,顺流而下,很快就来到杭州城,向人打听,找到城中最大的书坊,然后对店中的大伯说道:“我要见你们东家,谈笔大买卖。” “请问郎君是……” “我是富阳那个纸作坊的管事。” 大伯立即换上笑脸,现在的纸作坊,在杭州几乎家喻户晓了,并且与他们书作坊联系更紧密,想要书赚的钱多,必须各方面都要省约成本,其中纸成本就是大头。 他立即进去禀报,一会儿一个老者从里面走出来。 “李郎君,什么买卖。” “我们进去说话。” “行,跟老朽来吧。”老者将李贞带到里屋,让人人倒茶,然后说:“李郎君,我们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想与翁翁联手印刷金刚经,圆觉经,这些常见的佛经,不一定非得那本,但必须贵家有雕板的。” 这便牵连到印刷成本问题,不一定活字印刷就一定比雕板印刷便宜。那得要看,一些常见的书籍,例如儒家十三家,一些佛家书籍,大型书坊都有现成的雕板。 但这个雕板保存一占地方,二得防虫蛀,时间长了还会变形,一变形就没办法印刷了。因此冷门的与不畅销的书籍,一次性雕版印刷后,雕板也就销毁了。然而常见的书籍因为各大书坊与书局都有,所以利润很轻。 正是因为这种情况,毕升才钻研了活字印刷,以便书坊印书降低成本。单为一本书上活字,那肯定不划算,可书坊一年会印很多本书,一书不划算,十本不划算,那么二十本,五十本呢? 书的成本自然就下降了。 但毕升用的材料可能受到雕版印刷的影响,先是选择木活字,没成功。然后又选择泥活字,刻字容易哪。金属活字虽好,可在这时代想铸出来一个个字模何其之难?而且金属活字对粘合剂要求更严格。 他想便宜省工,结果忽略了金属活字,于是活字印刷出来,却因为木活字与泥活字的种种弊病,不能普及。 与这个无关,有关的是成本。 有了现成的雕板,印刷成本会更小,再加上今年的黄金纸,书价可能就不到原来一半了。 “李郎君,不是我扫你的兴致,虽然你们作坊有了那种新纸,便宜,但大家都在用,书也会便宜了。这些佛经不是一家书坊有的,实际没有多少利润。” “翁翁,你想错了,这些书不打算在中原卖,也不会在宋朝卖,而是运到西夏去。” …………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歌妓软软地唱着柳永的《雨霖铃》。 其中一个性急的中年人问道:“朱管事,说吧,你将我们一起喊来,究竟为何事?” 这也是被逼的。 荔原堡查私货,并且连续变相地抢走了三家私货,大家无奈了。 当然,他们也在想办法,只是孙沔又贪又暴又强硬,这些豪强们同样不敢开罪。但办法迟早会有的,毕竟他们才是地头蛇,而且私货牵连甚广,也不是孙沔能搞得掂的。 因此朱清走入大家视野,就是此人带着大量猪羊,送给了华池县各营官兵。 朱家是延州的地头蛇,影响伸不到庆州。 不过他们也想打想通华池路,因此朱清邀请,于是一起来了。 朱清拍了拍手,让那歌妓下去,说道:“诸位,我来是同各位商议一件事,我们联手经营私货,从华池路走。” “哦。”大家一起惊讶,但想一想觉得很可能,据他们听来的一些消息,那个姚巡检深受着华池县那个小知县的影响,那个小知县就与这个朱家来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朱管事,你说吧,如何共同经营法。”一人问。 另一人阴阳怪气地说:“朱管事,华池县乃是庆州地界,不是你们延州人的地盘。” “诸位,听我将话说完,第一我们延州可能有几户进入,收益我们只得十分之一,余下的由你们分摊,但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私货被查没的事发生。” 这个要求并不高,大家于是不作声,只有一人问:“那么二呢,三呢?” “二就是勿得经营私盐,余下私货不问,但有一条,必须从西夏人手中换回大量的战马。” “马啊?我明白了,原来是为了那支新蕃落军啊,”其中一人恍然大悟道:“不过朱管事,此非昔比,仁宗时朝廷置买马社,虽然后来关闭了,但官府也偶尔从我们手中买马。可那时马价格比较公道,一匹良驹往往能给近六十贯钱。然而今年朝廷下了诏书,一匹马就给三十贯。去山那边都买不到,况且在宋境内。” “这位仁兄说得也对,不但在庆州这个钱买不到私马,就是保安军互市哪里都买不到马。朝廷……”朱清摇了摇头。 当然,原来朝廷从商人手中买马,确实发生了一些不好的现象,如官吏勾结,用劣马冒充良马,骗取国家钱帛。一匹不能当成战马的劣马与一匹优良的战马,差价能达到四五十贯。 那种情况是不好,可那个价格却是能买到马的。 就是那样,朝廷在陕西的两支骑兵广锐军与蕃落军仍然严重缺马,蕃落军由于自己能带马还好一点,马数能超过一半,但不足六七成。广锐军只能做到两三人才配置一匹战马。 骑兵有骑兵的打法,步兵有步兵的打法。 没有了马,骑兵如何上战场?等于自废了武功。 然而现在朝廷更糊涂,听说那个韩相公曾经在陕西呆过很长时间,难道连这个也不懂? 朱清是想不明白的,韩琦还算好的,小宋都直接抛出老母猪法的养马。 “这个就不要你们操心了,只要得到马,我们会以真正的市价收回来。” “新蕃落?”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明白了。 原来所谓的查私货,全是那个小知县闹的把戏。 只有严查私货,华池道才能封死,延州的商户才能有机会胁迫与进入,那个新蕃落才能有机会买来马。至于那个刘指使,不仅因为那个小知县报复,更主要的就是为了这一条,再加上报复,于是躺枪了。 “我们可以答应,但盐不能停。”又一人说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盐只是私货的一部分,但在里面获利比例很大,加上庆州离盐州又很近,因此大家不甘心放下。 朱清也不气愤,平静地说:“组建蕃落军,保卫的是庆州,不是我们延州。” 他们不知道王巨的计划,也不知道延州有多少商户参加,可能是为了巴结那小知县吧,那么出一点钱买来猪与羊,改善兵士伙食,以及资助战马,还是可能的。 这笔账好算,那个伙食,一年八千贯足矣了。 这个马更简单。看似一营四五百匹马得要不少钱,可不要忘记了,这个马从山那边买回来的,一匹四十来贯便足矣了。朝廷再掏出三十贯。一匹不过亏空十来贯钱。 但还有呢,几家参与到私货当中,也会获利,说不定不但不亏,反而能将那个伙食费都赚了回来,又博得了一个大大的美名。 那人却又讥讽道:“一营蕃落便能保卫庆州?” “你是?” “在下吴查。” “一营蕃落是不会起作用,不过庆州有那么多营官兵,关健时候多一营蕃落与少一营蕃落性质就会是两样的。” “朱管事,不是我笑话你,试问葛怀敏手中有多少官兵?” 朱清略有些不悦了:“王知县初到华池,当天便有一支私货到达华池,我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想示威。这是王知县不想闹出更大的风波。如果你们不合作问题也不大,大不了我们自己行动。” “朱管事,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里是庆州,就包括华池县的胥吏与官员,都有我们的人,难道王知县一个人能撑起华池县?” “不错,他一个人撑不起来华池县,但加上那支蕃落军呢?以后他们就驻扎在华池镇训练。也许各位门路广,但我们这是私货,不碰私盐,大家去京城告状吧,或者到孙公面前告状吧。” 这才是要命的后着。 只要能说一个理,朝廷就会准许。 但只要朝廷准许,这一营蕃落往华池镇一卡,他们又明为延州商家赞助,实际后面王巨,那么无论大伙在荔原堡做出什么手脚,华池县这条私商路也断掉了。 其中一个年长者立即劝说道:“大家少说一句吧,朱管事,为什么不从保安军买马?” “从保安军买马必须以货易货,还要缴纳场税。” 大家都明白了,只要延州几户商人从保安军买马,官府还会很欢迎的,但那就是硬性交易了,无法产生巨大的差价来弥补这个亏损。但他们还不知道,王巨不是打算买四五百匹马,而是一千多匹马。不仅那个正在拣兵的蕃骑,王巨甚至将荔原堡那个蕃落军的战马补齐。 并且这个马只是其用费的一小部分。 整个计划用费十分惊人,不能全靠补贴,因此利用手中的职权,通过私货的渠道将这个用费弥补回来。不然朱李两家可以拿出两万贯钱,但能拿出十万贯钱吗? 朱清继续说道:“这是其一,其二延州那边也缺马,一旦我们大肆买马,官兵必然前来扣留,还能带多少马来庆州?至于私盐的事,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王知县在华池县是磨勘,按照制度三年过后必然调走了。若是建了功,不用三年,就要调走了。他前面调走,后面我们也撤出来了,那时你们怎么办,不管我们的事,也不管王知县的事。请切记,每增加一份力量,便能更好地保卫你们的家园。王知县这样做,是在保卫你们的家园,而不是延州的家园。” “那好,我们立一个契约。”吴查又说道。 无论能不能说出理,它是灰色地带,契约能立吗? 此人真麻烦,朱清心中说道。 第一七七章买扑 “这里是庆州,大家是相互倚赖的关系,就是立下契约,大家不守信,能起作用吗?”朱清愠怒道。 “吴员外,你少说几句,朱管事,你也莫见怪,前段时间孙公查私盐,罚了吴员外近千贯,吴员外也怕了。”那老者劝道,又问:“还有呢。” “余下的就是有两个生意所得不在这十分之一内,第一是佛经。” “佛经?”大家先愣,后是想笑。西夏那边佛教大兴,但有几人能识字,就打算一年能卖出一万本佛经,一本佛经能赚一百文钱,也不过一千贯,还不够你们一个月伙食补助的折腾。 “这个我们同意,另外一个呢?” “酒。” 前面朱清说出,后面所有人终于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你确定是酒?”老者问道。 “就是它。这两样物事经营所得,不能计入,不仅是马,还有其他的一些开支,支出很大的,还望各位谅解。” “好吧,那我们同意了。”老者无语地说。 这就是宋朝的榷酒。 宋朝榷盐很残忍,生生将盐价提高到了三四十文钱一斤,缺盐地区能达到几百文钱一斤。要知道那些苦力辛苦一天所得不过一百文钱,就这一百文钱一天的活计还不能天天有保证。 但榨酒稍好一点。 官榷与私酒两种,私酒也不是放开给私人酿酒卖酒,若是家里面吃,能允许酿几十斤酒,就是这样,还必须到官府指点的场所购买酒曲。私酒又叫买扑制。 私人到官府买来高价酒曲,买多少酒曲准许酿多少酒。买了扑后,可以酿酒卖酒了。但有一门好处,那就是官府会主动配合地方商人,进行区域性的保护。比如在华州买了酒扑,可以在华州酿酒卖酒了,然而其他外地酒不得进入。 因此也有便宜的酒,一斤四到八文钱。 也很贵了,这是低度酒,米酒,低度黄酒,低度果酒。 而且它胜在量大,因此一年能替宋朝带来一千多万贯的收入,往往比榷盐收入都要高。 不过西夏那边也会酿酒,甚至因为没有榷酒制度,比宋朝这边的还要便宜,况且还有一个运费呢。 “但我有言在先,若有人违反规定,还有私盐,莫要怪王知县以后不讲情面。并且在这之前,我的东家就与孙公谈过,再三承诺不会碰私盐。” 这一系列的安排,王巨是隐在暗中的,毕竟是在打触边球,还好他是一个文臣,若是武将这么干,就是将一千蕃骑组织成功了,弄不好也会是一个刺配流放的下场。 因此朱欢与李员外带着厚礼拜见孙沔,有的事也公开说了,包括这个用私货换战马,并且承诺以后若有多出来的战马,必须以每匹三十贯的规订价格售给庆州,以使将其他数营骑兵战马数量充实起来。而且马必须是三等马以上,不能用劣马冒充良驹。 私货国家同样也不大准许,但没有私盐那样严格。 并且用心也是好的,庆州境内若有几支象样的骑兵,防御力量会增强。 其实这种形式颇类同以前宋朝置的买马社,但买马社还有自由卖马的权利。官府给的价格不适合了,俺们也有权不卖给官府。 就不要追问朱李两家有什么用心了,就算人家打算用钱将王巨政绩堆起来又如何,在这个堆的过程里最选受益的不是王巨,而是国家,并且受益的人很多,也非是王巨一个人,包括华池县的官员,庆州的防御与军事。 孙沔想了一想,还有犯忌的地方,但庆州严重缺马,没办法了,这也是一条渠径,于是最后也同意了。 老者又看了看大家。 大家表示同意,少了私盐收入必然减少,但这等于是与官府联手起来进行私商,不但是华池县,可能庆州都能默认这种私商,虽少了私盐收入会减少,但私商规模扩大,收入减少得不会多。没办法了,只好牵就。 朱清这才说道:“各位能否带我引见,让我与那边的人见见面。” 这个没问题。 一行人来到庆州北面一个山沟里。 再往北去就是庆州的肉中刺疆砟堡。 随着一人到前面打了几个手势,从山林里钻出十几个人。 对这个那是朱清老本行了,只不过规矩稍稍不同罢了。不一会儿,那行西夏人走过来,看着朱清问:“是你想见我们?” “不错。” “还想要马?” “这个马我会给很公道的价格,但我要的是好马。” 宋朝痛恨的是私盐,西夏痛恨的是良马。但西夏那边同样无法禁止,只能说查一查,防止泛滥成灾罢了,性质与宋朝禁盐类似。 只要是交易,就不存在问题。 朱清又说道:“此外我还带来一样物事。”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酒囊,一个小酒杯子。打开酒囊,往酒杯里倒了一杯酒。 “清酒?”领头的西夏人说道。看来他对宋朝的情况比较熟悉。 浊酒一杯家万里,那就是普通的米酒黄酒,色泽浑浊,一般也比较便宜。但宋朝出现了蒸馏酒,这个蒸馏酒还非是后来的高度酒。与炼钢的百炼钢情况一样,打一次轻一次,虽然能打出好钢,最后成本吃不消了。这个蒸馏酒与百炼钢差不多,有蒸馏的过程,没有密封的过程。 因此无论怎么蒸,也蒸不出超级烈酒,不过蒸一蒸,度数会稍好一点。此外,蒸上两三次,虽然成本增加,但在蒸与冷却的过程,一些杂质便沉淀下去,色泽会变得纯净起来,这就是清酒,一般都比较贵,普通人舍不得吃。 朱清道:“它不是清酒,你尝一尝。” 那人接过酒杯,也没有当成一回事,一口喝下,然后弯下腰,猛烈的咳嗽。咳完了,大声说道:“这那是酒,是火啊。” “不错,它叫烧酒。”朱清看着它的反应。 未必会是所有人都喜欢的,比如宋朝大多数酒,因为度数低,酸酸甜甜,有时候能当饮料喝。所以武松才喝了十八碗酒,若是烧酒,不用十八碗了,三碗就放趴下动都不能动了。 这个酒太烈了。 反正朱清不大喜欢,但王巨也说了,它是烈是辣,冬天西北冷啊,有人还是欢喜的。 那人脸咳得红红的,大半天又说道:“是烧酒,比火还要烧。” “这位大哥,它不仅烈,而且还是天下独一份,你想一想,不仅你们夏人,还有更北方的夹山人,阻卜人。到了冬天来临时,一杯烧酒下肚,还冷不冷了?” 那人眼睛立即放出光,道:“真独一份?” “不相信,你可以先打听了我们再交易,连我朝东京城里都没有这个好物事。” 那人终于心动了,伸出手来,两人手互相伸出对方的袍间,开始谈生意。 朱清道:“不行,你想一想此酒之烈,是否胜过你以前吃的浊酒百倍千倍,它性子烈,所以粮食也多,是平常浊酒的好几十倍。” 反正是满天要价,坐地还钱,瞎扯没关系。 那人说道:“你要的是马,若是几匹马,为了友情,我白送你都可以,但你却要很多马,这个很麻烦的。如果换成青盐,我可以加一倍价。” 两人袖子动个不停,嘴巴上也说个不停。当然是什么价格,旁人是看不到了。 弄了半天,生意终于搭成,那人也满意,笑咪咪地离开了。朱清也满意,笑咪咪地回去了。 来到华池镇,朱清说道:“王知县,谈好了。就是开始他还不能判断出销售情况,因此数量有点少。” “朱管事,说说。” “先前他只给五十匹马,马不低于我朝二等马规格,七万斤酒。” 王巨立即在心中合计了一下,五十匹二等马,不能按照韩琦与赵曙定的那个价去算,那样算一匹马也买不回来。正确的是得按一匹五十贯去算,五十匹,两千五百贯,一贯七百多文钱,大约一百九十万文钱,一斤酒价便是二十七文左右。 这个价格算是比较满意了,它卖的就是烈性,也不是美味,更不是茅台,因此所用的材料乃是最贱的高梁酿造,并且也不用酿成六十度七十度,能有四十度,足以让对方满意了。就算现在这种技术落后,四五斤高梁也能出一斤酒了。加上买扑与人工成本,一斤酒的成本也不过十几文钱。 主要是西北缺少粮食,否则换成河北中原等地,高梁的价格更贱,成本还会更低。 但这个交易,王巨已经很开心了,说道:“朱管事,勿用急,只要对方打开销路,那肯定不会只五十匹马。至于那个吴查……” “此人差一点坏了王知县的大事。” “天下之大,能人倍出,谁敢小视?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王巨道,不过在心里想,这个人倒要留一些神,但眼下的事太多,一件接着一件而来,特别孙沔到来,增加了一些变数,他也没心思管一个庆州的商人。 两人谈了一会,朱清又带着王小麻回去了。 来到延州城,朱欢与李员外立即拜见程勘:“程公,我要买酒扑。” 富弼看到不妙,连上二十几表要求致仕。但不仅是富弼,还有一个重臣,枢密使张昇,赵曙整蔡襄,张宰相也担心了。蔡襄有没有写那个密信,这成了一个谜。但张昇那是公开问过赵祯的,陛下,你可怀疑否? 这个皇太子看上去不大对劲啊,难道你一点不起疑。 赵祯被韩琦与曹大妈灌了迷魂汤,根本就想不到,不但没有思考张昇话外之音,反而说了一句,只要是姓赵的就行了。 张昇知道劝没用了,于是不再作声。 但现在赵曙翻旧账,张昇也担心哪,俺老了,架不住你折腾,还是主动请退吧。 此外还有一个重臣也要求致仕,那就是程勘。 程勘初到延州干劲十足的,然而朝廷不但没有将他召回去,反而司马光盯着他咬。这还不是要命的。 西夏人动作越来越大,朝廷不但没有拿出具体的方针,反而弄了一个不知所谓的三丁刺一。老程可没有老蔡那本事,凭借三四州之力,就能李谅祚十万大军打败了。 因此他心中难免去想,这样下去不妙啊,本来延州兵力有限,再加上朝堂这些宰相什么都不懂,不懂事小,还能胡来一气,俺也退吧。于是再三上书,请求致仕。 但平时退就退吧,可这时候宋朝草木皆兵,老程退了,换谁顶呢?因此赵曙死活不同意。 听了朱欢的话,程勘莫明其妙:“朱欢,你想经营酒?” “这个酒不是卖给延州百姓的,而是用来与西夏人换马。” 王巨在华池的动静不小,华池离延州城也不远,程勘同样听说了,他一心想退了,又不是在自己境内,听说了,但不会去过问的。这时才惊讶地问:“朱欢,你确定能用酒换到马?” “我们交易都谈好了,第一批是用七万斤酒换五十匹马。” “西夏人傻了?”程勘糊涂了,他以为是用七万斤那种四五文钱一斤的浊酒,就能换到五十匹马呢。那么一匹马岂不只有八九贯钱,甭问什么等的马了,那怕是劣得不能再劣的马,也能换了。 “所以程公,我们得买酒扑。”朱欢又说道。庆州那边也要买酒扑,但这个粮食有点悲催,一旦大规模交易,害怕庆州那边粮食不足。因此不仅于庆州买部分酒扑,在延州这边也要买,然后将酒作坊设在敷政县,虽然中间有一段崎岖的山路,但胜在不远,只有一百来里路。到了这时候,基本能说万事俱备了。 第一七八章子安 太阳越升越高,猛然狠狠地将最后一丝晨曦扯得无影无踪,酷热又随着从天空中降临。 “王知县,你动静可不小啊。”章楶说道。 如果不知道内幕,一定以为王巨喜欢清静无为,来到华池县,阅兵立威后,然后就没什么大动作了,要么调解了几桩类似青村与吴村的纠纷。 当然不是。 但章楶仍忽视了王巨的大手笔。 王巨带着李三狗与章楶走到一栋茶楼上。 茶楼的外面就是延庆水,一艘渔船泊下,几个渔民从船上抬出几篓鲜鱼,正准备进城叫卖。 “质夫兄,我现在替自己取一个字如何?” “现在就取字?” “自从到了华池县后,别人对我的称喟有点乱,有人呼明公,有人呼知县,有人呼大郎,还有人呼县公。” “难道不对吗?” “质夫兄,我才十八岁啊,呼什么公?” 章楶大笑,小知县啊,虽然风光,可确实这个年龄有些不伦不类。 “那么取什么字?” “子安?” “王勃王子安?” “候莫陈悦手下大将杨绍也叫字子安,望子孙后代平安吧。” “若此,用意太浅显了。” “质夫兄,不浅显,”王巨哈哈一乐道。这才是大用意,想一想北宋还有多少年辰光吧,他又是北方人,想子孙后代平安,那得要做多少事?在他前面会有多少难路虎? 但取字得成年后,也就是加冠后才能取字号,王巨年龄未到呢。 “质夫兄,能行否?” “取就取吧,”章楶道,是未到年龄,可王巨是特例,家中没有长辈了,并且都成了一方父母官,就不能用年龄来限制了。至少自己称呼起来会很方便,于是又说道:“那么以后就称君为子安吧。” 章楶让大伯上来茶水又问道:“这次来庆州有何公干?” “一是拜谒孙公。” 章楶点点头,尽管他对孙沔为人同样不耻,但谁让孙沔乃是他们上司呢。不做事没关系,一做事,得必须让这个上司同意,那就得打好关系。 “其次前一任孙公给了三狗叔指使之职,但朝廷印绶一直未下来,一旦组营成功,没有印绶,会很不方便。” “这个也古怪,”章楶想了想说道。 蕃落军也是正军,但终不是禁兵,虽然指使之任必须经过西府同意才能得到正式授职,可这只是走一个过场,一般下面头号长官同意了,到了西府后,授职也立即下来了。 “可以问一问。”章楶道。 毕竟没有朝廷的正式授职,李三狗以后想统辖这一营蕃骑,会很麻烦的。 “另外想问一问那个胡谦的案件。” “那个案子还没有查出来,不过我倒是查出另一桩积案。” “什么结案?” “胡谦弟弟确实是李家的杀害的,他出城购货时,被李家四个家仆堵在一处无人的山道上,活活打死。有一名家仆便是在那个庄子被凶手杀死了,还有两名家仆我也派人捉拿归案。然后又将那家邸店判给了胡谦的妻子。” “这要谢过质夫兄了。”王巨说道。 章楶说得简单,但查起来不容易的,这也算替自己在出气。 “不用谢,它是积案,也是我的职责,必须要查的。” “胡谦案子可有进展。” “他们几人仍没有承认,但经过多方盘查,他们嫌疑越来越重,基本可以断定就是他们做下的。子安,你赏识他的武艺我能理解,但听我一句话,不要插得太深。” 王巨点点头,道:“虽如此,但案子还没有定下,那他们就未必是凶手,孙公用刑又酷,若是拷打得太厉害,还望质夫兄给一些药敷一敷,再关照一下牢卒,不能待之太苛了。” “这个你放心,我已关照过了,就是胡谦几人的家人来探监,我也关系牢卒,勿得为难。但能做的就这些了,毕竟它是大案子,孙公要结,我也要结。” ………… “孙公,这是下官碰巧得到的一块贺兰砚,听闻孙公前来,下官十分高兴,礼虽薄,但略表一下下官的敬仰之心。” “哦。” “国家不缺少治理百姓的良臣,缺就缺的乃是文武双全的重臣,如孙公。”实际王巨说这句话时一颗脆弱的小心在不停地打着冷摆子,但孙沔高兴哪。 “某问你,为何想治一营蕃骑?” “孙公,官家对李谅祚不薄,前面继位,后面就重开了两国互市,闻听其财政困弊,再重开岁赐。然李谅祚不知感恩,反而大肆抄掠。这个岁赐没有给好了,反而给坏了,正好让他做了兵费。下官心中臆测,之所以李谅祚如此做,无非用我朝来立威。看看,连大宋都怕我,那么他们境内各部族会不会怕他?若是适而可止倒也罢了。可是人心终是世上最不易满足的东西。因此我断定他抄掠的规模越来越大。” 孙沔也皱起眉头。 他正为此事为难呢,若打,激起西夏愤怒,大军临境,那么他就失职了。不打,秋天来临后,百姓手中牛羊养肥了,庄稼收割了,说不定又来抄掠。 “前任孙公性子偏软,所以下官便产生这个打算,若是西夏来抄掠,我朝前线虽有堡砦,可是每一堡砦兵力终是有限,不出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西夏人抄掠。一出兵兵力少,易为敌人所乘。其他堡砦兵力来相救,可各堡砦终是步兵,每堡相距短则三四十里路,长则七八十里路,又多是山道,容易被敌人围点打援。但我检阅了华池诸堡镇官兵后,却看到蕃人剽悍,箭术也精良,因此心中产生这个打算。建立一支强大的蕃骑,西夏速度快,我军速度也快,并且又有天时地利人和之势,至少华池县前线会安全一点。” 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 可没有那么简单的。 王巨更没有将战略说出来,也没有将西夏必然入侵大顺城说出来。 何必让孙沔建功? 只要讲一部分原因就行了。 孙沔额首,实际还是财力有限,否则孙沔也想将几营骑兵全部武装起来,至少做到人人有马,那么各堡砦便有了紧密联系。 “某问你,某听闻你在京城认识了颍王殿下?” “咦,孙公怎么听到了?” “章楶说的。” 王巨脑海里飞快地转动着,孙沔无所谓,可孙沔后面还有一个欧阳修。 自己若不注意,弄不好都能将赵顼害了。想了想说道:“那也是巧合,颍王殿下听到我在王家寨一战,那时我只有十四岁,便感到好奇,于是将我喊去相见。这件事官家与皇后也知道,有次还将臣喊到内宫问话。但那时臣是一个举子,随后臣中了进士后,就没有与颍王殿下来往了。” 这句话中其他的都无所谓,重点就是官家与皇后,赵顼与自己交往,那是官家与皇后同意的。 那样就是欧阳修听到了,也不能做文章了。他们也要拍赵曙马屁。 不过孙沔终于明白了,难怪殿试过后,皇上要将王巨提为探花,原来是此节。 王巨又说道:“殿试结束,还没有唱名,我与章质夫略有些来往,见到章质夫也懂一些军事,心中窍喜,与孙公一样,国家得重用一些略懂武略的人,但我人轻言微,不可能得拜圣颜,于是便将质夫兄推荐给了殿下。” “难怪章楶与你一起调到庆州。” “孙公,这大约是韩公与欧阳公安排吧,庆州乃是陕西重地,因此朝廷才将孙公调来,不过我与章质夫仅是陪衬的,孙公莫当真啊。但孙公,下官有一事不解,为何李三狗的指使授命一直没有下来?” 这是一个问题,孙沔想了想说道:“那是孙次公写的荐书,某不太清楚,不过某想,可能这个名字太犯忌讳了。” “孙公明鉴,下官糊涂了,难怪如此。” “这样吧,李三狗,某替你取一个名字,叫赵忠吧,某再替你上一道荐书。” 宋朝官员喜欢给蕃将改名字,如赵明。 还有一部分乃是蕃人自己改的汉名,如范全,穆恩,未来的包顺。改了汉名,代表着真正诚服于宋朝了,甚至或多或少打上了某个大臣的烙印。 “三狗叔,还不谢过孙公,”王巨拉了李三狗的胳膊,喝道。 他害怕李三狗犯倔强了。 李三狗只好道谢,又说道:“孙公,我们能否探望一下胡谦?” “胡谦,你说的是那个疑犯?” “那个胡谦颇有些武艺,也随我做了很多事,末将想去看一看。” 王巨脸上略有些担忧,救必须救的,然而不能站在明处救。刚才章楶也说得再清楚不过,莫要插进去。若是孙长卿那没关系,但这个孙沔还真不好说哪,万一他收了李家的贿赂,李三狗坚持去看胡谦,就会让孙沔动怒。 但李三狗话也说出来了,想收收不回去了。 王巨心中十分担心。 他又拼命地回想着孙沔的生平,忽然就想到一条,别的贪官得到好处了,也会替你办事了,但孙沔不同啊,得到了好处,也未必替你办事,那么李三狗提出这个请求,也就无关紧要了。 是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马上就能看出,于是王巨盯着孙沔的表情。 第一七九章兄弟 “王巨,那个胡谦是你提拨的吧?” “是,不过下官当时也不晓得这件事,毕竟想要组建一营蕃落,靠三狗……赵忠一个人不行的,下官看到胡谦武艺出众,又是羌人,并且又安排到了保捷军中,于是我提拨了他。但章质夫向我讨人,下官也立即派人将他拿了回来。这次前来,一是拜谒孙公,二是组营在即,朝廷没有授命,我带着赵忠来问一问。” “应当要这样做,公私得要分清。” 王巨在心中想要说放屁。 “赵忠,你看一看可以,但不要替此人求情。” “喏。” 王巨将李三狗带了出去。 “三狗叔,你太急了。”王巨说道。 会救胡谦,但自己必须隐在暗中,不能让人抓住把柄。现在朝堂有韩琦与欧阳修,他们虽对自己可能不满,但问题不大,也许自己根本就没有放在这两人眼中。可往后去,事儿就多了,什么陈年旧账都能往外翻。 “不就是看一下吗。”李三狗不以为然说道。 “你来到我朝多年,不过隐居在王家寨,对上层的事还不大了解,宋夏都有政治斗争,西夏更残酷,往往一家一族都能被血洗掉了。但我朝也未必好到哪里去,那种斗争虽不见血腥,可更阴柔更阴狠,一不留心就会中招。” “这么严重?” “不救,随便怎么看也不严重,一救,最好就不要看。不过你也说出来了,孙沔也答应了,那就去看一看吧。顺便替我问几句话。” 王巨低语了几句,便率先骑马走了,这才是高明的地方。 李三狗感慨万千,来到监狱,应当说是监牢,这也是后人容易犯糊涂的地方。 宋朝各州县都有监牢,实际就是后世的看守所。如欠税的百姓,衙役就将百姓拉到监牢,逼其家人交税。弄不好王巨到秋后也得这么干。或者没有审出来的疑犯,没有判决的案犯,还有秋后问斩的死刑犯。 不是死刑犯,余下的要么笞杖,要么流配,流配所在便是牢城,也就是后世所说的监狱。这时因为交通落后,不容易逃跑,因此牢城有看守,但没有高墙铁丝网。 所以古代往往一些大州府往往认为清空牢狱,是最大的政绩。 这个牢狱便是指监牢,而不是牢城。 只要清空了,那就代表着这一年没有死刑犯。 没有滞留不明的案件,其政绩一是案犯一起审出来了,没有积案,二是那怕到了牢城,不用在监牢里吃苦了,这一点很不容易的,就象胡谦他们在监牢里呆了那怕五年之久,若是判决黠字流配三年,这五年时间不会计算进去的。 也代表着没有欠积国家赋税的百姓。 没有死刑犯,没有百姓欠国家赋税,没有积案,岂不是大功绩? 给了狱卒几个小钱,李三狗进去。 看到李三狗,胡谦很是惭愧。 “少保,惭愧什么,换老夫,我也会这么干。”李三狗恶狠狠地说。 “但拖累了王知县与李指使。” “那也是,但你拖累的不是我,而是王知县。” 但不好说,如果王巨没能力,又想要救胡谦,弄不好真拖累了王巨。 如果有能力,做得天衣无缝,那也没关系,说不定会得胡谦死力回报。 这些绕脑子的活计与李三狗无关系的,他又说道:“我来也少说废话了,据王知县打听的消息,虽然官府查出一些对你们不利的的线索,不过有一条你们做得好,没有将那些财货拿出来大手大脚的花。” “恩,当时我们就想到了,也怕出事。” “还有,官府没有将两件案子联系在一起,只要联系在一起,你们那就不妙了。” “我正担心着。” “无妨,现在王知县想出一个办法,他会派人见那个张偕,但怕张偕不相信,你有什么办法让他相信?” “这个我有办法。” “另外那些余下的不义之财,你们也要拿出来。” “只要兄弟们平安,那些钱不要也罢。” “什么不要也罢,本来就不是你们的,难道你还舍不得?” “不是,不是。” “不用解释了,最后再说一句,现在就看你那个好兄弟能不能出力,冒死相助你们。他如果将事情办砸了,你们就等着秋后问斩吧。” ………… “你最初是随人学医的,因为医术有限,将一个人治死了。”全二长子说。 “不是,他病入膏肓,我如何救得了,那是他家人在勒索我钱财。”张偕不服气地说道。 “就算讹你钱财,不过这件事导致大家都不相信你医术了,因此你一度打算去异地他乡替人看病谋生,还是武魁相劝,又资助了你一些钱帛,然后你才改行为商,多经营一些药材生意,因为对药材你比较懂,所以行贾虽不至于能大富,但也能使一家人得以温饱,这才引起赵都头的贪婪。” “他们如今怎么样了?”张偕抽泣地问。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因此全二长子说出来了,张偕也就相信了。 “很危险,如今他们咬牙切齿没有承认,不过查下去,终会查到你头上,那时只要官府将两件案子一串连,你们不承认都不行。” “那怎么办?” “有一个办法,你必须做到不能怕死,还要应对得体,才能将你们的兄弟救出来。” “我愿意。” “东面有一条大山。” “子午山?” “就是子午山,你得见一群凶人……” ………… “娘子,那李家真嚣张,官府来问一问倒也算了,李家凭什么苛责我们?”一个婢女愤愤不平地说。 她身边的美丽少女却是唉声叹气。 当初张偕进庆州城装大款,一来城中便将她包了下来。 这个有原因的,第一个她姿色出众,想要得到她的青睐,那得堆很多的钱才可以,那么向外部也表明张偕是一个很有钱的主。 第二她岁数小,岁数小代表着城府不深,不易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然后张偕带着她在庆州城中花天酒地,直到李家大郎入彀,张偕将李家父子引到那个庄子后,这层关系才中断了。 孙长卿担任知州时,查张偕他们身份,避免不了要将她提到公堂询问。 孙长卿走了,孙沔与章楶来了,作为最重要的人证,又将她提到公堂审问。问张偕长相,问张偕平时与她说过什么。 这是必要的程序,让包拯来审这件案子,他也会这么做。 让她悲催的不是官府,而是李家,李家父子死了,他家里面还有其他人,财产更没有败。 章楶继续审案,又将胡谦弟弟案子审出来,那几个仆人没有胡谦他们团结,一打一问,几天后便问出作案经过,一人判了秋后问斩,余下从犯判了黠字流配,并且是流配到京兆府的牢城。又将那个邸店重新判给了胡家。 这多少给了王巨面子。 毕竟胡家与李家不可同日而语,胡家死了人,虽不是边荒地区,也是边境的州,死了也就死了。但李赵两家不同,他们涉及到豪强的安全感。 这下子李家的人不乐意了,俺家案子未结,反而几个仆人判刑了,还将邸店还给了胡家。因此便将怒气发在这个小妓茵儿上,时常带人找她的麻烦。 一主一婢走在街上,愁肠百结。 以前在馆子里,因为茵儿姿色好,是馆中的摇钱树,龟奴们笑脸拍马相迎,老鸨们视为掌上明珠,现在李家人捣乱,又沾上凶案的晦气,没有人再来找她了。于是在馆中待遇每况愈下。 两人不开心在在街上走着。 这时一个算卦先生拿着小幡走过来,正要错过时,那先生突然说道:“小娘子,请留步。” 茵儿带着她的小婢站下。 那先生又说道:“小娘子脸带黑气,可是大凶之相。” 茵儿一哆嗦,青着脸问:“我何来大凶之相。” “你来看你家娘子,走过来,走过来,对,你看,她印堂是否发暗?”算命先生忽悠着,将茵儿拉到一处荫凉下,宋代画妆多是长眉妆,然后涂腮红,搽粉。在这个光线下细看,疑看,能不印堂发暗吗? 算命先生继续忽悠,一会儿茵儿与她的小婢便相信了。 “那奴家应怎么办?”茵儿也急了,伸手使拿出一锭两三两重的散银。 难怪当初王知县说用钱能买动的大师便不是大师,真正的大师用钱也买不动,看来装神弄鬼来钱真快啊,那人心中说道。但嘴上却说:“让我再算一算,算得准,这个钱我就收下,算得不准,钱我也不要了。” “那有劳你再算一算。” “这样,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叫茵儿。” “不好,这个名字很不好啊。” “请解说。” “你看,这个茵字上蒙草,下面一个口字,口字里困着一个人。不动则静,静则安。你向我问命,口字便动了。轻则是有口舌之争,重则有诉讼牢狱之灾。看到小娘子因为一个人,有了口舌诉讼之患。” “神了,神了。”那婢儿道。 “但这个人又困住了,这便是牢狱之灾。你向我问祸福,又着青色长裙,你们再看这个字,上有一个草字,草色青青,庄稼便会荒废了。现在夏天,草色正是旺盛之时,大凶之象哪。” “先生救我。” “无妨,无妨,关健就是这个草字,草色不盛,这个口字便不能困。这样吧,如果你想逢凶化吉,改一个名字吧,叫秋。草木被盖了头,禾边有火,到了秋天,草便枯萎了,你可以尽情地收获庄稼。但要切记一条,有大难时便要立走。” “奴家往哪里去?”茵儿犯难了,她的妓籍在庆州,想走也走不了啊。 “不是让你立即走,你再看这个秋字,秋天到来,庄稼就得收割,否则很快就烂在田间,肃杀的冬天也就到了。是杀灾,你得走,只要你一走,终生则会平安无事。” “也就是抢在冬天来临时,必须割下庄稼?” “正是。” “那何谓杀灾。” “天机不可泄露啊,到时娘子便知。” “那么能不能再换一个字?” “能换一个字,但一饮一啄之间,自有天命。你今年合有此劫,换其他字改不了这个命。秋字虽险了险,但却是以杀止杀,解救你唯一的妙字。只要你记住我的话,就会平安无事了。” 说完,那人笑咪咪地收下银子离开。 第一八〇章赵曙的心思 富弼徐徐说道:“陛下,老臣禀性愚直,生平没有敢作分毫过恶,事先帝时尽忠尽诚,也曾经面折过同僚。虽然先帝知臣一心为国,没有理睬别人的怨怒之语,但同列非常不喜。其不喜者,便唆使门下鹰犬之人,撰造是非,于先帝前倾臣。今天陛下侍从臣僚中也有不少诽谤臣的人。 ” 富弼这段话说有多少有些大言不惭。 不做事不会招人恨,一做事必得招人恨。 比起庞籍与吕夷简,他差得太远了,不然仁宗后面朝堂不会那么荒废,种种弊病也不会在加深中。可能有些勉强的君子之风吧,但换王巨肯定不赞同的,你是首相唉,可不是君子,首相第一要务是干嘛的?做事的!使国家变得富强的。想做君子隐士,回洛阳去做吧,别呆在首相位子上! 但他这句话乃是话里有话。 他那个老好人首相,能使那个人不喜欢? 只有一个人,因为他在首相,人家就不能当首相了。赵曙继位,他再度回到朝堂,都成了西府的枢密使,再加上他平时很少发言,还有谁看不惯他? 只有一个人,官位不阻挠某个人了,可威望阻挠着某个人。 赵曙虽然混蛋,这句话应当能听明白的,富弼又说道:“臣事陛下如事先帝,尽心无隐,惟道是从。” 是有道我才从,无道我就不从了,富弼也感到自己说得太生硬,于是改口:“陛下也知道臣的表里为人,常蒙陛下保全。臣今离陛下左右,仰持圣睿,断无所忧,只是担心谗谤避免不了,万一有之,还乞请圣慈察其所谤之语道理如何。若臣不是无道无理,请陛下始终保庇,使臣全始全终。假如臣因病而去,便是死灭,也会在九泉之下阴有所报。” 别以为他下了就会平安无事的。 当初吕夷简下了,君子党们还继续往他头上泼一盆盆的臭水。 对这段过去,富弼再清楚不过,并且他自己就参与其中了。 但那是赵祯在世,不用担心。 现在的皇帝如何与赵祯相比?虽然这个皇帝病怏怏的,也不过三十几岁,还能活很长时间的,在这个时间里,韩琦肯定一直担任着首相,如果韩琦与欧阳修对自己继续穷追猛打,那可就糟了。特别欧阳修那根笔杆子,富弼真怕啊。 “富卿,放心地去吧。”赵曙这才开口说道。 富弼担心地过头。 赵曙是滚肉刀,但不是白痴。其实只要富弼不吭声,不出声反对,那怕他不支持濮仪,他也能呆在枢密使位子上。 但富弼非要在这时候一表二表三表,连上了二十几表,赵曙不能保了,这才同意他离开京城。 富弼走出皇宫。 富绍京与富绍隆迎了上来:“父亲,官家怎么说?” “辞行,官家能说什么?”富弼喝道。 很清楚的一件事,皇上要搞濮仪,自己不支持,皇上还能挽留吗? 富绍隆说道:“听闻宫中下旨,放宫人一百八十人。” “这有什么稀奇的,太祖放过,太宗放过,真宗放过,仁宗也放过。”富弼粗暴地说道。 “但不是这样……” “那是先帝的妃嫔,有的比官家还小了很多,如何搁在宫中,官家岂不尴尬?” 似乎是这么一个理。 赵祯晚年要造子,于是纳了一些青春美丽的妃子。 赵曙继位第一年没有动,因为王巨带来的变化,第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年没有动,今年动了。放的这群宫娥便包括赵祯的那些貌美妃子。 富弼说得似乎有理,也没有理,不管怎么说,普通宫女放就放吧,但她们是赵祯的妃子,而且赵祯死的时间也不长,朝廷又没有派人安置,就这样全部打发出来,多少有些凉薄了。 可是濮仪都出来了,谁还管几个小妃子死活? 于是富弼回洛阳。 也不错啊,别人在洛阳养老,可家不在洛阳,他家就在洛阳,这样的结局能算是全始全终吧。 富弼下了,张昪也接着下,他只写了七道辞表,赵曙就允许了。 “稚圭,两个枢密使都离开了,西府不能缺人。”曾公亮说道。 西府让韩琦一架空,手中的权利并不多了,可表面工作得做一做,权利能架空,但不能让枢密使都空缺吧。 “明仲,你意欲何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指永叔?” “除了他,还能有谁胜任?” 韩琦点头。 欧阳修有这个资历胜任,关健欧阳修是“自己人”,只要欧阳修将西府领手起来,自此东西两府混同一体。 两人拟表准备呈献给赵曙,欧阳修却听到了风声,于是对韩琦与曾公亮说:“今天子乃在谅阴期(指二十七月大孝之期),国政多委于两府,而二三大臣相位置,何以示天下人?” 这句话看似是识大体的话,因此很快传出去,俺们都是一群不恋权的人,看看欧阳修多明理啊。 甚至传成了,今天子谅阴,母后垂帘,而二三大臣自相位置,何以示天下人? 岂有此理! 时间就不对,曹太后撤帘,富弼与张昪都还在西府呢,两个枢密使不够,还来三个枢密使?怎么扯到母后垂帘上? 但怎么办呢? 因为濮仪,现在天下人都众口铄金,说他们贪恋权贵不要脸,欧阳修拒授枢密使,当然得拿出来大肆宣传。 然而欧阳修可不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富弼辞了二十多表,又隐射濮仪才辞的,赵曙才不得不同意让富弼下去? 权利啊。本来赵曙身体不大好,几乎九成多军政大事都由宰执处理,现在连西府首相都由欧阳修把持了,那么赵曙还能做什么? 这与当年的李林甫有何区别?只不过李林甫是一个人,韩琦是几个人,其他的还有差别吗?赵曙会怎么想? 所以赵曙铁了心提拨王畴,言臣想不通,更不知道那天晚上王畴与赵曙究竟说了什么,让赵曙心动。但站在高处,却是能想通的,那天晚上究竟说了什么,这个就不清楚了,但王畴必然对赵曙表示了效忠。 赵曙也得要提拨亲信上台,所以王畴这才上位。 可惜老王不争气,没几个月就病死了。赵曙拨剑茫然四顾,再加上他的种种作为,许多大臣不满,濮仪之争更得要倚靠韩琦与欧阳修,这才不得不继续重用韩琦与欧阳修。但能说赵曙心中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况且现在西府没有什么权利不说了,西夏又在侵逼,可不是一件好差事。 风声迅速传出去,赵曙便将欧阳修召进宫,说道:“欧阳卿,西府首相空缺,朕欲用你为枢密使如何?” 玩心机,赵曙哪里及得上此时的欧阳修,当时欧阳修心中就想到,你想用我,还用什么如何?直接下诏书就是。本来就不想接手西府,这下子更不会接手西府了。 于是再三婉拒。 赵曙劝了劝,这个别当真,你们是扶立大臣,朕给了你面子,但是你不要的,朕只好另寻他人。 实际他心中早就有了人选。 因此欧阳修前面拒绝,后面赵曙便将文彦博调回西府。文彦博孝期刚满,赵曙立将文彦博召回京城,不过那时东府有韩琦与曾公亮,西府有富弼与张昪,赵曙只好授文彦博知永兴军之职。 但在授职下达后,两人在宫中还说了一些秘密的话。 赵曙先是说道:“朕在此位,卿之力也。” 收买人心的话,文彦博会意,也含蓄地说道:“陛下登储纂极,是先帝圣意,皇太后协赞之力,臣何敢当。” 韩琦与欧阳修不要脸,好处已经捞到,自己就是不要脸,也捞不到好处了,不如守一个气节。 赵曙只好又说道:“备闻始议,卿于朕有恩。” 文彦博推辞。 赵曙索性挑明了说:“暂烦西行,即召还矣。” 你不要走吧,这个知永兴军乃是做一个样子,不过文彦博不能不走啊,韩琦是简单人物吗?他只要留在京城,韩琦马上就能看出来,国家三大重臣,韩琦,富弼,文彦博,韩琦为了独揽大权,所以才打压富弼,但不会打压自己?富弼能对韩琦构成威胁,自己同样也能威胁到韩琦地位。 只要自己不走,弄不好就是当初夏竦的下场。 因此文彦博高调地离开京城,前去长安,不过这路上走得那个慢啊,赵曙诏书下到他手中,才一千里的路,他还没有走到长安。接受诏书,立即回京城了。 吕公弼有送马恩,是自己人,又立即从三司使提为枢密副使。韩维是儿子的老师,于是将韩维的兄弟韩绛先提为开封府尹,再提为三司使。 ………… “韩公,曾公,你们看。”欧阳修拿出两份奏章。 一份乃是程勘写来的,一份乃是孙长卿写来的。 程勘那份奏章便是王巨写的冶钢技术,这是得规将作监管,因此递到了东府。当时朝廷确实是拨了一些款子,也不是大家不作为,不过产生了一些误会,认为一个少年带着一群村民都能将桃溪剑弄出来,那还能要多少钱? 这想法肯定错误了,一是它确实要很多钱,看看一个竹纸,为了研发,前后投入了多少?二没人太懂,越不懂用费就会越多,加上贪墨,资金不够了,因此进展始终不大。 第二份按理得规西府管,不过西府权利被架空,东府韩琦才是强势的主,因此孙长卿也递到了东府。包括那些物事,同样小心地派人押运到了京城。 但到了东府,便给欧阳修扣压了。 第一八一章神文字 对此,韩琦与曾公亮也没说什么。 很正常,这也是功劳,那么功劳最大的是谁?未必是王巨,而是孙长卿。也不能说对王巨不公平,若是未来姚兕有了战功,但功劳最大的不是姚兕,如果孙沔在庆州,孙沔是首功,其次是王巨,这才到姚兕。如果是蔡挺来了,首功则是蔡挺的。 因此与王巨无关,有关的乃是孙长卿与孙沔。 孙长卿奏呈到了京城,他的调报也下了,不过欧阳修还是压了一压。这一压,只要不点明时间,功劳便是孙沔的。 但不能压得太久,一旦文彦博到了西府接任,文彦博可不是谦谦君子富弼,同样富有心机,必然会闹得不痛快。没必要为这几样物事产生新的分岐。 并且实物都出来了,对前线有帮助,为什么西夏多在秋后入侵,一是那时入侵抄掠会有收获,二是天气冷了,利于不怕寒冷的西夏兵士作战。 现在夏天,但秋天很快就会到来的,也会很快过去,因此也不能拖得太久。 大家都是聪明人,没必要说明白。 因此看着奏折,又试验了那几样物事,韩琦三人联袂进了皇宫。 欧阳修也没有说明白,只说是庆州献上来的物事。 赵曙同样也没有想到其中的内幕,于是一行人来到皇城西边的军营试看。那个石炮还在,这玩意儿是新鲜事物,孙长卿也怕弄坏了,并没有拆卸,直接整体运到京城。 欧阳修将那个大火蒺藜取出,让兵士试炮。 一声巨响传出,赵曙讶然道:“利器。” “陛下,不仅如此,还有,”欧阳修一一讲述着它们的意义,这个孙长卿在奏章上说得再清楚不过,欧阳修照着他奏章读就是了。 “它需要好铁?” “既然庆州奏报上来,说能研发出来,朝廷拨一笔款子过去就是。对了,还有略提供一些铁过去。” 宋朝铜坑主要在南方,铁坑主要却在北方,陕西就有铁坑,不算太麻烦。 赵曙说道:“那就这样吧。” 欧阳修想了想,也就没有说了。 他倒不是有意在打压王巨,值得吗? 扣一扣欧阳修也是情非得己,富弼与张昪告老告病还乡,自己却将操守更差,岁数更老的孙沔提了起来,先是河中府,现在又担任着环庆路的长官,因此得给他一些功绩,加强说服力。于是用了一些小手段。 但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想打压抹杀王巨在其中的作用。 可现在看来皇上因为濮仪之争,即便出现这样的利器,兴趣也怏怏,因此欧阳修没有再说。说了,又能给王巨带来什么?他是文官,不是创造发明的官!最怕的是皇上又要犯糊涂,来一个连升三级,那就会贻笑后人…… 并且王巨十八岁做一方知县,还要怎样? 天空中云层越来越厚。 “要下雨了。”赵顼抬起头看着天空。 “什么响声?”他与赵念奴惊讶地看着西方说道。 “大约是火药作在校样武器,”他身后太监答道。 “这个武器很犀利,”赵顼听着响声道,此时宋朝已出现了许多火药武器,如火箭;引火球,也就是手榴弹与炸药包,小者是手榴弹,后面系铁链,旋转着用手抛射出去,大者就是炸药包,用投石机发射出去的,但因为配方不准确,燃烧作用大于爆炸作用。还有火蒺藜,虽然爆炸威力小,但在交战时,扔在前方,到处爆炸开来的铁蒺藜能有效地阻止敌人骑兵的冲刺。以及毒药烟球,用劲弩与强弓发射出去的,后置小型火药包,里装砒霜巴豆等毒物。 这是一个进步。 不过赵顼又想到了王巨的话,宋朝不是人少,人口数量可能是西夏的二十倍,不是钱少,一年国家收入可能是西夏的三十倍,也不是武器不先进,虽然西夏弩、夏国剑、冷锻铠甲有名气,可那不能够量产,并且宋朝能拿得出的武器更多,如床子弩。 主要还是王巨所说的瘸腿制度。 开始赵顼以为简单,随着王巨一些旁敲侧击,加上他的反思,越来越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因此收回眼光,说道:“姑姑,可安好乎?” “有什么好的,我也想搬出皇宫。”赵念奴低声说道。 赵顼先是默然,说老实话他也不赞成父亲的举动。 大臣们争的名份,那就不讲了,关健是恩情。想一想张元他们背祖背宗叛逃到西夏是干什么的?无非就是为了富贵。 不提养与育谁的恩情大吧,先帝总是将皇位传给父亲的。没有先帝,父亲能做上皇帝吗? 天下什么样的富贵能大过一国之君? 但赵念奴说的是本心话,那些放出去的宫女与妃子,娘家有人的还好一点,娘家没人的,放出去那就惨了。 然而赵念奴不同,她有一个外祖父苗继宗,苗家有钱,放出去还是一件好事,最少有了自由。 赵顼又说道:“姑姑,不可啊,父皇会不高兴的。” 赵念奴沉默。 赵曙再忤逆,对她们母子不坏,包括外祖父,如果自己非要出宫,赵曙必然会生气,说不定都能牵连外祖父。 “姑姑,给你看一样东西。” 赵顼让太监拿来几张纸,那不是后世的纸,每张纸都很大。 发明不是文臣做的事,那么学问是不是文臣做的事! 大戏开场。 可能很多人已看出王巨的广告作用,但现在不叫广告,叫扬名。可究竟有多少作用,大家还真说不清楚,要知道为了扬这个名,每年都得花不少钱的,不仅那捐助的一万贯新纸,每年还会拿出许多新纸继续免费散给各个州县学学子使用。 有人认为不值。 竹纸不是想卖得价格高,更不是质量不好,相反,经过多次改进,竹纸质量还可以,特别是玉扣纸,经过多次改进后,洁白似雪,让许多士子都感到了欢喜。价格更是公道到了极点,完全不愁销路,这些钱是白花的。 值不值,许多人真没想明白。但究竟值不值,马上就看到了。 开封是宋朝的政治中心,也是这世界上最繁荣的城市。 许多货物从全国各地而来,甚至从很多国家而来,又运向全国其他地区,甚至是外国。 它同样也是竹纸关注的重心。 第一批玉扣纸出来了,大多数捐助出去,这个影响不大,能捐助的地区都是落后的地区。只有少量进入了市场,抢之一空,甚至许多人前面听到风声,过来想买几大张回去,可连一个纸影子都没有看到就卖完了。 还有一部分继续在做广告。 文苏章三人的诗赋文章继续印上,还有王琪的那篇文章。 毛边处继续印上墨竹。 这就是雅气,无形中使竹纸上了一个档次。 但这回略有所不同,卷首是文苏四人的文章诗赋,卷末又出现了文字…… 当然,它也很快到了赵顼手中。 赵顼将竹纸打开,一直拉到卷末,说道:“姑姑,你看。” 赵念奴便看,结果看到一大堆神文字。 前面的能看懂,是宋朝的文字,但在文字里夹杂着许多古怪的符号。赵念奴读着,还没有想到数学题目呢,便诧异地说:“断句。” “就是断句。” 赵念奴肯定是看不出来断号逗号句号问号的区别,但读到断句时,便出来了一个符号,还能不明白吗? “姑姑,你再想这道题。” 一道秦九韶三角形中线面积算术题,秦九韶是南宋的著名算术家,其实在他之前,象《孙子算经》里便有一些经典的算术题目,有的难度还不浅,但公式在哪儿? 没有了公式,就没有了规律,往往学者只能做到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数学是科学之母,数学如此,科学就更是如此。不过这个问题几年后随着王巨那本书出现,可能会彻底改变。 那本书还早,即便初出的那两册书,内容也比较浅显。 王巨这道题目主要就是用秦九韶三角中线面积公式来解,但比秦九韶所著的《数学九章》里面的题目更复杂,绕了七八二十四个弯子。 反正赵念奴看完了细细一想,觉得是非人类所能算出来的题目。 下面有答案了,并标注了如何解这道题的过程。 但王巨又刻意没有标准符号字母与阿拉伯数字的含义,因此赵念奴看了后目瞪口呆,难道这一堆鬼画符,便能将这道题做出来? 她茫然地抬起头问:“顼儿,你有没有看懂?” “我那能看懂,根本就没有学过……”赵顼苦笑了:“姑姑,这里还有。” 然后将余下的竹纸打开,不仅有算术题,还有论语呢,赵念奴终于乐了:“这孩子在摆学问呢。” 赵顼捏着下巴额小胡子,也笑着说:“是啊。估计这会儿不知多少士子在为这些符号好奇了。” “可惜他不在京城,不然也能问一问。” 王巨显摆,让赵念奴小小欢乐了一回。 一把大雨便从黑压压的天空落了下来,呼啸的狂风又将雨幕扯起,象是一道道飘荡不定的水晶帷幕。 赵顼看着姑姑脸上的笑容,不过光线晦暗,这笑容便显得有些静寥,赵顼心中不由地一叹…… 随着竹纸散发出去,终于惊动了许多读书人,甚至传到了皇宫。 这一天早朝,赵曙等到大家奏事完了,也拿出几张竹纸,让太监将它们传下去,然后说:“诸卿,这些文字你们可认识?” 他没看明白,不过朝堂上有学问的人很多,欧阳修,韩琦,司马光,范镇,王珪,范纯仁……相信总有一个人能认识吧。 第一八二章子午山 子午山南接耀州,北达盐州,绵延八百里,华池县便位于它的北部余脉上。生态环境也很好,八百里子午山原始森林遮天蔽日,千峰竞绿,万岭争翠。 好戏法就是从这座大山里变出! 这天从子午山深处走出一群人。 领头的人说道:“还要承蒙秦五郎好意。” “杨大哥,不敢,我家以后从这条道走,还要承蒙大哥多多关照。” “放心,有我杨老四在,保证你家的货以后少不了一根汗毛。” 十几人来到乐蟠镇。 杨老四便是盘居在子午山的一伙大盗,山太大了,就是没有三丁刺一,子午山也有一些盗匪,不过大多数是亦民亦匪,不为非作歹时便是山民,或者逃户,作歹时便化身为强盗。三丁刺一后,子午山横跨庆、鄜、宁、坊、耀、邠六州,涌上去更多的逃民。于是山上的情形更乱了…… 对此官府也无奈,山大林茂,情形又复杂,因此只要不做得太过份,大家就权当看不到了。 并且宋朝还有一些古怪的制度。 应当来说宋朝内治还不错,比如救灾赈贫,开办了一些养老院,对官员操守也重视,平时偶尔也喊一喊齐人的口号,政策上确实也偏坦于贫困百姓,做是两回事,但至少名义上喊出来了。 但有的制度却是乱七八糟,比如害怕百姓造反起义,一有灾害,大肆将灾民充于厢军,是好心,可得要多少财政去堆?这些财政不是变出来的,而是从百姓头上敛出来的。 再比如对待一起造反起义,要仁治嘛,因此以招安收抚为主,镇压为辅。 于是民间便传出一句话,想做官,占山为王等招安。 那倒未必。 不过这种糊涂的制度,某种程度上确实缓解了国家各级层的矛盾,因此举宋一朝,各种小起义,以及叛乱情况不断,但始终形成不了规模,方腊、李顺王小波那种规模,已到了极致。 但不代表着宋朝平静了,类似宋江之类的小股起义,或者占山为王情况却是很多的。 其实这些人不能称为起义,只能称为山匪水匪流寇,也与赵祯时王伦那次搞笑的起义不同,尽管有的大股山匪可能比王伦多,但他们不攻城夺寨,也就是平时做一些恶,抢一点小钱,逃避国家的徭赋与兵役,甚至呆在山里面,自己还会自力更生,种植,打猎。 不过杨老四一伙算是其中臭名昭著了。 他也不担心,这个秦三郎找上门来,自报家门,要求打通子午山私商的道路,似乎他家生意做得很大,因此一出手便是价值好几千贯的礼物。 将他人头割了,到官府领赏,也不及这些礼物值钱。 今天是他的生辰,秦三郎又好心派人去庆州城请了几个有名气的行首来助兴,于是杨老四带着一群兄弟下了山。 镇门口边上站着一人,看到秦三郎来了,他转身进镇。 秦三郎会意,带着杨老四他们一行进了镇,但隐秘的跟在那人后面。 “这是那家在请客?”婢女问。 “管那么多干嘛?”秋儿说道,自己再不接生意,马上连小阁楼都要挪出来让人了。她刚说完,眼睛却直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街角一行人中的一人。 “就在前面的馆子里,不过我不大好进去,与刘三兄弟,张虎兄弟呆在偏厅,毕竟我也偶尔去庆州城,与那些妓子们熟悉。” “哈哈哈,”杨老四大笑。年青有钱,能不狎妓吗? 这个说法也正常不过了,毕竟他们是盗匪,人家是正经生意人。 “还是做生意好啊,不象我们,”杨老四笑完后,有些发苦地说。 “那也未必,生意没那么好做的,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 “你可听说了董志赵都头案?” “董志赵都头案?” 杨老四一名手下凑过来,对他讲了那件案子经过。 “赵都头这样的人宰了也就宰了,并且宰了大快人心,杨大哥,你不知道啊,闻听赵都头被杀后,董志有许多百姓张灯结彩,就象过元宵节一般。” 秦三郎说这句话时正好路过了秋儿所在的窗户下面,也让秋儿听到了。 赵都头的什么,她没心思管了,此时正死死捂住她身边婢女的嘴。 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哪,而那个秦五郎原来是与这些人是一伙的。当然,秋儿不知道现在秦五郎不叫秦五郎,而是改成了秦三郎。药材商人也改成了私盐商人。一行人进了馆子,一名小厮过来,对几个貌美的妓子喝道:“人来了,人来了,快进去吧。” 几个妓子放下手中的茶水,准备进馆子去。 秋儿却问了一句:“是不是刚才那群人?” “是啊,好好侍候着,不会对你们薄。”那个小厮说完,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包,里面包着许多贵重的首饰,每一个妓子都散发了一些首饰。没有发钱,但比发钱更让这些妓子喜欢。有的妓子便当场撒着娇。 然而秋儿脑海里乱哄哄的一团,这还能进去吗?自己改了名字,这个秦五郎不知道,但一进去,准得认出来。这时她又想起了那处算命先生的话。 “切记一条,有大难时便要立走。” “是杀灾,你才走,只要你一走,终于则会平安无事。” “走!”她心中想。 于是站起来说:“小哥子,奴家忽然来了月事。” “有月事你还来,想找死啊。” “奴家也不清楚,它突然就来了。” “晦气,晦气,滚吧你。”小厮怒道。 “是,是,”秋儿立即喊上车夫,离开龙蟠镇。 “娘子,为什么不报官。” “他们大摇大摆来到龙蟠镇寻妓作乐,在龙蟠镇报官起什么作用?到庆州城报官。” 秋儿回到庆州城立即报案。 算命先生那一节没有说了,说了也与案子无关,事儿反而更多,再说人家是好心的,孙沔听了连连蹙眉头。派人又能将章楶喊来,让他带人去龙蟠镇抓人。 但衙役过去了,人家玩也玩了,乐也乐了,早就回山去了。并且章楶询问之下,都得到了杨老四的姓名。这就有点麻烦了,不过审案子要紧,还有一件积案没线索呢,立即将那些妓子得到的首饰收交上来,派衙役去董志请赵母来辨认。然后回到了庆州城。 赵母带到庆州城,一看那些首饰便大哭起来。 现在两个案子都有眉目了。 有两个可能,第一种可能还是胡谦等人做下的,因为武魁便是董志人氏。 可能武魁带着胡谦先行潜入董志,找到一个同乡好友,先将赵都头杀死,掠走财货,然后来到庆州,诱出李员外父子。自己将胡谦抓了,那个好友秦五郎害怕之下逃入大山,投奔了杨老四一伙。 但有一个问题绕不过去,那就是时间。 胡谦招供的探听情报,那是王巨综合了自己前世的记忆,李三狗的回忆,以及王巨在华池县得到的消息,还有姚兕的禀报,即便孙沔手中都没有这份详细的资料。 章楶做梦没想到王巨为了一个胡谦如此大费周折,因此这个问题绕不过去。这几人肯定是潜入到敌境探听了,不然不可能有这份情报,那么他们作案时间呢? 以前没有新的疑点,那么所有疑点指向了胡谦,如今有的新的疑点,这个问题就不能忽视。 还有一个可能,两个案子根本与胡谦无关,就是杨四一伙做的。可能李员外父子结仇了,某个人投奔了杨四,得到杨四的重用,于是杨四帮助他,诱出李员外,这才有了这两桩案子。 其实赵家的案子无所谓,主要就是李家的案子,他们在城中,影响太恶劣。 但李家大恶不及赵都头做得多,可小恶却多如牛毛,天知道得罪了那一个人?这个不大好查。 章楶想来想去,只好想出两条办法,第一个办法将注意力转向董志,派人查武魁平时的好友,以及那些人与赵都头结仇的,这个人还懂一些医术,以求找出那个秦五郎,他是此案关健人物,找到了,两个案子一起破掉了。 第二个办法便是派官兵进山剿匪,只要抓到杨老四,两个案子同样也就能破掉了。 于是他去拜见孙沔,将来意说出来。 “进山剿匪,章质夫,你知道子午山有多大吗?”孙沔怒道:“带兵马多了,必然打草惊蛇,什么人也找不到,带的兵马少了,弄不好就是全军覆没,这个责任你能担当得起?” 然而孙沔忽然了一点,那就是章楶在军事上的造诣。 章楶不急不忙地说:“孙公,不用那么麻烦,此人在龙蟠镇大摇大摆地出没,龙蟠镇必然有他熟悉的眼线。而且其活动范围大约就是在华池、龙蟠与鄜州直罗三县一带的子午山。孙公派责令华池与龙蟠两县知县派人查访,再写信给程公,请求他让直罗知县配合。探听了详细的情报,三县发兵,那伙盗匪必然全部捉拿归案。再说据下官探听的消息,杨四这个人平时也作恶多端,不为这两件案子,就为黎民百姓,也要派人剿匪。” 孙沔犹豫,章楶又说道:“如果孙公不放心,下官来督办这次剿匪事宜,否则这两件积案,恕下官无能为力了。” 剿个匪你都担心,何必督办我严查这些积案?那是前任的失职,与我有什么关系? 第一八三章赛跑 王巨蹲在地上看着庄稼。 可怜的产量哟。 但与肥料无关,这时代想弄出化肥与农药,那是不可能的。然而对于农家肥的利用,宋朝已到了让人赞服的地步。 粪肥都是经过发酵后才施下去的,草木灰就更不用说了,也有百姓开始种植紫云英做绿肥,顶多用苜蓿做绿肥的王巨暂时未看到。至于用豆子改善土壤,北方豆子是主粮,还用得着说? 不但在凤川镇,就是王家寨同样如此。只是那时王巨并没有多想罢了。 王巨站起来想了许久,还是想出产量低的原因。 第一个是种籽,在宋朝想要改良种籽那是很困难的,能改良,但这个时间太长,再加上推广,那会更长,实际民间也在自发地改良种籽,如占城稻,自宋真宗引进来后,在宋朝已繁衍了上百个品种。 第二个原因才是主要原因,牛! 宋朝朝廷将牛的价位打压得很低,这是好心,却办成了坏事。眼下一头牛只有五贯钱,一头骡子十贯钱,一头牛只有五贯钱,一斤牛肉却能卖出一百文钱,一头牛能取多少牛肉,还有肝脏牛皮牛尾牛筋,然后问题就来了。 雪上加霜地是宋朝想要“齐人”,又将牛纳入财产计等,四等与五等户纳税服徭立即不同。 因此除了一二三等主户无奈养牛,其他户等百姓都不愿意养牛。就是养了,也莫明其妙养死了。甚至租的官牛都能“养死”,赔偿就是,能赔多少钱?只要做得巧妙,赔偿过后还能大赚特赚。所以即便百姓将牛养死,官府继续收牛租。这个恶性循环下去,宋朝便一直缺牛。 诏令不得杀牛,但到了诏令能全部执行的时代吗? 若那样,王安石青苗法都不会引起争议。 没有了牛,只好用人力拉犁,产低量不得不多种地,于是更严重的恶性循环开始,大家一起广种薄收吧。 “杜主薄,你立即回去颁发一道露布告示,自今以后,华池全境不得以牛马驴骡这些大牲畜作为财产计入等户。” “王知县,这个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这是边境小县,以安静为本,再说边境不是没牛,有牛,只是大家不愿意养牛,一旦此令执行,养牛的人多了,粮食产量便提上去了,边境屯有大量军士,一直缺少粮食,所以粮贵,粟麦价格几乎相当于中原的两到三倍,粮食产量增加,就会为朝廷带来更多的军粮。其实粮价由朝廷控制的,实际粮食运到庆州,暗中朝廷不知亏空了多少。只要粮食增产,那怕官府就在购买,也会替朝廷省下不少钱。如果朝廷追问,我将这笔账算一算,那个还会追究?” “倒也是。” “那你先回去,我继续转一转。” 杜主薄带着衙役回去,王巨来到凤川镇南边的一座山上。 赵大井与张偕从树林里走出来。 “王知县,这是你要的资料。”张偕递上一叠纸头说道。 王巨翻了翻,说道:“事情做得不错。” “胡大哥他们……” “那有那么快,不过这件事若是顺利的办妥了,他们大约就能放出来。” “谢过王知县。” “谢就不用了,但这件事你们得永远烂在肚子里,只要泄露出来,你们都是死罪。” “小的明白。” “你们先回去,大井,事情办完了,你去杭州,作坊那边办了一个私塾,你趁这两三年时间,多读一些书,想要跟在我身边,不多读书不认识大多数字,那是不行的。” “大郎,我知道。” “张偕,事情办完了你也不能回家,时间巧合,会让人产生怀疑,最好还要在外面呆上一段时间。若是狠心,在脸上划一道口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的知道,以防万一。” “还有,你得想出一条合理的借口,但不必刻意宣传,那反是画蛇添足。若有能力,你在外面能找几个人,与他们略略来往,然后给他们一些暗示,让他们心中认识你的时间提前。” 张偕这就有些不明白了。 “就象一些骗人的和尚道士,利用幻术,当法术来骗百姓。那些幻术实际都是障眼法,为什么会障住大家眼睛,有道具,有语言,有帮手。这个语言利用得好,就能产生一种暗示手段。况且你在外面还要呆一段时间,有人追问你又有一段时间,那么让他们心中认识你的时间提前十几天又有何难?但那样,你就不在山上了。” “小的知道了,不过很难。” “试试吧,再说未必会有人追究,去吧。” 两人飞快离开。 王巨眺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眺望着远处的村庄。 他看到有一行人带着行李向那个村庄走去,穿得有些褴褛。 他们是返回的百姓。 那道露布起了效果。 随着近百姓乡勇退出,衙役也不抓丁了,陆续有一些逃户从子午山走出来。对这个露布,孙沔没有作声。主要是华池太小了,影响不大。不过一旦蕃落建成后,相信会有更多的百姓陆续返回。 “只是西夏一旦大肆入侵,又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逃离家园了。”王巨喃喃自语道。 “要抓紧时间了。” 王巨不会怪章楶,孙沔铁了心要查,章楶岂能不查。但章楶不是草包,两件案子串在一起,说不定章楶就能很快查出真相。 从现在起,就要与时间赛跑了。 必须在章楶理出头绪前,将案子定下。 ………… “请知县替奴家做主啊。”张偕妻子跪下哭道。 林知县咧了咧牙,这个怎么做主?赵都头父子都被杀了,连财产也被卷之一家,案子未结呢,也不能替你平反哪。 “刘氏,你起来,只要是冤情,早迟官府会替你家讨还公道。”章楶在边上说。 刘氏站起来,继续哭。 “刘氏,我问你,你家官人呢?” “他说他出去购买一些药材,但许久未回来,妾身很担心,也向官府报了案,知县,可找到我家官人下落?” “本官正在派人找呢。”林知县搪塞道。 “会不会被赵家害了?” “不会,他家死了三口人,哪里有心思害你官人。” 章楶忽然问:“你家官人什么时候失踪的?” “十几天前。” 在这上面刘氏不敢撒谎,问一问周围的邻居马上就知道真相了。章楶与林知县对视一眼,眼睛都亮了起来,如此,时间上就吻合了。 章楶又问:“你家官人以前经营什么生意?” “药材,偶尔也有皮毛。” “他对药材很精通了?” “妾身从不过问,不知道是否精通。” “本官听说他有一个朋友叫武魁?” “明公,冤枉哪,武魁杀了人,我家官人没有杀人。” “案子还没有判呢,你怎么知道武魁杀了人?” “妾身,妾身听乡亲们说的,说他杀了人,关到了庆州大牢。” “本官却听说了一件事,赵家父子出事前,武魁曾经返回家乡,与你家官人见过面。”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刘氏连忙否认。 可章楶却从她眼中看到一丝慌乱。 有古怪。 章楶说道:“来人哪,将她抓起来。” 两个衙役将刘氏按住,她的四岁大的儿子吓得在边上号淘大哭,林知县有些不忍。 “我们出来说话。” 两人走出来,林知县道:“张母气死了,张偕下落不明,只有一个寡儿孤母……” “林知县,我也于心不忍,但这两桩案子总得要结,只能到判案时,我判她无罪释放,你再查一查赵都头以前的种种罪恶,一旦案子了结,你立即将赵都头以前犯下的罪行陆续判决,没有财产用田宅抵罪,抽出一部分还给她……我也是多事了,他们掳走那么多钱帛,手中怎能缺少钱呢。” 孙沔对章楶剿匪的计划一直犹豫不决,章楶只好从另一方面入手,而且武魁恰巧就是董志人氏,因此查来查去,便查到武魁好友张偕头上。未看到张偕本人,不过乡亲们能描述一个大概的样子,再用这个样子问秋儿,对上了。 于是章楶匆匆来到董志镇。 林知县无言。 谁都有慈悲心,但案子总得要结啊,况且是数条人命大案。 刘氏继续喊冤,小孩子继续在哭,有的百姓看不下去,围在边上议论。议论有点不大好听,章楶面无表情,又喝道:“搜。” 衙役们翻箱倒柜地搜查,只搜出一些散钱,并没有搜到章楶想要的财货。章楶皱了皱眉头,说道:“刘氏,你包庇你家官人本官能理解,但你有没有想到后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查出来,能将你充入官妓,甚至营妓,到时候你这个孩儿怎么办?” “妾身冤枉哪。”刘氏不回答,只顾喊冤。 章楶头痛了,这使得他又想起了胡谦几人,如果他们一直咬牙切齿不承认,却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因此又说道:“诸位乡亲,请替本官传一个话,让张偕主动回来招认,本官替他做主,顶多黠字流配三年,不判他秋后问斩之罪。” 一个老汉大着胆子问:“明公,张偕犯了什么罪?” “他伙同别人杀了赵家三口。” “你血口喷人。”刘氏道。 “有没有血口喷人,公堂上便知。来人哪,将这个孩子也替本官抱走。”章楶喝道。 实际他面冷心热,根本就没有将刘氏充入营妓的念头,至于张偕这个孩子,他也打算先抱回家,让自己妻子哺养起来。法不容情,但法外必须有情。 然而为了尽快破案,他就不会说出来了。 衙役拉着刘氏往县衙里走。 林知县还是有些不忍心,章楶道:“林知县,你有这份心思很不错的,放心吧,这个孩子我不会虐待他,而是打算带回家。其实这案子拖得太久,害苦了许多人,包括这些衙役,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唉。” “快了,刘氏一抓,线索会越来越多,总有人忍不住率先招供的。”章楶说道。 第一八四章子午山剿匪记(上) “明公,冤枉哪。”冯母大喊道。 又出人命了,而且这次凶杀案就是发生在华池县境内。 听冯母将案情经过讲述,王巨说道:“仇县尉,带上几名捕快与忤作,立即随我去冯家庄。” 冯家庄在凤川镇的最东边,已经临近子午山深处,因此离华池镇有些远。这时交通的制约便显了出来,等到王巨一行赶到冯家庄,天已经黑了下来。 王巨带着忤作查看现场。 宋慈是南宋人,那本《洗冤录集》王巨也没有看过。不过这时也有断案的办法。 天气还未到凉快的时候,尸体略有些臭味,不过王巨带着头,忤作只好忍着尸臭查看。 案子与赵都头很仿佛,都是入夜时分,歹徒潜入家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冯员外夫妇杀死,然后带走了家中贵重财货。 但与赵都头不同,王巨很快问出一个线索,冯家庄的位置有些偏,可它的前面就是一条山道,从这条山道翻过子午山,就是鄜州,所以也是私商的一条重要道路。 山里的叫杨四的盗匪前几天曾派人来过冯家庄,究竟为何事,冯母说不清楚了,只知道他在密室里与儿子交谈了一会,不欢而散。 可能是杨四做的,可能也不是。 仇县尉将王巨拽到一边,小声说:“这件案子知县可要慎重。” “怎么讲?” “大约就是杨四做的,我听闻庆州那边赵李两家案子也有些眉目,似乎就与这个杨四有关。” “孙公为什么不派兵捉拿归案?” “王知县,你看看这山。” 大山苍茫,林深叶茂,晚风吹来,涛声如海。 “是有点难办,”王巨沉吟道。 这样的大山,想找到一群盗匪,何其容易?为什么朝廷对夔峡蛮的许多丑恶行为容忍,不是他们力量强大,主要也是这个山这个林,不好剿灭。还有荆湖南路的梅山蛮,屡屡派人下山来抄掠,朝廷派兵了,几代皇帝都了派兵,也打胜了,可结果呢,比如潘夙带了无数人马,只是破了几十个寨子,无法再深入了,匆匆回来。 “还有,据我所知,这个冯员外与山中的盗匪有所勾结,半民半匪,做了不少大逆不道的事,仅是倚靠大山,又多与私商有关,官府找不到线索,只好不了了之。” “这叫恶人有恶报?”王巨微笑道。 “算是吧。” “似乎那个赵都头与李员外也算是恶人有恶报吧。” “王知县,那不同,李员外是庆州城中的大户,就是原来那个孙公性子软,也一直在查那个案子,不然无法向庆州城中各个大户交差。”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报给孙公,由孙公处理。” “若是孙公不派兵呢?” “那是最好不过。” “可那样,以后怎么办?”王巨未点明了说。以后还有私货,这次私货与以前私货不同,所得的资金用来买马,置办铠甲武器,改善将士伙食待遇。难不成也象其他商人那样贿赂一群盗匪? “王知县,你再看看这山。” “是有点头痛啊,让我再想一想。”王巨拈着下巴说道。 仇县尉这才松一口气。 但只过了两天,全二长子便匆匆从庆州城中赶回:“章推官将张偕妻子抓起来了。” “动作真快,质夫兄,你可为难了我。”王巨道。 他立即离开华池镇,找到李三狗:“那个野龙咩胜呢?” 李三狗将野龙咩胜喊来,王巨说道:“三狗叔交待你的,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 “这件事办完了,你到我身边来做我的傔客。” “小的还有家人。” “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一个老伴,两个不争气的儿子。” “儿子多大了?” “大的十七,小的十五。” “成家没有?” “还没有。” “也一道过来吧,替我做做杂事,抽空随子深读一些书,识几个字。” “还不谢过知县,”李三狗一脚踹去。 “好来。” “随我到荔原堡吧。” ………… “你仔细地说。”姚兕道。 孙沔犹豫不决也确实有犹豫不决的理由,想进山剿匪很不容易的,因此姚兕必须问清楚。 “这是我画的地图。” 姚兕接过来观看。 黑龙寨位于黑龙峰两山的山洼处,前面一条河流向东北奔向华池水。黑龙峰两边都是悬崖峭壁,想上山必须经过黑龙寨。后面有一条崎岖的小路,不过杨四在山顶上置了一个哨所。真正是一个易守难攻的险恶之地。 “他们有多少人马?” “大约近百人。” 姚兕更是蹙眉头,近百人足以能借助这个地形防御了。攻是能攻下来的,但这个牺牲能不能付得起? 若是围,周边都是苍茫的森林,寨下又是陡坡,想要两边围困起来,最少得派上近千兵马。然而寨中又有一条山溪潺潺而下,只要粮食充足,坚守一年半载都不成问题。难道让一千兵马呆在那个大山里围上一年半载? “姚将军,小的仔细看过,若是身手敏捷,派几个人带着绳索,从西边的峭壁上还是能攀登上去的,而且西峰上没有盗匪驻守,如果登上西峰,再放下绳子,便可以派几十名身手敏捷的人攀登而上,将那个哨所里的盗匪拿下,伏兵从后山上去,居高临下,就可以将这群盗匪拿下。” “你可打探清楚了?” “小的打探清楚了,也吓了一身冷汗,差一点就被他们发觉,不过他们在黑龙寨聚集了好几年,官兵没有动静,有些马虎大意了。” “有些马虎大意?”姚兕咀嚼着这句话。 想要剿灭这群盗匪,必须得快,一旦发现了,那么就难产了。 “你先下去。” 野龙咩胜下去。 “王知县……” “不用问我,我肯定是愿意剿灭这群山匪的,不然他们以为我年轻好欺负,即便私商开始,说不定也要出事情。况且明为诸商私商,实际等于是我们也参与了,难道我们要向山匪交保护费?” “保护费?”姚兕不由大笑。 “而且我随恩师学习两年多时间,整个云岩县也未发生过一起凶杀案。不立威不行哪。正好,姚巡检你在练兵,也是一次实战练兵的机会。” 有这三条理由,足以能出兵了。 其实就是没有胡谦的案子,王巨也打算用某群山匪立威。 并且也有了一些基础,前段时间王巨与姚兕仔细地商议过如何练兵。 一是继续依照以前的宋朝方法练兵,二是王巨提出的一些新想法。 比如不断地拉练,野外战是谓必然,即便保卫战,同样也需要野战,派兵出去反击,不然一味被动挨打,早晚砦堡必被攻破。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张巡许远雎阳保卫战,如果不是一支孤军守卫着雎阳,这两人会名垂不朽。 还有伏击战,更是野战。 最最重要的便是一支强大的斥候队伍。这个不由章楶提醒,王巨也早想到了。章楶还没将斥候发挥到极致,发挥到极致的是蒙古军队。 因此姚兕拣选了一百几十名兵士,刻意用来培养作为斥候队伍的,要求十分严格,不仅身手敏捷,人还得要精灵,武艺不能弱,视力也要好。 这些拉练就包括一部分斥候练习爬山游泳埋伏隐藏。 正好到了检验的时候。 “那就剿!”姚兕拍着桌子说道。 “这段时间兵练得如何?” 与以前练兵不同,这一回可是真正的练兵。 “这段时间还行,不过我还是担心哪,现在几乎每隔一天便能食肉,大家士气旺盛,但习以为常了,这股士气也就下去了。如果王知县的后续计划跟不上,那时有点不大好办。” 军中有军法,但现在是超负荷训练,如果将士一起不乐意,难道执行军法? “放心吧,这个会很快的。” “对了,那些铠甲呢?” “也应当快了吧,”王巨迟疑地说。这个必须由朝廷同意,并且担负主要费用,不然当真将华池数营将士一起养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至今朝廷没有音信下来,难道因为濮仪之争开始,中书几个大佬真一点做事的心事也没有了? 王巨想了好一会,灵光一现,说道:“不过这次剿匪说不定有所收获。” “对啊,相信这群兔崽子到时候会很高兴。”姚兕大喜道。 王巨心里面却在说:相信孙沔到时候说不定也高兴,自己没有权利问韩琦与欧阳修的,但孙沔行。 说走就走,很快队伍集合,“拉练”再次开始。荔原堡三营兵马,平戎镇两营兵马,浩浩荡荡向凤川镇出发。 这段时间华池县宋军经常拉练,大家并不奇怪。 王巨骑在马上说道:“姚巡检,不错,比我初来华池县看上去好多了。” “王知县,若能保持下去,不用多,一年我便能将他们练成一支铁军。” “禁军看上去还是弱了一点。” “无妨,还有蕃落与保捷,况且王知县打算组织一支更庞大的蕃落,若是能将那些强人一起训练出来,那就更好了。” 王巨摇了摇头。 新蕃落可以打一打触边球,但对所有强人壮马动手,可能就会引起朝廷反弹了,不是忌惮他,而是忌惮华池出现一支无法压制的蕃人大军。但他的意思与姚兕不同,朝廷主要军队还是禁军,禁军不强大起来,宋朝还是一个弱宋! 拉练的行军速度很快,是他的好朋友章质夫逼的,王巨骑在马上一想到此事,便有些哭笑不得。 第一八五章子午山剿匪记(中) 一行人迅速在山林里奔跑着。 “王知县,你速度真快啊。”姚兕赞佩道。 “小时候我随二叔时常打猎,走山道,入山林我也比较熟悉。”王巨淡淡说道。 “姚巡检,不要小看了我们家大郎,当年那个刀盗……” “二长子,不要说了。”王巨喝止。 下位者有下位者的心态,上位者有上位者的心态。立威只是一个手段,恩威并用才是王道,恩为主,威为辅,仁为主,法为辅。所以王巨在军营里并没有翻官兵以前的旧账,但一再申明,不得扰民,不得侵犯百姓的财产,树立王军形象。至于各营军将,王巨也没有查军营的吃空饷,尽管他一眼就看到了几乎所有八营官兵都有吃空饷的情况。但这一点不计较,却再三申明不得克扣下面普通士兵的兵饷补贴,否则严惩不怠。因此黑蜂盗与围林寨官兵那段恩怨,他一次也不提。 说得俗一点,就是屁股决定脑袋。 再说他干掉的是那个都头,即便现在成长了,论身手,在战场上也不会是姚兕的对手。 西北二姚啊,那可是名留史册的悍将。 自己那点战绩不能拿出来显摆。 一行人来到那个峭壁下。 峭壁上稀疏地在山岩中长出一些松树,因为缺水少土,这些松树形状长得极其古怪,还有一些藤萝悬挂下来,不过藤萝十分纤细,支撑不住一个人的重量。大家还看到有一些野枸杞子,在月色里枸杞子星星点点,象是一块块碎宝石镶嵌在崖壁上。 峭壁也不高,只有三十几丈,不过姚兕倒吸了一口冷气,说:“咩胜,这就是你说的能攀登的地方?” 太陡峭了。 抬头望上去,都感到眩晕。 “巡检,你再看,如果带一些挠钩,不但可以借助一些凸起的山岩,也能借助一些古松登上去。” 姚兕只好看着他的下属。 “姚将军,属下以前就是采药为生,这个我能爬上去。”秦海说道。 王巨在边上微笑不语。 主要现在缺少了一些相关的器材,缺少了训练,在后世登山者眼中,这段峭壁并不足以为奇。 当然,它却是姚兕的弱项。 姚兕继续说:“不是在白天里攀登,而是在夜间。” “夜间我也能行。” 不但秦海,还有四五名斥候也表示能攀登上去。 王巨拍拍手说道:“姚巡检,不用担心,我准备了一些东西。” 说着让全二长子从背囊里掏出一些物事,也就是安全带。这样即便失手,也不会摔到悬崖下。 “秦海,你们过来先试一试。” 五人系上安全带与带着抓钩的绳子,爬了上去。 中间几次险象环生,但居然一次没有失手,全部爬上了崖顶,只是花了很长时间。 “这群兔崽子,”姚兕笑骂,心中却是很得意,这就是他训练出来的手下。 几人又爬了下来。 王巨拍了拍他们肩膀,说道:“你们做得很不错,我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景德元年几十万辽军南下入侵我大宋,数万前行军兵向保州,这支军队路过一片密林边上时,忽然密林里乱箭齐发。辽军愤怒地追进密林,可树林太密,他们只好下马追击。没有马的优势,又进入了密林,结果被射死的人更多。仅是一会功夫,便被射死了数百人,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辽军只好窝囊地上马逃出密林。大家猜一猜,我朝派出多少伏兵?” 一行人都在瞎猜,有人说几千人,有人说几百人。 “错,只有十人,杨延昭手下的斥候孙密带着十名斥候完成的壮举。” “十人哪?”姚兕也傻眼了。 “秦海,你们都是姚巡检挑出来的斥候,我与姚巡检以前就商议过,西夏屡屡入侵,主要就是我朝官兵羸弱,我与姚巡检权利有限,庆州其他地区我们没有权利干涉,不过华池县几营官兵我们打算练成铁军。不仅是练,本官与姚巡检以后还会给你们更大的惊喜。但你们斥候将是这支铁军中的王牌!” 这行人神情立即激奋起来。 “我们回去吧。” 能爬上去,计划就可以执行。 炎热的一天又过去,夜色降临。 王巨坐在帐蓬里,静静地看着沙漏。 苦逼的年代,连一个时间都不能准确掌握。沙漏虽然比水漏简便,也能带出来,但时间往往一天能误差半个小时,要命的是不知道这个误差是早了,还是迟了。更要命的秋天还没有到,白天天气更长,黑得晚,亮得早。夜晚时间下降,给行动带来了不方便。 二更时分到了,王巨说道:“将秦海他们喊来。” 从一百多名斥候中刻意挑出来了四十人,虽然秦海他们打头阵,先行上去,系起绳子,绳子上又打着结,以便后面的兵士攀登,不过那峭壁太陡了,还得挑选出身手更灵活的人。 他们先行出发,登上崖顶,这个时间不能晚,否则后面的时间抢不过来,也不能早,以免那群盗匪发现。 “到了你们亮剑的时候。” “喏。”四十人齐声回答。 “去吧,记住,一定要小心。” “喏。” 四十名斥候悄无声息地离开军营。 “其实这个主意真不错啊,”姚兕说道。 “巡检何来此言?” “定川砦之败,固然有很多原因,但许多将士未上过战场,大家又不熟悉,更没有经过战斗配合,这才大败。” 那一战是宋朝的痛,牺牲了无数的宋兵。那一战也是二姚的痛,他们的父亲姚姚宝也就在那一战中牺牲了。但那一战不仅是将士,主要还是主帅葛怀敏的责任。 王巨微微一笑。 虽然将士不强不是定川砦失败主要原因,但也很关健,比如蔡挺在大顺城之战创下一个奇迹,李谅祚十万兵马,生生一个堡砦都没有攻下。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乘胜追击。否则那一战,李谅祚会输得很惨。 然而王巨忽然想到一件事。 几十年后金人南下,折家将,姚家将,种将家,名将尽出,但最后一败再败。 岳飞、韩世忠、吴阶等名将固然武功卓越,但那时金人兵锋已衰,还有许多是中原的伪军,这两条情况也是要注意的。 “若是这样考虑,未来女真人军队会有多强?蒙古军队会有多强?” “任重而道远哪。” 二更半就到了。 这也是王巨与姚兕刻意选择的时间。早了,怕惊动百姓与山里的盗匪。迟了就来不及。 几十里山道,若是白天从驻营走,得走一个半时辰才能到黑蜂寨,但夜晚行军,连一个火把都不敢打,只能借助一点月色,那么最少得要两个时辰。那时天还未亮,不过很快了,再晚则来不及了。 迅速将三军召集。 以前训练时,也练过夜行军。 大伙都没有在意。 看着黑压压的军队,姚兕这才说出目标:“我们这一行要进山剿匪。” “这时候剿匪?”下面不免传出一些争议。 “剿匪所得一半上交,一半分给你们。”姚兕说道。 只一句,争议声平息。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还会继续。 山中的盗匪不仅是杨四一伙,还有好几伙,有的作恶多,有的作恶少,还有的是山民,聚集起来就是盗匪,散后便是百姓,难以区分。这个以后也会派斥候部队进山打探,剿匪次要,实战练兵才是最终目的。 姚兕又说道:“这一行我们剿匪的对象乃是山中恶匪杨四,但他们可能与一些私商有往来,为了避免事情扩大,除了留下几个活口拷问外,余下的一律击毙。” 能说是一条理由,王巨说了,姚兕也相信了。 王巨也是无奈啊,不然怎么救出胡谦? 姚兕开始择出兵马,留下几百老弱病残的兵士看守军营,余下的一千五百名官兵全部带出来。 马匹留在军营了,全部下马,轻装前进。 秦海五十人又来到峭壁下。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秦海五人开始攀登。因为要带绳子,还要系上绳子,这次攀登的速度比较慢。 不知过了多久,几人登上峰顶,秦海从怀中掏出一面旗子,探出身体,向崖壁下摇了摇旗帜。几十人顺着绳子陆续爬上去。 月亮西垂,繁星点点,涛声阵阵。 几十人站在峰顶看着远处,远处很安静,晕黄的月色洒在崇山群岭间,让千山万壑呈现出一幅幅瑰丽的风景。 “还好,没有误事。”秦海说道。 说完后,带着大伙爬上峰顶处的几十株松树上潜伏起来,继续看着周围。 往东去便是一道小山梁,过了山梁便是峰顶上的哨所,里面有一些山匪,多少不得而知了,但那群山匪将是他们的主要目标。秦海又将视线转向山下,山洼处便是那个山寨,但不能小视了这群山匪,他们不但选择在这处险要的所在构建山寨,并且将山寨前面的树木一起砍伐,做了寨墙与房屋。这样一来,寨前便光秃秃一片,即便官兵来了,无处藏身,那么他们就可以居高临下反击了。他们又在那道小河畔种了一些蔬菜与庄稼,这个不管的,秦海继续看着山寨里面。 山寨里很安静,不过寨墙上面还有三五个盗匪在巡逻。 应当东边那个哨所也会有人巡逻,不过东峰稍高,又是在夜间,秦海看不清楚。 看了好一会儿,秦海眼光收回,盯着崖下。 不久,崖下闪起三次微弱的光亮,那是火舌的亮光。光亮弱,不在这个峰顶是看不到的。 秦海瞅了瞅远处,依然看不到宋军的影子,林子太密了,不过他下了树,能看到崖壁下有几十个人影在晃动,于是低声说道:“大军来了。” 行动开始! 五十人向那个哨所扑去。 第一八六章子午山剿匪记(下) “停。”王巨打了一下手势说。 三百兵士全部停下。 王巨扫视了众人,大家神情或平静或激动,却没有担心。 主要对手太弱,不满百人,所以大家都不害怕。这种感觉肯定是错误的,如果比拼人数就能胜利的话,中原百姓都不会再三受到游牧民族戗害了。古今往来以少胜多的战例不要太多,但这个就没必要说了。 王巨又抬头看着峰顶。 能不能以最少伤亡将这群山匪拿下,主要就看秦海他们表现了。 这一战并不算什么,先是野龙咩胜进山打听了许久,然后张偕与赵大井直接打入到了山匪的内部。 几乎所有地形人员构成,了如指掌,只不过假借野龙咩胜的嘴巴说出来罢了。 接下来的剿匪,才是真正训练斥候的时间。以战练兵! 山匪就是地形难缠一点,危害并不大,到了真正战场,在这片苍茫的大山里,斥候必须找到敌人主力,判断敌人去向,那才叫真正的困难。 因此王巨对斥候比姚兕还要重视。 如果不是孙沔突然来了,他都打算将华池数营重组,置出一营踏白军。 踏白不叫踏白,这时发音为踏波踏薄,薄的意思是草木丛生,交织,不可进入。因为草木茂密,敌人容易埋伏,所以踏白一词联在一起便是查察敌人埋伏之意。 所以唐朝才叫斥候军队为踏白军。 宋朝消失了,直到岳飞才正式重设了一支强大的踏白军。 现在没有置营或单独置队,但训练基本渐渐向真正踏白军靠拢。 山顶上五十人在奔跑,靴子踩在山石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不过晨风渐起,涛声大,将这个脚步声很好地掩饰起来。 渐渐来到那个哨所,几十人停下。 秦海看了看天际,天际处启明星开始升起,不过天光还未亮,正是黎明最后一丝黑暗的时刻。 “小声。” 几十蹑手蹑脚地靠近哨所,哨所北面有两个山匪在巡逻,不过明显在敷衍了事,不能称为巡逻,而是站在哪里,靠着墙壁看着北面的山下打着盹。 “好机会。”秦海心里说道,然后打了一个手势。 几十人迅速扑上去,两人惊醒,不过秦海他们数人已扑到他们面前了,手起刀落,还没有喊出声,便被乱刀砍死。另外一群人推开了扉门,闯了进去。 有人同样惊醒了,不过秦海他们速度很快,迅速一个个击毙。虽然传出惨叫声,但这个哨所轻松地拿下。 “上火把。” 一人点起火把,扔向山下。 “上。”王巨喝道。 哨所的惨叫也惊动了山寨里的山匪。 “哨所有情况!”杨四立即穿起衣服,带着一部分山匪向山上冲去。 不过他们反应终是迟了,王巨带着几百名官兵已来到峰顶。他看了一眼山下,又看了看哨所,哨所很简陋,不过哨所的北面堆满了好几百块石头。 将士们看着这些石头,都有些冷汗涔涔。 不能小视这近百号山匪,若不是提前将哨所拿下,就是这些石头也让大家好好喝上一壶。 “准备迎战。”王巨说道。 此次行军,总共兵分四路,一路是秦海他们先行出发,还有一路候在那个峭壁下,这个绳子收起来也很麻烦的,时间也来不及,因此分了一些兵力过来,若是有逃漏的山匪顺着绳子而下,正好做箭靶子。 余下两路是主力军队,一路由姚兕从正面包围,或发起进攻,一路就是由王巨率领,先行登上山顶,将这个要地拿下。倒不是王巨抢功,南面的任务更重,除了寨墙前那块空旷地外,外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山林,容易让山匪冲进山林,从而逃出生天。这需要很强的调度能力,才能完成。 杨四带着四十多人,渐渐临近峰顶。 王巨冷漠地看着他们,眼看只有三四十步,杨四已经举起弓箭,准备抢先发起射击,王巨才喝道:“射。” 几百支箭飞腾而出。 仅是一拨箭,山匪便倒下一大半。余下的人见势不妙,大喊道:“官兵强大,快逃。” 一起调转头,向山下逃去。 王巨很不满意地问道:“为什么不瞄准后再放箭?” 这个情况有点复杂,峰顶就那么大,虽然宋军上来的人数多,但不能站在阵型放箭,山上树木多,有的山匪机灵,躲地树后面,没有被射到。 不过确实大伙缺少了实战经验,这才让上山的山匪逃出了十几人。但被射毙的山匪,有的被射成刺猬,有的只挨了一箭。 “全部砍死,等天明。” 几百官兵向山下冲了冲,没有冲太远,仅是将一些伤者杀死后又退了回来。 杨四也侥幸逃出生天,匆匆忙忙地逃到山寨里,喝道:“准备逃。” “不好,山下也有官兵。”一名山匪进来禀报。 姚兕也听到山上战斗声了,一声令下,一千余名官兵一起点燃火把,密密麻麻地将山寨的去路堵住。 “冲出去。”杨四惊慌失措地喊道,连山寨里的财货也不要了,带着余下山匪向外冲。 姚兕爬上一棵大树,站在树桠上,未用旗帜指挥,天还未亮,旗帜大家看不见,于是他手持着一个大火把做旗帜指挥着。 一支支箭不停地从树林里往外飞着。 只是一会儿,杨四又大叫:“后撤。” 这不是突围,而是送死的。 诸山匪退回山寨,杨四连连问道:“怎么办?怎么办?” “秦三郎呢?” “没人看到他们,大约刚才突围时被乱箭射死了。”一名山匪说。 “为什么官兵进山?” “可能是冯家报了案。” “冯家,我们冲出去,要将这个冯家杀得鸡犬不留。这些个狗官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山寨里乱成一团,天边终于露出朝霞,王巨说道:“时候差不多了,秦海,你继续带着五十人留守在这里,记住,不得让一人逃出去。” “喏。” 王巨带着余下官兵徐徐向山寨压来。 山寨里看到官兵居高临下而来,更是混乱。 杨四道:“将那些女子推出来。” 山匪推出十几名妇女,都是杨四他们掳来的良家女子,不过关在山上,折磨得不成人样。 “用她们做盾牌,挡在前面。” “怎么办?”周指使问道。 如果没有王巨在,姚兕可能会不管,不过他也摸不清王巨的想法,想了想说道:“变阵。” 看到宋军没有放箭了,杨四哈哈大笑:“来啊,有种放箭啊。” 林中没有人作声。 杨四带着手下用刀架在这些妇女的脖子上,向山下冲去。 他想错了,如果寨中有五六十名妇女,每人都能有一名妇女做人质,然后散开冲下山,姚兕可能有些头痛。但只有十几名妇女做人质,姚兕根本就不惧。 随着他们架住妇女向山下冲,林中开始变阵,人影不停地晃动着,二十几名歹徒放了进去。姚兕狠狠地将火把往下一挥,箭再次飞射起来,同时林中的伏兵冲向那二十几名山匪。 兵力太多了,在这里宋军共有一千多人,哪里想逃走? 有的兵士从树上跳下,有的兵士从林间冲出。 仅有一名妇人被一名疯狂的山匪杀死,余下的迅速被击毙,或者投降。包括杨四也被二十名宋兵围上来,尽管他武艺出众,砍伤了数名宋兵,最后还是被乱刃活活砍死。 “杀,一个不留。”姚兕道。 投降也不行,全部杀死。倾刻间只有三十几名山匪侥幸逃回山寨,余下的全部被杀了。 “谢都头,你带着十名弟兄到后方将这些妇人安置起来。” “喏。” 姚兕继续调动着兵马,没有攻寨,而是继续将山寨前面层层围住。 王巨已带着兵马来到山寨后面。 “准备撞木。”王巨传下第一道命令。 几十名宋军抽出身后的斧头,挑了几棵粗杉砍了起来。 一会几棵撞木砍好。 “盾牌保护,弓箭手腾后分成三排保护,用撞木撞栅栏。”王巨传令道。 山寨前面难以攻克,地形太险了,可是后面没有了地形之利,而且寨墙很矮小,才勉强一人高,并且大半是栅栏。 近百名宋军抬着撞木向那些栅栏冲去,每一个士兵身边都配着一个盾牌手保护着。余下的宋军弯弓搭箭,向寨墙后放射。 寨墙后面时不时传出惨叫声。 弓箭太密集了,几百官兵在放箭,又分成了三排,一支支箭矢几乎不停息地向寨墙压过去。 几根粗大的撞木向栅栏狠狠地撞击着,不足一刻钟,一处薄弱的栅栏撞开了一道缺口。 “冲进去。” 宋军从缺口杀了进去,这些山匪更没有了战斗勇气,有的从墙上跳下去,向山上逃去,有的伏首投降。 姚兕那边也开始下命令,派出两都将士进寨支援,余下的依然不动,将山下围得水泄不通。更深一层意思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但王巨第一条理由也足够了,一旦活口多了,押到庆州,孙沔盘问起来,事情说不定会闹大,也会影响到未来的私商,那不是私商,而是一件件强军的武器铠甲。而且别的山匪也许有情可愿,唯独这群山匪没有一个可以饶过的,作恶太多了。 王巨瞟了一眼十几名俘虏,又看着那十几名逃向山顶的山匪,说道:“留下五队兵马看守,清点寨中财货,余下的上山继续清剿,不过各位要小心,这十几人宁死不投降,都是亡命之徒。” 说得有理,不过大家嘻嘻哈哈,再是亡命之徒,可架不住人多啊,这么多将士连十几个歹徒都对付不了,那敢情是白活了。 其实大局已定。 但王巨眼睛却古怪地盯向一处,他看到山寨里面居然有一个小道观,道观两边挂着一副楹联:苍天无道为有道,万物有情是无情。 又有一个横批:三清在上。 第一八七章三清在上 王巨推开观门,里面很简陋,一间小观堂,供着三清塑像。 这本来也很正常,现在无神论没有市场,包括王巨也未必相信无神论,不过何谓神仙,王巨想法与其他人是两样的。 因此百姓多有信仰。 其实这本来是一件好事,许多人生活贫困,有了信仰才有了活下去的信心与寄托,特别是佛道两教,崇恶扬善,某些方面多少起着教化百姓的作用。最少他们比南方许多山区的邪神黑巫强,那些黑巫术与蛊术不提了,有的地区杀人祭鬼,或杀小孩子来养鬼,宋朝许多官员屡教不改。 但恰恰相反的是,百姓也许很信老释,然而老释门徒们未必相信,反而披着老释的皮,为恶多端。 史书上也许找不到他们多少印记,可不能小视他们的力量,比如丁谓的老师一代大儒王禹偁因为反对佛教,便被佛教徒们整惨了。还有王则、方腊,这两个主是“黑道的”,宋徽宗时那些神仙是“白道的”。 从传统去分析,那是赵佶信神仙,神仙们下凡了,宋真宗也信神仙,不过朝中有王旦坐镇,内宫有刘娥把持,所以邪神才不得入侵。赵佶内宫一无人把持,外又是蔡京,于是乌七八糟的一起来了。 方腊更是生辰纲才得势的。 宋朝对得起王则,不过轮戍的士兵都是苦哈哈的兵士,加上将士克扣贪墨,下层士兵心中不平衡,这才给王则反叛土壤。 不过剖开这些刻板的分析,说明有许多大师看到了信徒的力量,并且打起不好的心思。 这个心思未必是造反,多是骗财骗色,骗富贵,而且胆贼大。 他走了出来,又想到了那个“秋风吹三秦”,于是将那对楹联扯下,说道:“二长子,将他们烧了。” 全二长子烧楹联,王巨来到那十几名被捆绑的山匪面前,审问开始。想要瞒天过海,只有这个时间。 王巨随便点了一个人,让他走出来问:“寨中那个道观是谁修建的?什么时候修建的?” 那名山匪小心地答道:“禀报明公,大前年建的,是寨主杨四一个好友黄龙道长主持建的,这个山寨也是他建议修的。” “那个黄龙道长呢?” “修建好山寨,他便走了。” “有没有回来过?”王巨心中在说,这么重要的一条情报,张偕居然没有反馈。 为什么要全部杀掉?正是不能留下人证,不然如何能瞒天过海?所以王巨那天与张偕碰面后,让张偕担着一些风险留下,官府进驻凤川镇后拉练,由张偕建议杨四将寨中的手下全部收回来,以免惊动凤川镇的官兵,直到昨天晚上秦海他们出发时,张偕才与赵大井悄悄逃出寨子。 然而一个黄龙道长逍遥法外,如何了得? 所以王巨第一个便问这个问题。 “回来过,次数少。” “今年有没有回来过?” “三个月前来过一次。” “三个月前?”王巨想了一想,那时胡谦他们已经动手了。这是一个麻烦。 “呆了多久?” “仅一个晚上,他便离开了。” “他人在何处?” “小的不清楚。” 王巨又问其他人,其他人也不清楚,有清楚的,都被官兵干掉了。 希望他时间逗留得短,对今年山寨中的情况不大了解吧。不过王巨还是有点担心,说道:“子深兄,写一道露布,全境捉拿这个黄龙道长。” 王巨在审,葛少华在做记录,不过是有选择的记录。 “本官问你,为什么你们要杀害赵都头一家三口,又杀害了李员外父子,还有冯员外。” “冯员外是大当家带人做的,赵都头李员外不是。” “还敢狡辨,陆平,将他杀了。” 陆平手起刀落,将此人砍首。 王巨又叫出一名山匪,那名山匪吓得直哆嗦,道:“是,是大当家带人做的,还做了龙蟠镇何员外。” “还有何员外,为什么要做掉何员外与冯员外。” “冯员外以前与大当家有很密切的关系,他靠着大当家赚了不少钱,也做下不少恶事。大当家便派人上门向他借一些钱,冯员外不乐意,于是大当家亲自带着人马潜入他家,将他做掉。” “冯员外做了什么恶事?” 那名山匪一五一十的招供。 葛少华将招供记录,王巨又问:“为什么要做掉何员外?” “这个人与大当家倒没什么来往,只是因为私货略打过几次交道,不过此人在乡里做了许多恶事,大当家替天行道……” “不要再说了。”其实王巨心中很清楚,冯员外是张偕与野龙咩胜挑出来的,死有余辜的一个坏蛋,另外还挑了一个蕃人,然而杨四听到是蕃人,怂了,将目标换成了何员外。不过这个大户同样也是死有余辜的人,而且家中很有钱,这才成了杨四挑选的对象。不过那属于龙蟠县管辖,案子未发到华池县这边,除了王巨,并没有其他人知道,或者知道了也没有太在意。 “那为什么要杀赵都头?” “替天行道。” “陆平,将他砍了。” 又一人被砍了头,远处正在清扫寨中财货的官兵同样直哆嗦,这个小知县果然是一个狠主哪。 连续砍了三四个山匪,王巨才不耐烦地说道:“本官倒是听闻一条,庆州李员外生性残忍,曾经有一个百姓家中老母重病来求药,药费不够,便向李员外家的管事乞求,可那管事偏偏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导致那人老母重病,于是化名秦五郎投入山寨,得到杨四重用。” “明公,那个秦五郎叫秦三郎,是邠州人氏,似乎杀冯员外……” “还敢撒谎,砍了。” 那山匪还未说完,又被砍了。 王巨又叫出另一名山匪,那还用考虑吗,顺着王巨编吧。 一会儿审问出来,正是这个秦五郎得到了杨四重用,所以杨四想替秦五郎报仇。不过李员外在庆州城中,杨四他们不敢进城。于是杨四忍痛拿出一些钱,让秦五郎将李员外诓出城外,然后下手,将李员外击毙。整与胡谦一点关系都沾不到边了。 “带我找那个秦五郎的尸体。” 那人也不知道张偕二人逃跑了,但刚才寨中未看到,以为他们也被官兵杀了,便带着王巨找。 到处都是被击毙的山匪尸体,王巨忍着恶心辨认,心里想,最好那人不要在逃跑的那群人中。找了一会,在林间终于看到一具尸体。 “他不是秦五……”那名山匪还没有说完,王巨手起剑落,又将他砍了,并且还是他亲自动的手。 姚兕啼笑皆非,俺在努力学文,这个小知县倒好,却在努力学武。 王巨割了尸体的人头,提回山寨。 这便是最大的戏法。 秦五郎是两个大案的关健人物,必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因此王巨再三叮嘱张偕与赵大井留心山寨有没有象他的人。 不用完全相像,略有些相像就行了。 还真有一个。 虽有不小的区别,不过这是人头,血也流了,脸上也划破了,哪里能辨认得清楚。略有点象,就可以变出来戏法了。 王巨提着人头,问余下的俘虏:“这就是秦五郎?” 不是也是啊。 王巨这才长松了一口气,开始清点财货。 杨四洗掠了冯何两家贵重财货,加上原来山上还有许多财货,包括张偕送的厚礼,价值不菲,几十名官兵一起欢呼起来。虽然有一半必须要上交的,可余下的一半将会均摊。 山上的余寇也击杀完了,姚兕带着兵马上山,将寨中财货装箱。 看着这些箱子,一千多名官兵再次欢呼。 宋朝官兵收入不能以发多少铜钱计算,还有布匹、米粮、草炭,蔡襄、张方平与陈舜俞曾统计过,一年朝廷给一名禁兵钱帛衣粮合计是五十贯左右,厢兵是三十到三十七贯。韩琦与范仲淹则是说七十多贯,那是庆历战争,大量禁军调到陕西,朝廷要给一些补贴,所以更多。一百多万禁兵厢兵得要多少钱?这仅是薪水,还有器甲,以及马费。所以仅是军费一项,平均宋朝一年就得要花费近七千万贯! 但摊派到禁军个人头上呢? 五十贯在开国初那是不少钱,那时一斗米在京城只有三十文,能买到近两百石大米。但宋朝也闹物价上涨,现在一斗米是七十多文。一个物价上涨,生生将禁军的收入缩水了一半多。并且禁兵家属多在京城,是物价最昂贵的所在。而这一战,要么就是下等禁兵,要么就是保捷军与蕃军,收入更可怜。 此次来剿匪的兵士很多,只分一半,一人不过能分到四五贯钱,那也不错了,几乎相当于他们一个半月的兵饷。 姚兕笑咪咪地走过来。 想要练成一支铁军,光靠军纪与训练还是不行的,必须得让他们增加收入,这才能产生真正的士气,这个士气才是铁军的保障。 “王知县,问好案子没有?” “问好了,子深兄,你再读一遍。” 葛少华将这些人的供状重新读了一遍,王巨问:“你们招供是否属实?” “属实,属实。”八人连忙说道。 “此人可是秦五郎?”王巨提着人头问。 “是。” “那么就画押吧。” 几个上来按下手印。 王巨等他们按完了手印,突然说道:“三清在上,除恶务尽,将他们砍了。” 要的就是这份口供。 王巨又说道:“一把火将这个罪恶之地烧掉吧,我们回去。” 三军押着货物,返回凤川镇,又将这些人头悬挂在凤川镇的城门口。 这不仅是战功,也是立威。 镇上的百姓开始莫明其妙,但听说是杨四一伙盗匪,全部高兴地跳跃起来。杨四要替天行道,但他自己首先就是一个大坏蛋,凤川镇百姓同样恨死了。 王巨让一部分兵士押着余下的一半财货赶向庆州,但他率先骑马奔向庆州城。 孙沔闻听后大吃一惊,脸上表情更是五味杂陈。 章楶前面不久刚刚说过要派人进山剿匪,但自己说山大林深不易剿,一直没有同意。 话音还没有落呢,王巨便带着华池县的官兵一夜之间便将这群惯匪给剿了,干净利索得象割麦子一般。 这不是打脸吗? 孙沔一颗又老又色又贪的心绫乱了。 第一八八章玩于股掌 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票。 忽然想起某位作者的话,如果一人一张月票,现在我岂不是有了几百张月票,那怕十人订一人投月票,现在也有几十张(笑)。 这本书我是很有野心的,为了后面更加波澜壮阔,前面宁肯拖累成绩花了几十万字铺垫。不过也要感谢大家,这本书成绩比上本书要好。但我还想更进一步层楼,请各位支持。、 ======= 王巨走了进去。 孙沔坐在桌前看公文,再坏的人也有好的一面,孙沔同样如此,长于吏事,政务经验充足。如果真的又贪又色又不会做事,欧阳修也不敢推荐了。他身后站着两个二十几岁的俏丽女子,一个红裙鹅蛋脸,一个绿衣圆脸,长得十分美丽,各自手拿着一把大团扇,替孙沔扇着风。 这个就不要计较了。 “见过孙公。” “说说剿匪的经过。” 王巨说了一遍:“这是我与种兕共同审问的那几个山匪的供状。” 在这里王巨又耍了一个滑头,不过最后能算他与姚兕“共同审问”,那么这份供状便能可信。 孙沔打开看,看后道:“那个秦五郎是谁?” “孙公,这群山匪反抗激烈,第一次明明看到山峰上我带着数百名官兵,居然敢准备放箭反击,第二次又用良家妇女做人质往外强行冲,第三次寨破了,还不投降,大多数逃向山林,试图逃出去,下官也没想到还有案中案,因此几乎都格杀了,只抓了十余名山匪,他们都是小罗喽,不知道秦五郎的究竟来历,也不知道那个黄龙道长的来历,下官已派人发下海捕露布捉拿。” “那几个小罗喽呢?” “这群山匪作恶多端,仅是供出来的前后就杀害了几十名山民逃户以及无辜的百姓,掳走了四十多名妇人,多活活凌侮致死,只有十几名妇人侥幸残活下来,下官又在他们身上得不到更多有用的消息,一怒之下将他们砍首示众。对了,孙公,他们要替天行道,掳走了数家为富不仁的财货,一部分被挥霍了,还有一部分财货在山寨里,下官让人装箱,不日押到庆州,这里是财货的清单。” 王巨递上一份清单。 分了一半,还有一半,就这一半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如果换范仲淹在,可能先将财货全部退还给各家,然后看各家情节轻重酌情处理,轻的劝戒,重的先退再惩罚。 换程勘,这几家都是作恶多端的不良大户,连山匪都看不下去了,那么还用退吗,正好用来建设延州军政。 但换孙沔,那就不好说了。天知道最后这笔财货到了谁的腰包。 章楶要剿匪,王巨是不知道的。 不过知道孙沔必然收了李家一些好处,但那个好处能有这个好处多吗? 孙沔高兴了,就能替自己办一些事了。 “韩琦与欧阳修在宫中说自己将程勘玩于股掌之上,那是不对的,那仅是交易,互惠互利的交易。这才是玩于股掌之上……”王巨心中冷笑道。 “孙公,这个盒子里面装的是那个秦五郎的人头,孙公可以将那茵儿喊来辨认。” “不错,随老夫去公堂。” 两人来到庆州州衙,孙沔先将改名叫秋儿的茵儿喊来认。 如果一个大活人站在茵儿面前,茵儿一眼就能看出来,但这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差一点将茵儿吓晕倒过去,哪里敢细认,看了一眼,有点像,说道:“孙公,就是他。” 然后趴下呕吐了。 孙沔又说道:“将那刘氏传上来。” 张偕的妻子刘氏带到公堂,孙沔让她看着人头:“刘氏,此人是不是你夫君?” 刘氏先是尖叫,过了许久盯着人头看,然后摇头:“孙公,不是。” “不是……先将她带下去吧。” “孙公,我上次献的那几样器械,朝廷可有了消息?” 孙沔不是要断案吗? 人证有了,物证也有了,案子断掉了,胡谦他们只是在审问,并没有判决,也不算是乌龙。该说正事了。 “你来得正好,老夫也准备派人找你说这件事。中书下了诏令,同意庆州研发。不过老夫问你,可有把握,切莫让成本象你那个寨子桃溪剑一样。” 这个成本乃是关健,一把桃溪剑几十贯成本,那么一套铠甲将是多少成本,就是甲坚器利,朝廷也用不起。 “不会,这次下官打算继续用王家寨中那种冶钢法,再配上西夏的冷锻技术,但锻打时不仅用小锤与大锤锻打了,可能会用上水力。因此以前再三对前任孙公与张总管他们说,务必要保密,否则就能让西夏人与辽人得到这种技术,反害了大宋。” “那就好,文公也下了授令,同意赵忠担任新蕃落的指使。” “文公?” “富公因病告老还乡,朝廷于是让文相公担任了枢密使。” 王巨仔细地回想着这段历史。 他比孙沔要看得更清楚,为什么富弼要求退的,为什么赵曙要用文彦博。 不是赵曙对韩琦不放心,这也是一种简单的平衡之术。除了文彦博与富弼二人,其他人无法对韩琦“平衡”。 但文彦博可不是好惹的角色,并且富弼下,上层官员心知肚明,多少也是韩琦逼下去的,韩琦还能不能再逼文彦博? 还有竹纸多少有些联系呢。富弼心灰意冷了,也就不管事了,文彦博不会与韩琦正面冲突,但不会不管事。恰恰自己接下来的所做的事,多属于西府管辖范畴。因此文彦博上位比富弼在西府对自己更有利。 不过嘴上王巨却说道:“韩公、文公、富公与欧阳公乃是庆历名臣,相信韩公在东府,文公在西府,一定能让大宋国泰民安。” 这几人文章好,自诩为君子,说得多了,也是一种对大众的洗脑,这个手段很类似后世的公知,可惜美帝不配合,大家才看出公知的真面目。 因此他们在后世影响大,在这时影响更大。 孙沔心里说,小子,朝堂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但这小子终是青嫩,当然看不出来,道:“欧阳公写信给老夫,让老夫问你,那些算学题是怎么一回事?” 赵曙在朝堂上好奇地发问,结果让所有大臣一起绫乱,赵曙也绫乱了,难道这满堂才子大臣,一个也不懂?不对,那小子即便有才情,也不过十八岁。 作为当今最有名的才子欧阳修也挂不着脸啊,数学顶多说是小道,但也是道,不是歪门斜道。于是写了一封信,含蓄地夹在诏令里,托孙沔问一问。 无论是捧还是打,自己最少得明白一点。 王巨不知道朝堂上那一刻大伙儿的尴尬,轻描淡写答道:“孙公,我打一个简单的比喻,一加二加三一直加到一百,是多少?” “这个容易。” “但还有更容易的办法,一加一百是一百零一,二加九十九是一百零一,五十加五十一是一百零一,不用用笔慢慢算,从一加到一百等于一百零一乘五十,五千零五十。这就是数学的规律,下官打算将这些规律找出来,撰著一本书,让大家计算时能用上一些快捷方法,这样丈量土地,管理账目,或者其他方面,都会变得容易,说不定也能替朝廷节约一些不必要的开支。不过它终是小道,不能登大雅之堂。” “至于那些符号与奇异文字,乃是下官从西方夷人哪里看来的,使计算时能变得更简便。然后下官将它们放在竹纸里,一是看大家的反应能否接受,二是让大家产生好奇,也会搜集竹纸,为竹纸扬名。这只能说是茶余饭后之乐罢了,更不能登大雅之堂。” 王巨简单的搪塞过去。 “那个《论语》呢?” “孙公,你让人拿一本论语过来。” 孙沔喊一名衙役去拿论语,这是最常见的书,很快就拿来了。 王巨拿出笔墨砚台,一边读一边在上面标注着标点符号,标了一会,道:“孙公,学经最头痛的地方就是断句。我生长在延州,教育落后,孙沔多次担任庆州知州,也知道庆州同样如此。许多教授连断句都出现大量错误。所以一些读书认真的士子,读书时无不加标点。加了标点,义显自明,有不待论说而自见。不过这些标点并不规范,于是借鉴了一些西方夷人的做法,规范了十几个标点。不过下官才疏学浅,断句又极重要,因此不做说明,让大家自己去看,起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 “原来如此。” 王巨断句是狂妄自大,但王巨说得很清楚,他只想起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还能说什么呢? 问出一部分,不过凭借这部分答案,欧阳修想将那些数学题弄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大家继续糊涂吧。 两人又谈了一会,孙沔说道:“既然几件凶案水落石出,老夫也将胡谦释放回去。” 关押拷问胡谦不算乌龙,毕竟他们或多或少地有着嫌疑,但案子水落石出,再关押,那就是乌龙了。 “你正好将他们带回荔原堡。” “喏。” 王巨来到监牢,牢卒将胡谦几个放出来。 胡谦要伏下:“谢过……”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了庆州城再说。” 章楶也过来了,胡谦无罪释放,刘氏也要释放,得还人家的儿子。 刘氏抱着儿子放声大哭。 “刘氏,本官抓你,你当真是冤枉的?”章楶说道,但一边说,眼睛不是看着刘氏,而是看着王巨。 第一八九章不能言 王巨做得天衣无缝,但章楶仍然怀疑。 “质夫兄,国家制订律法,一是维护国家秩序,二是扬善止恶,因此许多官员断案时不仅依照律法,也依然前朝故事,以及当地人情物土来断案。” 王巨讪讪道。 这件事做得不大好意思,为了这两件案子,章楶奔波了很长时间,也吃了很多苦头,自己玩了一手瞒天过海,将真相掩盖,不管是同年,还是好友,做得确实不大地道。 “子安,你啊。” 虽然王巨做得干净,章楶仍不认同,不值。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万一泄露,搭上的可是自己政治生命。 “质夫兄以后就能明白了。” 王巨带着胡谦几人出城,没有让胡谦回去,虽然就这样断案了,李家未必会服气。这是在风头上,因此先让胡谦回军营。 但面对强势的孙沔,李家也无辄。 并且供状咬定起因多与李家有关,正是他家为富不仁,导致秦五郎投奔黑峰寨,然后搭上了赵都头、冯员外与何员外,到时三家必然会大闹。胡谦是庆州版武松,洗脱了嫌疑,李家多少有些害怕,那时李家里外不是人,胡谦就可以回去了。 出了城,胡谦几人伏下:“谢过知县,小的以后必以死相报。” 怎么救出他们的,胡谦不清楚,包括张偕也弄不清楚整个经过。但胡谦知道这会花了王巨很大的心思。 “本官既然将你们救出,还谈什么死啊活的,起来吧。” 王巨说道,他又看着远处崇山峻岭,胡谦释放出来了。 李三狗指使之职拿到手。 朝廷也同意研发。 虽然前面还有一些大山要攀越过去,但已经翻了三四座大山,想到这里,他几乎想要长啸。 ………… 大车的车轮子响个不停。 朱清骑在马上,有些自得。这恐怕是宋朝有史最大胆的私商。 身后都是清一色的骡子,牛,驴子拉的大车,车上装满了酒,以及布帛茶叶瓷器等物资。不仅他一人,还有其他的商贾。酒属于朱李两家的,其他货物则属于大家的。 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整整两百多辆大车,一路明目张胆地驶向边境。 楚管事说道:“这是我有生以来,最畅快的一次交易。” “我也是啊。” 两人同时哈哈大乐。 一行人来到边境。 那汉子从小河那边走过来,先看了看其他物资,又抽了几坛子酒,拍开封泥,尝了尝,道:“好酒。” “马呢?” 那汉子吹了一个口哨,河对面牵出五十匹马。 对于私商两边处理的情况不一样,西夏只有对马控制得比较严格,其他的根本就不管,无论是输出或输入,都是多多益善,那怕是夏国剑,只要商人能卖出去,西夏都不会强行控制。这也是形势所逼,最好是卖青盐给宋朝,但那是不可能的,西夏穷啊,什么都缺,那么余下的只好以货易货了。 不过小规模地带马过来,还是可以的,例如这次大汉过来时是骑马过来的,这不能拦阻吧,但回去时却是骑着骆驼牛回去的。以前西夏的私马多是以这种方式带到宋朝,但大规模贩马过来,那个难度就不小了。 朱清仔细地看着几十匹马。 不算是最顶尖的良马,不过也如这个大汉所说,都是宋朝二等马以上的规格。 马只是交易的一部分,还有皮毛药材玉石,这边也派人过去看货。 看完了,大家开始交易。 朱清将那汉子拉到一边说道:“我手中还有五万斤酒,能不能换皮毛玉石?” “行啊。” 两人手拢到对方袖中,开始谈买卖。 朱清说道:“秋风渐凉了,你们那边还好一点,阴山下,贺兰山外,鞑靼,大漠……” 显然大汉出的价格让朱清不满意,朱清便提醒大汉。 “运到那边比与你们宋人交易更麻烦。” “不可能再以马的价格了,这个换马,我们是赔本交易,赚了吆喝。” “这样吧,我们再加一点。” “还不行,做生意得互惠互利,如果阁下没有诚意,我们只好换到保安军那边了,顶多多交一些税赋,也比你划算,而且销量不受限制。” 两人继续磨着嘴皮子,过了许久,才将这笔生意谈好。 朱清说亏本那也是不可能了,不过开始也未赚到钱。虽买了酒扑,这个酒酿出来必须要等一段时间,而且最好也要等到秋粟上来,用新粟换旧粟,那时购旧粟会很便宜,也才能将酒成本下降。但现在不是酿酒,而是买别人的酒回来蒸。所以成本比较高,再加上运费,人力费用,不过勉强保持住朝廷的那三十贯一匹马钱。 但就是酿出酒,若是按一匹马五十贯,那是赚了钱,但按三十贯,再扣去运输的物力人力成本,也不会赚多少。 只能说这是一条出路。 否则不用多,仅是马就惨了,王巨打算买一千多匹马,一匹马软贴二十贯,其他的费用不提,仅是马一项,马上就能让朱李两家与王巨眼泪汪汪。 朱清脸色平静,实际心中大喜,不用马交易了,换成了皮毛玉石,这笔交易最少能产生四倍以上的利润。 苦逼的马啊。 交易结束,不仅是这五十匹马,另外还有四十匹马,不过是用其他货物交易的。这个会以五十贯价格折给朱清,这才是真正软贴了,但是无奈,想要马,只好贴! 朱清将九十匹马牵到华池镇,交给王巨。 王巨要上报给孙沔,孙沔再派人过来验收,烙上官印,这才算是官马。烙印时才能将马钱给朱清。但这个问题不要紧,这个三十贯马价大家都懂的,不要说朱清弄来九十匹马,就是弄来一万匹马,官府也不会少一文钱。 王巨先让衙役将马牵到镇外。 新蕃骑的军营一在镇内,一在镇外。 虽然城内有许多空房子,但考虑到未来这个蕃骑营人数比较多,又有许多战马,因此在城外也建了一个军营。 李三狗正带人训练。 现在才开始,手中又没有多少马,更没有多钱帛做补贴,因此招的人不多,只有近三百人。其中包括八十名壮马。 王巨说道:“马来了。” 孙沔还没有派人过来验收呢,但先骑着再说。 大家一起欢喜的围过来。 王巨摆手,让大家安静,又道:“这是延州朱家的管事,让他说几句话。” 朱清说道:“我听闻各位壮马手中的马舍不得出手,但这个蕃骑营必须要有马,于是东家商议后,决定每交出一匹马,资助十五匹粗绢,一百斤茶叶。” 壮马手中的马不是官马,不过编入壮马后,朝廷每年会拿出一些钱帛,做为养马的成本。这个钱很少,只能说有比没有强。 但这些马的所有权是属于壮马的。 国家财政在严重亏空,于是下诏,将购马的价格下降到三十贯。那个壮马愿意将马交给朝廷? 复杂的账不会算,但这简单的二十贯亏空难道不知道吗? 然而朱清说了这个赞助,就能将亏空抚平。 一个蕃兵问:“是真的还是假的?” “三天后就会送来。” “那好,我们交给朝廷。” 李三狗咧开嘴,大笑,至少,这个蕃骑营已经粗具规模了。 葛少华也站在边上微笑不语。 才开始听到王巨计划,他同样吃惊莫明。用费太大了,即便从私商下手,那也弥补不回来。 没想到一个酒,居然将问题解决。 李三狗笑完后,将王巨拉到边上说道:“王知县,我能不能说一件事。” “三狗叔,说吧,咱们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我就说了,既然山那边明年多数可能会入侵,到时候不仅是堡砦之守失,李谅祚必会派人大肆抄掠。” 王巨点点头。 那不是去年的抄掠了,十万大军一旦作恶起来,可想而知,会有多少村破寨毁? “但蕃骑营里都是蕃人,家园被抄掠扫荡,人心不安,还有心思作战?” “三狗叔,你打算怎么做?” “能否这样,稍许资助他们一些钱帛,再与孙公协商,将他们动援起来,各村寨就象王家寨那样,建起高大坚固的小砦小堡?” “三狗叔,那要花多少钱?”葛少华在边上忍不住说道。 就是这个强军计划,也不知道还要堆多少钱帛上去,再花钱,谁能吃得消。 “小葛,我这不是在商议吗。”李三狗讪讪道。 “三狗叔,还有呢,未来山那边的一部分野利族人过来,朝廷会支持一些钱帛,然而这个钱帛不能当真,那时候他们过来开始时必然很苦,你会不会忍心?” 那是以后的一个大计划,用得好,会起来极其重要的作用。 但钱呢? 其实与钱无关,这也是一个大秘密,大家不能说的秘密。 对于边境蕃部,朝廷几乎是放羊式管理,但筑堡砦是保障后方安全的,与蕃人关系不大。西夏越抄掠,蕃人越痛恨,就会与宋朝走得更近。朝廷本身也不希望蕃人变得更强大。 如慕容族,慕容恩在的时候忠心,他死了,族人不安份了。 但王巨怎么能说出口? 第一九〇章亮剑 “三狗叔,这样吧,我们来划一条线,后方的百姓想办法让他们修起一些砦堡。前方的百姓只有一个办法,真正大军来了,只有立即后撤。即便修了砦堡,你认为西夏想进攻,能守得住吗?而且他们每次入侵,以抄掠为供给,这些百姓不撤离,正好留下大量粮食与牲畜给他们做供给了。”王巨说道。 “这也是一个办法。” “这也要等。” “我会意,”李三狗以为是等钱。 其实王巨等的是孙沔,眼下横在他面前最大的大山便是孙沔! ………… 天气渐凉。 王巨与工匠都盯着眼下巨大的怪物。 现在普通的铸打器甲用大锤打去杂质,小锤塑形。其实大锤打去杂质的过程,也是使钢铁组织更趋于致密的过程。所以炼打的次数越多,钢铁质量越好,当然损耗越大。 西夏的冷锻铠甲则是利用冷变形提高金属的硬度和韧性,强化金属。吐蕃青堂羌的瘊子甲也能算是冷锻铠甲。 不过它的局限性很多,一是对材料要求严格,杂质不能多,硫含量也不能多,二是成本很高,三是因为是常温锻打,人力成本高昂,效率低。 所以后来沈括在《梦溪笔谈》里记载了这种工艺,宋朝都没有推广。 包括西夏那边更是如此,哪里舍得全部用冷锻铠甲装备士兵哦,将李谅祚卖掉也没这个财力。 因此王巨采取了折中方法,而且有了一些基础,包括淬火工艺,在王巨的带领下,王家寨陆续地推出一些原始的正火、回火、淬火、退火工艺。其实淬火工艺十分复杂,但不是宋朝技术与基础能办到了。 另外那种简易碳化钢技术也得到了改善。 并且经过调试,王巨还判断出哪些矿坑的出铁含硫量低,这就是基础。 一直未碰的便是这个冷锻。 直到现在,王巨才开始接触这个冷锻。 不是象西夏人那样,用大锤子慢慢去打。 他经过许多调试,发明了一种原始的水力冲压机。 华池水有许多河段水流湍急,并且多有礁石,不利于航运,但水力资源丰富。 王巨在华池镇下游华池水一处湍急之处,将这个冲压机安装起来。 仅是这台原始的冲压机,从研发到成品,就花掉了一千多贯钱。 巨大的水轮拉动着绞索,绞索又将近千斤的方形铁锤绞到高处,王巨喝道:“放。” 一名工匠松开机括,巨锤猛地落下,下面大铁板上的铁块立即砸成扁柿子一般。 王巨击了一下掌:“成了。” 只要这几种技术结合起来,将会获得一批高质钢材,也能利用冷锻锻打厚的兵器。 而且使能钢材成分均匀,细化晶粒,更有韧性。 现在只是试验,究竟效果如何,还要等成品出来。并且这个技术也要不断地改良。王巨仔细地向工匠们交待了注意事项,骑马返回华池镇。第二天姚兕押着一群山匪来到华池镇。 这是第二批剿匪。 不过这群山匪不象杨四他们作恶多端,因此仅在战斗时击毙了十几人,余下的全部捉了起来。 “王知县,穷死了。” “什么穷死了?” “这群山匪好穷,如果计武器损耗,此次剿匪还亏了。” “哈哈,姚巡检,那有剿匪能赚多少钱的?杨四他们是例外。不能从钱角度考虑,将山匪剿干净了,子午山会安静,无人敢打商道的主意,而且也练了兵。不过你来得正好,我们再商议一下,那些个计划我准备全部拉开。” 第一个计划便是买马。 新蕃骑本身的马,若有可能,也将荔原堡那营蕃骑的马武装起来,骑兵仍然是这时代的最强军种。 余下的马,将会交给庆州其他各支骑军。 但究竟能获得多少匹马,大家心中都没有底。仅是华池县缺口不大的,一千多匹马就能满足了。可整个庆州马的缺口数量太庞大了,无论怎么做,也满足不了。 这个费用看似是最花钱的地方,实际补贴不大,若是用酒换马,还能略有盈余,若是以货易货换马,那么一匹马还要亏空好几贯钱。总的来保平。 第二个计划便是强壮身体,也就是那个伙食补助,这是硬性补贴,但费用能担负得起,拖到明年年底也不过一万来贯钱。 第三个计划便是补贴,新蕃骑想要招揽起来更多的士兵,仅靠朝廷那点薪酬是没有诱惑力的,必须有额外的补助,才能吸引更多的强壮蕃人报名参加,最终挑选出一支强大的蕃骑。 其他八营士兵也会有补贴,但不是补贴给个人,这些钱帛最后全部交给他们家人,仅此一项就得预计花费两三万贯,不过后方家人平安了,士气也就提高了。 另外这个补贴也不是平均摊派,而是通过训练的表现与进步,分成等级发放,以便让将士踊跃训练。 这样练上一年多时间,明年大战来临时未必会变成一支铁军,但会变成一支强军。 第四个计划便是器甲。 军营中许多器甲粗制滥造,严重不合格,甚至许多兵士还穿着纸甲与皮甲作战。 王巨打算将这些器甲逐步淘汰下来,换上新式铠甲与武器。 但这个放在最后一位,宋军弱不是武器不行,若那样,西夏那边岂不是更不行? 华池水畔那个作坊试验成功了,第一批制造的不是铠甲武器,而是那种石炮。 这个费用由朝廷承担,余下的费用继续用捐助的方式,生产一批武器铠甲,铠甲将是王巨拿出来的那种铠甲,重不过超过三十斤。但这个费用太高昂了,从铠甲到兵器弓箭,一套装备齐了,最少要花费六七十贯钱。八营官兵与新蕃骑,可能会达到四千多官兵,将王巨杀了,也变不出这么多钱。 所以只能会量力而行。 现在开始的与器甲无关,而是第三步计划,那个训练补助。 “这些山匪怎么办?” “修路。” “只有三十几人也能修路?” “山中不还是有几股山匪吗?” “恐怕人数也不会多,只要继续剿上两次,估计他们会一起逃向其他地方。” “若是人数不够,适度地抽出兵士来修路。” “只有一营厢兵。” “不是厢兵,这营厢兵押运粮草,很辛苦了,如何让他们修路,我指的是禁兵与保捷、蕃骑。” “这不大好吧。” “这么多钱砸下去,修一个路还能抱怨?姚巡检,如果你继续提高训练强度,估计到时候多半兵士会求着你让他们修路。” “哈哈,”姚兕大笑起来。 “我会再颁发一道露布文书,到了半年之限还不回来耕种者,其耕地一律交由他人耕种。然后明年开春进山捉拿逃户,强迫他们修路。” “会不会有争议?” “有争议也得这样做,华池县许多百姓逃走了,导致大量耕地荒芜,那个酒又耗粮食,如果严重,朝廷可能又要从后方调运大量粮食过来了,不从后方运粮草过来还好,一从后方运粮草过来,那个成本才是天文数字。那时争议会更大。修路是关健,不仅是为了私商方便,一旦西夏正式入侵庆州,会来很多军队,若是将凤川到鄜州,华池到平戎、敷政这两条路修起来,鄜延路到时便能将大量物资与军队送到庆州。” 主要金汤城、疆砟寨、白豹城这三个要地被西夏人占据了,否则延州、保安军与原州、庆州就能联成一线了,那时不能对敌人进行有效的进攻,但可以进行有效的防御。 不过王巨看着东方,心想:还要感谢京城那一场场大雨啊。 “将踏白队建起来吧。”王巨又说道。 有孙沔在,组建踏白营那是不可能了,但可以组成三四支大队。 在这个落后的年代,他们就是军队的眼睛,眼睛不好,还能作战? “我想也到了时候,秋天来了,庄稼开始收割,说不定西夏人又要过来抄掠。” 姚兕话音未落,一名留守荔原堡的兵士匆匆骑马而来,来到两人身前,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地说:“报,报姚巡检,王知县,西夏军队又来抄掠了。” “传令,出发。”姚兕怒眼圆睁,大声吼道。 西夏如此目中无人,姚兕觉得很憋。 一声令下,就翻身上马,准备带着军队前去战斗。 “姚巡检,不能急,”王巨一把拉住他。 姚兕急了,问:“王知县为何阻我?” 王巨比他想得可多了,不仅是战术,还有战略,比如山那边可是一群疯狼,一旦吃了大亏,会不会派大军过来报复。不是前怕狼,后怕虎,而确实得这样考虑,万一提前挑起大顺城之战,庆州是孙沔坐镇,华池这边什么也没有准备好,那时自己下场会很惨。 不过立即在脑海里否决,西夏那边想聚集大军也要准备,军队来得少了,自己坚壁清野,坚持堡砦,根本不怕,来得多了,西夏有没有做好正式与宋朝翻脸的打算?首先第一条,那个互市与岁赐休想要了。 但也不能盲目地打。 王巨连声发问:“姚巡检,来了多少敌人,他们位于何处,我们怎么打?” 姚兕心中憋,正好手中的军队渐渐强壮起来,要打,但如何打,也要考虑一下吧? 姚兕被问冷静下来,立即改了口令:“传令斥候,立即去前方打探,然后回来禀报。” “这就对了,再传令荔原堡做好防御准备。但主力军队暂时不离开华池镇,准备随时行动。”王巨补充了一句。 第一九一章初战(上) “报,”第二天秦海匆匆返回来。 来抄掠的西夏军队共有一千七百多人,先是抄掠了野屈寨,然后又抄掠了鸡儿寨。 但这次抄掠与去年抄掠不同,西夏没有烧杀,强抢妇女儿童。不过进行了抄掠后,正在派兵士强迫他们投降,举族迁到西夏去。 “拿地图来。” 全二长子拿来地图。 王巨姚兕盯着地图看,在地图上名字不叫鸡儿寨、野屈寨,而叫鸡儿村与野屈村。两个寨子规模与原来的王家寨差不多大小,一百户略略出一点头。 两个寨子都顶在前线,位于疆砟堡与大顺寨、荔原堡三个堡砦之间,但属于华池县管辖范围。 几个人伏在地图上看。 王巨脑海里却转起了其他的念头。 李谅祚这一回变聪明了,去年大肆抄掠,虽然有所收获,但相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点收获并不算什么,甚至都弥补不了出兵的兵费。相反的,让边境的蕃人更加仇恨西夏。 因此他转变了方向,这一回不杀了,而是逼着边境蕃族投降。 但仇恨的果实已经结下,现在想化解,那可能吗? 所以两个寨子百姓抱死在寨中,宁死不降。 “来的西夏军队有多少铁鹞子,擒生军与撞令郎?”王巨扭头又问道。 “他们未打旗号,难以辨认,不过来的敌寇当中有近半是骑兵。” “铁鹞子?” “不是铁鹞子,普通的骑兵。” “看来多是擒生军,”李三狗在边上说道,忽然醒悟:“那么他们最少带来七八百匹战马?” “有这么多。” “好,好,好。”李三狗连说了三声好,这个马弄苦逼了,即便交易,一次也不过象挤牙膏一般,挤出来几十匹马。如果将这些马弄到手,至少新蕃骑的马不会缺了,甚至将荔原堡的那一营蕃落军的战马也补充上。 “不,三狗叔,这次我们索性玩一票大的。”王巨突然说道。 西夏人的肆无忌惮,目中无人,让他嗅到了一份战机。王巨又说道:“秦海,你再带着一些斥候前去柔远寨、淮安镇打探,到了柔远镇留下数人,我需要详细的情报,若也有抄掠的西夏军队,必须暗中监注,淮安镇那边不需要留人,打探完了,必须立即回来。” ………… 孙沔在庆州一愁莫展,西夏派出许多兵马,抄掠环州与庆州的边境。 张玉请战,被他阻止。 王巨那不叫前怕狼后怕虎,而是战略上的分析。孙沔这才叫前怕狼后怕虎,并且他身居高位,隐约也也听到朝廷财政有些困难,实际也好猜,不然何致于刻意下诏令,用三十贯钱买马,这个三十贯钱能买什么战马? 加上濮仪之争,京城的那一场场大雨,他越想越怕,也越不敢打了。 章楶冷笑,这倒好了,自己与王巨商议浅攻战术,还没有执行呢,西夏却开始玩得炉火纯青。 不过他比王巨更尴尬,虽然王巨比章楶官职低,不过王巨与姚兕“沆瀣一气”,加上一个颍王与两次好处,孙沔不好太干涉,反倒有了自主权,就是手中的兵力比较少。 但章楶在庆州能做什么,上面无论军政,有好几个大佬压着,他根本就没有话语权。 不过也不用憋闷,这就叫磨勘,正是这种压制,有一些有作为的官员便能学习,便能反思,当然,有的官员越压越坏,一旦上位后开始变本加利了。 看着孙沔一愁莫展,章楶心中再次冷笑,外面都在传孙沔治兵有方,但一次抄掠就将孙沔打回原形了。又贪又色又怕死,还不如孙长卿呢。 孙沔不知道自己这个下属心中的讥讽,盯着前方的警报,突然问:“为何没有华池县的消息?” “也许华池县靠后,西夏没有入侵吧。”一名官员说道。 “胡说八道,大顺城与荔原堡顶在最前线,岂能说是靠后?”章楶心中又怒骂。 孙沔有了决定,打是不能打,只好勒令前方诸堡砦坚守各堡各砦,以免让西夏人攻破,造成更大的损失。 反正死了一些蕃子,朝廷不会在意…… ………… 其实危险正在降临到宋朝上空。 包括王巨都小视了李谅祚,若没有能力,岂能将没藏讹庞干掉?当然他开始亲政时,还有种种困难。内部在清洗,需要一个和平的外部环境。 宋朝与契丹两个笨拙的大国恰好都给了他这种和平的外部环境。 开始时他没有想与宋朝交恶,况且还有那外岁赐的好处。 然而时间久了,他早忘记少年时母亲的叮嘱,父亲的遗嘱,加上梁氏的挑唆,又重用了一些来自宋朝不得意的文人,得知宋朝种种内幕,开始产生野心。 所以抄掠的地点选择两条,一是秦凤,那一条让王巨猜中了,抄掠主力是禹藏花麻,结成这个梁子,禹藏花麻与吐蕃宋朝先后结成大仇,彻底与西夏捆绑起来。 但环庆这边王巨没有全部猜中。 几次抄掠乃是有计划的抄掠,什么吴宗出使受辱,那只是一个借口罢了。正是这一次次抄掠,让环庆路的蕃人心寒,但这些蕃兵却是环庆路的最强军队,只要蕃人心寒了,接下来就可以真正大肆入侵。 进可以威逼庆州,向宋朝提出更高的条件,退可以拿下大顺城,让庆州的大门彻底向西夏畅开。 不过这条战略知道的人不多,罔聿浦也不知道。 他正在派人向鸡儿寨喊话,如果太阳落山时鸡儿寨的百姓还不答应投降迁向西夏,他就要派人屠寨了。 听着外面西夏士兵的喊叫,寨中传出低低的哭泣声。 其中一个长者轻声安慰:“我们寨中还有四名好儿郎在蕃落军中呢,官兵一定会派人来营救。” “不会的,去年西夏人过来攻入木香寨,杀了好多人,未见一个官兵。”一名妇人说道。 大家一片沉默,真不行,到了傍晚时分,那只好投降了。 但谁愿意离开宋朝,不提西夏那边有多苦,自己这些人迁到西夏那边,会不会有好结果? 忽然一个青年指着远处说道:“那是不是官兵?” 李三狗与胡谦带着蕃兵来了,到了这时,招募了四百多蕃兵,人数不少了,不过七凑八拼,手中只有三百来匹马。庆州也发放了武器,但没有配置铠甲。 因此一个个穿着皮袄子,骑在马上杀了过来。 离得远,寨中的百姓难以分辨。 连罔藏逋也有些糊涂,这支军队属于那一个国家的,也不打一个旗帜,更没有铠甲,不象是宋军哪,难道是自己人? 李三狗在马背上吼道:“诸位儿郎,这一战不为朝廷而战,是为了保卫你们的家园而战,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妻子儿女而战。” “喏。” 三百余蕃子齐声答道,抽出弓箭,继续拍打着马,战马以更快的速度飞奔而来。 “不好,是敌人,警戒。”罔藏逋大声说道。 但这里都是山区,百姓只好借居着一个个山谷河谷生存,这个小河谷有些大,于是野屈族与鸡儿族两族在此建村立寨。周围便是茫茫的山岭,因此李三狗出现在大家视线时,已经离西夏人很近了。 西夏人又没有准备,敌人逼近,虽然人数少,还是乱成了一团。 野三狗已经带着手下杀了过来。 战马继续在奔驰,蕃兵手中的箭却飞射而出。虽然在高速移动着,不过这些蕃子箭术都很不错,又练了许久,因此一次箭雨,便射死了几十名西夏士兵。 李三狗带着头,绕着西夏军营继续放箭。 然后拨转马头,绕了一个小圈子,离开军营,不过这时已经让他带着手下射毙了近百名西夏士兵。 但李三狗没有走,而是带着部下站在不远处耀武扬威。 受挑衅了,而且是软弱的宋军挑衅,罔藏逋气得直哆嗦,喝道:“持胡壁,率四百骑兵追杀下去。” 持胡壁清点了四百骑兵出营。 “撤。”李三狗道。 但不是仓皇逃窜的那种撤,而是慢慢地撤,比西夏人还要嚣张。 持胡壁气得全身发抖,喝道:“杀死这些宋兵。” 拍马带着四百手下凶狠地追下去。 一逃一追,便转过了那个山角,来到一条山道上。看到持胡壁追得急,李三狗他们也放快了速度。 不过这条山道比较崎岖,李三狗他们想快也快不起来。 持胡壁大喜道:“快,快。” 三百余蕃子性命不值钱,但有一样东西值钱,他们跨下的马。西夏也缺马,而且在宋朝带动下,马价同样很高。 三百多匹马的价值,会超过那两个破寨子所有的财产。 就在此时,山林里一支又一支箭飞射出来。 “不好,有埋伏。”持胡壁手下大声尖叫着。 “调转马头,”李三狗说道。 持胡壁拨打掉一支飞射来的箭,瞅了一眼林中,林中影影绰绰,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宋军。 “宋军什么时候埋伏在这里的?”他心中想到。 但不管埋伏了多少宋军,在这种恶劣的地形下交战很不利的,于是他也喝道:“撤。” 然而李三狗已经带着手下杀上来了,并且正好占据着居高临下之势,向他们扑去。 眨眼之间,就被宋军又击毙了一百余人。余下的西夏将士仓皇地向那个河谷逃去,哪里地形开阔,利于骑兵作战,主要哪边人更多啊!西夏人作战,不就是靠人多吗,刘平那么一点兵马,李元昊也要派八万大军围杀N天…… 第一九二章初战(下) “我这条命乃是捡来的,到了报效的时候。”胡谦心中默念道,拍马追上敌人,手起刀落,将一名敌兵砍于马下,接着拍马再杀。 “这小子不错,不枉大牛用了心思相救。”李三狗说道。随着他也拍马冲进敌军的后面,开始厮杀。 两人带着几百蕃名,象猛虎扑进羊群一样,不停地撕咬着,每一口咬下去都是鲜血淋漓。 王巨带着禁兵从树林里钻出来。 不是很满意,首先追赶的敌人少,缩小了这一埋伏战的战果。 其次虽经历了剿匪练兵,到了实际战场,禁兵依然有些紧张,于是射箭时准头不足。 王巨也没有动怒,大家都在进步,这才是实战的意义所在。 他环视了左右,姚兕绕到敌人了后面,这群手下也有能打的人,但指挥能力有限,自己只好迅速做出决定,于是传令:“立即砍伐树木,捡起石头。切记,拣小的树砍,时间有限。” 禁兵钻入树林里开始伐树。 鸡儿寨前罔藏逋继续在游说:“寨中的人听好了,你们指望的救兵吓跑了,快投降吧,本将耐心有限。” 寨中也有几名强人与壮马,一名强人举起弓箭,却被他身边的老者按了下来。 这一箭放出去就收不回来了,前面一放,后面可能就等着全寨乡亲被血洗。 不过还好,鸡儿的地势比较险,所以野屈寨沦陷了,鸡儿寨还没有攻破。 希望有奇迹出现吧。 不过这一按说明了他心中的悲观。 “翁翁,宋军又杀了回来。”那持弓箭的强人惊喜地说道。 持胡壁被杀得丢盔卸甲,可大家都是骑兵,并且李三狗他们跨下的马都是花钱买来的良马,没有最好的良驹,但也没有差的战马,又是轻装上阵,战马负重少,速度上不仅不占劣势,反而略略占了优势。 持胡壁带着手下在逃,可一直甩不掉宋朝的追兵。 转过了山口,持胡壁终于愤怒地说道:“调转马头,杀。” 后方还有近千兵马呢,再逃也太窝囊了,说不定将自己的阵营都冲垮掉。 但这道命令下了后,反而更致命了。 有的人听令调转马头,有的人却继续向前面跑,这里还没有到开阔的山谷地带,一道命令下了后,阵型更乱。 于是山口处那片地带再次成了屠宰场。 罔藏逋先是莫名,随后也不劝降了,立即下令:“集合。” 西夏军马集结起来。 李三狗看到后面敌骑准备冲向这边,这才徐徐命令撤退,这时持胡壁手下只有一百余人了。折损的兵马不算多,可多是精锐的骑兵。 罔藏逋将持胡壁拦住问:“为什么败了?” “前面山林里宋朝有伏兵。” “有多少伏兵?” “在山林里,看不清楚,大约有六七百人,也许更多,都是步兵,不过他们在山林里,战马难以进入,所以所以……” 罔藏逋立即说道:“刁得一,你率两百撞令郎于此守候,余下的随我杀过去。” 不能白白地折了三四百兵马,况且还是在野战中,自己如何有脸回去? 他率领着近千兵马再次杀了回去。 不足半个时辰,便来到那条山道。但宋军在王巨指挥下已搭成了一道简易工事,于山道上树起一道栅栏,栅栏后面还堆放着大半人高的石墙。 罔藏逋勒住马,眼睛看了看,若是精心准备,仅是这道工事便让他头痛了,然而因为时间短,这道栅栏并不牢固,至于石墙更是用乱石码出来的,然后拌了一点黄泥,便是墙了,更加不牢固。因此立即说道:“冲过去。” 王巨冷眼瞅着敌人。 禁兵们看着敌人,也在看着他。 心中想,这真是传说中的那个狠主啊,面对那么多敌兵,一点不害怕。 王巨神情冷静,也传染给了大家,于是这些官兵们都默默地看着西夏人向他们冲刺,一言不发。王巨心中额首,这个样子,才略有些铁军的味道。 敌人越来越近,直到接近五十步时,也准备张弓搭箭,王巨才喝道:“射。” 一声令下,他手中的箭飞射出去,一名敌兵刚准备放箭,这支箭矢迅速降临,正中他的胸口,那人大叫一声,落下马去,手中的弓也松了,箭矢歪歪扭扭地射向半空中。 “好。”有看到的禁兵喝了一声彩,这才是准头,不要说校场,那个箭法不一定作数,到了战场上能射中敌人,才是真正的准头。 箭支乱飞,有西夏军队的,但更多是宋军的。不过宋军在掩体后面,又占着高处,因此伤亡不多,倒是西夏人又被射死了数十人。 “三人一组,轮流放箭。”王巨又传令道。 这道令下,虽然箭雨密度下降,可几乎一直不停,短短的几十步,却象是天堑一般,西夏人生生不能逼近。 “撤。”罔藏逋只好下令,将三军撤回来,然后盯着山林,喝道:“步兵出阵,分成两部,从林中进入。” 王巨看着西夏人的表演,轻笑一声,扭头看着身后的两营官兵问道:“他们进入山林,又不能骑马,你们怕不怕。” 打到这份上,士气也挑起来了,两营官兵齐声答道:“不怕。” “那就好。” 王巨也开始分兵。 山林里开始了密集的交火。 罔藏逋说道:“冲。” 宋朝分了兵,这道工事防御力量便降低了,他乘机发起第二次冲锋。 王巨摇动大旗,李三狗看到旗号,带着蕃骑又从后面杀了过来,继续放箭反击。 两军继续惨烈的交战,不过天平渐渐倒向了宋军。 “到我们了。”姚兕听到斥候的禀报,看着手下说道,他手下并不多,但都是骑兵,也就是荔原堡那营蕃落军,不过因为缺马,只带来了两百余人。 也足够了,听到斥候禀报,姚兕立即带着两百蕃骑从后山杀出。 鸡儿寨前还有西夏人,可只是一群撞令郎,西夏的炮灰部队,看到两百多铁骑突然从后方杀出,还未打,便一起开始逃跑。 “杀。”姚兕继续喝道。 “有救了,有救了。”鸡儿寨里的百姓一起欢呼起来。 这两个多时辰里,他们的心情大起大落,先是惊喜,随着李三狗带人撤退,心情再次低落。然而李三狗又杀了回来,心情又开始狂喜,但一会儿李三狗又带着撤退,所有人不得不再度沮丧。 “看来朝廷真派官兵来救我们了。”一个强人说道。 说的是废话,都打到这份上,还谈什么真与假。 另一个强人说道:“杀出去。” 寨中还有一百余丁壮,有的丁壮手还有象样的武器,听到他喊声后,一起叫道:“杀出去。” 大伙从寨中扑出。 姚兕皱了皱眉头,对手下亲兵说道:“你对他们传令,现在不用他们动手,等敌人大股部队败退后,逃到这里时,大家臂系白巾以便辨认,再一起动手剿灭。” 那个亲兵传令。 在这一刻,官兵的威信无限地放大,况且是巡检下的命令。 一个个丁壮不甘心地退回山寨。 蕃落军继续在追杀。 不过追杀到山口,姚兕下令道:“停下。” 不追了。 这让几十名撞令郎侥幸逃到罔藏逋身边,一人禀报道:“大将军,不好,后面又出现一部宋骑,将我们一起包抄了。” 后部被抄,不仅有掳来的野屈寨百姓,还有他们抄掠的财货,带来的武器与粮草。 到了这时候,罔藏逋知道大事不好了,只好下令道:“撤。” 王巨站在掩体后面,他不仅在指挥,也在战斗,居然让他射死了三名敌人,差一点让他身边的诸将羞愧欲死。看到罔藏逋下令撤退,知道姚兕在后面成功得手了,于是说道:“搬开石头。” 禁兵搬开石头,推倒栅栏。 李三狗挥舞着大刀说道:“杀。” 几百名蕃骑第三次杀了过去。 连后方都被抄了,本来又渐渐不支,西夏人哪里有心思再战,这才是兵败如山倒。特别是在山林里交战的西夏步兵,看到主力在逃跑,后面又被李三狗缠上,都不知道往哪儿逃了。 王巨说道:“陈指使,你带着保捷军继续捉杀这些逃散的敌兵,然后打扫战场。余下的禁兵随本官杀过去。” 他亲自上了战马,带着余下的禁兵随着李三狗杀了过去。 罔藏逋只好且战且逃,好不容易重新逃回那个山谷,姚兕又带着蕃落军杀了过来。罔藏逋前有伏兵,后有追兵,只好再逃。但鸡儿寨的丁壮也从寨中杀了出来,并且在这个时间里,姚兕已经安置好了野屈寨的百姓,让妇孺老幼回到他们寨中,向丁壮发放了武器。这两寨丁壮战斗力也许不是很强,不过他们都是受害者,一个个不要命地杀进了罔藏逋的败军中。 太阳开始偏西,鸡儿寨之战结束。 这一战十分惨烈,前后击毙了九百多名西夏将士,并且与王家寨那一战不同,这支西夏军队乃是以强大的擒生军为主的战斗部队,其中近半还是骑兵。 然后又捉拿了近四百名西夏人,罔藏逋虽然逃了出去,但逃出的手下不足三百人,实际没有逃散紧随着罔藏逋的只有一百余人,余下的全部逃到了茫茫山林里面,有的逃回去了,有的在后面又被陆续抓住。宋军也伤亡了两三百人。 不过相比于这场战功,这点伤亡并不算什么。 而且还得到了五百多匹战马,只有几十匹马伤势太重,无法再做战马,但还有四百多匹马能继续做战马,宋朝的军马也有损失,不过一进一出,最少得到了三百余匹战马。 初战大捷,整个山谷里欢声雷动。 第一九三章东涧桥(上) 王巨让医兵给伤兵疗伤,但这次王巨带来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高度酒,消毒不及酒精,可有比没有的好。 不但给伤兵包扎伤口,也给马包扎伤口。 这些伤马不能上战场了,但将伤势恢复,能做耕马,能做驮马,也能做普通的骑马与拉马。只是价值会猛跌到十贯左右。 然后换骑。 得到了这几百匹马,两营蕃骑基本能保障人人有一匹马了。不过马的缺口很大,新蕃骑继续在扩军,庆州其他各蕃骑兵同样严重缺马。不过有了,比没有的好。 这些蕃子摸着战马,一个个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他们练的就是骑兵,下了战马,战斗力不大,但上了战马,战斗力马上能提高数倍。 伤马拉了回去,除了择出一批做驮马外,余下的交给朱清去处理,这些所得将会做为抚恤与奖励,朝廷也会发放奖励,但能发放多少,让人很怀疑。 姚兕又下令,从后方再调两营官兵过来,这一战打的就是突袭战与埋伏战,人数不能多了。另外也给西夏人造成一个错觉,只有一千余官兵在参战…… 但下面还会有更艰巨的战役。 王巨继续安抚两寨百姓,发还西夏人掳掠的物资牲畜。 进山搜抓西夏逃兵逃马的士兵也陆续返回。 王巨道:“杀马,做饭。” 死了几十匹马,做了伙食。 也死了一些伙伴,大家又喜悦又忧伤。 军营里有哭的有笑的有喊的有闹的,王巨站在山峦上,听着呼啸的山风,眼睛却盯向了柔远寨方向。 罔藏逋没有逃回疆砟寨,而是带着一百余手下逃向了柔远寨。 西夏抄掠环庆主要五条道路,环州的两条盐路,车厢峡路、归德川路,中路是庆州的淮安路,东路则是疆砟堡路,一分柔远寨,一分荔原堡。 这次抄掠共出动了近两万军队。 不到两万人却分成了五路抄掠,兵力不算多,也很嚣张,但谁让宋朝懦弱呢。如果不是王巨来到华池,两万人三万人一万人有何区别? 疆砟堡方向派了四千多人兵马出来抄掠,不过考虑到大顺城与荔原堡都屯了重兵,因此荔原堡方向分的兵力不多,也没有深入,主要兵力却在荔原堡那边,兵力达到近三千人。 罔藏逋狼狈不堪地逃到野乌兴舍帐下。 “怎么败得这么惨?”野乌兴舍大发雷霆。 这点损失放在两国交战中,并不算什么,但放在野乌兴舍帐下,算是损失惨重。 “我们中了埋伏。” “你不知道派斥候吗?”野乌兴舍一顿泼口大骂,骂完了问:“怎么一回事。” 罔藏逋将交战经过说了一遍。 野乌兴舍又骂:“对方兵力还没有你的多,你也能败,你这个懦夫!” 罔藏逋不敢作声。 野乌兴舍气不过,狠踹了他几脚,下令让斥候去打探,又将几股正在抄掠的兵士全部收拢。 第二天王巨继续让士兵满山搜捕西夏的逃兵与逃马,不过隔了一夜,收获不大了。余下的士兵在喝酒作乐。 斥候傍晚时分将情况禀报。 野乌兴舍又暴跳如雷,什么时候能轮到宋军嚣张的,但天色黑了,只好罢休,然后下令明天一早三军出发。都是山道,有点难走,不过离得不远,只有几十里。若来得及,中午时分便能抵达,正好乘宋军大胜不备之时,一举将这股宋军歼灭。 消息也到了孙沔手中。 王巨将战斗经过简略写了一遍,然后禀报了伤亡数字与大家的功劳。没有夸大,也没有缩水。 派人送到庆州。 孙沔看后,立即说道:“对王巨传令,让他撤回荔原堡。” 鸡儿寨位于疆砟堡、大顺城与荔原堡之间。荔原堡精锐军队尽出,大顺城有宋军,但怕意外孙沔不敢调动。可西夏那边不怕,疆砟堡敌人随时会出动,况且在柔远寨附近还游曳着庞大的敌军。王巨这支军队若是被歼灭了,西夏人说不定趁机夺下荔原堡,那么大顺城整个就成了孤城在外,随时能丢失。 老蕃将赵明说道:“孙公,不如这样,其他三路抄掠的西夏人不用过问他们,但我们能合兵一处,将柔远寨这支抄掠的敌军吃掉。两支抄掠的军队先后被歼灭,余下三路敌人自然只好退回去,这次抄掠危胁便从容化解。” “有那么容易?你忘记了刘平如何失败的?王珪郭恩如何战死的?” 这三支军队都是被西夏人诱出城外,然后重兵围困上来,导致全军覆没。 赵明叹了一口气,孙沔似乎说得有道理,但当真是这样? 不过他只是一个蕃将,又能说什么? 此次孙沔笨劣的表演,终于为他一生画上一个丑陋的句号。 孙沔与赵明的争执,王巨不知道。军营里继续在喧哗。 武魁说道:“胡大哥,你对王知县说一声,让我也参加蕃骑吧。” “你是蕃子?” “胡大哥,你是蕃子,以前还不照样混进了保捷军。” “你以为我想进保捷军哪。不过小魁子,我对你说哦,若弄不好,这次保捷军有可能也会改成骑营……”胡谦小声说道。 “那有那么多马?” “天机不可泄露。” 王巨走了进来,喝道:“你们还不睡觉?” “喏,”大伙儿一起起身,回各自的营帐休息。这一战过后,王巨才真正在军中有了威信。 姚兕走过来,道:“斥候回来禀报,柔远寨那边果然在集结军队,基本集合齐了。” “这是必然。” “可惜王知县来得太迟。”姚兕叹息道。若是王巨早来两个月,或者西夏推迟到十月来抄掠,那时候手下各营军队会更强大。 “不算迟,特别是马!”王巨说道。 姚兕意会,为了让大家折服,王巨也让几个重要的将领查看整个私商的账目。 这是让大家明白,那怕就是上了烧酒,再加上私商的利润,也一起花到强军计划里,并且朱李两家与王巨还掏了腰包。大家知道账目去向,才会感谢,也会听从号令指挥。 实际换马山那边的私商担心,怕麻烦,而且从账面上看没有亏空,实际是亏空了。如果换成其他货物,山那边人不用担心,利润也会提高数倍,未来就可以装备更多精良的器甲。 “姚将军,这战不是关健,关健是明年,”王巨意味深长地说。 姚兕重重点头。 风险不是在眼下,而是在明年,当然,更大的功劳也是在明年。 两人又简单地说了几句,姚兕骑马悄悄离开军营,奔向远方。 第二天天刚亮,野乌兴舍就开始点集兵马,然后只留下几百人看守着抄掠来的物资,便带着余下的两千五百兵马迅速出发。 这次他吸取了罔藏逋的教训,大军在后面赶路,前面不停地有斥候骑马游曳,侦察有没有伏兵。仅一个来时辰,斥候便回来禀报:“宋军出动了,正在东涧谷修建工事,准备狙击我军。” “东涧谷?”野乌兴舍脑海里回想了一下,然后大喜:“这群宋人想找死啊。” 那是一片开阔地带,虽然面积不大,不过这不是大型战役,自己只有一千几百名骑兵,正好利于自己这支骑兵冲刺。然后又问道:“有多少兵马?” “大约有七八百宋朝步兵,还有四五百名骑兵。” 这与罔藏逋所汇报的十分相佛。 “沿路可有埋伏?” “没有,小的们将道路两侧所有山林沟峁都查看过了。” “那就好,咩布如定,你带着步兵殿后,所有骑兵,跟我冲。”野乌舍兴喝道。西夏人不怕与宋军野战,怕的是攻防战,三川口一战刘平只剩下一千人,因为结成了营栅,于是李元昊带着八万兵马,整攻打了四五天,才将刘平拿下。那是八万兵马,而自己只有两千几百兵马。所以野乌兴舍先甩掉步兵,迅速带领着骑兵出发,从而赢得时间,不让宋军将工事建设起来。 罔藏逋想在边上说一句,野舍将军,你是不是也轻敌了。不过他败得太惨,没权利开口,于是带着他残剩下的部下,紧随着大军向东涧谷冲去。 这里离东涧谷只有十几里地,虽然道路崎岖,甚至有的地段必须将士下马,牵着马才能通过,不过太近了,只半个时辰,西夏人便来到东涧溪。 东涧溪上有蕃人架的一座石桥,还好,没有让宋军毁去。 一千多名铁骑冲过了东涧桥,桥那边就是开阔的东涧谷,因为离疆砟堡太近,虽然是一处牧草肥美的河谷,但没有蕃人来此定居,顶多有部分胆大的牧人在春夏之即,赶着羊群过来放牧。 宋军正在修建工事,一道泥墙,才修了半人高,看到西夏人到达,一个个放下手中的工具,开始在墙后准备反击。 “这道墙?”野乌舍兴哈哈大乐:“罔藏逋,蔡令喉,你们各自率五百骑左右包抄。罔藏逋,莫要再让我失望。” “喏。”两将各率五百铁骑左右包抄过去。 地形平坦,而且时间也仓促,宋军即便修起一个墙,也不过在正面略起一些作用,左右的却未来得及修起泥墙。但罔藏逋心中却闪过了一丝怀疑,当真是这样? 来不及他细想,宋军也在分兵,各派了几百官兵分于左右,准备张弓放箭,不过左右没有泥墙的保护,面对着数百呼啸而来的铁骑,他们看上去是如此的单薄。 姚兕抖落了身上的茅草,眺望着战场,然后又看着那座石桥,这一战关健就是这个桥,东涧桥。 第一九四章东涧桥(下) “这小子居然又在东涧谷与西夏人开战了?”孙沔听着前方斥候的禀报,惊讶地说。然后拿出地图,又哭笑不得地说:“东涧谷是安化地界。” 王巨战过了界,居然带着华池县的兵马打到安化县这边。。 孙沔又看着地图,忽然说道:“这小子找死啊。” 敌人兵力是两千多人,斥候禀报的王巨兵力与野乌兴舍知道的差不多,一千多人。兵力占据劣势,不过王巨在华池县动静不小,这些将士在这几个月折腾下,有了一战之力。 但为什么选择这个地点,西夏骑兵多,岂不是找死吗?那么多山道,那么多密林,随便选一处,也比在东涧谷好啊。 孙沔越看越担心,又问:“疆砟堡那边有没有动静?” “孙公,小的不知。” 孙沔急得走来走去,这也是被逼的,比如庆历战争时,府麟那几战胜得无比的漂亮,可没有人看到。或者史上大顺城之战,那几乎是扭转乾坤的一战,不然整个庆州就下水了,但宋朝几个史书记载此战时仅是一笔带过。反过来,看看三川口一役,刘平不过死了几千人,剿一次匪弄不好中了埋伏也会死几千官兵,就这么一点败仗,文官们大书特书,奇怪的是后人也在大书特书。难道汉人王朝就是丑陋的,十国北朝金元清就是伟大的? 所以大家一起象孙长卿,西夏人来了,龟缩于寨堡里做乌龟,说不定还能平安无事,但一旦出击,打败了,那怕死上一千几百人,可能就犯下了大错。 孙沔想调柔远寨的兵,然而又不敢调。柔远寨前还有几百名西夏官兵,那无所谓,主要是后面还有一个疆砟寨。 怎么办,怎么办,孙沔急得来回乱窜。可他想不出任何解决办法,发救兵也不行,等救兵七绕八绕到了东涧谷,战事早就结束了。 最后只好说了一句:“再探再报。” 斥候一走,孙沔开始骂王巨在保安城的那个娘…… 王巨看着西夏铁骑越来越近,然后眼睛离开战场,看向远方,远方便是疆砟堡。就是这根铁钉子让孙沔不动调兵遣将。 不过王巨心里在说道:“是很近,但疆砟堡还有兵吗?” 不是很远,拉成直线不过十来里路,但不能按直线计算,中间隔着崇山峻岭,道路不通,想将军队调过来,即便走最近的崎岖山路,也要三四十里。这也不是很远,关健时西夏常驻兵力能有多少,疆砟堡常驻兵力能有多少,这路派出四五千人来抄掠,不要说疆砟堡,恐怕后方白豹城都没有多少兵力。 眼看西夏人要冲进宋军阵营,王巨说道:“放。” 盾牌手在前面掩护着,西夏人同样开始在马上放箭,宋军弓弩手在盾牌后面也开始反击。 惨叫声再度响起,不过西夏人死的更多,一个个从马上掉下来。 然而这个问题不大,一旦让骑兵冲进去,将是一场虐杀,于是野乌兴舍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就在这时候,陡变忽然,眼看就要两军短兵相接,突然一匹匹马陷了下去。 其实就在昨天下半夜,姚兕已率领着手下过来秘密挖了壕沟,还在里面打下一根根尖桩。然后耽上木板,铺上草皮。野利乌舍派出的斥候看到是鸡儿寨那支宋军,却没有看到另一支宋军。野利乌舍率军出发,王巨也率军出发,提前到达这里,因此斥候根本不知道。 这条壕沟立即短时间成了天堑,有的骑兵及时勒住战马,有的未来不及,又陷进壕沟里,人未死,但战马受伤或者戳死了,还有的人马好,一拍马跃过了壕沟,可那终是少数,几十人跃过壕沟管什么用?整个一场虐杀,是反过来的,宋军开始对壕沟前后的西夏骑兵虐杀。 “撤。”野乌兴舍喊道。 这条壕沟既不宽也不深,但不能再强攻了,必须等后面的步兵过来,用盾牌掩护,将壕沟填上,才能发起进攻。 但就这一会功夫,折了近两百名骑兵。 野乌兴舍目眦欲裂,这些不是撞令郎,死了一百当五十,他们都是自己帐最精锐的骑兵,再加上罔藏逋损失的精锐,他都心痛死了。 最让他气愤的是宋军看到他们撤下,嚣张无比地用枪往壕沟里挣扎的西夏伤兵上扎,比他们来抄掠更加目中无人,似乎将他这一千多名手下当成空气。 一会儿,壕沟里挣扎的西夏骑兵一起被宋军全部扎死。 战场也陷入短暂的平静。 东涧溪的另一边,一名斥候悄悄来到姚兕身边说道:“敌人步兵离这里还有三里地了。” “起身。”姚兕站了起来。 随着两营禁兵一起将身上的伪装扯开,这也是以前训练的一个项目,而且离道路隔了两个山梁子,所以野乌兴舍手下斥候没有看到。 姚兕看着八九百名官兵说道:“你们都是禁兵,拿着最多的薪酬,按理说你们是我朝最强大的军队。然而你们心中有数,论战斗力在官兵当中,你们算什么?百姓用什么眼光看待你们?今天到了你们正名的时候。” 这个话儿说得有些屈,他们拿的薪酬是比保捷与蕃落多,可家人在京城,生活成本高,并且真正拿薪酬多的上等禁兵,有几营到边陲轮戍过? 但论战斗力,确实他们最差,西北百姓看不起也是事实,无可狡辨。 姚兕又说道:“你们敢正名吗?” 这就是宋朝最原始的战前动援,姚兕玩得不算熟练,最熟练的乃是宋辽战争中的宋朝名将黑面大王尹继伦。 不过起了作用。 几百名将士紧攥起拳头低声喝道:“敢。” “让我带着你们正名吧。” 姚兕说完,带着他们艰难地爬过一座险山,好在山不高,一会儿爬了过去,又顺着一条山沟,扑到主道上。 “冲。” 姚兕怒吼一声,带着手下冲到东涧桥前。 “不好,”野乌舍兴大叫一声。 只要将这座石桥堵死了,整个军队等于一切两半,于是又说道:“夺桥。” 来不及了,姚兕带着手下在桥上布下了防御阵型,随着西夏骑兵冲上石桥,从桥正面到桥两面,无数强弓劲驽齐发,一个又一个士兵被乱箭活活射死。 然而也有转机,一旦西夏后面的步兵到达,两面夹击,并且宋军兵力少,即可大获全胜。不过野乌舍兴脸色惨白,即便大胜也是惨胜了。 他不得不下令停止夺桥,等后面的援兵到达。 战场再次诡奇地陷入静默。 只是东涧溪水哗哗的流淌声,一直向西汇入延庆水、马岭水、泾水、渭水、黄河…… 可问题现在是八月,正是秋汛的高峰期,东涧溪水水势浩大,马不得过,因此两军只好继续僵持。 野乌舍兴等的援兵到了。 他立即通过旗号下令,两军夹攻。 更惨烈的拉锯开始,西夏人一次又一次撕开宋军的防线,但一次又一次被打退。 姚兕抹了一下大刀上的鲜血,这是他砍死的第七名敌人,心里说道,还好,当初仔细地选择了这个地点,溪这边山道狭窄,两边又有比较陡峭的山峦,否则这一战还真有点难办。 血战了近半个时辰,双方都有些筋疲力尽,九成将士额头上都出现了大滴大滴的汗珠。 野乌舍兴隔着东涧溪看得很清楚,于是大吼道:“敌人快坚持不住了,给我攻。” 又一次惨战开始。 忽然远处传出一阵阵马蹄声。 一支骑兵出现在大家眼前。 李三狗到了,其实华池县不是四五百名骑兵,而是两营骑兵,并且是超额满员的两营骑兵,这段时间一直在练习,只是因为缺少马,所以第一场战役,仅投放了不足五百名骑兵到战斗中。现在得到西夏的马,两营骑兵都有了座骑,都能投入到战斗。 骑兵是宋军的天敌,同样也是西夏步兵的天敌。 而且西夏人一路赶过来,又战到现在,早就体力不支,随着李三狗手起刀落,劈下第一颗脑袋,近千名西夏步兵就立即开始了崩溃。 姚兕也开始了调兵遣将,派出两百名官兵死死将东涧桥扼守,余下的官兵开始进入战场,配合李三狗绞杀。 就在野乌舍兴的眼皮子底下,一个又一个西夏将士倒在血泊中,有的往山上爬,可山太陡峭了,于是让宋兵在下面张弓搭箭,活活射死。 比起宋军,西夏人更怕死,先是一人伏在地上求饶,随着一批批士兵趴在地上等候宋军处理。 “完了。”罔藏逋心中想。 一千余步兵,就这一会儿功夫,吃得干干净净,连皮都没有留下。 不知道有没有人逃出生天,反正罔藏逋一个也未看到。 野乌舍兴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杀回去。” 这个桥是夺不回来了,这一战也休想胜利了,但不能让宋军再次包饺子。 种兕立即对野三狗说道:“赵指使,带着骑兵冲过去。” “好。”野三狗扭过头对身后的蕃骑们喝道:“儿郎们,给我冲。” 王巨也看到河对面动静,说道:“反攻开始。” 随着这声命令,一部分留在泥墙后面的宋军开始将泥墙主动推倒,正前方没有挖壕沟,但谁能想得起来呢。 两边的步兵仍然在用弓箭射击,但是原荔原堡蕃军指使赵讹带着骑兵却从中间杀向了西夏军中。 一南一北两个战团又打在一起。 姚兕说道:“停止抓俘。” 然后继续让一百余士兵扼守住东涧桥,再派一百名士兵看押战俘,余下的士兵集结起来,组成方阵,这也是野战中步兵少数能与骑兵战斗的方式。 除非西夏骑兵能有蒙古骑兵那么强大,那时方阵才不会起作用。不过就是蒙古骑兵来了,在这个狭窄的环境里,能不能有效地破开步兵方阵,同样也让人怀疑。 种兕带着方阵又再度杀了过来。 这时候不需要防御了,王巨喝道:“组方阵,出击。” 两股步兵方阵投入到了战场,西夏人终于渐渐不支。但并没有结束,远处再次传出号角声,一面面写着宋的旗帜从后面飘扬出来。 “该死,宋人埋伏了多少军队。”野乌舍兴悲愤地说道。这仗没法子打了,逃吧。主将逃命,战场形势又岌岌可危,远处又是宋军援兵到达,西夏那个将士还有心思奋战? 崩溃再度从桥这边开始。 PS:谢谢古月墨海、x1h2舵主打赏,你猜猜1988起点币打赏、五张评价票,老朋友Ivan2008、东方雨、履誠的588打赏,金沐灿尘、xiangxin3854的200起点币打赏,霞飞大神、书友13016163399、十分钟等待的100起点币打赏。并谢谢大家的订阅与月票、推荐票。 第一九五章**(上) 王巨大踏步走上前,说道:“感谢诸位乡亲帮助。” 来的是鸡儿寨与野屈寨的百姓,就是他们将野乌舍兴吓得逃之夭夭。 野乌舍兴以为来了很多援兵,哪里有人哦,当真荔原堡与平戎镇一兵不守,将兵马一起调过来? 其实整个华池县能抽出来的兵力全部在东涧溪两侧了。还有兵力,那就是强人与壮马,然而哪里有时间集结?况且他们多数寨子也在威胁当中,如何集结。 于是这又引出一个故事。 但在前天王巨临时稍稍改变了原来制订的作战计划,两寨百姓得救,十分热情,主战场离这里又不是太远,于是王巨悄悄派人做了许多旗帜。 当两军僵持不下时,两寨百姓手持着旗帜,吹着号角从远处而来,可不能当真来,那就露馅了。果然这一招管了用。 王巨又从战利品中挑出一些兵器,又丢了一些死马,让这些百姓抬回去,算是奖励。 姚兕走了过来,现在西夏兵败如山倒,已经不需要他再去激励士气,外面又派了无数斥候监注着疆砟堡与柔远寨那边的动静,因此让各营指使都头率领着手下去追杀。 “这一战来得及时啊,经过这场血战,士兵整个面貌都改了。” “那是,所以为什么各营重视身经百战的老兵,这才是真正的血战,而非是进山剿匪。” “王知县……” “子安吧,这个知县知县的听着不大舒服。” “那我就斗胆称呼一声子安了。” 称字不称官,也是代表着一种亲近的关系。 “子安,这一战也获得大量战马,是不是抽出去三百匹战马。”姚兕说得含蓄,这就关系到一个抚恤与奖励的问题。 两战胜得辉煌,可也牺牲了许多士兵,特别这一战,轻伤的不算,重伤的就有一百多兵士,还有近两百名兵士壮烈牺牲了。两战下来,生生将整整一营兵力打没了。 朝廷会有抚恤,但这个抚恤并不多,说不定象王巨父亲那样,遇到一个不良将领,生生吃得一文也不剩。 当然这一战收获也很大。 与物资无关,还能指望西夏来抄掠的军队当中能有多少物资,即便有,也是当地百姓的,王巨官职不是武将,而是文官,当地的知县,治民才是他主要职责。这些物资必须要归还给百姓。 另外就是武器铠甲,这才是战利品,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可以回炉,庆州也有作院,华池水畔那个作坊不日就要开工,这能替朝廷节约一些军费,也会替王巨省下一笔钱。但这个直接的好处摊不到官兵头上,要么间接的朝廷会有所奖励。但天知道会给多少奖励? 此外就是马。 王巨打了一些触边球,将一些伤马与老弱病残的马拉走,让朱清去处理,不过这些马不值钱,多者十贯,少者只有几贯钱。摊派下来,这些钱就不多了。 因此姚兕打起好马的主意。 三百匹良马,就是交给朝廷,也能得九千贯钱,再加上那些残马,那么抚恤也有了,奖励也有了,士气会更旺盛。 王巨想了一下,说:“不行,这些马我们可以留下,可以扩编骑兵,但不可以用歪门斜道去处理。这一战,整个环庆官兵不作为,只有我们一枝独秀,留下这个大大的话柄,到时候我们不是有功,而是有罪了。但有一个机会。” 说到这里,他对远处的李三狗喊道:“三狗叔,你过来一下。” 李三狗走了过来,王巨说道:“我心中有一个计划,你们看看行不行?” 三个人又开始商议起来。 许久三人才站了起来,这两战是为了反入侵而战,下面的一战将是为了财富而战。 三人站了起来,东涧谷战斗停息,战场依然残酷,到处都是死尸,苍天之上,秃鹫闻到了血腥味,在不停地盘旋着,只是畏惧下面的活动的人类,没有飞下来。 许多步兵在打扫战场,或者牵来缴获的战马。 王巨三人欣喜地看着这些马。 野战骑兵还是王者天下,这一战若不是两营骑兵,未必能胜得如此光彩,甚至都未必能胜。 王巨忽然想到了几十年后的岳家军。 岳家军天下无敌,可大家也忽视了一件事,那就是骑兵。 宋军没有战马,但金人有哪,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岳飞从金人哪里得到大量战马,然后组成了一支强大的骑兵,最后才能跃马中原。 因此王巨打算让这营保捷军也改编成骑兵。与蕃人相比,他们优势要略差一点,一个是汉人,一个是蕃人,同在边境长大,同是半耕半牧,但蕃人以牧为主,自小就习惯骑着各种牲畜,所以练一练,就是一支强大的骑军。在这上面,保捷军占了劣势。但相信比岳家军起始的底子要好些吧。况且所对付的不是元蒙铁骑,而是半坛醋西夏人。 实际往后看,最强大的骑兵未必是金人,而是元蒙,往前看,不是突厥,而是匈奴。只是那时似乎还没有出现马蹬,这才削弱了匈奴人的战斗力。 那些人才是真正生在马背,长在马背,骑术无比的精良。但与现在的乌古敌烈无关,一是人少,二是各部分散,不能糅合,一旦有一个雄才大略的人,将北方大草原上的各部糅合起来,如成吉思汗那样,那将是冷兵器时代所有人的恶梦。 不过从生存学角度分析,游牧民族不能持久,虽然农耕民族战斗力弱,但因为农耕文明,只要和平,人口便能迅速繁衍。 “难道汉人当真做兔子?” 但这个问题太头痛了,比所谓的民族问题还要头痛,王巨想了一想,自动忽视过去,说道:“三狗叔,你带着一营骑兵去柔远寨吧。” 那边还有几百西夏人呢。 因为是柔远寨地界,王巨原来没有打算动手的。但为了下面的计划,这几百人也要清除掉了。 李三狗带着几营骑兵呼啸而去。 消息也传到了庆州。 孙沔愕然,两千多西夏精锐军队,并且一半以上是真正的骑兵,又被吃定了?倒底谁是西夏人哪,怎么看似颠倒过来了。 好一会才问:“疆砟堡那边有没有动静?” 章楶终于忍不住了,说:“西夏常驻兵力不多,派了那么多军队过来抄掠,哪里还有兵力可用。” 这是看不下去才说的。 他也未指望孙沔敢趁机将疆砟堡拿下。 这个堡砦很重要,不亚于延州失去的土门,秦凤路那边的西使城。一旦得到了,那就是两尊门神,将庆州守护住了,但对于西夏人来说,那就是双鬼拍门,白豹城随时面临着宋朝的进攻。 然而孙沔就是做了,章楶与王巨也未必同意,弄掉了李谅祚几千人马,李谅祚未必在乎,顶多痛一下,恼一下,一旦正式拿下疆砟堡,李谅祚必然会派重兵发起疯狂的进攻,这也不怕,关健孙沔坐镇,大战开始,能打赢吗? 所以聪明的做法,既然歼灭了这股敌人,那么余下诸军营合击,将王巨与姚兕调出来,清扫其他几路的抄掠军队,最少将淮安镇那边正在抄掠的军队再度击败。 三路抄掠军队全军覆没,李谅祚痛到骨子里,以后也就不敢再抄掠庆原路了。 可章楶并没有抱多大希望,果然,孙沔只说了一句:“再探再报。” 奶奶的,还不如孙长卿哪,孙长卿虽然性子软,但大家劝一劝,说不定就能将这次大好时机利用起来了。 章楶气得差点甩袖而去。 不过他想起了王巨的叮嘱,质夫兄,莫要小视了孙公,他是欧阳公大力推荐过来的。 什么欧阳修,他又想到自己听来的京城传闻,心中骂道,整是一群祸国殃民的伪君子! 第二天战斗又再次爆发。 李三狗率领几百铁骑找到正在撤退的那几百名西夏步兵,这群步兵以撞令郎为主了,听到前方战败,那还敢再呆下去,押着抄来的物资百姓,向疆砟堡逃去,正好在半路让李三狗堵上。 几百名骑兵一个冲锋,这群撞令郎们就开始逃亡了。李三狗派了部分人追杀,又让百姓回家,既然柔远寨官兵不作为,他只好代替柔远寨官员的职责,将西夏人抄掠来的物资牲畜,逐一发还给各村寨。 然后押着战俘返回华池镇。 几战下来,得到了一千多名战俘,用他们与山匪一道修路。王巨正发愁修路的人力呢。没有让他们修华池到延州的道路,而是修凤川到鄜州的道路。这里离西夏边境远了,想逃都没办法逃。 王巨又留下几百匹马,开始将保捷军组成骑兵营。余下的马,全部由官兵带着,押向庆州,交给孙沔处理。 就在大家以为他要收手时,第三场战役又再度打响…… 目标,疆砟堡与大顺城之间的杂里寨,曾经是庆州这边的一个大部族。叛逃到西夏那边,西夏安置后,和平时通过私商谋利,抄掠时因为对庆州地形熟悉,又派出大量子弟进入抄掠大军中。包括这两次,其中就有几十名来自杂里寨的丁壮。 因此这个寨子很大很富裕。 为什么他们要叛逃到西夏,这又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与西夏人相比,宋朝这边蕃人几乎不交任何税务,仅是担负着兵役,但因为宋朝政策软,时常遭到西夏人的抄掠,活得屈辱,安全不能得到朝廷有效的保护。 与宋朝这边蕃人相比,西夏那边更贫困,不但有沉重的兵役,还有力役,税务,一样少不了,但活得有尊严,还能时不时到宋境这边过来打秋风。 大家各自的吸引力差不多,相对宋朝略略占据着优势。因此两国边境时常有蕃族叛投现象,叛逃到宋朝的蕃族比叛逃到西夏的蕃族要多一点,但西夏能抄掠啊。 因此有的蕃族若是不得意,同样也会主动逃到西夏那边。 所以范仲淹要发起浅攻战术,不仅是战略上考虑,也是这个蕃族相互叛逃的考虑。只要浅攻战术打响,边境的西夏蕃人失去了安全感,那么什么尊严,什么安全都没有了,大家平起平坐,宋朝这种民族政策便发挥优势了。 范仲淹那种浅攻不成熟,随后两国和议,也没有实施的土壤。史上直到章楶,效果很显著,实际未来几年后,随着嵬名山的叛逃,宋朝开始尝试着主动进攻,虽然罗兀城大败,却造成更多的部族来投奔宋朝。直到章楶,开始达到巅峰。 但后面这一条,多数士大夫未必会在意,这才有了王韶与王安石的冲突。 不过王巨这次浅攻,理论上是浅攻战术的破处之旅。 第一九六章破处(下) 一个妇人赶着羊群,忧愁地唱着歌: “宁射苍鹰不射兔,宁捕猛虎不捕狐。 与明相伴不会暗,与强相伴不会弱。 张弓无力不放箭,说话不巧莫张口。 人有智不迷俗处,箭有功敢入深山。 心怯也别爬下,箭尽也别投降。 肠淌缠裹腰际,腹穿用草塞填。 美人穿上皮袄,也不会变丑。 勇士坐在人后,也不会变弱。” 这便是羌人的民歌,没有对仗押韵,口语式的歌谣。 严都头不悦道:“还勇士呢,全是一群强盗!” “莫要激动,党项人沉鸷尚武,我朝将士表现不佳,所以他们才瞧不起。传令下去,等会儿出击之时,不得残杀妇孺老幼。” “明公,西夏女子凶悍,还有麻魁军……” “严都头,不要再说了,彼所不仁,不代表着我所不仁,这是我大宋与西夏的区别。”王巨说道。 西夏女子凶悍勇敢,他岂能不知道,而且未来熙宁伐夏战争中,那兴州的小梁氏一度还带着一群麻魁军将宋军的中路兵马杀得丢盔卸甲,抱头鼠窜。 不过对女人动屠刀,王巨依然做不到。 此时庆州城外正围着无数观看的百姓。 普通的兵士押去修路了,但这次也捉到了许多将领,王巨与姚兕派人连同马,一起送到了庆州城。 观者如山,有的百姓气不过,用泥块与石头往那几十名西夏将领身上丢。 一行人进了城。 香玉抱着孩子站在阁楼上朝下看,然后说道:“官人,这个小知县不好惹,官人切莫让他生气。” 宋吉沉默不说话,他也知道不好惹,但王巨呆在华池县,总不是一个事儿,并且王巨从延州带来好几个傔客,这些人不认识自己,但说不定就认识妻子,而且宋朝是磨勘制度,王巨这一呆可能就是三年,三年倒也罢了,若是他政绩做得好,现在又立下军功,朝廷再来一次任命,将他任为庆州的判官或者通判的什么,那可能就是六年之久! 难道将妻子关在屋中,一关就是五六年,妻子能忍受,可外面人会不会说话? 然而他才情辈出,总是一个小民,因此想不出任何办法化解。 “真不行,我们离开庆州。” “庆州好不容易打下一个基础,一离开什么也没有了。”宋吉说道。 孙沔迎了出来,那些将领的什么,孙沔没有在意,但这几百匹马,孙沔同样很看重。环庆路四十多营官兵,有十几营骑兵,但每一营骑兵都严重缺马。没有了马,这些骑兵就不能发挥战斗力。况且就是步军,各指使都头与斥候,也需要座骑。 华池县献上几百匹马,来得正是时候。 他看着领头的王都头问道:“王知县与姚巡检呢?” “孙公,属下不知道,不过属下听姚巡检说过一句话,他可能与王知县一道再度出兵,化解西夏人的入侵抄掠。” “还打啊?”孙沔吓了一大跳。 于是又问两战的情况,以及损失。问完后,立即下令,让斥候关注淮安镇那边的情况。 又说道:“真乃胆大包天,画蛇添足。” 这两战下来做得很好了,胜了,西夏虽有损失,但不惨重,能忍受,自己同样也有了军功,好向朝廷交差了。但再打下去,华池县兵力有限,两战又出现了惨重的损失,淮安镇那边抄掠的西夏军队更多,如果败了,这个军功什么也没有了,而且自己还得要调动兵力填补华池县。 章楶也觉得古怪。 王巨可以派兵去淮安镇支援,但必须要经孙沔准许,与当真的驻军配合,那才能发起战斗。 否则兵力少,而且离华池县远,地形不会那么熟悉,这个地形也很重要,如果王巨不对地形熟悉,如何选择在东涧桥,没有东涧桥这个地形,又如何胜得如此漂亮。大规模的战役讲究地形,这种中小型战役,更要看重地形。甚至两战几乎全歼,也因为这个地形,如果地形再稍稍开阔,周围道路通畅,那么会有近半西夏骑兵逃出生天。 这次再度出兵没有道理啊。 ………… 太阳越升越高,能看清楚杂里寨的整个面貌。 大约三百来户,算是一个大寨子。窑洞很少见,建窑洞很麻烦,而且羌人多少保留着一些游牧的习惯,因此其他地区建窑洞的羌人同样不多。 大多数是石头垒的房屋,上面披着茅草。 不过从衣着来看,寨中的百姓生活情况比较好,这时候天气还未完全冷下来,有许多女子穿着绸缎做的裙子。这些财富也未必是完全抢来的,私商同样给寨中提供了大量财富。如果不是西夏的税务重,可能这个寨子情况会更好。 寨子前面就是一条小河,也就是疆堡的东涧,水流湍急,一直流淌到华池水。 河前是大片的滩涂,杂里寨的百姓也种了一些高梁与豆子,有的收割了,有的还没有收割。 在远处的山丘上还有一片桑麻地,横山其他地区也有百姓植桑种麻,不过工艺落后,产量低,规模也不大。 王巨又瞅着寨子,做贼心虚,杂里寨同样修建了高大的寨墙,虽不及前线各个军事堡砦那么高大坚固,但也有一人多高,不亚于王家寨后期那道寨墙。 寨中的百姓都将牛羊赶出来,并且还有一百多匹马。但大家神情都有些忧伤,这里离战场并不远,过去好几天了,前方的战事他们也听到了,这一战,杂里寨同样派出去好几十人为虎作猖,但没有一个人能逃回来。 眼看有几个牧民将牛羊朝他们埋伏的地点赶来,王巨喝道:“出击。” 三营将士从山林里猛虎一般地冲下来。 “敌人。” 那些牧民一个个丢下牛羊,向村中逃去。但有的牧民来不及逃跑,被宋军赶上,妇孺老幼没有伤害,不过丁壮一个不留,全部乱刃砍死。 以德报德,以牙还牙! 姚兕命令将士将牛羊集中到一起,仅是羊就有四千多头,还有四百多头黄牛,一百多匹马,驴子骡子两百多匹,五十几匹骆驼。 他眉飞色舞地说道:“发达了。” 仅是这些牲畜,就解决了所有将士的抚恤与奖励。 况且寨子还没有破,一旦攻破这个寨子,相信还会能获得大量财富。 不过杂里寨不能做常例,实际西夏大多数寨子很贫困的,有的人连饭都吃不上。所以中原王朝与游牧民族做战很吃亏,游牧民族来入侵,仅是掳掠便能获得大量供给,但中原王朝反攻时,必须携带大量供给,给百姓与国家财政带来了压力不提,这些供给在押送过程中还易被游牧民族劫走。 姚兕又说道:“还要感谢李三狗哪。” 没有李三狗,野利族就不会提供大量情报,那么也没有这一行了。 王巨点点头说道:“扎营吧。” 几个官兵开始伐木筑造栅栏,半天后,两道高大的栅栏筑好,王巨说道:“派人去寨前喊话。” 姚兕派了一个嗓门大的士兵去喊话,限两天时间,杂里寨必须投降,否则明天日落之时,立即攻寨屠寨。 可刚喊完,寨中飞出几十支箭,那士兵连忙逃回来。 在王巨与姚兕意料之中,杂里寨做的恶事多了,怎会投降呢,况且自己这一行,不问青红皂白,刚上来就将几十名丁壮全部砍死。 因此姚兕又下令:“将石炮推出来。” 就是王巨那种组合式石炮,不过是临时抢工打造的,属于一次性产品,用不了几次。但它的规格更大,必须要五六个人才能操作,抛投速度慢了一点,不过威力更大。 姚兕一声令下,士兵将三台石炮推出来,这还是一个新鲜物事,王巨亲自教导大家组装。 组装好后,王巨将那种特大的火蒺藜让士兵抬出来,带的不多,只有几十枚。也没有全放,只放了几枚。 随着几声巨响,杂里寨的蕃人一个个哭了,仅投了几枚,便将寨中炸死了十几个人。并且它距离远,足足在三百步外,寨中弓箭根本对宋军构不成威胁。 这仗没办法打了,寨中的一个长者说道:“天黑之时,派出勇士,从山上潜出去,向疆砟堡求援吧?” 大家默默无语,只有这个办法了。 三更时分,杂里寨选出的那两名青年到了疆砟堡,实际宋军这次反抄掠十分嚣张,疆砟堡也得到了消息,并且通过旗帜还判断出是荔原堡方向来的宋军。 不过疆砟堡派出许多兵士前去宋境抄掠,但逃回来的没有几个人,堡中兵残将稀,没办法出兵了,堡主勒罗浑逯正在想办法化解此次危机。 听了杂里寨两名青年的禀报,他又趴在地图上看。 严格来说,无论从荔原堡或者大顺城,都没有道路直接进入杂里寨,有道路,那是疆砟堡与白豹城的道路。 但宋军乃是步兵,若是吃一些苦,攀山越岭,也能到达杂里寨,但就不指望带多少辎重粮食了,所以宋军才在天明后才发起攻击,那时正好寨中将牛羊赶出去放牧,靠宰牛杀羊来获得食物来源。 这也是一次机会,如果大军出击,这支来犯的宋军逃无可逃。并且宋军主动反抄掠,也让他嗅出了一丝危机,于是想来想去,向白豹城方向发出请求。 到了中午时分,斥候回来禀报,白豹城派出一千军队赶过来。 勒罗浑逯立即占集堡中兵士,六七百人出发,两支军队很快汇合,兵力胜过了宋军,而且是在自己境内,天时地利人和都对自己有利,勒罗浑逯兴冲冲地挺军杂里寨。 战斗再次开始。 勒罗浑逯带着兵马从外围进攻,杂里寨蕃人仇恨交加,从里面向宋军发起进攻。 不过宋军提前筑起了栅栏,在里面不停地放箭,又用枪隔着栅栏捅靠近的敌人。 一直到天色黄昏之时,互有死伤,依然没有将宋军拿下。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来报,说是后方又有一支军队急切地赶了过来,并且全部是骑兵。 勒罗浑逯来到山顶上向远处眺望,是一支骑兵,大约七八百人,穿着清一色的西夏盔甲,又是从后方来的,不用说是自己的军队。然而勒罗浑逯与白豹城方向的军队都感到奇怪,这支军队从哪儿来的? 那支军队越行越快,勒罗浑逯想了想说道:“快快相迎。” 不管是那一部军队,现在兵马还是少了,鏖战到现在,始终不能将宋军拿下,若是再来一部,那么力量会更强大。 那支军队越来越近,看上去全部是羌人,自己人嘛,岂不多是党项人。只是天色黄昏,视线渐渐昏暗,战马又腾起尘土,不能清晰地辨认出他们的相貌。 正在勒罗浑逯有些惊喜有些纳闷的时候,那行人已冲到他们眼前。 可是马没有停下。 勒罗浑逯正想喝斥时,忽然他冷汗涔涔,大声道:“不对,是宋朝的蕃落。” 然而来不及了,那几百人已冲了过来,手中的大刀也举了起来。 第一九七章大捷 勒罗浑逯与白豹城的兵士也带着马,可现在攻打姚兕的栅栏,因此全下了马,又是不备之下,这才是一场真正的虐杀。 姚兕都没有出手了,坐在大营里看两营蕃骑如何虐杀西夏人的。 直到西夏将士开始纷纷逃命,姚兕才下令三军追击抓捕。 想修路啊,况且还是修子午山的路,那需要多少劳力,上哪儿找这些免费的劳力? 王巨没有指挥了,静静地看着战场,战场上的血肉横飞,才开始时他也不大习惯,可几场战役打下来,他也麻木了,其他宋朝将士也是如此。不过这是好事,也许个体战斗力宋军不及西夏人,不过西夏人更散漫,又是来自各部族,甚至有的部族还有着世仇,因此不团结,这削落了西夏人的战斗力。相比于西夏人,宋军更团结,并且是募兵制,配合也胜过了西夏人。 只是瘸腿的制度,让宋军丧失了优势。 另外就是战斗,西夏人位于四战之地,不但不收敛,反而四面交敌,或者抄掠,因此战斗不休。那太过了。然而与西夏人相反,宋朝以和为贵,宋军普通缺少了战斗经验。 这几战下来,出现许多伤亡。 不过在王巨心中,宁愿要现在的宋军,而不愿意要原来数量更多的宋军。 看着宋军组织有序地迎战,越来越接近训练时的表现,王巨脸上出现一丝欣慰。 天色黑了。 杂里寨门打开,一个老者走了出来,说要见军中主将。 “让他过来。” 全二长子将老者带过来,见到王巨,老者立即跪下,王巨也不扶他。 老者说道:“我们愿意投降,但不知道明公如何安排我们?” “你们不愿意投降又如何?”王巨冷笑道。 “明公,以老朽的眼光来看,这支宋军估计是中国最强大的军队,如果明公不愿意妥善安排我们,我们只好鱼死网破,虽然寨子必然不保,但也能伤亡明公一些手下,他们都是精锐,明公当真舍得,明公何不退一步?”但他心在想,怎么这行宋军的主将如此年青? “那好,我就退一步,有三个要求,第一听从我的安排,我会将你们全寨百姓押到凤川镇东面,寻找几块河谷,让你们生存。” “第二个你们原来是宋人,却主动叛投到西夏,这个不提了,然而你们主动做夏寇的向导,屡屡带着他们越境抄掠,个个罪不可赦,因此你们寨中的所有丁壮必须服一年以上的劳役,表现好了才能释放回家,若有反抗,必杀无疑。” “第三,我会留一些牛羊给你们,也会留一些财产给你们,妇孺老幼不会追究责任,不过你们必须要改姓,不再姓杂里,而是姓灭西,灭,消灭的灭,西,西夏的西。” “为什么不改成灭夏。”全二长子奇怪地问道。 “他们这些西贼如何担得起夏,大禹的那个夏才是夏国。”王巨又转向老者说:“李谅祚性格多疑,若是你们改成灭西之姓,即便以后再逃到西夏,李谅祚也必然派出大军灭掉你们全寨。这三个要求是我的底限。否则我们马上灭掉这股你们请来的西夏军队后,必然屠杀你们全寨。有胆量,那就反抗吧。看看你们能伤亡我多少手下。滚。” 老者狼狈地逃出大营。 看着他的背影,王巨说道:“还以为我是以前的宋将宋官,好忽悠呢。”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诸将士押着一批批战俘返回大营,杀羊做饭。 河谷的战事也结束了,不过还有将士在继续捉拿逃兵,搜捕逃散的战马。 寨门又打开了,这一回出现了好几名老者,见到王巨后又跪下,说道:“明公,我们错了,愿意听从明公的发落。” “你们这群刁民,果然刁滑,”王巨讥讽道,又说道:“让你们全寨人一起出来集合,若半个时辰内还不出来者,杀无赦。” 这是一次很巧妙的围点打援战术。 姚兕想私下拿出三百匹马,由朱清换成钱帛,抚恤奖励士兵。这是一件好事,能更好的激励起士气。 但它不合制度。 简单的一个例子,张亢到了府州后看到禁兵军纪散漫,而敌人又势大,于是想出一个办法,打开州库,将州库里的钱帛发放给官兵,由是士气高昂,一举将李元昊打败。 虽然不合制度,也是权宜之计吧,再说国家养那么多兵是干嘛的,无外乎抵御外侵,内镇叛乱起义。如果张亢打了败仗还有一说,关健胜得无比的漂亮,没有府麟路的激战,李元昊能安份么? 但就因为这条,言官反复弹劾张亢,张亢悲催了,没有功反倒有了罪。 带头弹劾张亢的乃是御史宋禧,也是一个小“君子”。 所以王巨不得不防一手。 不过姚兕反映的也是一个头痛的问题,打了那么大胜仗,如果朝廷没什么奖励与抚恤,将士必然心寒,心寒了比士气低落还要恶劣。 于是王巨想出这个办法。 西夏那边的环境王巨不熟悉,可是叛逃过来的野利部有一些人熟悉,正好蕃军中就有许多是野利部人,闻听李三狗大名后投奔了新蕃骑,王巨便让李三狗询问,果然有几个人对疆砟堡到白豹城一带的地形与各部族比较熟悉。然后几人秘密挑选,选来选去,选了这个杂里部。 一是他们作恶多端,二是他们富裕。 但又有一个新的问题,去的时候好办,攀山越岭,吃点辛苦,可以秘密抵达杂里寨下,回来就不大好办了,得要押运牲畜物资,必须走正规的道路,那怕是小道,得要有道。 最后大家便商议出这个计划,先让三营步兵攀山越岭,抵达杂里寨下,恫吓杂里寨的蕃子,兵力不多,容易让敌人轻视,孤军深入敌境,又是反抄掠,敌人必然派兵相救。然后结栅防御。另一拨人马,由李三狗率领,清一色的蕃骑,并且穿着缴获来的西夏铠甲武器,自大顺城穿向白豹城。 因为行动秘密,现在大顺城的宋军还真以为是一支敌骑从大顺城返回西夏的。但不管怎么样,派人拦一下吧,然而倒好,居然没有一个官兵过问。 这些真的不能想,一想王巨就头痛,他都不知道史上蔡挺如何做到以环庆一路的兵力,将李谅祚生生击败的? 李三狗快要抵达到白豹城,忽然调头转向,驰向杂里寨。 因为方向、相貌、铠甲武器,都让西夏人迷惑了,于是才有了这场大捷,并且连疆砟堡堡主勒罗浑逯也被生擒活捉。 现在回去方便了。 第二天,五营官兵押着两千多百姓,以及五六百名俘虏,又用缴获来的大大小小六百多辆车子,装上物资与粮草,浩浩荡荡上了大道,直奔疆砟堡。 这个疆砟堡快成了一个空堡,余下几百名西夏人那敢阻拦? 看着山顶上这座险堡,姚兕说道:“说不定能拿下。” 王巨道:“明年吧。” 这几场战役已胜得很辉煌了,相信李谅祚也会肉痛一番,没必要再画蛇添足。 确实让李谅祚肉痛了,听到消息后李谅祚一度暴跳如雷。 不过随后的是担心。 三场战役场场很胜得漂亮,特别是第二场与第三场战役,一度被宋军杀得急了,好几百名西夏兵士跳入河中,活活淹死,尸体随河水冲到华池镇与庆州城外,官府才派衙役捞起来掩埋,以至让两城百姓好些天不敢吃河中的鱼。 实际宋军兵力并不多,东涧桥那场战役王巨投入的兵力最多,也不足三千人,看似压着西夏人在打,还没有西夏兵力多呢。 所以三场战役都在绝地里打响,但因为兵力少,还是让少数西夏将士逃了出去,包括罔藏逋、野乌兴舍。 这些人逃回去禀报失败原因,为了推卸责任,只好夸大其词。 他们的禀报便到了李谅祚手中,暂时他只能依据这些禀报做判断,于是产生一个错觉,自己派出大军在抄掠,可这些兵力并不在一处,这便给了宋朝一个机会,集中庆州的主力从北往南清扫,那么自己余下几路兵马还会溃败,因为越往环州方向,宋朝能抽出来的兵力越多!几路抄掠的兵士被宋朝吃干净了,然后宋军好反抄掠了。 抄掠事小,那么疆砟堡、白豹城、麦经岭、骆驼巷、洪德川、青岗峡这些战略要地,随时都能丢失。 所以他接到前方的消息,匆匆忙忙下令,将余下还在抄掠的西夏军队一起调回来,又分出兵力驻守疆砟堡。 这次抄掠终于停下。 所以王都头说,姚兕与王巨出兵化解西夏抄掠之危,不过兵不在淮安镇,更不在环州,而是在疆砟堡后方的杂里寨。 王巨将几场战役经过,与立功的名单再次上报给孙沔,返回了华池镇。 还有不少事呢。 要派出斥候注意西夏那边的动向,防止李谅祚报复。 要安排杂里寨的百姓,依照姚兕的想法,将丁壮一起抓起来修路,路修好了,送到矿坊做矿奴,一直挖到死,至于妇人小孩子一起卖掉。太狠了…… 王巨终究干不出来,尽管西夏那边时常这么做。 不过为了惩戒,他还是下令将所有丁壮一起押起来,与战俘一道修路,这个路可不大好修,在大山里转来转去,最后修好了,必然会死一些人。但死了就死了,王巨不会心痛这些西夏将士以及杂里寨百姓。即便不杀妇孺老幼,王巨也不大客气,找了四个小河谷,生生将杂里寨一切为四,分在四个地方安置,从一个大族变成了四个小部族。又留下少许牛羊与粮食,强迫他们开荒,种冬小麦。中间曾有人反抗,被王巨带着一队官兵,立即镇压,连带伙伴全部砍头示众。 民族问题很头痛,但王巨做法很简单,恩要有,威同样也在立。 几千人立即安安静静。 然后王巨又花钱购买了三千石冬小麦,再加上运费,到了华池县境内,价格有些偏高。王巨将它们交给了贫困百姓,劝戒他们秋播秋种,无论是酒,还是明年那场战役,都需要准备大量的粮食。 两次剿匪,三次大战,山中一些山匪全部逃之夭夭,吓坏了。不但华池境内的这片山区,包括龙蟠县的那段山区的山匪也全部溜了,溜到了南子午山去,反正离华池越远越好。 加上王巨发出第二道露布,一些逃到山里的百姓从深山返回来。这让华池县终于有了一份生机。 王巨又派出衙役一一安抚,并且又颁发了一道露布文书,想要提高粮食产量,一得有人耕种,二得有水,三得有牛。 他以前颁发了一道露布,不过效果仍然不大,因此用这道露布做补充,无论主户或客户,凡是饲养一头耕牛,蕃人的肉牛不算,必须是耕牛,一年可酌情减免一石到两石赋税。用这道露布提高百姓养牛的积极性。 王巨这才来到吴村与青村,这个小水库终于动工了。 并且王巨又邀请了其他村寨的里正耆长过来观看。 “这才象一个知县嘛,”杜主薄心中想到。以前的王巨让他糊涂了,是知县呢,还是武将呢? 可想象着那几战,杜主薄眼中闪过了一丝畏惧…… 但他也想错了。 边境的州县终是与中原的州县不同,不求多少政绩,只要平安,没有叛乱发生,那就是政绩,特别是西北诸州县。所以孙长卿政绩做得不错,最后却灰头灰脸离开了庆州。 中书让王巨来知华池县,多少有些刁难,为什么赵曙同意了,这也是一次磨练。与赵祯相比,赵曙与赵顼父子攻击性更强,但国家缺少善长军事的的人,王巨的出现,让他们父子俩眼前都是一亮。并且王巨又是文臣,用起来也放心。 但军事不是葛怀敏那种嘴上说出来的,也不是赵括纸上谈出来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一溜便知道了。现在溜了,而是溜得很漂亮。那么赵曙与赵顼也更满意了。 这才是真本事。 所以那怕王巨将华池县变成一朵花,也没有这几战作用大。 当然,这一条杜主薄到死也想不到。 京城那把大雨还在下。 为什么开封选择在汴水河畔,而不是黄河,主要就是为了排涝系统。相对于黄河,金水河、蔡水、五丈河与汴水水位较低。 不过随着黄河河床越来越高,这个也不管用了,一到河汛大的时候,几条大河水位都会超过城内地平线,若是城中也降下倾盆大雨,京城就会出现严重内涝。 狄青那次也因为内涝,整个宅子都泡在水里,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家人搬到高处,结果被文臣上纲上线,弄了下去。 这一年的秋汛更大。因为水位太高,河水从排灌系统倒灌入城内,城中地面上到处涌出水。 不但老百姓的房子泡在水中,连皇宫也泡在水中。大臣到崇政殿朝会,都淌着水,没办法,赵曙下诏打开西华门放水。这一放好了,整个皇城地形西高东低,一放水,水势激荡,咆哮如雷地涌向东殿,东殿最低的地方乃是侍班的屋子,倾刻之间,许多近卫与胥吏以及一些牲畜全部被淹死,包括王巨以前眼巴巴算计的战马。 整个皇城立即乱了套。 赵曙只好让大臣与诸将重新修造房屋。 这是皇城发生的悲剧,城中的悲剧更大,仅是知道姓名的百姓,就淹死了一千五百八十八人!不知道多少人家房屋财产化为一旦。 司马光上疏了,去年江淮等各地都有大水,今年更好,直接水淹汴梁城,为什么呢,所以陛下你得要孝啊。但他还是没有出十分力,劄子虽长,语气却很委婉。 吕大防不客气了,直接说,雨水为患,此阴乘阳之沴也,主恩不立,臣权太盛,邪议干正,私恩害公,西北连谋,盗贼恣行,群臣失职,刑罚失平。 不好说赵曙不好,但那个“臣权太盛”,无疑,只有俩人,韩琦,欧阳修。为什么盗贼横行,乃是三丁刺一,与大肆刺厢军造成的结果。 其他大臣也纷纷上书。 暂时赵曙确实让这场大雨吓住了,韩琦与欧阳修也被这场大雨吓住了。 雨依然不停。 赵曙看看每一天黑压压的天空,只好哀声叹气。 就在这时,一个黄门匆匆进来,大声说道:“西北大捷,陛下,西北大捷。” PS:昨天只码了一章,脑子里就象有一根钻子在钻,头痛欲裂。躺在床上想一想故事情节,依然痛得厉害。忽然想到那几个猝死的作者,吓坏了。 这行饭真的不好吃啊。 但俺不是大神,只好靠努力赢得读者的心,还不得不勤奋。 不过还好,今天头不痛了。 继续十更,这是第三更,看在老午这么辛苦的份上,大家能否用订阅、月票支持一下,手中没月票的,能否用推荐票支持一下。谢谢。 第一九八章迁徙 超级大捷! 三次战役,杂里寨这个不算,杀掳百姓不能算战功,尽管这是一群可恶的蕃子。 其他敌人却是实打实的西夏军队,大半还是西夏强大的擒生军,可是三战下来,在王巨与姚兕带领下,先后击毙了两千五百余人,抓捕了两千两百余人,几乎是理论上了三战全歼。 又得到了无数铠甲武器,还有……马!残伤的马不算,继续能做战马的马就有近两千匹。 华池镇除自己留用的,还上交了一千一百余匹到了庆州。 庆历战争时庆州宋军也有一些小型捷报,但远不及这场战役,再看一看张齐贤的土蹬寨之战,也不过击毙了两千辽军,抓捕了五百辽兵。那就算是大捷了。当然,那一战张齐贤面临的难度更高,兵力悬殊大,敌军数量更是多了数倍。 与庆历时好水川、三川口、定川砦以及府麟几场辉煌的硬碰硬战役相比,它也不算什么,说得不好听的,这是王巨利用西夏人嚣张大意,分兵抄掠偷的鸡。 但放在仁宗后西北战场,除了府麟路外,其他几路中那一战有这一战胜得辉煌?狄青打胜了许多战斗,那仅是击退,或者击败小股敌人,任福夜袭白豹城,不过击毙了数百敌人,要么消灭了四十一个族帐,也就是四十一个蕃人的小村庄,虽然西夏是全民皆兵,那也是没有武装起来的“兵”,又如何与这三场战役相比? 所以孙沔这封报功奏子来得很及时,吕大防不是说西北连谋,官兵无能吗?看看,这不是打胜了吗? 因此中书得到孙沔奏子后,立即呈给了赵曙。 这是及时雨,否则这场大雨不停地落,赵曙悲催了,韩琦、曾公亮与欧阳修也悲催了。 当然,这份奏折与事实略有些脱离,主功得是孙沔的,由于他指挥有方,这才大捷。但孙沔也不敢全部抹杀王巨与姚兕之功。 赵曙欣喜地将奏子看完,立即下诏嘉奖庆州诸将士与官员,孙沔是首功,捞了一个平卢节度使,王巨也捞了一个正八品的大理寺评事阶官,余下姚兕与李三狗等立功将士分别有赏。 ………… “子安,这样太辛苦了。”葛少华在边上劝道。 王巨带着青村吴村百姓修水库,又将各村里正耆长,以及能说上话的长者请来参观。 大家也想多种庄稼,庄稼丰收,这中间水就是关健。于是大家都产生了兴趣。 但就是这种小水库,虽然用费不大,灌溉面积有限,也要有技术的,选址,面积大小,如何修建,如何引水放水,如何与邻村调解水源,以后不会发生纠纷。所以不但要有见识,还要有威望。 于是王巨便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看。 这样看就麻烦了,虽然华池县面积不大,以农耕为主的汉人村寨不过四五十个。有意修水库的不过二十几个村寨。但事情落在王巨一个人身上,任务就重了。 因此葛少华在边上劝阻。 “子深兄,你不懂,我说一下酒价与粮价。” “这两个价格并没有大的变动。” “是没有大的变动,但你对照的是七月与八月,并没有对照去年。去年雨水不及今年,可随着秋收到来,粟价与酒价都跌了一些。相对于去年,酒价与粟价分别上涨了一到两文。” “烧酒带来的影响?” “可不是,尽管华池县百姓与蕃人以及驻军可能一年就要消耗一百多万斤酒,现在烧酒卖出的总数还不足二十万斤,其中延州那边还分担了一些压力。但是烧酒更耗粮食,我们来不及酿酒,只好购买成酒过来蒸馏,实际等于在消耗粮食,多了这份粮食的消耗与少了这份粮食的消耗,情况会截然不同。况且未来的交易数量会越来越大。” 想要达成王巨的心愿,最少要售五十万斤到山那边。 这个数量不算大,不要远销到更寒冷的阻卜鞑靼与辽国夹山地区,即便西夏内部,一人喝上一斤酒,那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王巨那三战不会带来任何影响,仗照打,生意照做,商人逐利而行,那有多少人考虑到国家。 并且随着它名气打响,环庆路与鄜延路也开始有了部分市场。 这个情况王巨也是乐于其见,卖得越多,手中的资金也越多,也能打造换装更多的铠甲武器。 然而粮食是一个很大的难题了,若不是庆州与延州其他的县分担着这个酒的压力,酒价与粮价还会进一步上涨。 “最可怕的是商人,他们逐利而行,一旦察觉,又随着哄抬粮价,粮价大幅度上涨,传到朝廷,会不会有人弹劾我?” 葛少华蹙起眉头。 “所以我先是推广牛政,鼓励百姓买牛养牛,又先修到鄜州的道路,然后购买冬小麦种子,劝说大家播种,无外乎就是为了使粮食产量增加。接着便是广修水堰,有了这些小水堰,百姓就可以耕种更多的土地。有了这些利好的消息,商人也就不敢哄抬粮价了。” “子安远见,我不及也。” “也谈不上什么远见吧,只能说多思多想,不要留下太多把柄授予别人之手。” 然而这些还不是可怕的。 最怕的就是孙沔不走,今年李谅祚吃了大亏,也来不及调兵遣将了,拖一拖同样也要拖到明年秋后,但那时他为了报复,会对庆州发起更加猛烈的进攻。 如果蔡挺来到庆州,可能依然靠环庆路一州兵力将西夏人击退,那么对粮价影响不大。如果孙沔在,到时候必然束手无策,请求援兵支援。三军未发,粮草先后,大量官兵援救庆州,这个粮价又会疯涨。 若是有人对自己不快活,那么这三战不是功劳,反成挑起了事端。这个酒更不是功劳,反成了抬高粮价的主凶。 从这时候起,宋朝已经正式进入颠倒黑白的世界,什么妖蛾子都能发生。 于是王巨说道:“子深兄,麻烦你再去一趟京城,听一听朝堂的动静,特别是有关西北,有关环庆路的议论。” “好。” 葛少华悄悄离开华池城。 王巨继续走寨串村。 就在这时候,孙沔派人传令,让他去庆州议事。 王巨来到庆州,孙沔不仅喊他一人过来,还有环州的官员,以及庆州本州的官员,以及前线主要几个将领,包括姚兕。 许多官员王巨都不认识,不过大家都惊讶地看着王巨。 有的人心想,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但有人也吃味地想,这小子年青气盛,不怕死,蒙对了。 孙沔扫视了大家一眼,也看到诸人的表情,心中暗想,你们想错了,这小子起点可比你们高得多,只是岁数小,朝廷暂时不好重用。 他抬手让大家坐下,拿出一张大地图,上面标注了一道红线,说道:“各位,西夏年年来抄掠,然而国家这几年灾害连连,不便大动干戈。” 这是替他贪懦的表现自圆自说,许多人心中很不服气,东涧谷一战,完全可以挟大胜之势,将余下几路抄掠的西夏兵马歼灭。结果呢,华池县这个小知县都打到人家老巢里了,你还不敢动兵。这个动兵要多少财政?若打得好,仅是掳来的战马,就足以变相地替国家将奖励与抚恤的钱帛节约下来了。 特别那个节度使,更让大多数官员将领不服气。 然而孙沔是老臣,资历浅,对待同志能象冬天一般地残酷无情,因此也没有人敢与他争辨。 孙沔也不会考虑大家的感受,继续说道:“环庆路有许多蕃落,强人,壮马,而他们的家人多在前线,是受西夏人抄掠的重灾区。老夫打算将前线各个蕃寨往后迁徙,这样西夏人就无法来边境抄掠了。即便他们敢深入,也能来得及坚壁清野,或者将百姓转移到各个堡砦,增加各堡各砦的防御能力。诸位意下如何?” 应当来说,这次李谅祚让王巨弄恶心了,可环庆路官员也让李谅祚弄恶心了。 象去年那样,西夏人来了,来了就烧杀抢掠,这个梁子越结越深,可能有些宋朝官员反而喜欢李谅祚这么干,能逼得前线诸蕃人彻底与宋朝走到一起。 但今年李谅祚突然变得聪明起来,抄掠为辅,胁迫劝说前线诸蕃寨投降西夏为主。还真让他弄成功了,有好几个寨子随着西夏将士逃到山那边去。 若真成功了,可能会动摇环庆路的根基,毕竟诸蕃兵才是环庆路最强的战斗力。 于是孙沔想出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然而他一句话说完后,诸官员面面相觑。 环庆路的问题不是如何保护蕃人,而是如何击败西夏人,让他们不敢来抄掠与入侵。 不敢打,将蕃人转移到后方有什么用? 迁徙说出来容易,只有两个字。 但环庆路仍然以梁峁地形为主,可供耕种与游牧的河谷土塬并不多,并且多数已经有各村寨百姓定居了。前方这么多蕃寨迁徙到后方,往哪儿安置?难道让原来的百姓将他们开垦出来的土地让出来,将家园让出来,转移送给这些蕃人? 谁愿意啊? 这个弄不好,就会成为一个天大的麻烦。于是有人看着王巨,那意思分明是在说,你是最大的功臣,请说话吧。 第一九九章这个脸不能打 王巨也在心中合计着。 这个迁徙在孙沔手中完全是折腾的,说白了,孙沔害怕在李谅祚软硬兼并下,导致边境大量蕃人叛逃,自己又打败了西夏人,孙沔更害怕李谅祚率更多的军队前来报复,于是才想出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但到了蔡挺手中那就会截然不同。 只要将诸寨子一起迁徙到后方,没有了威胁,也赢得了时间,在西夏进攻之时,就可以做到真正的坚壁清野,也能够将蕃人从容组织起来。 环庆路不仅是蕃骑,还有三万一千多名强人,三千多名壮马。 这些强人与壮马虽然集训时间不长,但纪律未必比西夏人更差,并且在宋朝这边不用承担赋税,生活条件好,因此身体素质普遍比西夏人强壮,某些方面不亚于西夏最强的横山羌。 一旦将他们组织起来,那怕及时组织了一半人,也是一支强大的军队,甚至能从容干掉相同数量的禁兵。 因此王巨无论有多少官员在看他,他一直不吱声,只是在心中合计着华池县前线有多少寨子,有多少百姓,往哪儿安置。 这个安置弄不好就是一个大大的麻烦。 孙沔一挥手道:“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就这样吧。” 几个将领倒无所谓,大不了到时候派出士兵配合一下。可十几名官员脸都肿了。孙沔就当未看到,看着王巨问:“王知县,老夫听闻你与姚兕打算将荔原堡的保捷军也改成骑兵?” “是有此事,华池县兵力不多,若是用来守城,无所谓步骑之区别,但西夏年年来抄掠,必须到野外与他们作战,步兵速度慢,战斗力又差。这次若不是提前又建了一营蕃骑,下官也不敢冒味地将军队领出来与西夏人作战。” “华池县有三营骑兵了?” “恩。”王巨道,实际不是三营,而是四营,这一战打完了,无疑在蕃人当中树起了威信,因此有更多的蕃人来投军。当然,不是有人来投就收下来,必须挑选过后才能收下,一要武艺出箭术出众,二要骑术精湛。所以将余下的马上交后,王巨继续用私商换马。不过这次换的数量不多了,即便扩军,也不会超过一千人,所需战马不会超过五百匹。 这个数量不多,也等于压在王巨身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没有了马,那来的骑兵? 那么几个月后,华池县境内将会出现四营数量的骑兵,而且是真正的骑兵营,人人有马,有武器,甚至还会装备铠甲,备有部分驮马。 孙沔默想了一会又说:“能否抽调一营去大顺城?” 王巨一听就火了。 孙沔的奏子他未看到,但朝廷授了他节度使,这个奏子怎么写的,想也想到了。 对这个王巨不是很在意。 在王巨心中,这次功劳未必有多大,几千人,顶多让西夏人痛一下,还不及高继宣三松岭之功呢,更不要提两次兔毛川大捷了。那是多少敌军?并且几乎九成以上是骑兵,以及大量凶悍的铁鹞子。 这个功劳经孙沔与韩琦、欧阳修联手推动,才能变成大功。 没有大佬推着,即便立下张亢那样的大功劳,谁又能在意?这个就象狄青昆仑关战役一样,不仅是狄青,还与庞籍、余靖、孙沔沾上了关系,大家在推,于是名垂史册了。 这才是功劳的真相。 再说自己也授了大理评事,章楶做为庆州的签判,也不过是一个大理评事,应当心满意足了。 孙沔收了一些贿赂,王巨也不在意,只要他不碍自己的事。 不过这个军队却是王巨的底线,自己这么折腾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强军。现在功劳也拿了,礼也收了,连最后的奶酪还想拿啊? 章楶在边上也皱了皱眉头,如果不是王巨,这次孙沔丢脸丢大了,甚至正因为王巨出兵杂里寨,这才化解了西夏抄掠的危机。可这个军队不能动啊,再说,就是将一营蕃骑放在大顺城,大顺城能用好么? 但王巨马上有点不大好办,毕竟孙沔才是环庆路的军政大佬,也有权调动各营兵马,这是给王巨面子的,不给面子,孙沔可以直接下命令了。 王巨努力平静着心中的怒气,徐徐说道:“孙公,这一战虽然击退了西夏人,可是华池县将士损失也很惨重,仅是牺牲的将士就达到四百多人,还有一些重伤的,也陆续退出了军队。如果西夏再来侵犯或抄掠,华池必然是他们重点关照地区,本来兵力就不足,再抽调一营蕃骑,到时候华池拿什么迎敌?” 大家讲讲道理好不好? 孙沔沉吟。 王巨又说道:“孙公,再说,为了鼓舞士气,让他们有所作为,我外父与朱家拿出不少钱帛资助。不过他们手中没有百万贯家产,就是有,不能、也不敢资助庆州所有各营军队。没有了这些资助,蕃骑还会能有多少士气?没有了士气,他们与平常蕃骑有何区别?难道环庆路缺少骑兵吗?十几营骑兵!数千壮马。何必抽调华池县一营蕃骑?” 孙沔看中的就是这个战斗力。 但没有资助,没有了士气,还能不能保持这样的战斗力? 这是第二理。 王巨继续说道:“孙公,其实就是保捷与新蕃骑,还要经过许多训练,才能真正成型。特别是保捷,想要成型,能真正在战场上派上用场,最少得练到明年秋后。不如这样,明年夏天看情况,若是三营骑兵都能成型了,孙公用其他营将士与华池县两营骑兵轮戍如何?” 这是第三理,并且王巨也退了一步。 孙沔依然有些不悦,无论王巨说得再有道理,他威信也被挑战了,略有些不满地问:“没有你这种练兵方式,官兵就不能开战了?” “孙公,下官不知道没有了这种强军方式,官兵能否开战,但至少下官并没有看到那一州军官员敢象下官那样开战。” 姚兕听了王巨这个回答后,低下头忍不住窃笑。 其他官员正好一肚子闷气,同样感到好笑,只是他们不敢当面笑出来,一个个憋在肚子里偷笑。 王巨又说道:“虽然这样的练兵是特例,但也不是特例,只要朝廷稍稍变动一下,整个大宋的军队都可以用类似的方法练军。关于这条,我曾经在京城,与某人反复陈述过。” 这个某人可是大有来头的人。 孙沔无语了,他上面有欧阳修罩着,可人家上面罩的人更厉害,那是皇太子! 得,还是算了吧。 这只是一件小事,王巨有王巨的想法,孙沔也有孙沔的想法,他只是看到华池县几营官兵战斗力强大,想分一分,平均一下各县的战斗力罢了。 但这个迁徙才是一件头痛的大事。 于是一起苦着脸离开。 章楶追了出来,问:“子安,如何使整个大宋都可以用类似的方法练军?” 要知道变出这支军队,王巨明里暗里贴了多少钱帛下去了?所以它才是特例,若是整个宋朝军队都这么玩,那真是玩了,只要玩上三四年,宋朝自己儿就亡了。 “质夫兄,我们这边说话。” 他带着章楶与姚兕来到一个茶楼,上了雅间,坐下后说道:“我来一条条分析,首先从禁兵开始。如今朝廷仅是禁兵就有近七十万兵马,如果将老弱病残,家中是独子者,一一择出,只剩下四十来万禁兵。用这个节约出来的军费稍做补贴,不用多,每人增加五贯年饷,朝廷应当在兵费还会产生大量节余吧?” “不错,官兵太冗了,兵不在多而在于精。” “质夫兄这句中的也,然后有选择地将部分禁兵家属从城内转移到城外,还是在京畿,照样随时能拱卫京畿安全,但从城里到城外,禁兵家属的生活成本会不会下降?甚至妻子在城外手中若有一些耕地,载植一些桑树养蚕织布,何必要钻营谋生,甚至委屈地做军妓?那么禁兵待遇是不是无形中在提高。若是两军对垒,用现在的七十万禁军与我所说的四十几万禁军对峙,孰胜孰败?” “不错,这确实是一个强军的好办法。” “我再说地方军队,”王巨又将他的根干枝叶理论抛出来:“现在文臣控制着财政大权,地方稍置一些军队,不会有安史之乱之祸吧?” 章楶又是点头。 在宋朝少数民族仍然会起义,会叛乱,会入侵。西北还好一点,特别是南方,可始终形成不了危害,那怕是侬智高。军队更是时有叛乱,可始终形成不了气候。 “淘汰两十多万禁兵,即便补贴了五贯钱,相信还会有大量节余,用它们将保捷军与蕃落军待遇提高到现在禁兵待遇呢?” 养一个禁兵一年国家得花五十贯钱,可是禁兵全家依然饥肠辘辘,五十贯钱,在京城一家子如何得活哦。但放在蕃落与保捷军身上,因为其家属生活在边区或者陕西各个农村里,妻子儿女都可以种一点田地,再加上这几十贯的收入,一家子马上就能从温饱直奔小康。 “我再来说这些义勇,不象现在这种胡乱的抓丁,而是真正的三丁刺一,这些义勇是不是老有所养,少有所哺?减少义勇数量,实际义勇还民,他们能耕能作,国家也能多征收税务,那么再提高部分补贴,义勇积极性会不会提高?然后用退伍军人做教头,或者伤残的老兵,他们虽然身体伤残了,可是战斗经验还在。让他们做常驻教头,形成上下关系,而不是从军中临时抽调教头,义勇集练会不会发生那么多丑陋的事?比如说张偕的惨遇。这样练出来的义勇与现在的义勇,有没有区别?百姓会不会有怨言?伤残的老兵也有了去处,其他士兵会不会心寒?” “子安,妙策啊妙策。”章楶似乎都有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再者马,我与姚将军花费了千辛万苦,甚至在险恶的交战中,都不敢乱放箭,为什么?不就是想多弄几匹马。这个马将我坑苦了。但就是我弄来了两千匹马,若包括交易来的马,达到两千多匹,整个庆州一半骑军依然象原来一样,两人共乘一匹马。朝廷买马养马是干什么用的?如果我不提前换来几百匹马,侥幸组织了一营蕃骑,还能不能三战获胜?为什么不将马立即送到军中,难道军士比那些胥吏更不爱惜马吗?前方人烟那么空旷,难道没有养马的场所吗?并且程勘还刻意用它做了科举考题,又将我写的策子递到中书,为什么朝廷依然如此?再看看我朝与辽国的战争,几场胜利,那一场胜利离开了骑兵?” “为什么子安不上书朝廷?” “质夫兄,三丁刺一是谁发起来的?韩公啊。我敢打韩公的脸吗?” 第二〇〇章动手 “打脸,韩公肚量不会这么小。”章楶道。 “也许吧,可我怕啊。”王巨说道。 实际好水川兵败后,秦州数千百姓拦道那一闹,韩公不再是以前的韩公了,所以才有了水洛城事件。水洛城事件后,加上庆历新政失败,欧阳公也不再是欧阳公了。他们以前是以范文正做榜样,耿直敢言,但那是以前。理想失败,看到官场的黑暗,人生数起数落,因此都想保住自己的位子,有的事明知不对,不过为了位子,为了亲人亲戚的利益,还是去做了。 但这个不能说。 “质夫兄,我再说兵,提起兵,老百姓时常怀念汉唐雄风,可是汉唐时的士兵有没有我朝士兵强壮,未必。我只说一条,鸡雀眼。为什么以前夜战很少?正是有许多士兵有鸡雀眼,一到夜晚便看不到事物,但我朝士兵有没有人有鸡雀眼?” 鸡雀眼就是夜盲症,主要是缺少维生素A,多吃一些肚脏与鸡蛋就能改善了。可宋朝没人知道啊,汉唐更没有人知道了。宋朝人夜盲症的少,不是宋人喜欢吃肝脏,而是意味着伙食在提高,包括荤腥食物比例在增加中。 “正是军中罕有鸡雀眼,所以我三战都发起了夜行军,身体不弱,武器也在进一步改良,但纵横那一朝那一代,有我朝收入之多,投入的军费之巨?那是否意味着我朝军事比汉唐做得会更好?” 这个问题问得太难了,章楶大半天不能说话。 “为什么辽兴宗亲率十万大军被李元昊杀得落花流水,后面仅是一支偏军就差一点攻破了西夏的兴庆府?或者换一个问题,岐沟关惨败后,我朝上下震恐,如果李继隆手中没有指挥权,而是换一个文官,或如韩公,或如范公前去指挥,会不会取得唐河徐河两场大捷?那么我朝又将面临什么样的光景?” “曹公是武将。” “曹公是武将,但他取得过什么样能拿得出手的战绩?” “平灭南唐。” “质夫兄,你再看一看史书吧,如果不是潘美先行打下了基础,王明刘遇皖江口大捷,南唐能不能顺利拿下?不如我再做一个比喻,我朝平南唐出动了多少兵马?但平南汉又出动了几何兵马?南汉远在岭南,潘美一支孤军,前去那块飞地,花了多长时间拿下的南汉?但曹公有了潘美打下的基础,又了王明刘遇那场悍战,又花了多长时间才平定南唐?不要说南汉没有兵马,莲花峰一战,南汉出动的十五万军队不是军队是蚂蚁?” 不提潘美吧,就是用田重进与崔彦进等将做主帅,也比曹彬强吧,至少不会输得那么惨,那么莫明其妙。 这样的例子仍有很多,如是狄青听从余靖与孙沔指挥,能不能取得昆仑关大捷? 李继隆的老子李处耘吃人肉是不好,可若不是他有勇气从慕容延钊手中抢过领兵权,能不能迅速拿下湖南? 或者定川砦之战,用狄青张亢代替葛怀敏,会不会败得那么惨? “子安,你所说的,实际只有一句话,用对人,用好人。但这个何其之难,就是同一个人,在不同地方不同年龄,表现也不同。薛仁贵一生近乎无敌,却兵败于大非川,拉开唐朝丢失青海的序幕。薛讷屡战屡败,然而最后却大败吐蕃人,又拉开了盛唐的序幕。除非李靖卫青这些无敌之将,可古今往来,又有多少无敌之将?” 王巨说的可不是这个,而是宋朝的畸形制度。 就算薛仁贵惨败过一次,但用薛仁贵,比用韩范与葛怀敏好吧。 况且薛仁贵的对手与薛讷的对手也不同,薛仁贵的对手乃是论钦陵,这也是一尊战神,前唐时间,恐怕除了李靖在军事上略在其人之上,余下的都不是他对手,要么李绩能勉强与之持平。 不要说薛仁贵与郭待封不和,没有这件事,论钦陵还能找到薛仁贵大军中的漏洞,然后将它放大,击败薛仁贵,顶多败得不会那么惨。 当然,抛开薛仁贵父子,唐朝的军事制度同样有各种各样的缺点,特别是后面的藩镇制度。 因此王巨又说了一句:“非是无敌之将,质夫兄,你错解了我的意思。看看这地上。” 章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时已经下午了,庆州街上也冷清下来。 与开封不一样,庆州仍保留着古老的传统,早起早睡,一般买卖都在上午交易,到了下午,城中的百姓便少了。 街上很安静,太阳斜斜地洒到茶楼上,也将王巨的影子拉得很长。 “影子?” “就是影子,影子始终是我们的一部分,任何人都不能甩掉它,但日中则短,日暮则长,任何制度都是如此,包括军事制度,汉唐的军事制度影子要短一点,我朝的军事制度则如同日暮时的影子,很长很长。” 章楶无言。 在宋朝笑汉唐肯定没资格的,那不是五十步笑百步,而是五百步笑五十步。 于是他苦涩地呷了一口茶,转开话题,问:“子安,这次迁徙打算怎么办?” 那会很头痛的。 “刚才孙公说的时候,我就在想。比较麻烦,而且我下了那几道露布,又派官兵进山剿匪,许多逃户也返回华池县了。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迁徙开始,反而让我头痛了,荒芜的村庄与耕地将会变得更少。” “孙公不当下这条道命令。” “这道命令下达没有错,如果西夏人正式入侵庆州,那就不是几股来抄掠的军队了,可能是数万,可能是十万大军。靠官兵那是不敌的,必须倚仗强人与壮马。一旦将前线各蕃部撤回到后方,可以坚壁清野,可以从容集结兵马。命令没有错,错的乃是人。” 只要孙沔还在庆州,李谅祚率领十万大军来了,孙沔敢不敢打? 不敢打,这项政令就是扰民之举。 “再看看吧,不过华池县也有优势。华池县面积虽小,可人口更少。有许多河滩河谷土塬都可以利用,只是以前没有人去开垦,便成了荒山野岭。如果派人手修水堰,派人手去修路,派人将泥土翻耕出来,经过一冬的酥冻,那么明年又会出现大量良田。质夫兄,你说我手中有没有人?” “哈哈哈,”章楶大笑。 王巨手中可利用的人不要太多,两千多名战俘,还有一部分山匪,以及杂里寨那些丁壮们。放在大工程上,这点人手不算多,不过放在华池一个小县,足以能做许多事了。 当然,这中间可能需要一部分钱帛,但不会太多,王巨那个外父与朱家就可以垫付了。 笑完后问:“那样道路怎么办?” “只好拖到明年再动工了。” “到了深冬时,那些战俘你打算如何安排?” “我已派了人去环州找石炭矿,今年主要是研发,研发后朝廷将尝试着在华池河畔生产一些新式石炮,顶多明年春末,那些官匠便要返回京城。但那个作坊我不打算将它荒废了,继续生产一些铠甲武器,适度地将华池各营官兵不良铠甲武器换装。可那样,多半与朝廷没有多大关系,况且朝廷连年灾害,也拨不出更多的钱帛,更不会专门拨出钱帛,让华池县数营官兵换装。这个钱帛恐怕又要朱李两家资助。因此首先就是铁,其次就是石炭。天冷的时候,我打算让这些战俘去挖石炭。” 不杀是不杀,反正甭想有好日子过。 “质夫兄,并且这批战俘未必能留很长时间。” “为什么?”姚兕在边上问。 有了这些战俘能做很多事的,就算石炭挖出来的,各部蕃人安排好了,道路也修好了,但华池还有许多事务,比如搬运粮食,进一步修筑砦堡,这都得需要大量人手。 “新年开始,西夏也会派使者贺我朝元旦节,他们不讨要这些战俘?” “他们都是入侵者。” “姚将军,政治与军事不同,他们是入侵者,可是朝廷财政紧张,还不想与西夏人发生大的正面冲突,为了绥靖,最后多半是下诏书,将这些战俘释放。” “朝廷这些钱哪儿去了?” “冗了,并且姚将军,你想一想,我们同样需要时间。” 想要彻底实现王巨那个强军计划,最少要等到明年秋天,不仅武器铠甲要等,钱也要等。只有到了明年秋天,才会积累海量的财富,让三军尽可能地换装,那时候华池诸营官兵战力才会真正提高。 几人从茶楼里走出来。 王巨与姚兕迅速返回华池县。 一个迁徙,不仅官员头痛了,也要官兵协助,两人都要回去准备。 倒是李三狗很开心,叛逃过来的几部野利族同样在最前线,西夏两次抄掠,损失惨重,腾到后方,也会变得安全,更不需要去支持他们修堡砦,被动的防御。 不过王巨来到华池县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迁徙蕃人各部,而是将全二长子喊来,说道:“你立即挑两匹良驹,骑马去京城,找到葛少华,对他说一句,等他将京城打听好了消息,立即带着这两匹良驹,前往太师苗继宗府上,将这两匹马交给苗家,再将这封密函交给苗太师。其他的什么也不说,立即回西北。” 第二〇一章不能喝的水 王巨爱怜地摸了摸王娩王储的头:“不错,半年多未见,你们又长高了一点。” “大哥,州学里都轰动了,如果大哥你在延州做官,估计都有许多学子想投笔从戎。” “我就是在延州做官,也不会让他们投笔从戎。”王巨说道。 让士子做大兵哥,自己想作死啊? 不过那三战,确实让西北百姓感到扬眉吐气,以前的宋朝,在军事上太窝囊了。 另外它的负担也不重,几乎就是华池县自己数营兵力做到的,对后方百姓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如果象种谔那样玩,抱怨的人又胜过了扬眉吐气的人。 但这个时机并不多,以后西夏还敢继续分兵抄掠,好让宋朝一个个从容地包饺子?至少王巨在边境上,那一处都不会有西夏人敢象以前那样大咧咧地抄掠了。 “你们来了,正好,就在华池呆上一段时间,特别三弟你,这段时间里,就跟着我吧。” 王巨这是在教导王储如何做人。 华池县迁徙的蕃人共有一千余帐,大大小小的近二十个村寨,包括野屈寨与鸡儿寨,还有野龙咩胜所在的原先那个野虫寨。 人数并不算太多。 不过与汉人不同,蕃人主要以畜牧业为主,也意味着他们必须要有更大的活动空间,更多的水草丰美的场所。 与汉人不同,蕃人又喜族聚,也意味着不能将他们打散了,分散到后方的各村寨,而是整寨整寨的向后方迁徙。 蕃人计户松弛,许多蕃户根本就不在户薄上,更增加了迁徙的难度。 所以想要大家没有怨言地完成迁徙任务,不仅涉及到民生、道路,各寨的风俗,还有水利等各个方面。 一场迁徙下来,可以看到许多人间的百态。 这便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机会。 “王郎,我也要跟你去。”李妃儿说道。 “会很苦的。” “我才不怕苦呢。”李妃儿做了一个怪脸说道。那意思分明是说,又来了,休想吓唬我。 与琼娘相比,李妃儿少一分心机与老成,多了一分单纯。毕竟生长环境不一样。不过这分单纯,却让王巨很喜欢。 野龙咩胜说道:“不用怕,真不行,我做一个肩舆(简易的轿子),让我那两小子抬着小娘子。” “咩胜,你就不要凑热闹了。” 王巨索性将大家一起带出来,跨过华池桥,在河那边也有一个小砦子,因为新蕃骑规模越来越大,王巨索性在秋后将那个砦子扩大,建成了新军砦,百姓又称它为西华池砦。 原来华池水上有一个简易石桥,王巨又发动百姓与兵士,再加上战俘,修建了一座象样的石桥。与蔡襄修的那个跨海大桥不能相比了。并且又使用了火药开山采石,轰碎的石头,小的铺路,大的用于建桥,建砦,或者扩建各个百姓的寨墙。主要用费就是这个火药钱,以及一些器材车辆的损耗,石灰的成本,因此用的钱不是很多,只有一千贯。 扩建这座桥还有一个用意,明年开春后,不仅修通达鄜州的道路,也修通达敷政县的道路。若是这两条道路修好了,华池不再是子午山下一座孤县了。 其中不少迁徙的蕃部,便安置在西华池砦一带。 王巨又派人买来许多紫云英的种子,还从王家寨搜集了许多苜蓿的种子,让各个蕃族撒在山野上。有了牧草,才能更好的放牧。能放牧,这些蕃子生活才有了保障。然后又修了三座小水堰,一些引水渠,这里临近华池水,只要水利完善,不愁生活与灌溉用水。 这些都是细节,但是有效的细节。所以迁徙很苦,怨怼却很少。 王巨去的地方便是西华池砦一带。 他来到一个小寨子,问寒问暖。 问一问才能发现更多的问题。 王储他们还小,一会儿乏味了,跑到华池水畔嬉戏。 初冬已临,河水清澈,李妃儿说道:“好漂亮的小河。” 北洛河虽然在宋朝叫清洛水,可是真心的不清。杏子河在宋朝叫浑州川,虽与浑浊没有多大关系,但确实也开始浑浊。 李妃儿虽生长在富裕的人家,但活动范围不是很大,要么去了一趟云岩县。因此在她的记忆里每一条河流都是浊浪排空,黄水翻滚。第一次看到如此清澈的小河,忍不住来到河边,捧了河水喝了一口。 “好甜。” “不能喝啊。”王紫川说道。 他就是野龙咩胜的大儿子,两个儿子,王巨根据他们的名字发音,改名为王紫川,王紫山。 再加上归娘浪埋到来,王巨那个宅子开始有了生机。不过能真正派上用场的人依然不多。好在他们岁数不大,都有极强的可塑性。载培几年后,就能替王巨做事了。 “为什么不能喝。” “明公当时杀死了许多西夏人,那些西夏人没办法逃,一起逃到河中淹死了,然后尸体腐烂,漂上来,还是仇县尉带着衙役打捞,捞了好几天,才将尸体捞完。” 王紫川话音未落呢,李妃儿就伏在地上呕吐起来。 王巨正在不远处指挥大家挖一条引水河,这条引水河修好了,将会灌穿好几个村寨,不过得修一个陡门,不然汛期到来,那几个村寨低洼处将会泛滥成灾。 他看到这边的情景,立即走过来问:“妃儿,怎么啦?” “我不知道这河里死了很多人,喝了河里的水。” “那是多会儿的事?就是死了人,腐烂的东西,早就流到大海去了,最少也流到了京城,看看,”王巨喝了几口。 但别说,即便到现在,也很少有人敢直接饮用华池水。 “王郎,你真杀了很多人?” “不多不多,你看那群衣衫褴褛的人,他们就是战俘,只要投降了,我就会不杀他们了。” 杀人,对于李妃儿来说,太遥远了,简直不可想像。 “你有没有杀人?” “杀了,不过我小时候就杀过人。”王巨摸着鼻子说道。 李妃儿捂起嘴巴,野龙咩胜在边上咧开嘴大笑。王巨说很苦,其实真的很苦。初来到华池县,各种各样的安排,绞尽脑汁。接着惨烈的战斗打响,王巨都不得不身临前线。没办法,不放心,就象张齐贤那样,张齐贤想身临前线作战啦?也是逼的。接着又广修水堰道路,事儿还没有结束呢,迁徙开始,事儿便更多。 这段时间王巨几乎就在城里城外奔波了。 也许深冬来临,才能休息一会。 但到了明年,事务又会再度多起来,甚至这些蕃子迁徙到后方,弄不好就会与原来的村寨发生新的冲突。这也要慢慢化解。不过若做好了,明年秋后说不定就有一个大治年光。 可他不知道,明年秋后才是真正的大劫。 “王储,你不要玩了,跟在我后面。”王巨又喝道。 一天视察下来,又处理了一些小事情,王巨返回家,说:“冬至马上就要到了,妃儿,你要带着二妞三牛回寨中,替我祭拜父亲。” “恩。” “三牛,你过来,我问一问你学业。” 问了问,不是很满意,王巨心中说,延州州学真不行哪。他挠了侥头说:“三牛,你再学习一两年时间吧,真不行,明年年底,你们也来华池县,在我身边呆上一段时间。我再想办法将你们送到雎阳书院。” “那么远?”李妃儿诧异地说。 “在京城我就有这个想法了,不过三牛还小,我放心不下,后年差不多能送进去了。妃儿,你不要说远,那是天下有名的书院,不是什么人想进去就进去的。范仲淹就是在那个书院学习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才能唱名东华门。” “大哥,你不是也没有去书院读书。”二妞说道。 “但我随恩师张公读了两年多的书。” “要么让三弟也拜张公为师。” “不行,张公以前是云岩知县,小县,又不是前线的县,事务少,才有空教导我。如今他是渭州的签判,事务繁忙,那有多少空来教三弟。况且随张公学习,还不远在渭州,渭州与南京有什么区别?二妞,你知道老鹰如何对待它们的孩子吗?小鹰小的时候,老鹰也是百般痛爱,但稍稍长大,立即将它们抓到空中,强迫它们学会飞翔。你与三牛长大后,也要学会单独飞翔。” 正说着,屋后传来一阵香味。 小主母来了,野龙咩胜的婆娘买来一头羊,归娘浪埋亲自操刀宰割,然后让他妻子与野龙咩胜的婆娘烹饪,归娘浪埋的媳妇又放了一些香料,香味袭人。 王巨说道:“吃饭吧。” 李妃儿与王娩王储在华池县呆了几天,大家对他们十分尊敬。 实际若是没有迁徙之举,华池县已经大治,王巨的强势剿匪强势杀敌,境内井然,什么强盗土匪要么逃走了,要么潜伏起来动都不敢动。再加上王巨的一些安民之策,百姓十分感谢。即便在蕃人眼中,他的威信也很高。但反观安化县那边,迁徙却造成了许多矛盾,甚至有的寨子因为没有安置好,不愿意只从官府意见,冒着危险,留在原处不迁徙了。不过这类寨子很少,孙沔也是老于吏事的官员,因此做了变通,愿意迁的迁,官府配合,不愿意迁的也不强迫。虽然那边闹出一些矛盾,但问题也不大。 就在大家忙忙碌碌时,葛少华风尘朴朴地从京城返回。 第二〇二章不明白 “子安,那个苗太师看到拜贴,见是你派来的人,立即客气地让我进去,询问了你很多事,包括亲事,子安,你说老实话,客栈里常来的那个温婉娘子是不是长公主殿下?”葛少华问。 现在有好几个人知道顼王身份,李万元,章楶,孙沔。 但知道赵念奴身份的只有一个人,李万元,但打死他他也不会说的。 主要大家想都不敢想。 并且王巨举止淡定,没有诚惶诚恐,也使大家疏忽了。 然而只要往上面想,还是能从赵顼与赵念奴言语举止处想到很多疑点。 苗继宗举止也奇怪,一个劲地问王巨亲事,葛少华能不怀疑吗? “子深兄,那个你就不要问了,”王巨讪讪道,不过心中在想,难道苗继宗也听说了一些风声?那可不是,毕竟赵念奴老大不小了,难道真一辈子不嫁人? “另外京城里遭遇到一场前所未有的内涝……” “京城与朝堂的事就不要说了,只说有关西北与庆州的事。”王巨道。那些事多与庆州无关,有用的葛少华也未必能听到。 “这个我听到的有限,第一条乃是官家嘉奖欧阳公有知人之明,若不是欧阳公推荐了孙公来庆州,就不会有这场大捷。” 现在葛少华心情要稍好一点,当初他听到这条消息时差一点气歪了鼻子。 “还有呢,”王巨释然,比如未来蔡挺来大顺城,蔡挺是首功,可其他人功劳同样不小,然而史书记载了几名将士的姓名?或如王吉,连上宋史列臣传的资格都没有,但庆历之战,涌现出几个王吉? “还有司马公不知从哪儿得知了庆州迁徙的事,司马公似乎上了一道书奏,说是西边蕃部弓箭手知山川道路,材气勇悍,泾原环庆皆倚为藩蔽,谅祚常以兵威胁,违拒者辄戕杀,现官府主动扶持弓箭手退入内地,西夏入寇则通行无碍,边境危矣。” 孙沔下的不是露布,只是口头命令。 司马光人在京城,因此听得不清不楚。 而且环庆又新近立下大功,所以有的司马光也不大好说。 于是上了这道不痛不痒的奏子,结果不报。若不是葛少华用心打探,几乎都不知道。 就是这条消息,却是王巨最需要的消息。 他低下头沉思,就不知道司马光会发几份力。另外赵顼会不会明白自己的用意。 ………… 赵顼确实弄糊涂了。 王巨那封密函里只写了一行字,献马于颍王、越国长公主殿下。 什么就没有了。 苗继宗也稀里糊涂,不过他是赵念奴的外祖父,当初赵念奴去延州找的就是他。因此知道一些内幕的消息,便将马带给赵顼与赵念奴。 两匹不错的马,不过赵顼与赵念奴不是当初悲催的赵曙,他们想要什么良驹弄不到手的? 因此赵顼纳闷。 这不是当初用竹纸做礼物,那也叫送礼,不过用意乃是仁宗重视文治,曾经送了一车子书给王巨,竹纸出来,会有更多的人用得起纸。不是当真送礼。 而且他虽是颍王,却等于是皇太子,未来的人君,人君富有四海,哪里在乎臣下送的礼物,有在乎的,但那多半是昏君。 王巨无故地送来两匹马是什么用意? 他不便出面,不过可以由他老师出面,便让韩维派下人骑马迅速到华池县打探了一下。 韩维进宫禀报:“殿下,欧阳公与孙公略有欺君之嫌。” “为何?” “庆州真实的战斗不是孙沔奏子上所写的那样。西夏人五路入侵抄掠,孙公只是勒令三军坚守砦堡,勿得出兵。只有华池县一县出了兵,三场战斗庆州没有任何支援,完全是华池县数营官兵自己打出来的胜利。” “居然这样,为何华池县几营官兵有这等战斗力?” “王巨也略有越制的举动。” “说说。” “他去了华池县后,立即检阅军队,并且当场拉弓放箭,将三军震慑。” “这有什么越制的?当初他在王家寨只是一个孩子,便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不是这个,为了激励士气,他让他的外父家与延州的朱家出面,用资助的方式,每月购买大量的羊与猪宰割,提高士气的伙食。又利用训练的方式,按照名次与进步排名,进行不等的赏赐,仅此两项,每月就要花四千多贯钱。此外还新近组织了一营蕃骑,大肆从边境购买西夏战马。正是因为这支蕃骑,再加上荔原堡原有的一营蕃骑,才取得三场大捷。” “这个本王也听说了,但它是西府同意的,包括授那个赵忠的指使之职。” “是不错,可这营蕃骑一直在扩军,已扩大到了八百余人,似乎现在还在挑选强壮的蕃人扩编,臣的傔客打听到似乎他们打算扩编成近千人的特大蕃骑营。“ “这不可能,虽说蕃落军制度不象禁骑兵那么严格,一营兵力也不会准许超过五百人的。” “是有这么回事,因此华池刺脸的蕃落军只有五百人,余下的是用壮马名义集结训练。” “那些蕃人愿意吗?” “若是壮马的待遇,他们肯定不愿意,不过他们的待遇与正规蕃落一样,甚至他们训练时也与官兵一样,进步的与名次高的都有奖励,不过这些钱帛也是资助的。” 这些比较容易打听。 毕竟某些方面,确实如韩维所说,是越制了。说严重一点,这等于在养私人军队。 因此王巨索性大大方方的将所有开支一起摆出来,让大家看。 “等等,让本王算算他们的费用,马就打算除外了。” “殿下,马也不能除外,开始那几百匹马全部资助的,三战大捷后缴获了大量战马,也只是充实了当时四五百人的新蕃骑,充实了荔原堡的蕃骑,另外就是将荔原堡那支保捷军改造成骑兵的备马,余下的全部献给庆州,让孙沔调配各骑兵营了。后来扩军的战马仍是从西夏那边换来的战马。朝廷诏书一匹二等马给三十贯钱,那根本买不到马,所以朝廷才新近改了诏令,三等马给三十贯钱。” “为什么下这道诏令?” “三司也有三司的算法,他们计算时是按照薛公之举计算的,商人用马换盐钞,再用盐钞押盐去边区出售,用出售的钱换物资,再用物资与蕃人换马,因此一匹二等马确实只需三十贯钱。不过禹藏花麻投奔西夏后,西夏青盐冲击秦渭地区,再用这个方法换马换不来了。所以臣的三哥迁任三司使后,将马下降一等,又增钱五贯。” 但还是不能买到马,不过这道诏令刚下,效果如何韩维也不知道。 “那么正常一匹二等战马价值几何?” “五十贯以上。” “也就是王巨每得到一匹马,朱李两家将会亏空二十贯。他们两家那来的那么多钱?”赵顼怀疑地问。 简单的,一千匹马就会亏空两万贯。 再者伙食与奖励的资助,每月三千多贯,一年下来四万多贯。 再加上豢养五百名蕃骑,一人打算一年四十贯,一年下来又是两万贯。 似乎那个竹纸卖得不错,可那个作坊不是朱李两家的,将朱李两家与王巨的契股一起加起来,也不过与高家相持平。也许朱李两家有这个财富,但舍得倾家荡产拿出来吗? “那两家是拿出来不少钱,但不是所有钱都是那两家拿出来的,王巨在中间用了一些手段。” “什么手段?” “他先与官兵联手查禁私商,胁迫庆州商贾不得经营私盐,至少私盐不得从华池道经过。” “那能通过吗?”赵顼狐疑地问。 这个私盐利害关系王巨曾经也与赵顼解释过。 只能紧一紧,禁不掉! 所以他才在父皇母后面前说了两策,第一策立即禁止互市岁赐,第二策强行用低价盐往边境倾销,打压青盐销量。用经济逼迫西夏低头。 这个低价就是成本价,将运费与产盐成本计算后,朝廷无利润地于边境处倾销。 但是父皇略有些担心,怕将西夏真正逼急了,发起真正的入侵,那么宋朝雪上加霜了。因此听了,只是赞成是一个不错的想法,并没有执行。 王巨强禁私盐,弄不好就会引起争议。 “通过了,孙沔治边强硬,正好保捷军原指使与私盐商人勾结,被孙沔判决秋后问斩,又责罚了几名商人。王巨让朱家的管事借这股势与庆州诸商人协商,他们只得百分之十的收益,另外鼓励他们买马,甚至派官兵为他们护航,又出兵剿灭子午山的山匪。同时新蕃骑营就驻扎在华池城外,必经之处。软硬兼逼,那些人不得不同意下来。” 开始并没有答应剿匪,不过韩维派门客打听,也不可能打听到所有内幕,因此联在一起说的。 “难道私商有这么多利润?” “也不仅是私商,另外他还推出一种很难喝的烈酒,殿下,你尝一尝。”韩维从小酒壶小心地倒出一杯烧酒,让赵顼喝。 赵顼也不是太在意,宋朝有了烈酒,大约两十度左右。但再烈的酒,不过一小杯罢了,于是一抑脖喝下,随后呛得直咳嗽,大声说:“这是什么酒?” “虽然难喝,不过西北天寨地冻,这种酒喝了会很暖和。” “本王明白了,也就是酒与利商的利润,再加上一些捐助,才有了这些经济。” “基本是如此,不过还有一些法门,比如那些训练的奖励,不是交到士兵手上的,而是交给其家人,也不是给钱帛,而是根据各地的需要给钱布米粮茶,如蕃人那边缺少茶,就承诺给其茶叶,如京城禁官家属缺少生活用品,于是给其钱布米粮。因此明为每月拿出三千多贯的奖励,官兵家属也确实得到了三千多贯奖励,但实际付出的只有两千多贯。” 这个容易理解,无非为了节约用费与成本。 但王巨这样做,除非有一条能拿得出手的理由,否则多少犯了错误。尽管他变相地用所谓的捐助方式,也是用心为国。因此韩维最后说:“虽他是为了强军,可这手段不大好。” “两个孙公也不过问?” “西夏威胁,可是朝廷兵力与财力有限,他们还巴不得王巨会这么做。” 反正立功他们拿大头,犯错误又能将责任往王巨身上推,何乐而不为? 赵顼在沉思,说道:“不对,他不会犯下这等低劣错误的。” “臣想也是。”韩维同样奇怪不解。这小子手段十分强硬,听说在子午山审问犯人,犯人不招供,于是一个一个的脑袋砍,最后那些山匪将罪供招出来了,也还是砍掉脑袋了。并且亲自上战场,听说干掉了好几个西夏人,三军上下畏之若神。但只是手段强硬,可心思慎缜密,不会轻易留下这个把柄的。 不过赵顼更纳闷,这与献两匹马有什么关系?难道指望自己替他说几句好话? 赵顼终于听到一些庆州的真相了,可他还是想不明白。 第二〇三章两位高人 无论王巨前世或今生,有三类人最重要。 第一类人是教师,宋朝称为教授、先生,父母只能育自己的子女,他们却能育无数人家的子女,所以王巨前世美帝洗脑,先从香江的教兽洗起。 因此官员必须重视操守,老师也要必须重视操守。 第二类是警察,现在叫衙役,他们是离百姓最近的执法者,执法若不公平,直接会影响到国家的形象。 第三类是医生,现在叫大夫,救死扶伤,若没有一颗仁心,如何救死扶伤? 李家经营药材生意,实际经营药材也与治病有关,比如张偕,他虽然治死了病人,可能是他的错,也可能确实是病人病入膏荒,无药可医了,这时代绝症不要太多,所以改了行。不过平时有小病,他还是免费给大家治疗,顶多一些疑难杂症,他不敢再做主了。许多大的药铺同样如此,在卖药时替病人顺便搭脉看病。包括李家的药铺。 可是药铺也是生意,没有钱,药铺难道也让你抓药吗? 反正李家是这么想的。 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况且又因为李家引出山匪,闹出好几条人命,李家名声就渐渐臭了。 并且胡谦又带着几个蕃子,骑着马进了城,跑到他家门口,一刀将李家的门扁劈下,凶恶地说了一句:“你们杀害了我弟弟,父债子偿,这事儿没完。” 仅是如此。 没有打一个人,更没有杀一个人。仅是用刀劈了一个门牌,上哪儿告状去? 但将李家上下吓坏了。 胡谦本来武艺出众,在庆州城中颇有名气。现在又立下战功,并且被授了蕃骑副指使之职,不要说李员外死了,就是李员外活着的时候,这时也不敢开罪胡谦哪。 并且街坊们传得很邪,说胡谦他们这一行个个都是从刀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不知杀了多少西夏人,老远都能闻到血味。就算杀了人,难道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们不洗澡? 但确实胡谦干掉了十几名西夏人,所以才因功授予了成忠郎副指使。 面对这个杀人魔王,李家能不怕? 胡谦威胁后,李家的人都不敢出庆州城了。 李家二郎心情郁闷地来到庆州郁香楼茶楼喝茶。 茶是好茶,来自建州的茶饼,又在里面刻意放了一些名贵的香料,葱姜,江南上等糯米粉,茶汤浓郁香醇,又有一名歌妓在曼唱,不过李家二郎却没有多少心思,于是挥挥手说道:“下去吧。” 将那名歌妓赶出去。 这时就听到隔壁有人在说话。 “子尹兄,你们庆州运气好啊,孙公成了你们庆州的知州,才来便获得大捷。” 大捷个屁,那是孙沔打的吗?李家二郎心中骂道。 首先他对父兄之死的结案略有些怀疑,尽管证据确凿,不过是王巨经手的,人证又让王巨杀掉了,胡谦也得到王巨重用了,天知道那天在子午山王巨是如何审的。 其次孙沔收了他们家许多礼物,收礼得办事吧,不但没有办事,反而公事公办,将那个邸店还给了胡家,连他家几个仆人也被判决,或弃市,或流配。 但他有没有想过,即便那个邸店不还给胡家,以胡谦如今的官职威望,他们李家还敢不敢要?何谓成忠郎,这是阶官,阶官与实权无关,但有了成忠郎这个武官,就代表着胡谦成了朝廷的正式正九品武将,国家的真正官员。许多县尉还未必是正九品的官员呢。 不过站在各自的立场想法肯定不同,特别是孙沔受了贿赂不办事,让李家恨上了。 隔壁继续在交谈,这一回说话的却是一个岁数更大的声音:“夫正,你说错了,庆州大捷根本与孙公无关,相反的,孙公又贪又懦,这是华池县将士打出来的胜仗。” 李家二郎对华池县将士同样痛恨,不过这句话却对了他的胃口,于是聆耳细听。 “竟然有这回事。” “我只说几件事,第一件事是孙公查禁私盐,罚没了几家近万贯钱帛,但这些钱帛到了哪里?” “哪里?” “他口袋里去了。” “居然如此。” “我再说一件事,华池县那个小知县剿子午山山匪,那个山匪杨四洗掠了好几个大户人家,得到了天价财富,那个小知县似乎拿出一部分分给了官兵,余下的上交给了孙公,但这些钱最后上了哪里?” “孙公的口袋?” “中的也。我再说马,华池县得到许多战马,然后献给孙公,但我却听说了一件事,这些马顶多一半分给了诸营骑兵,余下的一半又不知所踪了。” “没人举报。” “孙公资历深,谁敢举报?” “但我却听到一件事,那个小知县继续在派人买马。” “你以为他不知道啊,知道,这是变着法子给孙公送礼,一个要钱,一个要功,沆瀣一气了。” 对啊,李家二郎心中一亮。自家给了孙沔好处,可能及王巨给的好处多?孙沔当然会站在王巨这边说话了。并且章楶又是王巨的同年,这三人沆瀣一气,自家上哪里讨得公道? 原来如此,为什么我就想不到呢。 “不至于你说得那样不堪吧。”那青年又说道。 “不相信,你打探一下,我有没有虚言。” 没虚言,没虚言,确实如此,李家二郎心中大吼道。 “那个小知县也是好心。”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本来两战胜得很光彩,可好大喜功,他画蛇添足出兵杂里寨。山那边可是一个雄主,十几岁便杀死了权相没藏讹庞。想一想他吃了这个亏,能不报复吗?一旦大兵压境,庆州百姓将会生灵涂炭。” 这岂不是歪理吗?难道坐看着西夏一次次虐,一个小反击都错了吗? 但可能就会有市场,至少李家二郎听了,认为很有道理。 “唉,原来是这样。” “夫正,你我还是安心读书,好考取一个功名,这些事不是你我所以过问的。” “为何不能过问。” “人家一个新科二甲进士,一个国家老臣,如何过问。” “不然,我倒听闻了一件事,孙公本来就因为贪污,从而被逼着致仕,是欧阳公硬将他抬出来的。朝中有许多大臣不满,特别是知谏院司马公不满。并且官家想追赠濮王为皇考,欧阳公支持官家,司马公则不同意,两人势同水火。如果听闻了这些内幕,他必然会弹劾孙公。况且这是严重的私罪,朝廷也痛恨之。” “难道孙公与你有仇乎?” “没有。” “有恨乎?” “没有。” “那你用什么理由去面见司马公?” 那个字夫正的青年语塞了。 不过李家二郎眼睛一亮,孙沔与你们没仇,可与我家有仇。而且那青年说的办法真不错。至少自己就听说了孙沔好几起受贿事件。一个私罪就足以让孙沔贬官了。 孙沔离开庆州,王巨就没办法与孙沔沆瀣一气,说不定新知州来了,自家再打点一下,能将父兄冤案审清楚,也能将胡谦再度送到大牢。 李家二郎想继续听下去,可两人离开了雅间,李家二郎也追了出来。不过两人走得很快,肥胖的李二郎在后面追之不及,只好喊:“前面二位高人请留步。” 但两人未想到李家二郎是喊他们的,走得反而更快了,不知道办什么事去。几拐之下,看不到人影。 李二郎只好回去与母亲商议。 他母亲担心地说:“孙公可是国家重臣哪。” “我知道,但我可以先到京城打听一下。” “你能听到什么内幕?” “别的听不到,但那个皇考儿子总能听到吧。只要司马公不同意官家立濮王为皇考,儿子就去找他。若是司马公不反对,儿子就回来。” “司马公与孙公那个官大?” “不知道,应当司马公官更大吧,而且他连官家都不怕,还会怕孙公。” 似乎有理,李母犹豫良久才说道:“那你要打听好了再去拜见司马公,不能冒失。” “儿子知道,我也会央求司马公替儿子保守秘密。并且司马公都敢得罪官家,一定是一个好官员。” 那他就想错了,在赵念奴事上,司马光使了十分力,赵祯好欺负啊。在三丁刺一事上,司马光只使了八分力。韩琦不大好欺负了。在濮仪之争上,司马光只使了三分力。赵曙是滚肉刀,有理说不清楚,不如不说。不过他是知谏院,一点不说也不大好。所以略略说了一说,后面索性连写三道辞呈,安心编《通志》了。俺开始著书,世事不问。 但现在司马光仍在担任着知谏院之职。 于是让王巨利用起来。 王巨与孙沔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但孙沔能继续呆在庆州么?大顺城胜负功劳不提了,一旦大顺城失败,到时候大家追究起责任,说不定就会给他安上好大喜功,引来强敌之罪。 将孙沔弄走是第一步,如何将蔡挺弄过来是第二步,这个就与那两匹马有着极大的关系…… 第二〇四章空头支票 第十更,求订阅,求月票 全二长子说道:“李家二郎离开庆州去了京城。” “好!”王巨击掌说道。 葛少华在边上有些忧郁:“子安,阴谋之术终是见不得光。” 这不是救胡谦,而是扳倒一个堂堂的庆州一把手,后面还涉及到司马光与欧阳修,葛少华真有些担心。 “子深兄,我明白,所以兵家说奇正相辅,以正为主,以奇为辅。剑走偏锋,兵走诡道,固然能以小博大,可是太过危险。一旦暴露,将会全军覆没。但子深兄,就象我率领官兵作战,为何也是奇正相辅?” 那三战中用了很多计谋,鸡儿寨埋伏战,诱敌战,包抄后路战,东涧桥有埋伏战,诱敌战,分割战,杂里寨有埋伏战,有围点打援战术。不过最终还是以正面抗衡为主。 所以王巨说是奇正相辅,也是以正为主,以奇为辅的打法。 “子深兄,这是兵力相差不大,才那样打的。但是兵力悬差大了,我能不能这样打?那只能冒险以诡道用兵,如赤壁之战的火攻,如淝水之战的朱序喊败,官渡之战的焚烧粮草。” “可是子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朝廷换了新知州还不如孙公呢?” “无妨,为什么我让你送两匹马。”王巨说道。 孙沔必须要走,蔡挺必须要来。 看似很难,说出来别人也不会相信,一个小知县如何让若大的执掌环庆路军政大权的知州下,还换上他想要的知州。 不过王巨努力地在实现这一目标。 所以说必须以奇为主,没办法,不走一些偏锋,他凭什么能实现这两条? 听到这个消息,王巨很高兴,回到家中,对李妃儿说道:“妃儿,我们出去走一走。” “好呢。”李妃儿轻声说。 终是未成亲的,虽然与王巨走出来,李妃儿脸上不时地浮现出红晕。 王巨带着李妃儿在街上转,还替李妃儿买了一些首饰。 小婢香儿说:“娘子,好多乡亲在看你们呢。” “那是当然,他们在看我长得俊,比狄青还要俊。” 据传狄青美得不象话,他到京城述职时,几乎全城女子一起夹道观看,无数女子象狄青挥香帕示爱。 王巨长得也清秀,但离传说中狄青的那个境界好象差得很远。 但他的自恋,让李妃儿卟哧乐了起来。 香儿嘟咙道:“才不是呢,他们都说知县家的小娘子长得好漂亮。” “啊,不是说我长得俊哪。” 当然,这是开一个小小的玩笑,其实在香儿心中,未来自家这个姑爷真的不错,长得好看,文武双全,还未及冠,便得到全县百姓爱戴,似乎他的恩师张载恐怕也不及。 那能这样比喻呢,张载做事喜欢清静无为,与王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做事风格,况且张载又那来那么多钱来折腾。 一家人正逛着,李三狗走来了,王巨道:“你们先走走。” 然后他与李三狗来到一边,李三狗说道:“已招满了九百五十人。” “那就好。” 这也不能再招了,再招那是超超级满员,也不象话了。 “王知县,要么将荔原堡那一营也招满,或者招成五百人。” “不行,那样太招人眼。不过若有可能,倒是能将保捷军招成五百骑。” “这有何区别,难道你也岐视蕃人?” “三狗叔,说话得凭良心哪。” “我说错了。”李三狗道,真不能说王巨岐视蕃人,相反的,对蕃人还十分看重,因此李三狗主动认错,又问:“那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蕃人喜欢结族而居?我们也要考虑其他人的感受。就比如这些扩编,不仅在华池县各蕃族里挑选人手,也挑到安化县了。闹得动静太大了,最后必然引起大家的不满意。再说,我们将强壮的人手全挑选了,没有勇悍之辈带领,那些强人与壮马也等于散了。现在各蕃族多数挪到后方,大战来临之时,也可以从容聚集,他们也是一股强大的实力。但必须得有人带领,才能形成力量。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实际是王巨怕朝廷担心。 一个小县一千五百名蕃骑,各族地离得又不远,若有一个强大的人将这么多蕃骑号召起来,什么事都能发生。 就象当初李继迁一样,开始李继迁能有多少兵马? 或者说老蕃将赵明手下的蕃兵更多,不过各蕃寨离得很远,而且蕃骑很少,多是更散乱的强人与壮马。 在宋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已经有了很大的市场。 这一点必须要考虑的。 但增加保捷,就不会有那么多顾虑,若是王巨有能力有财力,那怕增加两营保捷骑兵,孙沔多半都不会反对。 当然,没必要向李三狗解释了,那会让李三狗心冷的。 “那也是,不过要训练保捷,宜早不宜晚。” “不错,我这就去庆州城,”王巨道。 王巨立即丢失李妃儿,又与葛少华商议了一会,两个迅速骑马去了庆州。 这个速度也要快。 想要增加保捷,只能从义勇着手。 正好义勇正在集训,过了这段时间,义勇散去了,就无法再挑了。而且从义勇挑选保捷,第一要征得本人与家人同意,三丁刺一本来就是一场悲剧,王巨可不想造成更大的悲剧。第二必须是真正家中有三丁,至少是两丁以上,而且另一丁并不担负任何兵役、差役,身体同样也要健康,本人进入军中,家人还有兄弟照料,这才不会引起怨怼。后面一条如同王巨的二叔,虽然因为王嵬养了很多孩子,王巨二婶对王嵬收养王巨兄妹有一些怨言,但没有王嵬,王巨会更惨。 本人的武艺,本人与家人的同意,必须是家有二丁以上者。 仁义有了,可挑选的难度也增加了,这也要时间,可集训的时间剩下不多了。 孙沔接见。 王巨将来意一说,孙沔说道:“王巨,你那一营蕃骑招了多少骑兵?” 这事儿干得不地道。 别的一营骑兵顶多四百人,实际有的营吃空饷严重,只有两三百人。而王巨那一营如今变成了九百多人,整整是别的骑兵营的三倍之数。 王巨说:“孙公,冬天来了,姚兕派出斥候到山那边打听,暂时西夏没有动静,大约这个冬天会平安过去,可是明年春天呢,明年秋天呢?那三战将西夏人杀得有点惨。但下官心中也担心西夏人派出大军报复哪。想一想庆历之时,李元昊三川口一战,大破金明寨,兵临延州城下。然后兵出泾原路,差一点兵指京兆府。” “你这句话说得很也中肯,当初有人抱怨老夫不愿意出兵,可老夫身为庆州长官,也要从大局考虑。” “孙公长于吏事,也长于军事,屡镇庆州,赫赫有名,下官远不及也。不过正是因为这份担心,所以我扩编了蕃骑,然而很多蕃人不愿意刺脸,不愿意刺脸,也就不好改成正军了。但前线诸蕃部撤到后方,因此下官将他们也练了一练。一旦西夏入侵,他们必须要保卫家园,到时候集结起来,同样是一支强大的军队。” 事实是两营蕃骑与三营蕃骑造成的冲击力会有所不同。 就是能改成两营蕃骑,王巨也不会在孙沔担任庆州知州时改,前面一改,后面说不定一道命令下了,调到其他地方。 孙沔真强下命令,谁能阻止,谁敢反对? 即便蔡挺来了,王巨也要与蔡挺谈一谈,看蔡挺能不能理解,另外会不会有平均各地兵力强度的打算。若不能理解,或者也有平均各地兵力强度的打算,王巨依然不会改成正军。 这一点李三狗与大家核对好了口供,即便孙沔问,大家还会是一样的回答。 不过表面上王巨说得也有道理。 蕃落军薪酬不及禁军之厚,还要离开一家老小,所以许多蕃人宁愿成为带马的壮马,也不做蕃落兵。包括王巨以后改正军,不改这个编制会继续保持,一改,许多蕃人会自动退出正军。 王巨继续说道:“再说,三战下来,各营损失惨重,特别是保捷军,现在才勉强三百人。”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你打算如何增加保捷?” “正好庆州集结义勇训练,我想派将士从中挑出两百名一些身手敏捷,最好略善长一些骑术的义勇,另外家中必须是二丁以上者,同时要本人愿意,让他们进入保捷军中。” “为什么是两百名?” “孙公,虽然朝廷规订一营骑兵上限四百人,不过保捷军不是广锐军,不必要那么严格吧。” “你知道整个环庆路有多少营骑兵?才十几营。你知道整个庆州才多少营骑兵,除掉你们华池县的,只有六营。” “下官知道,不过下官不是害怕吗。” “你会害怕,告诉老夫,这一战你杀死了多少人!” 在他身后捶背的婢女忍不住乐了。 “孙公,虽然华池县骑兵是多了一点,不过华池县也是孙公管辖范围,有何区别?难道庆州其他地方有警,孙公下令,华池县那一营官兵敢不遵令?况且拖到明年冬天,若是没有大的敌情,不用孙公吩咐,下官也打算分出一两营骑兵或增戍大顺城,或增戍淮安镇。” 葛少华站在边上心中悲愤,子安,你也太无耻了,都想将人家整下台了,还明年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〇五章禁马 孙沔肯定不知道王巨背后搞了鬼。 其实只要那天葛少华与归娘浪埋没有被李家二郎看到面,即便包拯来查此案,做梦也想不到是王巨唆使的。 要么郁香楼茶楼的大伯看到了他们二人,可两人迅速点了一壶比较贵的茶,也不算太昂贵,不然也不好进雅间,喝完了便立即离开了,但郁香楼一天那么多南来北往的客人,那个大伯隔了N天后还能记住他们相貌,那才怪呢。 因此孙沔只顺着正常的思维考虑:“王巨,可没有了你那个资助,恐怕还是不行。” “孙公,这个我也想好了,害怕的就是明年,明年西夏不报复,多半不会报复了。毕竟一旦大军正式入侵,那意味着两国重新开战,这个后果李谅祚也会考虑。因此明年不报复,华池一县也不需要那么多骑兵,不用孙公提,下官也会主动抽调出一营骑兵。至少保捷军乃是汉兵,可以抽调出来。就是蕃骑,明年冬天时,那种资助我也要渐渐停下,毕竟我不会在华池县呆上一辈子。虽然停下资助,但他们的骑术与配合一起练出来了,就是积极性不高,战斗力却在……”说到这里王巨猛然醒悟,孙沔不是小孩子,这还用得着解释。孙沔话外有音哪。 于是王巨又换了说法:“不过以防万一,即便抽调出来,我还会陆续让朱李两家调拨一些钱帛资助,到后年元宵节停下吧。” 临死还要贪哪,这个老东西,葛少华心情一下子转变了。 毕竟王巨用的阴谋诡计,葛少华心中略有些不忍,虽然从军事上考虑,王巨这样做无可非议。 “若这样……”孙沔表面工作还是要做做的,矜持了许久说道:“那就依你之见吧,记住,以他们主动同意为主,勿得使义勇惊扰。” “下官铭记。” 两人走了出来。 葛少华鄙视道:“真贪哪。” 实际孙沔从王巨手中捞了不少好处。 一见面,朱欢与李员外就送了丰厚的大礼。 那个上缴的剿匪收益,最少一半装进孙沔口袋。 后来一些马又不知所踪,当真王巨不知道?这仅是孙沔捞取好处的一部分。 包括公开受贿,以及那些私盐商人交纳的“赎金”,以及其他等等。 王巨冷哼一声,还好哪,有了一个赵顼在做挡箭牌,不然孙沔手伸得会更长。 所以王巨对赵祯的所谓养士十分不屑。 别看宋真宗装神弄鬼,但对反贪却抓得很紧,那怕他死了,风气犹在,王钦若受了二十两金子,被查出来了。早朝时一只老鼠突然窜出,鲁宗道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先看着王钦若,后看着老鼠,大喝一声:“汝犹敢出头。” 满朝文武大笑。 敢情将王钦若当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生生将王钦若气得病死。 难道王钦若真没功劳?澶渊之战时,虽然寇准有大功,可谁顶在大名府那座孤城里浴血奋战?若无王钦若死死将大名府守住,澶州城下会不会有土木堡之变?后来老寇说功劳就是俺一个人的,王钦若能不搞他? 但赵祯倒好,养士,养了一群很能搞事的文士。 不过孙沔这次休想有好下场了。 王巨也没有功夫想他,让他先得瑟一段时间吧,挑兵才是王巨最关心的。 他主要想跟在蔡挺后面划水,也不仅是立功,某些方面也在验证他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毕竟对军事,他也不是真正的内行汉,有金手指也不行。比如东涧谷那一战,双方合在一起不过五千人的战役,都让他看得眼花缭乱了。未来战场,可不是五千人,而是几万人,甚至那个小梁能搞出三四十万兵马。那种场面庞大得几乎想都不敢想,况且是指挥。 他立即与葛少华回去。 不用他亲自下去挑兵,但必须让李三狗与姚兕他们带着人下去拣兵,而且得快。 天就更冷了。 李妃儿说道:“王郎,我们要回去了,冬至就要到了。” “那就回去吧。” “我元旦节再来。” “你不怕害羞,尽管来。” “你不想我来,我不来了,”王巨时常开玩笑,李妃儿习以为常,嗔怪道。 “替我将三弟管好。” “他是一个小老翁,才不让我管呢。不过做官的也古怪,为什么保安军城那么近,你也不能回乡祭祖?” 在古代做官,官员除非回京述职,不能到处乱跑的,比如王巨,没有特殊情况,只能在庆州地界溜达。这不是宋朝的规矩,而是很早的规矩。 王巨还真不知道其来历,摊手说道:“我那知道,所以说当官很辛苦。” “那是你想当好官。”李妃儿渐渐也长大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说道。 王巨看着她,眉宇间依然青涩,不过身体渐渐长起来了,不由心动地一把搂着李妃儿,又亲了一个嘴儿。李妃儿先是害羞,然后挣开,道:“坏人。” 却咯咯地乐着跑走了。 ………… “前面就是疆砟堡。”朱欢指着远处那座兵砦说道。 “东涧谷在哪里?” “在那个方向,”朱欢指了指左身后。实际拉成直线不远,不过隔着一些险山峻岭,必须得绕道,即便从这里到东涧谷也要好一会功夫。 “王子安从哪条道到达杂里寨的?”朱俊象一个好奇宝宝般地问个不停。 庆州这三战传疯了,连京城都有人编写小说在瓦子里开讲。 真不容易啊,终于有了一场漂亮的战役。 至于延州更是传疯了,什么样的说法都有,差一点就冒出来天兵天降。 不过问朱清宋军如何到达杂里寨,朱清还真不清楚。 其实杂里寨一战影响不小,宋朝若这样干,西夏会很悲催的,相比于宋朝严密的防御工事,西夏防御工事更单薄,派驻的各堡砦兵力也更少。毕竟就那可怜的经济,那能象宋朝这样玩。 因此前面杂里寨一战传开,疆砟堡后面好几个稍稍富裕的大部族同样自发地在向后方迁徙。有不迁的,但都是些苦哈哈的小寨子,甚至有寨子还眼巴巴地想投奔宋朝呢。 “也许从那边攀山越岭到达杂里寨的吧。”朱清不确定地说。 真蒙对了,不过从那一个山攀过去的,朱清再也猜不出来。 “二郎,东翁让你来,你可明白东翁的用意。” “我知道,父亲还是在磨砺我。” “书是死的,人是活的。看一看王知县,他二弟已经很老成了,来到华池县后,依然天天带着他在外面跑,为何?这也是一种磨练。” 朱俊点头。 不要说别人,就说王巨,他的一些手腕当真在书本上看来的? 朱清继续说道:“当然,东翁也不要你与王知县相比,他是文曲星下凡,平常人比不得。但得与李贞相比,看看他在杭州做得如何,如鱼得水。论智数,东翁比李员外更高明。甚至若无东翁,李员外如何攀上这根高枝。不过你现在就不如李贞了。东翁与李员外相谈,李员外一提起李大郎,笑眯了眼睛。” 现在李员外当然称心了,虽然就一个宝贝女儿,可找了一个牛得不能再牛的女婿,长子又渐渐能独力做事。 换自己睡着也会笑醒了啊。 “所以王知县还是那句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身体也养好了,他劝我说服东翁,带你出来多见识。” 为什么王巨没有多见识,却有了“见识”,这个不用问,人家是文曲星…… 但是朱清也很自豪,当初正是自己看到那个瘦弱少年不凡,向东家推荐,东家才搭上这场大机缘。 才十八岁啊,成了知县,才半年辰光,就升了大理寺评事。往后去仕途还了得?说不定程勘孙沔他们也未如之。 车队到了小河边。 交易再度开始。 林中走出几十条大汉,朱清奇怪地问:“没移嘞逋怎么没来?” 一人低沉着声音说道:“因为他卖给你们宋人许多马,被官兵抓去砍了头。” “卖马也砍头?” “卖马不会砍头,可他卖给你们马,等于卖给华池县马,若没这些马,我们夏国如何能损失那么多将士?” 这么多天,大约的情况西夏那边也查了出来,他们无法牵怒宋人,只好拿没移嘞逋撒气了。 朱清有些焦急,没移嘞逋死了也就死了,他犯不着为一个西夏人悲伤,不过马怎么办?若是原来王巨基本不缺战马,但新近又扩建了保捷军,还需要两百匹良驹。这将是一个头痛的事。 那汉子又说道:“还是依照以往的交易,不过马不能交易了,朱管事,你看如何?” 朱清怎么办?不仅是马,物资同样重要。赵顼在宫中奇怪那来的这么多钱,最简单的一个比喻,用酒换皮毛,一斤酒能赚五六十文钱。但这不是西夏那边会出六七十文钱。那边用货易货,成本不过三十几文钱。宋朝普通的清酒也得这个价钱了。这个利润主要还是在两国差价上。 再加上其他私商,虽然朱李两家仅抽一成,又不经营最赚钱的私盐,不过官府默许的,西夏那边又不管,交易量成倍的激增。即便是一成收益,那也是可观的一笔数字。 当真让两家贴啊? 不要说来年的铠甲武器,就是眼下的花销两家也贴不起。 “那就交易吧。” 没有了马,双方重新交易,不过价格基本定了下来,交易很快,再让人验货,很顺利。 但朱清有些不快,钱可以慢慢赚,眼下保捷军招来了,得要立即投入训练。越是保捷军,就越得提前训练。他们骑术太差了。 “怎么办?”在回去的路上朱欢绞尽脑汁地想。 第二〇六章重诺 “有点难办?”王巨喃喃道。 这一禁最少得禁上两三年,当然,还能换回来零星的马匹,不过数量少,价格贵,那就太不值了。 另一条渠道,保安军那边也不行。 虽然互市上还能看到马匹,但多是西夏用青盐从辽国夹山那边换回来的契丹马。契丹马矮小便宜,然而西夏人当成了西夏马出售,其实不当成西夏马,价格也高了,有互市,可双方来回交易都得要交税的,这个税也要摊到马身上。能得到良马,但数量不会多,说不定还会让程勘扣下来。 李谅祚越来越不对劲,程勘不担心? 他也需要骑兵,也需要战马。 王巨想了许久说道:“事情也不大,还是有办法的。你派人到渭州那边联系蕃人。” 西夏得到西使城,不仅战略上对宋朝构成严重威胁,私盐也流通到了秦凤路,原来薛向之策,就是用盐钞购马,商人再持盐钞运解盐于边区贩卖。一是冲击了私盐,二是减少了朝廷开支。可是西夏更便宜的青盐到了西使城,这个策略也失败了。 王巨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宋朝的榷酒制度,注定了烧酒不易越境变卖。能越境,那要王巨做了高官,人人巴结,不敢得罪。那么越境了,官府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地商人团行也无可奈何。 不过蕃人带一些酒回到他们部族,没有谁敢说话的。 因此王巨让朱清派人带一些酒前去秦渭两地的一些熟蕃部族,若是有兴趣,让他们带着马,到彭原县与泾州交界的地方进行交易。 这样的换马十分麻烦,而且离得远,离得远就意味着价格高。 不过马的缺口不大,另外吐蕃马一般都很高大,可能契丹更能吃苦耐劳,利于长途跋涉,但这条对于宋军来说不需要了,难道宋朝还有汉唐元清的雄心,远征西域中亚?因此吐蕃马与河套马眼下对于宋军来说是最适合的,高大,冲击力爆发力强,短时间的冲刺速度快。 “那会要很长时间。” “没关系,眼下保捷军骑术都不高,就是原来的保捷军还大多数用驮马来训练呢。等他们渐渐适应了,最少得数月时间。那时候只换两百匹马,应当不难。实际这也许还是一件好事,毕竟当初你与没移嘞逋约定了,只让他一家经营烧酒。这个约定主要是想得到马,牵就了他。不过现在马不紧张了,那个约定也没有了必要。然而为了诚信,你又不得不遵守。如今他被西夏官兵斩首示众,你正好,看能不能将保安军那条商道打通。扩大销路,我想在最快时间敛出更加财帛。对了,土门与青涧城那边有没有私商了?” “有,不过规模不如往日。” “那是当然,互市一开,虽然纳税,可不用担风险,也不用贿赂,规模自然会萎缩了。不过若是有,也可以从那两条私商道上想一想办法。将这个酒的销路扩大了整个南河套地区。” “能行,”朱清说道。 说完了正事,王巨看着朱俊问:“二郎,伤势可好了。” “明公。” “傻吧你,”王巨哈哈一乐,一把将他搂住说:“什么明公不明公的,叫我小郎,真不行叫我大牛子,如果你想摆斯文呢,称喟我子安。” “那就子安吧。” “伤有没有养好?” “早好了。” “不如这样,你若不嫌弃呢,先搬到我这里来往,顺便替我做一点事。” “行。” “行什么,还不谢过大郎。”朱清在边上说。这不是帮王巨做事,自家二少爷能替王巨做什么事,而是放在王巨身边亲自磨砺。 “朱管事,别,我与二郎是好友,岂能因为小小地位之差,而有了拘束。再说当初我只是一个穷小子,东翁与二郎也没有将我看低。再说,我不就是一个小知县吗。” 王巨说完,又冲野龙咩胜老婆喊道:“王婶,你去买一条羊腿,看看有什么好菜,也顺便买回来,今天二郎来了,我们要大快朵颐。” 王巨只将野龙咩胜两个小子改了姓名,没有改野龙咩胜的姓名,但是野龙咩胜的媳妇也要改汉姓,也要姓王。这是一个泼辣的女子,野龙咩胜怂了,只好由她。 但再过一段时间,全二长子成亲后,从家乡将小媳妇儿带回来,王家人气就更旺了。到了明年,陆平也要成亲。说不定王家以后人丁越来越多。 钟儿沏茶。 朱俊好奇地看着钟儿,钟儿在王家时间呆得长了,也不怕人了,扭着巨大的身体说道:“不准看我,明公喜欢,咋的?” 朱俊只好古怪地看着王巨,心想,俺哥口味很重了,你怎么比俺哥口味更重? 王巨哈哈一乐,道:“不要小瞧了钟儿,许多人向她提亲呢。” “就是。”钟儿得意地说。 有提亲的人,多是蕃人,他们审美观点不同,认为是知县看中的婢女,那能差? 一会儿王氏提着一大堆荤腥回来,归娘浪埋媳妇,李三狗的老婆,钟儿一起去做饭了。因为人丁多了,女人也多了,原来请的那个妇人便辞了。 其实也只是平常的荤腥,王巨生活不算简朴,但与奢侈无关。 至少比起许多士大夫们,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王巨又让野龙咩胜与归娘浪埋买了一些酒与卤菜,送给那些拉车子的民夫,天寨地冻了,虽然还没有到大雪封门之时,不过道路越发的艰险难行,大家都苦哈哈的。 朱俊又好奇地问那三战。 王巨摆了摆手说道:“不提了,那三战即便胜了也不算很光彩。” “为何?” “我朝官兵懦弱,不敢战,这导致他们很嚣张,一嚣张便粗心大意,而且除了第二战外,其余两战我的兵力占据优势,敌人是骄兵,我军是悲催之兵。敌人大意,我们精心布置,如何不胜?但下一回就不能如此轻松了。” “还要打?” “蕃人很记仇的。” 李三狗婆娘正好从厨房里走出,说道:“但我们蕃人更重承诺。” 敢情好,现在王家一半是蕃子。 “那也必未啊,三狗婶,若是你们蕃人重承诺,为何西夏屡屡背叛两国和平?” “他是无耻的拓跋家,不能代表着整个蕃子?” 但三狗婶没有说对,国与国之间那可能有永远的友谊?中原富庶,强大了,便一起来巴结,好能不能得到一些好处,弱小了,便直接来撕咬了。 这才是国与国之间的真相。 就象宋辽一样,辽国也未必真的遵守承诺,边境处仍有打草谷现象发生,宋夏战争之时,辽国勒索,生生将岁贡提到了五十万。王韶征西时,辽国又勒索了一部分有争议的边境。 所以最后赵佶才撕毁了和约,不能单怪宋朝,辽国也要担负着一部分责任。只不过宋朝忽悠了金人的强大,更没有把握好战略上的主次。 北风呼啸,屋中欢声笑语。 这是王巨来到华池县最清闲的一段时间。 但第二天王巨便去了环州。 在宋朝一担柴能卖一百文钱,有点贵,可物价也高,不仅将柴砍下来,还要担到城中叫卖。仅是这个人力就值五六十文钱了。 普通一担木炭一般值四五百文钱,五六百文钱,毕竟木炭得将木柴烘烤,份量也减少了。 煤炭也开始用了,一般一担石炭价值三四百文钱。主要是运输成本太高,开采技术落后。同样的道理还有食用油,宋朝食用油与灯油是通用的,一般一斤三四十文钱。贵者一斤能达上一百文。 与米布价对比,都有些偏高。 生产力与生产技术与效率造成的结果。 庆州就有石炭资源,不过主要在环州。对这个王巨不大清楚,只听说了环州产石炭。其实整个西北煤炭资源很丰富,不过在这时代能开采与勘探出来的,只有那些露天矿或者浅矿,深矿望洋兴叹了。 王巨派人找了找,在一个小蕃寨后面找到一个成型的小煤矿,蕃人也在开采,不过效率低,胡乱开采出来,换几个钱,或者自己过冬时用。 王巨便用钱将它买下来,然后带来了火药。 雪开始落的时候,王巨将战俘一起押过去,先将煤炭开采出来,运出矿坑,到了明年江河融化之时,再运回华池河畔。 王巨下了矿坑看了一看,这些战俘折腾得不成人样了,但他还是说:“磨蹭什么,干活。” 什么人道主义,见鬼去吧,那是鼓励他们下次多到宋朝来做一点坏事。 因此王巨手段狠,导致两起暴动,都被官兵残酷的镇压下去。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这些战俘留不久了,元旦节一到,西夏使者去了京城,这些战俘多半要放回。王巨明明知道,可杀是不敢杀,不要说宋朝了,就是薛仁贵那次坑杀了铁勒人,在唐朝也悲催了。 所以狠一点,即便回去,也要让他们心理产生阴影,不要以为宋朝真是一群肥兔子,任其宰割。 看押战俘的郝都头问:“环州与庆州城中来了一些商人,问石炭卖不卖。” “卖,干嘛不卖,这是均富济贫强军,只要价格合理,就可以卖。”王巨说道:“不过郝都头,这些钱以后都是用来给兄弟们装备铠甲武器的。” “放心,我若贪一个铜子儿,以后生儿子没屁眼。” “你还没孩子?” “我刚成亲不久就派来西北了,我那婆娘不争气,因此还没有孩子。” “好好做,这次你也立了功劳,即便回京,也会很光彩。” “那是,”郝都头挺起胸膛答道。这便是信心,一战下来,不仅是磨砺了大家的实战经验,也提高了大家的信心,不再象以前那样,面对着敌人,只知道悲哀地送死。 王巨看了看,又回去了。 冬天一天天地深了,可京城那边又开始热闹了。 第二○七章立学称子 “对王巨有些不利啊,”赵顼说道。 韩维与韩绛兄弟都属于强硬派,因此对王巨的做法也不大排斥。毕竟朝廷好久没有打出这么扬眉吐气的战役了。不过消息是对王巨很不利,尽管司马光带着言臣矛头主要对准了孙沔,然而也连带着王巨了。 司马光直接说王巨好大喜功,豢养私兵。 试问一个小知县豢养私兵能干嘛?况且一个知县,能在华池县呆多长时间,不要说王巨是文臣,就是武将,周边是环庆路、泾原路与鄜延路,驻扎了多少官兵。要么王巨是陈庆之,否则这几千兵马又能做什么? 但沾到了这个豢养私兵,总有些不好。 这也是原来韩维与赵顼最担心的地方,不揭开大家一起装糊涂吧,虽然王巨用了一些灰色的手段,最终也是想边境出现一支强大的军队,并且又打胜了数场战役,还用计较吗。可揭开了,这种手段多少有些见不得光。 难道这就是王巨送马的用意? 但与马沾什么关系? 赵顼真想不明白了。 他郁闷地走到御苑,正好他二弟赵颢在看腊梅。 赵顼便问:“若有你眼前有一匹马,能想到什么?” “大哥,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问一问。” “能想到什么?骑兵。” “还有呢?” “军事。” “还有呢?” “还有什么,它的速度快。” 难道与军事有关,必须用很快的速度解决?赵顼心中想。似乎这样想就能想通了,王巨不能算出京城的变故,但以前王巨就用张亢的例子对他说过。 是不是很冤? 赵顼以前真没注意,现在王巨提醒之下,觉得真冤。不要说动用了府州州库的钱,那一战胜得那么光彩,就是将并州的州库在事急从权的情况下,也能打开振作士气了。 同时王巨也提到过,前线战斗不好打,打赢了未必能有功,反而会悲催。 果然就来了。 因此王巨这是在向他求救呢,担心他自己又变成张亢,不但没有功,反而有了过。但是王巨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于是隐晦地献了两匹马。 想到这里,他眼睛亮了起来,俺还是很聪明的…… 那就想想办法吧,也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前线打胜了战役,没有功,反有过,这如何了得。 于是赵顼找到赵曙,将他想法说了说。 “顼儿,你啊,当真朕是糊涂人?司马光说归说,他是言臣,祖宗家法,言者无罪。可朕听归听。不过孙沔若是如司马光所言,确实是一个问题,因此朕打算派两个中使下去略查上一查,顺便问一问那个小知县。” “父皇打算派那个中使下去?” 赵曙说了两个太监名字。 不过赵顼仍担心,毕竟朝堂上的事乌七八糟,这也是王巨灌输的理论,不要以为有好心,就能办成好事情。不做事不难,一做事则是很难。于是他又找到那两个正准备出发的太监,说道:“华池县那个王巨,本王十分喜欢。” 两个太监莫明其妙。 赵顼索性挑明了说:“请麻烦两位,到了华池县对他转告一句,从实禀报,一切有本王替他做主。” 这样说,还不明白吗? 这个小王巨就是俺的人。 而且宫中太监都知道赵曙身体一直不大好,虽然不知道赵曙那一天隔屁,更想不到一年多后赵曙就隔屁了,但知道赵曙这个身体骨不会太长久,顶用熬上十几年就了不得了。那时候这个大宋的天下是谁的? 两个太监立即说道:“奴婢会意。” ………… 年关将近,华池镇涌来许多百姓。 原来李三狗在镇外建了一个军寨,后来蕃骑营搬到西华池砦去,王巨就着废物利用的原则,将这个军寨改成了一个草市。 这后面还有好几个背景。 第一是私商。 象这样正大光明的私商,在光池县还从未有过。随着子午山山匪或剿灭,或逃亡,就是有一些亦民亦匪的山民,在官兵的震慑下,也不敢重操旧业了。因此私商规模越来越大。 原来朱清与诸位商人联手,庆州商人还有些怨言,现在怨言也没有了。首先他们也害怕了,这个小知县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主。私盐不得走华池道,不过可以走庆州道,销量影响也不大,受益未减反增。 私商规模庞大,就不能再用独轮车了,而且也在雇佣许多民夫押运。有的百姓手中攒了几个钱,便购买了一些大牲畜,制了车子。不是独轮车,而是真正的大车,少者能载五石,多者能载十石。买车子就得有人做车子。而且这时代车子容易损坏,又有人修车子。并且速度又慢,因此客栈酒肆又连续出现。 一系列的产业模式便连带着出现。 况且那个酒作坊与器甲作坊,同样需要许多人手,以及拉货的车子,与拉货的力夫。 百姓少一文钱就能活活饿死,多一文钱日子便会越来越好。 王巨几道露布命令,也让百姓心安,到了秋后,子午山几乎所有逃户一起返回家园,甚至一些逃到外的逃户也返了回来。华池户数现在的户数若包括蕃户,达到了四千多户。 甚至朱清那些伤残的马匹,几乎未出华池县,便在华池本县售之一空。 多数用来做拉马的,虽然不能做战马了,拉拉货还是行的。 其次前方许多蕃部迁徙到后方,多在华池镇前面,人烟也变得稠密。 最后王巨又推出了一些利民政策,戒令不能征百姓的小买卖商税,鼓励大家来交易。又让朱清与庆州商家带着本地缺少的外地货物,放在草市上出售,又设立了赶集制度,五天一集。 于是这个草市子立即热闹起来。 甚至平时不逢集,也许许多百姓来交易。 但问王巨做了什么? 真没做什么,只是略略引导,调解纠纷。 然而在不知不觉中,华池县便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钟儿说道:“外面又逢集了,好热闹。” 仇县尉与杜主薄苦笑,无论军事或是文治,这个小知县几乎做到了极致,但后面知县来了那可就一个天大的麻烦。 钟儿又说道:“我爹说了,若是知县能一辈子留在华池那就好了。” “这怎么可能?”葛少华道。真那样,华池百姓开心了,王巨可就惨了。 “钟儿,不要多说话,让我们看书,真无聊,再沏一壶热茶过来。”王巨喝道。 “喏。”钟儿下去沏茶。 几个人继续在翻着王巨的书稿。 闲下来了,王巨开始继续著书。他用了一些阿拉伯数字与英文,是新事物,怕大家看不懂,派人将杜主薄与仇县尉喊来一道观看。看他们能不能接受。看完了,一道吃一个晚饭。红花好看,也要绿叶衬托,虽然自己一来华池县便用了一些手段震服两人,不过后面两人做事时很配合,功劳不能说是他一个人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一起努力,才有了华池今天的变化。 因此偶尔也请两人来吃一个便饭,拉拢一下感情。 几人看着书稿,葛少华抬起头,说:“子安,你打算给它取一个什么书名。” “想要出书还早着呢,最少也要到后年才能写出两卷,那时才能出,至于书名我暂时还没有想过。” “依我的意思,不如直接取名为算学。” “算学?那不怕有人争议?”王巨道。 古代也有许多数学书,如汉朝的《九章算术》,南北朝的《周髀算经注》、《九章算术注》、《孙子算经》、《海岛算经》、《张邱建算经》、《五曹算经》、《五经算术》、祖冲之的《缀术》等等,唐朝的《缉古算经》等。 儒家中的经地位不象佛教中的经那么高,中国那么多大和尚,只有慧能所著的《坛经》才有资格称为经,余下的只能称为论,释,注。 但有一条大家可能都没有注意,那就是学。 这些数学书那个经不用太注意,注意的就是这个学。为什么有人称算经,算术,数术,而没有称学。 在儒家中这个学无比重要,如佛学,儒学,道学,理学。 这个学代表着一门一派的大学问。 所以大家只敢称术,术,方法,一门算数的方法,而不是一门一派的大学问。 只要王巨敢用算学这两个字,并渐渐得到大家的承认,那么以后他在中国学问史上就是一代大宗师,开创了一个大门派。甚至死后,世人不是称王巨王子安王公,或者谥号,而是称王子,与孔子,孟子,墨子,老子,朱子(朱熹)相提并论。 “那有何妨?装疯卖傻。”葛少华说道。 “对,对,装疯卖傻。”杜主薄与仇县尉也会意起来了。王巨有能力,他们最后不得不心服口服。一服便会想到其他方面。 才十八岁啊,文治武功就如此了得,并且根红苗正(二甲进士),这以后的仕途不可想像。并且他们才四十出头,能等得起。万一王巨进入中书拜相,又能记住自己,稍加提拨一下,自己就升官发财了。正是这种想法,平时都在竭力地配合着王巨。 现在是算学,只要得到大家公认,一个有学问有能力的人,升起来岂不是更快? 第二〇八章权威 王巨有些心动。 如果要改成算学做名字,不如改成数学做名字,数学可是包罗万象的,可不仅是算字那么简单,况且自己也打算在里面塞进一些自己能记得的物理化学天文地理知识。 至于这个学字能不能当得起? 那更不用说了,一个数学的价值,岂止胜过了所谓理学的十倍百倍!甚至它若得到大家公认,正式承认它是一门学问,会有很多人钻研它,北宋又不灭亡的话,以宋朝这种开明的内治,至少内治上比其他朝代好吧,那怕就是王安石的内治,也胜过了史上大半朝代,在学术上宋朝也比较开明包容,那么不用多,只要两三百年,宋朝说不定就会进入工业化时代。 只要那时进入工业化时代,这个意义就可了不得了,工业化不仅是生产力,也包括武器,王巨对现在的武器不是很关注,毕竟领先优势不大,不过武器差距大到一定地步,那便是八百洋枪洋炮对阵僧格林沁的三万蒙古铁骑的局面。 到了那时,什么游牧民族对中原也构成不了危胁。 可能宋朝还会灭亡,但那是内部灭亡,与外部无关,这些科技文化依然会得到很好的保留,新的朝代崛起,又会是一个强盛的王朝。甚至说不定对航海业也会产生重大的影响。 一旦航海业进一步发展,大量移民便会到海外发展。 至少在宋朝不会出现闭关自锁的局面。 那么周边各岛屿就会被陆续殖民。 不可能指望他们万众一心支持中原王朝,但同根同种,对外多是一致的,毕竟象汪精卫、石平、张元吴昊这样的汉奸不是主流,看问题同样也不能以一叶而蔽秋。 那么将来中国又有了一个很好的外部环境。 想远了,想远了,王巨心想。 又说道:“那么好吧,我们就来一个难得糊涂,以后出书时将书名定为数学。” 当然,仇县尉三人暂时还区分不出来算与数的意义。 王巨说道:“不过想它成为一门学问,我这样定还略有些简单。” “不错。”葛少华道。 想成为学问,得要经行文字修饰,得要引经据典,也要更详细。 “各位,可否也替我效劳一下,我们共同编著。” “这怎么行呢。”杜主薄与仇县尉连忙拒绝。不要说他们对算术不精通,就是精通,也是王巨的学问,这个功劳自己不能沾。 “你们错了,我要的是你们进行文字加工,除了那些引用的外夷文字外,余下的汉字得要精美,我一人事务多,书又厚,来不及细细修饰。” “这样啊,那我们就尝试一下。”杜主薄心中窃喜道。 ………… “见过张中使,见过韩中使,”王巨唱了一个肥喏道。 “王知县,不用客气,”张姓太监说道,又低声说:“颍王殿下嘱咐过奴婢,让洒家来到华池县后,对你说,有什么问题尽管直说,一切由他来做主。” 这才是王巨献马的用意。 赵顼仅是猜中了一小部分。 与那个豢养私兵无关,无论司马光怎么说,顶多自己碰了一些灰色地带,或者说一句深奥的话,游离于规则的边缘,但不能以此定罪。 还有战功呢,所以司马光再弹劾,也不会引起群起攻之,况且司马光主要矛头是对着孙沔的。 否则自己不会让葛少华在茶楼里刻意那样说了。 如果赵曙不死,会对自己不利。三年磨勘下来,功罪相抵,乖乖转到其他小县做知县吧。 但用得着三年吗?赵顼一继位,自己还有屁的事? 还有呢,这几任皇帝一继位,都在扶持自己的班底,赵匡义是,他的藩邸旧人多担任过重臣,赵恒也是,赵祯同样如此,赵曙继位太匆忙,又非是亲子,班底未扶持起来,就这样,他还打算扶持一个王畴。若数,只有赵匡胤没有扶,相反的将许多班底打压下去,包括张琼等人,结果他死得不明不白,罕有人替他鸣冤。 因此赵顼一上位,必须提携自己。 非是赵顼所想的那样。 之所以献这个马,乃是为了蔡挺。 说起来似乎不相联,实际它们真相联了。 自己不是谄媚之辈,可自己无缘无故地献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样说贬义了,但相信赵顼会狐疑。若是这点智慧都没有,乘早休息吧。 李家二郎到京城向司马光反映,司马光本来就是一个绥靖派,必然看不惯西北主动反击。所以不管边臣做什么,他都一个劲地弹劾,不作为弹劾,作为更弹劾。看看边境几个大佬,那一个他没有弹劾过? 还有濮仪的恩怨,孙沔确实品行不好,又是欧阳修推荐上位的。 这些利害关系加在一起,听到李家二郎的话,也会必然兴师动众。 他弹劾了孙沔,也会弹劾自己。 正好赵顼得到了自己的马,有些纳闷,然后赵顼会怎么做? 可能会亲自派人过来询问,可能就象现在这样,关照一下太监,自己就有机会解释利害关系了。孙沔无能,大敌可能随时来犯,自己推荐蔡挺似乎没有权利。赵顼也没有权利推荐蔡挺。然而赵曙刚继位不久,一半时间还在生病,更不了解那一个人有能力,这才是他不愿意让程勘致仕的原因。 那么自己与赵顼的话就会能对赵曙产生足够的影响。 毕竟自己打胜了仗,打胜了,代表着就有军事才能,是内行人,内行人的话难道不值得参考吗? 再加上蔡富,韩富的关系,这么七绕八绕地,蔡挺便能来庆州了。 可为什么不能写信说。 能写信说,可这些在信中都是说不清楚的。 这才是计谋。阴谋阳谋,环环相套。 王巨躬身说道:“那太谢过殿下关怀了。” “不过你确实做得不错,洒家在京城听闻后,同样感到开怀。西夏可恨,当如此痛击一番。” “张中使,那敢当啊,这是官家圣明,又对臣信任,三军感怀朝廷恩德,敢于拼命,所以才获胜的。臣万万不敢居功。” 张中使与韩中使对视了一眼,这个小家伙真的不错,不骄不躁,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张中使又说道:“那么洒家就问了。” “请问。” “庙堂之上,有人弹刻你豢养私兵,可有此事。” “我看到两位中使骑马而来,一定会骑马吧。这样,劳烦两位中使随我一行。” 正好是上午,时间还来得及。 王巨带着他们与几名皇城司的侍卫来到荔原堡,大顺城,甚至带着一队官兵,差一点来到疆砟堡下。 兜了一个大圈子,王巨才带着他们骑马返回华池镇,天也黑了。 王巨让家人宰羊招待,又让钟儿沏上茶。 三人喝茶,王巨进入正题。 “张中使,韩中使,虽然我不敢称为懂军事,更不及韩公,不过韩公已远离西北了,在普通西北大臣中,我应当在军事上比他们要好一点。子深兄,请记录。” 这不仅是谈话,也是自辨,得记下来,上给朝廷。 两个大太监点头。 事实胜于雄辨,实际在韩太监心中,就是韩琦也不及王巨,韩琦虽久在西陲,不过就是打了一场好水川,结果如何,没有胜,反而败得很惨。 但这是一个极大的关健所在。 俺是内行人,说话有权威。包括司马光,你也得少罗嗦,不说忽里堆之战,你在中间扮演的角色有多猥琐,可当时你也在麟丰境内,至少证明了你在军事上没有多少眼光。 我是权威,说话就有借鉴价值。 与谦虚骄傲无关。 直到此时,葛少华才渐渐会意,心中惭愧哪,不要说学问文治武功,就说这个心眼子,自己也差得太远了。 但他心中高兴,没有心机,如何上位? 现在王家上下,最得力的不是全二长子与陆平,不是才搬来的朱俊夫妇,也非是归娘浪埋与野龙咩胜,李三狗虽得力,但他不能算是王家的人,况且王巨早晚会离开庆州,但那时野三狗却必须留在庆州。因此最得力的人是自己。 王巨越上位,自己越沾光。 葛少华在边上写,韩太监说道:“实际听闻子安的事迹后,连洒家也热血沸腾,想来西北建功立业了。” 这是交好的话,但也是真心话。 不怕打仗,就怕打败仗,若是打胜了仗,镀一下金,无论以后留在地方,或者回宫,地位截然不同了。但打胜仗好难哦,所以必须得跟随一个能打仗的主将或名臣身后。上哪儿找去?好象就只有眼前这个才长起小胡子的秀气青年! “韩中使想报效君王,这是官家之幸。” “不敢不敢。” 花花轿子大家一起坐,葛少华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总之现在两个太监十分满意,唯一不满的就是王巨的侍婢钟儿,太监同样有审美观哪,这个长相秀气,才华横溢的小知县怎么挑选了这个婢女?真乃大大的不雅。 甚至张太监在心中起了一个念头,如果王巨能有一个圆满地说法,自己做一个好事吧,去一趟细柳巷,对那个琼娘说,你也别在花柳丛中混日子了,直接投奔庆州来吧,难不成到时候王巨能将你撵走? 至少有那个琼娘服侍,也比这个方方正正的钟儿强吧。 王巨哪里知道他此时的心思,看到葛少华写好,又说道:“我就来说说这个豢养私兵的事。” 第二〇九章真相 王巨先拿出一大本厚厚的账册:“两位中使请过目,这便是我豢养私兵的所有支出与收入,不但我看过了,姚巡检与各营指使同样在过目监督。” “不错,有的手段是有点不大好,但我一没有碰私盐,二换回来的主要就是我朝最紧缺的战马,三我们没有贪墨,相反的,朱李两家可能要倒贴近两万贯钱进去,他们虽是富人家,可不是百万贯家产的超级富豪,这么多钱,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不但他们,延州城中有几家富户也打算陆续捐助一些款子进来。为什么这样做?忠君爱国,而且他们身为西北人,西夏屡屡侵犯,他们心中也不甘心,所以听说打了胜仗,无论庆州,或是延州,所有百姓欢呼雀跃。也因此纷纷准备拿出款项捐助。” 真有这么一回事,但主要就是竹纸的几个契股,赵员外,孟员外,奚员外他们几人,今年竹纸利润不错,并且到秋后竹纸销售完了,订单还象雪花片一样飘向杭州,估计明年会增产两倍。 所以几家很感恩,听到朱李两家的事后,也表示拿出一些钱,帮助王巨建功立业,估计数量不会少,至少有一两万贯。 不过现在没有人民币,因此还是以货易货的方式,比如王巨需要铁,那么买来王巨所要的熟铁,运到华池。王巨练兵奖励,那么将各个士兵家属所需的货物采购,运到京城或庆州。 现在多少数额,还没有统计出来。 当然,最后统计,不是按出发价算的,而是按到铺价计算,这才能记录在账薄上,说不定也会上交给朝廷。 此条王巨就不会说了,得占在大义上说。 忠君爱国哪,岂不是好商人? “包括我也拿出了几千贯钱,一起花下去。为什么?难道豢养私兵谋反,两位中使想一想,我是一个文臣,三年一迁,说不定不到三年便是一迁,能凭借一县兵力谋反吗?就算我有这个心意,官兵们会不会同意。说不定我前面说出来,后面三军将士就将我的脑袋削下,交给朝廷请功领赏了。” “哈哈哈,”这句话说得幽默,两个中使大笑了。 “要不要记?”葛少华问。 “为什么不记?” 葛少华做着记录,王巨又说道:“要么就是好大喜功,那几场战斗不提了,难道西夏入侵,官兵坐看他们入侵不反抗,那样朝廷何必养官兵?可是西夏人撤退过后,我有没有兴师动众?并且我也向孙公做过承诺,到了明年冬天,西夏还不大规模的入侵,将会陆续将几营蕃骑分调他处,然后渐渐停下这种资助。两位中使可以询问孙公,我有没有说过。” “洒家明白了,这是为了强军。”张中使说道。 “张中使,不仅是为了强军,若那样,我就不会带你们转上一天了。请看地图。” 王巨拿出一张大地图出来,又说:“为什么西夏刻意选择在秦凤路与环庆路入侵抄掠?这个原因我曾经也与庆州推官章质夫提及。府麟路百姓强悍,入侵不值。鄜延路程公防范森严,不易入侵,顶多骚扰土门一带蕃人。泾原路离长安太远,中间又有许多险关。西夏想复制李元昊兵临长安奇迹那是不可能了。” “所以抄掠秦凤路,主力不是西夏人,而是禹藏花麻,他大肆入侵,与我朝结下深仇大恨,从此就与西夏捆绑在一艘船上,不会背叛西夏。抄掠秦凤路原因简单,可是抄掠环庆路那就是真正的图谋不诡了。” “请说,”张太监道。 至少这样分析,恐怕朝廷没有一个大臣有本事能想得到。 难怪程勘将他的那两篇科举策子上报给朝廷,人家虽小,对军事真懂。 “抄掠庆州的原因有好几条,第一这里以前发生过数起蕃人叛乱,矛盾能利用。其二这里离长安很近,你们看这地图。”王巨指了一下地图:“不但近,除了一道子午山外,别无险关可守。也不要提兵临长安,只要将庆州拿下,往中间一卡,两位中使,再看这地图上的延州与环渭二州,那么我朝边防将会有多尴尬?” “确实如此。” “所以西夏一再抄掠,抄掠中汉人受害不多,多是蕃人,然而蕃人虽然难治,但他们却是环庆二州最强战斗力。若当时那三战我手中没有两营蕃骑,休想打了,老实地呆在堡砦里不出来吧。因此西夏人多次抄掠,今年又换了花样,威胁利诱,逼迫蕃部叛逃到西夏去,或者将他们消灭。没有了蕃人,环庆等于失去一道最重的屏障与战斗军队。那么时机成熟了,他们必然集结大军对环庆路发起进攻。” 这也是过了许久,王巨才渐渐想出来的。 “但从哪儿发起进攻?不会进攻环州,太偏远,对我朝妨碍不大。因此还是庆州,想进攻庆州,哪里最重要,你们今天也看了一天,无疑是大顺城。疆砟堡卡在大顺城与柔远寨中间,让我朝难受了。大顺城卡在疆砟寨、金汤城与白豹城之间,让西夏人难受了。这是两道铁门,一道归西夏,一道归我朝。因此想对庆州谋图不诡,必攻大顺城。但攻大顺城,必攻柔远寨与荔原堡,切断大顺城的后援道路,让大顺城成为孤城,这才易被攻克。大顺城与柔远寨有险,华池县兵力救不救,就不要提荔原堡了。” “因此我初来华池,第一便是去荔原堡检阅三军将士,看到可喜的一面,也看到可忧的一面,而且西夏喜欢集结优势兵力攻击,一旦对大顺城动手,将是数万十万大军前来。华池有几营官兵?到时候能做什么?两位中使这回明白我用意了吧?不错,强军备战,以防万一。不过朝廷能拨出多少财政,支持我强军备战?逼不得己,我只好用了一些变相的方法。” 这样解释,完全解释清楚了,也不用说,王巨不会犯错了,不过张中使不解地问:“王知县为何不上报朝廷?” “这只是我的猜想,万一不是呢?可因为臣的上报,官家担忧,朝廷顾虑,后果我能担得起?而且这个时间也好判断,去年他们不敢,一不知道庆州虚实,二是李谅祚才亲政不久,国内还有种种问题。今年他们也不敢,我朝在西北三丁刺一,广备武训,他们必须经过一番试探。不过明年不好说了,只要明年西夏没有大的灾害,必然发起入侵。” 这是必然。 与王巨的改变无关,即便有关,为了报复,李谅祚更加要发起战争,甚至这个时间还会提前。 “但明年不入侵,我这个猜想可能就是错误的。那也没有关系,一我没有动用国家财政,二至少我为庆州留下一支强军,三明年年底军队调动,停止资助,也不会让朝廷为难。所以朝廷这次若不是派两位中使询问,让我如何在奏子里呈述?” “会不会入侵?” “九成可能会入侵。” “这个李谅祚。有没有办法对付?” 王巨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道:“这样吧,今天你们不能回庆州了,明天我给你们一个答复。再说,两位使者来华池,不仅是为了这一个问题吧。” “还有一个问题,有人说孙公贪懦,侵占了你们的功劳,并且你贿赂孙公,可有此事。” “贿赂从何而来?” “一是子午山剿匪的财富,二是马。” “那真奇怪,我也想留下,可那个财富难道不上交,那个马难道不上交?至于孙公贪懦,我在华池县,真的不清楚。至少孙公没有为难我,我很满意。” 腹黑啊腹黑,葛少华心中狂喊。 “我是下属官员,也不应当对上属官员评价,况且我也是当事人,更不能评价。两位中使想要中肯可信的评价,最好问一问诸营将士,他们最清楚不过了。” “不错,这也是一个主意。”张太监说道。 “饭菜好了,我们吃酒吧。” 王巨留两个太监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两个太监直接去了军营,不用去远处,华池镇就有一座军营。 他们找到了叶指使。 叶指挥使正对朝廷的奖励有些不满呢。 真正立功的人奖励不多,比如王巨只是捞了一个大理寺评事,有的将领甚至什么也没有捞到。然而无功的人孙沔呢,却捞到了一个平卢节度使。 节度使是阶官,有阶无权,不过那也是一份荣誉之职,并且等于多拿了一个节度使的薪酬,一年会增加好几千贯收入哪。为什么当初张贵妃得宠时,赵祯封张尧佐为淮康军节度使、群牧制置使、宣徽南院使、景灵宫使,包拯他们纷纷反对。实际这些职务多是空职,有职无权。实际张尧佐为官也不错,史书评价起寒士,持身谨畏,颇通吏治,晓法律。正因这个薪酬,多一份阶官,就等于多一份薪酬,要命的是张尧佐这些阶官还是一等一的高官,那一份薪酬都十分了得,几个阶官加起来,比首相的薪酬都要多得多了。 所以朝廷诏书下达,华池县许多将士心中不乐意。 只是畏惧孙沔官高对内凶狠,敢怒不敢言。 其实若是没有孙沔,恐怕也不过是这样的奖励。孙沔的奖励是欧阳修抬上去的,根本就与将士们无关。 叶指使是一个武将,哪里有这么长远的眼光? 并且王巨略略暗示过,因此实话实说,他指着草市子说道:“中使,你看那个草市,当初就是新蕃骑的营地,后来营地转移到西华池砦后,王知县才派人改造成草市,让百姓受益。” “洒家也听到看到了,百姓对王知县十分爱戴。”张中使说道。 “那天孙巡检带着将士正好剿匪回来,其中也从末将这一营官兵中抽调了部分将士,正好返回到华池镇安营扎寨休息,顺便问王知县如何处理山匪,前方禀报,说是西夏人来抄掠,练了许久的兵,将士战斗力提高,于是姚巡检立即上马,想去迎战。但被王知县阻止,说打可以,但不能匆匆忙忙地打,得打探好情报,谋划后才能出兵。姚巡检派出斥候前去打探,又与王知县,几位指使商议,就有那个营地里,这次商议,末将侥幸也参与了。” “应当要谋定而后动。”韩中使说道。 “是啊,这一谋,谋出来了三场大捷,”叶指使眼着闪出无限的骄傲。 随着叶指使的徐徐道来,真相渐渐揭开。 第二一〇章谋事在人 “第一战末将没有参加,但知道根本与孙公沾不到任何关系,甚至都未来得及禀报孙公,接到斥候禀报,立即商议。甚至那片山林埋伏多少人,都经过周密的考虑,虽说人埋伏得越多越好,可人多了,就不易掩蔽。”叶指使继续说道。 “倒也是。”张太监道。 “商议后天色黑了,于是连夜行军,这也是为了隐秘,不让敌人察觉,并且王知县害怕其他将领指挥能力有限,亲自率领着步兵埋伏于山林间,然后赵忠指使率领蕃骑,诱敌于林间山道上,伏兵两边顿出,先行歼灭一部分强大的敌骑,削弱敌人战斗力。赵指使再次追击,激怒敌人,使敌人主力军顿出,于山道上鏖战,姚巡检伏兵于后方包抄了敌人后方,以及供给。敌人终于乱了马脚,这才大败敌军。但不可小视西夏人,他们战斗力也很强大的。即使如此,官兵想打胜仗立功。只是以前各个官员指挥无能,屡战屡败。我们心中也憋啦,那天鸡儿寨大捷,两位中使,你们不知道儿郎们多激动,有哭的,有笑的,有跳的,有喊的,那怕死了许多战友,可大家几乎都疯了。” “唉,”两个太监能说什么呢,只好叹了一口气,张中使道:“你继续往下说吧。” “第二场战斗我参加了,战前王知县便派出许多斥候注意着柔远寨与淮安镇敌人的动向。大捷过后,王知县、姚巡检与诸将再次诱敌作战。虽然我没有参加第一场战斗,但参与了谋划。大捷后王知县立即派人禀报孙公,孙公下令了,但下的命令不是作战,而是让大家立即回荔原堡警戒,同时勒令环庆两州所有砦堡将士勿得出兵,任西夏人抄掠。还好,王知县没有执行,却立即下令从后方调动兵马,也包括末将的一营官兵。同样为了掩蔽,我们昼伏夜行。虽然不远,可是山道难行,因此第一夜未到达目的地。不过西夏那边也要集结军队。我们在一个山林里休息,那边在集结军队。第二天夜里,我们到达东涧谷,挖好壕沟,做了记号,迅速从东涧桥上过去,隐藏在一个山峁里,并且在身上披上了枯草做伪装。敌人也派了斥候查探两边地形,可万万没有想到我们并没有埋伏在两道山梁后,鸡儿寨作战的主力又在修工事,逼迫敌人为了抢时间,步骑分开,然后我们在敌人步兵到来时,从山峁出来,于东涧桥将敌人一切两半,先歼灭步兵,后歼灭骑兵。” “高妙的战术。” “是啊,得感谢朝廷让王知县来,否则那来的这个战术。这是猜人心哪。” 若王巨在这里,能狠狠踹他一脚,猜人心能胡乱说吗? 不过两个太监也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战斗结束后,本来是一次最好的机会,如果孙公敢战,敌人分股抄掠,每一股敌人数量都不多,正好挟借大胜之势,能将敌人五股抄掠的兵马全部吃掉。然而孙公还是不敢,但那时余下三股敌人继续抄掠,为了解救环庆危机,王知县就想出了一个围魏救赵之计。”这一回叶指使变聪明起来了,真实的乃是王巨想反抄掠一些财富奖励将士。 “王知县继续用诱敌之计,刻意率领被打残的三营将士,也包括末将这一营,昼伏夜行,攀山越岭,来到杂里寨下。但没有攻寨,而是立即修起栅栏,将杂里寨围困,逼他们向疆砟堡救援,向白豹城求援。敌人看到我们是打残的三营,又是步兵,孤军在外,果然中计。那边赵忠指使却率领蕃骑,穿着缴获来的西夏铠甲,自大顺城绕道白豹城前,再从白豹城前绕道杂里寨。敌人两堡大军正在与我们作战,赵忠指使率领兵马杀到,西夏人看方向长相铠甲,以为是自己人,没有设防,赵忠指使杀了过来,于是立即大溃。并且这次反抄掠,使敌人害怕了,这才一个个撤兵回去,严加提防,也逼得敌人结束了抄掠。指挥很重要啊。” “不仅指挥重要,谋划也重要。”韩太监道。 “中使说得对,但末将想问一句,与孙公有何关系?” 至此真相全部揭露出来了。 毕竟王巨的上报,孙沔要贪功,贪功就得修改,这一修改,连朝廷都不知道怎么打胜的…… 两个太监面色沉重地找到了王巨。 张太监问道:“王知县,西夏明年会不会入侵庆州?”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现在看起来孙沔真的又贪又懦,一旦西夏入侵,他们喜欢玩八万十万的大军,庆州也必然会出事,到时候连同自己都有不查探清楚的失职。 并且这个官家可不象王巨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圣天子,脾气古怪得要命,也必然会拿自己撒气。 “九成会入侵,就是余下的一成,也是因为意外因素,比如西夏突然遭到大灾,比如说吐蕃反攻西夏,比如内部突然动乱。否则十万会入侵。” “以孙公之能,能否守住庆州不失?” “这个,这个……” “王知县说吧,颍王都支持你,你怕谁?” “怎么说呢,虽然我非是君子,可也要为上僚违……” “事关国家命运,还违什么?”韩太监急道。 “那我就说实话,以孙公之能,他若继续坐镇庆州,轻则象三川口一役那样,我朝将士损失惨重,至少大顺城这个门户丢掉了。重则整个庆州失守。” “那怎么办?” “怎么说呢。” “王知县!”张太监尖着嗓子喝了起来。就算孙沔对你不错吧,这是大事,得公私分明。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说吧。” “首先调走孙公,这不是害他,而是全他一世英名。然后再说庆州本身,敌人不会从原州入侵……两位中使,切记,一定要对官家吩咐,不可轻易将我所说的泄露出去,那怕是两府宰执。” “这怎么可以?” “必须这样做,至于为什么,你们回京时,请绕一些道,去延州面见程公,你们就知道了。”这时王巨已得知一些嘉佑八年轻泥怀侧的事,很可怜,还是山那边的野利部说的,不然王巨还不知道。 “为什么?” “不用问为什么,最好绕一下道,你们就明白了。我还是说庆州的事,敌人不会从原州入侵,太偏,而且道路难行。但庆州到大顺城到白豹城或到金汤城,都是大道,易于大军前进。因此入侵的是大顺城,柔远寨,荔原堡。” 这就是王巨带他们一行,察看一下的好处,不看光讲难以想像,一看再分析,也就容易领会了。毕竟象赵匡胤那样,看一看地图便知道如何打的将领,在宋朝十分罕见的。就不要提这两个太监了。 “因此防范的主要就是这片地区,只要有一干臣坐镇庆州,就能化解这次危机,甚至都不用借助其他州路的兵力,更不需要朝廷兴师动众派出大军,或者浪费大量粮草钱帛来援救。” “这样最好不过,可上哪儿找这样的干臣?”张中使怀疑地问。 说行做难,不入侵便罢,一入侵那将是十万大军。就是十万只蚂蚁,也要好长时间才能踩死,当真西夏将士是蚂蚁? “有一个人能做到?” “朝中有这样的干臣?” “陕西转运副使蔡公。” “蔡挺?” “就是他。” “你可知道他是蔡抗的弟弟。” “蔡抗怎么啦?” “蔡抗得罪了官家。” 当真王巨不清楚,太清楚不过了。 一把大雨将赵曙下蒙了,然而雨过天晴,赵曙故态复发,濮仪之争再次开始。下雨时,蔡抗的话最多,不能嘲笑古人的眼光落后。例如司马康,突然某一天对司马光说:“你不是我父亲,我亲生父亲才是我父亲。” 司马光会怎么想? 就是放在后世,这个眼光也不是很落后的,比如一户穷人家养不起孩子,将子女交给别人哺养。别人好不容易将这个孩子养大成人成才,这个孩子突然对养父母说:“你们不是我父母,我亲生父母才是我父母。” 养父母如何想? 赵曙没有一直留在赵祯身边养,但交给他的却是一个皇位! 然而赵曙却果断地罢去了蔡抗言臣之职,得,你做知制诰吧,不过蔡抗仍在罗嗦,赵曙一怒之下将蔡抗外放到了定州。 接着来,矛头对着了言臣贾黯,外放到了陈州,贾黯想不通啊,心情郁闷,活活气得病死。见事不妙,吕诲、范纯仁与王巨的“师兄”吕大防自己儿请求离开京城,司马光索性躲着修书了。 同知谏院傅尧俞、侍御史赵鼎、赵瞻正好出使辽国,回到京城,听闻这件事,主动请求回家待罪。 那正好,韩琦让台谏来了一个彻底的大换血,全部换上自己的心腹。 也许乍看这件事很简单,不就是一个死人的名份问题吗。实际赵曙、韩琦、欧阳修这么做,带来了极严重的后果。 第一就是台谏机构,他们做什么的?一是言事,二是监督群臣,特别是宰相。自从韩琦赵曙开了这个坏例子后,宋真宗好不容建立起来的监督机构全部废罢,为权臣上台打下基础。若是王安石还好一点,关健后面的那个权臣……蔡京! 第二所谓的庆历新政,它带来的伤口好不容易让赵祯挽救过来,一场濮仪之争,又赤裸裸地撕开了,党争在治平时实际出现了坚固的雏形。 第三撕开了赵祯时的温文尔雅的面纱,韩琦在教导大家权臣是如何炼成的,那就是凶狠,抱团! 所以明年春天,范镇草韩琦迁官制,引周公霍光故事。 如果不明白,还有一个故事,夏竦为了陷害富弼,弄到了一封石介写给富弼的信,然后让婢女摸仿石介的笔迹伪造信函,实际只伪造了一个字。石介原信上是勉强富弼要行伊周之事,但让夏竦改成了要行周霍之事。 就动了这一个字! 伊尹辅佐商汤开创了商王朝。周公旦是周武王的弟弟,周武王死后,他全力辅助小皇帝,一面饱受谗言,一面东征西讨,将商朝余孽全部镇压,使得周朝海风宴平。将伊周二字联在一起绝对没问题。 霍光不用说了,废了一个皇帝,立了一个皇帝。 若是周霍呢,这两人都是凌驾皇权之上的超级权臣。这样的人物,才是所有君王的恶梦。 仅是一个字,范仲淹与富弼彻底息菜。 现在范镇又将周霍拿出来了,韩琦,你好退下了。 韩琦只好上表求去。 然而赵曙离不开韩琦,于是责备范镇,韩琦辞表不报,范镇也低估了韩琦的脸皮,他才不是谦谦君子范仲淹、富弼,赵曙不报了,俺继续做首相吧。倒是范镇自己被外放到了陈州。 那时候吕范他们还没有离开京城,联手上书:“伏见参知政事欧阳修,首开邪仪,以枉道悦人主,以近利负先帝,将陷陛下于过举之讥。” 不报,再上:“臣等本以欧阳修首启邪议,诖误圣心,韩琦等依违附会不早辨,累具弹奏,乞行朝典……而臣等不能早悟明主之罪,益深重矣,岂可复居言路,为耳目之官哉!” 也不要怪几个言臣急,用东方不败与岳不群两人让大家选择,最讨厌的会是那一个人? 九成会选岳不群。 若是贾昌朝夏竦这么做,吕范他们还不会生气,人家就是小人,乍的。可是韩琦不行哪,你是君子,所以几人这话儿说得就难听了。 赵曙逼得无奈,只好让韩琦欧阳修自辨,两人说:“冤枉哪,臣是忠臣。” 好吧,你们是忠臣,几个言臣冤枉你们了。这才逼得三人自己要求外放…… 蔡抗则是第一个悲催的言臣。 所以张太监说蔡挺是蔡抗的弟弟,不能推荐。 第二一一章成事在天 “蔡抗公犯了什么事?”王巨明知故问。 “这……”两个太监都不作声,如果做一份问卷调查,十个太监有九个人怀念赵祯时的后宫。可是濮仪之争能对一个知县说么? “蔡抗公外放到何处?” “定州。” “那有什么过错?定州乃是河北重镇所在,都能是宰相外放之所了,如张齐贤相公便一度外放到了定州。一个言臣外放到定州委屈吗?我不知道官家为何外放蔡抗公,但也不会对蔡抗如何的动怒,否则不会外放到定州哪里。” 这也是一种说法。 “庆州知州与陕西转运副使,谁的官职大?” “平起平坐吧。”张太监答道。这真不大好说,不仅要看差官大小,也要看前面的职官大小。 “即便官家对蔡抗公略有些怒气,与整个西北危局相比,那一个更重要?” “洒家茅塞顿开。”张太监道。这样一说,又没有关系了。 韩太监却问道:“为何是蔡公?” 实际王巨还有一份把握,如果韩琦听到自己的议论,恐怕必定会听到,不是听到,而是看到,因为自己所说的,葛少华全部记下,要随两个太监带到京城,面呈赵曙,赵曙也会将它们交给韩琦与欧阳修观看。 那么韩琦欧阳修会怎么想? 有一个想法是谓必然,庆州知州的职位那整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孙沔早走早好。可为什么成了烫手的山芋,反而会让韩琦同意调蔡挺过来,这个原因又涉及到富弼。富弼是蔡挺的好朋友。 好到什么地步,简直让人难以想像。 宋夏庆历战争,辽国乘机勒索,并且要娶小公主,就是还在吃奶的赵念奴。吕夷简让富弼出使辽国,提出两个要求,许亲不许钱,许钱不许亲,想要钱不得超过二十万。这是一个很艰难的任务,富弼答应了,但也提出三个条件,在国书里务必写上三条,两国边界塘泊不得扩展,两国不得在边境无故增兵,不得收留对方逃亡人员。 吕夷简说行,你先走,国书与誓书写好了,我派人用快马追上你,交到你手。富弼飞快离开京城,到了武强使者追上富弼,给了两份国书,三份誓书,再加上备份,一共是十道重要的密封文件。但富弼起了疑心,为什么我到了武强,才赶过来。于是悄悄打开备份一看,根本就没有他提出的三条。 这时候他不能回京城的,因此找到他的好友,正在乐寿守孝的团练推官蔡挺,让他见赵祯询问。 蔡挺立即去了京城。 究竟如何,蔡挺城府很深的,整个经过无人知道。但肯定见到了皇上,所以后来富弼才有资格怒火冲天一般返回京城,从皇城门口就开始喷火,一直喷到后宫,得到赵祯答复后,富弼仍不甘休,继续跑到中书去喷,喷吕夷简,喷他老丈人富弼。最后还是赵祯用了高超的手腕和稀泥,将富弼怒气压下去。 似乎蔡挺消失了。 但仔细想一想,一个小小的团练推官想避开吕夷简的耳目,面见到皇帝有多难?当真什么人都能见到皇上?就是看大熊猫先到动物园后买票才能看到吧。再想一想,一个小小的团练推官做了这件事后必然得罪吕夷简,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富弼与蔡挺关系就铁到这种地步。 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况且蔡挺哥哥又是坚定反对濮仪之争的大臣。 这一绕,只要韩琦看到自己的书奏,蔡挺庆州来定了! 不过还不行,自己得有拿得出来的理由,能说服两个太监,两个太监就能说服赵曙,再由韩琦推动。 并且两个太监现在十分怀疑,毕竟蔡挺前半生并没有经过什么战事,要么就是提点江西刑狱提举虔州盐时,抓捕了一些私盐贩子,并且还宽大处理了。这些私盐贩子如何与十万西夏大军相比? 王巨说道:“坐镇缘边四路长官者,必须资历深,否则镇不住境内的骄兵悍将。” “不错,但这不是理由,若那样孙公也有了资历。” “大敌来犯,长官必须有过一段陕西官职的履历,对陕西边境了解。” “还不行,孙公也有,比蔡公更了解。” “不能贪暴,否则将士不服。” “也不行,那可是无数敌寇。” “必须有智数,不要说什么兵法,韩信霍去病从不读兵书,智慧才是关健。庆州不是没有将才,张玉,姚兕,种诊,即便王昭明在军事上也不弱,他们都可以做为最好的助手,所以最需要的是一个有智慧的长官去甄别大家的想法与意见,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似乎倒也是,”两个太监沉思,蔡挺的事迹他们也听闻了一点,毕竟也算是重臣了,世人对他的评价是“谲而多知,人莫能窥其城府”。简单地说,就是有智谋,心机深沉。足以达到王巨所说的条件。这样想,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两位中使,实际我猜测到西夏的不诡之心后,心中也很担心,反复细想,能守住庆州不失,并且不会给后方带来太多压力,就能击退西夏入侵大军的人只有两人,一是韩公,二是蔡公。除了这两人,其他任何人来庆州,大事休矣。” 韩琦来庆州也不行,也不可能来,那不是来担任知州,而是严重贬官了。 不过这话传到韩琦耳朵里,韩琦能高兴一下,那么这一两年内就不会找自己麻烦了。 王巨又说了一句:“其实站在私人角度,我很希望孙公留下,毕竟我们相处得很融洽,孙公对我很关怀。蔡公一来庆州,我只能战战兢兢地做事了。但站在国家的角度,必须得要蔡公来庆州。” 这句话就颇有说服力了。至少表面上孙沔与王巨相处得不错,一直到现在,王巨始终不说孙沔的坏话。 可蔡挺不同,那是一个很心机的人。 事实蔡挺一来庆州,王巨就得必须小心地做事情。 想一想那一年蔡挺如何见到赵祯的,说句不好听的,那个难度不亚于在大顺城击退了西夏十万大军,蔡挺居然做到了。做到了不提,整个过程直到蔡挺死了,都没有其他人知道任何细节。 这份心机这份城府,王巨不能不小心。 可没有蔡挺真的不行,所以王巨费尽了心思。 “两位中使,我再带你们看两样物事。王巨先将他们带回自己家中,从家中拿出一个瓷瓶。 “这就是由烧酒又经过反复加工的去毒良药,许多士兵往往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因为身上带伤,被兵器划破皮肤,导致发炎,就是大家所说的疮毒与背疽,从而痛苦地去世。” “有这么一回事,”韩太监说道。 最著名的例子就是赵匡义,在高梁河畔大腿上狠狠地挨了好几箭,后来伤口发炎,越来越严重,导致病重去世。 还有狄青王韶,汉奸张元他们,背疽而死,说王韶烂得能看到腑肺,那就瞎说的,为什么军人有那么多背疽,有一部分是因为受了热毒,上战场必须穿铠甲,那怕酷热的夏天也要穿上厚厚的铠甲,能不中热毒?有一部分就是这个伤口的发炎。 “只要用它每天三四次清洗伤口,再敷伤金创药包扎,治疗数天,这个受兵器伤害的毒疮与背疽机率将会下降一半多。三场战役下来,有许多将士受了伤,都用它来清洗的,结果只有数人伤口脓化严重,其他人伤口都迅速康复了。” “有这么灵效?”张太监惊讶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那一场战役下,没有受伤的士兵?而且受伤的士兵多是敢冲锋在前的悍兵。这些兵士死掉了,也是军中的重大损失。就不要说普通百姓一年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刀具误伤了。 “据现在观察,它确实很有灵效,我正准备将它献给朝廷,正好两位中使来了,将它带到京城,献上皇上。” “那是那是。” “你们再随我来。” 王巨将他们带到城外,喊来叶指使,叶指使迅速回营地,带来一队士兵,与一些工具,还有一样物事。 王巨将大家带到一处山壁下,士兵开始用工具在石壁上艰难地打着洞眼。王巨拿出那样物事,就是一个密封性很高的火药包,放入那个洞眼中,用火舌将引线点燃。 引线兹兹作响,王巨说道:“大家往后退。” 一行人迅速再次退了几十步,引线也烧到洞眼里,接着一声巨响传出,宛若晴天霹雳一般,大片大片的山石被轰了下来。 两个太监忍着嗡嗡作响的耳鸣声,目瞪口呆地说:“好大的威力!” “张中使,韩中使,如果用它来炸山开路如何?” “不错,不错,有大作用。不仅炸山开路,开采石块,修筑桥梁,开挖河漕,都能派上用场。”韩太监说道。 “还有呢,用它开矿如何,我朝一年将会多得多少金银铜铁。” “是啊,这个用场更大。不对,还能轰炸……城墙。”张太监说到这里,脸色变了:“这个技术一定要保密。” 它可不是开玩笑的,宋朝进攻的少,防御的多,防御靠什么,不就是将士与一道道高大的城墙么? 王巨想了想,火药还真有过炸倒城墙的历史,洪秀全便是让人弄了一口棺材,里面装满了黑火药,将南京城墙炸倒了,攻入到城中。而且那是高大的砖石城墙,而不是现在常见的夯土墙。 那时的硝与硫磺提纯技术更先进,配方一样,可那个黑火药威力应当更强。 此外那一炸可能也是一个巧合,因为想炸倒城墙,必须将那个棺材正好放在城墙的重心上,还要保持冲力向上,偏一点就炸不倒了。以现在的技术,想要在黑乎乎的地面,找到城墙的重心会很难。 并且也有办法破解。只要在城内挖一道壕沟,派人伏在壕沟上聆听,有动静了,用长矛狠扎,挖地道的士兵可能就被活活刺死,那也不用炸城墙了,往外搬死尸吧。 于是王巨说道:“想炸倒灵州那样的高大城墙估计很难,不过想炸倒一般小堡砦的城墙大约是能办到的。不过韩中使说得对,这个技术无论如何得保密。泄露出去,对我大宋会造成极大的不利。” 两个太监重重点头。 王巨又道:“我不提其他,就凭这两样物事,也能将功折罪吧。” 张太监哈哈乐道:“王知县何罪之有?” 问清楚了,那可能是十万敌人,提前做一点准备难道不对吗?不管什么手段,就是非常规手段又如何? 两个太监带着两样物事离开华池县。还没有走,必须到荔原堡,庆州进一步调查,才能回京禀报。 葛少华默默地站在王巨身边,说:“子安,居然还真能办成了。” 与豢养私兵无关,若这个有问题,王巨都不会让葛少华在茶楼上提示李家二郎了,并且现在正是好时机,一是刚刚立下大功,二是未来有大敌,事先将这个坑抛出来,现在朝廷不追究责任,以后也不会有人用此说事,就是说了,也不起作用了。省得以后有人用这个做话题来攻击王巨。它就象一个脓包一样,早挤出来早好。 也不是孙沔,孙沔缺陷太多,用心去做,能找出太多太多的把柄,让葛少华惊讶神奇的是王巨能将孙沔弄下去,还能将蔡挺弄到庆州来。即便他参与其中,但现在仍有许多地方想不明白。 因此又说:“子安,我服了。” 王巨道:“别高兴太早,只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孙公下,蔡公到了庆州,并且以后不会调走,最少西夏入侵前不能调走,方才能说是成事。” 自己能做的只能如此了,能不能成,那只好看老天爷的脸色…… 第二一二章行歌 两个太监先去荔原堡,战斗的主力就在荔原堡。不过许多将士都害怕孙沔,大半支支吾吾不敢言,但两人逼问,也不得不说,说了一部分,基本与叶指使所说的十分吻合。 于是他们又回到庆州。 虽然孙沔是高官,可自己是中使,代表着是皇帝,有权过问。但孙沔粗暴地说了一句:“老臣向陛下写了辞呈。” 这便是士大夫纂造出来的祖宗家法,说赵匡胤临死前留下三道遗嘱,刑不上士大夫,不得加害柴家子孙,永不加赋。屁的话,试问柴荣的几个儿子那一个平安长大了?赵匡胤杀了多少贪污的文官? 况且他连遗嘱都准备好了,还不立即扶持儿子准备接位? 至于那个永不用南人为宰相的碑文更好玩,赵匡胤朝时那有什么宰相台谏制度,玩来玩去,还不是三赵马车,赵大,赵二,赵普。后面赵普玩废掉了,又准备扶持赵三,结果赵大到了赵三家私会了几趟后,就被赵二干掉了。准确说宋朝的宰相台谏制度是从赵匡义手中才出现雏形,宋真义时才真正完善。与赵匡胤有何关系?与永不用南人做宰相有何关系? 实际它们不是祖宗家法,而是士大夫心中的一个标准。 王巨含蓄地说了一声,调走孙沔。可那样,司马光等人就满意了? 司马光的谏奏也不能全相信,许多谏奏是捕风捉影,夸大其词。 不过欧阳修就是靠大嘴巴发家的,司马光现在干的事,他以前不知干过多少回。司马光那些说的可靠,那些不可靠,他还是能甄别出一个大概。 至少司马光这次弹劾,十之八九是真的。 要命的是他与韩琦一起让赵曙拖下了水,自顾都不暇,那有空拉孙沔。因此写了一封快信给孙沔,信中用委婉的语气请求孙沔致仕。 只要老孙一致仕,这件事也就结束了。 果然听到致仕二字,两个太监问都不敢问,害怕将老孙逼急了,这可是人家的地盘。 不过元旦也就要到来,自己两人回到京城正是新年之时,新年新气景,自己带回去的却是一桩桩糟糕无比的坏消息,这个脾气同样糟糕透顶的官家会怎么看?弄不好自己两人会悲催的。两人想了想,又转到了王巨那个小煤矿。 就是拖时间吧,拖一拖,再到延州去一趟,回去后,也过了元宵节,那时不管什么消息都能禀报了。 煤矿前一堆堆石炭堆得就象小山一般。 人多啊,又用了火药,开采速度快,还算好的,运走了不少,现在每天环州庆州都有商人来拉八九百石,甚至一千多石石炭,运到城中贩卖。 也算一笔小收入,但不多,环庆二州的石炭比较便宜,一石只有两三百钱,再抛去利润运输成本,所以出矿价只有一百来文。 但也是一笔收入,过几天,道路冰雪逐渐融化,王巨便打算用战俘与民夫,将这些石炭运到庆州作院与华池河畔的那个作坊。这也是一笔开支,能替庆州省一些费用,说不定这些费用就有一部分转为军费。整个庆州军事强大了,他才能划水立下更大的功劳。当然,孙沔在庆州就不指望了,这必须等蔡挺到来。 不过除了满足两处一两年用煤需求外,估计还余下一半可以继续出售,元旦前,王巨让葛少华到煤矿摸了一下账底,经过战俘这么一挖,估计最后抛去食宿、工具与火药的成本,外加两处的用煤,能获利近万贯。有了这近万贯的利润,不但保障了这些劳力的以后伙食支出,还能略有一些节余。但得到了这个真正免费的劳力,王巨可以做很多事的。然而要是向这些劳力发放薪酬,收益又变得可怜了。 总体而言,那怕用了火药,其实还是一个低科技低效率高成本的生产方式。 这个问题不是两个太监考虑的,他们来就是想看一看如何用火药开矿,亲眼看到了,回去就好能对皇上进一步陈述。 看押战俘的将士轮换了,这一回是宁都头带着近百兵士在看押战俘。 两个太监带着皇城司的人向矿洞处走去,正好看到了一幕。 一个长相俏丽的蕃妇正在调戏一名禁兵,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禁兵眼睛直勾勾看着她。 宁都头走了过去,说道:“孟香娘子,你要石炭,就用篓子装些回家用吧,顺便对寨中的乡亲说一声,只要不对外卖,尽管来拿。但不要带坏我手下啊。” “宁都头,说啥话呢,奴家可是有官人的。”蕃妇嗔怪道,然后扭着水蛇腰走了。 宁都头来到那个小兵面前,敲着他的脑门子喝道:“王知县与姚巡检再三戒告不要碰百姓的财产,更不得碰民妇,你想找死啊。” 那个官兵脸红红地下去了。 “不错,不错。”张太监从煤堆里转出来击掌道。朝廷也痛恨禁兵扰民,不过屡禁不止,无可奈何。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华池县居然真做到了。 “你们是……” 张太监将自己身份与来意介绍了一下。 人家是中使,往去就等于是钦差,宁都头立即小心地陪着他们下去观看,同时做着介绍。 其实宋朝挖矿技术依然落后,而且因为技术限制,挖得不深,不过矿工们也摸出一些土办法,包括安全方面。打着火把进去,若是缺氧了,火把会熄灭,但现在不叫缺氧,而称为地下有毒气,于是立即出来。为了防止坍方,刻意留下一些岩壁不动,做为撑柱撑壁……等等。 但用了火药后,意味着能进入更深的矿脉。 所以王巨再三戒告,得留下更多的岩壁或煤壁,宁肯不挖,也不能让坍方事件发生。 为了防止出现瓦斯,又用一个沾满松油的小球,小球后面系上铁丝,铁丝后面系上丝线,将小球点燃,顺着矿洞往下滚,安全了,矿工才可以进去。 火药包不能太大,防止爆炸力引起的震动,导致整个坑矿塌陷。只要将矿壁结构炸得松动,随后用工具就能轻易将煤挖出来了。 两个太监一面听着一面看着,心中都有了一个打算,回去路上,看看哪里有石炭坑,也进去看一看,两相一比较,就能看出效率如何。 自煤矿上看了一遭,元旦到来,两人在庆州城逗留了几天,又返回华池县,但不是去华池县,而是去延州,在华池县只是休息一晚上。 但来到华池县,两人都有些古怪,这是在干嘛,怎么这么多人? 仇县尉与杜主薄迎了出来。 “王知县呢?” “他去子午山看道路了,马上天气渐渐暖和,道路也要重新动工。” “哦,”两人沉吟一声,王巨的事问也问清楚了,在不在无所谓,于是张太监指着城外的百姓问:“他们在做什么?” “这也是王知县的主意,说是百姓生活艰难,让百姓乐上一乐。不如这样,天色也临近黄昏,下官先替两位中使安排好下塌之处,吃个晚饭,晚上再带两位中使出来转一转。” “也行。” 吃了饭,天也黑下,仇县尉与杜主薄带着两个太监出了城。 无数百姓涌来,在城外又燃起一堆堆篝火。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带头领唱,妇人长得不俏丽,可声音很清脆,欲穿云裂石。余下数千名青年男女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行歌?”韩太监道。 行歌又叫踏歌,汉唐之时,每逢元宵节青年男女们都涌出来,选择一个围子,手拉着手跳舞,从黄昏开始,一直跳到天明。唐朝时达到了巅峰,宋朝还有,不过少了,多成了少数民族,并且是南方少数民族的活动,中原几乎看不到了。 “就是行歌,”杜主薄解释道:“王知县说了,人生十之八九不如意,百姓活得太累,欢少苦多。因此派人手组织起来,于华池城外主办了行歌。它还有许多用意,在朝廷许多人眼中,蕃人羌人等于是一词,严格来说是不对的,蕃人其实是指吐蕃人,或者吐谷浑人,也就是青海那边各部族的后裔,羌人多指党项人,也泛指河西走廊与灵夏各部族的后裔,胡人指大漠与西域各部族。” “不错。”两个太监点头。 北方与西方还有其他的名词,狄人,夷人,戎人…… “因此各部族矛盾很多,那怕是党项人内部各部也有着矛盾,这些部族又喜睚眦必报,所以冲突多。官府不调解会出现问题,若调解,一方满意了,另一方必然觉得不公正,又会引起争议。况且还有蕃人与汉人的矛盾。以前官府或收买或镇压,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于是王知县也借这个机会,让各族青年男女们手拉着手,载歌载舞,拉近彼此的距离。甚至一个行歌,会让各部族青年男女相互联亲,利于各族迅速融合了。一融合,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矛盾。” “这也有道理。” “那是,正好各族压缩到后方,人口密度增加,王巨还准备在凤川镇,东西华池砦,以及几个较大的村寨开办蒙学,不求科举,但求让更多的孩子认几个字,那以后不但利于融合与汉化,也能让各部族进一步开化。” “王知县有心了,爱民如子。” “爱民是一部分,不过该惩戒时王知县出手也厉害。有一个部族有一不孝蕃人子弟,吃喝嫖赌,对老母很不好,王知县正好转到那个寨子,听闻后,举起马鞭就往他身上狠抽。除了王知县,一般汉人文官那敢这样做。” “哈哈哈,”两个太监不由笑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两个蕃族酋首带着账下部民打架斗殴,王知县迅速骑马赶了过去,就往哪儿一站,一起停下了。王知县冷着脸对两个蕃酋喝道,用鞭子各自往对方抽。那两个蕃酋不敢不听,举起鞭子往对方身上抽。王知县又喝道,抽轻了。于是两人用力抽,差一点互将对方抽得皮开肉绽,王知县才问,痛不痛?两个蕃酋点头。王知县又说,你们知道痛,这一架打下来,有多少村民受伤,他们不痛吗。有事为什么不能好好商量,为什么不能找某来替你们解决,要带着村民打架?两个蕃酋伏下号淘大哭,从此以后,那两寨子再也不打架闹事了。” “厉害,厉害。”两个太监赞道。但他们也疏忽了,之所以王巨敢这么做,是那三战带来的影响,现在那怕是蕃人,看着王巨也畏之如神。当然,王巨如何没有心,处事不公正,又会浪费那三战带来的威信。 杜主薄又说道:“现在许多百姓都在议论,说朝廷派来最好的官员,一个是小范老子,一个是小王老子。王知县还没有加冠呢,却被百姓呼了一个老子,王知县郁闷死了。” 第二一三章重要与派不上用场 两个太监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腰。不过立即对视了一眼。 王巨与范仲淹才不相同呢,人家是高山顶上的冰雪,一尘不染,王巨整个一块红尘里的抹布,怎么顺手怎么抹,哪管它是油腻还是污垢。 准确地说,王巨是范仲淹对方的臣子,不是一路子的人,若论一路子的人,还真有一个人,吕夷简,这两人做事风格才真正相似。并且似乎比吕夷简更难缠,要打,能拎着弓箭骑着马上战场第一个放箭,要文,能著书立说,还是二甲前面的进士,要手段有手段,要智慧有智慧,要谋略有谋略。 看看这些桀骜不驯的蕃子,整让王巨训成了一个听话的乖孩子,并且还感恩戴德。况且重要的一条,王巨的年龄,才多点大!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手段的什么,与他们无关了,但这所看到的,似乎在见证着一个能臣的冉冉升起。 国家失去了一个垂危的老臣,却得到了一个冉冉升起的青年大臣,那一个更重要?只要将这些一起说了,再将这个好玩的笑话复述一遍,官家也就开心了。 那还用得着逗留么? 第二天他们立即离开华池,不过还是去了一趟延州,王巨未说出来,似乎很重要似的,不在乎耽搁这三四天的道。 ………… “好漂亮的大山,”李妃儿高兴地说。 才是正月初,子午山冰雪还没有开始融化,满山披上了一层厚厚的洁白纱曼,不过山上还有许多常青的乔木,于是子午山就象一个曼妙的少女穿着青花白裙,斜斜地卧在哪里。 其实北方有许多山区都能看到类似的景色。 但延州水土破坏太严重了,浑浊的河水,光秃荒芜的山陵,所以李妃儿看到华池水,子午山都着了迷。 这才是山,这才是水。 王巨笑了一笑,说道:“清明替我祭过祖坟后,你将二妞与三弟再带到华池县来,我带你们来子午山,那时子午山春光明媚,山花灿烂,才是最美的时刻。” “好哎。” 李妃儿高兴地说。 其实还是一个孩子,就是后年成亲,李妃儿也小了,不过能勉强将就着吧。 一行人往前走,葛少华忽然问:“凤鄜道与华敷道那一条道路更重要?” “子深兄,你认为呢?” “华敷道。” 无他,将这条道重新修葺一遍,华池虽然不能与保安军紧密联系在一起,但能与延州联系了,虽然修葺后仍不是大道,王巨也没有那资金与人力来修大道,不过修了一修,至少上万将士不带粮草与辎重,从延州三四天便能到达华池。也不需要带粮食与辎重,那不是去敌境,庆州的兵力到达延州,延州会提供后勤,延州的兵力到达庆州,庆州的兵力也会提供后勤。到了两大战区必须要联手之时,缺的不是粮草,而是兵力,也是十万火急之时。 但两大战区便能形成一个整体了。 再看凤鄜道呢,也有作用,不仅是眼下的私商道,略加修葺后,华池便能与鄜州来往商贸,以后会有着广泛的商业与民用作用,甚至华池物资紧张时,又多了一条将后方物资运来的道路。 不过西北是干嘛的,不是商业地区,而是军事地区。 王巨却摇了摇头,说:“子深兄,你知道细腰城与葫芦寨吗?” “知道。” “你知道当初范文正为什么要筑这两寨吗?” “这个不大清楚。” “范文正筑这两寨有两个用意,庆历战争前,西北的军事堡砦数量不及现在的五分之一,包括庆州环州延州,环州那时军事堡砦只有几个。在原州的上方有灭藏、明珠、康奴三个大部族,他们利用原州西部空挡与西夏人勾结,本身又是大族,时常作恶。官兵剿了好几次,可是三族百姓剽野,山大林茂,都没有成功。这时范文正才提议,在他们上方筑细腰城与葫芦寨。后来范文正不在庆州了,不过朝廷还是采纳了他的建议,筑起两砦,两砦筑好,一下子将三族与西夏人来往的道路封死。三族无辄了,朝廷又派人招服,三族先后向朝廷请降,于是原州境内安定。” “原来如此。” “不仅如此,范文正还有一个用意,细腰城离原州柳原镇七十里,离环州定边寨三十七里,葫芦泉与镇戎军乾兴寨相望。” “也就是说这两砦筑起后,环州、原州与镇戎军三州军也紧密联系在一起了,那岂不是比华敷道更重要?” “不是更重要,是重要了十倍,我打一个比喻,若是延州派兵去镇戎军,若是按常理必须从延州南下鄜州,兜一个大圈子到达渭州,再从渭州到达镇戎军。但这两寨筑好后,可以从延州直达庆州,从庆州到环州,径直赶向镇戎军,路程整整缩少了一半。但我上次去环州,顺便看了一下,两砦几乎快要荒废了。” “怎么会这样?” “如果灭藏三部还继续作恶,它们还有着存在的意义,但三族归顺朝廷了,细腰寨前又陆续修起一些砦堡,三族也无法与西夏直接沟通。余下的意义还有什么?便是这两大边路的联系。但朝廷苟和,连西夏来入侵来抄掠都不敢作战,哪里还想到两大战区联手灭敌?那么这个联系又有何用?” 派不上用场,再重要也不重要了。 “弊病百出啊,不过子安,范文正公还是有功劳的。” “有功劳,就说环庆路吧,铁边山寨、葫芦泉寨、槐安镇、柔远寨、槐安东峪寨、槐安西峪寨、永和寨、泥寨、雪泥寨、定边寨、凤川镇、平戎寨、石昌镇、安塞寨、甜水堡、平远寨、木钵镇、白豹城、大顺城、细腰城、肃远城,这么多砦堡,都有着范文正的影子,有的是他亲自建造的,有的是他授意建造的,有的是他派人扩建的,有的是他派人加固的。虽然有的堡砦现在不起作用了,可多数堡砦仍发挥着作用。比如凤川镇,正是范文正派人重修,才变成现在这种易守难攻的坚城。正是有了它的存在,我才敢拓宽拓平凤鄜道,但有凤川镇做着最重的关卡,西夏人也不敢觊觎华池,取凤川,入鄜州,那样还不如从延州兵临鄜州呢。” “不错,此言有理。” “但我对范文正的评价是有功,却非是大功。第一这种御敌方式很笨拙,建一堡砦便得派出一支军队驻守,它才能发挥作用。建的堡砦越多,兵力越分散,浪费的财力越多。我朝兵费之冗,实难想像了,几乎是唐朝一年财政的三倍。这种笨拙的战术无疑是雪上加霜。其次看建的时候。” “建的时候?” “庞籍公也在延州建了许多堡砦,但那是什么时候?先帝仁慈,千古未有,然而为什么庆历战争后,京西陕西多处百姓暴乱?一是遇到了旱灾,二是为了支持庆历战争费用,各地官员拼命地苛敛百姓。百姓活不下去了,这才发生了暴乱。但为什么先帝不派官员赈灾?国家没钱了,不但三司没钱了,就连内藏库也没钱了。这么多钱哪儿去了,要知道可能是两三亿,三四亿钱帛粮草。” “是啊,真奇怪。” “奇怪吧,就象我这三战,我不说缴获的所得,只说支出,武器损耗,士兵抚恤奖励,那个资助的不算,只算朝廷发下来的抚恤奖励,不过十万贯。三川口一战,刘平带的兵马比我手中多了三倍,损失更重,但五十万贯够了吧,就打算一百万贯吧。好水川更惨,三百万贯。定川砦那惨到了极点。一千万,两千万贯吧。府麟路那边损失也不小,不过是打胜了的。一千万贯吧。然而怎么变成了三亿?” 这个账严重地不对头。 “问题很简单,因为增兵,增兵就要增加粮食供给,后勤物资,现在华池一斗粟也不过十几文,中原那边更贱,不足十文。但因为必须在很短时间运到西北,贪污,浪费,一斗粟到了西北成本能达到三四百文钱,高者能达到一千多文钱。几十万大军,无数民夫,还有几万战马,每天要消耗掉多少昂贵的粮草?这一消耗就是数年之久。范文正公在那时广修堡砦,我就不提薪酬,最少得供应百姓伙食,那不是几文钱的小米,而是几百文钱的小米。一个堡砦修下来,在庆州账面上看到的是粮食物资的损耗,但到了三司账面上,得花费多少?” 这样讲,葛少华就明白了。 所以宋朝以前,国家也提拨了许多重臣的门客幕僚做官员,他们不但随着重臣做了多年的事,而且耳听眼观,也积累了许多经验。就象皖江口一战中的那个王明,这是北宋一个远被人低估,文武双全的干臣,他起步便是做了后晋骁将药元福的幕僚,从而渐渐进入仕途。 再说葛少华,呆在王巨身边五六后,若是外放,也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基层官员。 不过宋朝东华门外能唱名者才是好男儿,那就什么也不要说了。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这时朱清骑马奔了过来,来到他们身前,下了马说道:“王知县,一百匹吐蕃马运到了华池县。” “哦,我们回去看一看。” 王巨带着大家骑马回去。 他将李妃儿也带来了,李妃儿不会骑马,王巨便让她坐在自己身后抱着自己,西北民风开放,也很正常,不过李妃儿一张脸始终羞红着。 回到华池县,天也黑了。 王巨举着火把观看,马不算太好,只能说一般,不过想要唐朝时的青海璁那是不可能了,大非川人都活不下去了,还能养良马? 并且价格也比原先的贵。 好在现在的马数量缺口不多。 去年出兵之前,王巨首先思考的问题就是西夏会不会报复? 最后认为不可能,第一条原因虽然可能导致西夏出现惨重的损失,但能在李谅祚忍受范围之内,除非自己想占领疆砟堡,那么李谅祚那真会要拼命了。 其次就是集兵的速度,宋朝多是步兵,军队行动缓慢,西夏多是骑兵,行军速度快,不过西夏多是役兵制,小规模的用兵速度是会很快,但大规模的用兵速度也快不起来了。别看李元昊一动就是十万兵马,在行军之前,同样要有一段很长的集兵时间。 可是大规模的集兵,那就是战争了,西夏要考虑轻重,这个考虑需要情报,需要斟酌,也需要时间,再加上集兵的时间,深冬到了,冰雪封路,出兵的可能性不大。 小规模的出兵,王巨不惧,于是最后决定亮剑。 今年还会如此,即便入侵,春天的可能性极小。这与集兵时间无关,而是供给。西夏贫困,一半供给指望着抄掠呢。春天能抄掠到多少物资粮草?只有到了秋后,各堡砦都准备了大量粮草,就是普通的百姓寨子也有了收获,也准备了牲畜过冬的牧草,那时候入侵,才能靠以战养战减少供给的负担。 不过也说不准,万一西夏人发神经,不按常理出牌怎么办? 因此去年战后,王巨继续派出大量斥候打探情报,以求提前有备。今年还是如此,万一西夏人春天就入侵呢?三川口之战是正月,好水川之战也是正月! 所以这些马来得越早越好。实际听到西夏将没移嘞逋斩首后,王巨心中也隐隐后悔,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多留下一些马。 王巨看后点点头:“朱管事,麻烦你了。” “王知县,如何说这见外话。”朱清道。 “是麻烦你们了,”王巨再次说。这次如果没有朱家与李家帮助,自己赤手空拳,很多事都会办不成。而且为了这个马,朱清亲自跑到了渭州与那些陌生的蕃商打交道,多少也担了一些危险。 仇县尉与杜主薄迎过来,道:“那两个中使又来了华池镇,不过只住了一夜,便去了延州。” “我知道,”王巨道。两个太监去延州是问程勘的,王巨知道轻泥怀侧这件事背后有鬼,却不想深查下去,若不是害怕自己所说的那些也被泄露出去,王巨甚至提都不想提。 比如三丁刺一,自己只是随便说了几句,便给自己带了许多消积的影响。 于是王巨尽管知道濮仪之争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危害,也不说了。 王巨继续看着马,马虽然到了,但还有一个隐患,又说道:“陆平,你立即骑马去荔原堡通知姚将军,明年让他亲自带人过来将马领回荔原堡,并且来见我,我有事与他相商。” 第二一四章故人 第二天姚兕来到王家。 李妃儿亲自给姚兕沏茶,王巨是官员了,而且看上去会前程无量,因此秦氏也在家中教导着一些大户人家的规矩。 姚兕笑了笑说:“子安哪,这才正常嘛。” 王巨家那个钟儿整成了庆州官场的一个笑谈,有的人还真以为王巨口胃特别呢。特别那些蕃子,审美观点与汉人略有不同,有许多蕃子渐渐对王巨开始了崇拜。王巨用的婢女那一定是好的,那一定是美女。于是纷纷到钟儿家上门提亲。 连朱欢与李员外听到这些乌七八糟的消息,都感到啼笑皆非。 看到了王巨未婚妻,姚兕心定了,敢情王巨口胃并不特别。 “姚将军,你就别打趣了,我刻意让陆平将你请来,是说一件事,这些马虽然是朱管事去渭州,与渭州蕃商谈判交易来的,但它们不是渭州马,有的来自熙河地区,有的甚至来自湟州,全部是真正的吐蕃马。所以它们可能存在严重的土性问题,比我们以前得到的马更难养。” 宋朝各个牧监每年都会养死许多战马,有的是官吏造成的结果,如贪墨扣克饲料,有的是马虎大意造成的结果,比如没有照料好,有的是土水不服造成的结果。原因有很多。 马到了军中也不意味着就不死,同样会死,只能说比到了牧监,在那些贪墨的胥吏手中饲养会好一点。 因此王巨换来马后,刻意嘱咐各营蕃骑饲养时要小心,又从各蕃营中挑选出几个善长养马的老蕃子,教导大家如何照料战马。 这个照料包罗很多,如马各种饲料的搭配,每天供应多少饲料多少水,马棚要定期打扫,甚至在王巨提议下,在马棚地面下铺上生石灰,每隔数月一换,保持马棚干躁,每天士兵还要骑着它奔跑,整天关在马棚里不行的,也许能将马养肥了,但到了战场,却跑不动了。 诸如此类。 然后王巨花高价请来两名懂马性的兽医,又从蕃骑里挑出数名头脑机灵的蕃子,让两名兽医教导他们如何诊断医治马的常见疾病。 这时代医术颇让人怀疑,更不用说是兽医了。 但教一教,军中就会多出来十几名略懂兽医的兵士,一些普通的马病也能得到预防与及时治疗。 这些措施下去,效果还不错,从去年到今天正月,只死了两匹马。 然而以前的马多是西夏马,或者来自庆州本州的马,几乎没有水土不服的问题。 不过这次得到的马不同了,离庆州很远,海拨高度不同,水土不同,气候不同,草料不同,连空气湿度都不同,所以会存在严重的水土问题。 “子安,放心,我一定让保捷军将士将它们养好。” 应当还不错吧,不打不知道,一打大家都亲眼看到骑兵的作用。虽然三战步兵表现也不错,不过大半敌人却是两营蕃骑杀伤的。 不是步兵不勇敢,实际打到后面,连几营禁兵士气也激励起来了,但杀伤力实在不行哪,有那个心无那个力。 因此现在华池县几营官兵对马真的很爱惜,甚至不用上面将领吩咐,每天也将战马洗得干干净净的,到冬天时,还刻意用温水去洗,可怜一个冬天下来,他们自己儿还没有洗过两回澡呢。 王巨点了点头,又问:“山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他说的动静不是指西夏出军,那已来不及了,而是指集兵。 “暂时还没有。” “那最好不过,到了秋天时,大半年的强练,将士战斗力会进一步提高,保捷军这一新编骑兵营也能正式派上用场,还能将一些劣制铠甲武器淘汰,换上新式铠甲武器。” “孙公在庆州,我还是很担心。”姚兕担忧地说道。 一旦西夏正式入侵,那不是去年抄掠的军队了,将是无数大军。就算王巨与自己将这几营官兵练成唐军,也不会是人家的对手。虽说战场上兵力数量未必能决定最后胜负走向,史上更有许多以少胜多的战例,不过兵力悬差到一定地步,那也不是谋略与强弱所能决定的。 除非华池县官兵全部是百战百胜的悍兵骁将,自己与王巨的军事能力也能比得上李靖,那么这数千人也足够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 “姚将军,勿用担心,中使刚刚去延州,相信几天后他们就要返回京城了。他们下来一查我有没有豢养私兵。” “豢养私兵?”姚兕惊诧。 “言臣嘛,不就是喜欢胡说八道吗,没事,官家不会当真的。” “这是谁说的?” “姚将军,你也不要问了,不管是谁说的,你开罪不起,我也开罪不起。另外也不要传出去,以免使士气低落。” “还真不能说。” “是啊,不过我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查孙公有没有贪懦。” “难怪……” “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吧?” “朝廷打算调谁过来?” “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况且孙公就是调走,新知州上任也要一段时间。” “就是新知州上任,我还是担心,那怕象前面的孙公,虽然他不贪暴,不过同样软弱。” “不会,庆州危机我已象中使反映了,朝廷可能相信,可能不会相信,不过以防万一,他们必然会挑选一干臣来庆州。不怕有心,就怕没心。若有心,我朝那么大,想找几个干臣还是可以的。” 姚兕显然不大清楚朝堂内幕,想了想:“那倒也是。” 只要派出的新知州敢打,说不定道路修好了,延州那边同样也能派出一些救兵过来,那么西夏派出大军侵略,就不用华池县一县官兵分担压力了。到时候又能找出胜机,并且在那时候胜利才是真正的胜利。 他想了想,又问:“万一西夏秋后也不入侵呢?” 若那样,王巨可就尴尬了,说不定会让许多人讥笑王巨草木皆兵。 “可能性极小,若真那样,我巴不得呢,姚将军,你以为我想战争啊?即便去年三战都胜了,也死了许多好儿郎,有的将士我还十分熟悉,却一个个倒下。”王巨大义凛然地说道:“可能真相传出去,有人会讥笑我,然而那又如何妨!我去年对你说过,为了大宋江山,亿兆百姓,我甘愿入地狱。况且小小的讥笑。” 这时不可能的,史上在这一年秋天李谅祚入侵,并不是李谅祚临时起意。 证明了这一年西夏收成不错,经济,民生各方面都很良好,内部比较安定,有了出动大军的基础。 除非去年自己能干掉西夏几万兵马。 仅是几千兵马,能对若大的一个国家造成什么伤害? 相反的,更加让李谅祚出兵,也许出动的兵力甚至比史上还要多。 “子安,我陪你一道入。”姚兕激动地说道。 ………… 庆州的正月仍然很寒冷,但不会象深冬那样风雪交加,向阳处地面冰雪在逐渐融化。 因此王巨将煤坑的战俘又调出来,不挖煤了,不是煤坑的煤挖光了,有,为什么王巨当初让朱清将那个煤坑买下来,正是那个煤坑煤藏量丰富。 不过环庆路用煤量很少,并且那个煤坑离两城都有些偏远,道路又崎岖,正好又逢到冰雪降临,所以一天销售量还不足一千石。似乎也很多唉,得用一百多辆大车子拉。 但多吗? 一辆重卡超载能装一百多吨,两千多石。两天的销量加在一起还不足一辆重卡一车子拉的。 所以不挖了,就是现在挖出来的,也得会卖好几个月时间,并且还要派人去管理。 几千劳力兵分两路,一路与民夫将煤拉到作院与作坊,一路继续修路,主要是修路。 王巨与葛少华说得很清楚,论重要肯定是华敷路更重要,可派不上用场它就不重要了,只能说有了这条道,比没有这条道会好,也是一条能与外部往来的道路,对商业与民生或多或少起着一些作用,再说万一派上用场呢? 但主要的精力是放在凤川镇通向鄜州这条道路上。 忙碌再次开始。 元宵节也到了。 全二长子扭怩地说:“大郎,我家那个想去庆州看灯。” 他去年娶的那个小媳妇不错,乃是家乡一个很本份的四等户人家闺女,成亲后,夫妻俩又回到华池县。而且这个小娘子十分勤快,于是王巨又掏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不过他这个小媳妇因为家教严,很少出门,连县城都未去过。听野龙咩胜在吹嘘,她便动了心思。 当然全二长子无所谓,庆州灯节再热闹,还有京城的热闹吗?不过新婚燕尔,妻子央求,怎么办呢,全二长子只好找王巨提出这个请求。 王巨哈哈一乐,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去吧,你们一起去庆州看看灯节。” “那怎么可以。” “在华池镇,我还用得着你们保护?”王巨问了一句。现在的王巨不是去年才来到华池县的王巨,那个人敢对王巨不利,想找死啊。说不定前面未动手,就会被一群蕃子涌上来活活给揍死。 其实今年华池镇也热闹,从正月初一起,王巨就组织大家行歌,并且立春节前,又从西夏那边换来两百头牛,价格有点贵,每头牛成本价就达到了七贯多。如果按照以前私商的利润,那么最少得卖十几贯钱。 但这才是正常的牛价。 宋朝的牛价是朝廷操控的不合理市价,那有一头骡驴十贯以上的钱,一头牛只有五贯钱的?说运输,牛与驴那个拉货更多?说交通,牛车岂不比骑驴子更舒服?说本身的价格,牛能取多少肉,况且还有牛皮牛筋。但一头驴子能宰多少肉? 这些牛买回来,不是给蕃子的,而是给汉人耕地用的。 一是奖励孝子,二是奖励见义勇为的勇士,三是奖励当地的善户。 还有四,但这个四有些古怪,那就是奖励蕃汉联亲的一些汉户。 这就是王巨的民族对策,一是融合与汉化,包括现在的大型行歌,二是尽量将庞大的蕃族有意分散,不让他们凝聚成更庞大的部族。 李三狗曾经提出疑问,王巨只问了几句话,你可知道现在环州那边的慕容族变成了什么德性?当真他们能对抗朝廷?是部族这个名字重要,还是无数后人更好地生活重要?你们党项人前身是鲜卑人,鲜卑人主动与汉人融合,看似鲜卑人消失了,但你知道如今北方有多少汉人身上流淌着鲜卑人的血脉?恐怕我身就有一部分鲜卑人的血脉。还有,李世民身上有多少鲜卑人血脉,告诉你,四分之三! 李三狗当场傻了,然后狂吼!是高兴的。 李三狗又将这番话说给各族蕃子听,蕃子也激动啊,那可是唐太宗,千古一帝!当真如此?如果有人对李世民说,你身上流着鲜卑人的血脉,李世不会动怒,如果有人对李世民说,你与党项人同根同脉,李世民准得将此人满嘴大门牙给抽光了。不过王巨用意也就达到了,何必分得那么清楚,早在六七百年前,蕃汉就是一家人了,为什么不能好好相处? 不过华池县财力有限,灯节到来,有许多人家也开始张灯,但官方却抽不出来钱主办热闹的灯会。所以王巨让大家一起去庆州。 当然,他还要留下来,毕竟他是一县的父母官,不能丢下“子女”不管,也去看热闹。 王家一大家子去了庆州,人很多的,归娘浪埋夫妻,外加两个孩子,朱俊夫妻外加一个孩子,野龙咩胜夫妻外加两个儿子,王娩姐弟与李妃儿,葛少华,钟儿,王小麻子,陆平,赵壮。 原来家里面还有李三狗的老婆,不过随李三狗去西华砦了。 于是王家只剩下王巨一个人。 不过他也不在家中,而是在县衙里,摆了好几桌酒宴,宴请华池县主要的官吏,以及各乡的高龄长者,各族有威望的酋首。 大家一起热闹吧。 葛少华带着大家来到庆州城,庆州城这一天虽不及京城,但同样很热闹,人山人海,葛少华说道:“陆平,全二长子,咩胜,将大家看好,不能出事,也不能将大家伙挤散了。” “放心吧。” 天色渐黑,华灯齐放,陆平与全二长子、野龙咩胜护着众人观灯。 就在此时,朱俊忽然听到一个好听地女子声音说道:“这个灯谜妾身能猜出来。” 好熟悉的声音,朱俊回头看去,看到一个少女。 蓦然回首,那人却有灯火阑珊处…… 第二一五章希望 “香玉……”朱俊瞅了又瞅,不错,正是香玉。 香玉搀着儿子,也抬起头,也看到了这边。这一行十九个人,想不引人注意都难。看到朱俊正盯着她,她面色巨变,立即抱起儿子,对小婢说道:“我们走。” 全二长子也看到了,听到朱俊喃喃一声香玉,他原来就是朱家的人,怎能不知道朱俊对香玉的暗恋。香玉?香玉没关系,但她后面还有一个人,那个扇盗宋吉。 朱俊还在犯傻呢,全二长子立即对陆平说道:“陆平,你保护好大家,我去去就来。” 挤在人群中,跟着香玉下去。 香玉没有宋吉的智慧,可也知道不好,立即回到家中找到宋吉说道:“官人,不好了,延州朱家的那个二郎也来到庆州看灯,刚才看到了妾身。” “什么?” “他怎么来到庆州观灯?” “去年冬天就来到庆州的,听说原来是一个书呆子,朱家将他放在王家寨随那个小知县后面读了一段时间书,居然管用,科闱考中第二名。不过呆气未改,这才在华池处理玉盐上出了事故。这是那小知县有意感谢朱家的恩,又将他放在华池县,随那小知县磨砺。” “那可怎么办?他们一行好多人,有男有女。” “不好,”宋吉低叫一声。 不怕朱俊,而是怕王巨家中的门客,那个全二长子与陆平是朱李两家刻意挑出来的,武艺出众,反应机敏,似乎那个蕃子同样不简单,不然王巨不会收留他们一家子。只有那个归娘族的少酋长如何,不知道了。 这一定是那个小知县弟弟妹妹未婚妻来到华池县过新年,华池县是小县,于是那个小知县让一大家子来庆州观灯。 居然短时间内让他猜出个大概。 “你回来时,后面有没有人跟随?” “妾身不知道。” 宋吉走来走去。 去年王巨初来庆州时,整个庆州最高看王巨的非是王巨几名手下,而是宋吉。甚至三场大捷传出后,整个庆州百姓都惊然时,宋吉也认为是理所当然。 那年,他屡考不中,家中落魄! 那年,他为了生计,不得不投到围林寨主余峰帐下做了幕僚。 那年,他见到香玉,一见倾心,可囊中羞涩,于是在他蛊惑下,余峰带着手下蒙面做了蜂盗,得到大量财富。 可就那时,他仍认为自己是怀才不遇,自视其高,甚至余峰也对他言听计从。 但就在这时,因为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出现,使得黑蜂盗暴露。就是那时,他还想着机会,带着功劳投奔西夏。东方不亮西方亮!然而又因为这个十三岁的少年,整个计划失败,甚至一百多号手下差一点全军覆没。 所以他一听到朝廷让王巨担任华池县知县时,吓得面如土色。尽管那是华池县,而非是安化县。 所以他在新私商上竭力反对。当然,他现在庆州城中威望仍不高,反对失败,于是不作声了。实际后面论收入,新私商开始后,他的收入反而增加了。 他也知道王巨不会将昔日的黑蜂盗放在心上,现在的王巨不时当年的王巨,即便自己手中有了当初的黑蜂盗,又能对王巨构成什么威胁,说不定正好让王巨带着官兵练兵了。 他也不怕自己暴露,自己以前在延州做事低调,除了围林寨的官兵,没有几个延州本地人认识自己。至于余下的原围林寨官兵,朝廷还能将他们放到陕西轮戍? 他担心的就是妻子会暴露,毕竟香玉是当年延州头牌行首。 因此平时一再戒告妻子呆在家中,最好少出门,但这是元宵节,岂能忍心将妻子再关到家中?可越怕出事,越是出事。 走了许久说道:“不行,我们立即离开。” “立即离开?”香玉道。现在的宋吉不是原来的宋吉,也在庆州置了一些家产,这一离开,损失可不小。 “不能小视那个小知县,说孙沔是杀主,这个小知县才是真正的杀主。不要说我们,就是那些蕃子,谁敢在他面前大声?你知道他在子午山是如何审那些山匪的吗?他在问,马上就得答,不然立即当场砍头,结果问出来了他想的供词,还是将那些山匪全部砍头。并且他本人都动了手。再看看那些战俘,虽然未杀,可那一个人不是生不如死!” “那么我们逃到哪儿?” 宋吉又走来走去,真的不好逃,能逃,天下也不是只有庆州一个能住人的地方,就是陕西也有许多去处,如秦州、渭州,当然内陆不好去了,内陆各个城市虽然也有许多流动人口,可自己不是逗留,而是常驻,在内陆不安全。只有在边区,来往成员更复杂,官员以安静为主,不愿意多事,那才能常驻。 不过现在王巨是官员,虽然官职小,可这个人心机手段常人无法想像,而且报复心很强,一旦得知自己就是围林寨的宋吉,天知道他如何对付自己? 那个宝藏案失败后,真让他怕了。 并且与以前藏在围林寨不同,来到庆州他公开露面了,认识了许多商人与贩夫走卒,反过来这些商人与贩夫走卒也认识他。说不定自己就是躲在秦州,也能与这些人碰面了。要么逃到炎热的岭南地区? 宋吉又踱来踱去,突然他眼睛亮了起来,说道:“我们逃向西夏吧。” “官人,若能逃,早逃了过去。”香玉说道。如果立功过去,那就过去吧。不立功过去,仅是一个普通人,并且是一个汉人,那边又野蛮又贫困,那还不如另想他法呢。 “原来是不好过去的,但现在略有不同,延州有一个叫景询士子,担任着延州一名胥吏。去年犯了死罪,程勘想抓捕他,让他提前得知,立即逃向西夏。听说到了山那边,立即被西夏国主授予学士之职。” “学士?” 在宋朝每一个学士称号都很尊贵,翰林学士不用说了,那是两制官,还有什么大学士,学士,直学士,那都是缀的馆阁官荣职,非是重臣休想缀这个馆阁官,不要说什么学士,那怕是侍制、与直阁这两个低级别的馆阁官一缀,马上立贵。 宋吉说了一句:“西夏官职与宋朝官员略有所不同,那边的学士不及宋朝尊贵,不过还可以。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景询继续留在宋朝,不要说学士,就是一名主薄也做不到。” 景询是去年投奔西夏的,时间不长。 逃就逃吧,不怕死的人终是很少,为了活命怎么办呢。可这个家伙逃过去,立即向西夏献忠,他又在延州担任了很长时间胥吏,对延州情况比较了解,于是亲自带着西夏斥候日夜侦查宋朝边境各堡砦虚实。赵曙听闻后,一怒之下,年底下诏书,让延州将景询的妻儿一起抓捕,其子送入牢城,妻子充配军妓,永远不得赦免。 这也是有惩张元家人之弊。 张元逃到西夏,劝李元昊立国,宋朝君臣后悔,这是一个人才唉,于是想办法招揽,善待其家人,希望张元回头是岸,可张元倒好,反而变本加厉,并且居然悄悄地将家人有本事从宋朝接到西夏去了。 因此当时朝廷善待张元家人成了老百姓心中的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过这道诏书才到达延州,宋吉不大清楚,否则也会犹豫不决的,宋朝律法不喜株连,所以宋吉犯了事,朝廷并没有动宋吉的家人。 但赵曙这道诏书意味着只要宋吉逃向西夏,他后方的家人将会悲催了,包括他的兄长,他的老母。 李谅祚这样做,也有他的用意。他不但善待了景询,在抄掠春凤路时,俘获了汉人文士苏立,也立即授予官职。非是他喜欢宋朝文人,而是这些文人饱读诗书,眼界比平常老百姓高,同时又在边境长大,熟悉边境的地理环境,同时眼界高也意味着能看到更多的东西。因此用一文人,当抵无数斥候! 而且这个景询也让赵曙于今年元旦爱辱了。 去年抄掠,不管胜败,元旦节西夏照样派出使者来贺元旦。 非是西夏有礼节,而是他们还想继续得到岁赐与互市的好处。 然后使者说了:“陛下,去年边境有一些没藏余孽想破坏宋夏关系,带着一些宵小越境抄掠蕃人。国主得知后,将这些人全部斩杀。不过那些普通百姓是无罪的,还望陛下为了宋夏和好,将他们释放。” 赵曙此时还没有看到王巨所说的那些东西,于是他缄默了。 战俘的事他听说了一点,当然他同样很生气,然而怎么办?学白起与薛仁贵坑杀战俘吗?放是必然释放的,况且他也听说了王巨将那些战俘折磨得不轻。 然而这样放回去,他有点不甘心。不过他也考虑到另一件事,万一将西夏激怒,大规模地入侵,说不定又要演变成庆历年间的战祸。要命的是去年经济,又是那么地紧张。 最后他说道:“朕可以同意,但是去年延州景询犯下死罪,逃向你们西夏,请你们将景询交还给我们大宋。” “陛下,这个臣不敢做主,不过景学士的情况我倒是听闻了一点,他那个死罪是冤枉的,况且他现在是我们夏国的学士,夏国的大臣,如何交还?就象没藏的余孽王文谅叛逃到延州,国主可曾向陛下讨要过?无他也,乃是为了两国和好。若是陛下慈怜,当将景学士的家人送到宥州,两国边境才能久安。” 他不但不答应交还景询,反而讨要景询家人了。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话外之音,送了两国边境才能久安,但不送呢,两国边境岂不是不安? 赵曙很是不悦。 不过宋朝怕死的大臣多啊,不能怪西夏使者嚣张,人家有底气。 当初三战过后,李谅祚确实也被打蒙了,立即下诏撤军回来。 但西夏更重视情报,到了冬天来临时,真相打探出来,出军的只有华池县一县将士,庆州知州孙沔反而勒令三军不动。之所以败,也败在两股抄掠的将士疏忽大意,让华池县官兵得手。 这才是真实的宋朝,软弱懦弱的宋朝。 一个小知县再坚强,管屁的用哪。 赵曙气得无语。 可是宋朝最大的古怪便出现了,论讲歪道理,宋朝会讲歪理的大臣很多很多,有的能人差点就能将死人说成活人了,但在内部他们讲歪理很内行,到了外部,却立即变成了哑巴,什么道理也不会讲了。 赵曙与西夏使者做了简短的交谈后,赵曙立即收到了许多劄子,从军事上讲,从民生上讲,从经济上讲,从人道主义上讲……战俘还是放回去吧。甚至有人劝赵曙将景询家人也送给西夏人,让景询合家团聚。 后面的赵曙清醒,这肯定不能答应,那不是让景询合家团聚,而是鼓励宋朝多出一些汉奸。不过他也确实害怕激怒西夏,于是下诏到庆州,让王巨准备释放战俘。 赵曙可是一个狠人,他才是真正气量狭小的人,虽下了诏,心中的屈辱可想而知。 这些消息,宋吉更加不知道了。 景询才能如何,他同样不知道。不过对他自己还有些自信,景询能做学士,俺混得好也能做一个学士吧。 这样一想,宋吉再次坚定地说:“不错,我们立即投奔西夏,那边才是重视人才的国家,才是希望之地……” 第二一六章报复 “香玉?”王巨问道。 “确实是香玉,虽然我不认识这个妓子,可是我回来后,询问二郎,二郎说肯定是香玉。”全二长子说。 他挟在人群中,随香玉到了宋吉在庆州置的宅子后,站了一会,确实这个家就是香玉的家,这才回到客栈,不是在人群中找人,人太多了,尽管李妃儿一行十几个人,但在这上万人流中想找到李妃儿他们根本不可能。 不过也没有关系,这一行,虽然没老的,但有小的,有男的,有女的,还有一半不会骑马的,再说王巨手中也没有那么多马,还是原来的四匹马加上归娘族送来的五匹马。李三狗到了军中后,王巨又从中挑出最好的一匹马送给了李三狗。然后送马给赵顼与赵念奴,这不能从他手头上选马了,得从军中还没有来得及烙印的战马上挑选战马,然而这些马也早订好了人选。 为什么三军上下,全县蕃汉百姓,对王巨心服口服? 做事有手段,有智慧。 武功不弱,不是那个在天上飞的武功,而是军事才能与武艺。 用了心。 做事公正,不挟杂多少私心,不贪污不受贿。 重信诺,至少说了就能做到了。 所以王巨又从家中挑选出最好的两匹马,用马换马,虽然换走的是良马,也不知道王巨用这个马做什么的,但说明王巨没有侵占军中财产。那怕这三战大捷,他是首功。 因此他家中现在只有六匹马。 不过平常用也够了。 这又说到他的经营,也幸好投资了竹纸。否则马上就要交出细盐契股,仅靠他那个知县的薪酬,不要说养马,就是养这么多人也养不活了。 当然,就是他手中有再多的马,大多数人不会骑马,也不可能观灯会骑回返回华池寨了。因此这一行人到了庆州后,在一家客栈里订了几间房。 这一等,就到了三更时分。 全二长子确认后,不顾辛苦,立即返回华池县禀报,但这时早就天光大亮。 王巨摇头道:“二长子,迟了。” “迟了?” “如果香玉现在所跟的男人不是宋吉,那不迟,可那样将香玉抓捕起来又有何用?顶多追究香玉一个包庇的罪行,充为官妓军妓。如果香玉所跟的男人是宋吉,那是当年鼎鼎大名黑蜂盗的头号智囊,她与都朱二郎照了面。元宵节城门又不会关闭,你说这一夜,他们能不逃吗?” “唉呀,我应当禀报孙公的。” “那就对了,”王巨也不怪他,自己现在地位还很低,全二长子原来地位更低,自己有一根粗手指,全二长子哪里有,认识拘束着见识,随着自己以后可能会上位,那么他的见识同样会逐渐提高。其次受自己影响,全二长子会自发地对孙沔产生排斥,甚至根本就不会去想孙沔。 “不过也试一试吧。”王巨写了一封信,简短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让全二长子再吃点辛苦,骑马返回庆州禀报。 案子是延州发生的,人在庆州城内,王巨只有发言建议权,没有干涉权。但他心中也有些担心,这个宋吉也不能小视的,多半会逃向西夏,多半又为宋朝以后增加一只小祸害。因此王巨交待了来龙去脉后,并建议孙沔若是发现香玉与她丈夫离开庆州城了,立即派人于边境处拦截,防范宋吉逃往西夏。 实际就是派人拦截,能堵住的可能性极小了。 不过王巨心态也很平静,虽然宋吉有些智慧,远远赶不上张元吴昊二人。所以是小祸害,以后会让宋朝恶心,但恶心度不会太高。 果然不出王巨所料,但他没想到当初他感兴趣的吴查便是宋吉的化名。 葛少华懊恼地说道:“子安,当初查一查就好了。” 也不能说事情多,秋天时事情真不少,但冰雪封门后,王巨也清闲过一段时间。那时宋吉十分安静,于是王巨也就疏忽了这个人。 “随他吧。”王巨啼笑皆非地说道。 当初王巨在王家寨担心得要死,现在随着地位提高,高度不同了,那怕是宋吉,在王巨眼中可有可无。 ………… “质夫,怎么又来到华池县了?”王巨古问。 现在华池县百姓平安,又没有什么案子,章楶突然带着衙役来访,有些古怪。 王巨一边说一边将章楶引到书房,又让钟儿招待几个衙役吃茶。 章楶说道:“子安,你不知道啊。” “质夫兄指的什么?” “为什么朝堂上言臣弹刻孙公?” “为什么?” “你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庆州城中药商李员外家的二郎,他悄悄去了京城,并且拜会了司马公,然后将孙公所做的一切事情告诉给了司马公,还顺带着诬蔑了你。” “他那来的胆子?” “还不是你带的头?” “与我有什么关系?” “当年华州杀婢案,如果不是你,我想不出延州有其他人能有那高明的智慧,将朱二郎的危机化解,并且让伏母进京告状。”不过这件事也是章楶来到庆州,随着王巨三次大捷,他的往事也被庆州百姓一一从各条渠道发掘,章楶才听到的。 “我会意了,中使派人来查孙公,孙公通过一些渠道得到真相,现在向李家报复了。” “能说报复吧,正是因为这件事,孙公让我们彻查李家以前犯下的各种错误与罪行,他是上司,他的命令我只好执行,只好到处搜集证据,这才来到华池县,询问一些相关的百姓,也包括胡谦。” 李员外父子案子已定下来了,与李员外父子之案无关,而是重新追究胡谦弟弟的死因,以及胡谦弟弟被打死后,李家如何威胁胡谦妻子与弟媳妇将邸店交给李家的。实际这桩案子也定下来了,但孙沔想给李家人加罪,又翻将出来…… “这些人……”王巨摇了摇头:“质夫兄,不同啊不同。我就说朱俊被诬陷案,首先朱家端得正,不是为富不仁的奸商。其次朱俊真没有杀人。其三朱俊是举子,算是半个功名人,延州的士子。其四伏小庄判决死罪,伏母若不进京告状,不久就会秋后问斩。其五,状告的仅是一个知县,并且是没有名气,没有功绩,连功名也只是一个同进士出身的知县。” “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了,再说万氏状告程公与我,我不提丁家行商善恶,但不管善恶,岂能勾结西夏人入侵宋朝百姓?这是其一。其二程公没有将一文钱装入口袋。其三丁部领之死确实与程公无关。其四状告我倒也罢了,程公乃是什么官职?若是能让万氏得逞,那岂不是以后人人都能诬陷国家所有官员?谁还来做官?李家二郎这次进京也是这个道理。他并没有诬告多少,大多数也是事实,甚至都不能说是状告,只能说向司马公禀报,但他家行商能不能端得正?本身就是一个恶商,没有上告的资格。其二孙公之资历,之官职,能让一个平常百姓随随便便状告吗?” “倒也是,不过民告官反过来说,若引导得当未必是坏……”事字章楶未说出来。 毕竟一旦开启民告官的风气后,那将是对整个儒家尊卑有序的挑战。 王巨一笑:“中庸之道吧,所以我朝准许民告官,不过得在规则之内,一是为了让一些不法官员有所收敛,二是缓解部分底层百姓的积怨。” 其实到了南宋时,宋朝有制订了一部保护鼓励民告官的律法,特别是宋孝宗时。 不过那也别当真。 就象赵普喊出齐人之策,宋朝某些政策也确实是在“齐人”,比如对五等以下贫困的减税免税,但那也不能当真,都是为了缓解国家矛盾的一些手段与口号。 实际也不要齐人了,只要齐税,仅是一个商税,国家经济马上就会好转。但就是王安石推行了均输法,敢不敢吼声出齐税? “看样子孙公呆不长久了,”章楶又说道。他同样也看出来了,不然孙沔不会这样疯狂地报复。 “走就走吧,说老实话,孙公确实有些贪懦了。” “岂是有些,去年你兵出东涧谷,我与蕃将赵明,张玉都在劝孙公,挟借这个大胜之势,一举将来犯的余下三股敌人歼灭,扩大战果,结果孙公就是按兵不动,差一点将我气死了。” “这我不知道了,只接到孙公的命令,让我率军撤回荔原堡,但那时东涧谷战役开始打响,哪里能撤。” 章楶心里说,就是能撤你也不会撤啊:“子安,不过有一件事你得感谢孙公。” “什么事?” “杨四在凤川镇出没后,我曾建议孙公立即出兵剿匪,孙公懦弱,不听我的劝。” “哈哈,”王巨打了一个哈哈。 章楶笑着摇了摇头,反正那个案子成了死案,即便有人再来翻案,恐怕也没能力翻出来了。除非胡谦几个人自己糊涂,主动说出来。他又说道:“就不知道朝廷会调谁来庆州。” 他也巴不得朝廷将孙沔调走,不过王巨的那个推测若是准的话,事情还没有完。新知州的能力与否将是王巨最关健的一个审判。 章楶想错了,王巨面临的不仅是一道审判,而是三道审判! 第二一七章王巨的审判(上) 第四更,求月票张韩两个太监终于返回京城,将事情原原本本禀报,然后将葛少华记录,王巨整理出来的张韩与王巨的问对,递给赵曙。 赵曙立即将两府宰执喊来。 东府,韩琦、曾公亮、欧阳修、赵概,西府,文彦博、胡宿、陈旭、吕公弼。 不问这几人一生功过对错,只看他们的军事能力如何。 首先韩琦,军中有一韩,西夏闻之心骨寒,不过王巨一直纳闷这一句话从何而来的,西夏闻之心骨肯定不会寒,或者说好水川那些宋朝英魂才是西夏心骨? 曾公亮最牛逼的是治郑州,盗贼不敢停留,纷纷逃到其他地方,一度让整个郑州百姓夜不闭户。一次一个路人丢失了财物,他说我所治境内不会有一个盗贼,怕是同行的藏了起来吧。一搜查,果然如此。不过他有没有经历过任何战事?不错,是著了一本书《武经总要》,但这本书不是他一人写的,而是他领手主编的一本书,也就是多人执笔,由他来整理,进行最终的润色文字。那么曾公亮懂不懂军事? 欧阳修就不用说了,那上中下三策,差一点让王巨目瞪口呆。 赵概德行高尚,可德行与军事有什么关系? 文彦博也有过军旅生涯,李元昊入侵府麟,他担任河东转运副使,及时地将粮草送到府麟路,不过那算战斗吗?后来知秦州,但庆历战争有没有打到秦州?还有平定王则,平定一个邪教组织算什么本事? 胡宿是大儒,不过也只是大儒,不要说军事了,在吏治上也就那么一回事。 陈旭知过定州,太原府,但有没有打过仗? 吕公弼,知过延州,成都府,在成都府杀掉了两个不听话的老兵,然而有没有打过仗? 包括赵曙在内,都是一群对军事不懂,或者半坛子醋的人。但就是懂,也得能说上话,比如狄青往这里一坐,他说话能说算话吗? 赵曙先没有说西夏人会不会攻打庆州,能不能用蔡挺,而是说道:“两位中使下去盘查,司马光弹劾孙沔的那些基本属实。” “陛下,老臣有误。”欧阳修说道。 实际他在心中大骂孙沔。 很简单,王巨都打成那样了,干嘛还不出兵? 即便出兵引起西夏的疯狂报复,也不是你开的头,到时候尽管将责任往王巨身上推就是了。可是西夏不报复,岂不是一场大大捷? 都做了一辈子大臣,为什么想不到?不敢出兵,那就不要贪功吧。现在好了。 想得轻巧,人人事后诸葛亮,关健在局中,能不能想到? 欧阳修又说道:“不过孙沔七十高龄,远赴塞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他要求致仕,那就准他致仕吧。” 赵曙额首。 都致仕了,也就不用追究了,再说自己也将诏书与嘉奖颁发天下,现在重新将真相翻开,朝廷也没有脸面。 于是他换了话题:“诸卿,横山羌酋轻泥怀侧欲投奔我朝,你们可否清楚?” 当时文彦博、吕公弼、陈旭不在京城,但其他几人都知道这件事。韩琦答道:“是有此事,程勘上书后,因遭到台谏言臣的反对,先帝没有同意收留。” “朕却听闻有人却将这条消息泄露给了西夏人,西夏那个小国主立即招抚轻泥怀侧,导致西夏那次危机被他们从容化解。” “竟有此事?” “有没有此事也过去了,朕也不想追问,不过下面的一件事未必会发生,但朕不想任何人泄露,否则朕一定追究其责任。” “陛下,臣等一定会守口如瓶。” “你们就看看吧。”赵曙将王巨写的那个问对奏呈先递给了韩琦。 那天问对时,王巨曾说过一句话,只有两人能胜任庆州,以一州之力打退西夏人可能到来的入侵。一是韩琦,二是蔡挺。这不是将韩琦拉下水,而是对韩琦能力的认可。不过韩琦看到了这一句,脸色也没有变好。 韩琦看后,递给了文彦博,文彦博递给了曾公亮,曾公亮递给了欧阳修…… 可是不管那一人看了,脸色都有些沉重。 王巨说的危言耸听倒也罢了,如果让他说中了,可能就会变成庆历那样的鏖战。 其他的就不说了,只说一件事,一旦象庆历那样打起来,不用增兵二十万,只要增兵十万,增兵就得增粮。 一个士兵少打算一点,一年吃五十几斗粮食,实际想让士兵吃饱,一年一个士兵不是五十几斗,而是七十斗!一斗粮食从后方运到西北,那怕是粟,都变成了五百文。增兵十万,仅是粮食一项一年就会增加两千多万贯的支出。 它只是开支的一部分。 人要吃,马也要吃。帐蓬、士兵过冬的衣服,铠甲武器,菜蔬荤腥,以及其他物资与供给,并且再加上浪费,那个开支将无法计算。 更不要说士兵作战时的各种损耗,以及奖励与抚恤。 实际也不要打了,只要僵持一年下来,以现在宋朝的财政底子,整个宋朝经济将彻底崩溃。 可能后人看来,不会那么严重。 但韩琦他们也同样身在局中,参照的不是宋朝后面的一连患胜负,而是只能参照庆历年间的战事与结果。 这时候欧阳修也不说他那个上中下三策了。 赵曙问道:“诸卿,你们以为西夏会不会在秋后入侵庆州?” 然而所有人都不说话。 可能大家想法有些不大一样,但怎么好说呢?说不会,万一入侵又怎么办?说会,万一不入侵,举国上下兴师动众,这个后果自己能不能担负得起? ………… “王知县,为什么这些佛经卖得那么便宜?”朱清问。 杭州那些佛经印好了,也运到了庆州,不过王巨将价格定得很低。这让朱清十分不解,虽然竹纸出现,让书籍成本下降,可从杭州到庆州有着不菲的运费,还好,这是佛经,一路上很少有场务征收商税,否则成本会进一步提高。但王巨订的这个价格,基本无利可图了。 “朱管事,这个你就不懂了,我朝眼下头号大敌就是西夏,西夏那边信仰佛教,但佛法宏扬得还不够。” “我懂了,佛教大兴,它是教导百姓向善的,若是西夏有更多百姓信佛,就不会有百姓入侵宋朝了。” “那倒未必,”王巨说这话时眼睛飞向东方,东方是一片海,一片海那边有几个岛,那岛上的百姓就信佛,但那岛上的百姓却是这世界上生性最残忍的民族。 “不要说百姓信佛就会向善,就是真正向善的大尚也未必有几个。用意不在此,朱管事,你看到有几个大尚耕种的?” “有,很少。” “就是,这些和尚之所以得活,乃是靠百姓的香火钱,以及国家免税的耕地,然后用来征租子,和尚越多,国家负担越重。实际佛教在我朝也渐渐成了一个弊病,况且山那边那么贫困的国家。” “这倒是有道理。” “还有呢,张元吴昊劝李元昊立国,实际立不立国,山那边早就独立了。不过了有国号,各部族就有了凝聚力,而且李元昊又创造党项文字。还好,汉字仍是西夏主流。一旦那种党项文字成为主流,那就等于有了灵魂。一旦山那边有了凝聚力,有了民族的灵魂,那就真难办了。所以我故意将这些佛经价格订得很低,这个价格会有很多人买得起。但它是汉字,为了看懂佛经,就会有更多的人学习汉字,而非是西夏文字,这将对西夏文字进行变相的打压。若是利益不大,那么就要赚钱。如果利益足够大,这个钱不赚也罢。” “是这样啊。” “岂止是这样,这些低价的佛经会进一步造成那边佛教昌隆,信佛的人越多,佛教影响就越大,这些僧侣就会建造更多的寺院,占有更多的良田。这又进一步拖垮了西夏的力量。” “这佛……” “佛是好的,刀也是好的,关健是拿刀的人。” 朱清瞠目结舌。 “妃儿,二妹,三弟,你们也随朱管事回延州。” 三人随着朱清回延州。 葛少华说道:“子安,算算时间,那两个中使回到京城了吧。” “差不多了。” “我想朝堂上几个宰相一定头痛了。” “哈哈哈,”王巨大笑。 “不过蔡公若是不来,我朝岂不是很危险?” “错也,即便蔡公不来,我朝也不会危险。此一时,彼一时,虽然这种笨拙的堡砦战术,无时无刻地不在吸附着大宋百姓的民脂民膏,无时无刻地不在削弱着大宋的财力,让大宋进一步地积贫积弱。但它们也不是一无是处。如澶渊之战时,如果不是王超将十几万精兵压在定州不动,而是南下包抄,萧燕燕恐怕连辽国都休想回去了。现在西北形势依然如此。如果李谅祚率领十万大军,盲目地攻向庆州城,但在庆州城下受阻,前线诸堡砦再出动大军将他后路堵住,西夏十万大军危矣。” “所以他必须先攻大顺城。” “不错,拿下大顺城,可进可退。我朝若是派大军而来,他只要派军队守住大顺城就行了。然而我朝大军一退,他控制着庆州两大门户,又可以发起进攻。如果我朝不派大军而来,他控制着两大门户,不怕后路被切断,就可以从容地攻打庆州。拿下庆州后,生生将缘边四路一切两半,并且剑指长安。” “好厉害的一步棋。” “子深兄,你也错也,是好臭的一步棋。看看李元昊四战,府麟路没有成功,也是李元昊唯一想占领的地方,为何,多是党项人,隔着一道黄河便是河东,府麟路水草丰美,相对于我朝,又是孤悬于海外。然而他最想拿下的地方,却遭到了重创。然后余下三路呢?三川口,击败刘平,攻延州遭遇大雪退军,但本身他对延州欲望不强烈,真正那一战的用意还是李士彬金明三十六寨。好水川,韩公想打,那就陪着韩公打。定川砦,那是张元劝李元昊进攻长安的,可是李元昊并没有完全采纳,进攻长安的欲望更不强烈,他的真实企图还是葛怀敏的主力军队。这样剖析,子深兄大约明白了吧。以占地为辅,以歼灭我朝有生军队为主。实际李元昊也没有占领我朝多少土地,但他目标达到了,我朝不得不承认他立国,我朝不得不一年给二十几万岁赐!” “我还是不明白。” “西夏是四战之地,可是国力较弱。如果真地将我朝延州、庆州拿下,我朝必然与他拼命了。打到最后,那怕我朝百战百败,李元昊百战百胜,但凭消耗,也能让西夏亡国。” “是啊,我听说最后好象西夏很惨……” “岂止是很惨,定川砦李元昊取得大捷后,百姓却在到处挖老鼠,啃树皮充饥。我说的只是其一。其二与庆历相比,驻兵更多,并且朝廷又陆续地在陕西置了许多本地军队,义勇的什么就不能当真的,保捷与蕃落却有一定战斗力的。李谅祚不动兵则己,一动兵首先一个大顺城他就得要攻很多天。等他攻下大顺城,不用朝廷派出援兵,周边各处兵力也集结到了庆州城下。他兴师动众而来,顶多就是一个大顺城罢了,会让庆州以后头痛,但不会动摇到整个大宋的根基。” “韩公他们能不能看出来?” 王巨未答,却讥笑一声。然而也不能全怪韩琦,大家所看的都是在看庆历战争,包括李谅祚,若真只能拿下一个大顺城,他未必会派出十万大军,虽然在庆州这一段,西夏取得有利的局面,可会迎来许多不好的后果,如宋朝再度中断互市,中断岁赐,两国不停地进行拉锯战,比拼消耗,那个结果李谅祚想要吗? 李谅祚之所以出兵大顺城,依然与韩琦他们心思一样,参照着庆历战争,然后垂涎整个庆州。 包括章楶,同样有着担心。 王巨之所以能看得更远,他不仅能往前看,还能往后看…… 试问其他人有几个能往后看,不带着那根大手指头能往后的人,那一个不是军神? 这是两个国家的大势,不过蔡挺若不来,王巨会很不利,这也是章楶所想的那个审判。若是新知州无能,王巨又猜中的话,大顺城是休想保住。 而西夏又是一个记仇的民族,拿下大顺城,再无后顾之忧,李谅祚必然会派出大军一雪去年的仇恨,宋朝不会灭亡,甚至庆州都不会丢失,然而王巨却会很悲催。 王巨的第一个审判到了…… 第二一八章王巨的审判(下) 几点寒梅开得红艳可爱,一只喜鹊歪着脑袋好奇地向它飞去,谁知它的爪子刚搭在梅枝上,积雪便簌簌落下,喜鹊惊吓地叫着飞到青天之上…… 殿中很安静,居然能清晰地听到那只喜鹊的叫声。 赵曙也不动怒。 更复杂的他想不到了,与他智慧无关,以前关在王府里,几个王府幕臣能力有限,继位后又体弱多病,拘束着他的认识。不过简单的他还是能想清楚的。 几个宰相无论答可能还是答不可能,都会有不好的后果。实际当他看到这份奏呈时,头也痛了。 于是赵曙又换了一个问题:“诸卿,你们以为蔡挺可否胜任?” 如果王巨所有说法是对的,那就好了。 不打最好,反正孙沔也要下去,朝廷必须派一个重臣去庆州,蔡挺算是老臣与重臣了,有资历有政绩担任庆州的新知州。 打也不怕,蔡挺能力出众,能以一小路兵力与财力,就能将西夏十万大军击退。那该多多多……多好啊!朝廷不花多少钱,兵力与财力也不会紧张,西夏同样会再次安静,简单的道理,就是一个小小的环庆路,你都对付不了,况且整个大宋的一百多万大军! 然而赵曙很怀疑,若是让他来选择,宁肯选韩琦,也不会选蔡挺,至少韩琦有过与西夏大规模军团交手的经验。 韩琦继续沉默着。 这个问题比开头那个问题好回答一点。 然而也没有那样简单。 王巨猜中了,西夏不入侵,将蔡挺换到庆州,几乎是平级调动,无所谓。 西夏入侵,庆州知州那就是一个大大的火坑,韩琦甚至巴不得让蔡挺去呢。反正蔡氏兄弟,他那一个都看不顺眼。 但他还是不能答。 韩琦用眼睛扫着余下七位宰相。 应当没有人泄露了,道理很简单。王巨分析了为什么攻打庆州的原因。不管怎么样,朝廷必然在下面几个月,陆续拨出一些资源向庆州倾斜。如果消息泄露了,西夏也不会攻打庆州了。 但这不是好事,西夏不会攻打庆州,但不是没地方攻打了。只要李谅祚有心想入侵宋朝,宋朝漫长的边境线到处都象筛子一般,有的是李谅祚选择的地点。然而那时重心倾向于庆州,其他地区不备,虽然可能不及王巨所说的“重要”吧,但一个有心,一个无心,随便鄜延、环州、泾渭与秦凤,撕开一个大豁口,对宋朝都不利! 韩琦担心的不是泄密,而是这几个人…… 应当还有一位,吴奎,不过他回家守丧去了,也不会对自己有好感了,无他,富弼百日丧期后夺情起复,却被自己所逼,不得不回家守两年多的大丧礼。所以朝廷夺情,吴奎不出。 这七人当中,曾公亮能勉强与自己站在同一战线,欧阳修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原来胡宿是自己的人,不过他是范仲淹长子范纯佑的老师,也是范仲淹将他拉上来的,范纯仁竭力反对濮仪之争,也反对自己,胡宿夹在中间,开始沉默不言了。不过韩琦也不怕胡宿出问题。 另外还有一个人,赵概,此人权利心不重,气节高,但韩琦同样也不担心,气节高,有德行,那就不会背下使手段了。 让韩琦担心的则是余下三人,他们都是赵曙提拨上来的,说句不好听的,赵曙用他们是对自己进行某些平衡与掣肘,自己又将西府权利架空,他们都是西府宰相,心中必然有些不快。 特别是文彦博,要心机有心机,要手段有手段,资历声望比自己都不弱。甚至因为自己用大孝期逼富弼再度退下去,也将文彦博逼得守了两年多的孝。 如果自己说行,到时候蔡挺不行,打也打了,没有守密的必要了,文彦博将这件事搬出来,王巨说是没关系的,他只是一个毛还未长齐的小子,能算到西夏人入侵,那已经了不起了,但这么重要的人事安排,自己却象没头脑一般,听信了一个十几岁毛孩的话,再加上许多大臣因为濮仪对自己反感,那么文彦博重新将此事翻将出来,也不用范镇用伊霍来相逼自己了,自己必得为此事负责,退出权利中心! 似乎很复杂,但就是没有韩琦,以前权利中心的勾心斗角还是如此这般…… 因此韩琦谦虚地盯着文彦博:“宽夫,我与蔡挺不熟悉,你以为如何?” 相比于韩琦天天被赵曙坑得在熔岩上烤,文彦博要轻松得多,孝期守完,赵曙惺惺示好,但文彦博领情不多,以他的声望资历,仅是担任一个被架空的西府首相,至于要领那么大的人情吗?并且他也隐隐看出来,这个濮仪之争乃是一个超级的坑哪。因此他不表示反对,也不表示支持。 正是因为这个态度,为他在后面捞了很多好处,王安石悲催了,然后文彦博再将指挥棒交给司马光…… 不过说起来,王巨能与文彦博沾一些腥气,一是竹纸,二是文彦博载培过张载,王巨是张载的门生,当然,这个攀得太远,除非王巨学习苏东坡那样,亲自拜谒欧阳修,俺就是你门生了,否则文彦博不会买这个账的。 因此他实话实说:“陛下,现在大家都在猜测,西夏人会不会象王巨所说的那样派大军入侵,大家都不敢断定。如果西夏真的入侵,那确如王巨所说,可能是十万左右的军队,至少以前李元昊之时,与吐蕃、辽国以及我朝先后交战,每次都派出了许多兵力,少者七八万兵马,多者十几万兵马。不过老臣仍然很怀疑,据老臣在西府所知,庆州不过四十余营官兵,并且还不能全部抽出。比如去年东涧谷一战,王巨手中兵力十分不足,骑兵数量很少,但就是在那种情况下,仍冒着危险,只抽出六七营官兵应战。原因很简单,荔原堡、平戎镇必须分兵看守,以防有失。那仅是华池一县,面积狭小,放大到整个环庆路,因为路途的关系,这个留守的比例还要更多。也就是说庆州能抽调的兵力,不过就是二十几营。” 赵曙就蹙起了眉头。 二十几营,不过一万几千兵马了。 他还不知道吃空饷呢,若真如文彦博所说,只能抽调二十几营兵马,实际兵力可能不足一万人了。 “陛下,这个兵力悬差巨大,蔡挺即便有能力,还会有失。” “文卿,环庆路似乎有许多强人壮马,以及义勇吧?” “陛下,那些强人义勇,只能说带领着乡民保卫家园,平时缺少训练,或是训练时间短,磨合期更短,短于配合,真正两国交战时,谁敢带领着这些乡兵作战?若是能作战,鸡儿寨、东涧谷与杂里寨三战,王巨为何不抽调部分壮马强人配合?所以老臣之见,国家正是艰难之时,最好与西夏交好,戒令前线将士勿得生事,以避免产生不必要的矛盾。” 前面的话韩琦很赞同,真打起来了,如果后方不支持,那么庆州会很危险的,然而后面的话他不高兴了,什么与西夏交好,难道不交好吗,前面官家一继位,后面立即放开互市,重新给予岁赐,还要怎样交好,难道将整个陕西割让给西夏才算是交好? 不过这时候他也想清楚了,说道:“陛下,蔡挺能否胜任,其实还有一个好办法,立即将蔡挺召回京城述职,将这些情况说清楚,再询问他有无信心。” 又将皮球踢给蔡挺了。 赵曙想了想说道:“就依韩卿之言吧。” ………… 赵顼勾了勾手,两个太监会意啊,立即走了过去。 “说。” 张太监道:“殿下,我来说吧。” 其实不对的,里面许多东西的确需要保密,但为了未来主子的高兴,管它需不需要保密。 张太监拣有关王巨的说,至于孙沔,多略去了,一是只要说了大家都不高兴,二孙沔与赵顼无关,至少眼下无关。 这一略,那就好听了。 并且与赵曙不同,他心情不好,有的便没有听进去。赵顼却听了进去,问:“那个火药如此厉害?” “那是,那么大的石壁,一声巨响,便轰塌了。不过奴婢留心了一下,用火药开矿的王知县倒不是首创,首创的乃是潘美将军,他平定岭南后,曾用手下用火药开采金砂。这都是一脉脉传下来的。只是王知县对火药做了改进,使它威力变得更大。” 一门学问,不管什么学问,它不是从空中掉下来的,不过也很了不起了,赵顼额首,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只是那些蕃子称呼王知县为小王老子,王知县现在连加冠之年还不足,感到很苦恼。” “哈哈哈,”赵顼笑得前抑后合。 赵顼开心了,张太监也开心了,又说:“就是他的那个婢女才叫丑呢。奴婢从未见过那么丑的女子,回来路上还与韩内侍商议过,打算禀报官家后,若是有空出宫办差,路过细柳巷时,打算对那个叫琼娘的行首说一声,让她直接投奔西北得了,至少比那个钟儿的婢女好吧。” “你们太多事了,王卿在西北事务繁忙,身边突然多了一个美艳的婢女,难道不分心吗!”赵顼突然喝道。 “啊,”张太监惊讶一声,这是什么道理?若那样,韩公他们一养就是几十几百家妓的养,那岂不是不要做事了?不过他哪里敢辨,连忙道:“是,是,那奴婢们就不多这件事。” “当如此,继续往下说,”赵顼又说道,然后抬起头,看着某个方向,自己这样做也不是办法,唉,姑姑还真有点让人头痛。 张太监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蔡挺?”赵顼奇怪地说了一声。 “是这样的……”张太监又简单地介绍了蔡挺,蔡挺也能算是重臣,但不是顶级重臣,因此张太监知道一些蔡挺事迹,又不全面。 赵顼走了几步。 不对,王巨说得不对,为什么呢,看看吕夷简,难道没智慧没手段吗,但他对军事懂不懂?不但不懂,整一个军盲。再看狄青,懂军事,可有多少手段,若是有手段有心机,都不会让一群文臣整成那样了。 因此庆州将是一场危局。 若是真的,蔡挺也未必行,那个兵力分布不对,少则五比一,多则十比一,除非一流名将来了,否则庆州危矣。若是假的,王巨也同样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章楶心中用了审判一词。 那怕王巨那个豢养私兵,就是没有西夏入侵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以后让人泌一些污墨罢了,王巨也不想做范仲淹那样一尘不染的君子官,泼就泼吧。除非王巨真的豢养私兵,那朝廷肯定不放过了。 然而朝廷调来的新知州不得力,大顺城必失,一失,西夏必分出数万大军攻击华池,到时候王巨甚至有死亡的危险!这是一个劫,一场看不到的审判。 但章楶只想到了一条,实际还有两场审判。第二场审判那就是西夏会不会真的入侵庆州。 现在政事堂九个宋朝最重要的大佬都巴不得王巨猜测失误,但真失误了,因为王巨的书奏,导致君臣上下提心吊胆,甚至造成无数浪费与损失,那时候朝廷可能就会追究王巨责任了,甚至将王巨贬调到岭南或者其他偏远地区,从此以后对王巨的能力与智慧,也会打下一个很低的分数。王巨仕途完了…… 而且真的不大好说,按理说去年三战,只会更加推动西夏人入侵庆州,但万一有意外发生呢,例如朝廷担心,往庆州倾斜的兵力物资太重了,李谅祚取消了这个计划,或者王巨这个翅膀在扇啊扇,无形中将西夏内部扇了一下,导致李谅祚不会出兵。第二个审判便降临到王巨头顶上了。 并不是王巨向姚兕说的时候那么潇洒,为了宋朝,俺要入地狱,当真想入地狱啊! 当然,西夏人如约来入侵,王巨第二个审判躲了过去,可随着第三个审判又来了。那个审判躲过去,王巨就会立下大功了,再加赵顼继位,从此天高海阔! 第二一九章贺兰砚 第六更求订阅求月票 “王知县,我听说庆州李家让孙公整惨了。”朱清说道。 王巨点头。 在孙沔怒喝下,庆州大小官员一起开动,清查李家以往犯下的罪行。这样查下去,十家豪强最少有七家豪强都会悲催,特别在边区,还沾上一个私商,比例会更高。 结果李家悲催了,满门上下,包括奴仆在内,十一人流放沙门岛,还有二十四人也刺配到了各个牢城,余下几十名家人仆役被杖打得死去活来,这才释放出去。 没有一个人判决弃市,非是孙沔宽恕,这次处罚本来就是太狠了,若是判决弃市,那必须到秋后才能执行,孙沔能熬到秋后么?人在庆州监牢里关着,说不定下任知州来了,反而带来一些新的变故。判决弃市不叫狠,不判弃市才叫狠。 朱清又问道:“王知县,李家财产如何处理的?” “朱管事,难道东翁对他家家产感了兴趣。” “不是,我是指孙公有没有……” “朱管事,这个问题你就不要问了。” “王知县,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担心孙公这次可能被罢官,这是他最后的疯狂。” “你说私商。” “就是。” 孙沔反正写了辞呈,知道自己不久就要告老还乡了,而且他岁数也大了,恐怕不会再有起用的机会,于是捞钱捞红了眼。所以朱清这才害怕,怕孙沔将主意打到私商身上,说不定将王巨也拖下水。 “要么索性将私商停下。” “朱管事,不要怕,他不会的。”王巨道。至少自己没有表面上得罪孙沔,再说,自己是官,是为国家办事,孙沔想伸手,不能不考虑后果,况且就他就是下了,还有后人。 “那就好,王知县,这是我从山那边得到的一块贺兰砚。” 朱清拿出一块砚台,一块做工很美观的贺兰砚台。 上次朱清也得到了一块很美观的贺兰砚,不过让王巨送给了孙沔。 后人说中国四大名砚,一端二徽三洮四澄,但在宋朝应当是五大名砚,还有山东红丝砚。 这些名砚都很贵的,一般读书人罕有人能用得起。但除了这五大名砚外,还有一些名砚,思州石砚、泸州石砚、燕畿乌金砚、乐石砚,以及这个贺兰砚,在宋朝名气都不小。 不过对这个王巨真的很马虎,因此把玩了一下,便放在桌子上。 忽然他又将砚台拿起来重新把玩。 不要小看了贺兰砚,因为产自西夏,精品贺兰砚产量又很低,因此价格在宋朝同样昂贵无比。所以王巨刻意将朱清送的那块贺兰砚当成礼物,送给孙沔。 但这个价格真的不好说。 按照商品经济理论,价格主要是供求关系造成的高低。 如牛,虽然宋朝牛价畸形,主要是朝廷控制的结果,但也受着供求关系的影响,首先因为朝廷将牛纳入财产计户等,往往养一头牛多耕地的效益还不及提高一个户等带来的损失,再加上朝廷禁止百姓杀牛。 就是民间有人杀牛,那与百姓关系不大,多是商人与里正耆长勾结,将活牛冒充死牛杀掉谋利的,所以百姓宁肯一年花一贯钱去租朝廷的官牛,都不愿意自己养一头牛耕种。 正是这种畸形的制度,造成了牛的求方需求量不大,因此牛价不高。 另外各方势力的推动,比如灾害时,朝廷愿望是打压粮食增涨,商人是囤积居奇,拼命地提高粮价谋利。如果朝廷斗智斗法赢了,即便灾年,粮价波动也不会大。如果商人斗智斗法赢了,那么灾民就下火海了。 但那是粮食,是必需品,不吃饭岂不得活活饿死。不过有的商品百姓离开它,照样得活。因此它的价格主要是供求关系与大家的认同。 比如书画,比如牲畜。不吃肉我可以吃鱼吃蔬菜,不过大家认同了一百文钱一斤牛肉,那么这个牛肉就可以卖一百文钱一斤。 然而这个价格有的好判断,比如西夏那边出产的牲畜、皮毛、药材,大家心中都有一个标准。但有的不好判断,比如西夏那边出产的夏国剑,转销过来的西域玉石香料,以及这个贺兰石。说它值一千贯,只要大家认同,它就值一千贯。说它只值一贯钱,大家不认同,那么两贯钱就卖不出去。但如何得到大家认可,供求关系,各方的炒手与出手! “这也是一个契机……”王巨心中产生了一个好主意。 不过又将这块砚台放下。 是好主意,但不是他现在手中财力与势力玩得起的。 “王知县,有一件事我一直未对二郎说,大员外今年立春节,感到了风寒,大病了一场。” “朱管事,放心吧,东翁还不足五十岁,正是壮年之时,只是生了一场病,那个人没有小病小灾?至于二郎,什么时候他彻底改变了,我什么时候才放让回去,否则会一直放在身边。”王巨说道。 朱清是在打悲情牌。 朱家相对于延州其他大户人家来说,要单薄一点,全靠朱欢的智慧才兴盛起来的。然而朱琦好男风,弄得自己男不男,女不女的,朱俊又有些呆气,下面还有弟弟,太小了,又是小妾生的,朱欢一出事,朱家前景不妙了。所以朱清刻意将朱欢生病说给自己听,希望自己将朱俊教好。其实还用得着说吗? 以前自己在王家寨虽然受了朱家一些小恩惠,但那是平等互助性质的,若说受惠,这次自己来华池县,朱家才真正帮了大忙。 几乎朱清就扑在华池县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凭借着朱家的这份帮助,自己也要将朱俊的呆气彻底磨掉。 “对了,朱管事,这里有一些东西,继续刊印到竹纸上散发。”王巨从书房里拿出许多纸头。 依然是二十道数学难题,但《论语》换掉了,换成了《易经》,不但论语易经,以后包括尚书,诗经,孟子,礼记,春秋三传,王巨都打算全部注上标点符号,于竹纸广告上刊印,散发天下。甚至有机会,将周礼、仪礼、国语、尔雅等经义也打上标点符号,逐一刊印。 “好来,我回延州后,立即派人送到杭州去。” 朱清带着这些纸头走了。 王巨来到县衙,先让衙役拿来强人壮马的户籍,没办法,去年大迁徙,许多村寨都有了变动。村寨变动,强人与壮马也随着变动。王巨不得不派人重新编撰强人壮马的户籍文书。 然后拿来一张华池县的大地图,对照着籍册,在地图各村寨标注着强人壮马的数量。标了一会,王巨对身边一个衙役说道:“你去西华池砦,将赵指使喊来商议。” “喏。” 那名衙役下去。 一个多时辰后,李三狗骑着马,来到县衙。 王巨看着那张标好各村寨强人壮马数量的地图说:“三狗叔,我想将这些强人与壮马集结强训一段时间如何?” “行啊。”李三狗答道。 经过扩军,新蕃骑兵士数量是九百五十人,保捷军兵士数量是五百十六人,并且都是骑兵,两营都严重超编。 不过其他七营去年三战都有轻重不等的减员,所以相比于去年战前,华池县的兵力增加得不多,只有两百余人。总兵力不过才四千一百余人。 但大战来临,还不能将所有兵马全部抽调出去,那样被敌人抄了后路怎么办?所以能派出的兵力不过三千余人。 对付去年抄掠的西夏人足够了,但应付可能来到的数万敌人,这点数量会少得可怜,王巨将心思打到强人与壮马身上,是谓必然。 并且去年因为迁徙与安置,秋后强人与壮马并没有集训,现在天气也正好,虽然冰雪未化,但不象深冬那么冷了,到春耕生产还有漫长的一个多月时间,大家一起闲在家里,正好将他们调出来练一练。 李三狗正在想怎么训练呢,王巨又问了一句:“三狗叔,我想将他们编置成都如何?” “啊,这不大好吧。”李三狗失神地说。 义勇与禁兵一样,是以指使做单位,也就是大家所说的一营。标准一营,骑兵四百人,步兵五百人,一营又分成几都,一都就是一个大队,标准一都是一百人。一都又分成十个小队,一小标准是十人,小队长是十将,大队长是都头。唐朝也有类似的编制,但不叫指挥与营,而叫一府,一府标准也是五百人,但最小编制人数更少,那就是一火,也叫一伙,五人一伙,长官叫火长,薛仁贵最初进入军中,便是担任着一个小火长。 不过强人与壮马并没有设营与都,只有各个小队。 一是蕃人虽战斗力强大,可纪律性差,加上桀骜不驯,不易组织。二有许多蕃族相互有仇,想要编都编营,必须就近编置,越近蕃族有仇的比例就越多。 所以李三狗听到王巨打算编都,感到很惊诧。 这个原因王巨当然也知道,但他又说道:“三狗叔,不编都,就不易形成战力,最少严重地削弱了战力。” “大郎,这个不大好编啊。” “我想试一试!”(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二〇章三次点集(上) 数千强人与壮马开始集结。 去年来的时候在华池县户籍上只有两千余户,年底时变成了四千余户。但这个户籍极不标准,严格说整个华池若包括所有熟蕃生蕃,户数能达到八九千户。蕃汉比例大约在二比一,蕃人占三分之二,汉人占三分之一。主要是蕃人难以核实,另外蕃人不用交纳税赋,主动报户者就计在户籍上,不主动报户者,朝廷也不会派人专门清查。包括王巨也是。 蕃汉分布地点也不同,荔原堡与平戎镇一带几乎全是蕃人,汉人除了过往的行人商人外,很少在这两处定居。但到了华池镇与凤川镇,则开始蕃汉混居。 同时强人壮马的抽调比例也不标准,有的村寨几乎每丁都抽成强人与壮马,但有的村寨可能三丁都抽不出来一丁。至于最前线的生蕃部族,那更是意思意思,例如去年被西夏入侵的鸡儿寨与野屈寨的强人壮马比例就很低。 各村寨大小又不一,比如凤川镇二十三族,强人壮马才勉强一千余人。但荔原堡与平戎镇平均一族壮马强人接近了两百人。当然,一族也不等同一村,有的大族也分成了好几个村寨,象环州的慕容族能分成十几个村寨。不过大多数一族就是一个村寨。 一部分强人壮马被征到新蕃骑中,不过随着迁徙,前线的一些生蕃也随之迁到后方,陆续地编置了部分强人壮马,数量反而略略增加了一点。总体数量的变化不是很大。 王巨等他们列好队伍,说道:“诸位,这次请你们过来,一是集训,依然象以前那样,我选择了三十几处地点,分成若干组,让你们各自就近集训。另外还有几项决定。” “明公,说吧。”一些近处的蕃子说道。 相比于去年王巨初来华池县,需要射箭立威,现在要好得多了。 “我打算将你们分别组成几十都,一都以十队为主,也可以多,也可以少。但少者不能低于五队,多者不能多于二十队。不过如何置都,本官交给你们自己决定,由你们自己组都。但有一条,一都之内,各队不能离得太过遥远。” 这也是王巨与李三狗商议的结果。 毕竟蕃人与汉人是两样的,尽管置都会带来许多好处,会提高战斗力,甚至未来能正式派上用场,但务必以减少骚动为主,所以虽开始置都了,却将这一都之内的各小队编制权交给了蕃人自己选择。毕竟有的蕃族结仇太深了,将他们编入一都之内,那不是提高战斗力,反而是削弱战斗力了。 这个似乎不为难。 各个蕃人开始自己置都。 有的部族大,一族就是置成一都了。 但有的部族小,特别是凤川镇各部族,只好几族才能组成一都。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几千蕃人才组成三十二都,同样很不标准,有的一都能接近四百人,不亚于宋朝的一营官兵数量,有的一都只有一百余人。 这个不要紧,反而王巨要求的也只不过是一支预备队,不是正军。 王巨让胥吏记下各都小队名称数量,又说道:“还有一个决定,那就是一都会置一个都头,一个副都头。本官以后会赐于两个都头每一人匹马,一套制式马甲,一把战刀,一副弓箭。同时在集训与点集时他们有权指挥调各自都下的强人与壮马,不过这个指挥权只限在点集与集训之时。不点集与集训时,他们不得以任何理由调动与命令你们。但有一条,必须以官府的命令为准绳,更不得背叛大宋,不得为非作歹。不过本官不说,相信你们也清楚吧。” “喏。” “为了防止一些弊病发生,这两个都头人选还是由你们决定,请你们现在开始挑选两个都头人选。” 这个办法新奇,各个蕃人嘻嘻哈哈选举各自的都头。 又折腾了近一个时辰,六十四名都头推举出来,王巨让胥吏记下名册,说道:“各都头与队长留下,余下的近处请回去吧,远处的请扎营休息,明天回去。” 王巨将几百名队长与六十四都头集结,问道:“你们各村寨有多少丁壮,我不问户数,而是问丁壮的数量。” 大家七嘴八舌地报告着,可能有误差,越是大的部族村寨,误差率越高,不过误差数量不会太大。王巨又让胥吏记下来,然后说道:“各位队长,请各自将你们账下各队年五十以上十八下者的姓名报出来。” 这个也有误差,但同样误差不大,毕竟一队多者不过二十几人,少者仅十几人,作为队长,多少有些了解。不过人数有些多,王巨调来十几名胥吏,两都一组,分成十六组做记录。 记录好了后,王巨才说正事:“朝廷于西北置强人与壮马,其用意无外乎增加边防实力,拱卫边境安全,保护你们的家园。所以才置了强人与壮马,所以才每年集训一次。为何要集训,一练武艺箭法,二练配合。东涧谷一战你们大约都听说了,敌寇兵力与我朝官兵的数量几乎相仿佛,但他们武艺并不比我朝官兵逊色,甚至因为骑兵数量多,战斗力更强。然而为何我朝官员几乎将他们全军歼灭?一是指挥,二就是配合。所以丁壮参加强人壮马集训的比例越高,村寨的实力也就越强。但你们以诚相待本官,本官也以诚待你们。若是平时西夏只派小股军队来抄掠,那么多是你们各寨自固而战,官兵配合支援。这时候强人比例越高越有利。然而夏寇正式入侵,大股敌人到来,朝廷能做的必须是坚壁清野,让小寨的百姓往大寨转移,或者转移到各个砦堡。也要抽调强人与壮马与敌寇交战。那时那一寨强人比例越高,那一寨必然吃亏。毕竟只要进入战斗,必然会出现伤亡。因此,本官将数量再次分配一下。” 王巨说完,从胥吏手中将名册拿过来,对照着丁壮数量与强人数量的比例,以都,以村寨,以队进行删减。这一减,减得有些狠,余下的强人与壮马数量才三千五百余人。有的一都生生被减成了七八十人。 只减数量,然后又将数量报给这些都头与队长,说道:“至于择出那些强人,本官还是交给你们决定,不过本官提几条参考,第一是体力羸弱者,第二家中是独子者,第三家中有兄弟进入番落军者,那么这些人可以择出强人行列。你们回去后,立即择减,本官再派出胥吏相助,尽量于五天之内择减完毕,将名单交给各都头,由各都头上交给本官。” “喏。” “另外本官还有一个命令,七天后,你们带着所有择好后的强人壮马,官府提供食物与其他一些物资,但各强人必须携带好帐蓬行李,于华池城外点集,训练时间为十天,训练内容,主要就是磨合各都各队的配合。” “喏。” “那就这样吧,”王巨让他们也各自回去。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葛少华说道:“集训的时间太短了。” “不短,”王巨答道。 实际它也等于是一种变相的扰民,扰的还是一群难以管理的蕃子。如果自己做事不公正,没有三战所带来的影响,这样的置都,这样的大规模集训,说不定会引起不好的后果。 再者,还有一个秘密,一个说不出来的秘密。 练蕃兵,不是他开的头,种世衡、范仲淹做得也不错,为何始终只置队不置都不置营,不错,分成一个个小队,大伙儿散沙一般,但置都置营后,若是有一个蕃将影响力足够,只要他让大多数都头听从他的命令,那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况且华池那边就是西夏。 并且还有一个例证,李士彬。李士彬忠于宋朝,但正因为李士彬将金明三十六寨整合在一起,李元昊所做的简单了,李士彬收买不起来,将李士彬几个手下收买起来,里应外合,三十六寨倾刻全破。这还是好的,如果李士彬也被收买了,那会是什么局面,延州、鄜州、保安军,那一年会全部迅速丢失! 所以置都集训,也是王巨迫不得己的办法,到了秋后,他见机行事,说不定连都这个编置还会重新取消。但这个就不能说了。 王巨抬头看着远方的茫茫山陵,各个山陵上还堆着许多皑皑积雪,他在心中说道,这幅拼图差不多快要拼出来了…… ………… 几千强人壮马分成三十二个大队站列。 比几天前略略好看多了,最少看不到什么老弱病残。 不过王巨阴沉着脸,他一个都一个都地看着,最后来到凤川镇左都都头面前,问道:“为什么你这个都只来了一半强人,并且有一个小队一人都未来?” 让王巨不快的便是来的强人数量,三千五百强人壮马,只来了两千余人。 息玉都头答道:“明公,我帐下各强人比较分散,又离得远……” 人没有来齐,有很多原因,有的离得远,有的家中有事,有的没有当成一回事,凤川镇更明显,不仅离得远,还有各蕃人村寨分散,不易集结,他们在后方,危机感不强,有的临近子午山,桀骜不驯…… 原因很多。 王巨拿出花名册,开始点队长的姓名,点完了,又问:“为什么则磨雄未来?” “则磨雄……明公,这个人,”息玉都头不知道怎么说了。 党项姓氏一是古老的姓氏,如野利、卫慕,一是以数字为姓氏,如讹一、讹二,一是以身体部位与动植物为姓,如能儿、则磨,一是天干地支组姓,如耶午、耶亥,一是以地名组姓,如弥药娱、贺兰金、灵州贤、庄浪,一是汉姓与党项姓合在一起组姓,如张讹三、吴嵬名,能儿汉语就是沙狐,则磨就是茶尖。 “他位于子午山下,以前亦民亦盗,亦蕃亦匪,为人凶狠,难以管制,所以未将本官的命令当成一回事,是不是?” “是。” “诸位,向凤川镇拉练。” 第二二一章三次点集(下) 说是拉训,其实就是集合起来急行军,其他的几乎都没有练。 两千多强人迅速来到凤川镇,又迅速来到子午山下,则磨寨! “不好,那个小知县带着几千强人快要来到寨子前了。”一个蕃人向则磨雄禀报道。 “啊,”则磨雄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好了,立即说道:“收拾财货,立即逃向子午山。” 整个寨子乱成一团。 王巨不急不慢地带着几千兵马向则磨寨推进,这是一个小寨子,但位于后方,所以比较安全,整个寨子连一个象样的寨墙都没有筑。缺少的那一队就是则磨寨的强人队伍,一共十五人,包括则磨雄在内,一个人都没有来。 不过寨子很富,因为在后方,寨子蕃汉杂居,有三十几户蕃子,还有二十几户汉人,在汉人教导下,于边上一条小河畔,载了许多茶树,茶叶的精华便是茶尖,因此寨子改姓为则磨。 另外他们“靠山吃山”,也得到了大量来历不明的财富。所以寨墙简陋,整个寨子的房屋却建得不错。 离得越来越近,王巨开始能看到寨子里面百姓的慌乱,王巨只是冷哼一声。 则磨雄继续带着寨民收拾财物,然后站在寨前,看着大军越来越近,说道:“准备撤,不对,立即撤。” 他话音刚落,又有一个寨民过来禀报:“不好,后山的路上又有一支宋军,将我们堵住了。” 则磨雄呆住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是那小知县对自己挥屠刀了,他呆了很久,不得不做出一个决定,让寨中百姓停止收拾,他自己出了寨,主动迎了过去。 “明公,小的拜见明公,拜见小王老子。”打老远,则磨雄一脸谄媚地大声喊道。 你是小王老子,得要善待手下百姓。 王巨手一挥,继续让大军向则磨寨逼近,同时平静地说道:“本官召集强人壮马练军,为何你不来,你手下也没有一个人来?” “小的准备去的,可是离华池镇太远,手下不乐意,再加上以前也没有过……难道小的做错了吗?” “你回去将那十几名强人壮马一起喊过来,本官问话。” “喏,”则磨雄抹了一把汗,往回跑,仅是问集训的事,那就好办。他一路小跑着,抢在官兵抵达之前,跑回寨中,将十几名强人壮马集结,再三嘱咐,重新带着十几人出了寨子。 王巨让三军停下。 然后看着大家,说道:“诸位也知道汉唐军队十分强大,但你们知道汉唐如何治军的吗?李绩出军,要带上女婿杜怀恭,杜怀恭说我没钱,没钱置行囊,没钱准备口粮。” “为什么要准备行囊口粮,”一个蕃人不解地问。 “唐朝是府兵制,官兵自己准备行囊口粮与战马。” “怎么与大宋不同?” “大宋圣天子仁明,慈爱百姓,慈爱官兵,用了募兵制度,所以官兵不用准备行囊与口粮。” 那个蕃子明白了,但他心中又产生了不解,那为何唐朝大军屡战屡胜,宋朝官员却屡战屡败?这个畏于王巨之威,他不敢问了。 王巨继续往下说:“李绩听女婿的回答,立即掏腰包资助了杜怀恭。杜怀恭还是不去,说我没有马。李绩于是又给了他一匹马。杜怀恭这回没有推辞理由了,于是逃到岐阳山躲了起来。” “咦,为什么?”大家一起糊涂了。 “原来李绩女儿多,女儿多女婿也多,每次出军都会带上一个不争气的女婿,然后找理由将女婿杀掉,以正军法,用来震慑三军,我连女婿都敢斩,就不要说你们了,所以他号令森严,没有将士敢不听他的号令。这是唐朝的军队,我再说汉朝的军队。周亚夫在细柳营练军,汉文帝来慰劳,到了军营前却被兵士拦住,不让他进去,说我们只听将军之令,不听天子诏令。直到周亚夫同意,三军才放汉文帝进去。这就是军法,这就是军令。几天前,我慈爱大家,将老幼强人逐一裁减,又着令各都头队长将家中独子者、家人蕃落兵士者、体力羸弱者也逐一裁减出去。然后下令各都头与各队长勿必将所有强人壮马带到华池镇集训,可结果让本官很不满意。特别是你,”王巨盯着则磨雄说道。 “小的有错,小的有错。” “来人哪,将这十几人全部给本官砍了。” 王巨说得再清楚不过了,立即走过来几十人,将十几个人按住,一起砍下脑袋。 王巨又说道:“立即攻入则磨寨,寨中所有丁壮给本官全部抓起来。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两千多人立即扑入寨中,寨中也立即传出一号嚎哭声。 一会儿,他们将寨中几十名丁壮全部抓到王巨面前,王巨从怀中掏出一叠文书,一一念他们的罪状。 去年王巨让张偕蛊惑杨四杀两人,一是冯员外,第二个人正是这个则磨雄。两人靠山吃山,做了许多的孽。不过杨四不敢对则磨雄动手。 杨四不动手,那时王巨还是以安静为主,也不敢对则磨雄动手。 三战过后,则磨雄也怕了,小心翼翼,那就算了,这是一笔烂账,算不清楚的。但这就象京城的一把雨,落雨的时候赵曙也怕了,不敢再提濮仪的事,可秋雨一停,他又重新开始。则磨雄也是如此,王巨开始了建设,又安排迁徙,则磨雄胆色又壮了起来,在子午山重新不老实了。 这样的人,哪里会带着手下去集训。 那么就此机会,王巨将这根毒瘤拨掉。 查得还不清楚,王巨只杀了六人,然后说道:“余下的人送去修路。” 与杂里寨那些蕃子一起劳动改造吧。 又下令清点则磨雄的家产,一车车财货运出来,王巨又说道:“各位,你们也没有听从本官号令,不过有的家中确实有事,也是本官没有说清楚。因此本官重新下令,各位立即解散回去,五天后再次于华池镇集结,若是家中有婚丧大事者,或者本人生病者,可以向各队队长申假,但凡是用婚丧生病为借口,无故违令者,本官查出,一律军法行事,余下凡是不听从号令不来集训,同样一律军法行事。另外这些财货……它们就是对集训表色出现的各都各队的赏赐。回去吧。” ………… “子安,你这招妙啊,又震慑了各个蕃子,又扫去了子午山下一个毒瘤,一箭双雕,杀鸡赅猴,在下佩服万分,”仇县尉说道。 “那敢,那敢,”王巨谦虚地说。 实际仇县尉说错了。 扫去子午山下这个毒瘤是说对的,但不是杀鸡赅猴。杀鸡赅猴这一词往往意味着鸡不当杀,是无辜的,当杀是的猴,只是畏惧各方形势,杀掉无辜的人去震慑当杀的一群人。 虽然也能说是震慑,但震慑只是一种手段。 因为蕃子的特殊性,注定不能大规模集训很长时间,那么必须在这很短的时间内,进行有效的训练。到了秋后才能派上用场。 并且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手段, 与杀鸡赅猴无关,也远比杀鸡赅猴更高明,那就是对中间派进行震慑拉拢,对少数反对派必须进行残酷的镇压…… 再看看王安石变法时的用人。 这个手段才有着更重要的意义。 王巨说完,又看着城头。 这次集训,也是第三次点集,终于强人壮马几乎都来齐了,甚至有的强人家中有事,也将事往后推,来到华池镇。 但不在华池镇集训,王巨又将他们带到了西华池砦,这才是集训的地点。并且与种世衡的训练也不同,练的就是配合,还有防御。在狭隘的城头上有秩序地格斗,向城外敌人放箭,抛投滚石檑木,组成方队迅速出城,突袭敌人,还要能平安及时地撤到城中。 防是强人与壮马,攻乃是泥人,王巨让人每天傍晚时分用泥巴做了一个个泥人,并且泼上水,正好天还没有真正暖和,夜里还在继续结着冰块,第二天早上起来,这些泥人同样也结了冰块,又重又硬,正好成了练兵的好靶子。 经过几天训练下来,渐渐有些可观了。就连蕃人自己也察觉出来,开始欢天喜地。但秋后没有大顺城之战,恐怕朝廷有许多人未必很喜欢了。 因为以后若是再有蕃寨叛乱,经过这一练,官兵想攻打,难度那会提高了两倍…… 王巨正在观察着大家的训练,杜主薄匆匆忙忙来到西华池砦,说道:“子安,西夏那边派来使者,要见子安,说要子安务必将战俘还给他们。” 王巨一挥手说道:“杜主薄,你回去对他说,就说我有事,进京述职去了,不在华池砦。你不能做主,想要战俘,等我从京城回来再议吧。” 实际朝廷早就将释放战俘的诏书送到王巨手中。 可是王巨没有当成一回事,放在家中,继续让战俘修路。 想放就放啊,那有那么多好事? 李三狗道:“王知县,山那边的人向我反映,说是那边新近来了一个青年统领,叫叶悖麻,武勇出众,颇类我。” “叶悖麻?” “姓叶悖,名麻。” 李三狗误会了,王巨才不管叶悖麻是姓叶还是姓叶悖,他是想到了永乐城,葫芦川……想到了种谔、徐禧与刘昌祚。于是王巨问道:“此将岁数不大吧。” “二十几岁。” “走,我们回华池镇。”王巨忽然改变了主意。 第二二二章谁更蛮横谁更狂(上) 华池镇又开始热闹起来。 江河冰雪还没有融化,晚上泼一滩水倒在地上,第二天早上起来,这滩水又会变成了冰块。不过风儿不再那么峭厉了,云儿也一天天低了,白了。 大规模的私商重新开始,让华池镇重新恢复了生机。 王巨进入城门口,老远地就听到街道两边的叫卖声。 这一刻,王巨也感到一份满足,毕竟这所有的变化,都是在他推动下才产生的,不管手段如何,结果是好的。 但他没有在县衙接见西夏的使者,而是来到家后,才吩咐衙役将西夏使者带上来。 用了带这个字。 两个衙役会意,拉着那名使者来到王巨的家,就差一点推搡了。 “你就是仁多腊讹?” “我正是。” “坐吧。”王巨说道,但没有用请字。 仁多腊讹也听说了王巨的一些事迹,况且算时间也不对,自己国家的使者都从宋朝京城返回了,难道宋朝京城的诏书还没有到王巨手上?所以他做好了思想准备,坐下拱手说道:“受贵国天子之命,我来接去年的夏国兵士回家。” 王巨未置与否,而是对钟儿说道:“我家里有没有很差的茶叶?” “大郎,好象没有唉,”钟儿答道。实际王巨吃的也不过是普通的茶叶,然而钟儿不知道啊,她用她家吃的茶叶与王巨家吃的茶叶相比,那么王巨家那有差的茶叶? “那就上白开水吧,请使者吃白开水。” 这一回仁多腊讹懂了,你不配吃好茶,只配吃差的茶,白开水。 “王知县!”他气得站起来。 “干嘛,钟儿记好了,以后凡是来我家的客人,朋友来了一定上最好的茶,上最好的美酒,敌人来了,只有白开水。” “喏。”钟儿欠了一个万福,笑嘻嘻地说。 仁多腊讹气得怒火冲天,但他心中也更清楚了,尽管他做好了思想准备,但可能比他想的更糟糕。 “王知县,我不管你的朋友与敌人,请将我们夏国的将士交还。” “为什么要交还?” “这是你们陛下的诏令。” “子深兄,我说你记,替我草一份递给官家的奏呈,上面书写晋国有一叫东郭的书生,他带着一口袋书,骑驴准备去中山国谋求官职。半路上一只受伤的狼窜到他面前,哀求说,我现在被一个猎人追赶,猎人用箭射伤了我,差点要了我的命,求求你行行好,将我藏在你书袋里。东郭先生看到这只狼可怜,便将它藏在口袋里。猎人来了问,他说没有看到。猎人骑马走了,狼在口袋里说,求求先生,将我放出去,让我逃生吧。” 王巨说,葛少华写,等他写完,王巨继续又说道:“东郭先生将狼放出来,谁知道狼立即向东郭先生扑过去,并且说,先生既然做好事救了我的命,可我饿坏了,再请先生做做好事,让我吃掉你吧。先帝在时,每年拿出二十五万银两茶叶,精美的布帛,赈济西夏人,并且主动开通两个互市,让西夏人换回紧缺的物资。然而西夏却是一条真正的中山狼……” “你大胆!” “三狗叔,按住他,子深兄,继续写,可是西夏人不满足,先是侵耕屈野河,先帝终于看穿西夏真面目,于是立即停止岁赐,即便那个小狼主亲政,先帝也没有答应给岁赐,而是观其言察其行,为何,一旦给了岁赐,重新开了互市,西夏困窘局面得到改善,马上重新变成吃人的中山狼。” “那是没藏讹庞。” “就算没藏讹庞侵耕了屈野河,但你们西夏抄掠秦凤与环庆两路,杀害掳掠了上万百姓,这又是没藏讹庞造的孽?或者说没藏讹庞的鬼魂附了你们西夏国主的身?” “你只是一个小知县,敢侮辱我们的国主?” “我尊重的是朋友,你们西夏国主得到我们大宋无数好处,却屡屡侵犯我们大宋,我凭什么要尊重他?难道我下贱啊!”王巨冷笑一声,又道:“子深兄,继续写,但陛下继位以来,为了两国友好,百姓平安,于是重开互市与岁赐,陛下是好心,但看到好心换回来什么结果?陛下下诏让臣释放战俘,臣不敢不从。可是这些战俘乃是西夏的将士,一放回去,穿上铠甲,拿起武器,又来抄掠了。并且都这样了,陛下还能答应他们的种种无理请求。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只能让西夏会更轻视我们大宋,会换来更大的兵祸,望陛下三思。如果陛下一定要释放,臣不敢不从,那只好释放。” 葛少华刷刷写完。 王巨说道:“仁多腊讹,听清楚了吧,不错,陛下是下了诏书,让我释放战俘,不过我不是很赞同,所以必须写一份奏呈给陛下,让陛下重新考虑一下,如果陛下还是同意了,不用你们派使来,我也会将这些可恶的强盗,忍气吞声地交给你们。咩胜,二长子,将仁多腊讹送到边境,让他回去复命。” 连庆州的地境都不让他来了,不然这小子可能又跑到庆州去找孙沔。 这个老匹夫反正也不想好了,逮谁咬谁,连王巨现在多少也怕了孙沔。 但仁多腊讹傻眼了,看似王巨也在讲道理,但真是在讲道理?这一奏一回,天知道拖到那一天,而那些战俘天天在做苦力,到了释放时,还能放回来几个战俘? 野龙咩胜与全二长子将仁多腊讹扭送走了。 李三狗道:“会不会激怒西夏人?” 毕竟这时候开战,对王巨很不利。王巨摇了摇头:“三狗叔,你说错了,越是这样,他们越是犹豫不决,反而在春天不会入侵。” “朝廷怎么还不将孙公调走?”李三狗道。 “三狗叔,这意味着好事就要到了。”王巨说道。朝堂上的消息他没有办法得知,不过通过种种迹象,孙沔必走无疑,之所以未调走孙沔,乃是人选的问题。但面临着西夏十万大军,朝廷能想出什么好人选?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地听自己的意见? ………… 蔡挺仔细地看着手头所有的情报,包括王巨的奏呈,环庆路的地图,以及相关的其他奏呈,还有从西府调来的相关资料,包括兵力分布,器甲,强人壮马义勇。 当然,若找资料,东西两府会给他更多的资料,不过这些资料只能参考一下,蔡挺也只是大约翻了翻,最后放下,想了一会。 赵曙问:“蔡卿,你以为西夏会不会入侵?” “陛下,有几种情况,一种是纯粹的抄掠,西夏使者说什么没藏讹庞的余孽,那是借托之言,当真西夏国主不知道?这是一种对于大宋的藐视。并且抄掠也有很多好处,得到一些财富人口牲畜,不断地抄掠,我朝边境蕃人对朝廷失去信心,有的退缩到后方,使前线空荡,有的就会主动投奔西夏,能提高对方的士气,削弱我朝官兵的信心。” “这是一种说法。” “次之,便是有意的谋划安排,包括吴宗来使的那些莫明其妙的嚣张举动,以臣想,即便契丹使者来也不会那么无礼吧。用此做借口,先是抄掠与试探,那么就可能会有入侵庆州的阴谋了。最后便是吴宗回去挑唆,西夏国主听信了他的挑唆,派兵抄掠。见到我朝前线官兵将士懦弱,可能胆色渐壮,这才生起不好的心思,也有可能会入侵庆州。” “那么会不会入侵?” “臣不在前线,难以甄别。”蔡挺答道。他也不傻,这个能与不能那是不好回答的。 “如果朕让你知庆州,万一西夏入侵,能否有把握击退西夏军队?” 这个击退与击败是两回事,张亢兔毛川大捷,那叫击败。苗继宣坚守麟州城不失,逼迫李元昊最后无奈撤军,那叫击退。 当然,如果蔡挺能以环庆路的兵力能将西夏入侵的十万军队击败,那同样会有大功。 不过这个难度可不小。 蔡挺有些犹豫。 不能答不能,那意味着自己他懦弱,仕途息菜了。 不能答能,能击退大功一件,但不能击退,陕西局面在自己手中恶化,并且与以前不同,自己是很早就知道的,那意味着是大过了。 蔡挺犹豫着,想了想,又从这一堆资料中找出一些资料翻看,又盯着地图看,忽然心头一亮。 然后拱手说道:“陛下,这个真不好回答,西夏会派出多少兵马,有多少悍兵勇将,会携带多少粮草物资,都会对战事产生影响。不过陛下意欲臣前往,臣也愿意为陛下肝脑涂地。” 但他心中在想,自己去了庆州,得找那个小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推荐自己去庆州,但通过这小子三战来看,他组织了一支发达的情报网络,这会有大用场的。反正是击退,有了发达的情况网络,提前做准备,保住大顺城与庆州不失,应当不难做到吧。 “卿意可嘉,”赵曙开心地说。 王巨的第一个审判通过了。 蔡挺接了授命,立即赶向庆州,与王巨的心思一样,越早到庆州,就越能了解情况,越早做准备,这才能有把握击退西夏入侵的大军。 第二二三章谁更蛮横谁更狂(下) “这小子可恶,来人……”叶悖麻咆哮如雷,立即要调兵遣将。 宋吉一把将他拉住:“叶悖将军,切不可动怒,那小子诡订多端,心狠手辣,说不定他就是故意激你动怒,而且叶悖将军手中能动用多少兵力,环庆路有多少兵力?” 宋吉这一句,叶悖麻终于冷静下来。 这也是一个狠主,但不是一个不长脑子的狠主。 “要么我们向陛下禀报……” 叶悖麻的陛下就是李谅祚,但他们到了宋朝,李谅祚就成国主了,不是武力上不敢称陛下,而是在宋朝称陛下,那意味着两国互市会彻底关闭,二十五万岁赐也甭想了。 这个二十五万岁赐可不止二十五万贯钱,十五万匹绢、七万两银子、八万斤茶叶,就是普通的粗绢运到西北,一匹也得一缗半钱了,一两银子价值两缗钱,便宜的就是茶叶,十斤一贯钱。实际价值几乎达到了三十九万缗。此外还得要赐国主生日银器两千,细衣着一千,衣着一匹,这个数量小,可价格更高,最少得一万多贯。 名为二十五万,实际四十万缗钱! 不赐,贫困的西夏只能吊着一口气,一赐,西夏这口气便能缓过来。 这个二十五万与两人无关,宋吉说道:“那也不行,若是陛下得知,如何看将军的能力?” 他也无奈,逃到西夏后,安置到了白豹城,随后又将他放在这个叶悖麻身边做了谋臣,而不是他想的那个学士。 现在他与叶悖麻也捆绑到一个战车上。 “可不能一直拖下去。” “叶悖将军,不用担心,那小子是可恶,不过宋朝象他那种大臣很少的,多是庆州知州孙沔那样的大臣。叶悖将军可以兵出疆砟堡,于柔远寨前走上一遭,再派使者前去庆州,由孙沔向那小子施压,我保证那小子必将两千多将士放出来。” 叶悖麻听从了宋吉意见,带着数千大军,来到柔远寨前耀武扬威一番,撤了回去,随后又派使者去了庆州城。 果然起了效果。 孙沔立即派人将王巨喊到庆州。 ………… “仁多腊讹,你回去对你们家统领说一句,上次他兵临柔远寨下,我就不计较了。如果他再率兵亲临我们大宋地界,不要怪我手下再次无情。” “王巨!”孙沔在边上喝道。 “孙公,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书汗青。我们今天所做的,来日史官必记于史册,甚至陛下择取荫补官员时,同样也会要看。陛下非是先帝,而是一个积极进取的雄主,否则就不会在陕西三丁刺一,孙公请三思。”王巨说道。 话外之音:孙沔,你还有儿孙以后要做官的。 孙沔,现在皇帝非是仁宗皇帝,他是想在军事上有作为的。 孙沔脸上便有些恍惚,自己是退了,可还有儿子,未来还有孙子。再说他拼命地敛财,还不是为了儿孙。 王巨继续说道:“仁多腊讹,你再回去对你们家统领说一句,有种他就开战,看看我朝天子能忍受多久,若是我朝天子将互市全部关闭,岁赐中断,看看他能不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仁多腊讹脸色一变。 “不过孙公既然让我放人,我也不能不听孙公的命令,毕竟孙公才是我的上属官员。这样吧,让你们家统领准备一百匹良马,我才会放人,否则我不能对华池,对整个环庆路受害百姓交待。” “王巨,你手下的马不是凑够了吗?” “孙公,那不是我手下,而是朝廷官兵,虽然官兵马数量充足了,可是我承诺过各强人壮马都头,答应每人赐他们一匹马,以便他们行动迅速,易于调动。” “若是这样,本官替你们做一个主,仁多使者,你回去对你们家统领说,给六十四匹马,老夫让王知县释放战俘。” “孙公,贵国天子不是答应过放人吗?” 王巨说:“那也行,我上书天子,让天子考虑一下,若是天子还是同意放人,我就放人,不过请你回去,慢慢等着吧。” “你……” “我知道你们打的好主意,以为我大宋无人,明目张胆来抄掠。结果让我带着官兵将你们打败了,士气低落。但你们跑到京城胡说八道,居然蛊惑了陛下同意放人。抄掠了,连战俘也立即释放了,士气又上来了,太阳照样升起,以后照样抄掠,是不是?” “你休得胡说。” “哦,我胡说了吗?忽里堆战役,你们西夏抓走了不少我朝的战俘,除了少数几人释放回来,余下的战俘呢?我就不说定川砦之战,三川口之战了。” 讲道理嘛,那么大家一起坐下来好好讲一讲。 仁多腊讹无辄,只好说道:“这个我不能做主,要回去禀报叶悖统领。” 说着,他离开庆州。 孙沔等他走后,对王巨说道:“王巨,老夫要走了。” “啊,孙公为什么走?”王巨装傻卖疯地惊讶地问。 “还不是朝堂有些人……老夫不说了。” “孙公会调到哪里任职?” “老夫这一回是真正的告老还乡。” “那太可惜了。” “老夫老了,也到了息一息的时候。不过有一句话老夫不吐不快,如果没有老夫,华池县诸将士立下的战功,会不会得到朝廷的承认,说不定还能被某些人污蔑为挑起边境事端。” 王巨缄默。 孙沔说的不是表功话,而是实际话。但为了几个月后那场惨战,孙沔只好成了牺牲品。 “去年西夏人是抄掠,还能做为一个理由,但如今诏书已下,你若继续无视诏令,扣压战俘,挑起两国之战,那就是你的错。” “孙公,不是我想扣压战俘,也许西夏人还将他们当成一个宝,事实经过这几个月劳动,这些人差不多整傻了,就是放回去,他们重新置入军队中,多半没有血性敢战斗了。之所以扣一扣,一是这样释放回去,三军将士多少有些不甘心,二是那条道路还没有修好呢,将他们放回去,我上哪儿弄这么多劳力。” 这是最主要的原因。 两条道,王巨都不会打算修成“国道”,他手中也没有那么多钱帛与人力,所谓的修道,不过略略拓宽拓平整,有些容易泥泞的路面铺上石子石块,将一些危桥重新修葺。 华敷道也就那么一回事,能修多少是多少,从凤川到鄜州的道路必须用点心思,也不用修到鄜州,但不能只修出子午山,山那边的道也不大好。因此王巨写信给程勘,程勘也同意了,准许王巨将子午山道路修好后,继续派人修子午山到达直罗县的道路。这条道军事意义不大,不过修好了,对鄜州与直罗县、华池县三县经济商业都有利,而且鄜州受益更多。所以程勘还拨出了一营厢兵主动配合。 不过在这个落后的年代,这条道长度几乎达到了两百里,加上贯穿子午山,所以修起来很慢。 王巨手中还有官兵,但官兵主要是以练兵为主,也轮流拨出官兵修路,可修的是另一条道,华敷道,并且待遇也不同,一天修上四个时辰,有酒有肉,天冷了,还会送来烧酒姜汤御寒。 因此释放战俘可以,必须要等道路修好了才能放。 “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还有一个月吧,主要前段时间冰雪尚未融化,修起来慢。还望孙公配合我,拖上一个月时间。” “那能拖上一个月,说不定他们马上就将马送来了,你到时候又会用什么理由拒绝?”孙沔道。这个修路他是知道的,每修一天,就得死上一个或几个战俘,西夏不会让王巨拖那么久才放人的。 “放心,下官自有良策,不会替孙公惹麻烦。”王巨道。 王巨回到华池县。 葛少华说道:“子安,这一定是那个宋吉的主意。” 宋吉逃到那边,不再藏头藏尾,消息便很快到了王巨手中,并且宋吉现在不叫宋吉,而是叫宋蔑,宋蔑,宋灭,用这个名字向他新主子效忠。 “宋吉这个人略有些小才华,得看西夏人怎么用了,如果用来做向导还差不多,如果重用,弄不好就坑了西夏人。”王巨无所谓地说,然后眼睛一亮:“要么,我索性吓他一吓。” 春天终于姗姗来迟。 叶悖麻虽然让王巨气得暴跳如雷,最终不得不忍气吞声同意了王巨意见,派仁多腊讹带了六十四匹马来到华池县。 王巨看了看说:“仁多腊讹,我说良马,这就是所谓的良马。不行,这匹不行,那边也不行。” 六十四匹马让他七挑八挑,只剩下了二十一匹马。 “王知县,你是有心想刁难吗?” “刁难吗?好,我就刁难给你看,三狗叔,带着你的蕃骑,出大顺城,到白豹城下溜一溜。诸位,记好我一句话,西夏如何对我们大宋的,我们大宋就如何对待西夏。他们想和平,我们就要与他们和平,他们来抄掠,我们以后就要反抄掠。他们想示威,我们就反示威。他们想战争,我们就与他们战争。看耗到最后,是面积狭小,物产贫瘠的一群人西夏人笑到最后,还是地大物博的大宋笑到最后。” 仁多腊讹气得直哆嗦。 主要王巨掐住了他们的脉博,战争嘛,是要打响的,但不是春天,他们同样需要时间,看看这一年是否风调雨顺,这样手中才有更多的物资,兵进庆州。这时候不能动…… 王巨又说道:“本官有心交战俘给你们,可你一次次来,一次比一次嚣张,本官不交了,若想要战俘,简单,将那个宋吉交出来,本官才能释放战俘。” 第二二四章心惊肉跳 “你……”仁多腊讹觉得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就不当将马带到华池,而是带到庆州。 王巨又说道:“还有一个办法,听说你们西夏派了一个年青有武功的人过来做了统领,此人野心勃勃,无妨,本官境内官兵不多,只有九营官兵,应当比他帐下的将士数量更少,论岁数,他年青,本官更年青。我们各自将三军将士拉到疆砟堡与柔远寨之间战上一战。打赢了,本官没有其他要求,这些战俘,以及未来的战俘,全部做本官的苦力,修道路,架桥梁,固堡砦。打输了,本官无条件将这些战俘一起交还给你们西夏。” 仁多腊讹总算听出来了,敢情这个小知县完全是一个战争狂人。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西夏人又硬又横,但不是不要命。 仁多腊讹灰溜溜地回去禀报。 宋吉在边上听了后,心惊肉跳。 这招狠哪,幸好这个小知县还没有上位,如果他咬定了用几千名战俘换自己与景询,西夏人说不定还真换了。 但按王巨发展的趋势,他上位是谓必然。 如果真上位了,影响力又足够大,说不定西北再胜一场,那时候自己怎么办? 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让此人上位,必须将他扼杀在萌芽中。 而且叶悖麻不久又暴跳起来。 王巨说到做到,真让李三狗带着两营蕃骑,跑到西夏境内溜达一回,叶悖麻将计就计,于白豹城设伏。 但王巨傻啊,当真往埋伏圈里钻?李三狗带着两营军马,开拨出大顺城,随着又退了回来,利用全骑兵的优势,迅速又开拨到了疆砟堡,这才真正进入西夏境内,若非疆砟堡地形险恶,都差一点将三军开拨到堡墙下。 来到疆砟堡所在的土山前,李三狗让三军停下,然后用大刀挑着女人的月经带,在堡前喊道:“堡中敌寇,可敢与某一战?” 疆砟堡乃是西夏入侵庆州的门户,此时重新驻扎了大量西夏军队,不过人家乃是清一色的蕃骑兵,人数虽然稍逊一筹,不过战斗力可观。并且去年那几场战役,也将一些人杀寒了心。于是三军在堡中不出。 李三狗狠狠羞侮了一顿,就在叶悖麻气急败坏地将伏军率回时,李三狗早将三军撤回华池县境内。 “王知县,叶悖麻那小子气坏了。” “恩,”王巨点点头。 李三狗可能不将这小子当成一回事,但自己不要太清楚,这个叶悖麻一旦成长起来,只在李三狗之上,不在李三狗之下,甚至比姚兕还要厉害。 不要问他如何败死在刘昌祚之手。 宋神宗宋哲宗时也涌现出许多勇将,如二姚,郭成,种家将,折家将,苗履,王舜臣,特别那个王舜臣,简直就是薛仁贵加上机关枪的结合体,一天射出一千多支箭,不过论独当一面,能以少胜多,智勇双全,刘昌祚当为翘楚。 也就是宋朝如果放权,刘昌祚将不弱于王韶与章楶,不能用刘昌祚做比较。 所以自己听到了这个人来到白豹城后,刻意做了这些安排。现在叶悖麻还年青,就象刘昌祚一样,即便自己将刘昌祚找出来,未经过磨练,能不能将刘昌祚当成史上的万人敌刘昌祚任用? 只要叶悖麻这小子一怒,秋后必然主动请犯华池县,那么自己不介意将这小子打出一个阴影! 各有各的算计。 叶悖麻暴跳如雷,但也不可完全小视宋吉,他再三劝说:“叶悖将军,这样好啊。如果陛下有意宋朝陕西,必须要有大义,有大义才能伐兵。这岂不是白白送上来的大义?” “用此伐宋?” “叶悖将军,现在不能伐,要伐最少八月过后,庆州所有庄稼收割,各砦堡,各村寨粮草充足,那时才能讨伐,以战养战。特别是华池县,那个小知县鼓励百姓养牛种植,又大修水利,到了秋后,会收获更多的粮食。然而有一条……” “宋蔑,说,那一条。” “酒。” “酒?” “叶悖将军最喜欢喝的烧酒,你知道从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啊,”叶悖麻答道。市场上有的卖,喝得爽,那么就买回来喝,管它从哪里来的。 “它就是那个小知县造出来的?” “是宋朝酒?” “错,不是宋朝酒,而是王巨酒。天下只此一家。并且它销售范围,主要就是在鄜延路与环庆路以及我大夏。而宋朝两路是边区,人口密度不大,贫困人家更多,因此八成销量是卖到了我们大夏。然而此子用这个酒利训练军队,治马匹铠甲武器。如果没有这个酒,华池县军队就不会那么强大。” “禁酒?” “对,禁酒。而且这个酒极其耗粮食,一旦禁止,此子将会失去一个重要的财源,不能强军,同时它又极其损耗粮食,只要禁酒,那么粮食也就留下来了,秋后好为我军所用。” “好办法,你立即下去替本将购买几坛烧酒,然后再下令,禁止边境交易这种烧酒。”叶悖麻对身边的一个侍卫说道。 “且慢,”宋吉立即将侍卫拉住,说道:“叶悖将军,暂时不能禁,必须等将士讨回来才能禁止。” 然而他心中有些担忧,那个酒他也吃了一点,辣得要命,不知道这些蕃人为什么会喜欢?看看,还没有下禁令呢,叶悖麻先让侍卫买几坛“备存”了,当真能禁得住? “也是。” “叶悖将军,就不要派使者去华池了,直接去庆州,找那个孙沔。”宋吉说道。其实还有一个主意,贿赂。然而孙沔官职高,官职高收入高,胃口也大,西夏穷啊,贿不起! 仁多腊讹只好又来到庆州,向孙沔软硬兼逼。 孙沔听得不耐烦,说道:“老夫岂不知以和为贵,但你们西夏为什么不知道以和为贵。老夫正是因为这个以和为贵,才被朝堂言臣弹劾,逼得老夫写了辞呈,不日就要退出官场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开始他态度比较软,也怕西夏出军。 但朝廷诏令来了,不日蔡挺就要来到庆州与自己交接,西夏以后是战是和,与自己有屁的关系? 并且王巨抄了文天祥那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也让孙沔恶心了,王巨强硬,他却在软,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且自己想和,西夏人却认为自己好欺负,不敢找一个小知县的麻烦,却来找自己的麻烦,这更让人恶心了。 仁多腊讹大吃一惊:“听说孙公乃是大宋的三朝老臣,怎么就退了呢?” “还不是你们西夏人逼的!想要战俘,去华池县,恕老夫不接待你们。”孙沔道。 仁多腊讹立即回去禀报。 这可是一个大事件,换一个知州,就等于换了一个军分区司令员,环庆路边区的军事策略也随之会更换。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叶悖麻道。 他来到白豹城好些天,也打听到许多情报,包括孙沔的为人。又贪又懦,这样的人呆在庆州,秋后大举进攻,对西夏颇有利的。没有想到,宋朝居然将孙沔换掉了。 “叶悖将军,勿用担心,宋朝换来换去,还不都是文官。有几个文官不贪生怕死的?即便不贪生怕死,用文官来指挥武将,能指挥好吗?就象当年好水川,韩琦指挥武将,任福、桑怿、王珪、刘肃、耿傅、武英,那一个不是绝世猛将,特别是王珪,那更是万人敌,师子堡一战据说一人就用铁鞭击杀了我大夏近百士兵,好川水一役,更是传闻击杀了我大夏近两百名士兵,连钢鞭都打弯了,但正是韩琦的指挥,这些猛将尽于一役被青天子击毙。” “那个小知县不简单。” “叶悖将军,那个小知县是有点不简单,不过他只是一个知县,手中权利有限,兵力有限。再说去年那三役,我夏军粗心大意,兵力不多,又分了兵,岂能不败?”宋吉也知道王巨没那么简单,但得给自己这个统领打气。未战先怯,秋后到来了,如何打? “那么换不换知州一个样了?” “一个样,”宋吉答道。在他所认识的几个知州当中,程勘稍好一点,也只能做到勉强自保,没藏讹庞侵耕土门,程勘没勇气反击。 宋吉来到庆州时,韩绛还没离开庆州,但在韩绛治理下,庆州同样乌七八糟。随后孙长卿来了,在民事上孙长卿做得不错,可这个人很软弱,连蕃子都瞧不起他。随后孙长卿走了,孙沔来了,结果比孙长卿更坏。 即便来了一个程勘,那又如何? 恐怕程勘在宋朝官员当中,算是佼佼者了。上哪儿找那么多程勘? 叶悖麻一颗心稍定。 现在忍一忍,立功是秋后,他也不想出现意外。 “那些人怎么办?” “他要良马,给他良马,也不能再拖了,即便禀报陛下,陛下还要派使去宋朝的京城,这一来一去,不知会拖多久。同时也不大好禁酒,早解决,早有利。” 叶悖麻只好挑了几十匹真正的良马,让仁多腊讹带到华池县。 如王巨所愿,叶悖麻的怒气让他挑起来了。 但宋吉却是担心,这个王巨无论如何得干掉,否则这个战俘换汉奸,说不定那一天就将他换了回去,那不是死,而是可能想死都不能。 第二二五章矿奴 “这匹马,那匹马,”王巨在几十匹战马中看来看去,又剔出了部分战马。 仁多腊讹终于看出来了,王巨所谓的良马,就是按照宋朝的一等马规格挑选的,马的高度,健壮、口龄、骨骼,实际马的好坏,还有许多内行的学问,然而这个文官不懂,反正口龄适中,高大健壮,没有明显的伤痕,那就是好马。 似乎王巨还真没有刁难,达到了一等马的规格,王巨同样没有剔出来,仅剔出九匹马,然后说道:“仁多腊讹,将这九匹马带回去,换九匹真正的良马过来,并且我只要良马就行了,非是要千里驹,那么你们就可以将战俘带回去。” 仁多腊讹有气没气地带着九匹马回去。 叶悖麻气得不行,不过这事儿早解决早好,毕竟相比于马,人更重要,换回来就是一两千士兵。 于是让人又选了九匹马,并且怕王巨找麻烦,这九匹马还能算是真正的良驹,不亚于王巨挑选出来,送给赵顼与赵念奴的马。 仁多腊讹又牵着九匹良驹来到华池县。 这回终于等到王巨答复:“十天后,你们派人来荔原堡接人。” “为什么又要拖到十天?” “他们有的在直罗县,有的在华池县,还有的在环州挖石炭,本官如何立即将他们集结在一起!难道十天都等不起吗?” 实际环州煤矿那边没有战俘了,原来是有的,但陆续地将华池水畔与庆州城中两大作坊的煤运足了后,战俘全部调回华池。不过王巨说的也非完全是虚言,多数在修路,还有少数继续借助春汛未至之时,完善着一些水利工程。是在官兵监押下,散在各处了,想要集结未必需要十天,但总得要好几天,才能集结完毕。 并且仁多腊讹认为王巨乃是一个战争狂人,暂时惹不起,只好捏着鼻子回去。 “子深兄,直罗的道路还有几天修好?”王巨等他离开后问葛少华。 “就这几天吧,主要就是五个石桥石料没有磨平,路面都修好了。” 王巨点点头,这时代没有水泥做凝固剂,所用的凝固剂无外乎石灰,或者糯米粉,粘合性较差,因此建造石桥时,必须重视合理的设计,二便是石料与砖块务须平整,这样才能有整体性。所以石料开采出来后,必须要磨平后,才能运到河边建桥。 从凤川镇到直罗县没有大的河流,但有许多山溪小河,原来也有一些小桥,可这些桥皆不牢固,此次随着修路,将这些危桥全部改建了,也耽搁了工程竣工时间。 这个石料的打磨很是浪费人工,只要石料打磨好了,余下的工程问题倒不是太大,那怕交给直罗县那一营厢兵,就可以轻松完成。况且也非是大桥,只是一些小石桥罢了。 王巨说完,又离开华池镇。 大地芳菲,春天正式降临,然而不久春汛也会随着冰川融化,一一而来。 所以一些小水利工程,也必须要尽快结束了。 王巨又在下面转了好多天,开始交接战俘。 仁多腊讹带着一队西夏官兵来到荔原堡,荔原堡前也站着许多宋朝将士,包括王巨本人。仁多腊讹来了,也没有人打招呼。 反正大家心知肚明,两国友好?谁个相信哪,华池镇将士也非是受虐狂,被人一次次打脸,还能继续大喊两国友好,以和为贵。 倒是王巨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仁多腊讹,记住,本官宽恕你们一次,下次再想要人,那是不可能了。” 仁多腊讹也不说话,心想,你还指望下次呢,几个月后,我国大军一来,看你还有没有下次。 王巨又看着身后诸将士,问道:“姚巡检,还有各位,你们说一个人能值多少钱?” 姚兕奇怪,道:“人命关天,无价。” “姚巡检,为何我少年时,听闻人命的价值还不如一头骡子?” “这个,这个……”姚兕不知如何回答了。 “人命也是有价的,包括这些战俘。本官依然不欲生事,但你们可否想过,我朝有多少坑矿缺少矿奴?” “矿奴?”姚兕又奇怪地问。 在唐朝多用犯人挖矿,赵匡胤想要仁治,于是取缔了这一制度。各大坑矿经营模式一是改成了役制,给一些钱帛做生活费与挖矿成本,给一些奖励多劳多得,用普通百姓来挖矿,二是改成了承包制,让大户人家交纳一定数量的矿产,由大户人家自己负责盈亏。但实际这个人治的坑矿制度也将大家害惨了。 役制矿监与胥吏贪墨,苛薄矿工,同时贪墨矿产,使得许多矿坑处于亏损状态,承包的大户那会更惨,往往能出产十万斤生铁的矿,能逼得大户交二十万生铁的课量,大户人家迫不得己,只好更加苛薄矿工,就这样,往往许多大户人家还被逼得家破人亡。 但因为经济的发展,宋朝采矿业十分发达,并且也是宋朝的巨额收入之一,某种程度上不比两税少多少。可不管矿业有多黑暗,在宋朝却没有矿奴的说法。 王巨又说道:“将这些战俘,通过变相的手段,卖给那些矿主,这些战俘都是该杀之辈,运到矿坑上,没有人问其生死,更不用担负薪酬上,而且又是丁壮,姚巡检,你说那些矿主们会给多少钱买一个矿奴回去?” 仁多腊讹冷汗涔涔,姚兕也有些冒汗。 王巨继续说道:“再用这个钱奖励三军立功将士,你说将士作战时士气会不会更高昂?” “这倒真是啊,唉呀,这得多少钱哪,”姜都头一拍大腿懊恼地说。 宋朝律法也禁止贩卖人口,可是屡禁不止,民间照样在大量贩卖女口,也就是奴婢,包括一些官员都参与了其中。比如萧固知桂州时,便让手下官兵替他做生意,并且贩卖女口,这才出了事。女口价格高低,一看年龄,二看相貌,平均十几贯钱一个,但买回去做妓子,还得慢慢调教,做奴婢也不过做一些粗活,哪里及王巨所说的矿奴重要? 要命的是宋朝坑矿还很多,不仅常见的金银铜铁锡铅矿,还有玉石矿,瓷土陶土矿,石灰矿,石炭矿,井盐矿,矾矿……太多太多了,就包括陕西本土都有许多矿业。 用女口做比较,那么一个矿奴得多少钱哪,这一千多个战俘又能卖多少钱哪。 仁多腊讹差一点气炸了肺。 他忍着王巨与诸将士的胡说八道,冷嘲热讽,继续盯着远处的地平线。 苦难的时辰结束了,地平线上出现一道道人影,战俘押来了。 但仁多腊讹再次看傻了眼,一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两眼呆滞,整一个人不象人,鬼不象鬼。 仁多讹庞大吼一声:“王巨,你等着瞧。” “且慢,”王巨一把将他拦住,问:“仁多腊讹,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想入侵,或者想再度抄掠?” 仁多腊讹知道自己一怒之下,失了口,便道:“王知县,为何虐待如此?” “他们来边境烧杀掳掠,难道某还要将他们当祖宗供着?” “你!” “诸将士听好了,为了给这些强盗们一个深刻的教训,虽然释放,每人必须抽上十鞭子才释放,必须鞭鞭见血,如那一鞭不见血,本官就抽那一个人。” “你!” “你什么?你以为本官在开玩笑?下次再入侵,他们想回去都回不去了。” 三军一涌而上,开始猛抽鞭子,有的战俘生生都被抽晕了过去,这才一个个交给仁多腊讹。 ………… “滚,滚!”叶悖麻气得将桌子都掀翻了。 “叶悖将军,你又忘记了我说的那个卧薪尝胆的故事吗?”宋吉在边上劝道。但心里在说,这个王巨太狠了,两千多名战俘,活着回来的不足一千五百人,就是这一千五百人,折磨得不成人样,未遣返之前,晚上在疆砟堡军营里,都有许多人做着恶梦,猛地爬起来大喊大叫。 叶悖麻长吐着粗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宋吉又说道:“叶悖将军,并且还有一个好消息,庆州新知州人选出来了。” “谁?” “蔡挺。” “蔡挺?这又是一个孙沔那样的官员吗?” “这倒未必,这个人我也不大熟悉,不过我听说了他一件事,他与前宋朝宰相富弼是好朋友。” “那算什么好消息?” “好消息啊,他是富弼的朋友,可是富弼与宋朝如今的首相韩琦关系很不好。蔡挺来到庆州,宋朝会不会支持他,相信他?”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所以叶悖将军不能急,再忍几个月吧,若是陛下亲征庆州,叶悖将军可以主动请命,讨伐荔原堡,荔原堡一破,华池镇必破,将那个小知县生擒活捉了,叶悖将军如何泄愤都可以。” “恩。”叶悖麻又吐了口气,这口闷气在宋吉七劝八劝下才渐渐消解。宋吉又说道:“那个酒可以禁了。” “传令吧。” 王巨还不知道宋吉将主意打到他的烧酒头上,而是去了作坊。去年这个作坊只能说研发,并没有正式投产。这也是必然,各项技术综合到一起,王家寨没那能力与财力了,所以必须放在这个作坊来完善。 不过今年春汛一来,可以正式投产了,主要就是生产新式石炮,石炮生产结束后,这些官匠将技术带回京城,京城如何利用这项技术,与王巨无关了。并且王巨也持着悲观的态度,其他人不大清楚,但王巨清楚,朝廷的财政有多紧张。但那还是与王巨无关。 但作坊并不会关闭,还会有部分庆州作院的官匠,以及朱李两家替王巨请来的工匠,前段时间请来的学徒,让他们继续生产,但与石炮无关,而是生产铠甲武器,替华池镇诸将士换装。 王巨一边观看,一边想着,这种新式钢材出现,也是一次革新,如果利用得好,在军事上会起着很重要的作用。 军事一是攻,二是防。攻就是箭支,兵器,防就是铠甲。 但与攻相比,王巨更看重这个防,宋朝铠甲太沉重了,士兵跑都跑不动,如何打好仗?所以新式铠甲的出现,可能会起着里程碑的意义。究竟如何,秋后一战,即可得知。 然而钢铁并不是做铠甲的唯一材料,这个材料还包括强度与韧性,与皮甲纸甲藤甲无关,在同等的韧性强度下,还有一样材料可以胜任,并且重量更轻,那就是陶瓷。不过那个陶瓷可不是现在宋朝的陶瓷,技术更复杂了。然而还有一个办法代替,不用现在宋朝的陶瓷,而用骨瓷代替,先用数道丝绸,必须是丝绸做成里外甲,不能用葛麻,但就是用丝绸,也比用钢铁成本更低,于绸甲中缀上骨瓷片,那么重量会下降到十几斤。 想一想宋朝步兵重装从五十多斤的步人甲变成十几斤的丝绸骨瓷混合甲,那会为军队带来多少机动性,提高多少速度,增加多少战斗力? 不知道这个方法可行不可行? 但也可以研发,虽然会花费不少钱,但骨瓷做出来了,就是不能用于铠甲,也会产生经济收益,并不会浪费研发成本。 王巨正想着这个法子的可行性,全二长子匆匆跑过来禀报:“新知州来了。” 第二二六章底气 “是谁?” 全二长子低声说道:“姓蔡,好象就是大郎你说的蔡挺蔡公。” “那就好,”王巨高兴地说,但他心中也纳闷,为什么蔡挺来到庆州,自己居然都不知道。他哪里知道?蔡挺临离开京城时,韩琦又委婉地对蔡挺交待了几句,朝廷新君登基,必须赏赐天下,先帝山陵的花费,加上连年两年逢到涝灾,财政十分紧张。所以蔡挺来庆州,朝廷能支持的财力兵力很有限。 蔡挺想骂娘,为什么自己来京城不提,自己接了授职后才说? 但表面上不敢发怒,只好委婉地说:“韩公,若是如王巨所说,西夏来犯敌军数量不会少,环庆路可动用的兵力太少了,还望韩公能尽力给予一些支持。只有在环庆路将西夏人击退了,两国战争才不会兴起。否则环庆路有失,大战必起,那时国用会更困窘。” 不支持也得支持,否则庆州沦陷,宋朝必须反击,到时候我有失,你这个首相更有失。 其他的话就不说了,匆匆赶向庆州。 来到庆州,与孙沔交接,也不为难孙沔,就是为难又如何,人家退休了,再为难,反而落得一个落井下石的臭名。因此顺利交接,便来到华池县,速度很快的,所以王巨还没有接到消息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未来若有事,关健就在王巨身上。 但他以前在陕西,人却在长安城,不知道前线真实的情况,要么就是孙沔的禀报,那不可信了。要么就是两个太监下去盘查的禀报,也未必可信。 必须询问王巨本人,才能知道那三战的真相,同样还要与王巨仔细地谈一谈。 王巨迎了出来,立即唱喏:“下官见过蔡公。” 孙沔在的时候有孙沔的好处,自己可以玩一些小手段,蔡挺来了,是他最盼望的,不过有的小手段不能再玩了。 “不必多礼,王巨,本官以前在长安城,你再说说去年那几场战役情况,以及如何安排的。” 王巨将去年三战说了一遍。 “西夏肯定会入侵?” “未必,若是有巨大的天灾人祸,就不会入侵。若没有,那就会肯定入侵。” “你还用战俘来挑衅?” “蔡公,不挑衅,他们就能改变主意吗?这是蓄谋已久的入侵,与几千战俘有何干系?若那样,边境上万被西夏人杀害的百姓那又怎么办?之所以下官那么做,他们来我大宋地界烧杀掳掠。如今朝廷不但不责备西夏,反而轻轻的一道诏令下达,又将这些人释放了,那么百姓会怎么想?三军将士怎么想?没有士气,如何作战。所以下官那样做,便是刻意羞侮西夏,振作士气,从而使这次释放战俘时,不会带来消积的一面。” “不过本官前来时,韩公再次嘱咐,让边境务必安静,这两年灾害连连,国家财政吃紧,边境最好不要生事,以免授予西夏之柄,本来没有的战事,却真的引起战争来了。” “蔡公,你放心吧,实际就是去年三战,余下下官一直以练兵与政务为本,却没有多事。”但王巨心里在说,若西夏人不来犯,也许对于韩琦来说是一件好事,自己却悲催了,一顶妖言惑众的大帽子必然压到自己头上。 “那我再问你,你为何在两位中使面前,再三请求老夫前来庆州?” “蔡公,庆州非是没有将才,张玉、王昭明、种诊,老蕃将赵明,以及巡检姚兕,都是一流的将才,对了,蔡公,章推官军事才华更不得小视,在军事上他只在下官之上,而不会在下官之下。”王巨提醒道。 孙沔与孙长卿一样,手下非是没人,有人,而是没有用好人。特别是章楶,自己毕竟是在华池,不可能天天去庆州,那么章楶用得好,便是蔡挺的一个好助手。 “你说章楶?” “就是他。 蔡挺就留心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通过刚才三战的讲述,王巨在军事天份上不弱,三战中,注意了地形、士气、兵力分配、计策,还有对对方心理的重视,能做到这几点,一个合格的将领便有了。当然,王巨是文官,政务才是他职责,然而一路过来,他看了看,华池在政务上做得不错,修了许多水利道路,也种了许多冬小麦。应当王巨看中的人,想来不会差的。 “蔡公,以前庆州边防表现不好,乃是几任长官不敢作为。因此孙公对下官虽然不错,可是下官很担心。正好中使问,下官便在脑海里想,来的新知州一作风要果敢,二不能再贪懦了,三要会用好人才,于是想来想去,自己所熟悉的只有蔡公了。因此便说了蔡公的名字。” “凭这一点,就能击退西夏入侵?” “蔡公,足够了。下官的那篇奏呈蔡公看过了吧,除非西夏不入侵环庆路,否则不会从环州着手,从环州着手除非抄掠,否则层层推进到原州或庆州,时间太慢了,又多是山道,我朝还于许多关健所在筑了砦堡。余下的要么走淮安道入侵,可是拿下了淮安镇,后面还有五交镇与柔远镇联手抵挡,拿下五交镇,下面还有业乐镇等城防。并且那边的山更高大,植被也更茂盛,不利于西夏骑兵作战。因此只有大顺城这一点,后方荔原堡等处同样有许多峁梁,不过多是山丘地形,植被稀疏,这种地形利于西夏人作战,并正因为这种地形,我朝一直不能在柔远寨与庆州城之间设起重堡。只要拿下大顺城,西夏人用大顺城与疆砟堡联手,便能威胁庆州了。故此,范文正公当年抢筑了大顺城。” “有点道理。”蔡挺道,这也是他看地图后心中一喜的原因,不过具体如何,还要到前线去亲自观察一下。 “防守整个环庆二州难,可是防守荔原堡、大顺城与柔远寨三处就变得容易多了,因为狭隘的地形拘束,敌人来了再多的兵力,也不能发挥出兵力的优势。其次孙沔去年迁徙边境蕃人,导致许多百姓产生怨怼,不过却为蔡公铺下了好底子。” “说说理由。” “前方清空了百姓,大敌来侵,有时间能将百姓迁于各堡砦与各大的村寨联防,并且也能抽调出大量强人壮马,这些人若是组织得当,也是一支可观的兵力。实际环庆路非是象表面上所看的兵力少。下官估算了一下,若是组织好了,情报做得细致,最少能抽出一万五千名官兵作战,并且还能组织起一万五千名以上的强人,或进攻或防御。这个兵力不少了。” “恩,还有呢?” “蔡公,”王巨将蔡挺拉到一侧,悄声说道:“我带来了一个蕃将赵忠,他原本就是山那边野利遇乞帐下的一员骁将,在野利族颇有声望,在他的联系下,山那边有好几支野利族部想投奔我朝。我没有让他们立即过来,而是让他们继续呆在山那边,到秋后才将他们派上用场。” “你想反击?”蔡挺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这用得好,那会是致命的杀着。 “为何不能反击,特别是这种梁峁地形。” “老夫明白了,为什么你的情报那么准确。” “一部分是野利族带过来的,但他们现在皆不得势了,在当地遭到轻重不同的排挤,难得到有用的消息,因此又在我建议下,姚将军先后于各营中组建了一支踏白队。” “其他人可知道?” “其他人都不知道,为了保密,我都没有向陛下禀报,包括山那边的各族,我只是派人通知他们耐心等候,以免消息提前泄露。” “这一定要保密。” “下官知道。” “我来庆州,听到你将强人置都?” “蔡公,这是权宜之计,想要置都,没有威望没有能力,弄不好蕃人就会有异议,置都后蕃人易抱团又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后果。所以下官以为,对蕃人不能岐视,但也要分而化之。不过因为去年三战,一旦西夏来犯,他们会派出许多兵力,前有大顺城荔原堡与柔远寨阻拦,他们不敢分兵去庆州,但会能派出许多兵力来荔原堡报复下官。所以置都,强化他们的配合与战斗力,也是下官不得己之策。” “那你还用战俘激怒西夏?” 蔡挺狐疑地问道,这岂不是更加拉仇恨值?就是激励了士气也不值了。 “富贵险中求,不怕来的敌人多,就怕打不败他们,只要打败了他们,来敌越多越好。” 蔡挺让他这句话逗乐了。 但这一回他心中也有了一些底气,当然,究竟怎么安排,还要了解后才能做决定。 王巨又说道:“不过蔡公最好还要虚外实内。” “虚外实内?” “对敌人继续示弱,此外有什么安排,也要暗中进行,表面上继续保持前几届知州那样安静。不然大张旗鼓,说不定又会引来更多的敌军。不战则己,山那边一战也要求胜,这才那个小国主地位才会更安全。但是我朝也要一战击退击败他们,打败了,边境也就和平了。” 王巨说得也不无道理,十万大军来了,能击败,那么二十万大军来了那又怎么办? 但王巨主要用心,是担心庆州大张旗鼓,西夏会改变计划。 不知道蔡挺有没有看穿他的心意,但这一回蔡挺没有表态了。然而就是看穿了,蔡挺也无可奈何,想在大张旗鼓,可是朝廷有那个财力支持吗? “并且下官再给蔡公看一样物事。” 王巨用火药炸山开矿,西夏那边也知道了,火药他们也有,包括火蒺藜,当然也知道王巨的火药威力更大,暂时还没有往炸城墙上想,不过知道得到这种技术,会对西夏有帮助,于是也秘密派了斥候打听。 王巨怎可能让他们得到手,火药三种材料就在这个作坊重新配制的,几乎一级保密状态,只有朱欢请来的一个退役老工匠与几名京城派来的官匠插手。 而且作坊外面又派了一都轮流官兵日夜巡逻,因此西夏人没有得逞。但想往后去得逞那是不可能了,修路停下,开矿也停下,要么配制一些大火蒺藜,配制完了,京城官匠回去后,也不生产了。 这个火药是知道的,但这种新式投石机西夏人并不知道。以前为了保密,试验时,都是装备了石弹来试验。 为了给蔡挺增加信心,这是作坊第一次用这种投石机装备大火蒺藜试验。 这也是王巨手中的一张王牌与底气。 一声巨响传出,蔡挺虽然震得两耳嗡嗡作响,脸上却终于绽放出笑容,仅凭借这一条,还是不能打退敌人,不过方方面面综合起来,就一点一滴地将宋朝的劣势扳了过来。 王巨看到蔡挺笑容满面,一颗心也定了,毕竟与史上不同,史上似乎是西夏人入侵时,蔡挺到了庆州,被迫出战。提前却是不知道的。 现在就知道了,换谁都有压力。 而且似乎从这一战起,蔡挺才真正绽放出光彩,后面于边境多有不俗的表现。然而他对建功立业不大感兴趣,在边境只了几年后,写下一首词:圣主忧边,威怀遐远,骄虏尚宽天讨。岁华向晚愁思,谁念玉关人老?太平也,且欢娱,莫惜金樽频倒。 边境安定,我也立下战功了,皇上,你还忍让看我这个玉关人老吗? 赵顼看到这首词,无奈了,只好将这个惫懒的老家伙召回京城担任西府副宰相。 蔡挺又与王巨谈了一会,说道:“做得不错,只要不过份,老夫支持你。” 第二二七章烧酒战争 说着蔡挺上马走了。 这是一种认可,也是一种无奈,想要击退西夏人,看来王巨是必不可缺少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全二长子说道:“大郎,真的不错,比那个孙公好得多了。” 王巨微微一笑,笑得比蔡挺还要舒展。 全二长子高兴,但他还不知道蔡挺来与不来的区别。 直到现在起,王巨第一个大石头落地了。还有两个石头,第二个石头就是蔡挺不能做得太过火,将西夏人吓得不敢来,也许朝堂里有人高兴了,可自己却悲催了。第三个石头那就是自己可别将仇恨值拉得太满。毕竟西夏人一出军便是十万,用五万人马围攻大顺城足矣,余下的不去攻打柔远寨,专心攻打荔原堡,这个还不可怕,就怕围攻荔原堡也用不了五万兵马,有一个两三万兵马就够了,余下的两三万兵马绕道攻打华池镇。那自己又会迎来一场灭顶式的危机。 但不管怎么说,第一道关卡,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关卡闯了过来。 于是他看着工匠们说道:“蔡公很满意,某也很满意,因此我宣布一下,给你们每人奖励二十匹绢。” 一百多名工匠与学徒立即欢呼。 王巨却看着西方,西方有三个堡砦,大顺城,柔远寨,荔原堡。 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那三个堡砦。 ………… 朱清继续与诸商贾押着货,来到边境处。 边境很安静。 朱清眼睛皮子猛地跳了几下,不过他还是从人群中走出来,拍了拍手。 然而没有人出来。 朱清担心地看着周围,就在他东张西望的时候,一队队西夏人杀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你们要做什么?”另一个管事大声责问道。 “少得罗嗦,”两个大兵一把将那管事推到一边,开始搜查货物,当查到朱清身边时,终于看到了一坛坛酒。一人说道:“就是它。” 这些大兵迅速围过来,打开车厢,一一察看,然后将装着酒坛的车子一起单独推出来,这时一个将领才说道:“我家统领有令,自此以后,禁止宋朝贩卖这种烧酒进境,否则一律查没。” 其他的货物没有动,而是将五百多坛酒连同三十几辆车子与拉车子的牲畜一起牵走。 看着他们走了,各家的管事与仆役才心魂不定地围过来,奇怪地问:“为什么要禁酒?” “太不象话了,他们说禁就禁啊,我朝有没有抓他们的青盐哪。” 有的是真关心,有的却是在幸灾乐祸,这个烧酒利润让他们眼红了。 朱清一甩袖子说道:“没有了酒,就没有了兵器战马,去年说不定西夏人就抄掠到庆州城下。” “朱管事,别动怒,你回去禀报王知县吧,还好,他们没有动人。” 朱清阴着脸骑马回到华池县。 王巨听后,拍了拍朱清肩膀说道:“朱管事,他们说得对,人没有出事,我就开心了。” “王知县,有的人是幸灾乐祸。” 王巨哈哈乐了:“朱管事,你想一想,当初我们换马时,山那边的人难道当真不知道这些马是用来干嘛的?商人逐利而行,乃是天性,有几人会真正爱国?有一条我未与某人说,现在经商的士大夫多了,如果不注意,他未来会很困难。” “某人?” “某个很重要的人,可能明年这时候你就知道了。” 王巨不说,朱清也不问。 王巨继续说道:“其实就是我外父与东翁,也很难说爱国,只能说他们做事会留一份余地,不象某些商人那般黑心。问题也不大,就是损失了两万来斤酒,加上牲畜车辆的成本也不过一千贯钱。朱管事,就是你这条命,也值十几个一千贯钱了。” “那是,没几万贯,休想取我的命,”朱清也呵呵乐了起来,又道:“这个损失就算了,以后怎么办?” “有办法,不打军事战,打经济战,我有千万种办法,让西夏那边输得很惨。”王巨安慰道:“不过暂时不能急,我得派人查一查。你先回去休息。” “好。” “子安,估计是那个宋吉出的馊主意。” “多半是,子深兄,我在想一件事,西夏那个小国主到处大肆招揽我朝边境的落魄文人,如果我也找几个落魄文人,制造一些假像,让他们有借口投奔到山那边如何?” “这似乎倒是一个办法……”葛少华想了一下又说道:“但未必妥当,一是他们未必能躲过西夏人的盘问,也必然盘问,包括那个景询与宋吉。二是他们未必能得到重用,得不到重用价值不大,得到重用,他们的官职可能都比子安你的高,在那边享受荣华富贵,如何能保证他们的忠心?” “如果由蔡公出面呢?” “蔡公出面,地位是足够了,但还有一条也制约着,这与种世衡用那个野和尚王嵩不同,这个潜伏时间很长,可是我朝官制,几年一迁徙,就说庆州知州吧,嘉佑八年是韩绛,治平元年二年是孙长卿,治平二年到今年春天是孙沔,现在又换成蔡公,短短几年内便换了四任知州。程公在延州呆了好几年,这已是特例了。因此边境的政策缺少了延续性,如果在边境几个要州迁调,还能控制潜伏的文士,如果调回中原或江南,那几个棋子便不能控制了。除非能影响到官家,由官家亲自主持。但想影响到官家,好难……” 王巨摸了摸下巴,今年他是影响不到“官家”,但明年呢? 葛少华又说道:“其实子安,你做得很好了,若再立下几场战功,又有了政绩,再将那本数学书推出来,那就是文武全才,说不定就能影响到官家。但太年青了,就包括这次设计让蔡公来庆州,花费了子安你多少精力?如果岁数跟上,直接担任庆州知州呢,何须如此费事?” 虽说蔡挺来到庆州,看似比前两届知州都要好得多。然而葛少华仍然很怀疑,至少认为蔡挺军事才华远不及王巨。 王巨有些苦笑。 “子深,你太小视了蔡公。” 若论军事值,在王巨眼中,如今宋朝满朝文武军事值最高的乃是蔡挺,不是王韶与章楶,这两人成长起来,那会将蔡挺远远甩在身后,然而现在这两人正在成长中,王韶快要追上蔡挺了,但现在还达不到蔡挺高度。 种谔也不行,巅峰时的种谔都不及现在的蔡挺,别看种谔名气大。无论五路伐夏之败,还是永乐城之殇,都有种谔的责任。 自己,自己也不行。 别看自己在华池县打得威风,县小,兵力少。放在环庆路,兵力多,地方大,若交给自己指挥,马上就会出现马脚了,有金手指也不行,一旦细节未注意,便能让敌人进一步放大,最终导致大败。 就这个一亩三分地,让自己经营刚刚好。 不过葛少华说得也有理。 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但是自己的年龄与官职制约着,不能用上了。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那块贺兰砚,这个贺兰砚若用得好,同样会让西夏人致命,但同样的道理,自己官职不够,手中的财富也不够,是好计策,却不能马上派上用场。 “子安,你打算怎么办?” “好办,你想一想,为什么他们不敢伤人,也没有动其他人的财货?” “西夏那边需要我朝的物资。” “还不仅如此,与我朝一样,这一个私商,涉及到利益圈太大,西夏是半封建制……一半是我朝的皇权集中制度,一半是各族联盟制度,除了少数酋长外,余下的酋长手中都有一定的自治权。而那边参与私商的多是山那边的各族有影响的人物。同时那边又是役兵制,除了少数常驻兵外,余下的兵士多出自他们各个部族丁壮。我朝官员都不敢严查青盐,那边当真敢完全禁止私商?” “他们只禁酒。” “我朝只禁青盐。” “青盐市场更大。” “对了,就是这个市场,假如我给他们足够大的市场,那个小叶子敢不敢强行禁之?其实两国战争有很多种形式,军事战争只是其中的一种,还有外交战争,商业战争,货币战争。西夏想禁烧酒,那我不妨给他们来场烧酒战争。” “烧酒战争?” “不错,不久我会给这个毛头小子上一堂生动的教育课,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要了解一下情况。” “这个容易了解。” “恩,不要动用那边的人,也不要动用踏白军,只要在其他私商交易时认真打听一下就可以了。” 但王巨也疏忽了烧酒的威力,正在他派人打听消息时,蔡挺将他喊到庆州,一见面就说:“西夏那边禁了烧酒?” “蔡公也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老夫怎能不知道?” “大嘛?”王巨让蔡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弄糊涂了。可能对于他来说,算是一件大事,但放在环庆路,它算屁的大事啊? “这个就有点麻烦了。”蔡挺为难地说。 王巨更糊涂了,奇怪地问:“蔡公,下官不解哪。” 第二二八章有些欢喜有些忧(上) “有很大的关系,你来看地图。”蔡挺将王巨带到书房,拿出一张大号地图。得感谢宋朝各方面的发达,包括制图,虽然是古代那种不标准的地图,不过宋朝开始重视地图,官府也派出许多人手专门绘制地图,并且对各地地图十分保密,严禁向辽夏泄露,甚至连不相干的高丽人来了,都不准给高丽人看。 这是一张大号的陕西地图。 蔡挺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大箭头,两号特大的箭头从金汤城与白豹城开始,直奔大顺城,还有一个小号箭头从白豹城分出来,一支奔向柔远寨,一支也奔向大顺城。 “蔡公英明,”王巨说道。 这便是蔡挺假想的未来西夏人出兵路线。 宋夏最好的路不是绥州那条道,也非是长城岭保安军的那条道,更非是环庆路的几条道,而是镇戎军道,北循葫芦川,直奔灵州。西接好水川、瓦亭川至德顺军,再向南进入泾河河谷,这是宋夏最平坦易行的道路。 环庆路几个道路很重要,不过大多数很崎岖,包括大顺城到西夏的道路。然而相对而言,大顺城到西夏的道路要稍好一点,无论到金汤城或者到白豹城。至于疆砟那条道也重要,不过更加难行了。能适合几千军队行军,但不适合几万军队行军。因此西夏若是进攻大顺城,主力军队还必须从金汤城与白豹城出发。 从金汤城出发要稍微远一点,然而金汤城还能抵达保安军,抵达德靖寨。只要西夏大军从金汤城而来,延州就不敢分兵相救,这乃一石二鸟之计。 “王巨,你再来看,”蔡挺于大顺城又画了一个箭头直奔荔原堡,然后从金汤城画了几股小箭头直奔平戎镇。 “老夫的意思你明白吗?” “蔡公,下官知道了,从金汤城到平戎寨虽没有大道便于行军,可有数条崎岖的山道,能让小股敌人直达平戎镇下,这也是当初朝廷在平戎镇置堡砦的原因。如果西夏主力军队来犯荔原堡,再派出小股敌人从小道上抵达平戎镇,后方就会产生慌乱,甚至连我组织的强人军队都没有心思作战。” “不仅如此,老夫琢磨了许久,你说得没错,因为你去年三场胜利,今年你为战俘又羞辱了他们,西夏人必然报复。然而西夏若是有一股主力从金汤城而来,又有心对你报复,华池县就被动了。虽然因为华池县,会分散其他两处的压力,不过华池县那就危矣。理论上你说得也没错。敌人想对庆州图谋不诡,必拿下大顺城。否则一围大顺城,再分兵抵达庆州,兵力少攻不下庆州,反而对拿下大顺城造成影响。如丢下大顺城,后方诸堡砦,大顺城,荔原堡,华池镇,凤川镇,柔远寨,五交镇,业乐镇,府城寨,龙蟠镇,诸堡砦兵力蜂而来,虽然兵力少,但只要老夫提前清壁清野,用这些堡砦的兵力利用梁峁地形不停的骚扰,断其供给,敌人就会迎来惨败。这里终不是河北,能让辽军畅通无阻地南下。当然,敌人也不会做那样的选择。” “蔡公言之有理。” “然而华池县却有危机了,一旦你不敌,失去了华池县,那怕丢失了荔原堡与平戎镇,西夏人就能展开一个扇形进攻,也能将他们兵力优势发挥出来。”说到这里,蔡挺蹙起了眉头。终归到底,敌人兵力多啊,兵力多,能打出的牌面就多。环庆路边境这种犬牙交错的地形,能利用的漏洞太多了。 “老夫说的你明白吗?” “下官明白,一旦西夏将兵力向华池县倾斜,我与姚巡检就会成为关健。如果能抗住西夏人的进攻,而使平戎镇与荔原堡不失,其他地区受到的攻击便会减弱,也会赢来胜机。但荔原堡与平戎镇丢失了,整个局面就会变得无比险恶。” “果然懂军务,但这不仅是你要捡来的险中富贵,更是关系到整个战局。” “蔡公之意……” “我想从后方调拨六营官兵进驻庆州,也想分三营官兵于华池县。” 环庆路的兵力不是仅在环州与庆州,后方邠州、宁州、乾州同样有着大量驻军,并且宁州多数时候驻军兵力还胜过了庆州。 这个原因同样是因为供给造成的结果。 打一个比喻,若是有一能臣主持,中原各地的高梁运到三门峡,一斗可能只要二十几文钱。三门峡无法通航了,从陆地转运到上三门,再由小船运入渭水,运到长安,可能这时一斗粟价格就达到了五十文钱,一斗米会达到一百余文钱。这还是朝廷能接受的。 然后到了长安后,再也无法用便宜的船只往前线运了,只好用小车子一车车拉,那才是损耗的开始。往往到达宁州一斗粟米能变成两百文钱,到达庆州就变成了四百文钱。 若是再贪一贪,一斗千文也不稀奇。 因此宋军不一定分布在最前线,而是从前线开始,陆续向长安方向逐渐分布,那么风调雨顺时,当地的税粮就能将士兵供给担负起来。不过驻军太多了,因此在遇到大灾害时,前方又平静,往往会让前线的将士开拨,返回长安就食,节约用粮成本。 蔡挺将后方六营官兵调到庆州,也意味着朝廷要额外增加许多开支。 但这个与王巨无关,蔡挺也非是指这个额外开支,而是指酒。 “蔡公是认为纵然增加了三营官兵,华池县力量仍很单薄,必须要将几营官兵全部练成真正的强军,那时候兵力虽少了一点,但是精兵强将,才能力保华池县不失?” “老夫正在此意,但想强军,常规手段是不行的,首先朝廷似乎财政很吃紧,韩公不会拨出太多的钱帛给环庆路渡过这一难关,会拨出,可拨出的钱帛有限,然而用场却很多。这一点钱帛不能交给华池县,再说,如果强军,用嘴说不行的,老夫意思你明白吗?” “下官会意,必须象下官那样拿出一些实际的东西,三军将士才乐意认真训练,也敢于战斗。可是国家一是财政吃紧,二是蔡公必须顾全大局,如果专门调款项优待华池县,其他将士必然不服,未起到好作用,反起到坏的作用。可这么多官兵想调动起积极性,需要不少钱帛,那个酒就会成为关健。” “中的也,所以老夫听说西夏人禁酒,老夫有些头痛了。” “蔡公,勿用担心,那个酒嘛……”王巨嘿然一乐,又道:“蔡公,请看好戏。” “哦,有何妙策?” “自有妙策,不过我正派人打听具体的情况,等到消息反馈回来,我就会有解决之道。” “那老夫就放心了,另外再说一件事,听说那个酒极耗粮食。” “这有点,但蔡公勿用担心,虽然耗粮食,但下官于华池县大修水利,又鼓励百姓耕种,甚至出台一些措施,鼓励百姓饲养耕牛,今年粮食的增产足以能保住酒的消耗。” “这终是有些不美,你的眼界低了……”蔡挺顿了顿,没有再批评,毕竟王巨还年青,能有这种思路很不错了,而且政绩与军功,都是第一流的。这是大宋未来的一个重要人才,只是现在还处于成长期,定下来有所不足。因此话锋一转:“如你所说,秋后粮食会极为宝贵,只要庆州有足够的粮食,老夫就敢从后方调来足够的兵力。否则大敌来犯,仅是粮草一项,就拖垮了行军速度。” “那怎么办?” “这样,我在京兆府担任了一段时间转运副使之职,在哪里也有几个朋友,我写一封信过去,你派那个什么朱家的人去京兆府买酒扑,运费贵点,你不是运粮食,而是运酒,再说那边的粮价比这边要便宜,折下来运费不会增加多少。而且你主要是卖给西夏人,与京兆府的商贾也不会发生冲突。酒的问题解决了,粮食的问题也解决了。你看如何?” “这个行。” “还有,老夫听说了西夏人劫了烧酒,切记,这时勿要轻举妄动,更不得用兵,以免给敌人借口。敌人无大义来伐,老夫就能激励起士气。敌人有大义来伐,老夫就会难办,这个大义特别对蕃兵更重要。” “下官会知道轻重的,不过下官有一个请求,蔡公能否允许?” “什么请求?” “官兵许指使老母病重,他又是独子,因此一直很担扰,他又不敢向朝廷禀报,前几天与我说了他的苦衷,我想请姚兕之子姚雄先行替代他担任临时的指使。” “姚兕之子姚雄?”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王巨苦笑道。 他只知道二姚的威史,但有很多事不是他知道的,比如姚兕自幼丧父,对西夏十分痛恨,于是每画器用,必刻“仇雠未报”四个大字,以示不忘家仇。 又喜练习书法,一手毛笔字,居然让王巨感到比自己写得还要好。尤喜颜真卿的书法,王巨问其原因,姚兕答道:“我慕其人。” 颜真卿,与苏东坡一样,有名的书法家,但比苏东坡勇敢多了,不但是书法家,而且是重臣,军事家,一代英烈。 王巨这才会意,为什么当初自己与他谈起用兵西夏,一拍即合。敢情这个主比自己还巴不得与西夏开战。 但他那时还没有完全清楚姚兕的为人,直到前段时间释放战俘,他在荔原堡逗留时,才听到一个老兵说出了真相,原来姚兕的长子姚雄已进入军中,并且就在姚兕帐下,多次立下战功,却让姚兕大公无私地让给了别人。 王巨无语了,便找到姚兕谈心,姚兕大手一挥说道:“他还年青,要什么功劳,以免产生骄心,我不是压制他,而是教导他。我不压制他,替他表功,反害了他。” 王巨更无语了,心想,你这个儿子以后并不比你逊色。当然大家一起成长,姚雄也没有成长起来,眼下还必须在父亲的羽翼下庇护,但能飞一飞了。 正好许指使为母亲的病担忧,王巨便想到了姚雄。还有一个人,姚兕的弟弟姚麟,不过他与姚兕交谈时听到姚麟还在家照料着姚兕的老母,并且姚兕极为孝顺,虽然姚麟武艺也出众,那只有罢了。不能让人家连老母亲也不要吧,那才叫母亲,一个寡妇生生将两个儿子扯大,扯成一代名将,扯出了姚家将。再想想自己那个俏母亲,王巨觉得很惭愧…… “此子多大?” “二十出头,反正比我大。” 蔡挺哈哈一乐,论岁数,几乎九成的官员与指使以上级别的武将都比王巨岁数大。 “此子武艺如何?” “武艺出众,不亚其父,并且已多次立下战功,只是让姚将军压住未报。” “这样说来,姚兕很有意思了。” “用得好,姚将军都能胜过庆历重将王珪、任福等将。” “老夫准了这个代指使。” “谢过蔡公信任,”王巨返回华池,在路上的心情有些欢喜有些忧。 第二二九章有些欢喜有些忧(下) “子安,你这是害了他。”姚兕说道。 “姚将军,我不管你们父子关系,我想的乃是大宋,大宋的人才,大宋最缺少武将,我载培的不是你儿子,乃是大宋未来的一员勇将。”王巨说。 姚雄咧着大嘴在边上偷乐。 姚兕无辄了,就是现在,不要说姚雄,姚兕本人也没有真正成名,包括他自己都不敢称勇将,只能说能打的大将罢了。所以他以为王巨乃是好心。 但是王巨心中同样敬佩,以后看史书,看到岳飞不报儿子岳云的功劳,有点不可思议,原来姚兕已经开了先例。这才是真正严于律己的典范。 运气好啊运气好。 如果没有姚兕与李三狗,自己这次前来华池县,不过顶多划划水,正是有了这几员骁将,自己才能有所作为。 “这是代指使,许指使返回来,姚雄还要交出指使之职,那以后能不能担任指使,就看他以后的立功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蔡公那三营……” “好啊。”姚兕道。 华池县兵力少不少?真的不少,如今变成了四千余人的军队,并且其中有近一千九百名骑兵。全部装备战马,置有少量驮马的全骑兵。不要说其他,就说这个马,后方恐怕十营骑军才能有两千匹马。 但也不能说多,一旦西夏真的入侵,这几千兵马如果调度不当,说不定都不够塞人家的牙缝。 这三营官兵来得正是时候。 “也许是好吧,蔡公与我详细地交谈过,因为我事前拉满了仇恨……” 姚兕大笑,换自己是西夏人,也恨死了王巨。 “蔡公以为一旦西夏大军来侵,他们手中的兵力多,必然派出重兵向华池县倾斜。华池县之战,就成了战役的转折点,所以才有此安排,说是将六营官员从后方调到前线,实际其他三营都无所谓,主要就是这三营。” “会不会有广锐营?” “蔡公没有说,但我想这三营编置不会太差。” 吃空饷永远是一个头痛的话题,但有的营吃空饷人数少,有的吃空饷人数多。王巨说的意思调过来的三营可能吃空饷人数比较少,那么步兵营一营就会接近五百人,骑兵营就会接近四百人。 “这岂不是更好?……不妥,钱哪。” “就是这个钱。” “那个烧酒怎么解决了?” “你也知道了?”王巨愕然,敢情这件事影响还真大。 “知道了,这有点难办。” “姚将军,不难办,不沾到兵事,只是用经济方面交手,我眼睛闭着也将他们对付了。但就是烧酒又能赚几个钱?” 王巨说得也不对,那不是赚几个钱,一年下也能赚好几万贯,放在那一家商贾手中,也是一笔惊人的收入。但砸在华池县,砸在几千官兵身上,这个钱还叫钱吗? 不错,马基本备齐了。 但接下来还有伙食,还有训练的奖励。 没有这些奖励,士兵愿意接受眼下这么高强度的训练吗? 这些问题也不大,主要还有一个大头即将来临,换铠甲武器。最好全部换装,那是不可能的。但按照王巨与姚兕标准,官兵手中的铠甲武器一半必须要换装,更不要说苦哈哈的蕃骑,几乎什么都没有。还有呢,王巨将强人壮马简编,又训练了一段时间,大战来临,也打算将部分强人与壮马派上用场的,但不能让他们用他们寨中的武器作战吧,到时候肯定临时发放制式武器。然而韩琦说得很清楚,蔡挺也对王巨说得很清楚,国家财政紧张,支持有限。 所以蔡挺才对王巨说,只要你做得不过份,老夫支持你。 什么私商私酒哪,那怕私盐,只要你做得保密,老夫都将你保住。但你得将华池县这几千官兵练成真正的强军。 这个压力很大的,况且又增加了三营官兵。 “当初那一千多名战俘不当释放的,”姚兕懊丧地说。 原来以为是一个玩笑话,现在姚兕想想真有道理唉,至少一个丁壮做矿奴,比一个女口值钱吧,就打算一个矿奴二十贯钱,一千多名矿奴也是三万多贯钱。 有这三万多贯钱,得办多少实事? “那也不是开玩笑,我还真打算那样办,秋后一战,牺牲必将很惨重,这些兵士都是家中的劳力,一人倒下,一家散了。” 姚兕攥紧了拳头,当初他父亲战死了,他家同样很惨,不过姚宝乃是朝廷重将,所以朝廷优厚抚恤,然而那些普通士兵呢? “所以我得想办法变出一些钱,用以抚恤。” “子安,我支持你。” “那肯定需要你们支持,不然那时许多战俘如何出手?不过那还早,我们先不说,你先打算如何练三营新兵吧,”王巨想了想说道。如何领兵作战,姚兕行,弄钱的法门姚兕不行了。 不过姚兕突然问了一句:“唐朝用役兵,为何百战百胜。” 这个想法他憋了很久。 不错,眼下华池数营官兵面貌一新,但这个背后砸了多少钱下去?仅是朱家,李家,还有延州那些看好王巨的大户人家,以及王巨本人,就砸下去三万多贯。 当然,有的做了资本在运作了。 不过私商与酒的收入,同样惊人。 还有那三战收获也不小,虽然大多数收获以战友捐助的名义,逐一交给各个阵亡或者重伤退役兵士手中,但这也是一种激励,给我好好打,打死了,不但有朝廷的抚恤,还有更多的变相抚恤,你们家人后顾无忧了。 这些钱折在一起,数量庞大到姚兕想都不敢想的地步。 但它不是全部,朝廷同样也在花钱,就是豢养几千官员,加上其他浪费,仅是华池县一处的几营驻兵,恐怕朝廷一年就得花费十万贯! 若是放大到整个西北,一年得花多少钱? “我去年参加科举,无意中也卷入三丁刺一争议中,当时同样听到一些消息。包括韩公在内,都想实现古代用兵方法,恢复役兵制。这个募兵制将国家坑苦了。这个我未发表议论,但不切实际的。我就说一下唐朝的府兵。” “子安请说,”姚兕道。 别以为他是一个武人,他也读书,包括唐朝的史书,不然都不会尊重颜真卿了。 因此对唐朝的府兵很感兴趣,人家那个国家才是国家,都打到葱岭以西,北到小海,东到高丽,南到交趾。那象宋朝,窝窝囊囊! “唐朝府兵制度得以实施,是因为开始唐朝人口稀少,凡是进入府兵者,家人可以得到大量耕地,后顾无忧。唐朝初期百战百胜,虽然游牧民族贫困,但只要打胜了,就会有许多战利品。更不要说西域那边,那时西域水土比现在的好,有许多绿洲,再加上商道,因此西域许多小国很富裕,战利品更丰厚。唐朝初期名将如云,因此只要用少量军队,便能大获全胜,国家压力不大。唐朝府兵多是农民出身,所占之处,便能屯田。而且威名显赫,屯的田,胡人不敢侵耕侵犯。作战周期短,府兵出军,大胜后就返回了,只有少量兵士需要轮戍外,余下又可以与家人团聚。” “似乎有道理。”姚兕沉思。这样的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不从战术上讲,而是讲民生讲收益。 “后来唐朝人口多了,土地紧张,也开始屡屡失败,特别是吐蕃论钦陵,仅是折在他一人手中,先后就有四十万唐军,况且还有契丹突厥呢。战败了就会死人,不占绝对优势,就要派兵大量轮戍,更不要说是战利品了。因此府兵制渐渐破坏,这才产生了藩镇的土壤。这便是一个很好的借鉴。” “我朝岂不是更不行了?” “那是,我朝总体政策是虚外实内,消积防御,一个轮戍就不能置役兵了。就算役兵全是农民,也能屯田,但他们家人怎么办?” 这才是真正的现实,为什么王巨的这个训练奖励不发放到士兵手中,而是交给他们的家属,无外乎让他们心安了。真正能不顾家中妻儿老小的人,能有几个? 不过说到这里,王巨灵机一动。 还是行的,当然不可能全部用役兵,但部分地用役兵,相信会有一些办法。 其他的不知道,即便后来的中国,那个义务兵制岂不同样是役兵制度?当然,在宋朝执行起来会很麻烦,首先那些人当进入义务兵制?其次如何主动让大家参加义务兵?后来敢吼出谁是最可爱的人,士兵才是最可爱的人,在宋朝能做到吗,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或者王巨吼出谁是最可爱的人,狄青,任福……然后等着戴大帽子被士大夫们拉出去游街吧。 百姓不主动参加义务兵,那就是害民之举! 但做得好,却会起到很多作用,比如减轻国家财政负担,重要的还有河东河北,为什么开始金人顺利南下,这两处百姓承平久了,不习作战了,性质与安史之乱一个样。 “还是以后再说吧,”王巨心中想到。 谈了一会,王巨返回华池镇,蔡挺准备给华池县增加三营,让王巨又是欢喜又是忧,忧的就是钱。 得想办法解决钱的问题。 第二三〇章都想 王巨将朱清与葛少华喊来,朱清未回延州,而是在打探消息。三人坐下,王巨心中想,幕僚还是少了。现在家中做事的人不少,不过野龙咩胜、全二长子他们都不能算是幕僚。 是执行的人,不能算是谋划的人。 不过现在召幕僚也来不及了,再说他官职很小,真有本事的人,暂时不会投奔他的。 王巨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增加三营是好事啊,子安,”葛少华道。 现在调三营官兵来,还来得及。虽然不可能练成去年那样的军队,不过还能及时地练上五六个月,再说这些官兵也不是没有底子,除了少数老弱病残混饭吃的士兵,有许多士兵还是能拿出手的。增加三营,关健时候那怕抽调出一半强人壮马,华池县可用的兵力也有七千多人了。 那么华池县兵力会相当地可观。 葛少华计算兵力,朱清计算钱,他也感到惊喜:“若是蔡公出面,在京兆府买酒扑,仅是京兆府销量那就不可估量了。” 将鄜延路与环庆路所有人口加在一起,包括大多数未计入户籍的蕃人,也不及京兆府一半人口多啊。 “朱管事,不行,蔡公说了,他可以利用他的关系,准许我们在京兆府蒸酒买酒酿酒,但不得在京兆府销售。” 蔡挺才不是一个傻子呢。 在京兆府买粮食造酒,问题不大,买酒酿酒问题也不大,蔡挺出一点面,大家也会买这个账。但在京兆府卖酒,那个问题就来了,涉及到许多酒商人利益,蔡挺得卖多大面子,才能解决? 朱清有些气沮地坐下说道:“若那样,秦州渭州那边也不行了。” 同样的道理,各州府酒政都有区域性的保护政策。京兆府不行,秦渭那边也不行。 王巨眼睛却一亮,说道:“这倒是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朱管事,你来看地图,”王巨掏出陕西的地图,指着地图说:“从庆州到渭州看似不远,只隔着一个原州,实际多是崎岖的小山道,并且因为三丁抽丁,许多山林里都有盗匪出没。看似不远,但运输艰难,成本高昂。再看渭水航道,渭水渐渐淤塞,只能通航比较小的船只,不过只要是船,运输成本就很低。并且渭水不是仅通航到京兆府,而是一直能通达宝鸡。从宝鸡到达渭州只隔着一个陇州了,而且道路宽阔,看似远,实际运输成本比从庆州到渭州的还要更低。” “王知县,我刚才也想到了,但官府不让销售啊。” “无妨,我们不向汉人与兵士销售,仅销给蕃人呢。况且不是酒赚了多少钱,而是用酒与蕃人交易,来回所赚,这才抬起的利润。” “这个办法好,但官府也未必同意。” “渭州知州是王素。” 朱葛还不解。 “王素也是庆历新政时的君子党,蔡公又与富公乃是好友。” 朱清与葛少华会意了,这个攀得同样有些远,再说,王素与韩琦走得近呢还是与富弼走得近呢?但王巨却听到一条传闻,富弼为首相时将王素调到开封府为开封府尹。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职位,如果能升,那么担任开封府尹后,就会立即拜三司拜相了,例如寇准吕公弼等人,若是久不调,那就没有拜相的希望了。 富弼下去守大孝,韩琦为首相,王素不动了,于是心中怏怏不乐,连公务也不处理了,被御吏弹劾,出知许州,又因为西北有警,调到了渭州。渭州百姓听闻王素来了,越境欢迎,有的人都跑到凤翔府来迎接王素。并且王素在渭州治军有方,将士乐于听用,这也是西夏没有在泾原路大肆抄掠的原因。王素自己也说了一句狂话:“我在此,敌必不敢犯我!” 这也是一个干臣,能力还远在程勘之上。 什么欧阳修的,比起王素来,差远了。 若是这样分析,王素应当与富弼走得更近。 至少这一点小事,王素会多少给蔡挺一点面子。 王巨又说道:“况且渭州签判是谁?” “张公。”朱葛二人全部大乐,张公是谁,张载,王巨的老师。 “这样说来还真是一个好消息。虽然运费增加,但运的不是粮食,而是酒,四五斤粮食才能变成一斤酒,仅是运粮成本的四五分之一。再说关中那边的酒与粟都比边区便宜。” “子深兄说得中的也,若是管理完善,成本未必会增加多少,甚至能持平。” “还有呢,子安再也不用为粮食担心了。” “是啊,”王巨说道。毕竟那是一个大漏洞,容易以后被政敌抓住把柄不放。 “不过那样,朱管事,那你就忙碌了。” “王知县勿用担心,只要王知县能建功立业,我再忙也高兴了。”朱清说道,然后又问:“山那边的禁酒怎么办?” “私盐都禁止不了,还禁酒?”王巨冷哼一声:“你立即将情报打听清楚,我再去一趟庆州城,回来后我就来处理这件事。” 王巨又骑马去了庆州。 “只售蕃人?” “蔡公,只售蕃人。实际目标主要还是吐蕃人。”别看吐蕃人开始没落,仅是赤岭以东,到熙河一带,就散聚着七八十万账蕃羌百姓,人口不亚于西夏。这也是一个很广阔的市场。 “如果那样,不但王素公哪里,即便秦州李参公哪里,老夫都可以说请。” “那太好不过了。” “王巨,老夫问你,去年你上交了多少战马?” “一千多匹吧。” “这个孙沔该死。” “为何?” “老夫查了一下,只有一半战马分配到了各营骑兵手上,余下的战马都不知所踪。” “再贪,这个马不能贪哪,去年为了弄马,我费了多大的心血。” “老匹夫罪有应得,带着许多财货回去,死在半道上了。” “孙公去世了?” “朝廷不问,老天爷报应来了。”蔡挺气愤地说。本来兴冲冲而来,也是好几个原因,就如王巨所说的,特殊的地形,防御面不大,利于防御的一方。还有诸多强人,也能利用。似乎王巨手中有一道发达的情报网,可以事先得到西夏入侵的动向,以便于提前清壁清野。另外就是这个骑兵。 因为马数的不足,掣肘了骑兵的发挥。 然而王巨购买了许多战马,并且又缴获了大量战马,在他想法中,环庆路十几营骑兵虽不能说全部人人有马,最少大多数人有马了,这十几营骑兵若是发挥好,将会起大作用。 然而他一查,整气坏了。郁闷的是他想弹劾,却听到孙沔死在半路上。不能找一个死人的麻烦吧。 蔡挺又说道:“王巨,你坐下来说话。” “谢过蔡公。” “来人,上茶。” 一个婢女给他们沏茶,蔡挺说道:“既然你有这个打算,我们来商议商议。你让朱李两家出面,但铺得那么大,人手必然不足吧?” “若是连秦州那边也铺开,人手必然不足。” “这样,老夫在庆州选几个精明强干的胥吏,带着一班人马配合,你能不能接受。” 官倒啊,王巨愕然。 “你也不用担心,若说钱帛,老夫也身居高位,钱足够用了。这个钱你不贪,老夫还会贪?老夫还不是为了环庆路军队更强大,另外,老夫别无所求,想沾这个酒光,从吐蕃那边多弄来一些战马。虽然时间很紧促了,但手中有马比没有马好,至少我想将十几营骑兵全部装备起来,做到人人有马。” “那恐怕要不少马。” “恩,仅是骑兵就缺少了一千多匹战马,步兵营对马需要不那么大,斥候侦察,将领指挥,甚至若有马,连十将都装备了马,他们带头冲锋陷阵,士气便会旺盛。若那样算,会缺更多的马。但老夫也不强求,能弄来多少马,就弄来多少马。” “看来蔡公也想玩一票大的。” “什么一票大的?” “就是能击退就击退,可能击败最好击败。” “你不想?你想老夫更想。” 王巨哈哈大笑,笑完后又说道:“如果那样,最好在后方集训,环庆路这边请蔡公继续示弱,敌人掉以轻心了,才有机可乘。” “那是必然,但不知华池县还缺多少钱帛?” “多多益善,下官还想给诸将士换铠甲武器,尽可能将劣制铠甲淘汰下来。” “这样,若是老夫派出更多人手相助,能否抽出一部分钱帛……” “这个……”王巨为难了,时间短啊,若是蔡挺去年来,那么得到蔡挺支持,以及大量人力物力,是能办到的,然而眼下离秋天不过半年时间,能赚多少钱帛? 蔡挺又说道:“老夫手中还有一些余钱,也抽出五千贯出来,投入进去。甚至会请王素与李参派人在那边相助。” “那行,不过蔡公,如果真这样做的话,朝堂中真有人说闲话的。” “切记,与你无关,与老夫更无关,这是朱家与李家做的善事。” 十万大军哪,蔡挺能不急吗? 不过王巨要倒掉了。 第二三一章迷惑 “另外你那一营蕃骑也要拆成两营了,那样终不是一个事。”蔡挺说道。 第一确实不是一个事,很尴尬的。第二只要变成正式蕃骑,是朝廷的官兵,朝廷必须拨出器甲,以及战马草料钱,以及兵士薪酬。仅此一项,又会省出许多钱。 最少能将这些钱拨出来,鼓励起数营官兵能够认真苦练。 至于朝廷的那个黑窟窿,王巨不会去想,蔡挺更不会去想。 王巨想了一下说:“蔡公,那也行,不过一旦正式组成朝廷的蕃骑军,可能会有一些蕃兵退出蕃骑,华池县不能再招蕃骑了,能否容我在安化县境内各蕃族里重新招收一批蕃子,将余下一营蕃骑兵力补齐?” “行。” 那还说什么,甚至王巨还巴不得呢。 ………… “子安,看来蔡公雄心不小。” “是啊,不过雄心是其次,主要庆历西北战争屡战屡败,蔡公心中没有多大底气。当年好水川一战,韩公侥幸得到夏竦公的力挺才逃过一劫,但范雍公呢,他保住了延州不失,还是先帝的老师,也被贬到了安州。定川砦之败,王沿公再三劝阻葛怀敏,葛怀敏不听,导致惨败发生,就那样,王沿公还降知虢州。” “等等,韩公不是与夏公乃是政敌吗?” “子深兄,这更是一笔烂账,夏公不仅力挺了韩公,还大力保举了范文正公与庞公。因此那个所谓的君子,子深兄,以后千万莫当真。” “这样我就明白了,韩公运气好,侥幸得夏公力挺,但蔡公是不可能找到这个夏公了。” “中的,击退有功,若是庆州有失,蔡公必然有过。所以蔡公也急。” “这倒是一件好事,不过动静太大了,如果西夏秋后不来侵犯,朝廷必然会有大臣弹刻你。” “动静不大,也会有人弹刻。但子深兄,你不用担心,山那边传过来消息了,去年一年西夏风调雨顺,若是夏收到来,不遇到连绵阴雨天,又是一个好收成。所以私商交易大。主要就是那边收成好了,百姓也想从宋人手中换来精美的丝帛,瓷器,以及其他日用品,包括让他们在冬天里感到温暖的烧酒。并且正好朝廷财政困难了,支持有限,就不能向环庆路提供太多的财力与兵力支持。相信西夏人也听到这则消息了。所以今年秋后,西夏必然会入侵,并且必然入侵大顺城。” 这是王巨的第二关。 入侵了,证明王巨很有远见,甚至超过了庙堂上的诸多大佬,再将西夏人击败,前程无量了。 即便划到了武臣行列,那也是一方太守。 况且随着数学书出来,能将王巨往武臣上划吗? 就是划,以后也能在西府捞一个位子吧。 但葛少华还小瞧了王巨的野心,不是西府的位子,王巨想划的而是一个时代…… “朱管事,这样,你再将烧酒价格削减三成。” “那利润岂不是下降一半?” “便宜了,买的人就会多,那边的商人利润就会多。量上来了,总体利润只会增加。况且随着作坊转移到京兆府,不用担心粮食,甚至都不需要粮食,京兆府周围各州县有许多酒作坊,便宜的劣制高梁酒不知有多少。因此不用担心酒源,量越多越好。并且这件事若是做得好,同样有功劳,说不定能为朱李两家子弟以后捞一个散阶官。” 蔡挺开始出手了。 第一手便是公开在环庆二州下达露布文书,嘱咐边境将士与各蕃族不得惹事生非,不得与西夏人发生冲突。 这道露布,朝廷会很喜欢,能不打就不打吧,不打才是最好的。 西夏那边更喜欢。 叶悖麻从斥候嘴中听到这条消息后,立即拍着宋吉的肩膀说道:“宋蔑,你说得不错啊,宋朝文官多是贪生怕死的大臣。” 第二手蔡挺开始调动军队。 将前线,特别是大顺城一带的官兵一起调到后方宁州与邠州,又从两州将后方的将士调到前线来换防。 叶悖麻得到消息后,更是大喜地跳起来,兵法最重要的便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些宋朝将士久在前线驻扎训练,对当地的地形十分熟悉。然而这个昏庸的知州打着慈怜前线将士贫苦的旗号,一起换到后方轮休了。 只是让他感到遗憾的是华池县数营官兵未动。 看来那几战打下来,宋朝官员对那小知县皆相信了,这才没有动他手中的兵。 不但如此,这个蔡知州似乎还对华池县增加了一点兵力。 一千来人马,相对于未来的十万大军,那确实是一点儿。 这一换连姚兕也不解了,匆匆骑马到华池问王巨。 王巨说道:“姚将军,这是我与蔡公共同商议出来的办法。想要打败西夏人的侵犯,前线各营官兵还必须进行强训。但在前线强训,动静太大。因此先行打着一些关爱将士辛苦的旗号,将他们换到后方,在后方强训,用以迷惑敌人,使敌人掉以轻心。到了秋天来临,这些经过集训的将士还会换回来。同样这一换,即便原来后方的将士对前线也不陌生了,那么就可以调动,可以支援。” “这个计策好啊,将我吓了一跳。” “蔡公非是前任两个孙公,姚将军,你就安心等着秋后立功吧。” “可惜蔡公只派来三营保捷,没有派广锐营。” “姚将军,这你又错怪了蔡公。西夏入侵,华池必遭其攻击,但主战场还是大顺城。华池县被攻击的地点无外乎荔原堡,可能平戎镇与华池镇也会受到攻击,不过这两处力度不会太大,作战范围比较狭小。骑军攻击力强,活动范围大。华池县骑兵数量不少了。所以后方的骑兵用场会更大,没有骑兵,蔡公便不能很好地策应诸堡砦。所以没有调广锐军前来华池。再说保捷军战斗力你是清楚的,他们待遇稍差,但真实战斗力在禁军之上。” 姚兕无言。 准确地说,姚兕父子也是禁军。 “不但未来一战,秋天一战过后,相信西夏人会老实一段时间了,朝廷必然会将环州路许多禁兵换防轮戍。到时候还有多少营禁兵继续留在环庆路?然而蔡公多半还会留在庆州。到时候蔡公怎么办?继续练军?恐怕我都不能继续练军了。因此庆州的主力只剩下各营蕃骑……” 王巨略过不提,蕃骑太强大了,朝廷也未必放心哪。 “可是保捷军不需要轮戍,他们家人就在环庆路。因此有一支强大的保捷军,对庆州有利,有朝廷有利。所以蔡公调来三营保捷,若是打得好,与那一营保捷骑兵,可能就会成为环庆路以后的一个重要倚仗。” “这个蔡公不简单。” “恩,姚将军,至少比你我二人厉害。” “哈哈,我一介武夫就算了,子安,你以后才会前程无量,不会亚于蔡公的。” “不要小视了武夫,物极必反,朝廷必然早晚反思我朝这个严重的弊病。但你们这些武夫必须打出来战功,让大家看。” “好,我愿意做这个武夫。” “你来得正好,外父以为我在华池县很辛苦,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了几枝百年高丽红参,派下人送给了我补身体。我这个身体还用得着补吗?正好你老母年数已高,我将它们送给你吧。” “这不能收。” “干嘛不收,若是见外,我可不喜欢的。” “那谢过了,子安。” “好好努力,姚将军不仅武功盖世,德行也高尚,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向朝廷推荐的。” “能让我率军杀敌就行。”姚兕笑嘻嘻地说。 他疏忽了王巨这句话,今年不行,明年这时有了王巨这句话,说不定就会顶上他荔原堡的战功。 “姚将军,你再派兵马将原来的鸡儿寨改建一番,务求高大,但求坚固。蔡公第一道迷惑敌人的露布下达后,那个叶悖很嚣张,正好前方诸蕃人多撤到后方,于是前线成了西夏的跑马之地。” “是如此,连踏白军侦查都有些困难了。可是蔡公下了露布文书,我又不敢下令让将士反击。” “这倒不用担心,只要在宋境,尽管反击。所以我让你改建鸡儿寨,就是用它做为一个据点,否则前线空荡,敌骑活动频繁,将来需要侦查时,那就带来了很大的阻力。” “只要蔡公不会动怒,那就好办。” “你低估了蔡公,不过有可能蔡公会与我们联手,来一个假戏真做。” “假戏真做?” “简单,比如你带着手下将在边境活动的敌骑捉住,蔡公会亲自来荔原堡要人,然后当着敌俘的面,训斥你,随后带着人将他们释放回去。” “哈哈哈。”姚兕大笑起来。 “不要小看了这些小把戏,当年周瑜打黄盖,连曹操都骗了过去。” “恩,”姚兕停止大笑,脸色正经起来。一场大战役的胜利,特别是现在环庆路这想以少胜多的战役胜利,在交战前不知经过多少谋划。正是这些谋划,最后在战斗时一个个化为胜利果实,扭转乾坤。 “在此建寨,我还有一个用意,用它来对付西夏人的禁酒。” 这个禁酒令必须破坏掉,否则环庆路这边禁酒,随着保安军那边也跟着禁酒,王巨就会困窘了。这也说明宋吉不是一无是处,只是他碰到了一个可怕的对手,这个可怕未必是指军事,但在经济上那绝对是一个超超级可怕的对手。 第二三二章又打脸了 胡谦拼命地拍着马,于是跨下的黑色大马越跑越快,终于追上了一名敌人,胡谦抽出刀,喝道:“杀。” 手起刀落,将此人砍翻下马。 余下的蕃骑呈扇形散开,也陆续地将十几个西夏游骑包抄了,绞杀开始,大家一起是蕃子,可是宋朝这边的蕃骑数量太多了,并且因为伙食改善,又持续了很长时间强练,战斗力更强,很快十几兵西夏人或砍死,或抓俘。 胡谦拍了拍马说道:“回去。” 新的一营蕃骑择了出来,大家几乎异口同声推举了胡谦,第一他武艺确实很出众,第二他敢打敢杀,去年三战仅是他一人便击毙了十二名西夏士兵。 不过眼下与当初的李三狗一样,仅是代职,还要等西府的诏令下来,才能成为真正的蕃骑指使。 他所带的仅是一路。 华池县四营骑兵尽出,东到荔原堡前方,中间到达柔远寨,最远的西边到淮安,几乎同时对西夏的游骑进行了绞杀。但有一条,只在宋境这边绞杀,并没有跑到西夏那边。 并且速度很快,同时发力,同时收兵,返回了荔原堡,然后将砍死的二十几名西夏兵士的头颅悬挂在荔原堡的城门上。 其实还是西夏人太嚣张了,看到蔡挺露布后,又以为宋朝好欺负了,所以才派骑兵在边境处肆无忌惮的活动着。但他们不能算是真正的斥候,只能说是游骑。 王巨与姚兕同样置了踏白军,也有侦骑,然而会这样嚣张地活动么?可能会,但多半是用来迷惑敌人的。 仁多腊讹又来到庆州,责问蔡挺为何主动挑衅西夏? 蔡挺真的好欺负,闻听后立即带着仁多腊讹来到荔原堡。 姚兕答道:“蔡公,属下并没有进入敌境,全部在宋境斩杀的。” “为什么不驱逐,而斩杀?” “蔡公,为什么他们进入我大宋地界?” “休得罗嗦,快将这些人头拿下来埋藏好。”蔡挺身边立即将人头摘下来处理。 “蔡公,我们不服。” “就这样吧,还有那些俘虏全给本官释放了,仁多使者,你也回去禀报,两国和平友好,还望贵国不要将骑兵派到我朝地界,否则本官也很为难的。” 仁多腊讹带着十几名俘虏回到金汤城。 其实只是边境的几场小冲突罢了,可是叶悖麻又再次气得跳起来。 宋吉将他劝住:“叶悖将军,不要生气,而是好消息。这证明了那个蔡公确实很软,所以制不住华池县那些骄兵悍将。” “他不是庆州知州吗?” “是庆州知州,但有人胆子怕事,便无法治下,如孙沔之前的那个孙长卿,不要说华池县这些骄兵悍将了,就是普通的蕃族都不怕他。这样无能的官员担任庆州知州,岂能不是好消息。” “这小子,欺人太盛!”叶悖麻仍愤怒地说道。 王巨一次次打脸,换任何稍有血性的人,都会气得不行。 宋吉只好再劝:“叶悖将军,骄兵必败,他蹦达不了多久。小不忍则大乱,还望将军速速将这些情报禀报给陛下吧。” 叶悖麻额首,后方判断如何出兵,或者出不出兵,必须用自己这些前线将领提供的情报去分析。 于是将大约情况写了一封奏报,并且附带写了王巨的“猖狂”。 奏报呈向兴庆府,叶悖麻继续关注着宋军的动静。似乎宋吉也说对了,果然蔡挺服不住荔原堡将士。 战俘释放,荔原堡将士怏怏不乐,但又不甘心,于是派了一营官兵来到鸡儿寨。这一寨百姓也迁徙到了后方去,现在剩下一个空寨子,不过地形真的很不错,位于半山腰,十分险恶,山上又有一道山溪潺潺而来,若是进驻的兵士人数不多,足以能保障食用水。筑寨水源很讲究的,非是在江南,随便挖挖就能出一口井。这里是西北,就是挖井,也未必能挖出地下水来。 因此葛怀敏在定川砦犯下了大错。 但已错了一回,徐禧这小子却接着来,永乐城! 宋朝官兵来此后,又立即将寨墙修固了一下,一个很不错的小砦堡出现了。 他们往这里一卡,叶悖麻也不敢再派游骑来宋境游荡了。 但事情没有完,没多久,王巨又来打脸了。 ………… 战争也好,禁酒禁马也好,并没有影响到私商。 大队大队的货车又来到边境,偶尔也会有西夏人过来盘查,只要不带酒,西夏人都不会过问。 两厢验货,搭成交易。 朱清突然将西夏那边几十名商人喊住,从身后带出一人,介绍道:“他叫刘光,我以后不来了,就由他来代替我与你们交易。” 换了人,不过大家都不是太在意。 朱清又说道:“此外,我还说一件事,那个烧酒价格,东家说了,降价三成出售给你们。” 这个降价三成,可是一个了不得的让步,就是西夏那边没有榷酒制度,若是降价三成,稍好一点的酒也要这个价格了。 其中一人说道:“但统领有令,禁止酒交易,我们哪敢往那边带?” 朱清一笑,说:“不错,是禁止交易,但你们有没有察觉,叶悖统领每次派官兵来搜查我们的货物,有没有搜查你们的货物?” “是那样,可你们怎么将酒带到这里交易?我们听闻叶悖统领对你们华池县那个小知县恨之入骨,上次是侥幸,下次若是你们还带酒,恐怕连人都能抓起来活活砍死。” “我们不在这里交易,而是将交易地点改在鸡儿寨,他敢不敢派兵过去搜查?” “鸡儿寨?”那人显然不知道,还是边上一人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人才明白。 “就算你们将酒放在鸡儿寨,我们也不敢交易啊,你忘了,没移嘞逋是怎么死的?” “我岂能不知道?但相比于马与酒,你们西夏的青盐,那一个利益更大,为什么我朝屡禁不止?” 那人不能回答。就包括这一行,也有许多青盐,只不过这些青盐转走了庆州道,不敢从华池道罢了。但这也是王巨做一个样子,虽然青盐未走华池道,可是华池所食用的盐,九成以上乃是青盐,甚至王巨自己吃的盐也是青盐。 “原因很简单,法不责众。我朝经营青盐的商贾太多,朝廷虽禁,不敢真禁。但我朝私商的乃是一群什么人?不就是一群商贾。你们经营私商的是什么人?有的是商贾,有的是百姓,有的乃是各族大族酋。就包括你,香木酋长。” 那个香木酋长有些会意了。 朱清再次解释道:“当然,凭借你一个人还不行,得要人多,邀请诸酋长一起过来交易。并且这玩意儿,说禁还真禁了。以后再想得到就没有了,物以稀为贵,那时,到了冬天来临,你们想卖什么价钱都可以。况且我们东家又有诚意,足足让出三成价格,几乎成本价了。” “那不会吧。” “香木酋长,我们到一边说,”朱清将那人拉到一边,低声说道:“我们不是庆州商人,而是延州商人。” “这个我知道。” “当初我们来一是为了自己赚钱,二也是替一个人捧场。” “你们不替他捧场,都不会禁了。” “咦,那就不对了,两国交战,互有胜败。但香木酋长,你扪心自问一句,我们大宋对不对得起你们西夏,一年送那么多银子茶叶布帛,不就是为了和平吗?不错,你们西夏是强大,但打来打去有什么好处?就算你们打胜了,难道真不死人?咱们是做生意赚钱的,不管国事了。我们要靠他的势力,他也要靠我们的财力。” “似乎你们朱家与他关系密切吧。” “密切又如何,我们朱家有钱,可有势力吗?” 那人虽然知道不少情况,但也语塞了。 “那个也不要说了,我就说我们当初来庆州的事,为了使庆州商贾同意,我们也做出让步,只谋取其中的一成利润。然而有一条,那就是酒与佛经,他们不要插足。这个酒我们现在以成本价销售给你们。你也要相信,就凭借那个辣劲,一斤酒得要多少高梁才能酿出来。” 这样说很有道理的,降了三成,这个价格确实公道得不能再公道。 那人点头。 “这个钱我们是没有赚了,但何谓交易,两边赚差价,我们没有赚到酒钱,却赚到了你们那边的货物差价。但它们与酒有关,那么就不在这一成利润之内。” “我明白了,难怪卖得这么便宜。” “还不是禁酒令逼的。” “我回去与他们联系看看。” “不管联不联系,也不管下一回交易什么货物,交易地点全改在鸡儿寨。”朱清说完就回去了。 王巨下令将交易地点改在鸡儿寨。 有一个商贾顶风作案,立即让斥候得知,几百名骑兵风卷而去,所有货物一起查没,然后分配给了诸将士。面对王巨的强势,大家一起怂了。 这个小知县是一个能臣,更是一个狠人,直接的间接的,不知道多少脑袋让他搬了家。 交易地点退后,就在宋军眼皮底子交易,这也有违制度的,但这一回不是王巨一个人在战斗,上面还有一个蔡挺挺着,怕什么。 当然,西夏没办法派军队过来查没烧酒了。 香木酋长与十几名有影响力的人偷偷摸摸地带了一些烧酒回去。这玩意,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宋吉就不喜欢,但羌人性格辣,又生长在寒冷的地区,所以大多数都喜欢。禁了好一段时间,市面上也卖光了,猛地出现,抢之一空。于是规模越来越大,开始是偷偷摸摸,后来是明面张胆。 “这些该死的家伙。”叶悖麻又怒了起来。 宋吉也是一愁莫展,有人需要,就会有人卖,所以宋朝青盐屡禁不止。这个酒也一样,有人喝,而且利润可观,那么就有人买卖,禁是没办法禁的。又是那么多人在走私,若蛮干,弄不好就会出大事。当然,叶悖麻也知道,所以他只是在跳,却没有下令。 “这个鸡儿寨反而将那小子弄好了。” “叶悖将军,勿要生气,还有一条办法。” “说。” “主要我们没有那烧酒。” “整个西夏都没那烧酒。” “若是有呢?” “你是说……” “不错,我们想办法弄到他们是如何酿造出来的,并且我也听闻了一点,主要就是一些设备,事实他们自己酿造的少,多是买来劣制粟酒进行再加工,便是这种烧酒。” 叶悖麻眼中露出亮光,宋吉这句话意味着只要得到这种技术,便能在很短时间生产出那些烧酒。有了烧酒,那么就可以正大光明禁之。并且自己还能靠烧酒谋利。 “出一些重金,派斥候过去收回那些酒匠。” 叶悖麻只从了宋吉的计策,派出斥候,准备潜入华池镇那个酒作坊,收买匠人。但不久斥候便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酒作坊转移了,听说转移到长安去。不可能将斥候调到长安去收买。不过宋吉又献了一计:“无妨,华池县有一个酒作坊,它转移了,但还有一个酒作坊没有转移,延州。” 无论延州或是华池县一样,叶悖麻再次让那两名斥候去了延州。但他们一去,便没有再回来。叶悖麻莫明其妙,又派了两名斥候潜去延州,又是没有回来。 叶悖麻很奇怪,于是亲自挑了两个斥候潜到延州,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他们不是去酒作坊,而是打听那四名斥候的下落。两个斥候很快回来禀报,知道下落了。前四个斥候刚与作坊的人接触,立即就被扭送,但不是送到官府,也没有送回西夏,而是以每名二十贯的价格,真的送到矿坑做矿奴去了。 第二三三章此堡不能拿(第八更) “听说那个叶悖麻恨不能将你生吞活咽,”李三狗说道。 “若是他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那就太好了,为将者切记四要素,不能懦,一怕这一役必输无疑,就是士兵也是如此,上了战场越怕死就越死得快。不能骄,骄兵必败。不能躁,一急躁用兵同样必败无疑。不能怒,一怒失去冷静,还是必败无疑。” “有道理啊。王知县,山那边的几个部族生活十分困难,能不能用私商的借口,略略资助?” “这样吧,我派人调一千匹绢,两千斤茶叶过去。” “是不是太少了?” “不少,一旦多了会显眼,而且最好不要资助,反正秋后一起会迁徙过来,那时候为了安全,必须得快,轻装前进。三狗叔,我再说一件事,酒收入不菲,但我能否一直资助下去?当真豢养私兵?” 蔡挺真亲自拿出五千贯钱投了进去。 而且又让八名胥吏“放假”,带着二十几名差役,五十几名厢兵,随朱李两家去了长安,以后还要去渭州,去秦州。主要时间太紧了,必须速度得快,钱帛迅速弄到手,再砸到士兵头上。否则秋天过去,手中就是有钱,也来不及了。 原来蔡挺调派的人更多,不过让王巨拒绝了,他宁肯让朱李两家麻烦,也不想蔡挺卷得太深。非是为蔡挺着想,而是为以后着想。秋后打完了,可能战利品能做部分抚恤,甚至王巨还真想卖战俘。但与去年三战不同,敌人太多了,不可能产生去年那样全歼式的战役,那样战场就不会有太多收获。 因此这个酒作坊的收益可能还会抽出一部分,蔡挺以后也会从中也会讨要一部分,比较请求一些钱帛,打造一些铠甲武器进行换装,增加一些战马等等。 但总的来说,从秋后起,酒作坊收益便会慢慢与军方与庆州切断。 这个收益也不会给朱李两家,一部分会偿还两家垫付的钱帛,两家已经为自己费了很多心血,也派出大量人手过来协助。自己得知足,所以那两万贯钱不能要。 还有余下几家的捐助,也根据情况偿还。但还有用钱的地方,比如那些野利族立下大功,不能让他们赤手空拳过来,一个安置就得花费很多钱。那可不是少人,一千多帐,上万人口。就是这个安置的费用同样惊人。 当然,私商也要停下了。 不过王巨在华池县也不会呆太长时间,秋后一战,后续还有许多事,安排好了,元旦到来,赵曙快与阎罗王喝茶去了。相信赵顼那时还不会忘记自己。 多半的安排,会到某个馆阁里镀一下金,但这个时间也不会太长,未来边事同样很多。但谁会打仗?自己又会外放出去。至于外放到什么地方,那个真算不出来,从府州到秦州,这一漫长的边境有多少州军县?县是不可能了,庆延渭秦这四州也不可能,那怕就是泾原这样的大州都不可能,资历浅了,岁数小了。那么可能会是一个小州或一个小军的知州知军,如原州,如保安军,如德顺军。也可能是一州通判。 只要到了西北,就会有战争,又得用钱。 因此这个钱得留下来。 有的王巨未说,有的王巨说了。 “那太感谢王知县了,但不知道往哪里安置?” “三狗叔,你来看地图?”王巨一指大顺城、疆砟堡一线与荔原堡、柔远道之间的空挡。 “这不妥。” “是不妥,如果疆砟堡还在敌人手中,野利数族投奔我们大宋,又在关健时候插了李谅祚一刀,李谅祚必然报复,去年德顺军西侧同家堡命运十之八九会降临到野利族头上。但若是这个疆砟堡控制在我们大宋手中呢?” “那样就没有关系了,”李三狗高兴地说。 若那样,从柔远寨到疆砟堡,再到大顺城、荔原堡,正好形成一个椭圆形的防线,死死扼住了敌人的进攻,要么有小股敌人潜伏而来,但那危害不会大。野利族自己就可以将他们打败了,当然,他们也得派人巡逻。不过因为去年的迁徙,在前线造成大片的空白地带,不要说一千几百帐,就是两千几百帐也安置下去了。再加上王巨的资助,不但从此衣食无忧,而且也可以修建一些简单的堡砦做防御。至少逃过来的野利族脱离了苦海。 “但这个消息还不能对他们说,至少等到西夏发兵时候才能说,否则就有泄露的危险。” ………… “妃儿,我带你出去转一转。” “好唉。”李妃儿高兴地说。王巨的感情有些乱七八糟,赵念奴明明比他大,他还一直以为赵念奴是小姑娘,但赵念奴却将他半当成那种**情人半当成了弟弟。李妃儿明明是未婚妻,王巨未必有多少未婚妻感觉,反而大半将李妃儿当成了妹妹。 李妃儿骑在马上,抱着他。 开头难,开了头就不难,加上西北民风本来就很开放,李妃儿现在也习以为常了。 感受着身后少女身体的柔软,王巨说道:“妃儿,多吃一点吧,太瘦了。” “瘦才美。”李妃儿说。 唐朝以腴肥为美,宋朝却是纤瘦为美,人比黄花瘦才是美,甚至很多人喜欢幼幼,喜欢排骨女。这个口味又太重了。 王巨说道:“那是别人的看法,有一个大约的苗条就行了,太瘦了可不好。” 两人骑在马上一边说话,一边飞快地来到作坊。 朝廷派来的京城官匠已经回京了,他们不但留下了一百台石炮,同时也带走了先进的技术。当然得看朝廷如何利用了,这不是他们能做主的。 这个作坊便交给了王巨,只是主人很奇怪,是属于庆州的,还是属于王巨的,连王巨自己也不清楚。 实际主人也无所谓,反正生产出来的铠甲武器,一起要交给官兵,只不过交给华池县官兵。 王巨仔细地察看着。看了一会,章楶居然来了。 “子安,正巧啊,蔡公让我来作坊看一看器甲。” “质夫兄请看。” 主要生产刀、枪头、箭头、弓弩、矛头、铁挝,以及铠甲。 宋朝的兵器种类很多,枪刀棍棒,铁挝(一种抛投对付骑兵的铁抓)锤鞭,剑钩矛锏,叉抓镗槊,弓弩盾牌等等。 王巨选择了最常见的几种兵器,但那个矛头不是长矛的矛头,而且准备镶在短矛上做短矛,配合盾牌铁挝,用步兵方阵对付骑兵的。 刀也与常见宋刀不同,宋刀多狭长,狭长有狭长的好处,劈起来会省力,厚重有厚重的好处,劈起来虽费力,但势大力沉,杀伤力更强大。实际宋朝也有厚重的刀种,这个要根据将士的喜欢自己选择了。另外一点,宋朝制式刀多直线型。 因此王巨根据自己的想法,又听取诸将士的意见,对刀做了一些改动,狭长类的刀不见了,而是改成了中长,与短厚两种,前者是步兵所用战刀,后者是骑兵所用战刀。并且直线型也不见了,而是改成弧形。主要就是取自杀伤力,同时弧形刀接触面比直线刀接触面小,按照压强原理,杀伤力也会增强。 这一改,颇类似后来的蒙古刀了。 其次改的就是铠甲,还是原来的样式,不过甲片变得很薄。 王巨拿来一把刀,与原来的宋刀比试了一下,结果又将原来的宋刀崩出一个口子。 “好刀,可如桃溪剑?” 王巨摇头:“质夫兄,不如,首先桃溪剑锻打次数更多,其次桃溪剑整体都是好钢,但这个刀为了节约成本与人力,提高速度,锻打的次数要少,另外与其他宋刀一样,只有刀口处镶了钢,余下都是生铁。然而它比原来宋刀杀伤力更大,这个也经过反复试验考究的。再说刀能偷一些机,取一些巧,铠甲不行。” 王巨又拿出一件铠甲说道:“这就是新式铠甲,重二十五斤(近三十斤),不过防御力并没有削弱。” “成本几何?”章楶也立即听出它的意义。 “三十余贯。” “很不错,很不错。” “质夫兄,勿要乐观,这是眼下作坊制造的成本,换成了作院等官作坊来制造,会有胥吏贪污,会有大量浪费,唯独一个优势,那便是少了一些运费成本。但换成了朝廷想打造一模一样的铠甲,必然超过四十贯,否则打出来的铠甲又是劣制铠甲。” 然而得从哪方面看,虽然贵了一点,可轻了二十几斤,那么士兵行动会更迅速,在战场上也能发挥更强的战斗力。 朝廷如何选择,一看未来一战的比较,二看朝廷有没有懂的人。这不是王巨说的算,也不是章楶说的算。 “难怪蔡公也想将部分将士进行换装。” “那怎么可以?” 这又是一个王巨以前在延州读书时未想到的问题,那就是低效。 特别是铠甲。 铠甲为什么造价这么贵,不仅是材料,是不错,从铁打成甲片,得需要千锤百炼,一副五十几斤重的铠甲往往会需要两百多斤的铁,但这个费用也不惊人,好的熟铁不过三十几文钱一斤,运到华池县加上运费一斤不过五十文钱。以及其他材料,总体材料价值不会超过十贯钱。 为什么最后造价变成了四十贯? 效率太慢了,往往一个熟练工匠打造一副铠甲最少一两个月时间,生手要三四个月,并且还是宋朝已经出了原始的流水线生产方式,否则时间更长。 这么长的时间,仅是人力成本就得花不少钱了,再加上胥吏贪污,不必要的浪费,以及其他种种,于是才成了四十贯钱一套铠甲的造价。 王巨这边没有贪污,也没有大的浪费,然而三分之二成本便是堆在人力上。 去年冬天听到官匠讲述后,王巨立即召募了大批的学徒,所以京城几个工匠离开后,作坊里还有一百多人。不但如此,王巨又派了一营官兵轮流驻扎,而不是一都,这不是为了保卫,而是为了人手,让官兵打下杂,提高效率。 即便现在有了足够的材料,有了足够的钱,所有人扑在铠甲上,每个月最多只能打出来两三百套铠甲。不要提换装了,就是蕃骑的马甲,到了秋后也未必满足,况且其他兵器不打造了? “这也不难,蔡公打算从庆州作院调来大量工匠。” “庆州作院能调来多少工匠?除非蔡公还能从其他地区调来大量工匠,最少一百名以上,否则我不会答应。” “大约不会太难吧,我回去说一说。” “还有,让蔡公再向朝廷通知一声,请朝廷从京兆府拨出大批量铁过来。”王巨道。虽说朝廷财政困难,可这把火马上就烧到眉毛了,当真朝廷一点都不支援? “这个大约也不难,对了,为什么我与蔡公讨论时,我说了一句,能否拿下疆砟堡,蔡公却说,国家财政困难,能击退敌军即可,不能多事,此堡不能拿。” “蔡公竟然这样说?”王巨一呆。国家财政困难他是知道的,但与拿下疆砟堡有什么关系?若拿不下疆砟堡,马上那么多野利族投奔过来,王巨头就肿了。 第二三四章喜上加喜(第九更) “子安,朝廷财政真的很吃紧,”章楶将很咬得重重的。 承蒙王巨力荐,蔡挺开始关注章楶,不久发现章楶确实有些才华,蔡挺便渐渐重视,包括有商议谋划时,会将章楶喊过来做一个参谋。所以章楶也了解了一部分蔡挺的为人,与自己很类似,一个很实际的长官,什么叫很实际呢? 就是不会胡话乱扯,什么手一挥,贺兰山就拿下来了,但也不会害怕西夏人,能清楚地知道敌人的长处与短处,敢于合理理智的步步击败削弱西夏。 所以这个新知州与懦弱无关。 但为什么说出这句话? 只有一个原因,财政太紧张了,紧张到无法再维持一场真正的战役地步,所以蔡挺见好就收,能在秋后打败西夏人就心满意足了,没必要占领一个堡砦,从而掀起第二场战役。 “我也不大清楚,大约很吃紧,”王巨说道。 据传史上赵顼继位后兴冲冲地跑到三司查账薄,朕要做事啦,但做事手中得有钱,这就是宋朝了不起的进步。 就包括一些大儒,如叶适与陈亮,就坚决反对“高谈者远述性命,而以功利为可略”,“务实而不务虚”,讲那些存天理,灭人欲,实际吗?国家百姓没钱能办好事吗?然后又说人欲是本性,不能“教人抑情而徇伪”,不XXOO,不享受美食,不看歌舞,不重名,不重地位,二程老朱你们能办到吗?自己都办不到的东西,如何让其他人去做? 那怎么办呢,适当的节制不好的人欲,加以引导,使之向好的方向发展。 在宋朝就出现这样有远见的言论了,不是王巨说的,而是吏部侍郎叶适说的。 其实就是在南宋朱熹也不占据上风,不过后来朱元璋乱认祖宗,祸害来了…… 所以赵顼立即看财政支出收入,结果一看傻了眼。 但说开了也无妨,不就是一些财政赤字吗,王安石只要敛一两年,就全部解决了。 战争必须得打,持续地打,为什么要这样说,那就是不能给敌人喘气的机会。财政赤字可以放在后面慢慢地去解决,这才是高明的手段。 不过也不能怪蔡挺,现在是韩琦为首相,他岂能不担心? 但蔡挺有蔡挺想法,王巨有王巨的想法,疆砟堡不占领,那些个野利族人如何安置哪? 想到这里,王巨说道:“打了再说。” 章楶啼笑皆非,别人是说了再做,王巨则是做了再说。 不过也没那么简单的,想要占据疆砟堡,必须未来一役,将西夏人打痛了,短时间不能再发起一场更大的战事,那么蔡挺才不会有异议。至于几年后,几年后蔡挺还会在环庆路吗?或者说嵬名山的事发生后,西夏还在乎一个疆砟堡吗? 章楶又说道:“听说程公在延州去世了。” 这就是章楶的远见之处。一般人不会在意的,不过章楶在意了,并且刻意通知王巨。 原因简单,就是那条华敷道。 王巨果然一愣,许久才问:“新知州是谁?” “陆诜公,”章楶道:“自从侬智高叛乱后,交趾越发骄狂。” “那个交趾不是一个小国家吗?”李妃儿在边上好奇地问。还真将章楶问住了,现在的交趾不是越南,南边还有一个敌对的占城国呢。只相当于越南的一半大。并且严格说,它才刚刚独立不过一百几十年,以前还一直属于中国的领土。然而就是这个小国家,人家偏偏桀骜不驯,怎的? “妃儿,不得乱说,国家重心在北方,因此南方羁縻而己,只要不生事,大家也就眼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当时侬智高叛乱,几乎席卷了整个广南,非是我朝力量不足,而是南方驻兵很少,似乎驻扎的禁兵还不足十营。然而交趾人却产生了错觉,一个被他们打得象狗一样乱窜的侬智高,却能将大宋打得狼狈不堪,从此开始藐视我们大宋。” “子安,说得中的。因此陆诜来到桂州赴任,交趾派使者黎顺宗来,出言不逊。陆诜当面折责,又前去邕州,集左右江四十五峒首,让他们派麾下五万丁壮集训,又置土兵将吏,铸印给之,交趾人害怕之下,这才派使入贡。所以朝廷将陆公派到延州接任。” 恭?他们才不会恭呢。况且陆诜真有那么大能力吗? 但就是王巨,他也不能将注意力放在南方,没办法,力量就那么大,如何在南方兴兵? 并且还早呢。 王巨就在想着这个陆诜,这个陆公以后与种谔的恩恩怨怨,他不会管的。然而这让王巨有些头痛了。 程勘与他也有着恩恩怨怨,不过后来双方“把手言和”,即便王巨来到华池县后,还略略有些合作。因此王巨修了华敷道,如果程勘继续在延州,到了关健时候,请求十营八营官兵来支援恐怕不可能,但请求五六营官兵还是有把握的。打到最关健的时候,不要说五六营官兵了,那怕一营官兵来了,也是好的。 然而这个陆诜来了,自己能否求到延州的官兵支援?看来,那天得找蔡挺谈谈心,至少陆诜不会买自己面子了,就看他买不买蔡挺的面子。 ………… 蔡挺再次来到华池县,并且带来了许多官员。 王巨做了一件大事,与军事无关。 去年王巨劝大家种冬小麦,现在宋朝天气仍未迎来北宋末年的小冰河天气,虽然也有大寒的冬天,不过相对而言,总体是暖冬年代。所以冬小麦种植的范围能北到幽州,辽南地区。 不过北方百姓庄稼的种植,仍多是一季为主,两季为辅,为什么呢?正是冬小麦的收割时间,一般多在五月初才能收割,例如熙宁元年开封冬小麦正式收获时季就是五月七日,载于史册。 因此想要两季收成,那就会很麻烦了,必须在春天时拨开麦苗,用工具打下小坑,撒上豆粟的种子,上盖草木灰与发酵的粪肥,不过这样一来,豆粟的幼苗芜在茁壮成长的冬小麦里面,难以长好了。冬小麦收成有了,但豆粟的收成下降了。所以明为两季,只能说是一季半,这也导致了北方总体亩产只有两石,直到江东圩正式出现,高产的江东圩才将宋朝亩产拉到三石。 并且冬小麦种植管理又比豆粟更繁琐,废工不提,对水要求又更严格,西北本来又缺水,于是西北有许多百姓懒得种冬小麦,只种一季豆粟。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王巨教导了百姓一种新的方法,那就是移载。 冬小麦照种,可是粟不再象以前那样,直接种在田间,而是单独育苗。 先将农家肥与肥沃的淤泥搅伴在一起,王巨又免费向百姓提供一种工具,下面一个铁筒,上面一个活塞,活塞提起来,按在混合泥上,再将活塞按下去,提起活寨,一个筒状的营养钵便出来了。 再在营养钵上撒上高梁种籽,放在小田里管理。 冬小麦收割好了,将营养钵移载于大田。 这种方法不仅适用于高梁,更适用于棉花。 但略有些麻烦,不过现在王巨有了威信,加上春天到来,王巨骑着马到处跑,好在华池县面积不大,于是挨村挨寨的监督,工具又是免费提供的,百姓也执行下去了。不过开始时,庆州官员没有太注意,随着冬小麦成熟,大家终于看到其好处。 这边冬小麦一天天临近成熟,那边高梁的苗子同样在茁壮成长,并且远比以前那种撒种籽式的种植长势更旺盛。 宋朝重视内治与文治,所以范仲淹提出重农桑,但喊口号不行的,你得推出一些实际的方法,否则喊与不喊有什么区别?这个重农桑不要说宋朝,春秋战国就有人喊出来了。 因此蔡挺听闻后,立即带着庆州大大小小的官员过来察看。 “这是一种不错的方法,”蔡挺赞扬道。 其他官员一起额首。 往小里说,如果两季都不受影响,每户人家那怕增收几百斤粮食,一些极端贫困户就不会挨饿。往大里说,如果推广开始,一户增收五石粮食,整个北方就会增产两三千万石粮食,粮食就不会出现危机。 或者摊于西北,若是陕西推广,整个陕西一年就会增加几百石粮食,那怕朝廷用钱购买吧,这个增产的粮食也能将军粮勉强保住了,那得节省多少钱帛? 其意义不可估量。 但是蔡挺仍疏忽了,这种移载意义岂止如此? 以前种豆粟,是往地里撒种子,一个坑里能撒上五六粒种子,但粟的根系就那么大,往往有三四株高梁幼苗得活,然后就在这有限的面积里争肥争水,如何能高产? 但现在这种单株移载,只有一株苗,那么它可以尽情地吸引土壤里的营养与水份,并且因为它开始长在小田里,弱苗就可以摘除出来不用,还有呢,幼苗是长在肥沃的营养钵里面,因此它的根系从小时候便开始往下扎,移到大田后,它的根可以扎得更深,也可以吸引到更多的营养与水份。而非是象以前那样,因为下层土壤板结,根系只能向表面的土壤延伸。 王巨略略说了其意义,但有的没有说,因为说了大家也未必能弄懂。除非他那本更深层次的数学书出来,里面对一些物理化学地理知识做了简介后,大家又读了,又反思了,然后再说,才能明白。 并且它产量会增加到多少,王巨心中也没有底。 反正这种方法,比以前一季种植还会增产。 “若此,功莫大矣。” “蔡公,也不能想得那么乐观,两季种植本来费工,这一来会更费工,为了鼓励百姓用这个方法种植,春天时下官不知磨破了多少嘴皮子。再看整个北方,都缺少水源,更缺少耕牛,所以还是薄种广收的年代,即便朝廷推广,也不会有很多百姓选择这种方法去种植。除非整个北方大兴水利,然后象下官这样,不将牛计入户等,甚至饲养耕牛者,还给予一些奖励,鼓励百姓积极饲养耕牛。” 说易行难,就是这两项条款执行下去,得花多少钱帛,得减少多少赋税? 蔡挺笑容渐渐敛去。 “蔡公,秋后庄稼收获了再说吧,并且那时收成出来了,才有说服力,说不定那时会是喜上加喜。” “哈哈,也是,这也是老夫前来的第二件事。” 第二三五章秋硕(第十更) 蔡挺走到一边,西夏人即将入侵,知道的人并不多,整个环庆路除了几个重要的人物知道了,许多官吏都不知道。以免走露风声。蔡挺也不会做那傻事,到处乱说。 蔡挺低声说道:“朝廷拨出三十万匹绢,二十万贯钱,调给环庆路资用,同时又从永兴军等各地作院,抽调出两百名工匠,赶赴环庆路,有的即将到达了。又拨出一百万斤熟铁,不日也运到庆州。” “这么少?”王巨惊诧地问。 工匠不少了,钱帛与铁少了。 治平时宋朝一年课铁量大约达到了两千万斤左右,这是课量,也就是归朝廷所得的数字,实际产铁量可能达到五六千万斤铁,三万吨左右。各种金属,金银铜铁锡铅等等结合在一起,课量已经超过了一亿。还有大量的非金属矿坑与一些作坊,它也是后人疏忽但却是宋朝一项重要的收入。实际收益能达到两三千万贯,能超过榷盐与榷酒的总和。所以王安石只是整合了一下坊场河渡,便使宋朝最多时每年增加了五六百万贯收入。 不提实际产铁量了,只提课量,宋朝是北铁南铜,铜坑主要在南方,铁坑主要却是在北方。仅是陕西的铁坑一年课量就有好几百万斤。 这时候还不往庆州调,那么这些铁用来做什么?况且也不是浪费,打造了铠甲武器,以后维修一下,照样继续用。 再说,一百万斤铁又能做什么?浪费一下,三四千套铠甲就将它用完了。 这个钱帛更是少得可怜,不用多,仅是将西夏的岁赐停下来,一年也有四十万贯哪。别的不说,就是一人放五十支箭吧,打算三万人参战,一百五十万支箭,十支箭造价六七百,十二支箭就是标准的一贯钱,仅是箭支一项,就得要十几万贯。所以未来种谔绥州第一战花掉了六七百万贯钱,那个账目还是不对头的,引起了许多大臣弹劾。不是钱用得多,而是用得少,利用那个义勇免费地运粮押粮,甚至逼迫义勇家属免费资助粮草,整将陕西百姓坑苦了。否则就是那一战,最少得花一千多万贯。 “所以老夫又写信请王懿臣(王举元,知永兴军),请他帮助老夫。” 得不到朝廷大力资助,蔡挺也急啊。 先是写信给王素与李参,隐晦地将庆州的危机在信中说了,又说了他的困难。王李两人还不错,立即回了信表示支持,不是支持财力与物力,而是派出一些胥吏,对那些蕃子打招呼,配合庆州过来的商队,交易烧酒。 官府直接出面,那比私下里一家家地交易谈判联系,方便多了。这是一个好消息。于是蔡挺又写信给王举元。不是让王举元替作坊买酒,那个只要有钱,出的价格公道,各个酒商不用吩咐,会自己儿将酒送上门。 请求的是政策上的扶助,比如过往场务时,各个征税的胥吏勿得盘查,就是盘查了,也不能耽搁时间。再比如提供一些便利,如舟船车马。前方交易通道打开了,后方就得要快,以便迅速敛出更多的钱帛,投放到庆州,换转为战斗力。 可能蔡挺这样做,更有违制度。 蔡挺也不怕,咱们体量朝廷的困难,如约地没有请求后方增兵。其实不用多,他请求后面增援三四十营官兵,面对西夏的十万大军也不算多吧。 可是这些官兵不仅要吃饭,还要喝酒,这都是粮食,况且还有其他的种种物资,包括穿住等等。那么三四十营官兵从永兴军或者京城,到达前线所带来的后勤供给费用,那会花多少钱帛? 也不要求抽出七八百万贯钱帛支持这一战,实际就是抽出七八百万贯钱帛,相对于宋朝其他战役的成本,也是少得可怜了,但最少抽出一个三四百万贯钱帛吧。 然而朝廷却很好,只抽出了五十万钱帛过来。 钱帛严重不足,又想俺打退敌人,只好想办法了。 事实朝堂上现在正为濮仪之争,吵得不开可交,那有人有心情管他? 不过王巨很怀疑,说:“蔡公,它仅是一个酒,下官就算京兆府,泾原路与秦凤路几路官员配合蔡公,又能销售出多少酒?况且它的时间那么急。朝廷的拨款才是真正的来源。” “老夫也无奈。” “蔡公,不行,你还得要写信向朝廷要,向陛下要,能要多少是多少。再者,朝廷调来的钱帛立即花下去,不用等秋后,秋后那一战打完了,难道朝廷不向将士发放奖励抚恤?” “呵呵,这似乎也是你的行事风格吧。” “不这样不行,反正国家那些钱帛也是不明不白地冗掉了,不如多逼朝廷掏出一点,做一些实事。” “这个老夫再想办法,另外老夫前来,还有一件事要说一下,作坊在华池县,可是路程更远了一点,真正的干道却是庆州到宁州到京兆府的干道。所以老夫打算于马岭水畔找一处险峻的河段,再置一作坊。这个要请华池作坊的工匠去指导,不过你放心,老夫也会抽出五十名工匠,二十万斤熟铁,两万匹绢,一万贯钱,拨给华池县。” 王巨有王巨的小算盘,他肯定得先往华池几营官兵头上扒,蔡挺也有蔡挺的小算盘,他得往环庆路将士头上扒,这是害怕王巨将打造出来的铠甲武器,一起拨给了华池县几营官兵,到时候庆州其他官兵分不到了。 王巨一乐:“蔡公,不用蔡公说,下官也知道轻重,至少大顺城与柔远寨的官兵也要武装起来。不过蔡公,仅是官匠,人手还是严重不足。” “老夫打算从后方抽来两营厢兵打下手。” “另外还防止官吏贪墨。” “谁敢在这时候伸手,老夫会立即砍掉他的手。”蔡挺凶恶地说。 ………… 去年王巨拨款调来三千石小麦做种子,在这时代,数量很大的,足足拉了四百大车子。但实际能播种多少亩地呢? 少得可怜,只有一百来顷。 没办法,这是一个薄种广收的时代,一亩小麦收成能不足两石,却需要近三十斤种子。看着那些短小的麦穗,王巨又想着后世的亩产与麦穗的样子,觉得很悲哀。 所以宋朝出现一个说法,那就是一家人想要在交纳税赋后保持温饱,最少得拥有三十亩到四十亩的自耕地。就是这样,若是遇到灾害,还不得不逃荒去。 这是王巨想法,但其他人不会那样想了,不仅是这些冬小麦,在王巨再三劝说下,有百姓也自发购买了种子,播种冬小麦。因此仅是冬小麦这一项,华池县便增加了近四万石的产量,若不算马,只算官兵的口粮消耗,仅是这个增产,足以能满足了。 但还不能确定,若是按照以前的收成发展,收了冬小麦,秋粮收成就会减少,即便百姓勤劳,豆粟幼苗成长期杂在小麦里生成,也会影响到产量。 究竟如何,那只能看高梁一天天地长高。 闷热的夏天渐渐过去,八月临近,高梁一天天也快要成熟了。 移载的高梁不多,不足两百顷,也就是王巨劝说种植冬小麦后的那些耕地,仅占华池县耕地的五分之一。 并且百姓同样也在怀疑,一个简单的道理,原来一个苗坑里撒上五六粒种子,能长成四五株高梁,现在变成了一株高梁,这个收成能保障吗? 好在王巨有了足够的威信,百姓这才将信将疑地听从了王巨劝说,一一移载。 是否有保障,现在能看出来了。 每一棵高梁的穗子足足是其他高梁穗子的三四倍大,并且籽粒更饱满,沉甸甸地垂下来,还略带一丝炎热的秋风一起,立即掀起一道道金色的波浪。 长势是如此的喜人。 连蔡挺在百忙之余,都忍不住几次骑马带着官员过来观看。并且它们的长势惊动了周边各县,许多安化县、龙蟠县,甚至子午山那边的直罗县、敷政县百姓也抽空跑过来,央请当地的百姓将这些高梁留下来,别要吃掉,卖给俺做种子吧。 “王巨,你说它们一亩能收多少石?”蔡挺问。 “下官难以断定,不过应当很高很高,但它也是特例,今年整个华池百姓不缺粪肥,若是放在其他地区可能产量会低些了,”王巨答道。 与蕃寨的粪肥无关,现在蕃人同样是半耕半牧,虽然他们养了许多牲畜,不过肥料留给自己了。 然而因为私商的繁荣,华池县许多百姓养了牲畜,并且华池县有许多战马,王巨又准许了百姓用粮食换马粪。 与敛财无关,若是真敛财,王巨都不会抽出许多钱帛买牛,买种子,无偿地送一些工具。 这也是被逼的。 前线将士用粮,一是前线百姓的税粮,若是收成好,官府会抽出一些钱帛购买当地百姓的粮食,一是后方的粮食,或者运到前线,或者调动将士到后方就食。 后者无论蔡挺或王巨都不敢承受,将士调到后方就食,还想作战吗?或者从后方运粮过来,那个粮食真心吃不起啊。 能接受的只有前两种办法,可是税粮是定额的,但今年那怕整个环庆路五谷丰登,也不能多征,越是在这时候,越来越需要民心所向。 那么只好用购买的办法解决,但钱帛太紧张了,能省一点是一点。但无论是让百姓用粮食换马粪,还是无偿地将马粪交给百姓用,这些粪肥都堆在庄稼上了。 况且王巨那些水利措施,今年也逐渐开始见了成效。 “也不错了。”蔡挺夸奖道。 “是不错,说不定极少数高梁产量会给大家一个更大的惊喜。”王巨将蔡挺带到一块长势最旺的高梁地,指着它们说道。 “这块地亩产会有多少?” “下官也不敢说啊。” “哈哈哈,”蔡挺大笑道,其实大伙儿要求真不高,那怕出现一亩三石的产量,那便是一个大大大的惊喜,甚至能上报朝廷,当成嘉穗,当成祥瑞。 两人正说着话,李三狗骑马飞奔而来,来到两人身前,飞快下马,说道:“报蔡公,报王知县,山那边传来消息,西夏开始点集兵马。” 第二三六章不安 “终于来了,”蔡挺有些担忧有些喜。 迫于对方的实力,蔡挺也急了,主要是胜利成为一种常态,大家心态也就能坦然,但失败成为一种常态,大敌再次来到,换谁都会急。 蔡挺疯狂地向朝廷要钱要帛要武器要物资,韩琦都让蔡挺要得不耐烦。 并且在蔡挺软硬兼逼下,三路长官王素、王举元、李参也弄得不胜其烦。但这一逼多少也起到了效果,三人只好支持,他们支持那是很给力的,于是烧酒交易量激增,每天都有无数烧酒通过舟船车马,在向吐蕃那边倾销,然后换回皮毛药材,还有南丝绸之路那边运来的西域商品,倾销到京兆府,再由京兆府的商人倾销到中原各地。 这些钱帛变成了战马,让环庆路十几营骑兵人人有马。 变成了武器铠甲,有的开始让将士换装,有的进入了州库。 变成了肉食,再加上苦练,使士兵身体变得更强壮。 变成了钱帛,不断地变法赏赐下去。 只不过蔡挺做得很小心,环庆路的兵力不是在环州与庆州,前线的兵力除了蕃落与强人,再抛去华池县的兵力外,也不过十余营官兵,这十余营官兵为了迷惑敌人,继续在装弱。 赏赐没有发放到士兵手中,蔡挺同样学习王巨,于后方发放给了士兵的家人。所以西夏斥候是无法打听到的。 真正练兵的场所除了华池县,那已经公开了,不需要隐瞒,也不必隐瞒,再练兵强军,也不过几千兵马,不会放在西夏人眼中。余下的尽数在在张玉与种诊带领下,带到后方偏僻河谷或者砦堡集训,并且蔡挺下令封锁了所有道路,不得让外人进入。因此西夏人也没有打听到。甚至为了迷惑敌人,就连蕃落军都暂时没有发放马匹,而是放在后方山谷里饲养着。 两大作坊兴师动众,几百名工匠,外加三四百名学徒,这些学徒是从百姓家中征来的青年子弟。 古代学艺规矩很严格,甚至要交钱才能拜师,拜师后师父往往还会隐瞒手艺不教,直到学了N年后,让师父榨取了许多价值后,才看徒弟的表现传授真正的手艺。 打铁也是一门手艺,并且官府还给了一些钱帛,因此在这个学徒上,百姓没有怨言,只不过为了隐撇,没有公开,否则还会有百姓踊跃报名。 另外抽了许多官兵做下打杂。 但两大作坊保护得水泄不通,所以西夏还没有打听到真正有用的情报。 酒更是兴师动众,不过惊动的是一些宋朝高层的官员,又是在大后方,西夏人能打听到,但没有人会有那眼光去注意了。 可这是瞒西夏的,朝廷不能隐瞒。 所以蔡挺也下海了,一旦秋后西夏不侵犯,连他也犯一个天大的笑话。 闻听西夏人开始点集,准备出军,胜负难料,蔡挺多少有些担心,不过他悬着的心也掉了一半下去。 不管怎么说,西夏人确实即将出军了,也不会有人敢笑话他了。 王巨一颗心也落了地。蔡挺官职虽高,他只是跟随者,自己才是首开先河的人,不入侵,环庆路动静却那么大,真相揭开后,朝中的言臣们会能用唾沫将自己活活淹死的。 他说道:“蔡公,西夏人才开始点集,大约他们也想等秋粮收下来后,才会出军,这样能携带更多粮草过来。但对我们倒是一件好消息,至少时间又能拖上一个来月。” 大战每晚来一天,环庆路的实力便能提高一分。拖得越晚,环庆路各营官兵战斗力便会越强。 “王巨,从我们这个角度来看是如此,但你有没有想过,西夏现在才开始点集兵马,如你所说,是为了等粮草,但他们等粮草,那么必然会派出更多的军队。否则若是西夏出兵的兵力少,他们去年与春天都是丰收,大约粮草也够了。况且他们出兵还会抄掠,抄掠又能补充一些粮食。那也不用等他们的秋粮了。” “蔡公说得对,若是站在对方角度来看,这时候点集,意味着出兵数量很多,说不定他们还想打一次持久战。” “野心不小。”章楶在边上说道。 如果仅是攻打大顺城,何必打持久战。 打持久战,那就不是大顺城了,而是……庆州城! “质夫兄,不用奇怪,这岂不是我们早料到的?” 蔡挺捋了捋胡子,在思考着对策。不过西夏现在才开始点集,这边得到的消息有限,更无法打听到会派来多少兵马。不知道具体数量,也就无法想出很好的对策。 王巨又说道:“蔡公,再说,西夏喜欢以多胜少,庆历数战,那一次出动的兵力是少的?” “是啊,其实我朝做法有欠妥当,如这次西夏倾无数大军而来入侵庆州,其他地区兵力必然空虚,那么环庆路防御,其他几路主动攻击呢?”章楶又说道。 看似这个策略很不错,比如这次西夏入侵,庆州用特脚递将消息迅速送到府麟路与秦凤路,大军想抵达这两路,那会用很多天的,快马递送消息时间则不会太长,两三天便到了。 西夏骑兵多,行军速度快,可点集慢。宋朝点集也慢,但看如何点集,若不是出动十几万兵马,仅是几万兵马来次浅攻则是很容易了,那一路没有几万兵马,就在各路各堡砦里。那么就可以做到五天之内,迅速从其他两路发起反击,到时候西夏人就会头痛万分。 “质夫兄,不行哪。那是五路配合,必须要朝廷支持,但朝堂上支持花钱买安,以和为贵的大臣太多了。其次要五路长官必须有一定的军事才能,得象蔡公这样。否则就是手中有兵,也会因为用兵失误,而被敌人以少胜多。然而满朝大臣中有几个大臣真正会用兵的?所以五路长官都懂军事,更不可能。再说,那样就等于是大战了,国家现在那有那么多财力?” 王巨顿了顿又说道:“这正如我与京城的那个贵人,与你所说的浅攻战术一样,因为浅攻,就是败也不会出现惨败,那么就逼得西夏进入消耗战,由役兵制度为主的军制改成以常驻兵与募兵制为主的军制,仅是财政就将西夏拖垮了。若置之不问,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军倚据堡砦一步步地推进,甚至拿下整个横山。横山一失,西夏还能守得住吗?但现在不行,将士不强,各营不重视斥候与情报,也没有多少合格的统帅与重将指挥,还有这个……财政。” “钱哪……”虽然君子以言利为耻,章楶却长长叹息一声。谈钱不好,可不谈钱行吗? “你们哪,也想得太远了,”蔡挺哭笑不得地说。 说着他摘了一根高梁穗,返回庆州城。得要钱哪。 不管这个高梁是不是王巨之手弄出来的,但它是出自庆州,并且不是单株用肥料堆出来的祥瑞之穗,而是能量产的硕穗。这也是大政绩,也是要钱的理由。 况且西夏人开始点集兵马了,是真的要开打了,皇上,韩相公,你们难道还不多给一些钱帛物资吗? 现在讨要还来得及,再晚,就来不及了。 ………… 战争的阴云渐渐逼近。 叶悖麻也在关注着庆州的动静,几个斥候带上来,叶悖麻问道:“宋朝那边可有动静?” 其中一人答道:“没有,若有动静,只有华池县那边有动静,而且换了一些铠甲。” “这个王巨!”叶悖麻恨恨地说,为什么他能换铠甲武器,能奖励士兵,这些钱正是用烧酒从西夏这边换去的财富。敢情他对这个问题也没有想明白,是沾了一部分西夏的光,但这是交易,主要还是宋朝那边庞大的财富做底子,利润也是从西夏这边换回去的货物,到宋朝那边再次交易产生的。 反正叶悖麻现在恨不能吃王巨的肉,扒王巨的皮。 叶悖麻开始将斥候打听来的情报记录下来,向李谅祚汇报。 华池县那几千官兵成了叶悖麻的刺,不过环庆总的形势,还是让叶悖麻很乐观。并且环庆路这一年也能算是风调雨顺,粮食长势很好,这些粮食就是未来西夏大军的供给,长得越好,对西夏大军进攻越有利。 他将这些情况零零碎碎地写下来,让手下送向兴庆府。 宋吉却退下去回家了。 香玉奇怪地问:“官人,怎么啦,有些不高兴似的。” “我心中总有些不安。” “哪里不安?难道官人担心西夏进攻?官人,你有一身才华,可是宋朝不用你,是宋朝负你……” “我现在还想着什么宋朝的好,不是这个。” “那是为什么?” “你说那个小知县是不是一个厉害的人物?” 香玉回想了一下,当初王巨还陪着朱家那个呆小二见过她,然后因为毛毛,那小子气愤之下,丢下一首绝妙的小令离开了。当初自己也不过以为他有才气,有一些傲骨,没想到成长起来这么快。想了想,香玉说道:“是很厉害。” “他是不是一个能隐忍的人物?” “似乎是吧。” “现在庆州新知州比前面两个知州更懦弱,那小子却当没有看到似的,继续大肆招摇的练兵……” “当初孙沔岂不是同样懦弱,可那小子有没有将孙沔放在眼中。” “不是啊,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宋吉苦恼地说,但让他说,又说不上来。 大战来临,宋朝那边不安的人很多,但西夏这边却洋溢着一种乐观的情绪,若说不安,就是这个宋吉有点不安。 第二三七章三百斤 “王知县,这一回能通知他们准备吧?”李三狗问。 “现在还不行,必须等到西夏军队兵临金汤城与白豹城时,才能说出真相。” “那来不及了,再说大军压境,到时候也无法送达情报。” “情报能解决,大不了绕一些道,北从长城岭进入保安军,再绕到华池,或者从南边淮安道绕道过来。并且大军压境也有一个好处,平时大家也许不会害怕,更会承诺协助这一战,然而无数大军滚滚而来,有的部族就会退却,退却不要紧,万一泄露了,大事去矣。大军压境时通知,那些部族懦弱害怕,就可以看出来了,也能避开他们,不会泄露。” 这个部族害怕,不是指整个部族的百姓,而是指野利各部的酋长与有声望的人。 主要就是他们,就是那时候也不会对说各村寨百姓的,而是到了真正发力的时候,才会让这些酋长将真相传达给百姓,再由他们带着各百姓举事。可能会有一些百姓反对,有一些百姓害怕,不过大家开始行动了,反对的想举报来不及了,害怕的也只好跟随。那么计策就可以接近成功了。 王巨又递给他一张纸头,道:“上面写着我开出的条件。” 李三狗打开一看,大喜道:“有这些条件,我也不用担心了。” “三狗叔,这只是其一。这两年国家财政紧张,你也知道了,此战过后,你们野利族有功,朝廷会有奖励,但那个奖励不多。可有一条你们野利族未来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你时常说朝廷对蕃人不大信任,是有这么一回事,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有没有一些蕃族在宋朝与西夏之间首鼠两端?有没有一些蕃族仗着族中百姓多,对官府桀骜不驯?有没有一些蕃族投靠西夏,甚至公开叛乱?不但现在有,将来也有。而且李谅祚从去年起,开始转变了一些手段,软硬兼逼,但还没有软下来,如果山那边承诺一些条件,或者送一些重金收买,会不会有更多的蕃族投奔过去?你让朝廷如何相信?” 这也是事实,李三狗无语了。 “我再说朝廷如何对待蕃族的,你在王家寨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同样是边民,汉人的负担有多重?但蕃人有多少负担?即便强人集训,只能就近于各村寨以队为编置集训,我那三战打出一些威望,这才让他们于西华池砦集训,就那样,时间都不敢太长。是不错,朝廷征策软,没有很好地保护蕃人不受侵犯,但两者是相辅相承的关系。蕃人不付出足够的忠心,时而叛乱,时而嚣张,朝廷会不会同意花更大的代价保护?” “这个问题就头痛了,各族不一样啊,有的忠心,有的不忠心。” “三狗叔,这就对了。今年西夏升西使城为保泰军,让禹藏花麻为统军守之。为什么西夏对禹藏花麻相信?他背叛了吐蕃,又带着手下与西夏官兵到秦州烧杀抢掠,两国都不能容他了,只能随西夏一起荣辱。所以西夏才会相信他。一样的道理,山那边的一千多帐野利族弃暗投明,并且又在关健时候参战,以后再也没有办法重新投奔西夏了。那么朝廷官员以后甄别那一蕃部可信任时,会选择那一蕃部?一旦产生信任,各方面资源倾斜过来,你们野利族以后想不茁壮发展都不可能了。当然,请切记,莫要象环州的慕容族那样。” “是啊,王知县,你放心吧,一旦他们投奔过来,我让他们勒碑盟誓,只要宋朝不负他们,他们永世忠于大宋。” “那就好,说不定若干年后,我又能回到庆州。” “哈哈,那时我肯定开心死了,”李三狗朗声大笑道,那时王巨就不会是一个知县了,可能就是庆州的知州! 说完了这件事,王巨又看着姚兕说道:“秋天到来,似乎又是西夏抄掠之时,我在华池县十分嚣张,但在前线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也不大好吧。” 姚兕一笑,会意:“好,我回去后立即吩咐各都踏白军行动,清扫柔远寨、大顺城与荔原堡前所有西夏斥候。” 其实就是对前线巡逻森严起来,还会有西夏斥候在宋境活动。 西夏那边也是,因为过去侦查,陆续有一些斥候出事或者牺牲了,但王巨就不派斥候过去了?还会派。不过随着巡逻森严,斥候活动范围减少,能打探的消息也就有限了。实际山那边已经开始紧起来,若非有野利族帮助,王巨手中得到的消息也有限,甚至这个消息渠道也成了蔡挺重要的消息来源。 并且也必须紧了,现在还不会动,再过十几天,随着西夏军队陆续准备开拨,这边也要开始行动了,主要布置就在荔原堡,大顺城,柔远寨! 姚兕又说道:“若晚一年就好了。” 若象现在这样训练,再过一年,军队战斗力会更强大。并且再有一年时间,甚至能将华池数营官兵一起换装,特别是那铠甲。 真的很轻啊,姚兕穿了一身新式马甲,都感到身上压力整少了一大半。骑在马上,有一种想飞的感觉。 但王巨在心中说,若再晚一年,那我就悲催了,说不定朝廷因为迁怒,还不知道将我贬到岭南那个旮旯里。 他笑了笑说:“知足吧,论铠甲武器,现在环庆路所有军队,那一个及华池诸营?别忘了,他们中间有的将会赶赴大顺城,那才是主战场。还有,那场战役,能给对方准备一年多时间?” “哈哈哈,知足了,知足了,至少我还没有率领过这么强大的军队。”姚兕开心地说。 不仅是铠甲,还有士气,以及一年练下来的武艺,并且有许多战士去年经过血战的考验,有了一定实战经验。 这也是王巨在做最后一次准备。 不过表面上庆州还与往年一样,除了华池县诸官员继续“嚣张”着,其他诸营官兵仍然龟宿,比乌龟缩得还要紧。 蔡挺也象茫然无知一般,八月到来,先去华池县看了高梁,随后主持了秋闱。似乎今年科闱有一些举子考得不错吧,蔡挺还亲自设宴招待,并且又将王巨与蔡挺二人喊过来做陪。 实际仅庆州一州大大小小的官员,就有近十名是正牌进士出身的,不过章王二人意义不同,一是两人就是去年的进士,二两人名次高得很高,二甲的前列,都在前十名之内。因此他们来相陪,有着一些象征意义。 文臣嘛,最喜欢可不是这些? 还有文臣喜欢的,那就是内治。 蔡挺又发布了一道露布,秋天到来了,今年风调雨顺,但望各位官吏不得苛征于民,又指派了各地百姓就近于各堡砦镇交纳税粮,以宽于民。 随后又来到华池县,仍与军政无关,而是高梁的产量。 他让人选了一处长势最好的高梁,然后开始收割,再派差役称重量,丈量田亩。 一会儿,产量出来。 亩产两百九十斤。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包括蔡挺在内,一个个也惊呆了。 一个胥吏说道:“三百斤哪。” 还差十斤呢,不过虚报十斤还是可以的。 蔡挺也喃喃地说道:“五石哪。” 五石包括一季冬小麦,加在一起,两季产量达到的五石。 这个产量放在九百五十年后,可能会笑掉大牙的,但在宋朝那是一个惊人的产量。后来万春圩开发出来,最高产两季能达到七石,那是肥沃的圩田,加上高产水稻,才有的产量。然而也震动了朝廷,因此江东圩才开始正式走上议程。 可能秦朝为后人留下长城灵渠,隋朝留下了大运河,但两个国家因两大工程一起迅速灭亡了。 然而那一个朝代留下的东西最多?非是大运河,也非是长城,而是宋朝。江东圩,太湖围,各种梯田,占城稻,一直到九百多年后,后人仍在受益。 眼下的高梁与那些工程无关。 现在江东圩暂时没有出来,有,但不大,朝廷也没有开始重视。就是出来了,与北方产量也无关。整个北方的产量也不过在两石左右,这一下子提到了五石,使得大家一起恍若在梦中一般。 王巨笑着摇了摇头,宋朝这个产量让他真的无话可说了,看着大家在发呆,王巨说道:“也没有那么多,一晒过后,重量还会减少。再说它也是特例。大约这种移载技术能使高梁达到亩产两石吧,若是缺水,少肥,或者土壤贫瘠所在,产量还会更少。” “你啊,老夫怎么说你,怎么不知足。”蔡挺逗乐了,拍着王巨脑袋说。 是啊,不能用这块地做证明,平均起来可能只有两石,但它是高梁,不是高产的水稻,若不用这种方法种植,一亩地不过一石多点。之所以种的人多,主要是它耐旱,北方缺水啊,只好种它了,另外它需要的种籽很少,不象小麦水稻那样,一亩得要几十斤种籽,往往一亩只要一斤种籽,若是用这种方法,种籽可能只要几两就够了。 所以大家一起惊呆了,包括那块地的主人,可怜的老汉带着一家人,听着眼前这些官员胥吏的议论,也恍若梦中一般。那老汉喃喃道:“小的居然种出三百斤一亩的高梁?” “是你种出的,不过你得要感谢你们的知县。”蔡挺好笑地说。 “知县是好人,就一年,大家日子就变好了。”那老汉激动地说。 “日子变好了,是你们勤劳,多劳多得,与我没有多大关系,不过老翁翁,快将它们晒好,将一些瘪粒扬去,相信消息传开,会有很多人愿意用高价购买它们回去做种籽。” “是,是。” 大家这才回过神,一个胥吏道:“蔡公,禀报官家吧。什么叫大事,大政绩,这才叫大事大政绩。得养活多少人哪。” “那是一定要禀报的。”蔡挺道,是好消息,不过还有不好的消息也即将到来了,但就是现在,蔡挺仍然没有将西夏即将入侵的消息公开。努了努嘴,王巨会意,随蔡挺走到一边。 “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从现在起,两边都紧了,那边是公开地紧,盘查森严,这边是看似胡闹地紧,王巨在胡折腾呢,实际在这个看似胡闹的紧中,是真正的紧。华池县的骑军与踏白军都活动了淮安镇,因此西夏在庆州北线得不到了多少消息,宋朝在山那边也得不到多少消息。所以野利族的消息来源,几乎成了庆州唯一可靠的消息来源。 “山那边只是点集,但还没有集结,至于西夏大后方有没有集结,那是无法得知了。不过西夏开始陆续押运粮草抵达横山。”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看来离入侵的时间不会太远。” “但横山那边还没有集结,估计我们还有二十几天缓冲时间,大约他们会在九月下旬与十月上旬入侵。” “你说得有道理,老夫马上回去禀报朝廷。” 得继续要钱哪,现在钱帛来了,肯定来不及化为武器铠甲,化为体力,化为战马,然而战争到来时,将真金白银往外一掏,难道不能激励士气吗? 第二三八章不能比 京城继续在折腾,言官们或被外放,或主动要求外放,韩琦正好换上自己人,这时连赵曙的“老师”老实人吕公著也看不下去了,上书说濮安懿王不当称亲,应颁讳于天下,又请追还吕诲。 也不要什么皇考了,连濮王都不行,继续做那个濮安懿王吧。 赵曙不听,吕公著说那你不听,就将臣也外放出去。 他好歹是赵曙老师,外放出去就有点难听了,赵曙也不答应。吕公著气得呆在家中不上班,俺不教你了,没你这个学生。赵曙无奈,让太监杨安道亲自去他家劝,你一向劲直,不过应当徐徐开晓,不要逼官家太近。吕公著继续不上班,赵曙又找来他的哥哥吕公弼劝,二哥来劝,吕公著无奈去上班,但还是天天请求外放。 赵曙逼得没办法,也不管什么老师不老师了,将他外放到蔡州。 这下清静了吧? 错,没完。 继续争,包括韩韩提拨上来的新的言臣,马默。 韩琦将马默提拨为监察御史里行,但马默不领情,俺是大宋的言官,就要站在大宋的角度说话,站在言臣的角度说话,继续上书濮王不宜称亲。 这事休想结束了,弄得韩琦整天感觉到自己屁股直接坐在了火炭上。 就在这时,蔡挺两封奏呈到了。 第一封奏量就是高梁的事。 还怕朝堂大伙不相信,蔡挺选了一百多个高梁穗子,也一道送到了京城。 想让中书大佬亲自去庆州观看那是不可能了,不过有一个简单的方法可以证明,一亩能载多少株,再乘以单株穗子的产量,便可以得出亩产。 韩琦忽信忽疑,从古到今,那有三百斤的高梁亩产,怕出错,还刻意出了城,城外就有庄稼,就有高梁地,有的高梁还没来得及收割。韩琦拿出庆州送来的穗子,与开封城外的高梁做比较,这好比较么?然后他又让小吏丈量了一亩地,便站在哪里数,这一亩地倒底有多少株高梁。这一数更不对,一个是单株移载,一个是撒种,株数整减少了好几倍。 书面说的不算,但这个观察到的却能做很好的证明。 民以食为天,尽管韩琦对蔡挺很不感冒,不得不上书赵曙。 况且第二封书奏更要上书赵曙。 第二封书奏就是西夏确实出兵了,虽然大军还没有到边境,但大量粮草已在押送横山,还能不出兵吗? 蔡挺不仅写西夏确实会出兵,主要还是要钱帛。 咱手中兵力少啊,就那么四十几营官兵,并且抛除留守的兵力,只能调动一半,以一万人马对抗十万兵马,俺不是战神哪。就是好水川之战败得那么惨,任福手中的兵力也比俺手中能用的兵力多吧。因此只能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后方得立即支援军队,最少支援六七十指挥兵力。 韩琦脸都气白了,你这老小子干嘛要提好水川之战,这不是那壶不开揭那壶吗? 至于这个选择更是当放屁,六七十营官兵抵达庆州,后续所带来的费用会有多少? 但也没关系,蔡挺还给了第二个选择。 张亢在府州兵力少,为了振作士气,打开府州州库,拿出库银做赏赐,因此击败了李元昊。但那是府州,水草丰美之地,在那战之前,府州许久未开战,因此州库里充盈。我就是不怕言臣弹劾,打开庆州的州库,也放不出银子。 因此朝廷得给我五六百万贯钱帛银两个,让我振作士气。 其实史上两次大顺城之战,都有些让人窝火。如果不是王巨来到华池镇,蔡挺这一战也是一次匆匆忙忙的反击战。不过蔡挺指挥有度,及时地将百姓撤到后方,使百姓受害不重,然后清壁清野,随后重创了西夏军队,加上林广射伤了李谅祚,西夏人狼狈地撤军回去。因此战争来得太突然了,等到京城接到消息,战争已经结束。 但韩琦与蔡挺不感冒啊,于是大伙联手淡化了这次战功。 倒是一些不相干的人过来争功,如王举元在长安,听到西夏入侵庆州,大将窦舜卿请派兵支援,王举元不听,说:“不过三日,虏必去。” 果然没有几天,西夏人不得不退军了。俺神吧,俺有功劳吧,赵顼真让他忽悠住了,还刻意问他攻守策略。怕死还能怕出功劳…… 但这一战不是史上的那一战了,王举元会很悲催。 还有,大顺城败了,李谅祚不甘心哪,仍在蹦达,陆诜也有底气了,留下了请时服使者与岁赐,赵曙高兴地说,我就知道陆诜能办事。然而种谔开始收绥州,陆诜真面目出来了。 他们有功,韩琦更有功了。 至于有功的蔡挺,你乖乖呆一边去吧。 第二个是李复圭,他更惨,但他那次还真有点不大好说。 因此某种意义上王巨上书还是一件好事,这么漫长的时间,让这几个大佬一直提心吊胆着,别说无所谓,这么久了,你们有没有想出化解的办法? 大家看着两份奏呈,赵曙便问:“韩卿,怎么办?” “陛下,调兵那是不行了,再拨出一百万钱帛紧急送到庆州,诏书蔡挺,只要他守住各砦堡不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即可。” 这句话说得不公平,西夏兴冲冲而来,来了就要打,要么就是攻破各堡砦甚至庆州城,那蔡挺肯定有过了。要么守住不失,那也等于是打败了西夏人,怎能说不求有功呢? “那就这样吧,”赵曙说道,在这之前,朝廷在蔡挺再三软硬兼逼下,又讨去了四五十万钱帛,现在又拨出一百万,前前后后几乎达到了两百万。虽说少了一点,可国家不是财政紧张吗,也能对得起蔡挺。 赵曙让韩琦写草诏,又问了一句:“朕对西夏不薄,为何西夏如此?” 道理简单,软哪,不欺负你欺负谁?就象辽国河曲之战大败,但不久又派偏军直攻到兴庆府下,西夏人敢不敢动?再如后来的太祖,那一战打后,美帝只能弄一些小动作,敢不敢用兵?当然,人品若是让后人败光了,那就不大好说了。 但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却没有人回答。 赵曙又问了一句:“若是朕禁岁赐互市,西夏会有何反应?” 文彦博立即说道:“陛下,不妥,若禁之,西夏必然恼羞成怒,举国来犯,那时候会更麻烦。不如等庆州之战结束后,再来想办法。” 赵曙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庆州一战,打胜了是一个局面,打败了又是另外一个局面,现在商议这事儿,过早了。 于是离开政事堂,回到皇宫,然而却派人将赵顼喊来。 “顼儿,你写一封信去庆州,询问王巨,如禁岁赐互市会有何后果?”他也不是傻子,完全听信文彦博忽悠。不过在政事堂不好深说,就是问王巨,放在政事堂就成诏书了,两府几个重臣如何想? 当然,这也不是替儿子培养班底,王巨现在还小,也没有那进入班底的资格。 赵顼奇怪地问:“父皇,为何想起来让儿臣询问这件事?” “西夏果然不久后即将入侵庆州。” “咦,王巨真有眼光哪。” 赵曙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儿子说得对啊,不要看人家小,去年就看出来了,但王巨将所有分析,所有西夏出兵的理由一一写了出来,朝堂几个重臣,还不能做出判断。一大群宰相,竟然不如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 不能比,一比连赵曙自己也会惭愧。 实际赵顼还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在心中庆幸,果然入侵,王巨这一关过去了,否则王巨会很惨的。 “另外再问他一件事,他上次说的那个盐,朕有点想不明白,就算朕不顾国家盐政收入,以本价调出大量解盐到前线,然而这个差价,必然导致九成本价盐流失出去,前线百姓不但没有得到本价盐,相反的,国家盐政也受到了损失。”上次王巨在说,他在帘后听,说得对能称赞,说得错,只要不失大体,他也不会责怪,毕竟岁数小了。 现在他没有再将王巨当成毛头小青年看了,既然说了,肯定有必行的理由,但他真想不明白啊。 “好,儿臣写信问一问。” “再让他勿必申张。”赵曙又说道。这事儿不能传,一传两府宰相丢脸,自己也丢脸。 “不会的,王巨嘴巴很严,姑姑那件事,至今无人知晓。” “你姑姑也在胡闹,”赵曙不悦地说,一个堂堂公主,居然能跑到了边境,成何体统?这是运气好啊,不然成了西夏人的俘虏,那才笑掉了所有人的大牙。 赵顼挠脑袋,也在好笑。 他又放下手,问:“父皇,西夏出动了多少军队?” “眼下庆州还没有得到具体消息,不过自七月底,西夏人就在点集军队,估计兵力不会少。” “环庆路有多少兵马?” “四十几营吧,外加一些强人壮马。” “这样啊,庆州会有危险的。”赵顼又说。 这也是王巨的第三关,他手下的将士变得更强大,但终不能与李靖部下相比,他与姚兕皆不错,但合在一起,也必然不及李靖。因此非是敌人多多益善的,若是西夏仅派一万人围攻荔原堡与华池,说不定能让王巨一口全部吞下。若是两万兵马,那就看双方的谋划与指挥能力了。若是三四万兵马,王巨还是很凶险。 当然,这一战挺过去,即便韩琦,也不敢否认王巨能力了,加上他与赵顼的私交,一战过后,数月过后,青云直上之时! 第二三九章都有手段 赵顼写好了信,他也开府了,手下自有门人太监一干人等,只是不与大臣联系罢了。但这是他父亲的旨意,联系王巨也无妨。便让太监将信送向庆州。 随后他看着西方的天际,隐隐有些担心。 这种心态是很不对的,有人说自古帝王无情,这话说错了,应当是这句话,有情便是无情,无情便是有情。 作为一个合格的君王,喜怒哀乐不能放在脸上,甚至不能放在心上。赵祯便做得很好,看似麻木无仁,实际却做成了最受百姓欢迎的皇帝。 国家那么大,那一天都会发生好的事,不好的事,好的大事,不好的大事,沉不住气还行吗?这种急躁的性格,才是赵顼在两次大败后活活气死的原因。 不过他没有遇到一个好老师教导,这些道理暂时还不懂。 然后赵顼便在想,这个国家怎么了,内治那么多问题,大臣不干净,财政困难,军事更不行,让一个小小的西夏一次次打脸。 并且让他想不通啊,国家养那么兵干嘛的,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马上开打了,朝廷居然不派兵相助。 苦闷之下,便与他的老师韩维交谈。 韩维也一一做了回答。 “韩卿,你今天这番言论倒有新意。” “臣不敢当啊,非是臣之意,而是介甫在信中与我提到的。” “介甫?” “王安石,这才是大宋的奇人。” 这时候王安石与欧阳修还有些交情,王安石母亲死了,回江南守孝,孝期过了,中书召他回京城继续担任知制诰。不过王安石很精明,这时候不能去京城,为什么,何谓知制诰,那是两制官,也就是审核官,相当于唐朝的门下省,只是比门下省权利略小一点罢了。然而朝堂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草诏到了自己手中,是写还是不写,还是封还词头?因此王安石拒绝了,继续留在江宁守长孝。 这个守长孝是做样子的,他很耐心地等待着时机,并且时常与吕公著,韩维,韩绛书信来往。为什么要选择这三人,一个是寿州吕家,一个是开封韩家,这两个家族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做官,并且有许多人在做高官。 自己在江宁呆着,但得有人替自己鼓吹,还有吕韩两家的人鼓吹厉害吗? 并且他也看清楚了,上面没有人拉,自己始终得不到重用,当然他这个重用相对于其他人略高尚一点,别人是为了升官发财,他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 都有心思。 然而韩维想不到啊,因此十分赞扬:“此人视功名如粪土,即便华池县那个小家伙成长起来,也远远不及之。” “居然有这样的奇人。” “殿下,人不可貌相,有的人名声很大,却是虚有其表。” 这话说得就有意思了,事实韩维也看不下去了,争得有一个时间,看看濮仪之争,从去年夏天开始,争到今年秋天,还继续在争,那个大臣还有心思做事哪?你韩琦与欧阳修可是君子唉,难道就不能劝一劝皇上? ………… 秋高气爽。 王巨骑马奔向庆州。 就是到现在,蔡挺还在装文官。庄稼收割了,蔡挺带着官员劝说百姓种冬小麦。 蔡挺还是很感谢王巨的,万事开头难,开头是最难的,有人开头了,那就好办了。华池县做了示范,大账百姓不会算,可小账大家都会算。相对于中原,庆州总体是地广人稀。 一户人家往往能有四五十亩五六十亩耕地,当然,不可能所有耕地都能做到精耕细作。困难很多,缺少耕牛,缺少水源,土地贫瘠不值得精耕细作。 但就打算一户人家抽出二十亩地精耕细作,用这种移载法,仅是高梁就会多出十几石收成,还有一季冬小麦呢,抛去种籽,又能获得二十余石收成。 多了四十石收成,这意味着什么,一家温饱无忧了,甚至还能卖多余的粮食,换来一些生活用品。 这是文官喜欢做的事。 但当真如此? 大战到来了,后方诸营官员一起向前线集结,粮食消耗将会是惊人的,只要百姓手中有粮,明年官府用钱在当地手中购买,也不会用多少钱。 否则就要从后方调粮食过来,但打也打了,那时候朝廷能拨多少钱帛过来?况且到那时候蔡挺也必然还在庆州,那就头痛了。 因此乘敌人还没有入侵,先在后方鼓励百姓多种粮食。 将粮食种下去再说。 然而西夏人就不知道了,看着蔡挺在捣鼓农业生产,反而很高兴。所以王巨来到庆州,蔡挺不在庆州,而是带着官员去了金柜镇。 这里临近马岭水,当地还有一个涝池,旱不枯,涝不溢,因此灌溉条件比较好,仅这一处,就有好几百顷耕地。又有大道直达庆州,若是耕种得当,可以成为庆州的一个小粮仓。 蔡挺正与几个老农在说话,看到王巨与全二长子骑马飞奔而来,立即中止了谈话,那才是正事。 王巨下了马,来到蔡挺面前道:“蔡公,山那边开始正式集结。” 这个山那边是横山地区,这里位于最前线了,他们都开始了集结,西夏大军离前线不会太远了。 “蔡公,能否写一封信,若是战至酣时,让延州陆公派出一支兵马,那时准得克敌制胜。” “你修那条道正是为了今天吧。” “是啊,不过就看陆公了,那只是一种保守的做法,派出几营官兵增援华池,如果陆公有胆略,还有一个更好的计策,等到西夏大军兵临大顺城下,陆公派出军队,一举歼克金汤城与白豹城,后路一断,敌军必乱,然后我们两路大军夹击,则能取得辉煌的胜利。” “恐怕陆公不同意啊。”蔡挺说道。 王巨默然。 这便是宋朝古怪的官制,是真正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算打胜了西夏人,陆诜与蔡挺也未必捞到多少功劳。如史上的蔡挺。甚至会悲催,如张亢,后面的李复圭。但要看什么人去打,韩琦与范仲淹那怕略有那么一点小功,徒子徒孙多啊,功劳便有了。甚至无功与打败了,也吹出一个“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连后人都被忽悠进去。当然也包括孙沔,孙沔打出来,韩琦与欧阳修操作一下,功劳就有了。 所以孙沔临走前问王巨那一句,有许多将士以为孙沔贪了他们的功劳,实际不是,他们功劳只有那么多,孙沔仅是借这个皮,欧阳修与韩琦用这个皮操作,这才捞了一个节度使。 无论陆诜还是蔡挺,那有徒子徒孙替他们吹捧? 陆诜不会多这个事,况且还有陆诜本人呢。不但陆诜,就是程勘在,王巨都未指望两路能配合,顶多指望程勘支援几营官兵罢了,这才修了华敷道。 不切实际的虽美好,但最好不要去想,再美好实现不了。 蔡挺道:“老夫试一试,不过那个两路出军配合,就不要写了,自讨无趣。看看能否让陆公派出几营官兵。” 他比王巨看得还要清楚。 “那就谢过蔡公。” 王巨说道骑马回去,实际如何打,很早就在秘密商议,两个战区,一是庆州战区,二就是华池战区。所以王巨得回去安排。 蔡挺也返回庆州安排。 第一步就是换防。 让张玉等将训练好几个月的官兵从后方调出来,前线官兵往后撤,但不是撤到后方,而是撤到子午山下,开始整休待命。 换防的也包括环州诸堡砦。 未来的战役,可不是东涧桥之战,两国兵力合在一起也不过五千兵马,一个平谷就放下了。这是十几万人的大会战,万一西夏分兵,环州兵力空虚,后果那就严重了。 总之,这好比喻踢足球,有进攻型战术,就象唐军所做的那样,有防守反击型战术,如章楶的浅攻。 但总的要攻,不攻只能一味防守,就算摆了大巴在球门前,早晚球门也会失守,况且如此漫长的边界线,宋朝有能力摆大巴吗?因此一旦打起来,宋朝被动的多,主动的少。 西夏那边确实也在商议要不要分兵。 有的将领也想到了分兵环州,不过也有人担心分兵环州,恐惊动泾原路的官兵,那个细腰城修起来了,环州与镇戎军、原州联系在一起。宋朝古怪的制度大家都知道,不过万一泾原路官员派兵来救怎么办? 有的将领便又说分兵淮安镇,不过梁乙埋坚决反对,分兵得少,容易被宋人包抄歼灭,分得多,淮安镇离主战场不远,又没有多大意义。 这个分兵与合兵是兵法上一个难以说清的东西,合兵一处,兵力能集中优势,可战术会很呆板。分兵两三路,用兵灵活,可对战略配合要求却很高。潘美取岭南,便是分了兵,一取桂州,一取广州,宋平巴蜀同样分了兵,一从剑门入蜀,一从三峡入蜀。唐灭高句丽,同样分了兵,一从陆路,一从海路。唐灭吐谷浑,分兵三路。 但宋朝第二次北伐,同样分了兵,结果败得很惨。 不过总的而言,西夏不喜分兵战术,包括李元昊在内,因此梁乙埋的话立即得到大家支持。 商议好了,大军从盐州呼啸而下。 第二四〇章保卫家园 “王储,你也不知道?”杨都奇怪地问。 新的一轮竹纸宣传开始,那些古怪的标点符号与数学题也接着开始轰炸。 这引起更多的人关注,特别一些落后地区,教育不发达,断句成了严重的问题。当然,真正有学问的人,未必会完全同意王巨这种“强行”给天下人断句,不过对于大多数学子来说,那无疑是半个老师的,至少人家是新科二甲进士。自己的老师呢,有的是举子,举子也不错了,关健有的连举子都不是。 还好,整个宋朝都让濮仪之争弄下水了,也没心情管它,更没有人争辨。 然而还有一个问题,标点符号太多了,为什么会不同呢? 有了标点符号,读到这里停一下,这个懂,然而具体到每一个标点符号的涵义,多数人就有些云里雾里。偏偏王巨就是不解释。 作为王巨的家乡,又是竹纸契股所在的地方,延州同样被轰炸了,并且有更多的人好奇,因此尤滔与杨都问王储。 这是王巨临时回王家寨想将自己身份永久定为文臣弄出来的玩意,王储不在王巨身边,王储哪里知道? 不但这个标点符号也不知道,那些数学题也因为太深,王储同样不知道。 “这真真古怪。”杨都又说道。 就在这时,他家的一个仆役匆匆忙忙过来说道:“大郎,西夏大规模入侵了。” “啊,在哪儿?” “在金汤城,来了好多的西夏军队,一眼都望不到边际。你父亲托我找你回去,不能出城乱跑了。” 西夏铁骑滚滚东来。 陆诜在延州州衙听到消息,也惊得面如土色,不停地吩咐斥候再探再报。 不久消息传过来,西夏是有很多军队进驻金汤城,不过他们陆续南下,向大顺城方向进军了。 “大顺城,庆州?”陆诜长松了一口气。 打吧,只要不打延州就行。 ………… 这时候不需要隐瞒了,正好朝廷一部分钱帛运到庆州。 “来得正是时候。”蔡挺欣慰地说,然后将老蕃将赵明喊来,这是一个很有威望的蕃将,也许李三狗在部分野利族百姓当中有着极高声望,但在庆州,李三狗远不及赵明。 “你立即带着手下召集各寨强人壮马,对他们说一声,只要参战,每人赏十匹绢,若是杀敌有功,另外有赏。但不要强求,参战者鼓励欢迎,不参战者留于各寨,将各寨蕃壮集结,有防不测。” “喏。” 蔡挺又立即吩咐前线所有百姓立即带着物资,尽可能地转移到后方,坚壁清野。若是离诸堡砦近的,进入诸堡砦。若是离诸堡砦远的,进入各大村寨,听从各大村寨的族长指挥。但务必切记,除了贵重财货外,尽量地将粮食牲畜带上。不要留下一粒粮食给西夏侵略者。 庆州在下令,华池也在下令。 就连那个作坊的所有物资也转移到了华池镇,几个简易的水力冲压机同样拆卸下来,带到华池镇中。但不是停下来,而是继续打造兵器。 一时间整个庆州前线鸡飞狗跳,象世界末日来临一般。 “仇县尉,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仇恨侵略者。”王巨看着华池镇中的惨象说道。 “子安,这还算是好的了,虽然现在看上去很惨,损失也重,不过命能保住了。你还不知道前年呢,前年西夏人一路烧杀掳掠,都逼近了华池镇城下。因为没备,无数百姓被杀害,女子被掳走。”仇县尉不由地摇头,那才叫惨呢。 “李谅祚真友好!”王巨愠色地说。 以前他在王家寨也听说了没藏讹庞侵耕土门,虽也有烧杀掳掠现象,不过没藏讹讹也担心惹乱子,所以还以驱逐为主,将百姓赶跑了,然后让西夏人来种植。 “报,报!”一个士兵匆匆骑马来禀报:“许多百姓逃向凤川镇,又从凤川镇想要逃向直罗县。何都头让小的问明公,要不要将他们拦阻?” “有多少百姓?” “上千百姓,而且人数越来越多。” “放,不过嘱咐他们,离开华池县可以,但切记了,天渐渐冷了,要带上足够的行装,与粮食。这个时间不会太长,我们一定会打败西夏人的。” “好。” 士兵又匆匆骑马返回凤川镇。 王巨也没有好办法,不过还好,西夏人这次入侵的军队很多,准备的时间长,正好冬小麦也播种下去。那么战争停下,这些百姓必然还会回来。 然而不是长久之计,西夏只要不停地入侵大顺城,百姓担心害怕,早晚会有大量百姓再次离开华池境内,百姓也很重要,军中多少指望他们的粮食,有了百姓当地也有了一些收入可供调用,有了百姓也可以抽调出一些差役,维护当地的治安…… “浅攻啊,倒底谁在浅攻?”王巨喃喃一声。 凤川寨前,范仲淹重修凤川寨确实产生了很大的作用,正好扼守了凤罗道,而且十分坚固。不过这里不是主力交战地点,也不可能打到凤川镇,那么整个华池县都会危在旦夕了。因此现在只留下一都士兵。 何都头看着百姓,大声说道:“王知县说了,你们想要离开华池县,他不会阻拦,但有两条要对你们说一下,这一战我大宋必胜,所以你们不要走得太远,你们身后才是你们的家园。第二条要对你们说,天气渐渐冷了,想走可以,请带给足够御寒的衣被行装与粮食,不要饿着,不要冻着。” “明公哪,”许多百姓放声大哭。 王巨敢杀人,杀了不少人,然而确实是用了心,华池县又小,那一村那一寨,王巨没有踏过,甚至就在这些人家里吃过便饭。 因此闻听这些感怀的话,许多百姓又愧又感谢。 “不要哭了,想走的就走吧。”何都头说道。 百姓开始涌向凤川镇,又从凤川镇向东逃亡,不过有一部分百姓在感动与信任下,重新返回家园。 “三狗叔,还不能得知有多少敌军前来?” “人太多了,而且那边的几支野利族地位低下,不可能得知了,但可能比你我想像的要得多得多。” “召集强人吧。” 但不是全部召集,有的寨子可能会被西夏人袭击,那些寨子就没有召集,相对安全的寨子,王巨让李三狗逐一召集。并且这次朝廷钱帛来得及时,赏赐比较丰厚,所以很快召集了一千六百余名强人与壮马。不足简编后的一半之数,那也不要紧,打到关健的时候,同样还可以酌情召集。 一千多人沉默地站在华池镇前。 这就是王巨与蔡挺的重要倚仗,也不能说他们人少,几乎相当于四营官兵,并且打得好,比普通四营禁兵战斗力更强。 当然,庆州那边的蕃人义勇会更多。 但王巨从大伙身上扫了一眼,有的人也担忧,有的人气愤,还有的人茫然。 蕃子同样也会怕死的,这些都是正常的表情。 现在也可以命令他们上战场,至少用来守城是没有问题的,并且有的蕃人箭术十分出众。 可还是不够,王巨来回走了几步,看着大家问道:“你们听听,城中是什么声音?” 一个蕃人大着胆子说:“是哭声。” “不错,是哭声,百姓的哭声,也许巧合,她们的夫君前一段时间还与你们说过话,喝过酒。” 那蕃人耷拉下脑袋。 王巨又说道:“唐朝花了接近一百五十年时间,才将户数发展到九百万户,但我朝用了仅一百年时光,面积比唐朝少了数倍,却将户数发展到了一千多万户。” 杜主薄有些莫明其妙。 王巨继续说道:“我知道我朝还有很多方面没有做好,还有许多贫困的百姓,包括你们蕃人,有的处理不公,有的没有加以引导,使你们同样贫穷。但是相比于其他朝代,我朝做得很好了。当然,这中间主要是你们付出的汗水与勤劳,才一步步将这片水土变成美丽的家园。” “就在大半年前,你们各村寨青年子弟来此行歌,笑容几乎响彻了整个华池川。就在一个月前,丰收来临,我又看到你们脸上绽放的笑容。然而随着山那边的一次杀人魔鬼,一群无恶不作的强盗到来,笑容不见了,本官听到的只有哭声。喜悦不见了,本官看到的只有忧伤。为什么,我们有没有欠他们?没有,相反的,我们一点一滴地贡献着赋税,然后变成银子,变成精美的布帛,变成茶叶,无偿地一车车送给他们。但为什么他们不满足?” “难道他们高贵吗?错,高贵的是你们,我看到的是你们的勤劳,淳朴,坦诚,守诺,这才是最高贵的品德!并且这些高贵的品德让本官很感动。我爱大宋,我爱这方水土,我爱你们。” “我们也爱你,王知县。”这些蕃子大声说道。 “不,是你们让我感动,我才努力地做好这个知县。但我只想问大家一句,难道我们欠他们吗?” “没有。” “难道我们比他们更贪生怕死吗?” “不。” “难道我们比他们更下贱吗?” “他们才是下贱的人。” “那好,拿起你们的刀,举起你们的弓箭,与本官一道战斗,华池在,本官在,华池亡,本官亡!我们一道保卫大宋,保卫华池,保卫这一片养我们育我们的土地,保卫我们的家园。” “保卫大宋,保卫家园,”终于一千多名蕃子血性一起激励起来,齐声吼道。一千多声音越吼越大,就象滚雷一样,在城外炸开…… 第二四一章大顺大顺(上) 从地图上看,环庆路与鄜延路的宋夏疆界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L”形,拐弯点就在平戎镇。但有一处格外引人注意,那就是大顺城。它背托着柔远寨与荔原堡,就象一把锋利的三角刺刀,突兀地屹立在边境上。 但它的地理位置又无比的重要,北据着两川之口,东边顺着乌川古路,直达庆州城与凤川镇,西边自后桥堡川路一直到达北椵木岭。宋朝就在这里的古道与西夏分界。 可这个西夏人未承认,几年后梁氏跨过了椵木岭,筑十二盘堡城,李复圭派李信出兵,导致第二次大顺城之战。略有过,李信全军覆没了,也有功,在几十万夏军围攻下,庆州一堡砦不失。但李复圭悲催了,居然有大臣说那是西夏人的地方。就不算不是宋朝的领土吧,那也算是闲田地区,两国的缓冲地带。 向东就是华池县境内,向西便是柔远寨,皆有大道通往。所以一城在手,几乎成了华池县与柔远寨最重要屏障。 而且地理条件也好,两川交汇,有一个不小的河谷平川地带,因此后来宋朝官员陆续又做了扩建。 现在的大顺城分为南北两城,占地几乎达到了七八百亩,南城一分为二,分为官兵与蕃兵驻所,城西便乌川古道,可达凤川镇,柔远寨与庆州城。 两城皆倚西山而建,城墙自平川开始,一直延伸到西山山顶,北东南三面由两川做壕沟,实际就是三道比较宽阔的护城河。 去年华池县迁徙的仅是荔原堡、疆砟堡、柔远寨的前线地区百姓,但大顺城的后方诸寨蕃人未动,他们夹在荔原堡与大顺城之间,后有荔原堡掩护,前有大顺城抵挡,也没有必人迁徙。除非一种例外,如眼下…… 节义峰上,李谅祚看着大顺城。 “如此肥沃险要之地,父皇为何不要?”李谅祚问。 “陛下,当年范仲淹抢走我们马铺寨,于此筑城。先帝正于定川砦与宋人交战,后来大败宋人,辽国又与我国交恶。迫于两国压力,先帝这才与宋朝签成和议,至于庆州地界,宋人乘我朝与辽国作战时,侵占了后桥、十二盘、蕉蒿堡等地,先帝便派人来筑旧堡,宋人于前线挖壕沟为界。然后又为丰州与屈野河西界发生争执,庆州的边界便搁置下来。所以它们严格来说,还属于我大夏的领土。”他身后的一名太监答道。 李谅祚不语,却抬头看了更东方。 那太监十分机灵,立即改口道:“大好江山,有德者居之。三位先帝斩棘披荆,开创了我大夏大好山河,如今吐蕃角厮啰已死,宋朝那个病鬼皇帝不分轻重,没视宋朝仁宗皇帝的传位之功,掀起了濮仪之争,导致朝堂崩裂,财政困窘,正是陛下拓土开疆,扩大我们西夏疆土之时。” 这个太监说的话某种意义确实存在。 先是李继迁,强行让西夏独立,拿下灵州与银川平原。 后是李德明,与宋朝修好。其实那时候还是一个机会,而且宋真宗才继位时是何等的惊艳,说句夸张的话,即便宋孝宗都远不及早期的宋真宗。不过一个城下之盟,宋真宗雄心壮志一起完了,李德明与吐蕃回鹘人打,就让他们打吧。由是李德明得到了河西走廊。 李元昊开的疆土不大,但也开了,攻破丰州之后,连带着北河套诸族一起归顺,从此南北河套尽归西夏人控制。当然,他最大的功劳,还是屡败宋军,大败辽国,使得西夏正式成为一个国家。 李谅祚看了许久,下了节义峰。然后又来到大顺城的壕沟前。 这时候大顺城还没有修水寨,加上秋水始平,明为壕沟,实为两条小河,河水比较浅。 直到大顺城之战过后,宋朝将士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修水堰堵水,将两河水位抬高,但那样又必须要修一个水寨看守水堰。总之不攻仅守,很很地被动…… 李谅祚看着这两条小河,庆州水土还不错吧,加上秋雨住了,没有山洪暴发,河水立即变得清澈起来,水位又低,因此几乎能看到河底的鹅卵石,以及飘扬的水草,甚至游动的鱼儿。 “淤泥不多,多是沙土与鹅卵石……”李谅祚高兴地说。 于是回到中营大帐,说道:“准备进攻。” 此时城头上种诊与章楶以及诸将士也看着敌人。 蔡挺是不能来大顺城亲自督战的,后方还需要他指挥。但现在蔡挺也渐渐对章楶十分看重,大顺城能否守住,乃是关健中的关健,因此他也将章楶派来。 黄指使说道:“西夏来了多少兵马?” “不会少于十万。”种诊低低说道。 这里不是河北平原,十万兵马而来,到处在安营扎寨,从低矮的山丘到平坦的河谷,一眼都望不到边际。 “也不用怕,我方才仔细地看了许久,敌人虽然数量庞大,可是仅从扎营来观看,便能看到他们军纪混乱。为什么诸葛亮退兵,司马懿看到诸葛亮留下的营垒,称天下奇才。也是此缘故。”章楶道。 营都扎不好,就不要谈军纪了,没有军纪,一支军队如何能强大? 他又继续说道:“实际如今宋夏之争,与当年的魏蜀之争十分相似,诸葛亮主攻,司马懿主守。虽然看似司马懿无功,但因为蜀国狭小,最终将蜀国活活磨死。我与王子安所说的浅攻战术,便是当年的司马懿战术的翻版。” 司马懿与诸葛亮谁厉害? 还真不大好说,表面上诸葛亮应当更厉害,蜀国力量更小,却将司马懿打得不敢还手,岂不是更强吗? 实际未必,诸葛亮对手只有一个,曹魏,小阿斗能给他带来什么忌惮?即便他主动请求贬官,蜀国那一个大臣将士敢不听从他的号令? 然而司马懿却困难多了,不能真打,功高了必然震主,又不能不打,让朝野上下要看到他的战果。想要掌握这种分寸,何其困难。因此当时在三国当中,他与诸葛亮、陆逊两名主帅相比,他的处境最难。 所以诸葛亮说过一句话:“平生所患者,独司马懿一人而已。” 那是一种赞扬,一种忌惮,还是一种隐隐的害怕…… 司马懿什么心思,章楶与王巨不会想的,章楶心思也许更简单一点,那就是建功立业。王巨心思要复杂得多,他想做一名超级权臣,不这样不能办事啊。 他不办事,那么随之而来的,北宋必然灭亡。北宋灭亡,那不是宋朝一代的末落,而是整个民族的末落。至少在宋朝之前,还没有那一个游牧民族取代了整个中国。只要稍稍恢复,便立即成为世界中心。 然后再看看清王朝,不能说清王朝一无是处,清朝的疆域也许不及唐朝巅峰,但是最稳定的广大疆域,这是功。但在这个功的背后呢,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有一个故事,说有一浙江人好与西洋人争胜,曾发明了连发二十八发的鸟统,想献给军营,夜里做梦有人斥责他,说上帝好生,汝如献此器使流布人间,汝子孙无噍类。他吓得不敢往上呈报了。 这个上帝不是西方人的上帝,中国古代很早就有了上帝的名词,昊天上帝,天上的人君! 这是故事,但实际真有此事,发明者也真是浙江杭州人,名叫戴梓。 康熙十三年,耿精忠谋反,戴梓带着他的二十八发连珠火统献给朝廷,实际就是机关枪,远胜于同类西方的火器。不仅有机关枪,后来他还发明了子母炮,为平定噶尔丹起了巨大作用。康熙大为赞赏,亲自命名为威远将军炮。然后戴梓最终的命运是“常冬夜拥败絮卧冷炕,凌晨踏冰入山拾榛子以疗饥”。 战事停下后,康熙也将它们深藏于兵器库了,其他人更不敢过问。戴梓同样郁郁寡欢中去世,但他没有想明白一个关健,康熙为什么这样待他? 康熙昏庸吗? 恐怕最坚定的民族主义者都不敢说康熙昏庸,实际真相是满人数量很少,想控制汉人十分不易。一旦这些武器流传开来,它们便能迅速取代满人的骑兵优势,导致清朝灭亡。 这只是一个背影,再往深层分析,少数民族控制中国,要么象元蒙那样胡来,迅速灭亡,要么象满清那样学习防范,是落后文明取代先进文明。那怕象明朝那样黑暗,科技仍在迅速进步着,但到了清朝呢? 因此北宋是一个巨大的转折点。 这是王巨远大的目标,而且他未来的对手个个不亚于西夏的难缠度。不过王巨也无所谓,尽力而己,真不行,只好那句话了,人一死那管它洪水滔天。 章楶说完了、,大家一颗心也稍稍安定。 但这也是他在说,实际他心中在想,西夏如同蜀国,还不如蜀国,不过宋朝更不及曹魏。 种诊继续盯着敌人,也看着李谅祚,然后低声问:“章推官,要不要放?” “不行,准头差,再拖一拖吧,拖到西夏人兵临城下时再放。” 这是指新式投石机加上火蒺藜,射程能达到了,若是来一个斩首行动,那个功劳大了海去。不过校正仍是这时代最头的问题,这一放,天知道那些大火蒺藜抛到哪里?炸不死,反而惊动了西夏人。 种诊想了想也同意了,它不是唯一的机会,马上鏖战来临,机会有的是。 于是继续关注着李谅祚的举动,李谅祚回去了,种诊扭过头对赵明说道:“赵将军,你可以上战场了。” “好。” 老蕃将赵明带着近千名蕃兵来到小河前,张弓列阵。 李谅祚正准备与大家一起商议如何调兵遣将攻打大顺城呢,看到赵明的举动,他哑然失笑:“这群忘祖背宗的族人,真不知死啊。” 又说道:“漫咩,你带五千骑兵立即冲过小河,将他们截杀。” 大顺城临山而建,因此从城墙到河边还有一段距离。河水又浅,不要说战马了,就是人也能轻松地趟过去。虽有壕沟,并不会影响骑兵的冲刺。 赵明带着一群蕃兵于壕沟前列阵,他们是下了马的,只要骑兵冲过来,他们想逃都来不及,那么西夏便会取得第一个开门红。 “喏。”漫咩大声答道。 当年就是他配合李谅祚将没藏讹庞干掉的,如今在西夏正当红。 领完命,漫咩立即点集五千骑兵,然后迅速翻身上马,举起手中的夏国剑说道:“儿郎们,陛下亲征,陛下也要亲自督战,不要替我们大夏丢脸,拿出你们的勇气,拿出你们的宝马,拿出你们手中的大剑,给我杀。” 说着,带领着五千骑兵迅速向壕沟冲了过去。 第二四二章大顺大顺(下) 李谅祚看着漫咩冲出大营,喝道:“给朕擂金鼓助威。” 赵明同样看着敌人,秋风猎猎,满山遍野的西夏旌旗飘扬,几千敌骑呈扇状凶狠地扑来,马蹄踏在地面上,似乎都能感到地面在颤抖着,但他面色冷静地说道:“听我号令,准备放箭。” 敌骑越来越近,不过近千蕃人一动不动,冷冷地看他们迅速扑来,最后连一张张得意嚣张的脸孔,也能清晰可见,在这几千骑兵背后,又扬起了一道道尘埃。 到了眼前! 只隔着一道壕沟,赵明还没有下令放箭。 “冲。”漫咩大吼一声,身先士卒拍马冲入小河中,因为战马的高速奔跑,立即踏起道道浪花。 在他的带领下,几千骑兵先后踏入了河中,呈扇状向赵明他们近千蕃兵包抄扑来。 近了,有的蕃兵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就在此时,陡变忽生。 漫咩继续拍打着战马,试图让战马跑得更快一点。 可他跨下的座骑忽然一声惨叫,前脚扬起,差一点将他掀于马下。接着其他骑兵跨下的战马同样如此,顿时小河中几千西夏骑兵乱成一团。 因为高速奔跑,天气又干躁,他们后方有些灰尘,李谅祚还没有看清楚。只是影影绰绰地看到了一些,于是瞪大眼睛,仔细地盯着河中,试图想辨认发生了什么情况。这时赵明终于下令了:“放箭。” 一千蕃兵立即松开手中的弓弦,一阵阵箭雨向河中的西夏骑兵飞去。 这河里有着奥秘,相比于史上突如其来的攻防战,现在的大顺城保卫战,可是精心准备了很长时间。 所以王巨说了一句:“那有战争到来时,能给敌人准备一年多时间?” 华池县是准备了一年多时间,庆州准备的有七个月。 但就是这个七个月,那也是要命的七个月。 朝廷拨了款项不多,至于那个烧酒,相比于这场战役的花费,更是少得可怜。不错,非是多,而是少,很少。但它起到了一些关健作用,一是换来了许多战马,蔡挺可以买马,官府也让前线官员买马,然而还有一道诏令呢,必须是三等马以上,只能拨三十五贯钱。这还是韩绛争辨后的结果,不然原来更糟糕,只给三十贯钱,还必须是二等马以上。但就是争一争后,这个钱能买到三等以上的战马吗? 争与不争一个样,还是买不到。 如果不是烧酒,蔡挺想买马,必须出五十贯钱,那会有什么后果?看看张亢的后果吧。 现在有了烧酒,是“爱国商人”资助的,那怕一百贯钱买来的马,与朝廷没有关系,大家便不好弹劾了。 再者,便是训练时的奖励,这一招管用哪,想要强大的军队,战士的身体素质与武艺必须跟上去,那么第一个要伙食好,第二个要高强度的训练。 现在王巨办到了,每月都会购买大量生猪肥羊,送到军营宰杀。甚至导致周边的猪羊价格一步步地被先后抬高。 然而它起到了效果,这些肉食吃下去,再经过高强度的训练,一起化成了肌肉,化成了脂肪,在士兵身体里沉淀下来,因此几个月下来,士兵身体更加强壮,力气更大,箭术也更准了,配合也比以前好多了。 效果是有了,但朝廷会不会同意蔡挺用官府的钱帛这么干? 所以私商与烧酒再度发挥作用。 这也是“爱国商人”资助的。 变化了不仅是许多营将士,还有武器铠甲,这个没有事,尽管用朝廷的钱帛来打造。 因此这段时间两个作坊无数匠人学徒,甚至打下杂的官兵与厢兵,打造了许多武器铠甲。当然,因为时间短,钱帛又紧张,不能做到人人换装,不过许多官兵一起换装了。包括眼前赵明的这一千蕃兵。 手上的铠甲一半是新式铠甲,它们轻了二十余斤,这个重量也意味着他们累赘整少了一半。 他们手中的弓全部是真正的复合弓黑漆弓,即便不合格的劣制弓也一起淘汰下去。 箭支也比以前的箭支更精良。 特别是箭头,那全是高碳钢打造的箭头,更锋利。 为了追求速度,李谅祚带了铁鹞子,不过没有派铁鹞子参战,因此派出的全是轻骑兵。速度有了,可是铠甲质量很差,并且一半人连铠甲也没有,只穿着兽皮当皮甲在用。 要命的离得如此之近,只有几十步,完全在弓箭射程之内。 一支又一支箭飞向了河中,飞到了西夏骑兵的身上,拼命地钻进了西夏士兵的身体里。 “发生了什么?”漫咩一边拨打着不停习来的箭,一边看着河中。 河中有古怪。 是不错,小河现在很浅很清澈,就象一个美丽动人的少女,卧在大顺城脚底下缓缓流淌。然而在西夏大军抵达之前,种诊让士兵于夜里潜出城外,来到小河里,将许多铁蒺藜布在河下面的淤泥里,淤泥不深,但隐饰这些铁蒺藜足矣。况且是从河中心开始布的,一直到河这边,河那边则一个也没有。 这才使西夏骑兵中了招。 当然,还有与精心的准备有关,因为时间比较充足,甚至连如何防御反击的计划都商议得差不多了,因此这些铁蒺藜更大,更锋利。西夏人的战马也有蹄铁,然而它只能包裹着马脚下面,不能包裹马腿,况且因为缺铁少钱,有的战马连蹄铁都没有准备呢。这么一下子扑到战壕中,那一匹马没有中招? 也与精心准备有关,如果是遭遇性的攻防战,蔡挺只好命官兵将铁蒺藜撒在河中阻一阻,不会派出赵明于河边反击的。现在因为精心准备谋划,种诊事先派赵明于河边迎敌,诱惑李谅祚派出大量骑兵反扑。 因此这道小河成了第一场血战,死伤的不是战马了,也有许多人,西夏的人。 漫咩继续在想,河水趟浑了,看不清下面,但知道有了埋伏,于是他大叫道:“撤,撤。” 能冲过去,可那样死伤会很惨重的,甚至能勉强重创眼前这支宋朝蕃军,他们则会全军覆没。 尘埃也撒开,李谅祚同样看到河中的惨象,同样下了命令:“撤,撤,吹号角,让前线撤兵。” 赵明喊道:“继续放箭。” 许多西夏士兵也及时将战马拨回头,开始逃命,然而他们身后一支支箭继续向他们射去,虽在逃命,仍有许多士兵不停地倒下战马,至于河中挣扎的西夏士兵更惨。 李谅祚急切地吼道:“大军扑上,放箭掩护。” 两股西夏军队左右扑过去,前面士兵提着盾牌,后面士兵放箭,赵明看到西夏军队快到了射程之内,这才说道:“撤。” 近千人撤回大顺城。 种诊道:“擂得胜鼓。” 战争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战打得扬眉吐气,轻松地干掉了近一千名西夏精锐骑兵,受伤的骑兵与战马数量更多。这对激励士气大有帮助的。 只是他略略有些可惜,西夏军队太多了,所以不能打扫战场与战利品。 漫咩挂着彩返回大营,李谅祚将叶悖麻喊来,愤怒地责问:“为何你没有打听到?” “末将失职,末将失职。” 宋吉隐在诸人的身后,心里想,这如何能怪叶悖麻呢?西夏人来了,宋军总会做一些防备吧。不过他心中的不安继续在扩大,总感到很多方面不对似的。 李谅祚又说道:“立即派人,将那壕沟填起来。” 宋吉终于走出来说:“陛下,不妥,这虽是壕沟,也是两条小河,它们是活水,上游水位比下游水位高,如果派人壅填,上游水必须得泄,将水位抬高,虽然两河不深,但比较宽阔,那么河水漫溢出来,壕沟两边多成泥泽,不利于我军攻击。如果派人于上游堵塞,必须要建水堰,虽然我军人多力量大,但面积拘束着人力,即便人多也不能发挥作用,又最少需十几天才能建成……” 十几天放在平时不算长的,但放在这时候要命了,得要消耗多少粮食? 宋吉又说道:“所以唯独之计,让将士下马,盾牌弓箭掩护,派人往河里堵泥袋,河水能得泄,也不会漫溢,而且河水能稍稍变浅,虽说天气还没有冷下来,也稍稍冷了,想攻城骑兵作用不大的,只有马下用攻城梯攻城,河水浅,士兵淌过去,不会下半身全部湿透,更不会因为寒冷影响作战。” “你是谁?” “臣就是投奔陛下的宋人宋蔑。” “你就是那个宋蔑,好名字。” “臣不敢当,不过宋朝暗弱,当主大夏兴国。” “这条计策不错,朕采纳了。” 章楶与种诊等将领继续看着西夏人的动静。 这就是大顺城的好处,它从山脚下始建,一直连绵到西山顶上,能够将前方敌人一目了然。当然了,现在宋军全部退到城中防御,城外全部交给西夏人,包括节义峰等置高点,西夏同样也能做到一目了然。 一名将领狐疑地问:“他们想堵河?” 章楶道:“他们还没有笨到那种地步,大约会利用人多的优势,准备大量泥包,将河底略略填上,使人马得过。” “好多马,伤了好多的马。”一将说道。 西夏军队多啊,所以赵明杀伤了一部分西夏士兵后,不得不退回来,眼睁睁地看着西夏人拉回受伤的战马,打扫战场,清理尸体,扶着伤兵退回。 有的士兵也从马腿上拨下铁蒺藜,那些战马痛苦地嘶鸣着。他看得心痛了,想当初为了搜集庆州所有骑兵营的战马,费了多大的心血啊? 种诊笑骂:“无论伤不伤,反正我军也得不到。” 这也是现实,这一战大家要的效果仍是击退,而非是击败。击退,敌人就能从容退军,什么战马物资的,也休想得到了。 章楶说道:“但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种诊点头。 同样与史上不同,史上蔡挺接到情报,西夏军队很近了,只好匆匆布置,包括坚壁清野,但已没有多少时间合理安排兵力,更不敢断定西夏人不从环州侧面攻击,因此大顺城的兵力并不多。 然而现在大顺城兵多将广,武器充足,那么在西夏人堵河的过程里,又再次有了战机。 气怒了一夜,第二天西夏三军开始填河。 不过战斗力更强的骑兵派不上用场了,即便是骑兵,也下了战马,在盾牌兵弓箭兵保护下,与后方的士兵一起扛着泥袋,向壕沟走来。 “出击。”种诊命令道。 这次与赵明和蕃兵无关,出城迎战的是真正的官兵以及部分强人,不过同样在前方配置了更强大的盾牌军。 两军开始对射。 暂时对宋军很有利,那就射吧,反正大顺城中准备了许多箭支。但这样拖下去对西夏人无利的,拖一天,这么多人得吃多少粮食?人不要紧,关健西夏马多,人加马,一天下来得要多少消耗?并且弓驽质量射程对西夏人也不利,虽然西夏有一些良弓利弩,甚至到宋朝能卖近百贯钱。但那终是少数。无论弓弩铠甲,普遍的质量却远不及宋军。因此宋军的弓弩射程更远,僵持下去,西夏人伤亡只会继续放大着。 因此宋军不急不慢地放着箭,并且种诊在城头上吼着:“命令三军瞄准后再放箭。” 李谅祚急了,他在后面大声命令:“擂金鼓,勒令三军前进。” 西夏人开始缓慢前进,终于大家都分别站在了射程之内,双方伤亡立即增加。 种诊在城头上下令道:“退后二十步。” 这一退,宋朝弓箭射程的优势再次发挥作用了。 主要这种地形对宋朝有利,而非是对西夏人利。虽然两条小河前地势也算是开阔,但就那么大的面积,现在双方几乎投放了一万余人,几乎到达了河谷面积的极限,西夏人数再多,也不能从天上飞来作战。 虽然西夏三军继续逼近壕沟,伤亡却在一点一滴地扩大着。 开始有西夏士兵冒着箭雨,将泥袋投入小河里。种诊回过头来对赵明说道:“准备集结骑兵。” 第二四三章虎踞炮 赵明下去,种诊继续盯着前方,又下令道:“再退二十步。” 这一退,西夏人压力大松,更多的人背着泥袋趟入河中,将泥袋扔下,转身回去,不过在宋军强大火力压制下,扔泥袋时很快,回去时却很慢,没有结束啊,回营后还得继续背泥袋过来。 种诊看着这些人,心里想到,何苦呢。 在宋军弓箭压制下,杀死了许多西夏人,但通过相貌种诊还是能辨认出来,多是西夏的撞令郎。 但这个问题很复杂,相比于宋朝笨拙的民族政策,无论西夏还是辽国,做得比宋朝似乎还要更好。当然,这也是被逼的,与宋朝僵持,需要汉人种植,只有种植粮食,才能养活更多的人,提供更多的供给,进一步压制宋军。这就需要汉人。 因为重视耕种,汉人在山那边不感到排斥,同时也是他们的家园,只好如此了。这个问题现在连王巨都没有想通,就不要指望种诊能想明白了。 就是想明白了,也不能说,西夏在用汉人做撞令郎,宋朝同样在用蕃人做炮灰,大家彼此彼此。 李谅祚看着大批大批的士兵倒下,又被气得大怒,然后将叶悖麻喊来责问:“这就是你所说的宋军无备,知州软弱?” 叶悖麻道:“陛下,这也许是大顺城将士所为,与那个知州无关。” 它似乎是一个解释。 但在这时,宋吉又皱了皱眉头。 宋军退后四十步,有许多箭法准的西夏人继续顶着盾牌,趟入河中,与宋军互射。 于是种诊再次下了一个命令:“再退二十步。” 当然,这让西夏人垫河底变得更顺利,不过宋军伤亡却大幅度下降了。 西夏人将一袋又一袋泥包抛入河中,不过从河里到河对岸,一个又一个西夏人被宋军射毙。 有的尸体随着河水,重新飘向下游。 “林崇班箭法真出众啊,”章楶没有王巨武艺,只好呆在城头上观战,但迅速注意到了小将林广,这是持续性的放箭,不是两军短兵交接,放三四箭,敌人就杀到眼前,转入了白刃战,因此这时便能看出来大家的体力与箭术。 有的官兵体力跟不上,箭虽放出去,却软绵绵的没有杀伤力,有的体力好,每一箭继续象开始那样飞速地射个不停。 其中林广表现最为出众,不但从未停息过,并且箭法准,几乎每两三箭出去,便能射毙一名西夏兵士。 到现在,仅是林广一个人,就击毙了最少十几名兵士。 “有大胜的希望,”种诊道。 今天一战又再度击毙了许多西夏将士,但不是崩溃战,实际真正杀伤与抓俘乃是在崩溃战中产生的,包括王巨那三战,伤亡虽不小,可对于李谅祚来犯的大军来说,也不过九牛一毛,然而对双方士气将会产生不可估量的作用。 说完后他又下令道:“换营。” 大顺城中又涌出数营将士,将前线正在作战的兵士轮换下来休息。 有的西夏将士以为此机可趁,向河对岸扑去,但只冲了十几步,立即弯下腰,在河中大叫起来,先后被射毙。 马都能扎伤了,况且是人。 种诊大声叫道:“稳住阵脚,再退十步。” 四次退后,退了七十步,主要战场已进入了河中,这导致更多的尸体随河水飘向下游。 不过西夏人又付出近一千人牺牲后,终于将河底铺上大大小小的泥袋。 种诊扭头看了看城后,冲着赵明,一挥手中的旌旗。 赵明带着三营骑兵,包括刚才他的蕃兵,骑在马上,迅速冲出大顺城。 正好河底铺上,这些人正准备返回军营时,赵明一千余骑杀了过去。 这些西夏人多是撞令郎,也有擒生军,但数量少,看到一千余宋骑杀出来,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赵明迅速追上,在后面就象切瓜砍菜一般,不停地向西夏士兵挥舞着屠刀。 “出击,出击。”李谅祚大叫声着。 漫咩带着骑兵杀出大营,不过前面不是宋军,而是自己逃散下来的军马,漫咩顾不上了,开始自相践踏,特别是笨重的铁鹞子,对他们自己人伤害更大,等他们好不容易从自己人身上杀出一条血路,眼看与赵明的骑兵两兵相接,大顺城上却吹响了撤军的号角。 赵明不急不慢地带着手下撤回大顺城。 这下子西夏人死伤更惨重,两军浪费了无数箭支,西夏人牺牲的也不足一千人,但就在这一会,又折了一千多人。 李谅祚更加恼羞成怒,不顾天色临近黄昏,下令攻城。 章楶默默地看着战场,心想攻防战终于正式开始了。以前他与王巨就谈过这个问题,王巨说,朝堂有人说西夏人因为缺少木材,所以无力修建攻城器械,这才使得西夏人不长于攻城。有人又说西夏是游牧民族,善于马上作战,所以不善于攻城。这两种说法都是错的,或者说只对了一部分。 西夏虽多是骑兵,又得到了河西走廊,南北河套,这都是唐朝的重要养马场所。 但南河套开始恶劣沙漠化,真正能养马的地区很少了,而且与唐朝不一样,唐朝的养马地区不仅有有南北河套,河西走廊,还有关中河东,甚至顶盛时在西域与青海也有牧监。就是这样,常年准备的战马不过六七十万匹。 西夏是有不少马,可马不仅是军事上的用途,用途很多,况且又是役兵制为主,他们能做到每一个役兵能人人手中有马?庆州做到了每一个蕃兵人人有马吗?连蕃骑都做不到!因此只能说是半是骑兵,半是步兵为主的混合军种。 并且又有许多汉人做撞令郎,与匈奴突厥等游牧民族是两样的,木材更是如此,当真横山天都山连取一个攻城器械的木材都没有? 有,可是西夏有那么财力支持吗? 这是其一,其二就是换宋军来,宋军就善长攻城了吗? 但王巨说这番话时,其用意很深远,这是替未来留下的坑。未来赵顼仍轻敌,王巨必须警告,特别是那座灵州城,但不能他一个人说,得找更多懂军事的人共同说,那才有说服力。 若是没有灵州之殇,那该多好啊,但这个也让王巨头痛了,那不仅要说服赵顼,还要说服很多人,其中的一些人猛得一塌糊涂…… 可能会成功吧,可能不会成功,这是必然,未来自己能办成很多事,也有很多事办不成,只能说现在东一枪西一炮,铺一些底子下去,再给自己一步步夯下厚实的底子。 章楶不会知道王巨打算的,他开始注意,看看西夏人究竟用什么来攻城? 有攻城的器械,一个个简易的攻城梯,就是那些民间用的梯子吧,至于类似宋朝云梯的梯子一个也没有看到。 章楶又扭头看了看身后高大的城墙,以及这种倚山而建的地势,笑了笑说:“种将军,大顺城无妨了。” 人是多啊,但这个城墙就那么长,能发挥人多的优势吗? 或者一个个学习猴子,从西山的背后,那个被宋朝官兵刻意挖得陡峭无比的崖壁上爬上来吧。 就是猴子,也不行哪。在上面派一支驻兵,就一个个轻松击毙了。 当然也不止是梯子,还有撞木,不过这些撞木能撞倒大顺城的城墙吗? 惨烈的攻防战开始,虽然看上去形势比较乐观,特别大顺城的城墙就筑在陡坡上,这更增加了攻城的难度,但西夏人太多了,就象蚂蚁一般涌了过来。 “放,放。”种诊不停地命令着。 一支又一支箭飞射而去,一块又一块石头砸了下去,砸下去的还有镶满铁钉的擂木,并且宋军又将猛火油浇下去,再用火箭射击。导致许多西夏人伤亡,然而西夏人继续踩着同伴的尸体向城上猛攻。 也有部分将士成功的登上城头,在城头上与宋军惨战。 一名将领说道:“种将军,放吧。” 是干掉了不少敌人,但宋军也出现了严重的伤亡,这样比拼下去,西夏人吃不消,可最后大顺城能打成光杆司令。 种诊压了压手说:“再等等。” 李谅祚同样暴跳如雷,然后说道:“推出投石机。” 西夏也有投石机,并且成功改造了一批小型投石机,装在骆驼上,组成了一支强大的“炮军”,不过因为技术与财力原因,在大型投石机上,不及宋朝了。 种诊这才说道:“时候差不多了。” 他向城内打了一个手势,城中立即有将士推出二十门虎踞炮。原来的石炮准确是叫石砲,石字旁,不是火字旁。种类也很多,如砲车、单梢砲、双梢砲、卧车砲、虎蹲砲、合砲、火砲。 石炮生产出来后,蔡挺问王巨有没有名字,王巨说没有,蔡挺道:“老夫替它取一个名字吧,叫虎踞炮。” 这个名字威风,比虎蹲炮还要威风。 于是新式投石机名字便成了虎踞炮。 数量并不多,造价太昂贵了,而且西北地形复杂,多是小面积的攻防战,山谷战,山道战,拘束着投石机的威力,因此没有虎踞炮出现之前,两国投石机数量一直也不高。 若是发射石弹,确实也没有装备多少虎踞炮的必要。但是配置了那种新式的火蒺藜,威力立即上了一个台阶。 不仅有虎踞炮,原来城中还有十几门投石机,一起推了出来。 几十枚巨大的火蒺藜抛投出去,最让西夏人恶心的是因为以防为主,现在这种虎踞炮多是中大型投石机,加上城中还有两门大型石炮,缺点就是操作的人很多,必须要七八十人才能操作。所以威力虽大,备配却很少。但这种新式石炮却不需要那么多人手,即便是几门大型虎踞炮,也不过十几人即可操作。 因此在章楶建议下,王巨又于作坊里刻意制作了一些特大的火蒺藜,重量几乎达到五十斤重。 接着爆炸声音响起,只是一次投射,便炸死了近百名士兵,受伤者数不胜数,其他人也炸傻掉了。 “再放。” 几十枚大火蒺藜球又冉冉升起,实际它们的杀伤力还不及刚才那番血战,弓箭虽然一次顶多干掉一个人,可架不住宋军人多啊。但这玩意儿太邪乎,许多士兵不顾后方的喝斥,开始狼狈鼠窜。 “撤,”李谅祚终于悲愤地下了这道命令。 种诊愕然道:“这就撤了?” 还没有打过瘾呢,章楶翻白眼,心想,这两天打得开心,但你得知道,多少钱就这样砸完了,射完了,炸完了。 叶悖麻看着军队一批批撤下,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无疑,宋军肯定不是自己所打听的情报那样,这两天军队的死伤,自己得负一半责任。 这时宋吉走了过来说:“叶悖将军,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叶悖麻气得要揍宋吉。 “真的很消息,”宋吉拍了拍手,两个士兵带来了一个人…… 第二四四章蕃奸 “陛下,他就是宋朝原来环庆路新州刺史思顺。”叶悖麻说道。 “思顺,你为什么要投靠我们大夏?”李谅祚问。 “陛下,小的原本就是党项人,所以投奔陛下。” 这是费话,难道党项人就一定要效忠西夏,汉人就一定要效忠宋朝,那么幽云十六州宋朝早就收回来了。真实情况是赵思顺乃是大顺城与荔原堡之间的一个大部族族长,以前协助宋朝立下了一些战功,并且他族中子民很多,仅丁壮就有七八百人,所以朝廷赐了一个新州刺史的蕃官。但不是真刺史,是阶官,而非是职官,连薪酬也未必能拿到。不过就是阶官,这个官职也不小了,奉年过节,官府会一些脑白金娃哈哈的什么。 就包括政策也会略略倾斜。 那就努力做大宋的蕃臣吧,但此人却因此越来越嚣张,官府拿他也无辄。就包括王巨,第一他的部族不在华池县境内,而属于大顺城管辖,第二王巨就是有威望,敢动则磨雄,也不敢动赵思顺。 部族太大了,动了这个后果有点不大好收场。 于是宋朝官员分别对此人进行了冷处理,这就让赵思顺从嚣张变成了不满。本来去年赵思顺准备带着他的部族投奔西夏,然而王巨雷霆一般地将几股抄掠的西夏军队打败,赵思顺不敢动弹了。 今年上半年,蔡挺示弱,一度前线成了西夏人的跑马场。赵思顺委婉地派人秘密表达了他的想法。不过后来叶悖麻派人真与他联系时,赵思顺却缄默不语了。一是王巨已派人卡在了鸡儿寨,想投奔西夏,必须得从疆砟堡走,不大好过去了。二是赵思顺想待价而沽,叶悖麻没有会意,好你来投奔我,我接收你。官职呢,封赏呢,景询一个死刑犯逃过去还弄了一个学士做了呢。 这事儿便揭了过去。 直到昨天,宋吉感到不妙,叶悖麻有错,他也有错。灵机一动,想到此人。正好此人带着全族守在后方。 非是所有部族都逃到各堡砦的,也顿不下。因此临近各堡砦的进入各堡砦安顿,离得远的,坚壁清野后,进入各大村寨,联手防御。 赵思顺的部族一卡在中间,离两堡砦都远,二大家都有点不大放心,弄不好这个家伙带着他的子民在城中反叛,里外夹攻,那就不大好玩了。并且他手下人多啊,七八百丁壮,足以引起一场严重的内乱。 也不能说宋朝对不起他吧,略有些边缘化,不过那也是他自找的。于是宋军对他与他的部族继续冷处理,全部留在他们自己寨中。 这让赵思顺心中更是不快,正好宋吉派人联系,一拍即合,来到军营,宋吉介绍给了叶悖麻,叶悖麻又介绍给了李谅祚。 赵思顺又说道:“陛下,臣愿意替陛下做向导。” “向导?” “陛下,大顺城易守难攻,强攻不值。” “你有什么好主意?” “陛下,大顺城地势易守难攻,可同样难以突围,我们大夏只要隔着两川继续派兵布下防御,将大顺城围住,两川便成了最好的营栅,我们就可以抽兵前去荔原堡与柔远寨。荔原堡与柔远寨一失,后路掐断,大顺城会不战自乱。” “现在他们还有什么后路?” “陛下,那不同的,荔原堡与柔远寨不失,他们还指望着后方会有援兵来支援,况且又是大道。两堡寨一失,后方支援没指望了,他们士气沮丧,一番强攻,大顺城必然拿下。” “说得有理。”李谅祚道。实际没有赵思顺,李谅祚也分了兵的,不过那一路是从疆砟堡出发,扑向了柔远寨,暂时与荔原堡无关。至于荔原堡与华池县,李谅祚更是恨之入骨,但在这之前,是打算先将大顺城拿下来,得让后路畅通。首先就说这个供给吧,大顺城一卡,后勤供给便不大好运到东方,难不成让士兵背着扛着,攀山越岭,送到东边去? 李谅祚准备报复,并且打算进行残忍的报复,但是打算在攻破大顺城之后再会分兵兵向荔原堡与华池县。 但现在想迅速拿下大顺城没有指望了,赵思顺的策略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李谅祚将诸将喊来商议。 大家都觉得可行。 荔原堡也险恶,但无论地形或规模,远不及大顺城,甚至都不及疆砟堡。 同时若是派出的兵力足够多,又可以分兵华池县,让王巨顾头顾不了尾,顾尾顾不了头。至于柔远寨那边,已经派去了兵马,暂时不用过问。 还有一个有利的因素,赵思顺投降,他是宋朝的重要蕃官,熟悉周边地区,就不说他手下还能抽出几百名丁壮协助。这也能算是一种知彼……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好处还有很多,马上另一路军马将会抵达柔远寨下,大军在大顺城阻住,会不会让宋人趁机将另一路兵马吃掉? 王巨那三战也将西夏人打清醒了,不是所有宋人都是软弱可欺的,因此这次派出的兵力要比史上的多。 那么这股军队派出去,就能与柔远寨的兵力互相申援。 好处多多,可有一样让诸人感到头痛,人可以从小道绕一些路过去,后勤怎么办? 赵思顺说道:“陛下,不用担心,我们寨子今年收成好,还有许多粮食,可资助大军东下。” “有多少粮食?”李谅祚惊喜道。 “能调出五六千石粮食,不过臣到了大夏后,陛下一定要调一些粮食给寨民,否则献给大军,百姓就无法得活了。” “这个不用担心,你立即回去通知你们寨子,让妇女老幼向大顺城出发,到朕的大军中来安置,朕马上将他们转移到山后去安置。余下的丁壮随大军出征,战后朕自会有丰厚的赏赐。” “谢过陛下。”赵思顺要的就是这句话。 说完后,赵思顺匆匆返回他的寨子。 李谅祚看着大伙:“何人愿意东征?” 叶悖麻拱手说道:“末将愿意。” 李谅祚看了看他,这次情报上,叶悖麻犯下不小的错误,不过叶悖麻武艺出众,又是来自忠心他的叶悖族的少酋长,用起来也放心,还有他以前被华池县那个小知县再三羞侮,这是哀兵,哀兵可用。于是说道:“那朕就让你带两万兵马,立即从南边那条小道出发,限你七日时间,务必将荔原堡拿下。” “末将领命。” 宋吉站在最末尾,听着他们杂七杂八的议论,越听他越担心,这时候忍不住站出来说道:“陛下,叶悖将军,不可轻敌。” “为何?” “华池县那小子智谋万万不可轻视,以微臣之见,可以出兵,更可以分兵,但必须以雷霆之军,方可将荔原堡拿下。因此兵力太少了,最少要派出两万五千名大军,分别攻打华池镇与荔原堡,而且那条道微臣也熟悉。若是金汤城驻有留守的兵力,再派五千兵马自小道插到平戎镇之后。那么华池县四面皆兵,不但荔原堡,华池镇平戎镇也可以破矣。到时候不仅是使大顺城宋军将士沮气那么简单了,拿下了华池,我军可守可攻,并且随时能威胁庆州城。同时华池县今年大丰收,特别是在华池镇有许多储粮,连眼下十万大军的供给也有了。” “停,停,我问你,华池县有多少兵力?” “六营禁兵,大约两千人左右,不会太多,”宋吉答道,若是满编制那会是三千人,不过宋军都有吃空饷的情况,去年三战也牺牲了许多人,因此宋吉做出这个兵力评估:“另外还有四营骑兵,大约两千人不到,后来又调来三营保捷,大约有一千四百人左右。” “就这点兵马,值得用三万大军?” “陛下,那小子智勇双全,不亚于当年的种世衡。” “种世衡,这个人朕听说过,似乎诡计多端,但有没有主持过大型战役,击败过我大夏军队?” 这个还真没有。 “诡计终是诡计,在铁骑下,它是见不得光的。对了,这次来有没有横山地区野利族的部下?”李谅祚扭头问漫咩。 “有,不多,并且现在他们也不敢称野利族了,不过士气低靡,末将将他们安置在后军负责押运粮食。” 李谅祚本来想说一句,将他们放到前线上送死去吧,但考虑影响恶劣,于是隐忍没有作声,又说道:“那么就从金汤城拨出三千兵力,自小道进入平戎镇,能破就破,不能破立即与主力军队会合,叶悖麻,记住,你首要任务是荔原堡……那个华池镇能拿下来就拿下来。” 华池镇离主战线略有些远,不过城中有大量粮食,李谅祚也有些心动。 商议完毕,宋吉走出帐外,心中想,两万三千人,兵力应当不少吧。虽然他有些智计,不过随着官兵呆在围林寨,哪里有多少军事见识。因此也不知道这个兵力是多还是少。 宋吉抬头看着夜空,夜空繁星点点,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忽然宋吉想出一个好办法。 第二四五章王巨心很野 宋吉大步追上叶悖麻。 他影响不到李谅祚,实际李谅祚从金汤城调出三千兵,已经给了他面子。道理一个样,就象现在王巨很难影响到赵曙,这是沾到攻打宋朝的,否则他的话语权会更少。 不过他能影响到叶悖麻。 追了过去,宋吉问:“叶悖将军,试问你有何打算?或者说宋朝将会如何对抗我们的进攻?” “恩,你要说什么?” “不要以为荔原堡小,同样难以攻打。陛下限你七日,实际就是不限七日,那五千石粮食能维持多少天大军的供给?思顺那一族我是知道的,四百余帐的大族,有了五千石粮食,加上部分夏收,一些牲畜,可以温饱地活到明年秋天。但放在两万大军身上呢?兵马加上战马的供给,思川寨中的粮食也不过供大军吃上十几天。若是我是华池那个王巨,想对付我们方法很简单,坚城不出,不用守太久时间,只要守上十几天,粮草全部消耗,自然我们只得退兵了。” “那能用上十几天,十几天没有进展,三军粮食也会出现危机了。” “你还不明白我意思,我是说,只要将这个消息通报给三军上下,宋军的士气就会大振,再者,各堡砦分别涌进去许多百姓,他们一度引起华池县将士混乱,不过那些百姓集结起来,发放弓箭,站在城头上就是战士。到野外华池县没有多少兵力,然而一攻城,华池县将凭空多出来数千精兵。” “那你说怎么办?” “依我之见,也有计策。总体华池县官兵不是很多,五千余人,华池县要分出兵力留守,凤川镇与平戎镇同样要分兵看守。放在荔原堡的兵力大约不会超过三千人。” “差不多如此吧,可能连三千人都不足。” “不管有没有三千人,若是加上一两千百姓呢?四五千人守这个堡,守十几天能不能守下来?再说攻难守易,我们只有两万兵马,就是没有时间限制,想攻克荔原堡难度也不会小。” “未必。” “这样吧,相比于攻城守城,宋军应当比我大夏军队善长。” “能这么说。” “换你带领四五千名手下来守疆砟堡,两万宋军来攻打,你能不能守上十几天?” “这确实倒是一个问题。” “也不是问题,我们兵力占优势啊,何必非得先攻荔原堡,只要留下五千人看住荔原堡,宋军出城来战,那些百姓便派不上用场了,不过三千官兵,我们五千将士,又是在野外,会不会畏惧,会不会失败?余下一万五千名士兵尽数前去华池镇。而且属下以前贩过私货,对那条道路也熟悉,都用不着思顺做向导。华池镇也会有留守的兵力,但能有多少?一千人,还是五百人?对了,我还有一个好办法,先将两万大军列阵荔原堡,恫吓一天,看到华池镇会不会分兵来救,若是分兵,正好围点打援。若是不分兵,金汤城的将士大约也潜行到了平戎镇下,华池镇必分去救平戎镇。那时华池四面皆敌,人心惶恐不安,我们再派一万五千名大军东下,便能一举攻克华池镇了。” “不错,粮草也解决了。” “不仅粮草解决了,我们夏军到来,王巨将那个作坊迁于华池城中,你可看到那种火蒺藜,那种石炮,那种箭支,几乎就是在那作坊里生产的。得到这些武器,再将华池镇官员与将士押到荔原堡城下,甚至不用开战,派人劝降,荔原堡三军就会打开城门主动请降。” 实际最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宋吉与西夏人还没有看到,那就是铠甲。 然而赵明部下装备新式铠甲并不多,而且西夏骑兵还没有与他碰撞时,便撤回城中了,因此西夏人并没有察觉。 叶悖麻大喜道:“不错,真是好主意。” 实际这个主意是很恶毒。去年王巨思考着这一战时,怕也就怕西夏人分兵去华池镇。 有了明确方向,接下来就好办了。两人又商议了许久,各自回帐蓬休息。 ………… “那个虎踞炮真厉害啊。”秦三德子迎出朝阳,还在回味着。 其实比他想的还要厉害,当场炸死的人不多,但有更恶毒的在后面。 当初设计时为了密封性,外面包了铁皮子,而不是原来的纸壳,并且它足够大,足够大威力就大,因此这个铁皮子还略有些厚。一炸也变成了铁片飞射出去。 不但铁皮,里面还有许多铁蒺藜,当然不是人工打的,那太费工,而是用生铁铸造的,然而也恶毒,不仅有齿状尖端,还有回钩,更恶毒的是有王巨这个先知,有意将它们放在外面风吹雨淋一段时间,让它们略起一些铁锈,这才装到铁壳里。 炸死的人不是很多,可炸伤的人不少,抬回去,这些铁片铁蒺藜一起扎到骨肉里了,只好挖肉断骨,然而麻醉药在哪儿?那个才叫痛啊。但还不是痛的时候,未来这些伤兵十之八九伤口会发炎,就是回去后,也不会有一半人能活下来。 但另一人则有点担忧地说:“敌人太多。” 大顺城几战十分出色,最少击毙了四五千名西夏将士,然而看着西夏漫山遍野的大营,似乎根本象没有受到影响一般。 “放心吧,有王知县呢。”秦三德子说。 他现在对王巨充满了信心,想当初自己与胡谦犯的案子,虽未招供,实际已让章楶断得七七八八了,但居然让王巨翻了过来,胡谦还做了朝廷的正式武将,蕃营指使。 这太神奇了。 那么还有什么事王巨做不到的? 这是他的想法,其他几个人未必很认同,敌人确实太多了,远远地看着,都有些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秦海说道:“嘘,大家小声一点,敌人来了。” 叶悖麻带着两万兵马,开始从大顺城南边的一条崎岖的山道,绕向后方。 其中一段山道就在秦海他们几名斥候脚底下。 他们来到这里,也有好几天了。西夏人也重视斥候的,因此几人选择了这个地点,一处峭壁的上方,长着一些古藤与松树,只有一处稍稍平坦,但也陡峭得要命,几人还是缀着绳子爬到这里。 随着又用古藤与杂草披在自己身上做了伪装,然而太峭了,几个人只好用绳子将自己的身体,水囊,干粮栓住,然后就在这里吃喝拉撒,包括睡觉,不过盖在身上的羊皮也用绳子栓住,不然就会滑落到崖壁下。 不过这里视野很好,正好能看到大顺城正面的战场。 象这样的,还有好几处。 总之,这次对斥候的重视,王巨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当然,也有二十几名干炼的斥候先后牺牲。那是没办法的事,有得必有失。 秦海几个一起闭上嘴巴,静静地看着山道上无数敌人蜿蜒而来。 秦三德子低低说了几个字:“铁鹞子。” 两万大军中就有一些铁鹞子,全身重甲,包括跨下高大的战马也装备着铠甲。 秋天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让人感到一种种冷冰冰的寒气。 这是西夏最强大军种,也是宋人的梦魇。 山道崎岖,他们行军速度很慢,秦海他们几乎都能清楚地数出西夏军队的人数。 过了许久,这行人这才通过这段山路,秦海说道:“你们留在这里观察,我回去禀报。” 实际前线这些堡砦离得并不远,但看怎么走,如果不走大道,专走这些崎岖的山道,那可要了命,特别是大军,会比蜗牛爬得还要慢。不过对于单个的斥候来说,则是很快的。 秦海迅速返回荔原堡,此时叶悖麻的前锋才勉强到了赵思顺的那个寨子。 秦海将情况禀报,大约两万兵马分兵华池县了,并且赵思顺举寨叛变,为敌人提供了充足的粮草。甚至还有这两万敌军的兵力构成,以及大顺城战事的情况。 姚兕说道:“速去华池禀报王知县。” 秦海又骑马来到华池镇。 王巨听后心中想到,这次林广没射中李谅祚嘛,那可能会相同,兵力不同,并且战事也不同,因为他的扇动,西夏人整花了两天时间才拿下那道壕沟,并且死伤无数。所以李谅祚没有亲临城下了,除非林广有能力挽起特制的十石大弓,来一个超长距离的射击。 他让秦海下去休息,然后看着地图。 忽然城中传出欢呼声,他走了出来。大顺城干掉了许多西夏人,有的士兵则随着河水又漂了下来。不过现在水位低,水流量平缓,才流淌到华池镇。 看着一具具尸体在河中漂着,大家一起欢呼雀跃。但王巨心里面清楚,就是这几千兵马,放在李谅祚大军中也不算什么。于是王巨写了一封信给陆洗。 先前蔡挺已经写了一封信给陆诜,陆诜也答应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会派出数营官兵过来。现在就可以派官兵过来援助了。 而且王巨说了庆州的形势,李谅祚不可能为大顺城兴师动众而来,除非他没脑子,或者未来那两个小小梁才能做出那样的事。因此西夏此次入侵,是为了庆州,庆州也有利于西夏的地形,东北两面是子午山,南面是马岭山,两山于庆州东南交汇,西夏只要得到庆州,就可以将两山重新经营成横山。但到时候延州夹在绥州与庆州之间就危险了。 不过王巨心很野。 疆砟堡让庆州难受了,但延州也有好几处让延州将士难受的地方,一是土门,东逼青涧城,南逼原金明各寨,二是长城岭,三就是金汤城。 金汤城在西夏人手中,南控大顺城,东控保安军。其实华池便有一条小道直通保安军,从子午山狗道岭,到达磨洛川宁小胡族,再从宁小胡族到达保安军。不过因为金汤城遥控,王巨哪里敢修,相反地修了更崎岖的华敷道。那个合力拿下白豹城就不要想了,但陆诜可以派出斥候打探金汤城的情况,酌情将金汤城乘机拿下。 王巨放下笔,就不知道陆诜敢不敢做,若是敢做,这次李谅祚那会败得很惨很惨…… PS:今天再次爆发,求一下订阅与月票,是真心求一下订阅,虽然均订在缓慢上升,可二十四小时订阅开始下降了,望有条件的兄弟姐妹,能否自动订阅一下? 这是第四更,后面还有,几更看情况了,正在努力码着。 第二四六章五万十万 王巨派人将信送到延州,随着骑马迅速赶到荔原堡,与姚兕进行最后一次商议。 他返回华池镇,赵顼派来带信的太监也到了。 “见过罗内侍。”王巨唱了一喏。 “王知县,不必多礼,”罗太监道。北宋前期就这一门好,虽然武将没权了,但无论外戚、宗室,或者是太监,几乎没什么话语权了。当然,小官还是不敢放肆的,然而那也要看人的。至少罗太监不敢慢怠王巨。 相互略略寒喧,罗姓太监将信递给了王巨。 王巨哑然失笑,这真是临时抱佛脚啊,打起来了,大家才着急,才会想办法,恐怕打完了,大家又忘记了。 不过他头脑很冷静,看着罗姓太监说道:“罗内侍,请你替我带一句话给殿下,虽然是陛下之意,让他写信给臣,但他现在是颍王,最好不得过问政务,也不得与外面大臣交往。”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不久了,只有几个月时间,虽说韩琦欧阳修那个逼迫赵曙早立赵顼为皇太子,后来又逼得赵曙亲口承认传位于赵顼乃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但也不可小视他们两人的力量,如果他们反赵顼,赵顼这个皇位还真有点危险。 王巨又道:“这样,不如我写一封奏章,分别献给陛下与殿下,说清楚此事的轻重。” 说完,他开始拿笔书写。 其实第一个问题都明白,西夏穷啊,就象一个贫困的百姓人家,少十贯钱收入马上就得饿死人,卖儿卖女,为了得活,那么只好做强盗了。因此资助十贯钱,这户人家也许就会安静了,乖乖地做良民。 然而问题是那也要看人头。 如果是宋江,给一个官职也就招安了,但如果是侬智高呢? 就是辽国,倒也罢了,尽管他们也出尔反尔,如宋夏战争时,从三十万变成了五十万,宋朝征熙河时,又勒索了一小部分河东的闲田地界,并且边境也略略继续有打草谷现象,不过总的来说,做得不算过份。况且辽国那边也会物价上涨的,现在的五十万还不如当初的三十万呢。 但西夏有没有买到安? 先说价值,辽国的那边更多,并且是二十万银,三十万绢,宋朝银价越来越高,因此看似五十万,实际是八十万贯钱。不过有一条,那边运费更少,甚至可以用大船运到边境。西夏这边运费更高。 其次辽国有多少人口?西夏有多少人口? 辽国得到这个五十万,帮助作用还不算太大,西夏得到这二十五万,那却是能救命的。 还是用百姓做比较,屡教不改怎么办?只好用律法了。 本来西夏没有力量入侵,因为得到这二十五万,艰难的日子马上熬过去,并且有钱治器甲,整军治。因此李谅祚得到岁赐仅是两三年时间,西夏国内情况便立即得到好转,这才是他能入侵的底牌。 所以最睿智的办法,便是让西夏这口气始终不能喘过来。 然后再说第二个问题,那个平价盐。 不错,若是推行这个盐,很有可能百姓未得盐,反而落进官商口袋里,未起到效果,国家又减少了许多收入。但实际不是,这中间大家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路费。 王巨用庆州做例,解盐成本一斤打算五文钱,实际可能五文钱还不足,运到庆州成本不是五文,而是二十文。余下十五文就是路费浪费了。然后于庆州销售。 但有人想将这个盐再运到宁州销售,那个成本就变成了二十五文,因为又产生了五文运费。但盐商买钞盐是二十文,到宁州成本是三十文,为什么,因为路费少了五文。因此会有部分盐流回宁州,可不会严重。 可只到宁州,不会再向内陆流通,因为路费又增加了。就是在宁州产生影响,那也是青盐的重灾区。 然后再用青盐对比,一般盐商会给西夏人一斤二十余文的交易价,但还有,运费,以及贿赂官吏将士的贿赂费用,因此到达庆州各地的成本价会接近三十文。再看原来的解盐,二十文出钞价,十五文运费,到达庆州成本是三十五文钱。本来味道就不及青盐了,成本又高,试问解盐如何在边境销售? 王巨做了一个估计,庆州等边境,百姓食用的盐,九成会是青盐,解盐几乎根本就看不到。包括在华池县他自己买的盐,也是青盐,就是他想买解盐,上哪儿买去? 再说百姓的选择,达官贵人会讲究一个口味,所以京城都有青盐,也有所谓的玉盐。然而百姓饭都吃不饱了,哪里顾得上什么口味不口味?可能青盐味道是不错的,然而它还有一条,终是私盐,见不得光。那么私商为了销售,只能将青盐压到与解盐差不多的价格,成本压到二十文。给山那边的青盐价格只有十余文。 试问十余文,西夏青盐还能赚到什么?当真不要开采的成本,不要运费?就算西夏私盐量不减,那也生生地将他们一石青盐所赚的钱减少了一贯多。 西夏一年有多少青盐流通到宋朝,大家不得而知了,但王巨估计最少是二十万石,多者会有四五十万石。国家提供二三十万石解盐对冲,不过减少了不足四十万贯收入,但也足以让对方减少这么多收入,并且百姓受益。 三十几万贯,对于宋朝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但对于对方来说,那可是要命的收入。 返回头再说宋朝的二十五万岁赐,明为二十五万,再加上运费实际是近五十万贯,但这只是到达边境的成本,对方的布价与茶价更高,实际运到西夏能折合出七十万贯。再来一个解盐对冲,一百多万贯没有了。西夏经济将会整个崩溃,国将不国,民将不民。 并且朝廷也不用担心解盐中途流失,这件事由陕西转运使来亲自负责,然后由前线四路知州来接收,只要保证解盐运到了前线各州,然后向百姓商人发放,那就不用担心流失了。流吧,如庆州,顶多流失到宁州,那也是青盐重灾区。可不会再继续向后方流失。除非陕西转运使与前线四个知州联手参与贪墨,那可能吗? “妙策啊,但西夏万一恼羞成怒呢?”黄太监看到这里问。这也是赵曙担心的地方。 “无妨。”王巨继续往下写。 一旦朝廷实施这一政策后,西夏会有什么反应。一是疯狂的报复,试图用武力来压迫宋朝。二是象嘉佑末年那样,做乖孙子,派使向仁宗皇帝乞开放互市,乞求岁赐。 第二条不用担心了,也是大家巴不得的。 担心的是第一条。 还是原来的问题,花钱买安,如果能买到安就买吧,但现在是买不到安,反而让对方力量壮大,为什么要买这个安? 再者这一战的影响,若胜,西夏也会损失惨重。 黄姓太监额首,他来的时候已看到华池水飘着的尸体了,王巨这一回没有派人打捞,让他们继续往下游淌,就是让大家看看,我朝将士杀死这么多西夏人了。 不过胜了,西夏能喘过一口气,但没有一年是恢复不了的。就象李元昊与宋朝三场战役,是打胜了,但结果呢,西夏因为他的穷兵黜武,百姓到处吃树皮,挖老鼠充饥,比汉武帝时都要更惨。 如果败了,西夏没有三年,都回不过来这口元气,若是朝廷敢中断互市,岁赐,再用解盐对冲青盐,西夏五年之内,都喘不过来这口气,甚至永远都喘不过来。若是他们再穷兵黜武,只朝廷咬紧牙关,再来一战,也挺过去了,但西夏就下海了。 不要忘记了西夏内部比宋朝更不安稳,各族联盟,还有汉人,吐蕃人,回鹘人,到时候说不定就会瓦解了。那时候,朝廷就可以派出大军一举兵临贺兰山,将这个祸患一劳永逸地解决。 “不错,不错。”黄姓太监说道。 实际这后面就是忽悠了。 前面说的是事实,反正买不到安,一直会打下去,那么何必要买安,给对方壮大实力的本钱。 然而真到了快要瓦解之时,辽国就要伸手了,就象史上后来的小小梁,辽国看到西夏情况不妙,立即派使将梁氏毒死,让李秉常派人乞和,他们在中间劝说,宋朝无奈,只好同意西夏乞和。不然那一次西夏就有了灭国的危险。 整让章楶这个狠人干掉了三十万兵马,西夏能有多少丁壮哦? 但这个没必要说的,那么正好给了朝堂上大多数绥靖派最好的借口。 王巨又抄摘了一份,放下笔。 黄姓太监问道:“王知县,这一战可否有打败他们的把握。” “作战三大要素,天时,地利,人和。为什么我与章质夫都再三说浅攻,反对深攻。正是因为这个三大要素。它很重要。” “这个咱家不懂啊。” “不懂可以看嘛,既然黄内侍来到华池了,正好可以看一看。” “看一看?” “西夏已派了两万军马,临近荔原堡了。” “两万军马?华池有多少军马?” “五千余人。” 黄姓太监脸色忧郁,这兵力整悬差了四倍。还不止呢,敌人可以集结起来攻打某一处,华池县必须分兵各地,能抽出来的兵力则更少。 王巨拍了拍他肩膀说道:“黄内侍,不用担心,这是华池明面上的兵力,实际华池兵力很多很多,会是一万,会是两万,会是十万。” “咱家不明白,余下的兵力哪里来的?” “会是一万,那就是各村寨的强人壮马,会是两万,那就是无数悲愤的百姓,会是五万十万,那就是这里的大山大河,山林草木。” 第二四七章九尸迎客(一) “那咱家就留下来吧。”黄姓太监好奇地说。 这是王巨灵机一动产生的想法,留下这个太监,让他亲眼目睹,那么战后,他回到京城后一五一十禀报,战后大家就不能抹掉庆州战功。 让他回去告诉赵顼,那么赵顼以后轻敌,自己就有了说服的理由。华池有“五万十万”大军,西夏则会有十万五十万大军,大河,大漠,太多太多恶劣地形可以利用了。 在华池县自己熟悉自己的地形,在西夏,西夏熟悉他们的地形。 轻敌必败哪。 并且熙宁伐夏,那是北宋几大重要的转折点,不亚于北宋末年突然调转枪头,与金人联手的失误。 王巨一道道命令下达下去。 但又来了客人,不是客人,是家人。 李妃儿带着二妞与王储带了。 王巨惊诧地问:“为什么你们来了?” 自己为什么没有将二弟三妹带到华池,可不是为了今天?但今天来了,何必要将他们丢在李家? 李妃儿说:“我听王郎在华池有危险,要过来看,父母也同意了。” 李妃儿心思单纯,想要与未婚夫一道渡过这次难关,不过李家未必有那么单纯的心思,王巨威望越来越高,但一直未成亲,未成亲这门亲事始终有些悬。女儿要过来,那就过来吧,这也能算是患难相倚。不过这个心思虽不单纯,但不是恶念。 李妃儿又说道:“二弟三妹也要过来,我未让他们过来,可我离开延州时,他们偷偷地过来了。” “大哥,你不要怪嫂子,是我自己过来的。”王储说。 “大哥,你有危险了,我们也要陪你。”二妞说。 王巨有些感动,那还能说什么呢?再说,他们既然来了,再将他们送回去,老百姓怎么看? “来了就来吧,以后索性就呆在华池吧,这场战役结束后,我来谋划一下,看能不能办一个县学。”王巨说道。 以前华池县管的面积比现在大,朝廷置县,又置巡检兵官,管辖的范围不仅现在的华池凤川平戎与荔原堡,同时还有柔远寨与淮安镇。不过随着李元昊入侵,华池县废,改成镇。后来又置县,不过前方有一个要寨大顺城,于是连同大顺城、柔远寨与淮安镇一起由庆州接手。 史上随着这几次入侵,汉人再次逃离华池县,只剩下一群蕃子与军营了,因此熙宁裁县并州后,将华池县又改成华池镇,甚至因为汉人少,镇的资格都没有了,索性改成了华池砦。 后来这段历史王巨不知道,但隐约知道,若是自己不带来一些好的举措,华池县早晚必废。一废自己这一年来的心血也就白废了。 不过他一直犹豫不决。 这个比较麻烦的,首先就是疆砟堡,想要百姓不再流失,必须将疆砟堡拿下来,那么西夏就是抄掠,影响也不会太大。有一个稳定的后方,有大量汉人耕种,才能继续保留这个县的编置。 但就是这个疆砟堡也有点头痛。 依章楶的意见最后将此堡夺下,当然王巨也想夺下,不然那么多野利族人如何安置? 但蔡挺不同意,包括此战,蔡挺主要宗旨还是击退,而不是击败。蔡挺也想击败,可击败与击退不同,那会冒很大风险的,甚至弄不好就会弄巧成拙。击退却容易,准备了那么长时间,只想保住各砦堡不失,并不会太困难。 一个击败,一个击退,就会形成两种结果。 击败了不仅是大功,也会让西夏元气大伤,那么两年之内都未必能恢复,拿下疆砟堡也就没有问题了。至于两年后,不要说王巨,就是蔡挺本人,也不知道调到何方了。 击退,西夏人元气就不会大伤,若是再拿下疆砟堡,西夏人明年秋后必然报复。但那时西夏人就不会轻敌了,胜负两料当中,并且庆州败的一面大于胜的一面。毕竟人家是一个国家的力量。 然而击败风险性太大,因此蔡挺选择了稳的一面,所以反对拿下疆砟堡。 王巨同样有些犹豫不决,蔡挺不是没有道理的,击退就是大功了,没有必要冒那风险。若不是因为野利族,王巨也会果断选择击退这一条。 直到弟弟妹妹与未婚妻来了后,王巨这才下了决心。 这是一条艰难的选择,不仅这一战要击败西夏人,要拿下疆砟堡,战后的教育、民生以及其他方面都要做好,那么以后华池县才不会裁废。 ………… 战役开始再度打响。 两万西夏军队兵临荔原堡城下。 宋吉说道:“叶悖将军,先发起试探性的攻击,切莫真攻啊。” “好,我就听你一次。”叶悖麻兴奋地说。 终于能用兵华池县了,这大半年来发生了太多让他气得跳脚的事,现在终于能展开报复。 军号吹响,一个个梯子、撞木抬出来,同时又有盾牌手保护着,侧面又有弓箭兵配合,向城墙上反击。 因为是一次试探性的佯攻,反而士兵们都变得冷静,秩序井然。 闻听到西夏吹响进攻的号角,荔原堡中立即变得鸦雀无声,只有一些妇人与孩子的哭声隐隐传出来。又有战马的嘶鸣从城中传出,这也正常,华池县组织了近两千名骑兵,荔原堡城中怎能没有马?但一个个将士穿戴整齐,开始上城头准备迎战了。 叶悖麻立即喝道:“数一数人数。” 十几个士兵分别站在各处,清点城头上的宋军兵力。 箭雨开始交织,城头上的城下的,就象一只只可怕的蝗虫群一样,在天空中飞舞着。交战开始。 到这时候,西夏攻城无力又显现出来,无论开始如何秩序井然,但真到攻城时,对荔原堡却不能造成一点威胁。就在这时,姚兕下了命令,说道:“准备发射。” 荔原堡也有虎踞炮,十几声轰鸣过后,叶悖麻立即下了撤退命令。 即便这次佯攻,也死伤了一百余人。 “叶悖将军,我所言非虚吧?”宋吉表功道。不要说小小的荔原堡,真不要命地强攻,不要说七天,就是十几天也未必能攻下来。 叶悖麻脸色阴沉,问:“若那样,象庆州延州那样的大城,更是没办法攻下来了?” “那倒未必,前线百姓剽悍,但到了庆州延州,几乎也等于是后方,能攻到庆州,大顺城与荔原堡等堡砦早拿了下来,宋朝将士十之会折七八,没有了将士守城,没有剽悍的百姓,宋人如何守之。我就不说别的,当年先帝攻打延州,若非宋朝运气好,正月后居然落下大雪,延州岂不早攻破了?” “恩,你们数好了没有?” 十几名士兵一一回答,只能说是一个大约的数字,大约有两千名左右将士穿着铠甲,还有一千五百人没有穿铠甲。穿铠甲的一定是宋朝的官员,没有穿铠甲的也未必不是宋朝官兵,宋朝许多官员同样缺少铠甲,穿着皮甲与纸甲,布甲。 这也验证了宋吉的看法,荔原堡大约驻扎着三千,可能三千不足的宋朝官兵,另外又组织部分入堡的蕃人加入防御大军中。 “宋蔑,你说得没错,”叶悖麻欣慰地说道。 荔原堡派出三千兵力,余下的还能有多少兵力,想来华池镇不过一千驻兵,那么华池城必破矣。 “叶悖将军,莫急,再等一天时间。正好让将士休息一天,恢复体力。金汤城那边的兵力也快接近平戎镇,一旦华池镇再分兵过去,此城必定会拿下,叶悖将军就可以立下奇功。” “好,就听你的。” 叶悖麻下令扎营。 正在此时,探马来报:“大将军,疆砟堡也出兵了,兵临柔远寨下。” “好,好,”叶悖麻大喜道,那一路兵马出来了,即便庆州有兵力,也要先救柔远寨,没有了庆州援兵,更有把握拿下华池镇。 宋朝在西北不是没有兵,正如去年诏书里所说的,河北战卒三十万一千,陕西四十五万九百并义勇,委总管司训练,毋得冗占。就这样,几个月后又下诏,增派二十营禁兵,分戍邠州、永兴军与河中府。其他两处与庆州无关,邠州增派的这几营官兵,让蔡挺与王巨得了大计。 也就是现在陕西各路的兵力达到了四十六万多人,当然,其中大半是杂牌兵,然而也不能小视了这些杂牌军,除了义勇那是闹着玩的,余下的保捷与蕃落,战斗力皆比禁兵强,就是强人与壮马组织得当,也不逊色于禁兵。 若是将这些兵力集合起来,仅陕西一路兵马都胜过了西夏举国之兵了。 实际也不用多,就是按照章楶的那种说法,敌攻于我甲,我攻于敌乙,这些兵力就发挥作用了。 事实宋朝这种古怪的制度,根本就不可能将这个兵力优势发挥出来。 若不是大顺城挡在乌川古道上,西夏十万大军东下,整个庆州会被打成筛子。 但现在看上去同样很凶险。 七八千名西夏大军兵出疆砟堡,这一条道虽不及乌川古道,不过能调运一些粮草过来了,某种意义上,将拦在大顺城后方的西夏军队,荔原堡前的军队,正好患连起来。 并且这一路兵马做得巧妙,来到柔远寨前,他们看了看,没有攻打柔远寨,而是分兵攻打柔远寨后方的烧屈乞这些蕃人村落。 蔡挺坚壁清野,在堡砦附近的进入堡砦,不在堡砦附近的进入了各大村寨,联手协保。 这条策略比较英明,除非象赵思顺那样,两个小村寨到了他们这一寨后,赵思顺投降,被逼无奈了,只好跟着投降。妇女小孩子先送到大顺城前,进入西夏军队中做了人质,余下丁壮随着叶悖麻进攻华池镇。 但这是个例。 余下各大村寨都在协保,攻肯定能攻下来,但西夏人也要考虑值不值。可偏偏这一支西夏军队改变策略,主动进攻屈乞寨,他们有他们的用意,这三寨部分丁壮抽成了强人,也进入了柔远寨。 现在家乡有险,这些强人心里不安静,这也逼得柔远寨官员不得不出城与他们作战。 那么机会就来了。 当然,叶悖麻与宋吉不会这样做,相比于柔远寨前的兵力对比,华池县兵力更少,即便他们将所有村寨一起杀完了,华池县官兵也不会得出。 立即起了效果,张玉被迫无奈,准备主动交战。 就在这时,王巨送来一封信,信上只说了一句话,吾料张总管必派兵夜袭敌营,可否等吾两日? 张玉拿着信,讶然地问:“王知县如何料到我会夜袭敌营?” 这未免太神奇了。 第二四八章九尸迎客(二) 张玉这边王巨并没有担心,柔远寨兵力虽不多,但莫要忘了还有业乐镇与五交镇等各砦堡的兵力。然而现在张玉真的不能动手,一是打草惊蛇了,二是一旦有变,叶悖麻这两万兵马赶去汇合,那么反过来西夏人兵力又占据优势。 那边不头痛,甚至叶悖麻这两万兵马也不头痛,头痛的是金汤城方向的三千兵马。 “子深兄,兵力多就是好啊。” “子安,这个很难,”葛少华道。就算王巨以后能担任一路长官,能调动的不过是一路兵马,就象现在蔡挺这样,那又能调动多少兵马?将强人加到一起,也不过几万兵马,那能象西夏这么奢侈的用兵? 王巨笑了笑,未必那样了,以后还真不大好说。 他又盯着地图上平戎镇方向,然后说道:“子深兄,你将叶指使喊来吧。” 葛少华一会将叶指使请来。 王巨说道:“现在西夏人从金汤城调来三千兵马,快要接近平戎镇,但因为是山路,他们所带粮草不多,平戎镇各族百姓主要集结于平戎镇以及周边六个大村寨里。你各派数队,带着一些武器过去分别支援,同时对各寨百姓颁发一道命令,凡是能击杀一名西夏士兵者,奖励三十匹绢。” “好。” “此外你必须力保所有村寨不失。” “这个有点难。” “我那边派了几十名踏白兵士替你送达情报,能让你能提前有备,此外,我只要你坚守三天。” “若是这样,三天我能守下来,但华池镇留下多少官兵?” “一个不留!” “这太危险了,如果敌人分兵华池,那怎么办?”黄姓太监在边上说道。据他所知,整个华池就是这一营兵力了,其他兵力一起调走了,甚至提前组织的一千多名强人,也调到荔原堡去。 “那个不碍事,另外你再带一些铁蒺藜过去,若是百姓家中有一些捕兽夹之类的工具,也将它们搜集过去,然后如此这般……”王巨做一些吩咐。 “如果敌人不上当呢?” “他们必然上当,荔原堡那么好攻打的?除非大顺城突然失守,那么所有的布置全部不起作用了。” “那我就去了,”叶指使乐道。这世间没有不能破的城池,可想在这几天就攻破大顺城,那除非太阳得从西边出来。王巨比他更放心,大顺城不仅有种诊,还有章楶,章楶还没成长起来,否则十个种诊也不及一个章楶,但就是此时的章楶,也不弱于种诊了,有章楶相助,一种一章,一万大军,即便西夏攻一个月,也休想攻下大顺城。除非李谅祚真不顾士兵死活,硬用人去推,那么最少得堆四五万兵马,才能将大顺城堆下去。李谅祚会这么做么? 叶指使带着兵马下去。 王巨再次给陆诜写了一封信,一是催促他快点派出援兵,二是提醒他金汤城派出三千兵力来到平戎镇,想来金汤城兵力不会太多了,但因为大顺城下堆集了无数西夏将士,西夏必然从后方运输大量物资到前线,就是现在还在陆续运送着,金汤城作为一个重要的中转站,城中一定会有许多物资。 所以请陆诜务必要出兵。 机会错过了,以后就没有了。 “是啊,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 “黄内侍,不仅是一个好机会,只要陆公敢这么做,不仅夺下保安军一座重要的铁门,并且也扼住了西夏重要的一条退路。如果我军击不败西夏那也罢了,如果能击败,西夏人只好从白豹城方向撤军了,或者从十二盘撤军,那么我军从后方追击,敌人就会死伤无数。” “击败他们?” “为什么不能击败?”王巨说道,现在他就有一个主意,但有些冒险,也要说服蔡挺同意,不然仅是他手中兵力,是办不到的。所以这时候他眼巴巴地盼望延州方向的援兵到来。 ………… 西夏入侵大顺城,消息迅速送到京城。 这时候没有隐瞒必要了,赵曙立召大臣商议。 大臣聚集,赵曙发问:“朕对西夏不薄,西夏为何寇大顺城?” 大伙都不敢回答,当然各自心思不同,例如司马光很想说一句,这一切乃是庆州官员将士多事引起的,比如王巨那几战,若无那几战,西夏人如何愤怒地入侵?但他前面刚刚弹劾程勘孙长卿孙沔等人又老又无能又昏庸又懦弱,现在又说王巨多事,那等于是打自己耳光,因此不能作声了。 有的激进官员想说一句,宋朝太软弱了,所以才能欺负,但怕说出来,这个滚肉刀官家会不高兴,因此也不说。 赵曙便看向一人,刘几,问:“刘卿,你久在边陲,可知原因?” 以前是抄掠,那也罢了,现在是十万大军入侵。 并且蔡挺奏章上写得很清楚,这是满员十万。 何为满十万?就象曹操下江南,赤壁之战,有人说八十万,有人说二三十万,有人说三四十万,但肯定没有八十万,打着那个旗号的。 再比如三川口一战,有人说李元昊是十万打八千,有人说李元昊没有十万,只有八万,有人却说李元昊不止十万,为何,他是只带来了八万兵马,可三川口一战前,已将李士彬手下的叛变各寨的战士整编起来了。但这个又何必较真?无论八万还是十万,相比刘平可怜的几千兵马,又有何区别? 现在庆州一样,无论西夏有没有满员十万兵马,环庆州五十营官兵都不足,十万好,八万好,又有何区别? 刘几怎么回答呢,难道说皇上,是你太软弱了?所以开始胡说八道了:“陛下,大顺天险,非夏人可得近,恐怕是夏人与赵明有仇。” 老蕃将赵明乃是宋朝的死忠,不亚于当初的李士彬,因此每次打西夏人,赵明最积极。所以刘几有此回答。 当然,这也不算坏话,并且刘几本人也算是一个激进分子,从狄青平南有功,后来在西北,西夏抄掠周家堡,刘几请求陈述古派援兵,陈述古不听,两人结仇,于是朝廷替两人调解,先是将刘几调知鄜州,后来又调回京城判三班院。 若无王巨,这一战乃是匆匆忙忙地发起反击的,赵明的儿子率先应战,不敌,退回大顺城,因此赵曙真相信了,立即授刘几为秦凤路总管。 这也无所谓,相比于孙沔来说,刘几那不知强了几倍。 主要这一说传出去,当真不带来消积的影响?至少赵明会心想,难道我死忠大宋还做错了吗?忠于大宋不对,那么就首鼠两端吧。甚至后来梁氏银弹政策得逞,正是朝廷对这些死忠蕃子奖励不足造成的。 不过有了王巨,就有了一面照妖镜。 再说,也没有赵明之子匆匆忙忙应战的故事了。 赵曙便有些失望,不仅对刘几失望,对大家一起失望,于是说道:“将王巨的奏章找来。” 各地官员重要的奏章,劄子,札子,公文,都会存档。 这个存档有三个作用,第一个辨别人才,一件事即将发生前,各个官员看法不同,有人上书,将上书存档,当事情发生后,再拿出来辨别,就能看出那个官员有眼光。这条作用用得少,不过偶尔也会派上用场,当然,不会载于史册了。 第二个是防止官员胡说八道,上书可以,不得乱说,否则存档起来,一旦乱说后造成一些不好的后果,以后就是处罚最好的凭证。但某些时候也成了攻讦对手最好的凭证。 第三个作用就是利于编史书,比如宋朝的各个实录,一是参照起居官记录的皇帝言行,二就是参照这些存档,所以无论史官如何摘抄,认真看史册,还是能看到王钦若对宋朝的某些贡献,若是再认真分析,那么王钦若也不能算是一个奸臣,至少不是李林甫那样的奸臣。但再往后去就不行了,大家伙看着存档上的记录,依然胡乱纂改,使是整个宋史面目皆非,不能参考。 不过现在存档就起了作用。 太监从存档里找到王巨的奏章,赵曙让太监朗读。 王巨说得再清楚不过了,不要说什么赵明,也不要说什么生事,与赵明无关,与王巨也无关,李谅祚必然入侵庆州。所以王巨去年才在华池县强军备战。 刘几尴尬了,只好改口道:“陛下,若此,请下诏让永兴军立派大军援救。毕竟环庆州可用的兵力太少了。” 整个陕西兵力最多的地方,不是前线四路,而是永兴军,包括河中府,解州,同州,华州,总驻兵达到了八十多营。 这样的安置,一是就食方便,至少后勤花费不大,二就是策应前线四路,那一路有警,可以立即从永兴军调派兵将。 所以刘几这个说法立即得到赵曙认可,反正问也问不出所以然,于其看着大家哑口无言生闷气,不如想办法将这次危机迅速化解。 因此立即用快马下诏知永兴军王举元派兵,增援庆州。应当时间还来得及,就在赵曙与大臣商议时,西夏人才兵临大顺城下,诏书下到长安时间也很快,不足一天。那么只要王举元立即派兵,正好赶上大会战。 但第二面照妖镜出来了。 第二四九章九尸迎客(三) 诏书到了永兴军,大将窦舜卿说道:“王公,老将请往。” 想当年高滔滔的叔祖高继宣就是这么做的,府麟路吃紧,他带着官兵以每日一百五十里的神速,赶到麟州,于三松岭一战立下奇功。那走了多少路,近千里的道路,并且多是河东的山道。 从长安赶到庆州不过六七百里路,并且也不用非得从长安调兵,耀州就有兵,那么更近。如果行军速度快,五六天就能赶到庆州。 王举元答道:“窦将军,你勿要多虑,不过三日,夏寇必去。” “为什么?” “大顺城天险,易守难攻,敌人十万,攻之久,粮草必然紧缺,所以不出三日,他们攻之不得,必撤军回去。” “然诏书已下。” “朝廷远离边陲,是非不明,匆忙调兵,恐永兴军百姓惊恐也,故不得发兵。这样吧,”王举元想了想,又派了两员将领率数千兵控扼要道。 这下子窦舜卿糊涂了,又问:“王公,既然敌寇必去,公为何又发兵扼守要道?” “使民心安也。” 如果他运气足够好,林广射伤了李谅祚,西夏人不得不撤兵,窦舜卿或以为他是神人,于是王举元便能洋洋自得地宣传自己的先见之明了。 然而他运气这一回很不好,因为大顺城这回囤积了重兵,果断地做出了数次反击,李谅祚不会傻乎乎地坐着黄盖车亲督最前线,林广也射不伤他了,因此漫长的鏖战才刚刚开始。 三天,七天也不行。 因此数天后窦舜卿终于会意了,敢这个主所谓的先见之明,完全是贪生怕死啊,原因很简单,将永兴军的兵力调到庆州,万一庆州战败,西夏人又象李元昊那样兵临长安城下,王举元如何抵挡?因此这个兵力不能发,不能让长安兵力空虚…… 但你不能糊弄我啊,因此赵曙最后听闻长安一兵未发,下诏责问,窦舜卿一五一十将情况禀报,王举元悲催了,管你是不是王化基的儿子,王举正的弟弟,立即贬到后方做了一个小知州。 第三面照妖镜来了。 陆平带着王巨的信,迅速骑兵来到延州。 别说,这条道修了后,真起到作用,若不是通过上万的大军,仅是几千人的军队,基本能迅速从这条道相互来往了。陆平仅是用了半天时间,便从华池来到延州城。 见了陆诜,陆诜也没办法,便将诸将召集商议。 种谔问道:“陆平,如今庆州是什么情况?” “大约来了十万兵马,但在大顺城下被我军先后击毙了约五千兵马,现在荔原堡前有两万敌军,另外敌人从金汤城发出三千兵马,意欲染指平戎镇,还有柔远寨前有七八千西夏兵马,余下的都在大顺城下。” “再详细说说。” “平戎镇那边兵力比较少,不过敌人来的也不多,前些天就开始坚壁清野了,各村寨百姓要么进入平戎镇,要么进入几个大的村寨进行联防,王知县又派了一个营官兵分兵协助防御,会有死伤,但在这几天内,各村寨大约会能保住不失。要么就是荔原堡前,似乎敌人进攻了一次,被迅速击退,然后在扎营休息。” “既然能保住,为何王知县不坚壁不出?敌人十万大军而来,粮草必不能持久,只要守住各砦堡,敌人也就能退了,但为何王知县要搬兵求援?”陆诜立即问。 陆平肯定知道所有计划的,至少九成计划他清楚,但他也受了王巨影响,对宋朝官员将士的保密能力十分怀疑,因此有的不能说,只能答道:“敌人攻打荔原堡不果后,必然分兵华池镇。因此王知县想将这支分兵吃下,那么华池县之危也就自解了。” “出战作战?”种谔问。 “可能会吧。” 种谔琢磨了一下,这事儿可行,首先华池县就有不少骑兵,而且练了这么长时间,虽然兵力少了一点,但战斗力不俗,既然王巨敢这么干,心中肯定有些底气,这是一个不错的立功机会,因此说道:“陆公,让我带几营官兵去吧。” “种将军,莫急,”陆诜沉吟道。 他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妥,防御战宋军不怕,怕的就是野战,因此又说道:“陆平,以某之见,你回去最好对王知县说,莫要野战,此乃好川水三川口败的主要原因。还是坚守华池镇为上策。” “陆公,非也,三川口与好水川乃是十万打一万,现在敌人没有十万,只有两万,再一分兵,兵力更少。况且野战我军也不是没有胜过,如兔毛川之战。再说,敌人活动于荔原堡、平戎镇与柔远寨,百姓不惧,他们都是蕃人,又是各村寨结集联防,当敌人到了华池镇时,多是汉人村寨,不习战斗,并且地势也平坦,即便华池镇能保住不失,各村寨也会生灵涂炭。” “那你先回去吧,让我思考一下。” 陆平没办法,一样姓陆,可自己与人家地位相差太远了,就是王巨来,官职差的也不是一个级别。于是只好回去。 种谔说道:“陆公,要么让我去攻打金汤城吧。” 这也是一个功劳。 “这个更不妥,金汤城地势险要,即便他们留守兵力少,也不能马上攻克,只要不能攻克,大顺城西夏大军就能回防,到时候兵祸又波及到保安军。” 种谔就有些想不明白了,波及到保安军与波及到庆州有何区别?难道不都是大宋的领土?不过陆诜对他十分器重,又推荐他担任了青涧城主,这可不是一个寨主与一个堡主,它相当于知县加巡检之职,因此种谔也不便提出疑问。 陆平回去,王巨摇了摇头道:“不指望了,又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主。” 他也不告御状,不过黄太监会自动将这个情况对赵顼反馈的,这比告御状还要厉害。 华池县真正的战斗也就到来了。 前方斥候迅速骑马回来禀报:“西夏分兵两处,荔原堡前留守了五千兵力,余下尽数向华池镇出发,包括一千多名铁鹞子。” ………… 叶悖麻这边遇到了一些小麻烦,他派出了许多斥候打探,毕竟王巨那三战胜得十分光彩,让叶悖麻心中多少有点忌惮。 但斥候派出去了,却象石沉大海一般。 第二天一个斥候没有回来,叶悖麻便有些担忧地问:“会不会前方有埋伏?” 宋吉愣了一下,他比叶悖麻更害怕,因此没有敢回答。 直到傍晚才有斥候传来消息,一条消息与华池镇无关,那便是柔远寨前的西夏军队攻破了屈乞寨,另两村同样在西夏军队攻击下,摇摇欲坠,柔远寨内宋朝官员只知坚守,畏惧不敢出。 这条消息对他作用不大,柔远寨与他无关。另一条消息管用了,金汤城中三千兵马已接近了平戎镇,华池镇派出一营官兵营救,似乎华池镇余下的兵力不多,甚至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叶悖麻走来走去,喃喃道:“那么为什么我派出的手下全部消失了?” 赵思顺在边上答道:“这个我倒是知道的,那小子在华池训练一支踏白军,全部由军中最强悍的兵士组成,陛下率大军亲来,这支踏白军十分活跃,大约遇到了他们。” “这么说,我们一旦发兵华池镇,他马上就能得知了。” “得知又何妨?他手中没有兵可用,如何守城?这才是阳谋。”赵思顺道。投靠了新主子,他立功心切了。 但赵思顺说得也有道理,叶悖麻带的可是两万兵马,将华池县所有丁壮一起集中,也未必有两万人。 “那就发兵吧。”叶悖麻说道。 时间也不能再拖了,到达荔原堡耽搁了一天多时间,在荔原堡下又耽搁了一天多时间,整整三天时间过去了,因此第四天叶悖麻发兵华池镇。 大军浩浩荡荡向东出发。 路过青溪川时,宋吉说道:“叶悖将军,就在此做饭吧,傍晚抵达华池镇扎营,明天攻克。” 这也是一个较为平坦的地方,若大的一个河谷,河谷上游还有一个汉人的寨子,不过叶悖麻也没有时间来攻打它了。但用来扎营很好,地势平坦,一目了然,并且又有一条小河潺潺流过,河水清澈,可用饮水。士兵开始做饭,一部分士兵牵着马到下游让马儿喝水。 宋吉说道:“前面是一片山林,等会派出一支骑兵过去,防止有埋伏,过了那片山林,就是大浏川,上有一桥,我估计那个小知县十之八九会拆此桥,阻我行军,因此务必过了那片山林后,伐木建桥,不过好在秋水始平,不会耽搁时间,再走十来里地,便到了华池镇。” “宋蔑,你对这条路十分熟悉嘛。” “叶悖将军,这事儿不提了,当初我就想投奔大夏,本想用那个宝藏引得保安军诸族产生血拼,再引大夏军队进入,替大夏建功立业,但就坏在那小子手中。随后我迫不得己,逃到府州。又从府州逃到庆州,才来庆州就是经营私盐的,开始时我没有能力雇佣手下,不得不亲自经营,仅是这条路,我就走了六七遍。” “宋蔑,若是此行建功立业,我一定会在陛下面前保举你。” “叶悖将军,那小子真不能轻视啊,我总感觉兵力少了一些。”宋吉道。就说平戎镇那三千兵马吧,若是改成五千兵马,平戎镇将会防不胜防,然而三千,威慑力立即下降了。还有这一行两万兵马,若是两万五千兵马,那么又可以做出更妥善的安排。 反正从秋天起,潜意识地就让他感到很不安。 “你胆子太弱了,用你们汉人一个词,叫什么来着,杯弓蛇影。” “我们汉人还有一句话,小心掌得万年舵。”但宋吉也没有想争执,反正到了这份上,不得不发了。 吃过了饭,三军再次开拨,不过叶悖麻也听从了宋吉之见,派出一支骑兵到前方做先锋。我派出几名斥候,你将我的斥候干掉了,我派出几百名骑兵,看看能不能将他们干掉? 但只一会,前方便传来消息。 叶悖麻听说后立即骑马冲了过去。 不远处摆放着一具尸体,正是他派出的一名斥候。但形状很恶心。尸体削了脑袋,脑袋挂于路边的一棵小树上,但舌头却用铁钳强行拉了出来,拉得很长,象是吊死鬼一般。下半身尸体摆在另一边,然而剪断了十根手指头。 第二五〇章九尸迎客(四) “四下里可有敌人?”叶悖麻愤怒地问。 但他也忘记了西夏岂不是同样的惨忍,捉住战俘后,割耳朵,割鼻子,怎么吓唬怎么做。 “叶悖将军,我们四下打探过了,并无敌人。” “继续往前打探,将这人掩埋了。” “喏。” 然而只一会儿,前方又传来消息,叶悖麻气愤了,立即清点两千名骑兵,包括铁鹞子,迅速赶向前方。 出现了第二具尸体,还是他派出去的斥候。 与第一具一样,一切两半,脑袋对着一面铜镜,好象他临死前遇到极恐怖的事,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另一边树上用许多铁钩将此人的皮肤钩住,悬挂在树干上。 “立即掩埋,四下打探。” 但不久又看到了第三具尸体,更惨,一个土灶,土灶上摆着一个蒸笼,人头就放在蒸笼里正在蒸,另一边树下一个炭炉,炭炉里放着一根小铁柱子,铁柱子烧得红彤彤的,尸体就抱着那个铁柱子烤,使得空气里传出一股尸臭味。 “立即掩埋,再探,尽量探得远一点,这附近肯定有敌人。” 并没有结束,第四具尸体又来了,人头躺在一片冰块里,不知道这时季宋人哪里弄来的冰块,有冰窖,但那多是宋朝有钱人备作夏天用的,到了秋天,冰窖同样清空了。况且这时深秋。 下半身则趴在几十片刀片上,似乎在上刀山。 然而还不及下面的惨,第五具尸体很快来了,人头在油锅里炸,下半身更缺德,宋人刻意挑了一头快要死的黄牛,在它身上砍了几十个小口子,老黄牛吃痛,又被绳子栓住不能跑,于是拼命地在那尸体上践踏,叶悖麻发现时,尸体早让牛践踏成肉泥。 第六个尸体要稍稍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下半身上面压着大石头,人头则是放在舂臼里生生杵成肉酱。 叶悖麻狂吼道:“传我令,攻克华池镇,屠城。” 话音未了,第七具尸体接着出现,被宋人生生割脉放干了鲜血,然后将鲜血放在盆里,人头就摆在鲜血中。 一具比一具恶心,有的掩埋尸体的西夏兵士都忍不住呕吐起来。 第八具尸体也惨,但有点古怪,下半身被凌迟,人头放在一个铁锅里烧。然而人头却没有烧焦。士兵倾倒这锅热油才发现,仅是上面飘着一层油,下面全是醋。这有科学原理的,但叶悖麻没有却想了,继续让手下掩埋。 最狠的是第九具尸体,下半身由一个大锯子生生锯成两半,人头更惨,一头小毛驴不知所以然地在拉着石磨,可下面石磨没有孔,因此人头磨成肉酱后,继续在磨子里磨。 这下子大半士兵都想呕吐了。 接着叶悖麻又看到一个大木牌,上面写着十六个大字,九尸迎客,有进无回。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继续前进,那不是华池县,而是十八层地狱,停止入侵,回头才是生路。 “啊!”叶悖麻仰天大叫:“王巨,你点小把戏就想吓倒我吗。” 说着带着手下就冲了下去,看宋吉所说的那道桥在不在。 然而他跨下的战马一阵嘶鸣,差一点将他掀翻。不但他,其他好几十名冲在前面的骑兵都是如此。叶悖麻立即跳下战马,看怎么一回事。 看到了,原来宋人在地下埋放了许多铁蒺藜,上面又盖了一层浮土,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无处不在的铁蒺藜! 但这没办法骑马奔跑了,于是他派人去后方喊来宋吉问:“还有多远路才能离开这片山林?” “四五里路吧。” “现在怎么办?” “有点不大好办,只能派步兵慢慢地将这些陷阱找出来。” “林中还发生了一件事,”叶悖麻将刚才的九尸迎客说了出来。 “十八层地狱,九尸迎客?”宋吉不解:“难道他们想削我们的士气?” “是激我们的士气。” “不管是削还是激,没那么简单,”宋吉看着山林,他鼻子嗅了嗅:“什么味道?” “是有一种怪怪的味道。” 宋吉钻入林中找,一会儿捧出一把事物:“是硫磺。” “不好,下令速退。”叶悖麻立即说道。 因为在处理这个九尸迎客,又要派人仔细入林打探,后面大部队也进入山林道路上。 宋吉也担心王巨用火攻,因此没有作声。 三军人马立即撤出山林,回到了青溪川,这里安全。 宋吉与叶悖麻又看着山林,宋吉道:“似乎不象哪,叶悖将军,你看这山林。” 是深秋了,许多草木枯黄,但这片山林不是以落叶乔木为主,而是以松杉这些常青木为主,而且因为百姓时常入林放牧,地上的枯草并不多。得堆多少硫磺才能将这个山林引燃? “宋人想要做什么?” “我来想一想,叶悖将军,你会不会觉得会是另外一种可能,他们刻意这么做是故作疑兵,让我们不敢攻打华池镇,或者将我们拖一拖,等待后方或者延州方向的援兵?” 如果王巨能听到,他一定会眼泪汪汪,哪里有延州的援兵哦? 不过在叶悖麻心中,似乎还真有这个可能。并且王巨修了华敷道,如果赶得急,今天派人求救,下午就能清点好,后天晚上延州的兵力就到达华池镇。 否则何必搞这么恶毒的九尸迎客? 于是叶悖麻立即下令,派出三千步兵,去林中清扫路障,得将那些铁蒺藜从地下找出来,大军才能得过。但这样一折腾,今天晚上走不成了。即便走得成,天色也晚了,这个山林便是最佳的埋伏地点。因此叶悖麻立即下令扎营,然后派人四处打探。 一会儿斥候来报:“那个村寨是空的,周围数里未见一个人影。” 有人影他们也未必能察觉,但肯定没有大部队埋伏。 这进一步证明了宋吉的猜测。 可是宋吉越来越不安,他看着大伙在扎营,找到了赵思顺:“思顺将军,你以前有没有与王巨打过交道?” “没有,我的寨子属于大顺城管辖。” “有没有听说过什么?” “百姓的说法不能当真。” “说了什么?” “宋蔑,说了什么,你以前在庆州难道没有听过吗?” 无外乎就是赞扬王巨的一些话,什么文曲星哪,什么小王老子哪,什么文武双全哪。 “你怎么看这个九尸迎客?” “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它确实吓唬了一些兵士。” 后面的大部队没有看到,但两千骑兵多是看到了,一边在扎营,一边就在谈论。不是每一个士兵都胆大的,有的士兵听了,心里面发毛,特别是撞令郎。 “那这样似乎就对了。”宋吉道。 这一战必须得战胜,否则战败后,这件事若传将开来,会无形中削弱许多将士的士气,就算不怕死,但怕不怕会被象九尸迎客那样折磨而死? 于是他找到叶悖麻,对叶悖麻说道:“叶悖将军,禁止士兵谈论此事,如谈论,攻破华池镇,屠城后再谈论。” 不屠城,士气是振作不起来了。 叶悖麻立即下令。 然而宋吉仍觉得哪里不对,他继续看着山林,现在九月末了,日头渐短,这一来回折腾,夕阳渐渐西下,到了这时,白天还好一点,晚上便开始冷起来,虽没有结冰,也不过几摄氏度的气温。有的士兵趟过小溪,到对山砍下树木,生起篝火。然后他盯着这条小河,准确来说它只是一条小溪,那怕是夏天时,它也很浅。到了这时,它更浅了,一块块光滑的鹅卵石便露了出来。 宋吉便将自己放在对方来考虑。 水攻,那是不可能的。 火攻,似乎也不可能。况且现在再想一想,连退都没必要退,若是真火攻,何必用九尸迎客来惊动自己这支大军? 伏击战,那也不行,山林虽密集,不过广派斥候,上哪儿伏击? 难道真是吓一吓,拖延时间等候援兵? 赵思顺盯着他,对叶悖麻说道:“叶悖将军,这个宋蔑不行,胆小如鼠……” “那倒不是,他以前就是黑蜂盗。” “黑蜂盗?”赵思顺没有听说过。 “他以前投奔围林寨寨主余峰,与余峰蒙着绣黑蜂的面纱,劫了许多宋朝私商的货物,也杀了不少宋人,所以百姓称他们为黑蜂盗,但被那个王巨两次破坏了,因此有些忌惮王巨。”叶悖麻将宋吉大约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那小子藏在暗处。”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就象去年三战,主要大家掉以轻心,才为那小子得逞。现在他行不行?伏击,往哪里藏啊。” 这就是斥候的作用,也是叶悖麻的底气。 他又说道:“不过除了他忌惮王巨外,其他的却也不错,替我出了许多主意。” 赵思顺冷哼一声。 同样投靠了新主子,得争宠啦。 天渐渐昏暗下来,就在这时,前方传报,一支宋朝蕃骑突然从林外杀了进来,十分凶悍,前方请求支援。 叶悖麻立即派了一支骑兵进林援救,又看了看天色,说道:“顺便让他们回来休息。明天天一亮,再次进入清扫。” 许久后,前方的军队撤了回来,死伤不重,看到西夏骑兵到来,那支宋朝蕃骑也撤回去。宋吉听着大家的禀报,说道:“叶悖将军,看来是如我所猜想的那样,敌人想要拖延时间。” “有这个可能。” “明天不用单独派人清扫了,大军直接进林,斥候散开打探,前锋清扫,一边清扫一边行军……不行,再派两千兵马进入林道扎营,防止晚上到来,宋人又再次布下铁蒺藜。另外派人不停巡逻,防止宋人袭击。” 很稳妥的一个安排,叶悖麻立即接收。 于是两千夏兵再次进入林道。 天就黑了。 到了二更时分,前方有了动静,几名士兵匆匆跑回来,他们在林中巡逻时,有人射了一道箭书,上写一行大字:回头是岸,尔等不回,三更地狱,尔等去处! 第二五一章三更地狱(上) 太嚣张了,叶悖麻一把将箭书扯得粉碎。 赵思顺道:“叶悖将军,不必动怒,这是王巨那小子的色厉内荏之举,说明他心虚了。” “思顺,不可轻敌。”宋吉道。 但他也想不通啊,三更时分宋军能做什么呢?夜袭?想用很少的兵力夜袭得手,那必须得趁对方无备,现在全营上下,巡逻森严,王巨用什么来夜袭? 或许是我多疑了吧。 宋吉自嘲地想。 在远处,也不远,只隔了七八里,不过隔了三座山,两座峭壁,那边也有一个川,叫小青溪川,西夏这边的则是大青溪川。七八里,一样的青溪川,但就因为这三座山两座峭壁,仿佛成了两个世界。 王巨说道:“三狗叔,派人对各村寨下令吧。” “好。”李三狗吩咐十几名手下,立即驰向周边各个村寨,甚至包括华池镇。 十几人骑马借着微弱的星光离开了,李三狗问道:“我们那一族人如何利用?” “什么利用啊,是如何让他们帮助我们?” “大郎,我就是一个粗人,你何必计较呢。”不过李三狗心中还是美滋滋的。 王巨想了想,最后将秦海喊来:“十二盘青讹岭你知不知道?” “知道,前一个月我带着两名弟兄还去过哪里打探过。” “青讹岭下有一个小破庙,你到庙里,将如来佛祖香案挪开,哪里也藏有几名踏白兵士,你找到他们,带一份口信给他们,这份口信是……任务完成后,不管用什么方法,在青讹岭上要腾起一股烟,以便让后方得知。”王巨低语了一番:“可记住了?” “记住了。” “这是这一战的关健。” “我知道。” “马上骑马走,尽量赶在天明之前,穿过大顺城的那道封锁线,然后弃掉战马,潜行到青讹岭,务必日出时分抵达。” 这个任务比较艰巨,虽然不远,只不过八九十里路,况且是骑马去的,现在日出也比较迟,能给秦海五个时辰的时间,不过到了大顺城附近,不能走大道了,必须从崎岖的山道里绕,而且是黑夜前进,还要悄无声息地躲过西夏人可能派出的巡逻,十分不易。 “小的一定会完成,”秦海说完,立即脱下衣服,替跨下的战马裹上马蹄。然后又爱惜地摸了摸它的鬃毛,养马要惜马,要爱马,实际时间长了,马与人都有一定感情的。不过天亮之时,它就可能再也不属于秦海的了。 “不要舍不得,老马识途,就算给西夏人缴获了,以后说不定还能重新得到。”王巨道。 “恩。”秦海点了一下头,骑上马,迅速向西方奔去。 “这也是先斩后奏了,”全二长子笑道。 王巨笑笑,确实是先斩后奏,弦松开,箭已发,蔡挺不同意也得同意了。但他又盯着彭阳数人说道:“那个山道上的布置,你们不能对任何人泄露。” 那个九尸迎宾不仅眼下会起作用,未来都会起作用。但有的不是真的,比如最后那一个,是“特效”处理的场景,然而传到朝廷,只要有了确凿的证据,自己会比薛仁贵在天山坑杀了铁勒人还要悲催。 ………… 第一道阎王催命符不是王巨激发的,而是张玉。 论明面上的兵力,环庆路兵力真的很少,原先包括蕃兵、保捷军与去年春天增加的兵力,不过四十九营,王巨又置了两营蕃骑,一共五十一营。 至于那些厢兵与义勇,就不要当真了,打到现在,兵力如此紧张,王巨没有打过这两支军队的念头,蔡挺同样没有打过这两支军队的念头。那不是增加兵力,而是拖累大军的战斗力。 如果再抛除华池县十三营官兵,蔡挺手中的兵力只有三十八营。但环州等要寨还不能不留兵,因此蔡挺变了一个戏法,他去金柜镇不仅是劝农,还有察看地形。 随后各营官兵换防,但换来的官兵也没有让他们退到后方,而是放在了金柜镇。现在后方三州几乎一个正规官兵都没有了,若是子午山与马岭山上的流匪如果胆子再大一点,一起勾结起来,说不定能乘机拿下一两个州城。 但这样一来,蔡挺能调用的兵力就达到了三十二营。 当然,还是很少,吃空饷的缺数,骑兵编置本来就少一百人,实际能用的兵力不足一万两千人。也就是说,蔡挺与王巨两处兵力合一,放在正面战场上,连叶悖麻都未必能打败。 然而有,那就是组织起来的强人,蔡挺出了丰厚的赏赐,组织了一万一千名强人。 就这么一点兵力了,可王巨又说了一句:“此战胜负,大顺城乃是关健,况且如果后方大捷,说不定能见机行事,大顺城的兵力就不能少。” 这个见机行事颇有含味了,不过蔡挺也想啊。当真不想?若是机会来了,大顺城兵力不足导致错过,那就后悔莫及了。 因此大顺城此次派驻了一万名士兵,包括六千名强人,这也是无奈,强人个体战斗力虽然强大,可他们配合不行,有一些强人桀骜不驯,这必须有一个有威望的蕃将来统领他们,这个蕃将是谁?只有赵明。 大顺城囤下重兵,次之便是柔远寨,柔远寨与荔原堡差不多大小,但地形不大好,一不榜山倚水,二四面开阔,不易防守。因此不得不让张玉率领五千兵马进驻柔远寨。 野战未必能击败来犯的八千敌寇,不过用来守城也足矣。 但是蔡挺还能调动数千兵力配合张玉里应外合,打退这支兵马。随着西夏人到达大顺城,这时候没必要藏着掖着,藏在各砦堡的兵力一起抵达庆州城,业乐镇,五交镇与淮安镇,剑指柔远寨。 所以张玉准备来一个夜袭,里应外合,大败这支西夏军队。 不过王巨派人通知他,说让他再等两天,并且蔡挺居然也同意了,张玉只好等。 这一等,屈乞三个村寨被西夏人先后攻破,他们可比王巨那个九尸迎客残忍多了,王巨那只是用死尸摆了十八幅血淋淋的造型,虽有背天和,却没有折磨活人。 可是这些西夏人攻破村寨后,烧杀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用此来逼张主出城应战。张玉不出城,西夏人又分别点起三把火,将三个村寨烧得一干二净,包括尸体,除了一些进入柔远寨的强人,三个村寨彻底成为了灰烬。若不是蔡挺急行派出一部分义勇援助周围的村寨,受害的村寨会更多。 但大家也麻木了,西夏人也不是头一次这样做的。可张玉看着西夏人的猖獗,心中必然也会愤怒。 叶悖麻那个愤怒站不住脚,谁是入侵者,难道真如王巨所说,宋人是西夏的奴隶,是下贱之人?张玉这个愤怒才是真正的愤怒。 好在时间很快,只两天,很快就过去了,到了动手之时。 下半月,上半夜才是月黑风高之时,因此张玉准备在二更过后就开始动手。 不过这时候他眺望了一眼华池县方向,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王巨要等两天,难道他想吃掉那一万五千兵马?这似乎不大容易吧,就是自己啃眼前的八千夏贼,还要蔡挺于外围协助,并且还要乘敌人嚣张时,进行夜袭战。 但也没有关系,若是王巨吃不下来,将这一支敌人解决了,可以将兵力抽向华池县了,况且原本的计划就是大顺城在前面扛着,看能不能吞掉西夏派向后方的兵力,若是能吞掉,西夏人损失惨重,时间久,粮草不足,必然退兵。那么不但是击退,也能算是一次不小的胜利。 因此张玉也不担心,至少以王巨手中的兵力,想保住华池镇不失,还是容易办到的。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色正是漆黑一团之时,西北风也吹得紧,带着尖厉的啸声。 张玉说道:“集结。” 三千兵马迅速集结起来。 守城门的士兵悄无声息地打开城门,放下吊桥。 相比于叶悖麻在宋吉的提醒下步步惊心,这一支西夏人太大意了。但也难怪,此时三支西夏军队都在宋朝境内横冲直撞,除了守城之战外,几乎无一宋军敢出城应战。 去年是野战,但今年宋朝人敢吗? 于是一个蕃强人队长带着他手下摸到哨兵面前,那几名哨兵才看到他们。那个蕃强人小队长就是屈乞寨百姓,他愤恨之下,一刀劈去,便劈死了一名哨兵,余下几个蕃人先后动手。 交战声终于惊动了部分正在沉睡中的西夏人,张玉走上前,手中大刀狠狠劈下,生生将寨门的门栓斫断,然后推开门,三千人象迅猛的潮水一般涌了进去。 几乎是一场虐杀,并且蔡挺也要后方布置了整整三营骑兵。 入夜时分,三营骑兵潜行到几里外的山沟里潜伏下来。此时听到敌营的喊杀声,三营骑兵迅速扑了过去。西夏骑兵更多,然而他们都在睡觉,连铠甲都来不及穿了,还能来得及骑马? 张玉气愤地下着命令:“围住他们,不要让他们逃走,杀。” 接着他又取出身后侍卫的号角,吹响。 听到号角声,寨中的余下两千士兵也扑了出来,生生堵住了他们逃向疆砟堡的道路。 于是这些夏兵只好向大顺城方向逃,这是大道,似乎也不过六七十里路,象这样跑,两个时辰也许就能跑到了。然而事实是好远好远…… 第二五二章三更地狱(下) 柔远寨方向的惨战,叶悖麻是不知道的。并且他也低估了张玉,那可是后来河北三十七将(将兵法的大将)中的第一将,此人同样不可轻视,虽不及未来的刘昌祚等将,但至少也是姚兕级别的勇将。 几名西夏将领气得暴跳如雷。 这是赤裸裸的恫吓,以前西夏经常这么做过,现在轮到宋人来玩,他们反而接受不了。 不过宋吉听着外面的林涛声,心中不安越来越浓。 他又不大好说,将所有士兵一起喊起来吧,熬过三更再说。 怎么开口啊,明天还要赶路攻城呢,宋人出动了一支骑兵,说明华池县还有兵力的,也就是说明天会有一场苦战,今天又没有睡好,这倒事小,万一影响了士气怎么办? 三更就渐渐近了,一轮细眉月渐渐升上来,微弱的月光洒在千山万壑之上,朦胧中又一份凄惨的味道。 散开打探的斥候回来禀报了,一切正常,最少周边几里之地,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敌人。 叶悖麻拍拍宋吉肩膀说道:“宋蔑,我就说嘛,这是那小子故弄玄虚呢。” 这就快到三更了,或者说已经三更了,难道宋人能从天下飞下来。 别说,王巨还真能让人从天下飞下来,可那个成本太高,并且能飞下来的人不多,不管用。 因此王巨还是古典式的谋策。 叶悖麻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一声暴响。 “哪里来的声音?” “小清溪川。”宋吉道。 不过小清川离这里还有一段道路,再说中间隔着一些险山绝壁,宋人就是在哪里布下十万雄兵,对他们也没有影响。 但声音没有停下,暴响过后,继续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如惊涛拍岸,如万马奔腾,如山崩地裂,如大地在咆哮,如大海在海啸…… 居然都惊醒了不少士兵,不过他们皆茫茫然。 “是什么?”叶悖麻古怪地问,因此声音在飞速地临近。 宋吉也猜不出来,正在他想的时候,声音就到了,无数山一般的浪花从上游滚滚而来。 “起来,”叶悖麻目眦欲裂地叫道,叫完后才醒悟过来,从他侍卫身上抢来一个号角猛地吹响。 一人多高的浪花便袭卷过来。 ………… 这就是王巨的催命符。 很早他就在想,如何击败这一支可能来的敌人。不能站在自己角度考虑,必须站在对方的角度来考虑。 对方可能就是叶悖麻,为什么呢,他是叶悖麻的少酋长,十分得李谅祚的器重,报仇心切,到时候必会主动请战,李谅祚也必然会给他一个机会。 因此对手无疑就是这个叶悖麻,外加一个二百五谋士宋吉。 不能小视了叶悖麻,这个主在永乐城那才叫狠,但也不能高看他,即便巅峰时的叶悖麻也不过是种谔姚兕级别的大将,况且现在还没有成长起来。 如果自己加上金手指,两相水平差不多吧。但自己还有章楶与蔡挺相助,并且提前几个月就在想策略,这就是优势,两军对垒,那有敌人给你几个月慢慢想策略想对付方法的? 因此自己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权。 这是将。 还有兵,那也要看什么人领的兵。 庆历战争,李元昊有胜有败,最巅峰便是河曲一战,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以及皇帝以及十万大军打得抱头鼠窜,但李元昊同样被角厮啰打得很惨,其凄惨程度不亚于辽兴宗。 但要考虑到西夏的经济,国土面积,人口数量,别以为西夏面积大,实际河湟吐蕃不算赤岭以西的人口数量就不比西夏少,不过就是算上赤岭以西的吐蕃,也不会为吐蕃增加多少人口。 而且西夏民族特性颇类似东面的棒子,记仇,好狠,夜郎自大,然而又不象吐蕃人那样不怕死,甚至论悍不畏死度还不及宋兵。不要看宋兵,有时候打出来,同样很惨烈,类似好水川,陈家谷那样战到最后一兵一卒的悲惨战役发生了好几次。 再者西夏半集权制半部族联盟制,这也限制了部分战斗力。 李元昊能带着这群大兵打到那种地步很不容易的,应当来说,那时李元昊、角厮啰、张亢与狄青乃是那个时代最能打的四员大将,战术上大家彼此,不过战略上李元昊又胜过了余下三人。 所以李元昊率领的西夏兵,与李谅祚率领的西夏兵,那会是两种兵。 这就是王巨可能面对的将与兵。 再说就是供给,李谅祚大军到来之时,必然攻打大顺城,但大顺城驻守一万雄兵,除非出现了天大的意外,否则想攻下来很不容易,除非李谅祚能舍得用四万五万将士的性命去堆,即便二十几年后那个小小梁,也不会那么做的。 所以一旦僵持,他们必会分兵到后方,然而大顺城卡住了,供给运输就会变得困难,王巨也没有想到赵思顺会背叛,但西夏人还能有方法带出来供给,那就是硬背硬扛,不管那一种方法吧,这个供给能维持的时间不会太长。 除非他们学习柔远寨那一部西夏人,强行攻打村寨,那一部西夏人这样做是为了逼张玉出城应战,实际三个寨子,两三千百姓,为了打下来,他们折了好几百条士兵性命,就算得到一点供给吧,但纯粹为了供给,值不值? 因此给他们的时间并不会太长,再说为了后面的大军,他们也不敢耽搁时间。 接下来问题简单了,第一站便是荔原堡,不过想在短短几天内拿下荔原堡,也不大可能。 那么会怎么办? 接下来便是自己最担心的华池镇! 而且会派出重兵来华池镇,拿下华池镇,荔原堡将士士气低落,无心再战,荔原堡必失。 但自己手中兵力就那么多,荔原堡一分,华池镇还能有多少兵力?实际华池镇还是能守得住,但到了华池镇,有许多汉人的村寨,他们战斗力不强大,只要西夏分兵洗掠,一场灾难到了。最后就是自己击退了西夏人,朝中某些人也会给自己戴上一个高高的大帽子。 当然,王巨也料到可能金汤城同样会派兵,不过那一部兵力比较少,并且平戎镇那边都是蕃人的寨子,战斗力强大,暂时可以不问。 推理到这一步,只有两种应战方式,华池镇守,集中兵力将余下两部吃掉,但这种常理战术不适合未来那一战,因为后方还有许多西夏军队。 所以只有第二种应战方式,吃掉最强的西夏军队,也就是扑向华池镇这支重兵。 这会很难的。 硬战那是不可能了,于是王巨顺着荔原堡与华池镇之间的道路来回走了好几次,水战,火战,毒气战,埋伏战,袭击战,他都想过了,甚至还想过在华池镇再筑一道城墙,分成内外两城,将敌人放进外城,然后在地下埋放火药,来一个特大的地雷战。 不过最终选择了眼下的战术。 可在当时很困难,华池河两岸有许多小溪小河,但能利用的支流太少了,青溪川适合,水流量太少,大浏川水流量适合,但出了山林道路,也不适合。 因此王巨顺着两条小河往上察看。 在这时代想测量两河的海拨高度很不容易的。 最后在小青溪川上游两里处选择了一个地点,接着劝说百姓离开家园,甚至主动将附近三四个汉人的小村庄一起迁到华池城去。 再派兵封锁,然后于小青溪川口筑起高大的堤坝,再顺着一条山沟,开挖了一条长达两里多的引水渠,将大浏川的水起到小青溪川,这一引,使得小青溪川水位线提高了八九米,包括近两千亩的小青溪川以及上游许多地方都淹没下去。但为了不使敌人怀疑,也就这么高的水位,保持部分河水从堤坝上继续溢向两条小河。 做完了这一切,王巨又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时间。 敌人想开拨,一定会从早晨就起营,到了这时也不过中午时间。 至于敌人会不会派出先行,王巨也想过,西夏人在自己手吃了几次亏,即便叶悖麻对自己也不敢不慎重,会派先行,但不会离得太远。所以先行不怕,然而这个时间却是一个问题。 于是才有了林中的种种布置。先是九尸迎客,再就是铁蒺藜,撒了一些硫磺,逼得敌人起疑心,退出山林,重新来到低洼平坦的大青溪川扎营,甚至用骑兵痛击清扫路障的西夏步兵,这也是以防万一,防止到夜晚来临时将路障清扫完毕,叶悖麻害怕意外,立即拨营起程。 为什么要到夜晚,到三更? 水啊。 虽然囤积了近千万立方的河水,但实际不多,关羽水淹曹军,那是襄水,水流量可能每秒就达到了上万立方米,还有西夏水淹宋军的七级渠,那是初冬,可七级渠后面就是黄河,管什么冬,黄河会有多少水? 也就是一波洪水过后,后面的水呢,没了! 因此王巨选择在三更时分,为什么,没有了水,但还有很低的气温,就算西夏人不怕冷吧,可全身上下全部湿透了,在这个快要接近零度的夜晚里,还能剩下多少战斗力?所以王巨对黄公公说天时地利人和可当五万十万大军,即便没有这个地形,王巨也能经过一番血战,付出一些牺牲后,将敌人诱到外城中,然后不惜重金在地下埋上几十万斤的火药,西夏这一万五千人还是注定了灭亡。不过这是在自己境内,若是到了敌境,那只好硬碰硬的作战了。 所以王巨让张玉等上两天时间,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两天,等的就是叶悖麻率军来到此处,并且为了保密,王巨只告诉了蔡挺,包括张玉也不知道。 同时这也是一个示演,若是未来宋军到了灵州城下,西夏人刨开七级渠,那怎么办?想一想青溪川之战吧。 洪水扑天而来,为了快,王巨甚至提前在坝下面放了火药,轰炸堤坝,使堤坝一下子出现一个大豁口。 正好大青溪川前面有一些山丘,洪水扑到山丘上,又形成一个若大的回旋水,再次将西夏人拉入咆哮的洪流中。 第二五三章更上一层楼 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有不少人残活下来,一些土包上,一些特别高处的营账,包括叶悖麻这里,他们虽然被喷湿了全身衣服,但没有扯到洪水中。 就是被洪水扯走的士兵也有许多人侥幸能活着,有的被冲到岸边,有的机灵,抓住了某些事物,有的被冲到低洼处,只要不随着洪水冲进华池水的,都有一条生路。 还有大量的战马,它们得活的机率更高。 不过暂时看上去真的很惨,若大的营帐,只剩下孤零零的三千人了,甚至都不到三千人。而且都又冷又怕,在呼啸的夜风中慄慄发抖。还有,林中的两千兵马。 然而叶悖麻整傻了,都不知道发布号令。 就在这时,后方四营宋朝骑兵迅速扑来。 叶悖麻听到荔原堡马的嘶鸣,不错,荔原堡里确实有马,但是百姓的马,壮马的马,非是骑兵的战马。包括他所看到的兵力,实际荔原堡只驻扎了一营官兵,余下的都是王巨集结的一千多名强人,宋朝在换装,换铠甲,一部分劣制铠甲重新回炉,还真不少,还有一部分能勉强用的,也保留下来,现在派上用场,让强人穿上它们。余下的就是从城中避难的百姓中挑选出来的丁壮冒充士兵与强人,因此看上去是达到了近四千人。 实际真正的主力都散布在青溪川南边的一些秘密所在,或者正在向荔原堡方向秘密行军。 余下的就是叶指使一营官兵,派到了平戎镇,以及平戎镇本身的几都兵马,还有凤川镇一都官兵。华池镇现在整成了一座空城,只有一些衙役在维持着秩序。 林中的西夏人也知道了,他们也傻了眼,谁个敢冲过大浏桥,兵进华池镇?立即调转回头吧。 两千士兵迅速拨营,连帐蓬的什么都不要了,洪水也走了,不过平川上还有一滩滩涔人的水坑,这个不碍事,可正当他们就要会合时,宋朝四营骑兵杀过来了。 “逃吧。”宋吉立即吼道。 别看现在还有不少人,那个有士气敢反击啊? 那就逃吧。 叶悖麻带着手下,杀出一条血路,向荔原堡方向逃去。 但只逃了八九里地,两营宋朝兵步又拦头杀了过来。 再杀再逃吧。 这一回没伏兵拦截了,然而后面四营骑兵死死咬着不放,王巨骑在马上,他也用箭干掉了两名西夏人,不过大伙儿将他拦住,你是主心骨,又是文官,这个杀敌的事还是交给我们吧。王巨想了想,说道:“三狗叔,我就交给你指挥了,我去一下柔远寨。” “好。”李三狗答了一句,继续带着兵马杀了下去。但只是四营骑兵了,余下的两营士兵得打扫战场,后方战事并没有结束,不但这两营士兵,还有无数百姓。 放水之前,王巨已派人通知附近所有有人的村寨,全部出来,那怕是妇人也可以出来。 直接对这些百姓说,宋军水淹西夏人了,西夏人全军覆没,现在请你们出来打扫战场,凡是抓住一名战俘或者一匹战马者奖励两贯钱。收缴武器铠甲物资者,同样有奖,甚至会将帐蓬等物资与一些非制式武器,直接奖励给你们。 但有一条,不得私藏,否则军法处执。 这一条主要就是马。 现在庆州骑兵不缺马了,可是马还会嫌少的?环庆路有保捷军哪,为了节约开支,庆州两营保捷,环州一营保捷,宁州六营保捷,乾州五营保捷,这些保捷就是常驻军队,如果全部改造成骑兵呢?那就是十三营保捷,或者学习王巨,再从义勇里挑选部分强壮进去充实,使每一营达到五百人的编置,那得需要多少战马? 不过那样,环庆路将会拥有一万多名骑兵,这个战斗力提高的将不是一点半点。 两营步兵完成截杀后,配合百姓清剿,同样重点就是看住战马。 那也是不少钱了,不要看两贯钱,即便华池县现在稍稍变好一点,那也不是少钱,想当初王巨那是为了一百文钱去做背骡子的。 再说还有对西夏人的仇恨。 因此听到王巨派出的士兵通知后,大家莫明其妙,不过王巨产生的威信也让他们相信了,有的人是嗷嗷叫着起床的。 这一招同样狠,不然还有许多西夏人能逃出生天。正当他们从惊恐中回过神,漫山遍野拥来了无数打着火把的百姓,现在这些人那有战斗力哦,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起床,便被洪水卷走了。 到处都在抓战俘,到处都在搜缴战马物资。甚场面热火朝天程度不亚于大跃进。 战事再度转入荔原堡。 一路逃一路杀,终于逃到荔原堡前,天还没有亮,正是黎明时刻,最黑暗之时。不过动静太大了,荔原堡几千西夏士兵也被惊醒。 然后他们也傻了眼,怎么大统领带去了一万五千名将士,现在只有几百名将士,还被宋军追杀得这么惨? 叶悖麻远远喊道:“备防。” 然而那会给他机会。 姚兕在城头上大笑道:“冲杀过去。” 他手中只有一营官兵,余下的都是强人与普通蕃人丁壮,但痛打落水狗谁不会? 数千兵民再次杀出城。 并没有结束,宋军还有兵马,又有两营官兵从后面杀了进去。 一时间荔原堡的西夏将士不知道涌来多少宋朝兵马,关健叶悖麻现在解释的时间也没有,大家所看到的是他被杀得这么惨,惨到只剩下一百余人,因此当两营宋朝兵步杀入西夏军营,终于有西夏人不敢作战,向大顺城方向逃去了。这一逃带着其他人一起逃。 李三狗继续带着骑兵与壮马,在后面追杀,追杀了十几里路后方才停下。 继续打扫战场,但李三狗再次起程,平戎镇那边还有敌人。 ………… 王巨骑着马,迅速奔跑着,未到柔远寨,张玉正在率领手下追杀西夏人呢。 他那个才叫狠哪,一个活口不留,干嘛留啊,一留准得几个月后又释放回去。并且他又不能象王巨那样“无耻”,将战俘们折磨得仙仙欲死才释放。不如索性杀了干净。 王巨上前说道:“张总管,不能杀啊。” “咦,王知县,你怎么来了?” “那就两万兵马让我干掉了。” “啊。” “这个等天亮后我们再谈吧,这个战俘不能杀。” “为何不杀?” “钱。” 想一想,一个无偿的劳力,不用付薪酬,甚至不用担心“人权”、律法,也不用给什么多好的伙食,更不用担心生命安全与赔偿,放在矿下面一年会创造多少收入? 这是担心有人说闲话,不能公开拍卖,能有用一些非常规手段卖给各个矿主,否则一个矿奴最少能卖四五十贯钱。 “这有点不大好吧。” “张总管,放心,不用你我出面,会有一些渠道售出的,并且钱到了几万立功将士的口袋里,难道朝廷会处理立下大功的几万将士吗?” “哈哈哈,依你之见,下令,立即下令,投降不杀。”张玉说道。 然后又说:“姚巡检让你带坏了,我也让你带坏了。” “不是带坏了,而是会带出一支铁军。” “不错,不错。” “你忙吧,我去庆州城。”王巨说。这个忙张玉高兴哪,继续痛打落水狗。 王巨又赶向庆州城。 天开始亮了,王巨进城,直接找到蔡挺,说道:“蔡公,大捷。” “说说。” 王巨简短地将战况禀报一番,至于荔原堡那边他还没有看到,但那边不会存在任何问题,若那样,姚兕与李三狗还打不好,也不当称为未来二姚与野利遇乞喜爱的骁将了。 “蔡公,我有一个安排,”王巨又将他的计划说出。 “我们兵力少。”蔡挺略有些犹豫不决。如果按照原来的目标,现在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二百地完成了。 相信李谅祚听闻后,顶多犹豫两三天必然会退兵。 没办法再打下去了,再派兵,万一再落得这样下场那怎么办?到时候宋军与大顺城官兵一联手,整全军覆没了。他只能退,他一退,蔡挺也满足了,自己与庆州诸将士不但将李谅祚十万大军击退,还干掉了李谅祚三四万兵马。这不但是胜利,已经算是一场辉煌的胜利,不亚于兔毛川大捷。当然,张亢那时情况更恶劣,手中兵力资源不及现在庆州的十分之一。 然而王巨心很野,他又盯住了李谅祚的中军。 “蔡公,想一想淝水之战,一旦我们完成了我布下的那些安排,比淝水之战的情况会更好。并且兵力悬差也不是那么大。现在西夏来了多少兵马,是一个未知数,就打算是十万十一万人,现在西夏折了三四万兵马,大顺城还有多少兵马?” “让某想一想。” “蔡公,若是现在就结束,不过就是一场免毛川大捷罢了,甚至还不及之。但如果乘胜追及,那将是名垂史册的一场战役,甚至蔡公你以后都能与谢安相媲美。” “你小子别蛊惑我。” “非是蛊惑,乃是事实,而且时间真的有限,李谅祚可能很快就接到两股分兵惨败消息,他今天肯定不甘心,肯定会愤怒,但这个怒气顶多一两天,下去了他就要做出选择了,那么必然是撤军。到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 “华池县数营官兵体力能跟得上吗?”蔡挺问,若采纳王巨的计划,华池县数营官兵将会是主力,无他,他们训练的时间最长,又经达了数场大胜,士气,武艺,实战经验,都远胜于庆州其他官兵。 但这个体力得考虑的。 王巨心中差一点欢呼,这是蔡挺同意了自己意见,他说道:“蔡公,这个不用担心,荔原堡那一战时间不会太久。” 放在一场战役来说,可能会进行很长一段时间,例如宋朝的熙宁伐夏,但放在一场战斗来说,一般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那怕两大名将李继隆与耶律休哥的对撞战斗,唐河之战与徐河之战,都在很短时间就决出胜负,然后进行的便是追击战。 蔡挺点头,这容易明白。 “然后打扫战场,步兵迅速休息。只有四营骑兵辛苦一点,他们还要赶向平戎镇,据昨天下午斥候回馈的消息,三千敌兵正在攻打则韦村,似乎想向南,到达华池镇与西夏主力军队会合。但从荔原堡有道路直接通达则韦村,下官也有了布置。他们主要任务便是击溃敌人,余下交给那一营多官兵与诸强人以及各村寨丁壮了。他们还能换来几个时辰的休息。并且他们刚刚大捷,士气正是旺盛之时,这也是有利的一点。” 蔡挺沉思。 当然,若是大胜了,虽不及谢安与淝水之战,那也会是宋朝赵祯后罕见的大胜仗,说不定自己就进入两府了。 然而败了,不但搭上眼下的大胜,还会输得一无所有,甚至环庆路出大事故,最少大顺城丢掉了。尽管西夏那边是惨胜。 第二五四章早晨的故事 早晨,空气还有些清冷。 但黄公公很早就起来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实际昨天一夜他就未睡好,王巨走了,不知去向。城中除了一些维持秩序衙役,一个大兵也看不到。然而城外,似乎有一万五千名强大的西夏军队正在匆匆赶来。 如果不是王巨将未婚妻与弟弟妹妹也丢在华池城,他估计都想溜了。 忽然下半夜有兵士进城传话,让百姓出去捉战俘、抓战马。 这真古怪了。 然后他就躺在床上画圈圈,数绵羊,可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天未亮,顶着一个黑眼圈早早地爬起来洗梳。 他带来的两名侍卫同样如此。 就在这时,他听到外面喊道:“快出来看哪。” 于是他也出来了,随着人流,挤到城外,来到华池水畔。 当时洪水速度很快的,不过往下去,不断地分水,有的随着青溪川直接冲向华池水,但有的不断地冲向低洼处,到了华池水后,水流已变得平缓。 然而淹死了那么多人,华池水现在水位也浅,也平缓,于是这些死尸一具具地挤在一起,差一点将河水堵塞,缓慢地向下面飘来,几乎一眼望不到边际。 “我的心肝,这得弄死了多少西夏人哪。”黄公公揉着胸口道。 李妃儿转过身,趴在二妞身上,吓得都不敢看。 王储道:“大哥真乃是一个杀神哪,在王家寨就杀死了几百人,到了华池,几千几万地杀。” 二妞道:“三弟,你胡说什么。” 正好让黄公公听到,他尖着嗓子道:“杀得好啊杀得好,这些西夏人杀得越多,我们大宋越太平。” 仇县尉与杜主薄也出来了,一边派衙役清点尸体的数量,太多了,也不会派人掩埋的,看看下游会不会有官员处理这件事。但得数一下,看看死了多少人,这也是战功。 然后对老百姓说道:“好了,西夏人被打败了,你们可以回家了。” 这么多人窝在华池城中,还有牲畜,这个乱啊。不过暂时还不能回去,许多百姓出城捉战俘去了。 黄公公问:“好象大顺城方向还有敌人吧。” 仇县尉道:“黄内侍,是有,但他们还敢分出兵力来攻打华池县吗?除非大军尽出,可他们供给怎么办?” “那倒是,那倒是。王知县呢?” “他让人带话,让我们劝说乡亲们回家去,似乎他去了前线。” “走,备马,去荔原堡。”胜了,黄公公也有了勇气与信心,哪里估计还会有大捷。 黄公公不是中使,不过他是太监,两个官员也不敢得罪,于是杜主薄说道:“吃过饭再走吧。” “胜了,咱家很高兴,可这个饭就算了。”黄公公摇头道,看着这场景,也倒胃口啊。不过他到了荔原堡后,更倒胃口。一路都有死尸,淹死的还能保一个全尸,但被刀剑砍死的,那个样子就更加血腥了。虽然有士兵在打扫,不过暂时收拾的都是宋军,自己的战友。西夏人尸体先搁着吧。 黄公公到了荔原堡,一路看着这些景象,哪里能吃下饭哦。 ………… 宋朝这边虽让人倒胃口,但总归是欢天喜地。 西夏那边则不同了。 一个小校大喊道:“九尸迎客,有进无回,放下屠刀,回头是岸。三更阎王来催命啦。” 这孩子侥幸逃回来,却整被吓傻了。 李谅祚暴怒道:“拉出去斩了。” 叶悖麻说道:“陛下,是末将犯下的严重错误,请陛下用军法处置末将。” 主动认错吧,这输得也太惨了,整整两万兵马,带回来的还不足两千人。柔远寨那边同样如此,能回来的不足两千人。实际还有,后面还有部分逃兵会陆续从各个山林里侥幸逃回大顺城的主力军中。也得亏两场战役都是在夜晚,这给了一些机灵人逃命机会,否则两场战役下来,损失更重。 赵思顺在边上懦声说道:“陛下,也不能全怪叶悖将军,对手太诡异,他训练的战士也很强大,后面荔原堡一战,那些兵步穿着沉重的铠甲,居然能奔跑如飞。” 这个说法略有些偏颇,经过一年多训练与伙食补充,华池县官兵身体素质确实变好了,但也不能穿着步人甲奔跑如飞,这些能奔跑如飞的,都是换上了新式铠甲。重量减轻了二十斤,加上身体素质变好,步人甲已经不再是一个负担。 就是这样,王巨还想改造铠甲呢,用丝绸骨瓷混合甲取代新钢甲,那样重量会更轻,能下降到十几斤。但这暂时是王巨的一个想法。 并且身体素质只是一个方面。 论身体素质难道宋兵比唐兵差了吗? 不差,甚至华池县官兵更强。但唐兵特别是初唐的兵乃是久战的老兵,富有经验,百战百胜,信心十足,并且配合更完美。 即便现在华池县的官兵,离初唐那支唐军,还不知差了多远。 这得有一个积累的过程,如果王巨继续在华池县,以后继续有陆续的胜仗,几年下来,也许一支强大的军队出现了。但这是不可能的,禁兵要轮戍,王巨也会调走。然后就如此了,甚至会衰落…… 不过赵思顺与叶悖麻暂时也未看出铠甲的奥秘,同时杀惨了,特别是赵思顺,带来的几百名丁壮,逃回来的只有几十人,他都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的族民了。 那还有心思看铠甲? 可话听到李谅祚耳朵里不对了,那个小知县是一头狼,生生将一群兔子训练成一群狼,而那个小知县不但是狼,而且是一头又凶残又狡猾的狼王。 他默然了半天,说道:“叶悖麻,对手太诡异,也不能全部怪你。” 西夏是皇权制度了,可权利集中制远不及宋朝,就是现在同样要适度地牵就一部分大部族。胜了就好办了,败了,必须得及时笼络人心,叶悖族是忠于他的大部族,同样要笼络。因此李谅祚放过了叶悖麻。 然后又看着宋吉说:“你说得没错,朕低估了此子,当初应当派出三万大军的,若是荔原堡有一万军队,他就会首尾难顾。” 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王巨用诡计水淹西夏军队,然而荔原堡前一万军队他能吃下来吗?后方若派出五千军队,平戎镇王巨不救吗? 但当真如此? 张玉的手下是干什么的? 不过这也算是一种说法。 宋吉放声大哭:“陛下,臣有罪啊,臣一直感到不对,就是想不出来,想不出来,就没办法劝说叶悖将军。” 但他心中大喜,大败逃了回来,以为自己悲催了,没想到没有飞来横祸,反飞来横福。至于西夏死了多少人,关他屁事,荣华富贵才是真的。 这样的人当真是人才吗? 李谅祚还真以为是人才了。 秦三德子盯着远处,低声说:“好象那支分出去的西夏兵马大败了。” 另一人则说:“不会吧,我看到只回来几千人,能败得这么惨?” 可他接着又说了一句:“似乎真是大败了。” 原因很简单,又有几个西夏人灰溜溜地不知道是从哪里逃出的生天,向西夏大营不要命地逃去。实际到了这里,宋军那敢追击。但他们被杀怕了,到了这里,还不放心,继续在狂跑。 “王知县与姚将军怎么打的?” “这个天知道啊,”秦三德子说。 他对王巨抱有很大的信心,但还没有大到这种地步。毕竟就那么一点兵马,兵力悬差可不是一点半点,能击败就不错了。 正在几人轻声说话时,林阳从崖壁上悄无声息滑落下来,然后立即用枯藤将自己盖上,说道:“今天晚上你们全部回去,但必须在白天时认真观察,将消息带回去。” “后方大胜了?” “胜了,几乎全歼。”林阳眉飞色舞地将夜里的战斗说了一遍。 当然,大顺城中也看到了,种诊与章楶合掌,然后搂在一起大笑。种诊道:“立即将消息传告三军。” 其实不用传,大顺城里的宋军与蕃人都开始了议论。 章楶说道:“当我大宋要中兴啊。” 他与王巨曾经谈过很多事情,包括政治,经济,民生,有的王巨怕忌讳,没有深说,但说了不少,这让章楶万分佩服。他与王巨想法差不多,论经济,实际宋朝就是困难重生,这个问题都容易解决的,难解决的则是军事。军事不兴,宋朝永远不能强大。 可这个兴军事,不仅要练兵,还要懂军事的人,一个郭子义与李光弼就将唐王朝保下来了,一个李靖与李靖就使唐朝达到了巅峰,一个卫青与霍去病便使匈奴走向灭亡,若是汉唐没有这些名将呢?再换一个比喻,若是吐蕃没有论钦陵呢? 现在他就看到一个超级名将在冉冉升起。 王巨估计会流泪的,名将是你好不好?有人笑,就有人跳。 大顺城中近万兵士欢天喜地。 西夏那边愁云惨淡。现在问题变得很简单了,再分兵报复那是不可能的,得分出多少兵力? 当然现在大家也知道蔡挺上半年那是有意在装弱,庆州的底子更不是他们表面所看到的那样。 一个华池县与王巨就让他们头痛了,况且还有庆州后方的兵马。 尽管宋军不敢对他们主力下手,可现在怎么办?不能分兵,主力也不能绕过大顺城,也不敢绕,大顺城堵住后路,粮草困难,说不定会遭到更大的失败。 然而就这样撤退了?那不是在大顺城下丢了数千兵马,整丢了三万兵马,怎么退啊? 太阳冉冉升起,可是西夏中军大帐却是寒气逼人,所有将领全部缄默不语。 第二五五章分裂 “胡谦,你不能轻视铁鹞子,”李三狗骑在马上说道。 这一战一千多名铁鹞子遭遇太惨,他们还没有发挥任何作用,便一起被淹死或活捉了。 但让他们披挂起来,威力很大的,甚至李三狗怀疑就那一千多名铁鹞子就能将自己这几营骑兵轻松干掉。当然,王巨与自己也不会傻呼呼地在正面战场上与他们交战。 这些铁鹞子不仅全身重甲,包括战马,而且所挑选的士兵都是勇士,有的士兵手持的兵器非是夏国剑,而是沉重的铁锤,史上后来元蒙将西夏铁锤做了改进,变成六棱形的西夏帕耳锤,成为战场是最致命的杀手。往往一锤就能将敌人砸得脑袋开花,连坚硬的脑壳都能生生砸碎。 不过无论西夏与元蒙,正式用锤的战士还是很少,太重,一般人玩不来。 但王巨对李三狗迷信铁鹞子有些无语。 重甲骑兵不是没有,辽国铁林军就是重甲骑兵,不过没有利用好,宋朝以前也组织过静塞军,那是更犀利的重骑兵,远胜过铁林军与西夏的铁鹞子,将耶律休哥杀惨了。 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消失不见。 实际若王巨与蔡挺不解释清楚,马上就是在环庆路组织一万多骑兵,也会麻烦。 想要一支犀利的骑兵,首先马得好,不但要照料好战马,包括马的饲料更不能马虎,甚至也不能拉车子,平时还要让它跑起来。 因此养一个骑,相当于养三到四个步兵。 若大的环庆路,养一万来名骑兵不算多,五个州,闲置的草场不要太多,关健就是这个费用,以后就是麻烦。 并且宋朝是消积防御的政策,骑兵是干嘛的,野战的,防御砦堡时作用不强,所以费用增加,会有一些眼光短浅,或者绥靖派大臣弹劾。 但王巨对重骑不迷信,包括金国的铁浮屠。史上金兀术带着十万大军,一万五千名拐子马,五千名铁浮屠杀向南宋。拐子马就是中轻型骑兵,铁浮屠就是重骑兵,结果顺昌一战,让刘锜干掉了五万大军,一万拐子马,三千铁浮屠,金兀术连忙撤退,岳飞再来收拾,又干掉了五千拐子马,三万大军与两千铁浮屠,结果金国五千铁浮屠全部覆灭。为什么?太笨重了,就象现在宋朝步兵的步人甲一样,没有了速度,只要战术得当,只有死路一条。 即便正面战场,铁鹞子也火拼不过元蒙轻骑。 想让宋军练出来一支元蒙轻骑,那是不可能的,但若是王巨设想的那个新式铠甲能成功,骑兵穿着十几斤重的马甲,再于战马上披上十几斤铠甲保护关健部位,也就是伪重骑,实际的中轻骑兵,那么铁鹞子也是找死的下场。 但怎么办呢,得给李三狗一点面子。 不过胡谦听着李三狗忽悠,却信以为真。 大半天胡谦才醒悟过来,说道:“赵指使,虽如此,但不及指挥重要啊。” 李三狗不作声了。 若象这样打,铁鹞子好,撞令郎罢,又有什么区别?要么区别就是铁鹞子士兵很强壮,说不定以后让王巨多卖几个钱…… 四营骑兵扑向了则韦寨。 如果将几支来犯的敌人实力划分一下,也许是铁鹞子最强大,相对而言,叶悖麻带到青溪川的那支军队也是最强大的军队。次之就是留守在荔原堡的五千兵力。 再次就是则韦寨这支兵力了。 他们是从金汤城抽来的,严格说也算是后勤兵了,而且为了从崎岖的山道上到达平戎镇,只能派三千步兵过来,进一步削弱了战斗力。要命地是他们前天与叶悖麻联系上了,以为华池县成了他们西夏人的天下,个个都麻痹大意。 但因为他们实力比较弱,王巨派了叶指使过去,增加了各村寨防御的实力,一个村寨都没有攻下来,还好,他们有自知之明,没有觊觎平戎镇。可反过来说,平戎镇也没有多少兵力了。 则韦村前是一块河谷,这也是九成华池村寨的情况,只有极少数人生活在真正的山区,余下的都寄居河谷,土塬生活。这支西夏军队大咧咧休息了一夜,正准备出发,也派出斥候去华池镇打探,但斥候还没有回来,余下的什么也没有了。四营骑兵扑来,他们都没有察觉。 李三狗带着四营骑兵杀了过去。 叶指使也早接到王巨的命令,带着部下从则韦村杀了出来。 三千兵马,实际利用得当,兵力也可观的,然而他们这种情形,如何利用得当,如何组织反击? 瞬间,三千西夏人就被击溃。 李三狗带着四营骑兵返回荔原堡,余下的交给了叶指使,以及平戎镇各个乡亲、强人壮马。 并且叶指使走的时候听从了王巨的安排,带了许多铁蒺藜,又从各村寨收拢了大量的捕兽夹或者其他装备,提前秘密地散放在平戎镇到金汤城的后方各条山道上。 于是这些西夏人在宋军的追击下不断地中招。 这场战斗从上午拉开,然后追击,一直持续到天色黄昏,直到追到西夏国界后,才停了下来。 三千西夏人兴冲冲而来,又再次只剩下一千余人逃出生天,余下的或被杀或被俘。 但这场战役不关健,关健的下一场,这才是一场真正的大会战…… ………… 消息还在扩散,蔡挺没有写奏报,他被王巨再三劝说,终于决定大会战。一旦大会战打响,这点胜负又不算什么了。于是索性不写,战后一道写吧。或是一个请功折子,或者是一个请罪折子。 于其现在写,还不如想好怎么办。 不要小看了蔡挺,这一战他没有上前线,但在幕后调度同样有着极大的功劳,不过象王巨提着大剑,背着弓上前线的文官真找不出来几个,张齐贤也算是,但张齐贤同样是一个豪放男,不能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宋朝文官。 华池镇李妃儿回城了,与王巨兄妹三生活的恶劣环境不同,她是李家唯一的一个女儿,从小就在温室里长大,虽然未婚夫大胜了,让她开心不止,但也是头一回看到那么多死人。 这让她连续做了好几晚的恶梦。 好在她反应过来,立即喊来王小麻子,让他骑马去延州报信。二百来里路,对于这时代普通的农民来说,那无疑是两个世界,但对于李家来说,这个距离不会产生任何问题。 相信自己一家人也在担心着,先报一个平安吧。但李妃儿也不知道,即将来的那场战役才叫真正的凶险与激烈。 王小麻子骑着马,现在路也修通了,未起到王巨想的作用,但交通变得方便了,不算是大道吧,比前却是好走多了,王小麻子骑马飞奔,两个来时辰后,就奔到了延州城。 进了李家报了捷讯。 李员外惊奇地问:“华池县有多少官兵?” “五千多员?” “来了多少敌兵?” “两万三千名。” “怎么打败的?” 王小麻子简单地说了一说,具体的他也不大清楚。现在他在王家起的作用仍不是很大,远不及全二长子与陆平,这是无奈,他岁数小了。 “用水攻啊?”李员外恍然大悟,古今往来火攻水攻的战例不要太多。敢情李员外也不懂啊,就是这个水攻容易吗?种种布置不算,王巨还要对叶悖麻、李谅祚与宋吉做心理猜测。不过李员外懂不懂无所谓,他也不想上战场作战。 “这个娃造了多少杀孽,官人,妾身要去进香,”秦氏说。实际也是乐的,什么杀孽不杀孽的,杀得越多越好哪,这样官才能升得快。 李员外同样很得意,说道:“请客,请朱员外,赵员外他们过来做客。” 也就是他交好的几个商人,也是竹纸作坊的几大契股,现在几乎抱成团了,但核心人物还是王巨,不仅是王巨的技术与脑袋,现在还有王巨的功劳官位。 一会儿几个商人到齐,听闻后纷纷讴歌,当然他们也高兴哪,王巨功劳大,升官快,他们也会沾到光。 朱欢打趣地说:“李员外,当初你还说他出生气象不好。” “朱员外,当初老夫是错了,不是不好,你想一想啊,大雪封门,万物肃杀,这就是杀气,杀的是谁呢,就是我们大宋的敌人哪。” “老匹夫,”朱欢笑骂,这个老家伙太不要脸了,不过谁叫自家没有适合的女儿,否则自己现在更光彩哪。 李家合府上下更是高兴,不仅是外子的关系,还有西夏人的可恶。 宋朝给了那么多银子,那就和好吧,就象辽国那样不行吗?但偏不,银子收了,继续越境烧杀掳掠,有的人想不通,宋朝那么大国家,怎么被这个蛋大的西夏弄成这个样子?就是用人堆,也将这个国家堆平了。 这好比喻么?赵顼还真派了几十万大军去堆,可最后结果呢? 街坊邻居一会也知道了,个个以为王巨是神。当然,陆诜也知道了。 为什么答应蔡挺,到时候会派援兵,王巨再搬援兵,他一兵不发?环庆路兵力不够用,鄜延路又有多少兵力?就是有几十营,放在十万西夏大军面前够看吗? 因此与王举元想法一样,得保住这个兵力,以防万一。 这种担心法,能不派斥候关注? 实际也不要派斥候,华池水被大量尸体堵住了,但前面的尸体淌得很快的,有的已经飘到了直罗县,直罗县官员只好派人打捞,哪里来得及,继续往下飘,同时也派人禀报了。 “这小子怎么打的?”陆诜想不通。他才不会象李员外那样,用水,水一淹几万兵马就淹死了。那有那么简单的。 同样种谔不久也听到了。 他心中那个气啊,大半天后才说道:“老二这回立大功了。” 他的老二就是种诊,他在家排行老五。 不过他要求前去华池县可不是为了老二,虽然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但他们都是重将了,也没那说法。再说一个是华池县,一个是大顺城,两个战场。 主要还是想立功。 做文官的不一定需要战功,但做武将,手中没有战功能行吗? 其实种谔让陆诜这一坑,还真坑了许多战功,不仅是华池县发生的战役,还有即将拉开的大会战呢。甚至比他想像的还要多,这个杀神一旦到了华池,王巨会变着法子利用啊,那种谔得会立多少功劳?总之,这件事发生后,种谔开始对陆诜产生了隐隐的不满。 PS:昨天卡得要死,结果只弄出来几百个字,于是索性去看了两集范爷的武媚娘。吐槽两句,范爷好温柔好乖好痴情好善良,张庭好霸气,但我看糊涂了,谁在演武女王?再吐一句,张庭咋不老啊,范爷好大的胸,将我的眼睛晃直了。 第二五六章上火把 其实整个战场相互隔得真不远,但因为两国疯狂的斥候游动,却生生切成两大战区。 秦海在山道上小心地拍马奔跑着,有好几次差一点被敌人发现,终于在天蒙蒙亮时,能看到青讹岭了,他翻身下马,拍了拍爱骑,轻声说道:“大灰,去吧,不要被西夏人发现了。” 灰璁马也不知听未听懂,用大眼睛看着他,然后低下头,喝着从山下流下来的溪水。 秦海扭过头,向青讹岭小心地潜伏过去。 找到了那座破庙。 庙中居然有人打扫过,香炉里还供过香。 西夏人信佛,即便是破庙,也有大兵来拜祭。 在这个地方隐藏,也不安全哪,秦海心中叹了一句,不过为了在西夏人眼皮底子刺探消息,那一处的斥候安全? 秦海小心地推开香案,下面露出一个地洞,秦海钻了进去,用手缓慢地将香案挪回原处,然后顺着地洞向前爬行。 过了一会,看到前方有一点光亮,一个地窖,里面点着一盏微弱的油灯,三名斥候就在这个恶劣环境下呆了好几天。 秦海愕然道:“武魁,你怎么这个样子?” 武魁髡了发,但他额角是刺了字的,因此一狠心,用刀将额角那块皮肤割破。可不能只割那一块,又在脸上割了一刀。武魁咧开嘴大笑道:“不这样,我不能出去啊。” 然后三人先后放下手中的刀。 没办法,得随时警戒着。 秦海看着武魁的一嘴大牙,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胡谦。 去年的案子他也听过了,心里想,这几个兄弟真是英烈哪,那个孙沔也是,居然将这几个人当犯人抓起来关了许多天。难怪老天爷来收拾。那事儿早过去了,得说正事,秦海道:“王知县有令。” 他将王巨的话复说一遍。 “乖乖,王知县想来一个大的,”三人一起咂舌。 “一战天下知!” 武魁心潮澎湃,说道:“无妨,相信他们会答应。” 他俯耳在墙壁上听了听,确信没有人过来,他从地洞里爬了出去,大摇大摆走到西夏军营。主要这里是后方,西夏大半兵力又是从各部集结的百姓,因此看着他那个光亮的大脑门子,也没有人注意。 然后武魁找到了野利姑界。此次西夏集结军队,几个野利族同样被征集了好几百名战士过来,但还好,只是编成了两队军马,都在后方,都在这一区里驻扎着,负责后勤供给的运输,一个苦力活。 但知道真相人只有野利姑界与另外一个人。 其他的人为了保密,到现在仍没有泄露。 武魁之所以有把握,那就是王巨开出的条件。 一旦战后,他们几个部族迁徙过去,将会抽出几个水草丰美的所在,比如鸡儿寨哪里,安扎他们的族民。 其次准备抽出两万缗钱帛,替他们购买一些马牛羊粮食,筑起坚固的寨墙,装备一些防御武器,建造房屋,治办一些生活用品。 这只是开始,王巨还承诺以后陆续抽出一些钱帛,替他们修一些小水利工程,比如建一个小水堰,修一道引水渠,如果愿意半耕半牧,也会派人指导他们如何耕种。甚至将后方的道路进行拓宽拓平,与后方保证联系,西夏抄掠时好便于宋朝官兵来紧急救援。 以及其他种种条件。 这几族在山那边苦逼了,一听到王巨开出这样的条件,几个族长面红气粗,当场个个立即心动。 况且还有呢,开始时他们起的作用,主要就是提供情报。关健时怎么用,王巨也没有想好,但知道这几族会派上大用场。不仅是军营里这几百丁壮,后方寨子里还有丁壮,并且离这里不是很远,只有几十里路,最远的还不足九十里。 若是用得好,朝廷必然还会有赏赐,以后政策会继续倾斜,后面这一条很重要,就象环州的慕容族,因为朝廷扶持,迅速壮大。 武魁与他走到一边说话。 “不行,我们人少,恐怕办不到。”野利姑界说道。 “四更时,我们会派两营兵马潜行过来。” “那就有把握了,不过你们的兵马如何过来?” “过来就行动,不过来就不行动。”武魁道。具体的他也不大清楚。 实际是有点困难,必须从上午起,就要派出斥候将荔原堡前线清扫干净,两营官兵中午时从荔原堡出发,不然就来不及了。然后沿着王巨上次攻打杂里寨的那条道路,实际也不能叫道路了,几乎大半时光都在翻山越岭,傍晚时分务必潜行到杂里寨下。哪里遭到重创,至今还没有百姓迁徙过去。 这是第一步。 不过好在疆砟寨官员经张玉这一杀,也没有多少人了,不会派出大量士兵外出巡逻。 杂里寨便有一条道路通达白豹城,然后沿着这条道急行军,正好那时天也黑了下来。想天不黑都难,能抢在黄昏抵达杂里寨,速度就算是很快了。 但不是潜行到白豹城,潜行十几里路后,再度开始翻山越岭,相隔得不是太远,甚至不足十里地。但就是这十里地,得要翻过一座座峻山峭岭,十分困难的。当然,这一来,也会变得安全。有好走的道,敢走么?然后再来到十二盘与野利族会合。 武魁又说道:“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天一夜之间,李谅祚手下三万多人马全军覆没。” “啊,难怪前方有些骚动,这样我就更有把握说服大家一致同意。” 两人说完,野利姑界带着几个手下,捉了一只羊,来到青讹岭上烧烤,不过有意采了一些潮湿的枯树叶过来,这才点燃,马上浓烟就腾了起来。 一行巡逻的士兵立即扑过来,喝斥道:“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在烤羊。” “有这样烤羊的吗?”一个小校过来将火迅速踩灭,用鞭子在几人身上狠抽了几下,将羊提走,几人敢怒不敢言。 可巡逻的士兵也万万想不到,烟已经腾了起来,虽不是狼烟,更不能让几十里外的人看到,然而在几里外,十几里外有三处地方有人注意到这道烟雾,并且注意到它是从青讹岭上腾起来的…… 野利姑界悻悻地带着手下回去,只是不久,他便骑着马,悄悄地离开营地。不过在他离开后,西夏派了许多军士开始筑十二盘堡,并且离粮仓所在的位置不是很远。这个变故将对王巨整个计划很不利的。 ………… 夏开与鲍照小心地顺着崖壁向上攀登。 大顺城所背靠的西山并不高,但是范仲淹建起大顺城后,后面的官员陆续做了扩建,想扩建城墙,便得要取石取土,因此他们所用的方法与王巨在王家寨的方法很类似,将后山崖壁有意开凿出来,取出一部分石料与粘土,再加上从其他地方取来的泥土,用此筑起了城墙。 这样一来,后山更陡峭了。 两人几乎都快找不到借力的地方。 并且四面皆敌,又不能呼叫上方的宋军。 于是两人便小心翼翼,一尺一寸地向上方挪动着,但是还没有爬到一半时,上面点燃火把,几把弓箭冷冷地对着他们。 夏开连忙从怀中掏出兵牌,这真不能误会,被自己人干掉了,那才叫冤枉。 上面宋军看着兵牌,夏开又道:“我们是蔡知州派来送信的,大顺城四面被围,我们只好用这个方法上来。” “你等一等,”一个十将说道。 他飞快地从后面拿来绳子,将两人吊了上去。 “快带我们去见种将军与章推官。” “好,跟我走,对了,兄弟,似乎后方干掉了不少西夏兵马吧?” “恩,三四万西夏兵马。” “怎么办到的,难怪我白天上城头观看,对方少了好一大片营地。” 实际怎么说呢,说干掉了三四万兵马倒也不假,柔远寨方向八千兵马,华池县境内两股是两万三千兵马,但还有不少逃了出来,金汤城方向那边逃出了一千余人,叶悖麻手下逃出来也有近三千人,但不是全部跟随叶悖麻逃出来的,有许多是杀散了,好不容易冒着危险从后方逃出生天,张玉那边杀得开心了,逃出来的比例却最高,同样也有两三千人。还有人,他们没有被抓住,正躲在一个个山林里,甚至有的人都失去了方向,有的以后能逃走,有的以后同样被抓住,另外也要看情况,如果大会战发起,击败了西夏人,中军败退了,这些人那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所以现在被宋军击毙或者抓俘的人数只有两万三千人左右。 不过就是这个损失,李谅祚也没办法接受了。 夏鲍当然不知其中区别,俺说错了嘛,可不是三万多兵马?一点未虚报。 两人一边被好奇地询问着,一边带到城内。 夏开从怀中掏出一个蜡书,递给了种诊。 种诊看后,交给章楶看。 夏开说道:“种将军,姚推官,若同意,请派人在山顶上点燃三根火把,晃上三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敌人数量太多,斥候随时会遇到危险。因此得做一些防范。 比如两人前来,就被一再戒告,即便被抓俘,也不会怪你们,甚至戒告他们不要反抗,说不定随后还能救出来,但必须抢在前面,乘敌人不注意将蜡书吃到肚子里。 到了大顺城,再用火把示意,远处的斥候便知道消息送到城中,章种二人看到了,也同意配合了,然后再从远处骑马回去禀报。 不过还好,这一带水土还算不错,有许多小河小溪,有的汇入延庆水,有的汇入华池水,再加上位于前线,人烟空旷,所以植被破坏得不严重,有许多山林,山林与峭岭便成了斥候很好的藏身之所。再说,这些踏白军那可是整整训练了一年多时间,这些活计对他们不陌生。 若是换到了王家寨那些光山秃岭,十万大军而来,西夏人也重视斥候,那就有点大好办了。 种诊说道:“兵力还是少。” “不少,后方惨败,想来西夏军中也流传开来,若是此计得逞,敌人士气会更低落,我军大捷,以一当十,这一战可不是数量所能对比的实力。” “那好,上火把。” 第二五七章吾愿往 宋朝中军大帐,蔡挺与诸将正看着地图。 各个查探情况的斥候陆续回来,有的没有回来,但回来的斥候却带了一条新的情况。 “十二盘堡?”王巨盯着地图看。 他心里在想,难怪几年后小梁会修筑十二盘堡,原来这时候李谅祚就产生了想法,大约在史上李谅祚被林广差一点射死,西夏诸将害怕出事,抬着李谅祚回到金汤城,所以这个十二盘堡只是一个想法,并没有实现。 但确实,从军事意义上这一堡筑起来,对西夏有着极大的好处,正好将金汤城与白豹城之间的空档弥补上。 蔡挺盯着地图看。 对于西夏修十二盘堡,他倒不是太在意,相比于李复圭,他对政治理解得也更透彻。 至少现在宋朝没有开疆拓土的土壤,军事的作用,防御,再防御,只要防御不失误,就有功劳了,如果冒然开疆拓土,弄不好反而是画蛇添足之举。 与保守无关,乃是宋朝的大环境造成的。因此若无王巨劝说,他能见好就收,也不想拿下疆砟堡。 他看着地图,大约李谅祚犹豫了半天后,才决定撤退,但他又摸不清楚宋朝官兵的想法,害怕自己带着环庆路官员发起反攻,所以才在下午派军士开始于十二盘建堡,那怕是一个粗陋的堡砦,也能形成一道联防,自己就无法反攻了。或者反攻代价太高,逼得自己不能反攻。 可自己多会想过要反攻?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因为李谅祚派出许多军士在建堡,离西夏那个临时粮仓变得很近,王巨那个策略就未必能实行了,相反的,将那两营官兵与几部野利族陷入了险境。 “王巨,有点不大好办。”蔡挺抬起头说。 “是有点头痛,”王巨说道。 烧掉粮草,这一战那就可以开打,烧不掉粮草,搭上两营官兵不提,这一战想战胜的机率也会无限的压缩。 张玉在边上忽然说了一句:“不如这样,现在敌人两面将大顺城围困,相比于城西,城东因为供给的原因,兵力比较少,因此他们倚据山势,扎下了险寨。但无论怎么扎,只是营栅,不是堡砦。我们可以派一营骑兵杀进敌营,大军在后面擂鼓吹号角,再派人通知大顺城中,让他们从城内出兵佯攻,做出试图再次拿下城东西夏军队的样子,吸引敌人将军队调过来。” “这倒是一个好方法……”蔡挺沉吟:“但谁愿意领骑兵过去袭营?”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主意是不错,但为了能将后方的兵力都吸引过来,必须从三更时分就要杀进敌营,一直杀到四更天,整杀上一个时辰,才能做到这一点。 大顺城中的兵力倒是好办,背城而出,背城而战,关健是这一支骑兵,整成了孤军深入,整整在数万大军中鏖战一个时辰,无疑会凶多吉少。 当然,只要敢去,就会起到效果了。 西夏人未必看过刘秀的昆阳大战,但兵法道理都是差不多的,如果西夏真敢默视宋朝这么做,而不从城西抽兵来援助,那么大家不会戒意再次将这支军队吃掉。 虽然不能做到大会战,那样的战果,大家也满足了,王巨同样都满足了。 然而不可能的,已经损失了这么多兵马,李谅祚当真不肉痛,因此必派兵来救。这支骑兵也必有危险。 胡谦忽然说道:“蔡公,张总管,王知县,让我去吧。” “你去?” 胡谦道:“王知县,你对末将有知遇之恩,末将一直起回报,反正总要派一个人前去。想要做到这一点,除了三营蕃骑,还能有谁?” 王巨缄默。 也只有这三营蕃骑,并且指的就是华池县这三营蕃骑,保捷军那一营骑兵战斗力还是差了一些。 余下的蕃骑同样不行,有的编置甚至只有三百余人。 而华池县三营蕃骑,都达到了五百人左右,并且强练了一年多时间,又参加了数场战役,富有战斗经验,装备也好,放在整个宋军里,都能算得上王牌军队,甚至蔡挺都怀疑狄青当年征调南下岭南的那支蕃骑,恐怕也不及现在华池县的三营骑兵。 “蔡公,张总管,王知县,让末将去吧。” “你若去,记住我一句话,我不想你带着死志去的,最好打机灵一点,能活着回来。另外对你手下各个蕃兵兄弟说一句,无论牺牲或重伤者,不用担心他们日后与他们的家人,我当厚恤。”王巨说道。 “喏。” “再派人通知大顺城,”张玉道。毕竟他不知道胡谦与王巨的内幕,也没那么多感情,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胜利,都眼睁睁地看着屈乞寨全村百姓被屠,全村被烧成灰烬,况且是一营蕃骑兵。 ………… “后面都准备好了,秦都头。”野利姑界说道。 “那就好。” “但现在不大好办哪,”野利姑界又说道。宋朝那个知县开出的条件是诱人,并且他们也相信。一是因为李三狗,二他们也听说了一些王巨的事,特别那个烧酒,这玩意儿一天半天是倒不下去的,似乎还是天下独一份的烈酒,战争来了,交易停下,可战争迟早要结束的,交易会重新开始。 只要烧酒在,钱帛就会滚滚而来。 实际他也没有搞清楚,交易并没有停,秦凤路那边交易在继续着,而且交易量在渐渐放大。但几个知州现在就懒得出面了。打也打了,你蔡挺还要什么帮助吗? 几个知州想法也错误的,打是开始打了,可战争停下来,费用同样惊人,无论抚恤或者奖励,靠朝廷行吗? 然而就看蔡挺怎么样想了,若是将西夏人痛扁了,蔡挺见好就收,不想太多事,那么奖励与抚恤糊弄一下,也可以了。如果他与王巨一个心思,想要将士士气更高昂一点,还得变着法子敛财,变着法子追加奖励与抚恤。所以这个烧酒还得继续扶持。 其次因为销售拓展到吐蕃,相比于西夏,吐蕃条件要稍稍好一点,也没那么多严格的控制,交易量在放大,渐渐超过了西夏这边的交易量与盈利。 甚至有蕃人转手卖给更西方的回鹘人。 这也正常,比如茶叶,阻卜鞑靼没有茶叶,他们更需要茶叶来刷羊奶的腥味,助消化。 然而因为西夏隔阻,茶叶在阻卜鞑靼那边能卖出天价,宋朝也有便宜的茶叶,十几文二十几文钱一斤,但到了那边,用几斤这种粗茶就可以换一头肥羊。 不以京城的羊价算,就是在边区,一头羊也得一贯多钱,茶叶涨了十倍价格。 但吐蕃人以什么价格卖给回鹘人的,王巨不会过问了,反正卖得越多,他这边获利越多。 因此消息传到几部野利族时,几个族长与重要的长者都感到欢天喜地。不要说危险,在山边那,他们过着半饱半饥的生活,也无疑是慢性自杀,同样危险,只是看不到罢了。 因此今天野利姑界回去一说,几个族长立即同意,然后发动劝说族中的百姓,直到这时才公开真相。不过那时野利姑界已经回军营来了,但他悄悄回到军营,便看到眼前的一幕。 前方涌来许多军士,在十二盘大修堡砦。人多啊,半天下来,居然打下了一个尺高的墙基。象这样下去,顶多几天,一个象样的堡砦便修成了。 野利姑界同样不关心这个十二盘堡,可这个十二盘堡离后方的粮仓太近。这么多兵马扎在这里,如何夜袭粮仓哪? 秦海也感到头痛。 这时武魁说道:“放心,王知县会有办法。” “会有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武魁摊手说。 “这不是在华池县,而是在十二盘,就是王知县得知了消息,也快到傍晚时分,他想增派兵力来,也晚了。”野利姑界说道。 顺大道来,那怕是赶夜路,若是军队数量少,不带什么供给,还是能到达的。然而大道宋军能走得过来么?甚至野利姑界都不知道那两营官兵是如何到达十二盘的,就是能来,估计也是走一条崎岖,不被人知的道路。那恐怕中午时分就得出发。中午时分西夏还没有修十二盘堡的动作呢。 “野利少酋长,看吧,”武魁说道。对王巨,他与秦三德子一样是抱着极大信心的。 ………… 麻烦在继续。 天越来越黑了,夜风也变得格外寒冷,但姚雄与一干士兵却急得满头冒汗。 他们成功潜到杂里寨,正准备天黑下来,奔向十二盘,突然从白豹城方向,来了一支西夏军队,带着一些物资,慢腾腾地打着火把向疆砟方向行军。 “他们还不甘心?”一个都头说道。 “什么不甘心?” “他们不继续想打柔远寨的主意,为什么这时候还要向疆砟堡增兵?” 姚雄道:“未必,恐怕西夏人想要撤退,张总管于柔远寨前大捷,又将疆砟堡方向的去路堵住,西夏败军无法逃向疆砟堡,那堡中现在兵力很空虚。一旦他们退兵,前线我军就没有压力了,因此西夏那个小国主这才命令从后方增兵疆砟堡,以防有失。” 真让他猜中了。 上午大家都不敢说话,最后还是宋吉说了一句:“胜负乃兵家常事,况且宋朝缘边五路,难道路路都会象环庆路这样?” 话外之音,在环庆路吃了亏,大不了再换一路报仇雪恨,将这个耻辱报回来。 这句话,现在最中听了。 李谅祚又夸奖了宋吉几句。 这时候临近中午了,既然决定撤军,就得有撤军的打算。两战大捷,宋军公开地派出大量斥候游曳在前线,西夏得不到详细的情报,不过仍能得到一些大约的消息。 包括华池与庆州的兵力,为什么会失败,乃是低估了宋朝官兵的决心,这是整个环庆路抽空了后方兵力,集于前线,才取得的大捷。现在两战打完了,但这些兵力仍集结在前线,似乎斥候听来的消息,不但集结在前线,并且就集结在荔原堡与柔远寨两处,这里离大顺城能有多远?况且都是大道。 于是李谅祚决定再呆上两三天,一是他内心仍不大甘心,二也是担心宋军反击,所以一边静观其变,一边修筑十二盘堡,那么可进可退。也包括下令,向疆砟堡增兵。 疆砟堡又成了一个空堡,万一宋人察觉,出奇兵袭击,西夏将会丢掉了一个重要的门户。这才增兵,并且下令立即增兵。 但这个变故苦了姚雄这两营官兵。 为什么定在四更,而不是三更。 这一带斥候打探了很多次,时间是王巨算好的,天黑前到达杂里寨。天黑时出发,然后开始翻山越岭,最快速度也要三更以后才能抵达十二盘与野利族的人会合。慢则就是四更! 但现在数千西夏官兵运着物资,慢腾腾地行军,正好拦住了大家,还能四更到达吗? 第二五八章屹立(上) “要么我们来一个突然袭击?”一个都头说道。 兵力不成问题,西夏大约增了一千余军士,余下的还有几百名押运物资的民夫。但宋军此时有两营兵马,兵力上虽占据劣势,可一个有备,一个无备,并且无备到大家恨得牙咬的地步。 若是兵士倒也罢了,快点过去吧,但大约他们以为在后方,会平安无事,大队人马松松垮垮,前面一队人马骑着马,不疾不慢地赶着路,后面是步兵与民夫,西夏兵多就是民,大约多是来自附近村寨的兵民,于是一路走着一路聊着,最后面的还在近十里之外。 虽然是大道,但这个大道是有限的,实际同样坎坷不平,又推着重货,因此慢得象蜗牛一样。 这一突然的情况,最少会耽搁大家一个时辰! 其实这就是意外,也就是百姓常说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但放在一些特殊的战争史上,这个意外往往很致命的,如鄱阳湖之战,朱元璋的船困在沙滩上,这就是意外。但韩成果然地强行扒下朱元璋的红袍与冠冕站在船头指挥,中箭倒在湖中身亡,陈友谅部下以为射死了朱元璋,便没有强攻,加上常遇春及时营救,这才将这个意外带来的危机化解。 再比如宋平南唐之战,曹彬呆在金陵城下,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一想便是好几个月时间,朱令赟带着十几万唐军自湖口下,王明与刘遇带着宋军于皖江口阻截。此时正刮着西北风,朱令赟投下猛火油,想顺风顺水,火烧宋军战船,结果刚刚将猛火油点燃,风向突然转变,变成了强烈的东南风,反而将朱令赟的十几万人马一起烧死。这就是意外,否则宋朝历史都会重写。但曹彬攻打幽州,又开始想了,但这一回老天爷看不下去,再也不帮他,于是被耶律休哥揍得落花流水。 现在也算是意外。 所以大家急啊。 姚雄摇头:“我们扑下来,肯定能打败这支西夏军队,但你们不要忘记了,这里离大顺城不到三十里地,他们不必象我们这样顾忌,只送信过去,会很快的。你们能不能保证全歼敌人,是真正的全歼,一个活口不留?” 这一问大家哑口无言。 姚雄又说道:“只有等,等他们走后,我们加快速度,将时间抢回来。另外再派人送信回去,让后方知道我们可能会耽搁一些时间。” “现在送信回去?”一名都头怀疑地问。 这不是白天,更非是正常的道路,而是一座又一座的山,白天来到这里,都花了三个多时辰,这个黑夜里回去得要多久? “那怕四个时辰,也要将消息送回去,”姚雄说着,从山坡上下来,挑选两个身手敏捷机灵的士兵,由他们来担负着这个任务。 ………… 宋军中帐里在进行着最后一次商议,如何调兵遣将,如何行兵布阵。 特别是这个阵。 其实宋军也有一些进步的东西,比如这个斥候,《武经总要》里就刻意记载了,必须选择精明勇敢奇谋远虑者为斥候,这是好事,但在里面又夹杂着一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比如“或刻兽足,即中路为却行之状;或上冠微禽,而隐伏丛薄之间。”反正王巨与姚兕没有看明白。后面的同样没有看明白,“故见水痕,则知敌济之早晚;观树动,则验寇来之驰骤;众草多障者,使我疑也;飞鸟不泊者,下有伏兵也;骇兽奔逃者,谋潜袭也(敌来之伏,余见察敌形门)”。为何不索性写注意观察倾听,比如河水浑浊的变化,鸟雀惊动的情况。而且也写得太玄乎了,看树动,就知道敌人来得快或慢哪?难道地震来了? 但这个还不是最悲催的,最悲催的就是这个阵。 比如赵匡义的平戎万全阵,“前行配五十骑为一队,计百二十五队,每队并队眼占地五十步,计六千二百五十步,计一十七里一百三十步;后行配三十骑为一队,计百二十五队,每队并队眼占地五十步,东西占地十七里九十步。”“三阵图凡用兵士十四万九百三十人(十一万三百八十人步,内二百四十人充望子;三万六百五十人骑,内六百五十人充探马。数内骑军及无地分兵士共四万五千六百五十人,三万六百五十人骑,一万五十人步也)” 这是阅兵哪,还是作战哪,岂不是坑爹吗? 赵匡义还真让河北前线将士摆了这个阵,好在崔彦进几将最后没有听他的,这才取得满城大捷,否则那次又会继岐沟关之败后,宋朝将会迎来第三次惨败。 但也不是一无是处,除了这些坑爹的大阵外,还有一些小阵,什么右牝阵,右牡阵,右冲方阵,右车轮阵,右罘阵,右雁行阵,东西拐子马阵,先锋阵,策先锋阵,拒后阵……等等,这是记载在曾公亮编写的这本书中,放在军中,有更多各种各样古怪的阵法。 对这个王巨还真不排斥。 今天练这个阵,明天练那样阵,练着练着,配合就出来了。 不然难道练罗马方阵?那会死得更快的。 但要记住一条,上了战场后,必须灵活机动,切莫傻呼呼地摆什么右牝阵,右雁行阵,摆好了再交战。人家可不会等你慢慢摆阵的。 听着蔡挺说这个阵,那个阵,王巨没有作声。 其实阵不阵的不重要,主要就是如何分布这个兵力。 蔡挺也没有执着摆这个阵,比如说西夏的铁鹞子。王巨在王家寨还是不大懂,以为张岊与张亢在府州干掉的全部是铁鹞子。 实际并不是,当然,两人很了不起,并且确实干掉了许多西夏骑兵,但西夏骑兵不代表着铁鹞子。无论李元昊还是现在的李谅祚,真正的重骑兵数量也不多的。 就象这次,李谅祚不过带来了四五千重骑兵,装备太奢侈了,西夏玩不起。 因此叶悖麻进攻华池县,李谅祚只调了一千余铁鹞子过去,尽折了,差一点让李谅祚心痛死了。但现在西夏军中还有,虽然王巨装备了一些步兵破骑兵的器械,也练习了一些步兵破骑兵的打法,但蔡挺仍不大放心。于是布兵调将时,就刻意提到这个铁鹞子,一旦敌人出动铁鹞子,让骑兵主动迎上去,用弓箭将他们吸引住,再用这个所谓的右雁行阵,向敌人方向扑去。实际什么右雁行阵无所谓,意思就是让骑兵拖住铁鹞子,然后散开一个个小队,利用轻骑兵的速度优势往敌人主力部队扑去,要践踏让他们践踏自己人吧。若是铁鹞子不上当,再调马回头用弓箭散射,直到激怒为止。能勉强算是什么雁行阵吧。 但主要还是中军的指挥。 然而这场大会战会很乱。 本来就是不是平川大会战,隔着许多山丘,又是在黎明天未亮之前就打响的会战,蔡挺王巨与章楶,加到一起,也无法指挥啊。能看得清战场情况吗? 不过西夏人也会是如此。 所以这个提前安排很重要,否则到时候中军根本无法指挥了。 “蔡公,让我统管三营保捷军吧。” 华池县官兵战斗力最强,因此蔡挺将他们选为主力。 但也分成了三个集团军,前面余下三营骑兵主将是李三狗,余下两名指使也无话可说,这个老蕃将十分凶悍,连姚兕都十分佩服。 官兵的主将是姚兕,另外就是余下三营保捷与一千多名强人。 蔡挺也不知道三个指使那一个水平更高,只能看荔原堡一战谁的功劳最大,于是选了华指使。 究竟华指使如何,王巨也不大好说,不能依据平时里的听与看,那多是纸上谈兵,若看昨夜一战,也看不出来,那是痛打落水狗的战役。 况且他们后面还有一千余强人,华指使未必能服住这些桀骜不驯的蕃子。 不仅如此,无论现在怎么安排,几个时辰后大会战打响,那个乱啊,王巨都不敢想了。 所以他主动请命。 “你是文官。”蔡挺委拒道。 兵战凶危,呆在后方指挥,还要安全一点,亲自上战场,还真不大好说了。 这么大战役,死一个知县也无所谓,就象胡谦马上就要去做炮灰了,怎么办呢,这个炮灰总得要有人去做。但王巨是人才,一旦成长起来,将是宋朝的中流砥柱。 现在还小了,再过十年八年,有了功绩与政绩,那么也能勉强担任缘边四路指挥长官了,那时无论将王巨放在庆州,或是延州渭州与秦州,西夏人都会头痛万分。 所以这个险没必要冒。 “蔡公,兵战凶危,国家生死存亡大计也,这一战胜负尽管不会让我大宋会形成生死存亡局面,但打胜了与打败了,对我大宋影响深远,请蔡公允许我参战。” 蔡挺略略犹豫,王巨又说道:“这一路兵马非是少人,三营保捷,一千三百余人,练了半年之久,再加上一千五百多名强人,个个都是强悍的蕃子,指挥不当,就是一团散沙,指挥得当,近三千人,可抵万人大军得用。” 蔡挺无奈了,只好同意。 这时候胡谦才开始出发。 毕竟这行太危险了,王巨也不想胡谦发生意外,于是将时间刻意拖了一刻钟,古代一刻钟是二十四分钟,也就是十一点半才发起进攻。拖半个小时,那代表着换回一半的生机。 “胡指使,请喝酒壮行,”蔡挺替这一营骑兵一一送行。 每人喝下半碗烧酒,翻身上马,向西方驰去。 第二五九章屹立(中) 今天开始双倍月票了,但我悲催地在二十六号卡了一天文,手中存稿不多了,但我会努力地小爆发一下,争取六更或七更,求一下月票与订阅支持。 ………… 又一名斥候将情报送到了大顺城。正好来得及,三更不到,便送进大顺城中。 这次大会战,实际斥候将占据三分之一功劳,如果不是这些斥候冒着生命危险频繁地活动在前线,将一条条消息送到后方,宋军将变成瞎子,也休想取胜了。 看着新的变化,一名指使说道:“还真是意外啊。” “所以说水无常形,兵无常势,计划是计划,变化是变化,作为优秀的指挥官,也必须要学会根据变化及时地调整。这很正常,毕竟我朝除了太祖皇帝外,谁能做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章楶说道。 实际就是赵匡胤也不能做到这一点,否则他在的时候就拿下太原了。 当然,赵匡胤很了不起,特别是曹彬自三峡入蜀,赵匡胤的那次“运筹帷幄”的指挥。 不过平南唐时,赵匡胤做不到运筹帷幄了。 然而大家看只看到了那次曹彬入峡,于是赵匡义学习,在皇宫里运筹帷幄,宋真宗学,在皇宫里运筹帷幄。大臣们学,将从中御。 这不是坑爹,不知坑了多少子弟兵。 种诊在边上说道:“无妨,既然想将敌人的后方兵力适度地调到前线来,我们索性来一次大的,将那些虎踞炮也推出来。” “种将军,中的。”章楶道。 虎踞炮好啊,不象其他石炮,小了威力不足,甚至投射的距离不远,反而将自己士兵弄伤了,大了拆卸组装十分麻烦,操作的人也多,不方便。 但虎踞炮拆卸组装都很方便,操作的人手也不多,事实它也不是仅仅为了守城战,设计时王巨便考虑到放在野战战场上。不过眼下大顺城的虎踞炮还不行,都是中大型的,不是王巨要求的那种更灵活的小型虎踞炮。 这个不要紧,要的是威力,要的是响声,能迅速惊动敌兵,让李谅祚心惊胆战,让他将后方的兵力往前调,以便给那两营官兵机会。 于是一系列命令下达,然后诸将士来到南城,准备等胡谦杀入敌营后,打开城门,作为里应外合的假像。 夜色更黑。 胡谦已经带着手下来到敌营。 并没有形成偷袭。 王巨去年三战也带来一些不好的后果,比如这次西夏人兵力更多,更警觉。 特别是昨夜一战,巡逻的西夏士兵更多了。 尽管胡谦部下的战马全部裹着马蹄,还是让巡逻的西夏士兵远远地看到,他们立即吹响号角。 “打开城门,”种诊喝道。 另一边胡谦也没有掩饰必要了,说道:“冲。” 带着五百名骑兵强行向敌营冲去。 “擂鼓,”种诊又命令道,胡谦从外冲,大顺城几营骑兵从内冲,不约而同地冲进西夏大营里。同时一营士兵在紧急组装虎踞炮。 李谅祚正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此人有可恨的一面,也有可悲的一面,不要以为西夏皇帝好做的,实际压力远远胜过了宋朝皇帝,辽国皇帝。 四战之地,国土狭小,很小,不要看地图,那看了没用,南河套面积大,可大半是沙漠戈壁滩,更不要说西边的大漠。 那个大漠就是腾格里沙漠,现在水土破坏得还没有那么严重,里面有许多绿洲,包括从贺兰山到居延海这条古道,在宋朝时乃是一条商道,西夏与阻卜鞑靼人的交易,几乎就是利用这条商道往来的,然而整个大漠人烟稀少,就是有人,也不听西夏人使唤,甚至时不时到西夏来抄掠。西夏贫穷,这些沙民们更穷更凶! 所以西夏形势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因此站在宋朝的角度来考虑是一回事,站在西夏角度考虑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一战打胜了,那怕拿下大顺城,他的压力也会少了很多,可没有打胜,又折了这么多兵马,同样压力山大。 正在半睡半想着心事时,忽然就听到前方的战鼓声。 他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 胡谦的压力越来越大。 开始时还好一点,除了夺营门牺牲了二十几名部下,闯进了敌营后却没有遇到多少阻拦,毕竟西夏人也没有想到宋军敢胆大包天的来劫营。虽然听到警号,一个个睡得正香呢,有的还赖在草铺上未起来,胡谦就杀了进来。因此一度让胡谦有时间点燃火把,将一顶顶帐蓬烧着了。 接着大顺城几营骑兵也杀了进去,一东一西遥相呼应,给西夏人带来了更大的混乱。 然而这不是劫营,若那样,现在可以完美的撤退了,即便西夏派兵追,自己是骑兵,速度上不害怕,他们又敢追多远。但现在不能撤退,他们必须拖,必须将城西的兵力吸引调动过来。 因此他们继续在营中冲撞厮杀,西夏人也渐渐反应过来,开始组织起反击,一部分骑兵上了战马,不时地拦截着,又有一些战马让西夏人击伤击毙,于是胡谦一个个手下离开了战马,接着被敌人围上来,最终寡不敌众,一个个又接着牺牲。 胡谦手起刀落,击毙了一名扑上来的西夏人,大喊道:“勿以杀敌为主,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这时,虎踞炮也组装好了,几十枚大火蒺藜也抛向了西夏营中。 远处蔡挺命令道:“吹号角,擂鼓。” 这下子城东的西夏人更乱了,胡谦压力稍解,在他带头下,略略被冲散的部下,重新纠集在一起,继续在西夏大营里冲突。 “不好,宋人要对城东的军队动手,”李谅祚立即产生了这个判断。 这也是必然的判断。 虽然西夏主力依然庞大,但大顺城与庆州的兵力合在一起,又是乘大家不备,想吃掉城东的兵力,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他不顾得衣衫不整,开始发布一道道命令。 这是一次危机,也是一次胜机。 如果救援不及时,城东兵力吃掉,连带着大顺城西边的兵力也危险了,就是宋军停下进攻,这次损失也会惨重无比。不过救援及时,将宋军困住,反过来吃掉宋军的主力。说不定就能扭败为胜,乘机拿下大顺城,庆州,环州。即便损失惨重,那也值得。他倒不相信宋朝能有几个王巨与蔡挺。 胡谦继续在混乱的城东西夏军营里冲突,城西的西夏军队一拨拨地开始向城东调集。 王巨站在远处的山坡上眺望,离得有些远,又是在夜里,看不清楚,不过能看到火光,能听到喊杀声。 他叹息一声说道:“如果陆公派几营官兵来就好了。” 当时请求援兵时,暂时未想到大会战,即便想到了,也是优先考虑眼下的情况。毕竟叶悖麻率领的可是两万大军,他手中兵力不足,多了几营兵力,那么可打的牌面便也多了。至少叶指使那一营多官兵就可以抽出来。再如眼下,后面的兵力也不足,所以只能派胡谦带一营杀进去。如果多了几营兵马,也可以派两营蕃骑杀进去。胡谦等人生存的机率就会增加。 若是种谔能亲自来,那会更好。 蔡挺无言,不过脸上略略出色愠色,让陆诜攻金汤城白豹城,他未指望过,但没有想到,自己都亲自写了信,陆诜也答应了,最终还是没有派兵过来。 战事在继续,章楶观看着战场,说道:“再投放三营兵马,两千强人进去。” 种诊会意,于是立即下令。 三千多兵马再次冲入敌营,这次混乱更大。 ………… “咦,怎么前边打起来了?”野利姑界奇怪地问。 自己这边还没有动手烧粮草呢,再说四更也未到啊。 秦海也在纳闷,战场他在这里是看不到了,可能听到鼓声,号角声与爆炸声。想来战斗规模不小。为什么提前发起会战?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个传令兵冲入十二盘的敌营里。 接着号角也从这里响起,一个个士兵匆匆忙忙地从帐蓬里钻出来,开始穿戴,然后手拿着武器,集结起来,向东方小跑过去。 秦海一拍脑门说道:“我明白了,现在不是真正在开战。” “可那边又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大清楚,大约是为了吸引西夏人,看看现在,筑堡的军士一起离开了。” “原来如此,现在我们也就好袭营烧粮草了。” “正是如此。” 野利姑界立即让他的手下潜行到后方,在更后方,还有几百名来自野利部的丁壮,他们将与编入军中的野利族士兵,以及两营宋朝官员配合,袭击西夏的粮仓。 这所有的一切安排,便是为了粮仓。 粮仓乃是西夏大军的生命线,不可能让野利族士兵看守了,那都是李谅祚亲信的军队。不过漫咩在前些天看到野利族战士士气不高,便将他们调入后勤军队,与看守粮仓无关,而是担负着运输之职,苦力活。 这便让王巨产生了灵感,虽然野利族这几百名战士没有看守粮仓,但同属于后勤军队,驻地离粮仓不太远,因此王巨便让他们与两营官兵汇合,然后袭击看守粮仓的西夏将士,再一把火将粮仓烧掉。本来士气就不高了,粮仓一烧,有多少西夏将士还愿意死战?这也不是一个能死战的军队。 并且还有一个有利的地方,便是西夏以为兵力占据优势,今天仍没有放开大顺城的重围,强行分成的两个战场。 然而情况一再的变化。 但这也没有关系,谁有那个能力,能料到每一个细节的变化。及时调整过来就是。现在第一个调整完成了,这些军队一撤离,便给了野利姑界与姚雄袭击粮仓的机会。 现在只剩下第二个问题,那就是姚雄能不能及时赶到。 前线在惨战,时间在飞速地流逝,眼看四更就要到来,野利姑界又开始了焦急,问:“怎么官兵还没有到?” 第二六〇章屹立(下)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大顺城方向造成的声响传得很远。 包括姚雄他们也听到了。 姚雄不由地问了一声:“现在什么时辰?” 那个能知道呢,只能看月亮,接近月末了,但今天晚上到了四更时,会有一抹芽月升起。现在还没有升起来,一名小校答道:“大约未到四更。” “那么怎么打起来了?” 当然,他们没有一个人能猜到。 不过姚雄更急切了,不停地催促着,甚至在登一处险山时,几名士兵失足掉下了悬崖,他还在继续催促着。 这个意外王巨暂时不清楚。 他听着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在想着心事。 这一战若是大胜,说不定能改变很多东西。可能宋人不大清楚,但他往后看,却能看到很多。因为站在宋朝的角度去想,那么看到的更多。那便是后人痛恨宋朝的真正原因。 有人看到了宋朝的长处,有人看到了宋朝的短处,却没有真正说出一个所以然。 在这一刻,王巨才想清楚。 清朝的不算,技术悬差太大,余下的朝代,只要中原不乱,外人休想入主中原。比如晋朝,没有那个八王之乱,那来的五胡乱华?五代有胡人皇帝,李存勖是沙陀人,刘知远也能算是沙陀人,不过那不算胡人国家,但就是那样,若没有黄巢起义与藩镇割据,那来的五代十国?满朝入关,也托了李自成的福,若不是他将中原扫荡一空,即便吴三桂放关,即便满清入主北京,他们在中原节节反抗下,能拿下整个明朝么? 但只有一个朝代是一个例外,那就是宋朝,即便宋徽宗,内部问题也没有到了严重不能解决的地步,却让金人攻克了。 然而现在宋朝没人知道啊,因此实内虚外颇有市场,认为只要内部没有太大的问题,外部始终是皮毛之癣。 不过一会,他没有再胡思乱想了,而是看着西方的天际。 蔡挺也在纳闷:“王巨,为什么西边还没有动静?” 战到现在了,蔡挺心中同样很敬佩的,毕竟胡谦与大顺城的官兵不同,他们有大顺城背倚着,胡谦那才是真正的孤军奋战。然而四更都到了,西方的天际仍是黑漆漆一团,未看到任何的火光。 不但蔡挺与王巨在纳闷,种诊与章楶也在纳闷,到四更了,兵力也确实被吸引过来,可是西边还是很安静。 然而敌人援兵越来越多,再打下去敌人团团围上,可能几千官兵一起陷进去,被西夏人全歼。 主要姚雄与野利姑界在后方,兵力又不多,放在鸡儿寨那样的小型战场上,也许有一战之力,但放在这样的大战场上,什么意外都能发生。再说那几部野利族大家只听说,可一次面都没有见过,万一临时变卦,那就不是烧粮草了,能顷刻间让姚雄两营官兵覆灭。 战场上总有些风险,这个风险能承担,但时间到了,几个指挥官免不会就会胡思乱想。 就连胡谦也感到不对,自己必须将敌人拖上大半个时辰,然而打了这么久,一半手下全部牺牲了,也到了时间吧,为什么看不到火! 种诊迟疑地问:“要不要命令将士撤回来?” 章楶想一想说:“再坚持一刻钟,若是撤,蔡公那边也会让对面的蕃骑撤退。但现在没有下命令,大约还不想我们撤退。” 种诊无奈,只好用旗号下着命令,让几营士兵与强人往一起集结,增加厚度。 东边也有人沉不住气,王昭明问着王巨:“莫非那边出了变故?” 肯定有变故,但不知道是什么变故。 蔡挺没有说话,王巨在沉思,渐渐快四更半了,自己必须要做出判断。 就在这时,姚雄派出的部下匆匆忙忙跑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提前开打了,只是将半路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蔡挺、张玉、王昭明与王巨一起长吐了一口气。 这个变故问题不大,只是拖延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现在天亮得晚,即便到了五更初,天仍然很黑,后面还仍然有着机会。 蔡挺吐完长气,命令道:“吹响进攻号角。” 他们在后方知道真相了,可前线不知道真相。现在还不能撤,继续得将敌人拖住,一是为后方争取更大的空间与时间,一旦撤军,那些军队又及时的赶回去,姚雄两营官兵未到,战机就永远错过了。二是这样拖着,天色又黑,两个敌营的军队在调动着,已经产生了很大的混乱。一旦撤军,这种混乱也就会自动消失。 这才是慈不掌兵。 号角声嘹亮地飘扬在乌川的上空,章楶说道:“种将军,再投放两营官兵。” 也不用章楶解释,种诊也知道产生了变故,后方还继续需要着时间,不然蔡挺不会命令士兵再次响亮进攻号角。于是他立即下令,又投放了一营骑兵,一营步兵上了战场。 实际这一战过后,章种二人回想起来,都有些冷汗涔涔。如果姚雄那边出了意外,李谅祚又反应过来,一边派着大军将自己几千名部下陷困起来,一边从西边向大顺城发起进攻,并且西夏手中有足够多的兵力,那么大顺城就危险了。 不过现在两人都没有想那么多,紧紧地盯着战场。 两营官兵投放进去,陷入敌营的官兵压力稍稍松了一松。 然而迅速被敌人的优势兵力困住,并且在对方的指挥下,渐渐将这几千官兵整整隔开。 夜色正黑,尽管有火把的光芒,两人站在壕沟对面,仍看得不大清晰,但知道现在每时每刻,都有大量士兵阵亡着。于是两人额头皆涔出汗水,不时地看着西方的天际。 “怎么还让我们打?”一名蕃骑不满地问。 话音刚落,一支箭飞来,将他射落马下。 胡谦此时同样也受了伤,他喊道:“向西边杀过去,与他们靠拢。” 后方在吹着进攻号角,不能撤,那么只能向大顺城的将士靠拢,否则一会儿就全军覆没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让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一队队重骑从敌营中间闪了出来,铁鹞子! “让,随我杀,避开那些铁鹞子。” 这时,李谅祚也来到主战场。 他站在坡顶上向下看着,说道:“那一营蕃骑很顽强。” “陛下,是顽固不化。”他身边太监巴结道。 漫咩站在边上冥想苦想,又抬起头说:“陛下,不对。” “哪里不对?” “宋军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是胆大包天。”那太监在边上答道。 “李真,不要乱插话。”李谅祚喝完又问:“说一说。” “东边有宋军的主力。” “刚才斥候已经禀报过了。” “然而他们为什么不扑上来,而是让这一营蕃骑苦战?” 漫咩一提醒,李谅祚也感到不对,若是他们想打城东自己军队的主意,那么开始进攻时,才是最佳的时机,说不定大顺城兵力倾城而出,后方的宋军主力扑上来,能让自己在城东的军队损失惨重。但就是这样,也不大合理,如果两部宋军不能在很短时间内击溃城东的数万大军,城西兵力源源不断涌上来,反过来就轮到宋军损失惨重。 但就是那样,也未必是李谅祚所想的,现在宋军在昨夜大捷之下,士气正旺,即便他及时将所有军队调过来,胜负仍然是对半开。 可是现在细想,宋军这样做,确实不大合理。 梁乙埋同样也反应过来:“是啊,陛下,不对,若是袭营,他们早就可以撤军了,宋人想做什么?” “宋蔑,你来说说,他们想做什么?”李谅祚问起宋吉。 宋吉哪里知道,但不能不答:“陛下,宋人这么做,肯定与胆大包天没多少关系,特别是那个知县,诡计多端,断然不会这么做的。难道他们会有什么特殊的安排。” “会是什么安排?” “宋军主力就在东边,来势汹汹啊。”宋吉继续胡扯着。 “来势汹汹,不好,陛下,难道他们想动我们的粮草?”漫咩道。 李谅祚突然全身惊出冷汗,不甘心地问:“他们如何将军队运到后方?” “陛下,可记得杂里寨?” “快,快传令后方,立即派兵去粮仓。” 胡谦仍在浴血奋战,铁鹞子拦腰一切,无法汇合了,胡谦只好带着手下不停地厮杀,不停地避让。 然而现在并不象蔡挺所安排的那样,遇到了铁鹞子,骑兵可以利用速度优势避让,然后用箭射杀,这样铁鹞子的作用就会下降。那是指敌人出现败象之时,现在敌人并没有出现败象,一支支骑兵,一支支步兵,死死地将他们围困着,终于他这支人马后面被铁鹞子咬上。这一咬十分沉重的,面对着全逼武装的铁鹞子进行着冷兵器的格斗,即便是蕃骑,也只能节节落入下风。 “杀,”胡谦一边大吼着,一边杀开了一条血路,稍稍将铁鹞子甩开,不过只剩下几十名部下了。 但又有一波敌人再次将他们团团围住。 胡谦手中的刀挥舞着不停,不知杀了多少敌人,鲜血都将他的铠甲全部染红,然而始终杀不出一条血路。 种诊站在对面,叹息道:“那一营蕃骑完了。” 在西边,秦海责备道:“姚指使,为什么你们才来?” “什么也不要说了,粮仓在哪里?”姚雄也不顾解释,立即问粮仓的位置。 “在那边,我带你去,”武魁道。 “兄弟们,杀过去。”姚雄低喝道。 秦海对着野利姑界说道:“野利少酋长,快让你的人做准备吧。” “喏。”野利姑界也一直在担心呢,不过好在东边的号角声响个不停,多少给了他底气。终于等来了这支官兵,他立即让手下到后面喊各村寨里赶来的丁壮,自己去了军营,集结几百野利族的战士。 姚雄此时带着两营官兵已扑到了粮仓前,时耽搁得太多,也不顾敌人是否发现,强行冲了过去。 一刀子刺来,一下子刺入胡谦的座骑肚子上,战马痛得大声嘶鸣着,也将胡谦甩下了马背。 “胡指使,”一名蕃兵忙喊道。 “不用管我,想办法活下去,”胡谦说道,一边说一边再次手刃了一名敌兵,但敌人太多了,当他击毙了第三名敌人时,身上被刺了一剑。当他击毙了第五名敌人时,身上又刺了一剑。当他击毙了第七人时,一个将领又刺了一剑,那是一把真正的夏国剑,居然一剑戳破了他的新式铠甲,狠狠地扎入他的胸膛。 “好痛,好冷。” “打不起来了,”胡谦心想,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刀扎在地面上,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笑容,在西方的天际亮起一团火光,那团火光越来越大,成功了,自己这番血战也值得了,于是他又强行将身体转过来,看着东方,哪里有他的家,哪里有他的家人,他又喃喃一声:“王知县,我这算是报了恩吧。” 最后一个字弱得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吐完了这个音节,胡谦也失去了最后一丝感觉,只是他手中还握着那把刀,屹立在哪里没有倒下…… 第二六一章家 就是这一章卡的,原来没这一章过渡,写下去感到很干,卡了一天,才想出这一章,也才将节奏感控制住。汗,高强度码字,脑袋不够用啦。 ………… 对于宋军来说这是一把希望之火,但对于西夏人来说,这是一把绝望之火。 几乎在瞬间,西夏将士一起看着西方天空中的那道浓浓火光。 这就是一个大问题。 当然,后面就是西夏领土,但关健是来的不是几千人,那怕就是一万两万人,烧掉就烧掉了,撤到后方,还能照样得到供给。现在这么多人,后面几个堡砦里能有多少供给,要命的后面是横山,人烟比较稀少的,就是从百姓手中搜抄粮食,也抄不到多少粮食,况且为了这一战,本来就从百姓手中征走了大量粮草,再抄,百姓怎么活下去? 这一烧,意味着明天会有九成以上的将士挨饿,吃上不饭了。 鼓声再度响起,五声急促的短鼓。 号声也再度响起,一声悠长的长号。 这就是蔡挺发出的命令。 现在没有发达的通信设备,往往大会战,战场面积广大,喊话传令都不大可能,因此指挥官便用旗号,或者号鼓指挥,发号命令。 五短一长,这是对大顺城发出的命令。 现在大顺城有两种打法,第一种打法,派出兵力袭击西夏的西营,让西夏人不敢分太多的兵力去城东。也许西夏人很麻烦,必须从南边的小山道扑向城东,但大顺城将士不存在这个问题,南城的东城门一开,将士直接能奔向城东战场,城西两门一开,将士能直接对城西的西夏军营发起攻击。 还有一种方法,所有兵力一起出来,直接对城东的西夏人发起攻击。 是所有兵力…… 时间再往回推十个时辰,王巨在劝蔡挺,蔡挺犹豫不决。 王巨又说了一句:“蔡公,若是我们不能将敌人的后方粮草烧掉,可以立即乘着天黑之时,立即撤兵。” 当然,那时候西夏人还没有筑十二盘堡打算呢。 这才说动了蔡挺。 但也不能怪蔡挺,首先兵力悬差有点大。 西夏军队与宋军相比,怕死度差不多,也不能说西夏人怕死,若是任福那样的重将率领,也能打出凶悍的战役。也不能说宋军不怕死,虽然有君子馆、好水川这样的战役,但终是少数。这一条上差不多吧。 西夏军队配合度却不及宋军,在这个狭隘的战场上交战,挤满了好几万军队,限制了西夏骑兵的作用,说不定倒成就了笨重的步人甲。 为了这一战,宋军准备了很久,多数士气经过训练,比以前更强大。 然而与西夏军队相比,宋军缺少了实战经验,更缺少了胜利信心,在澶渊之盟后,宋军只打胜了几场会战,余下的除了败还是败,这一条同样很关健。 所以姚雄送回来的信来得及时,不然说不定蔡挺犹豫之下,就将军队撤回去了。毕竟再拖下去,天色一亮,那一营蕃骑折了,大顺城的兵力也陷下去了,自己这支军队还不能及时撤回到后方堡砦里。 蔡挺当时也想不到这两个变故的,因此觉得王巨方法还是可行的,可进可退,即便出了意外,折的便是那两营官兵,至于那几部野利族人,蔡挺能管得着吗? 这才最终同意了王巨的策略。 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升官,还是为了名。 所谓的存天理,灭人欲,那可能呢,有的人好色,有的好财,有的人好权,有的人好名,这几样总得好一样,有无欲无求的人,可那能有几个人? 不过蔡挺之好,显然胜过孙沔之好。 然而让蔡挺最头痛的还是兵力,相比于西夏人,宋军的兵力还是太少了。 一旦混战开始,往往一个局部战场的溃败,便会连带着整个三军的溃败。所以蔡挺急切之下,将离战场近的环州两营士兵也接着抽调过来。 这是在学习李元昊,集中兵力,一战定胜负。 所以让大顺城的兵力倾城尽出。 现在天还没有亮,但很快的,顶多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现在是混战,西夏人又分成了两部,这对宋军很有利,但天一亮,战场形势能看得清晰,西夏人也能将城西的兵力调过来,就渐渐对宋军不利了。 因此务必在天亮时,将城东的西夏人击溃,他们开始败逃,连带着城西的西夏军队军队同样会产生混乱,一旦三军全部处于混乱之中,再多的兵力也不行。 蔡挺这才让大顺城三军尽出。 种诊也会意,立即调动城中所有兵力,陆续出城参战。 章楶看着战场,现在这种情况对宋军是很有利,不过他隐隐地感到哪里没有做好。 蔡挺从早上起,也产生了类似的想法,但他还不及章楶想得清晰。 其实原因很简单,几个将帅的谋划能力还未达到一定的高度,意外肯定会有的,比如鄱阳湖之战,但抛却那个小意外,朱元璋思路清晰,大捷中,运气占的比例不是太高,主要还是谋策与智慧、指挥,这才取得了鄱阳湖大捷。 以少胜多,必多用诡道,诡道就有危险,然而与鄱阳湖大捷相比,这次宋军多少让人感到磕磕碰碰,这便是章楶略有些不顺畅的地方。 然而章楶也没细想,以宋军过往的战绩,就这么一点兵力,能打胜了,并且是正面战场打胜了强大的敌人,已经不容易了,那能吹毛求疵呢。 只是他看着东面,即便城东的乌川河谷,仍不是很宽阔,因此胡谦与大顺城的两部战斗仍相融了两三里路,章楶看不到是谁指挥的。只是在心中想,这把火烧得略迟了,牺牲了一个好指使。 ………… 李妃儿做了一个恶梦,被隔壁床上的二妞喊醒了:“嫂子,怎么啦?” “我做恶梦了,梦到好多死人。” “嫂子,西夏人不死,大哥就危险了。” “是啊,西夏人死得越多越好。” 不过经李妃儿这一闹,两个少女便再也睡不着了。妃儿道:“小妹,睡了吗?” “没有呢,一直未睡好,在想着大哥。” 天色黑下来,她们还没有看到王巨回来,便去问仇县尉,仇县尉让她们不要担心,说王巨到了前线。其他的,现在仇县尉都不大清楚,但隐约地猜出来,宋军还要打,还要有恶战。 两个少女便回家了。 “小妹,我们起来吧。” “这三更半夜的,干嘛起来。” “我们做一盏莲花灯,保佑你大哥平安。” “这样啊,也行。”二妞说着,与李妃儿一道穿衣起来,开始用剪刀裁出一盏莲花灯,李妃儿还找来颜料,在莲花灯的外面涂上绿色,里面涂上鹅黄色,接着又找来一根蜡烛,轻轻地推开门走出去。 王巨下令让百姓回去。 不过仇县尉仍有些担心,到了夜晚来临,更是将城门紧闭,派衙役巡逻。 但城东北角有一条引水渠通达城中,引水渠的城外便是护城壕。 两个少女将蜡烛点燃,插在莲花灯上,然后合什向空中许愿,保佑王巨平安,三军将士平安。 “你们在干什么?”几个衙役窜过来,不过看到李妃儿儿与二妞,立即换上笑脸,道:“见过李娘子,王小娘子。” 这个与王巨的官职没多大关系了,而是发自他们内心的尊敬。 一个捕快又看了看,说道:“原来是替明公许愿哪,不过三更半夜,切莫着凉啊,走,走。” 两个少女卟哧笑了一下,看着莲花灯飘远,也走了回去。但在天际处,一颗明亮的星星在冉冉升起,那颗星名叫启明星。 ………… 另一边同样有两个少妇在说着话。 “阿巧,弟弟去世很久了,改明儿嫂子替你找一个好人家,改嫁了吧。”胡谦妻子福氏说道。 “我还有一个孩子,怕嫁过去,孩子遭罪,”胡谦的弟媳妇低下头说:“就象那个知县一样,小时候吃了很多苦……” “阿巧,不要怕,不是每一户人家都象姜家的。” “这个我不急,想拖一两年再说,不知道这一战什么时候才停下来,大概大哥又能升官了吧。” “不知道,可我心却总是揪着。”福氏说着,将木炭拨了拨。现在李家没了,胡家的小邸店也没人敢找麻烦了,加上胡谦成了宋朝正式的武官,一年还能有近两百贯的薪酬补贴,胡家重创之后,慢慢恢复了生机。 天冷了,福氏便买来一批木炭取暖,大人没事,不能让孩子遭罪。 “我宁愿他不升官,也不想打仗,”福氏又温婉地说了一句,然后瞅了一眼睡在床上的孩子。不但她睡不着,阿巧也睡不着,胡谦是这一家大大小小所有人的希望。 福氏继续低下头缝着冬衣,又说道:“阿巧,你睡吧,天不久就要亮了。” “我也睡不着,担心大哥,好长的一夜。听说那个知州出了城,也没有回来。” “西夏人还没有走呢。” 这一夜,象她们这样的人家很多很多,可能后方的家属仍不知道情况,倒听隐隐听到前线胜了,心中会有些欢喜。但前方的家属个个都在担心,不知有多少人长夜难眠。 因为大顺城,因为大顺城两边数都数不过来的无数西夏大军。 第二六二章斩龙(上) “如果延州陆公再派出来几营官兵就好了,”王昭明也挽惜地说。 李三狗带着华池县骑兵杀下去了,姚兕带着几营禁兵杀下去了,张玉带着庆州的余下官兵也杀过去了,可战场仍处于胶着状态。 应当这把火烧起来之后,有影响吧,但现在天色未明,到处在混战,站在远处,仅凭借着火把的亮光,看得不大真切。 现在这里仍有兵力,一是华池三营保捷与一千多名强人,二就是原先放在前线装弱的几营官员,他们未经强训,甚至连装备都没有怎么换,相对来说,他们可能算是现在环庆路战斗力最差的一支军队。 蔡挺将这一强一弱放在后面,这是做预备队的。 “王钤辖,这么大的会战,那有那么快就将敌人击溃?”王巨说道。 这也是一种说法,不过王昭明多少有些怏怏不乐。 朝廷派了四个太监或文官掌管着四路驻泊兵马钤辖,这个兵马钤辖就是掌管将士的武官。 它也是宋朝分权的一种表现,实际缘边四路长官除了知州外,都会往往带着经略安抚使的官职,这个安抚使实际就是掌管防务的官员,然后呢,又往往用武将或者一些懂军事的文臣再掌兵马都总管之职,这个也有权利掌管军队,再设,兵马钤辖,这个多由宦官来掌管。于是形成军队自然而然地一分为三,文臣,武将,宦官…… 王昭明不高兴不是这一条,而是在四大兵马钤辖中,因为他与李若愚久在军旅,特别是王昭明,是与窦舜卿等少数武将,在定川砦败得那么惨的情况下,保住兵力不失,并且成功地将他们部下转移到后方的人。 因此前年赵曙又刻意下诏,王昭明除了担任环庆路兵马钤辖之职外,还有一个职位,专管句本路兼管句鄜延路蕃部公事,李若愚为泾原路权驻泊兵马钤辖,专管句本路兼权管句秦凤路蕃部公事。 也就是王昭明有权过问环庆路蕃部的事务,也有权利过问鄜延路的蕃部事务,甚至在事态紧急时,从鄜延路蕃部调动一些蕃兵来支援庆州。 然而太监在宋朝很可怜,王昭明也不敢得罪陆诜。 实际文臣的变态,带来许多不好的后果。 为什么熙宁伐夏时,赵顼启用了许多太监担任着军事重职? 第一宋朝太监危害已经不大了。 第二在宋朝太监的危害纠正过来,太监们也自发地不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有的太监放在边境,开始安心做事,他们又不象文臣那样,今天调东,明天调西,往往因为熟悉将士与当地环境,表现还不错。 第三文臣打不好仗了,又不敢放手用武将,那么只好用外戚与太监进一步对文武分权。 总之黜武重文之弊不矫正,无论宋朝怎么做,还是那个瘸子。 要命地是后面明朝又开始学习宋朝。 倒是清朝隐隐地恢复了汉唐的古风,铸就了清朝前期的强大。但新时代来了…… 王巨说完,大家一起看着前方。 当然,蔡挺心中也不悦。 王巨与王昭明抱怨不能说没有道理。比如说现在,那怕延州方向派出五营官兵,这个兵力不算多吧,那么就可以将他们集结起来,再次对西夏人发起一场冲击。 一波波冲击到来,早晚西夏必会崩溃。 但少了兵力,冲击的力度不足,西夏人稳住了阵营,后果就有点不妙了。 王巨也看着战场。 “子安,咱家心跳得快哪。” “不用担心,若这样,西夏人还能反败为胜,他们也不会被角厮啰揍得那么惨了。” “这倒也是,子安,吐蕃人与西夏人谁厉害?” “要看,论尚武精神,吐蕃人比西夏人更具有尚武精神,特别是在高原上作战。但下了高原,比如到了地势平坦的长安,他们战斗力就有限了。” “那吐蕃为何末落?” “末落?确实是走向末落了,当时强大的吐蕃之所以崩解,有很多原因的。第一是佛教的兴盛,宗教权利大过王权,使国家缺少凝聚力。”王巨答道。 然而就是王巨也不得不承认,尽管佛道两家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总比攻击性强大的绿教,以及残酷排外的西方教派要好得多。 “其次吐蕃想学习中原王朝,但吐蕃本来就是一个地广人稀,高旷寒冷之所,物产比较贫瘠,一旦学习中原,想建立中原王朝这样的文明,立即变得贫富不均,矛盾激化,相同的例子还有十六国,虽然他们尚武,却不尊重汉人,所以经济与物资跟不上去,皆不能长久。这才是北魏汉化的原因。然而一汉化了,他们人数少,便不能占据优势,甚至不得不借重几大汉人门阀来统治国家。但这一条对于西夏与辽国来说,却不存在问题,他们倚重汉人,不过各自国内契丹人与党项人又是占据着主体,正好将矛盾解决了。这一趋势的变化,是可怕的,一旦让他们真正找到了一条胡汉共存之路,那么得到了中原王朝,便能长久地统治中原王朝。” “这个不易吧。” “我朝若不强大,继续象这样发展下去,就变得易。非是西夏人,而是北方。” 大家以为王巨说的是辽国呢,然而想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辽国入主过一次开封,不过没有做好,若那次做得再漂亮一点呢,还有没有后面的后晋与宋朝? “第三是赤岭以西水土严重破坏,人迹罕存,这等于生生将吐蕃高原与河湟切断,因此吐蕃眨眼之间四分五裂。所以西夏与吐蕃不同之处,就是立国。立了国,就有了凝聚力。吐蕃再强大,角厮啰去世后,数子瓜分河湟,便连河湟这一块的吐蕃也开始末落了。” “难怪仁宗听闻李元昊立国,立即兴兵。” “已经迟了,若是从李德明时就施压,不让他们得到河西走廊,即便立国危害也不大。到仁宗时才出兵,他们已成了气候。我朝有的士大夫心地也不错,想做一只温顺的兔子,大家一起吃草吧,何必吃人肉。但我们做了兔子,人家却想着法子做饿狼,能不挨打受气吗?” “王巨,不要乱说,”蔡挺道,但他也呵呵乐了起来。 几人继续盯着战场。 王巨说道:“蔡公,让下官去吧。” 东边的天际隐隐有了一丝鱼白肚,不能再拖下去。 蔡挺想了想说:“也好,若是可能,进入敌阵,尽量带着他们靠拢在一起。” “喏,”王巨答道。几路兵马杀了进去,仍然因为双方投入的兵力太多,加上敌人兵力胜过宋人,几路兵力没有集结在一起。若是集结在一起,冲击力更强。不过他虽遵了命令,但一旦杀进去,连他自己所带的几千兵力都未必能靠拢了,就不要说带着几路兵马靠拢了。 王昭明打着趣说:“子安哪,怎么不戴面具?” “王钤辖,我长得远不及狄将军与兰陵王清秀,干嘛要带面具?况且我是一个文臣,难道以后还真让我天天上战场?” 大家皆一乐,稍稍消去一些紧张的情绪。 王巨带着三千多名步兵冲了过去。 也许他们不及姚兕与李三狗的那两支军队强大,不过王巨身先士卒,激励起大家的士气,特别是那些蕃人,就是王巨将他们置都,也不过训练了那么几天,还多是训练攻防战的,放在野战上仍是一片散沙。 同样的例子还有张玉,他身后的强人更多,可因为以前是各小队训练,缺少配合,即便是张玉,也不能将他们很好地拧在一起,多少也削弱了他们本应当有的战斗力。 否则现在很可能就将西夏人击溃了。 倒是老将赵明带着的那支蕃骑与强人,形成了一定的战斗力。 现在王巨亲自带领,与张玉赵明的相比,数量要少得多,因此迅速成型,只要跟着王巨杀敌就是了。 因此三千多步兵迅速杀入敌营。 王巨举起桃溪剑,砍死了一名敌兵。 “霍!”一千多蕃子齐声喝彩。 不过三营保捷指使立即指挥着,诸军士涌上,将王巨包在中间,当真让王巨做先锋大将哪? 再说王巨来也不是做先锋大将的,而是做这三千多兵士兵的指挥官。 李谅祚与诸将站在土坡上也在焦急万分地下着命令,不停地调兵遣将,让城西的兵力以更快速度向这边集结。 他们也清楚,兵力虽多,可这把火一烧,士气下降了。若是挺不过去,大军一旦溃败,一场大败的命运就降临了。所以只要挺住这一两个时辰,不说大胜吧,那也逼得宋军自己儿撤军。 又是一支宋军人马杀了过来。 李谅祚茫茫然,倒底宋朝,不对,是庆州投入了多少兵力? 于是他立即指挥着各部兵力向王巨方向靠近,试图将王巨这一部兵力拦住。 王巨指挥着部下,一边杀敌一边向一支宋军靠拢,离得还有些远,不过看旗号,似乎是李三狗部下三营骑兵。 但他很快发现一个真相。 在远处看是一回事,杀进来又是一回事。其实主要是天未亮,在远处无法看清楚。 真实的情况现在战场是一个大泥沼,杀到这份上,西夏人确实怂了,然而两边是山,西边西夏援兵源源不断地向城东战场增加着兵力,东边宋军不断地分兵投入战场。 东西两边都不是去路,南北两面是崇山峻岭,想逃都没办法逃。加上天色不明,于是西夏军队,宋朝军队一起陷在这个泥沼里混战一团,甚至连带着在西夏几个重将指挥下,西夏本来士气低落的,但打了一会,发现逃无可逃,那么先打着再说,反正也乱了。也就是这种特殊的地形,反而化解了西夏这一段时间的危机。 “这样下去不大好了,”王巨心说道。 拼的就是这把火烧后对双方士气的影响,一旦这股劲过去,西夏人麻木了,反而就不大好打了。 王巨继续向李三狗方向靠拢,不过远处西夏也在用号角声命令着,几支军队向他们靠拢。 王巨带着大伙,一支支的杀散,可一支支地又聚集过来,重新将他们堵上。离李三狗越来越近,王巨面临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这时,他不由地聆听着西夏号角声的方向,然后看去,天还未正式大亮,不过有火把,他看到一个黄伞盖,黄伞盖下有一匹骆驼,骆驼上坐着一个人。 第二六三章斩龙(下) 王巨艰难地杀了过去。 李三狗看到他来了,大声喊道:“大母的,不好打啊。” 人太多了,限制了骑兵的速度发挥,李三狗就象一拳打到棉花上,有气无力,打得那个憋闷哪。 王巨拍马冲杀过去,李三狗能喊,他不能喊。 结果又让他杀掉了一名西夏兵士。 “霍!”一千多名蕃子齐声再喝。华指使翻白眼,指挥官作用不是用来杀敌的,而是来指挥的。王巨这样做不对,奶奶的,这些蕃子果然与汉人思维不一样啊。 他连忙调动着手下,从两边杀过去,将王巨再次团在中间。 刀剑无情哪,刚才他一名都头就被箭射死了。 两支军队会合,王巨拍马过去,说道:“三狗叔,你看那个土山。” 李三狗看去。 “三狗叔,我手下是步兵,杀过去太慢了,你手下全是骑兵,往那边杀。” “干掉那个狗皇帝?” “能干掉最好,但干不掉也没关系,只要将他们从土山上杀下去,无人指挥,大胜便会到来,否则继续这样陷下去,凶多吉少。”王巨改了蔡挺的命令,改成了斩龙行动。没办法,几股宋军若是集结起来,那是好的,可这个样子,怎么集结哪? “好,我明白,孩儿们,随我杀。” 升级了,儿郎们变成孩儿们。不过大家服气,这个老蕃子,那才叫狠哪,这一战又干掉了近二十名敌人。 李三狗带着骑兵杀了过去。 武魁也回营了,并且他现在也成了一名十将,从王巨身边经过时说了一句:“胡指使大约阵亡了。” “为他报仇,”王巨只说了四个字。胡谦阵亡,他那一部还有二十几人侥幸活下来。不过现在王巨仍然不知道胡谦的惨烈,即便知道了,也要以大局为重。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就象他带来的部下,杀到这里同样阵亡了一百余人,还有一些人受了伤。 李三狗带着手下向李谅祚所在的土山杀了过去。 王巨再次在马上向那边眺望,实际那边还有一支宋军试图杀过去,不过西夏在那个土山下兵力很是厚重,因此那支宋军冲击无力,反而似乎牺牲了许多人。 恐怕李三狗这支兵力仍然还是少,于是他又看着其他的战场。自己冲了进来,却滑到了北边的战区。这也是无奈的事,此时几万人的战场整成了泥沼,不自觉地就被大家带到了北边战区。 也可能是李谅祚指挥着,导致自己这支军队与其他军队分开。反正自己离姚兕与张玉的部下还很遥远。 王巨又看着西边,发现西边的西夏兵力倒是不多,在那边就有大顺城的一支骑兵,上书一个林字,不知是那个大将手下的军队,再林字大旗的那边,又有一些蕃人与蕃骑,军中一面大旗,上书赵字,想来是老将赵明。 于是王巨用桃溪剑一指:“向那边杀去。” 几千人袭卷过去。 因为所遇的兵力不多,袭卷的速度比较快,眼看就要接近时,一队骑兵杀了过来,铁鹞子! 今夜,城东的西夏铁鹞子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先是将胡谦近百骑兵生生吃掉,然后多次狙击了宋军的冲陷,还好,这种泥沼也限制了铁鹞子的发挥,否则仅是这支铁鹞子就能给宋军造成重创。 王巨所不知道的是,除了这近千铁鹞子,李谅祚又下令将城西的两千余铁鹞子调过来,因为笨重,路又不大好走,正在半路上,还未到,否则对宋军局势更不利。 李谅祚与手下重臣一边指挥,一边也在观看着战场的形势,包括王巨这支军队。 因此先是分兵阻拦切割,但似乎这支宋军战斗力很强悍,没有得逞,当然造成这种情况,还是他手下三分之二的兵力处于无序状态,能组织的未必有多少勇气继续作战,有勇气的可是被打散了,成了乱转的苍蝇,但也有不少人找不到“组织”,逃又没办法逃,于是加入了其他“组织”,后面这一条正是王巨头痛的。 只要西夏人继续在自动编队,一时半时溃败就不会发生,优势也会一点一滴地随宋军远去。 李谅祚又看到那面“王”字大旗,未必是王巨,比如王昭明,还有两个指使也姓王。但看到那些蕃人强人,以及强大的战斗力,王巨的可能性极大,因此又将铁鹞子调过来阻拦。 可能这种重骑确实没有大家想像的那么强大,但确实也算是一支强大的兵种。 王巨看着那支铁鹞子越来越近,大喝道:“毛女都头,蔡令都头,放箭。” 让强人射箭,然而弓箭对这种武装到骨子里的重骑作用不大。 王巨继续看着三营保捷,说道:“大家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王知县,下令吧。” 这就是前段时间保捷所练的步兵破骑兵战术。主要还是人太多,铁鹞子也没有冲起来,速度不是那么快,大家胆色也壮了一壮。 铁鹞子很近了,手中一个个提着锋利的夏国剑,多是正牌夏国剑,伪劣产品不多。 “华指使,你带着手下,先行过去。” “喏。”华指使翻身下马,带着他一营手下主动冲了过去。那一支铁鹞子感到古怪,宋军这是想做什么? 一营官兵就杀到眼前了,然而再次出忽铁鹞子所料,这营宋军突然往地上一扑,在地上开始翻滚着。 “踩,”指挥铁鹞子的西夏将领感到危机,立即下令。 也就是勒着战马,让战马来回踩动,不然宋军往地上一滚,他们手中的兵器够不到。那么铁鹞子危机就来了,虽然他们全身包着重甲,包括马在内。但还有一些地方没有包住,比如眼睛,嘴巴,鼻子。当然这个面积很小的,除非宋人个个是神箭手,不然很难射中这一点大的部位。另外就是马,马上面包着铁甲,但马蹄子却没有包住。并且这支宋军手中都持着大刀,正是削马腿的利器。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让马来回乱窜,将这营宋兵活活踩死。 王巨又说道:“各都强人,继续用箭压制,乔指使,你率领手下,扑过去用铁挝抓敌人,崔指使,你率领手下,用短矛向敌兵投射。” 两营保捷又扑了过去。 铁挝子就是铁抓,与挠钩差不多,但比挠钩更大,绳索也更短。 短矛便是短标枪,然而现在保捷军背后所插带的短矛远胜过了宋朝军中的一些短矛,包括矛尖更锋利,甚至当初设计时反复考究,为了使短矛抛射过去更有力,还在矛身上一些部位包了铁皮,使之重心均匀。虽然出军前,带的不多,但每人带了十支,插在背后,有十支足够用了。 但这个也不碍事,碍事的是华指使又带着手下正在削马腿,想要左右摇摆踩人,便不能击杀眼前十几步二十几步开外的宋兵,想冲上前,下面的宋军正好顺利的削刀腿。 混战开始。 许多宋军被铁鹞子踩伤踩死,或者被砍死,但同样这一支不可一世的铁鹞子有许多人被短矛生生扎入铠甲内,射伤射毙,又有许多铁鹞子被生生拉下了战马。或者马被削伤了腿,掀翻于马下。 下了马,他们还有什么威力,不用蕃强人涌上来杀了,有的直接都被自己的战马践踏。 “那是不是王知县的手下?”林广问道。 “大约是吧,”一名士兵不确定地答道,毕竟王巨是文官,怎么直接上了这种大战场? “杀过去。”林广命令道。 这支铁鹞子刚才也重创了他的部下,被吃掉一百余人,才将他们甩开。但这支铁鹞子现在被那支宋军缠住,机会难得,于是林广带着骑兵杀了过来。 打到现在,可以说是除了胡谦那一营官兵外,现在这场区域性的战斗乃是最惨烈的战斗。 大家在强行地拼血值。 李谅祚看得肉痛啊,于是用眼睛着看战场,再次试图命令不远处的一支西夏军队过去支援。不过林广杀到了,想了想,先是拦头将这一部阻住。 付出惨重牺牲后,局面开始对宋军有利了,主要是战马,许多战马受伤了,到处乱窜,将铁鹞子阵型撞散,王巨又说道:“毛女都头,带着手下去砍他们的腿。” 不是削马腿,而是砍士兵的脚。 那名西夏将领一看不妙,大喝道:“撤撤撤。” 可当他撤出来时,只有三百来铁鹞子了,已经不足为害。 王巨又杀了过去。 这一战损失太惨重了,保捷军几乎整丧失了近半兵力。 他也看到了林广,说道:“林将军,你立即杀向那个山坡。” 林广看了那个山坡,眼睛亮了一亮,道:“好。” 于是他立即带着部下也向那么山坡杀了过去。 王巨又看了看手下说道:“华指使,崔指使,你们带着部下留在此处,护住伤兵,余下人等,随我杀。” 继续带着部下向赵明那个方向杀了过去。 一会儿两军再次合拢,王巨说道:“赵将军,你带着骑兵杀向那个山坡,余下的士兵交给我来指挥。” “那个山坡?” 王巨手一指,天色开始蒙蒙亮了,王巨终于有些焦急起来。 赵明也看去,道:“好。” 他带着骑兵也杀了过去,不过他身后还有许多战士,多是蕃强人,王巨说道:“我就是华池知县王巨,听我指挥,向那边靠拢。” 他手一指张玉主力的方向。当然也可以与种诊那一部会合,而且近,不过种诊那一部兵力不多,会合的作用不大。 这些蕃人不是华池县的蕃子,但也是来自环州或庆州的蕃子,多少知道一些王巨的事迹,他们尚武,王巨的“武力值”很高,因此也服气。于是王巨带着他们,又调头杀向东南方向。 这一番折腾管用了。 李三狗杀了过去,但也陷入到泥坑里不能自拨。 林广也杀了过去,同样陷了进去。 不过这个泥坑终有限制的,当赵明带着兵马杀过来时,这个泥坑终于渐渐抗不住了。 张玉也在东面指挥着战斗,他立即发现了这一战机,果然地派出几营骑兵,再次冲击过去。 先是赵明,他手下的骑兵多啊,不仅是蕃骑兵,还有大量的壮马。终于突破一道道防线,生生撕开一个大口子,向坡顶冲去,并且大吼道:“李谅祚,拿命来!” 第二六四章朱序(上) 天终于亮了起来,还未大亮,不过东方开始出现一道红色。 斥候将消息也带到延州,离得有些远,但不算太远,加上王巨修葺了华敷道后,来往也变得方便了一些,又是从三更时就开始发起的攻击,因此斥候也打探到大会战打响的消息。 “大顺城?”陆诜讶然地问。 “是大顺城,昨天傍晚时分,各堡砦兵力陆续涌入到柔远寨下,二更时分环庆路兵力又从荔原堡与柔远寨各自出发,然后在大顺城东边的乌川一个坡岭上会合,三军停下,三更时分开始派军队攻击西夏人,连大顺城内也派出了兵力。”斥候消息暂时就打探到这里了,并且也准确,都是宋军嘛,直接亮出兵牌,不用打探,直接询问就是。 “会战?” “可能会是大会战。”那名斥候说道。 “西夏还有多少兵马?” “不清楚,这次他们出兵很多,即便折了大量人马,大顺城下仍有很多兵力,满山遍野,一眼都望不到边际。不过小的想,大约是前夜那一战,西夏人损失惨重,蔡公想乘胜追击,扩大战果。” “我知道了,你们继续打探。”陆诜让斥候下去,又将王文谅喊来。 陆诜将情况一说,道:“你说蔡挺能不能打胜?” 王文谅哪里能想清楚,想了好一会才说:“如果按照忽里堆一战,蔡公九成会因骄兵败。” 这个主以后很坑…… 但宋吉也坑,王巨虽然知道叶悖麻这个人,然而详细的情况仍不大清楚,包括叶悖麻的具体性格。不过宋吉他清楚,反正宋吉得到了叶悖麻的重用,而且汉奸最喜欢做的事是什么?攻击自己的祖国。张元如此,宋吉也如此,后来的余桂圆的什么,不怕汉奸,就怕汉奸有文化。所以王巨推断出在兵力充足的情况下,这个汉奸必然会蛊惑西夏人分兵攻击华池县。因为他在自己手中吃了好几次亏,还会劝西夏人出重兵。 这么一推,青溪川埋伏战计划便出现了。 等于是变相地坑了西夏人。 实际这些人最好的作用,是从他们嘴中得知对方的情报,想要重用,那就得看情况行事了,这是王文谅,弄不好就成了符坚重用朱序,那才叫真正的坑。 现在就开始坑了。 王文谅也参加了忽里堆一战,但那个能当真吗? 首先先说郭恩这个将,很勇敢,宁死不屈,但能算是名将么? 王巨与姚兕还曾刻意评价过郭恩、王珪这些勇将,一样的勇将,但他们与杨业相比,军事水平那会差得很远。 人家杨业是算到的,可是潘美与王侁将他当成炮灰留下孤军奋战,才壮烈牺牲的,但郭恩呢? 只问一条,是中了西夏人埋伏,但斥候在哪儿? 肯定有斥候与探子,但肯定没有用好斥候与探子。当然,就是用好了斥候与探子,说不定也会失败,也会被对方利用,比如叶悖麻这次没有用好斥候吗? 但用好斥候与探子,才是一个名将的基本条件,比如王韶,甚至连大和尚的攻心术都利用上了,章楶在史上对斥候的利用同样也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岳飞更是组织了一支强大的踏白军。再如张岊,他为了打听消息,居然孤身犯险,这个做得太过了…… 因此这些人虽牺牲了,也不算冤枉,因为他们本身只能算是勇将,不能算是名将。 说句不好听的,这些所谓的名将勇将,还不如王巨呢。 陆诜未想明白啊,以为王文谅参加过那场大会战,能对西夏军队与宋军作一个客观的评价。 他本想派出兵力立即支援,又开始打退堂鼓了。 但陆大先生,难道你真不看兵书,不看兵书也得看史书吧。 这种大会战不是僵持战,一杠能扛个数年之久,虽然它们往往也会进行很长时间,长者赤壁之战,短者官渡之战与淝水之战,短者也会持续一段时间。 那是战前的准备,调兵遣将,各方面的谋划,真到了决战之时,实际时间很短的,只有几个时辰,例如赤壁之战,黄盖一把火将曹操的战船烧起,周瑜攻击,胜负就在那么短的时间决出。刘备起的作用不过是划水罢了。 当然也有作用,战前的牵制作用,但这样说,延州也有作用,多少起一点儿牵制作用。可那能相同么?人家孙刘是不是一个国家的军队? 淝水之战更是如此,东晋军队半渡,朱序在后方大叫,东晋军队乘借秦军混乱,发起攻击,胜决就在那么短时间决出。 不过就是现在他派出军队支援,也赶不上了,但能划划水。 其实这时候还有一个大好的机会,那就是立即派出大军,不去支援大顺城,而是兵发金汤城,那起的作用不亚于曹操拿袁绍的乌巢。 然而陆诜也敏锐地感到这样下去不大好,最后怎么交朝廷交差呢,败了蔡挺责任更大,自己有责任,胜了,自己同样有责任。毕竟蔡挺提前就写信说了救兵,王巨又搬了两次援兵。 ………… 陆诜这边还好一点,无论蔡挺与王巨,从开始时就未指望过陆诜能派出多少兵力,能派一个五六营官兵,蔡王二人就会开心死了,甚至战后报捷,花花轿子大家一起抬,会给陆诜报上一个大功。 并且也会起作用,比如说刚才,若是派来五六营官兵,可以做为一支人马,再冲一冲,随后王巨再冲一冲。 这个是正面交战,优势是一点一滴积累的,劣势也是一点一滴形成的,那么说不定就会起大作用了。 但最可惜的是王举元手中的兵力,赵曙下了诏书,让他立即调拨兵马援助。没有说调多少兵马,时间太急了,有的军营离得远,不易调,有的军营战斗力差,不能调,因此得根据京兆府各营的实际情况调拨。 然而诏书这么紧急,若是稍稍果断一点,京兆府兵力最多啊,那么最少可以调拨十几营官兵吧。 想一想,十几营官兵刚才放在蔡挺手中,一下子增派上去,将会发威多大作用?可王举元倒很好,派斥候打听,然后派两将控制要道,防守长安…… 现在王举元也听到消息,但是昨夜那一战的消息。 不是尸体,尸体是随着水流飘的,现在河水相对要平缓,每秒流速不过一米,可能前面的少量尸体飘得很远,但后面大团尸体仍卡在河面上,才刚刚正式到达直罗县地界。 直罗县知县也头痛了,继续下令打捞吧,并且补了一令,能捞上来多少是多少,捞不上来,让下游各县头痛去,俺手中没有那么多人力,况且前面在开战,后面人心也惶恐不安。 不过王举元派出了斥候,打听到胜利的消息,王举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洋洋地说:“某说过,西夏贼寇必败。” 反正他不出兵,左也是理由,右也是理由。 但不用急,有一个人亲眼目睹着,黄公公来到荔原堡。 前线开战,与他无关,他就呆在了荔原堡。 前线所有兵力尽出,蔡挺也担心后方有失,因此立即从后方调来几营厢兵,让他们先行分别各自驻扎荔原堡、柔远寨与淮安镇这些要塞。 指望厢兵上战场,那不大可能了,未必会起作用,反而会造成不必要的牺牲,甚至会因害怕逃跑产生溃败。 但让他们勉强先守一下城池,大约还行。 三更时分,号角齐鸣,黄公公睡不着了,四更时分,战场上的嘈杂声继续隐隐传到荔原堡,喊杀声是听不到的,但能听到一些隐隐的鼓声,号角声,爆炸声。 黄公公睡不着了,那营厢兵同样也睡不着了,于是黄公公喊来两胆色壮厢兵去前线打探。 天快要亮时,厢兵过来禀报,说正在打,不过西夏粮草被烧掉了。 “咦,有大胜希望,”黄公公立即来了兴趣,然后将他带来的两个侍卫叫起来,骑着马奔向前线。 他来华池县是带“私信”过来的,没有通知蔡挺。不过蔡挺也知道黄公公来了,原来不知道他来做什么的,不过昨天他与王巨商议完毕,立即下达各道命令,下完了命令后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王巨简单地做了解释,蔡挺没有表态,赵顼问,王巨答,这可以,但没有问自己,自己没有必要发表议论,说不定到了朝堂后,会被一些人再三的曲解。 而且这一战若是大胜的话,最好的做法,切莫张扬啦,必须得闷声大发财。俺胜了,是如何打胜的,再者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击毙了多少敌人,那些将士立下大功,这些禀报一下就可以了。 说多了反而不好,本来就会有很多人眼红,自己得意扬扬,大家高兴吗?但一个低调的态度,大家就是想说也不大好意思说了,可它是大大捷唉,皇上能不清楚吗? 然后王巨立即休息,他也休息,晚上还有一夜得熬着呢。 因此蔡挺看到他,也没有太在意,然后继续盯着战场。 天色蒙蒙亮了,他们站在高处,能看到战场的大约情况。 不过黄公公看得稀里糊涂,便问:“蔡公,现在我军情况如何?” “略占优势,”蔡挺简单地答道。可是他眼中略有些忧虑,士气上现在宋军肯定占据优势,不过僵持下去,这个优势将会慢慢消失。体力上大家彼此,三更半夜,西夏人睡得正香时,就被一起惊动了,不过昨天白天许多宋军军士经过急行军,一半还参加了柔远寨与华池县一战,因此体力上看似差不多,实际宋军稍稍占据了下风。还有兵力呢。 如果再不出现转机,天光大亮,形势就很不好了,于是蔡挺又看着余下几营官兵,琢磨着要不要也将他们投放到战场上。 第二六五章朱序(下) “蔡公,我们已经烧掉他们的粮草。”黄公公不解地问。 “谁规订烧掉粮草,敌人就一准会逃跑?” “那,那……” “烧掉粮草的作用主要是打击敌人的士气,不过眼下这种战场反而成了我军的累赘,另外就是兵力不足,如果某手中兵力再多一点,只要能让西夏局部溃败,那么就会大捷了。然而老夫向陆公求兵,陆公始终不发一兵,可恨也。”蔡挺也不傻,陆诜一兵不发,他也气坏了,但不好直接告御状,说不定有大臣会说自己干部嘛多事,本来不是挺好的,却贪功好战,导致险象环生。 并且他看得太多了,比如庆历新政,那时候他与富弼他们关系还是不错的,不过看到很多所谓君子们的嚣张与颠倒黑白,特别是韩琦的争权,以及欧阳修的上窜下跳,他不吭声了。 也不仅他一个人,还有张方平也是如此,开始张方平与君子们关系也不错的,后来看到一些人表现后,同样选择了缄默。 他们只是缄默,有的人真正反目,比如欧阳修的连襟王拱辰,开始时王拱辰也算是君子党,后来看不下去了,咱们划清界线,俺主动做小人吧。 类似的未来还有,比如苏辙,他并没有因为父亲的恩怨与王安石结仇,倒是苏东坡那时候不知轻重,继续跳,但后来看到变法中的一些不好情况,开始与王安石疏远,接着成为政敌。 但现在君子当道啊,这才是史上大顺城之战,蔡挺没有多说话的原因。于是最后大家看史书,都不易注意到蔡挺的存在,说不定以为是韩琦打的,王举元打的,陆诜打的…… 不过蔡挺这个人颇有心机,虽然他一生直到晚年才进入两府,很罕有人去攻击他。滑溜啊,想攻击都找不到理由。 所以黄公公在此,正正好,顺便说一说。 这一条,倒与王巨心态差不多。 黄公公哪里知道,他被两人全当成了枪杆子使唤了,反而一听觉得很有道理:“是啊,相比于西夏十万大军,环庆路一路兵力太少了,陆公有失啊,他守的是大宋领土,非是延州领土,怎能不知轻重呢。” “谁说不是,昨天老夫与王巨交谈,也谈了此人,王巨十分叹惜,说若程公在时,以程公之老练,这一战不仅会增兵,还会将金汤城拿下。金汤城到大顺城的道路才是大道,余下两道,白豹城道路比较崎岖,十二盘的道路更加崎岖,金汤城一失,敌人士气更加低落,这加快了贼寇之败,并且他们逃跑时不得不从两条崎岖的道路逃跑,那将会杀伤多少贼寇?” 这又关系到另一个真相,那就是大会战的伤亡,赤壁之战的火攻不算,王巨那个水淹也不算,真正战场上双方都成编置的,伤亡就在外围,因此大会战时,伤亡率并不是出现在正面战场之上,除非好水川那一点,但宋军也将西夏人狠狠地咬上一口。这个结果蔡挺与王巨同样不想。或者象刚才三营保捷强行破铁鹞子。 况且兵力也不相同,那是西夏人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宋军现在那有兵力优势? 正是因为没有兵力优势,即便华池县那两战,还让许多西夏人逃了回去。 还有呢,兵法说围三留一,就是有兵力,围四什么也不留,将西夏人逼成困兽之斗,那当真是好事? 所以这个正面战场上重创西夏人,蔡挺与王巨都不会去想,想的就是追击。 伤亡主要出现在追击当中,为何潘美与杨业的雁门之战,并没有杀伤多少辽军,后面是大道,逃跑了。满城之战,杀死了那么多辽人,宋军将辽军逼到西山的山道上了,许多辽人不是宋军杀死的,而是自己儿践踏或者掉下悬崖牺牲的。 可能这个情况后人不大清楚,不过这时代的人比较容易理解。 所以昨天定下的策略也就是为了击溃,想办法将城东的西夏军队击溃,逼得他们逃向城西,但宋军有大顺城,可能直接由城中大道出兵,那时候城东的败兵袭卷下来,宋军再次发动攻击,西夏两面的军队整个就崩溃了,宋军随后追击,这时候才是大量杀伤与俘虏敌寇的时候。 蔡挺轻描淡写两句,利害关系便讲了出来。 “随便”说说吧,这时候兵力不足,他能一点不动怒吗? 王巨那边也是“随便”说说吧。 黄公公也以为两人是“随便”说说吧,可他却记在心中了。 这正是所谓的人善被人欺,人笨被人驭…… 给陆诜上了一次眼药过后,蔡挺继续看着战场。就在这时,他终于看到那几支骑兵的动态。 现在他还不知道为何几支骑兵在那么混乱的战场,居然能不约而同地向李谅祚杀去,但知道这可能是一次大好时机。说句不好听的,这使他想到了高梁河,耶律休哥兵力也少啊,可他直取宋太宗,虽没有斩杀赵匡义,但将赵匡义逼得可耻地逃跑了,然后连带着宋军大败。 不过那次还好,军中有潘美等名将,虽然中军败退,但让潘美等将及时组织起来,所以虽是完没,但不能称为全军覆没,倒是后来的岐沟关之败,那才叫真的惨。 而且他眼睛越来越亮,因为他看到了赵明冲破了重重敌人,向山坡上杀去了。 于是他立即命令道:“王钤辖,带着这几营官兵杀进去。” “蔡公你怎么办?” “生死存亡关头,胜负即将分晓时刻,不能管老夫了。”蔡挺大义凛然地说道。 但也不能怦击蔡挺,王昭明将几营官兵一起率领攻下去,他身边只有几十名侍卫了,如果西夏人当中有勇士,反过来也执行斩龙战术,可能真会出现大麻烦。 东边终于出现一道金芒,太阳未出来,但即将要出来,大顺城下,同样到了关健时刻,胜负即将要分晓…… ………… 与东边的浩大战斗相比,西边也开始发生了战事。 这里还有数千西夏将士,一是内围的粮仓,这个后勤也是一分为二,一部分在金汤城与白豹城,但不多了,余下的运到了前线,就在这里。有六七百名官兵看守着。 另外还有外围的兵力,他们就是类似几百名野利族的士兵,都是不得志的部族子弟,全部用来做押运粮草用的,于其说是兵,不如说是做苦力的民夫。 当然,想要烧西夏人的粮草也不大容易,首先必须破开外围的防线,然后再破开内围的防线,就算宋军神兵天降,那也得好一会,前面的将士同样有时间赶过来了。况且这是在大后方,因此李谅祚也没有太注意,但做梦没有想到,早在一年多前,宋军的手已伸到了他的横山。 在野利姑界带领下,他们放开大口子,让姚雄带着两营官兵杀了进来。 来不及多解释了,姚雄杀向了粮仓。 前面的战事也惊醒了许多西夏人,未穿铠甲,不过大多数是醒着的。 看到姚雄带着手下扑来,匆匆忙忙应战。 外围的西夏将士有的想参战,然而野利姑界也带着手下扑过去了,那些想参战的将士糊涂了,怎么自家人开始主动叛变?这一犹豫,姚雄已率先杀到粮仓里,用火把点燃粮草。 火势越来越大,姚雄喊道:“粮草一烧,前线你们大军必然败亡,快点逃吧。” 这也是王巨下令时,顺使带给姚雄的交待,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只要烧着了粮草,不必要血战,能让他们逃就让他们逃吧,这也是王巨与蔡挺的宗旨,最好让他们早一点产生逃跑的念头,越早越好,越多越好。 那几百名看守粮草的人傻了,野利姑界却带着手下与族人,扑向了那些外围的将士,这些人才是最不想拼命的人,一看野利姑界带着手下准备向他们动手,一个个自发地逃跑了,那几百人觉得不妙,于是跟着也逃跑了。 继续烧着。 就在这时,李谅祚派出来军队这才到达,同样一个个傻了眼,姚雄带着手下与野利的族居高临下,用弓箭反击,不让他们攻上来,同时又让野利姑界的人大喊:“宋军总攻开始了,没有粮草,三军必败,快点逃跑吧。” 那一部人马站在下面,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没有逃跑,却调过头,向大营撤回。 姚雄看到了机会,大喝一声:“追杀。” 一令下后,亲自带头扑了下去。 那一部过来的兵马不少,可是心中惶恐不安,加上野利姑界又不停地喊着让人丧气的话,士气更加低落,居然瞬间被姚雄击溃。 姚雄带着手下继续往前追,追了一会,停了下来,已经到达西夏人的主力军队前面了。 他没有盲目进攻,虽然此时城西的兵力调走了不少,并且继续在向城东源源不断地增兵,不过还留下许多兵力。 于是姚雄看了许久,然后听着东面的响声,忽然就想到了淝水之战的故事,于是吩咐了几句,带着手下与野利姑界的手下果然地杀了进去,一边杀一边大喊:“夏国败矣。” 敢情想学朱序呢。 在这里姚雄暂时肯定弄错了,首先朱序是一个名将,虽然朱序是被符坚擒了去,但那也是在前秦名将苻丕、苟苌、慕容暐、石越、苟池、毛当等联手进攻下才失败的,并且就那样,他孤军还将襄阳生生守了一年,督护李伯护叛变做内应,朱序这才失败被擒的。 所以那一喊没那么简单,只是这些细节不载于史册罢了。 就象未来史官记载这一战,顶多不过这一句:蕃人野利姑界降宋,与姚雄联手焚贼寇粮草。并且能记载这一句话,那么这一战可能就会记载得很详细。 天知道朱序这么一喊,有多少细节,又发生了多少故事? 因此他们在喊,没有起到作用,相反的,许多西夏人围了上来。 姚雄一看不妙了,大喊道:“集结起来,冲向大顺城。” 他以为还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城东战场肯定混乱,想来大顺城多少会派一些兵力留守,自己向前冲,大顺城将士若是判断及时,派兵来接应,反而让城西战场再度混乱,敌人两面遭到攻击,崩溃也就产生了。 然而大顺城中那有兵力可用? 于是这个苦逼的孩子越战越苦逼,最苦逼的乃是野利姑界,这一战肯定立下大功,但为了立功,不至于将大半丁壮全部折在这里吧? 第二六六章龙手(上) 太阳终于冉冉升起。 赵明不要命地向李谅祚冲去,左右将领看到不妙,连忙迎战。赵明急了,这不但是扭转战局的功劳,而且是斩龙之功,李谅祚的人头得换来多大的官职?多少银子? 挡人升官发财,如杀人父母,况且这得升多少级官哪,这得发多大的财哪,即便父母杀掉了,现在就有人在杀父母,他也不会去管,而要争这个斩龙之功哪。 老蕃将此刻仿佛立即年青了二十岁,精神抖擞,荣光焕发,大吼一声,立将眼前一员西夏小将斩于马下。同时一夹马腿,跨下的战马以更快速度冲向李谅祚。 不但他,他的手下也急了,不管是那一个人吧,只要逮住这个功劳,大家都会一起升官发财的。 一起疯掉了,拼命地冲了上来。 不但他们疯掉了,其他人也疯掉了,整个战场说小真不小,因为宋军的不断冲击,战场早超出了西夏军营范围,东西两边拉长到了四五里路,至于南北,河谷有多宽,就拉了有多宽,连小河里都有许多士兵在作战。 但说大也不大,若是大,说不定西夏人早崩溃了。 若是站在高处,能看清楚整个战场的开势,站在平处,也能看清楚一半战场的形势。 看到皇帝遇险,许多人拼命地调转方向,想去保护李谅祚。 赵明仍在冲刺,手起刀落,不过西夏尚武,李谅祚从小也锻炼过,看势不妙,一缩身体,赵明一刀半落空,劈中了,但劈中了李谅祚后背的铠甲,似乎劈伤了李谅祚,因为眨眼之间一道血痕从李谅祚背后涔出,李谅祚本人也因痛疼惨叫了一声。 不过回防的西夏将士也将赵明围住。 但他们困住了赵明的部下,却无法再困着其他几支骑兵,林广离得有些远,他也急了,弯弓搭箭,一箭正中李谅祚的肩膀,李谅祚惨叫一声,载倒于骆驼下。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漫咩急切地吼道。 可他也不知道,这让李谅祚侥幸躲过了一劫,林广箭术好啊,而且离得这么近,不过他取出第二箭,因为李谅祚载于骆驼下,没办法瞄准了。 李三狗同样也急了,防线一弱,立即带着骑兵杀了进来,漫咩只架了一刀,便让李三狗第二刀劈于马下。两人武艺都不俗,但漫咩分心保护李谅祚,这才惨死于此坡。 山坡上立即展开了密集的混战,不久李谅祚又再次大叫一声,他的一只手被某个人劈了下来,为什么说某个人,因为都在混战,最后有十几个人争这个功劳,连赵明与李三狗都分不清楚究竟是那一个兵士砍下来的。但终是迟了,一层层西夏人围了上来,在他们不要命的反击下,掩护着惨叫连连的李谅祚败退下去。 不过后面林广等人捡起了李谅祚的那只小手,继续在后面追杀。 龙手功劳不小,但有龙头功劳大么? 西夏诸将士且战且退,还要一边派人替李谅祚包扎伤口,不然也不要保护了,一会儿李谅祚必定因失血过多,惨死于此地。 其实能打到现在,也与李谅祚带着重将居中指挥有关,否则西夏人也早就崩溃了。 李谅祚亲自指挥,大家还能憋着一股气,现在李谅祚生死不明,指挥的诸将一起逃了,这股气也没了,整个西夏三军谁还有心思继续作战? 而且惨战的时间也太长了,若是从大会战正式发起计算,那是大约在四更半左右,若是从胡谦袭营计算,那就是三更半还不到就开始了战斗,但现在太阳都出来了,若按更数算,整到了“六更”,若是按“北京时间计算”,快接近了八点钟,或者按庆州时间算,那也快接近了七点。 所以这股气下去,西夏三军没有心思作战,也没有了力气作战。 蔡挺与王巨巴望的大崩溃这才正式开始。 王昭明恼了,大叫道:“咱家还没有打呢,怎么开始逃跑了?” “胜了,胜了,”黄公公站在坡顶上大声地欢呼。 蔡挺也长吐了一口气,到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出了一身冷汗。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当初谢安因为激动,跑断了鞋跟。 这个压力可不是一般地大。 “走。”蔡挺带着手下,进入战场。 然而刚进入战场,就看到王巨在骑马大声呼喊:“不得杀俘,传令,投降不杀。” 蔡挺额头再次冒汗,立即说道:“黄内侍,我们进城安息吧。” 这个场面切莫被眼前的太监看到。 黄公公答道:“好。” 毕竟他才从宫中出来,战场十分血腥,到处是死尸,或者重伤哀嚎的士兵,他看不下去。反正看到了怎么打的,回去能吹嘘就行了,没必要看得要呕吐为止。 不过在他们之前,李三狗他们已经奋不顾身地抢着进了大顺城。西夏人从南边山道上走,自己可以从大顺城走,拦在前面,继续斩龙。 “这些货色,”蔡挺摇头苦笑,又立即传令除了那些已涌入城中的骑兵外,余下的不得进城,继续以追敌,杀敌以及收俘为主,不要人一起跑到城西,却将城东这么多西夏人放走了,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但下完令后,立即说道:“黄公公,进城,进城。” 然而他在心里面琢磨着,看样子多少得“上交”一部分战俘吧。 不管了,由王巨胡折腾吧。 这也是无奈,此战伤亡多少还未来得及清点,但看着战场,伤亡数量想小都小不了。 许多还是环庆路子民,包括蕃骑,强人,保捷军,如果抚恤不厚,自己以后在庆州都可能呆不下去,说不定有人恶心自己,也会象韩琦那样,被老百姓逼着问,我的儿子随你去打仗,现在我的儿子呢? 所以还得想办法弄钱,抚恤厚了,又是大败十万敌人,百姓也就没有怨言了。 但不能让眼前这个太监看到,否则以后自己同样交不了差。 黄公公仍没有想到,不但他,就是王举元来,恐怕也想不到。他一脸高兴地说道:“蔡公,这一战过后,蔡公之名将会响彻天下。” “不敢当啊不敢当,没有官家的圣德,没有官家的信任,那有老臣这点微末之功。”蔡挺谦虚地说道,但他脸上笑意昂然,显然自得到了极点,臭屁到了极点。 黄公公又问道:“蔡公,此战除了蔡公外,那一人功劳最大?” 他不敢不尊敬蔡挺,可他不是赵曙的人,而是赵顼的人,蔡挺不是赵顼的人,王巨才是赵顼的人,这个利害关系得分清楚。若是蔡挺一口将这些功劳全部吃掉,他会很不满的。 这一回蔡挺倒是真没有太在意,再说他也没有为难王巨,所以章楶未说,毕竟多说了也不大好,于是蔡挺并不清楚王巨与赵顼的关系。然而蔡挺不是孙沔,本来他就不想全完倨这个功,那么这个功得归谁的?大家伙的,王巨的,三军将士的,甚至赵曙的,于是他随意说道:“此战大伙儿都有功劳,不过功劳最大的乃是王巨,比老夫功劳还要大。” “哦,不会吧。”黄公公装傻疑问道。 蔡挺还是没有太大意,继续说:“是如此,不仅昨夜那一战之功,今天大战也是他劝说老夫发起的,包括诸多谋划……” 说到这里,他忽然忍了下来。 基本就够了,不能再往王巨身上加功劳,这未必是帮助王巨,说不定还是害了王巨。 所以赵祯让狄青上位,担任枢密使,庞籍再三反对,非是害狄青,狄青能起来,一得感谢范雍,若无范雍赏识,他还是一个罪犯呢。二得感谢范仲淹,因为范仲淹的赏识,狄青这才渐渐走入大家视野,走入赵祯视野。三就是庞籍,论西北功劳,实际许多人表现也出色,如二张,如王凯,如周美,如王信,等等,这些人有的去世了,但有不少人仍活着,这些人中有的在西北立的功劳胜过了狄青,至少也能与狄青平起平座。正是因为庞籍的大力推荐,狄青去了南方,于是名垂史册。 严格说,狄青某种意义算是庞籍的人。 但狄青不领情,偏偏不辞,大摇大摆地担任了枢密使。然后欧阳修等人一起来了,活活气得背疽发作而死。 现在蔡挺也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但他也不知道,说啊,继续往下说,说得越多越好,即便有人红眼又怎么着?明年赵顼上位,那怕韩琦红眼也不行哪。况且王巨可不是狄青,心思眼同样很多。再说王巨是文臣,非是武将,更不会象狄青那样,顶着那个刺字在朝堂上晃悠,那不是军士的刺字,军士刺字是在额角的,而是罪犯的刺字,正在额中。想一想,一个武将,一个罪犯,朝会上站在西边大臣的第一位,高高在上,能不刺欧阳修文彦博等人眼睛吗? 直到这时,蔡挺才考虑这个奏章如何写法了。 黄公公哪能想这么多呢,恐怕整个庆州除了王巨外,就连章楶都未必能想这么多,只听了一句话,就这么一句话还没说完,意犹未尽,又道:“蔡公,能否详细说一说?若是官家询问,咱家也好禀报官家。” 蔡挺不悦道:“黄内侍,究竟经过,老臣自当会禀报官家。” 主要他现在还没有想清楚,况且他会给黄公公面子么? 黄公公不敢再问了。 蔡挺走到城中,忽然传出震天的欢呼:“大宋万岁万万岁!” 城中除了军士外,还有许多百姓,几乎都是蕃子,蔡挺莫明其妙,什么时候蕃子会有这么高的觉悟? 第二六七章龙手(中) 黄公公叹道:“这些蕃子也忠勇哪。” 刚才他站在土坡上观战,也看得清楚,蕃子占去了一半兵力,而且表现出色,实际蕃子在这一战中的功劳,比他看到的想到的更出色。若是没有大量的蕃强人与蕃骑,这一战,无论蔡挺还是王巨都不大好玩了,甚至被逼得乖乖的防守。 那么是否宋朝离了蕃兵就玩不转呢? 可以说就是! 后来无论王韶开边,还是章楶浅功,没有人往深处想的,往深处想,那就会得到一个可怕的真相。一旦将蕃兵与陕西的保捷抽走,恐怕就是王韶都玩不转。 但是否蕃人就一定比汉人强壮?那么汉朝如何强大起来的? 不要说什么马蹬,就是马蹬出来了,初唐的军队仍以汉人为主。 就是这一战过后,王巨仍然坚信,武器是次之,人才是主要的。除非跨时代的武器出现。 论身体素质,蕃人肯定强壮,这一是食肉与食素的区别,二是遗传因素的区别。不过这个问题也不严重,汉人人多哪,就算身体素质不及蕃子,可俺能做到百里挑一,想一想现在宋朝多少户吧,往后去能超过两千万户,三千多万以上的丁壮,百里挑一,也能挑出三十几万强壮的军队。难道百里挑一,还胜不过蕃子? 就象后来有人无聊的比那个物事大小,那物事大小真那么重要吗?只要能用就行了,若是比大,马的那物事岂不是更大?但人与马有何区别,人乃万物之灵,区别就是智慧。但那一个大种族智慧最高?这才是汉人最骄傲自豪的地方! 有智慧,有人口基数,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局面? 禁兵的制度! 不过现在这个问题,整个大宋只有王巨认真的想过,它会很麻烦很麻烦。 黄公公开心万分,蔡挺莫明其妙,不过蔡挺立即明白了,章楶笑嘻嘻地迎了出来,说道:“蔡公,恭喜恭喜。” 原来是这个章质夫搞的鬼…… 用意也简单,这一战死了许多人,特别是蕃子,这个后面的抚恤乃是关健,自己弄钱能弄多少钱?不过章楶也没想到王巨真将主意打到战俘身上,昨天黎明时,章楶还困在大顺城中呢。 可朝廷有几人重视蕃子?现在黄公公站在章楶身边,庆州有几个太监担任着军职,但这个黄公公比较面生,那么一定是从朝廷来的,来做什么,章楶不知道,不过他鼓动百姓喊一喊,这个太监回京城禀报,皇上高兴了,赏赐也就拨下来了。 蔡挺啼笑皆非。 不过他也喜欢这个章楶,文武双全,足智多谋,这段时间替自己谋划了许多良策,是自己的好帮手。 ………… “野利姑界,你居然敢背叛大夏!”一名西夏将领认出来野利姑界,并且愤怒地喝道。 其实此时几支野利族余下的百姓,都开始了迅速撤离,此时正在离十二盘最近的一个村寨集结。若是宋军胜了,那么顺利来到宋境了,也不用害怕西夏人。若是宋军败了,他们几族迎接的将是灭顶式的命运。 也就是能决定他们命运的,与这个西夏将领无关,而是城东的战事。 但横山的野利族现在很悲催,长时间的打压,使得他们都失去了自信心,大半人连野利这个姓氏都主动改了,改成了其他姓氏,什么野虫,野甲,野二,山界等等。 所以听到那个将领的喝叫,野利姑界不由地缩了缩脑袋。 “鬼叫什么。”姚雄大喝道。 说着抽着大刀杀将过去。 虽然姚雄冒味地带着这些人来抢功劳,让大家一起悲催地陷在敌营,可是野利姑界不得不承认姚雄的凶悍。 打到现在了,仅是姚雄就生生砍死了近三十名敌人,由于他带头血战,身上也招了很多兵器,姚雄身穿的乃是新式铠甲,这种铠甲很不错,但为了减压,提高速度,厚度却不及原来的步人甲,防御性差不多吧,况且还有麻线呢,因此姚雄也受了一些伤。但姚雄若无其事,一直血战在前。 这让野利族十分诧异,原来宋人也强悍哪。 姚雄又劈倒数人,眼看接近那个西夏将领,那个将领怂了,拨马就退。 “集结,集结,”姚雄没敢再追,一旦他的手下阵型散了,马上全部是死路一条。 但敌人还是茫茫无边的涌了过来。 姚雄怎么都杀不完,他悲愤地看着大顺城,心想,怎么城中没动静啊? 在他带领下,野利族丁壮稍稍恢复了一些勇气,又打退了一拨扑来的敌兵,野利姑界问道:“怎么还没有打败西夏人?” 不对啊,就算晚烧了粮草,这也过去了很久,太阳都开始出来了,还未见西夏人大败,这让他隐隐感到了担忧。 还算他们运气好了,在李谅祚的调动下,所以骑兵,包括那两千铁鹞子,都向城东扑去,否则他们早被西夏人杀得片甲不留。 就是现在,情况也越来越不妙,他们越战越疲惫,敌人却越围越多。 连姚雄都开始有些沮丧了。 就在此时,大批的西夏人从那山道上败逃下来。 兵败如山倒! 象这种大会战,一旦大溃,那种情形不堪想像。 “西夏败了,”姚雄怒喝道。 也不用他喊了,大家一起看到了。 有的西夏兵士莫明其妙,有的西夏兵士机灵的,开始抢先逃跑。 “杀敌哪,”姚雄又吼道。 野利姑界喘了一口气说:“姚将军,能不能让我们息一会。” “稍稍休息,”姚雄无奈说道。 正在这时,李三狗带着骑兵杀了出来,他奇怪地看了一眼姚雄:“姚将军,你不是在十二盘吗?怎么到了大顺城下?” “我烧了粮草,来杀敌的。” “胡闹,胡闹。”李三狗说道。 姚雄不能作声,烧粮草晚了,也不能怪他,相反的,他做得很明智。但最后杀敌却是画蛇添足了,因为他兵力少啊,不能对城西敌人产生重击,更不能对城东主战场有所帮助,倒是凭白地折了许多将士,若是当初呆在十二盘不动,保持体力,现在西夏人正在逃亡,得杀多少敌人哪? 李三狗没有再批评他,然后他骑着马,带着手下扑向了敌人,不过一边杀敌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杀敌事小,得找出李谅祚在哪儿。然而无论他眼力怎么好,在这数万逃兵中,如何发现李谅祚? 赵明也杀了过来,林广也杀了过来,可是几人全部傻眼。 不过几将皆稍一愣神,立即带着手下再次杀进逃兵中。李谅祚现在没有黄伞盖了,外面的黄披袍肯定也扯下来了,但他是受了伤的,又是皇帝,必然会有许多人保护他。 顺着这条线索,说不定就能找到李谅祚。 他们这一找,西夏人更悲催,这时候哪里还有人有心思继续交战?但几支宋朝骑兵在他们中间纵横驰骋,甚至挡住了后面逃兵的去路,于是许多败兵仓皇地向各个山林里逃去。 刹那间,整个战场就象人间地狱一般。 姚兕好不容易从后面也杀过来,他看着这些惨象,大声叫道:“钱哪,钱哪。” 这几个老匹夫小匹夫杀得欢快了,但杀掉了多少钱帛?于是他又立即说道:“何指使,你来指挥,并且大喊,投降不杀,懂吗?兄弟们以后能得到多少奖励,就靠你了。” “姚将军,放心,我知道。”何指使欢快地说。 然后他大声喊道:“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对,就这样喊,”姚兕说完,拨马冲向几股骑兵,最近的是林广“小匹夫”,他是最郁闷的,那一箭自己咱就不小心射偏了呢。因此带着骑兵杀得那个狠哪。 姚兕扑上来,说道:“林将军,不能杀,不能杀。” “为何?” “一个战俘二十贯哪。” 林广在大顺城,不大清楚,但姚兕清楚,并且王巨都派人暗中联系好一些买家,尽管那些买家忽信忽疑。 “什么二十贯?” “卖给一些矿坑主人,一个劳力二十贯。” “怎么不早说,”林广激动地大叫道,若那样,自己杀掉多少贯铜钱了。 “现在也不晚,快喊投降不杀吧,”姚兕说完,又扑向赵明方向。 李三狗听到后面喊声,也醒悟过来,开始让人抓捕战俘。 姚兕找到赵明,赵明也傻了眼,然后立即大声喊叫。边境苦哪,不要说二十贯钱,就是两贯钱也是好的。姚兕通知了几支骑兵,终于看到了儿子,骑马跑过来,大声说道:“你在干嘛?” “父亲,大家打不动了,在息一会。” “他们打不动了,你也打不动了?” “是,孩儿这就去。” “不用杀,是抓战俘。”姚兕说着骑马又冲到前面去了,还有极少数人在负隅顽抗着,姚兕拍马冲了过去,几刀下去,便将那名反抗的将领劈落于马下。 野利姑界好奇地问:“姚将军,此人是谁?” “我父亲。” “原来老姚将军也厉害啊。” 但是几名将领虽改了命令,仍然带着一部分手下在战场上奔跑着,搜寻着。他们几乎跑遍了整个战场,这个李谅祚倒底跑到哪儿了?这肯定有些不对了,毕竟李谅祚是在城东,不在城西,想要逃跑,速度没那么快。赵明在找,林广也在找,不过他摸了摸怀中,心里想到,不错不错,还是俺精明,事先抢了一只龙手…… 第二六八章龙手(下) 王巨看着胡谦的遗体。武魁留在这里看着,许多蕃子从这里经过时,看着胡谦遗体的样子,都不由地下跪膜拜。 不过王巨倒是很清楚其中原因,胡谦临终前用力将刀插在地上,正好形成一个三角支点,所以尸体才屹立不倒。又正好西边火光腾起,大顺城发起总攻,西夏人才没有顾他的尸体。 从胡谦脸上也能看出,虽然死了近三个时辰,不过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大约也是看到火光腾起来了,他完成了任务…… 但王巨鼻子还是有些酸酸的,眼睛也略略有些湿润。 他站立许久,对正在哭泣的武魁问道:“胡谦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禀王知县,胡大哥他家中还有一个老母,一个妻子,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弟媳妇,一个侄儿。” “那两个孩子有多大?” “大儿子有九岁了,小儿子四岁。” “武魁,战后你回庆州城,对他们说,若他们舍得,将胡谦的长子放在我家,由我来抚养。如果其子愿意继承父业,我派人教他武艺,授他兵书战策。若他愿意读书做官,我亲自来教他读书识字,让他以后考取一个功名,若考不中,我若未来有荫补的资格,用这个荫补将他补一个官职。” “那就谢谢王知县了。” 王巨还是默然。 他只能做这些了。 又站立了许久,忽然说道:“武魁,你继续留在这里看着他的遗体。二长子,陆平,你们立即骑马去庆州,请最好的画匠与石匠过来,然后用马将他们载过来,先照着这个样子,画一幅图,再请石匠雕刻一座石像,就放在这里,下刻三个字,吾愿往。” “喏。”两人答应一声,骑马离去。 王巨又站立了一会,现在还不是悼念之时,于是找来一千几百名强人,又喊来归妹浪埋与野龙咩胜,王巨家中现在不少人,但只带出来陆平、归妹浪埋他们四人。 然后说道:“本官命令你们再做一件事。” “请吩咐吧。”这些蕃子大声答道。 打胜了,就好说,况且王巨表现十分勇敢,也让他们心服。还有呢,那个抓战俘似乎是为了筹钱,那么战后奖励与抚恤同样不会少。 “归娘浪埋,那条路,你知道去哪儿吗?”王巨指了西南面远处的一条小道,问。 归娘浪埋看过去,小道上正有许多西夏逃兵,在狼狈逃窜,现在西夏将士整乱了,大多数人顺着大道逃向了金汤城,还有一些人逃向白豹城,不过有一部分人不知怎么逃了,反正那个方向顺溜就往那个方向逃,归娘浪埋说道:“疆砟堡?” “正是疆砟堡,不是很远,大约三十里路,不过那条路也不大好走。你带十五队强人,最好换上一些西夏人所穿的铠甲,也顺着那条山道装作西夏逃兵,逃向疆砟堡,进堡后,主力立即将城门控制起来,余下的混入乱军大喊,宋军杀进来了,快点逃吧。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我明白,疆砟堡地形险恶,昨夜又增加了援兵,再加上一些逃兵进了疆砟堡,若是有能力将他们组织起来,疆砟堡实力激增,所以用此计夺堡。” “恩,能不战最好不战吧,这一战死了太多的人了,野龙咩胜,你再率余下的强人,尾随浪埋,但务必保持两三里路,不然若对方守将胆小,事先将堡城闭上,浪埋就无法进堡了。但也不能离得太远,一路尾随,同时杀敌,不过以尾随为主,杀敌为辅。当归妹浪埋冲入堡中时,你们必须要加快速度,一举将疆砟堡拿下。” “喏。” 但王巨还是不大放心,于是看着战场。 这时战场已从城东转入了城西。 还有极少数西夏人负隅顽抗,但不多了,余下的要么投降,要么在继续逃跑。 不过大多数已经逃散或者逃到城西,包括大部宋军也进入了城西。 还有一部分宋军,他们在继续抓俘,或者与那些极少数顽固分子继续作战。还有华指使他们也留了下来。 与他们损失惨重无关,而是救伤。 宋朝军中同样有军医,但数量很少,而且医术也很差,不然也不会混可怜的军饭吃。去年三场战役下来,王巨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在训练时,针对性地训练了包扎伤口这个环节。 什么伤风感冒,中了瘴疠虐疾,那个无法教导了,并且除了用兵南方外,在西北战场上这些古怪的疾病多不见,相对而言,战后的消毒与及时包扎这一关最为重要。 所以战局一定,王巨便派人去后方调动荔原堡与柔远寨的厢兵过来,主要用他们看押战俘,以及打扫战场。 但让荔原堡的厢兵用最快速度将刻意蒸馏的高度烧酒,以及刻意用开水再三煮后晾干的纱布运到前线。 华指使他们这几营保捷也因为经过训练,便留下来,包扎伤兵的伤口。 受伤的兵士可不少,不过轻伤不下火线,能蹦的能跳的,在大胜激励下,继续跑到城西战场奋战,重伤没办法,一起留下来包扎。 看到王巨来了,华指使惊讶地问:“王知县,你也受伤了?” 王巨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我来是下一道命令给你,一会儿后面的厢兵大部赶到,让他们看押好战俘,那时大约战场上也没有了反抗的西夏人,你立即征调现在城东的余部,前往疆砟堡。” “攻克疆砟堡?” “不是攻克,我派了一千余名强人去攻克疆砟堡了,不过我怕发生意外,所以让你过一会,带兵过去支援。若是他们拿下了疆砟堡,立即入驻,然后派人回来禀报。若是拿不下疆砟堡,立即侧应他们安全,也回来向我们禀报,我来想对策。” “好。” “那就这样吧,我也要去城西战场了。”王巨说着,又看了一眼这个广大的战场,除了一队队战俘外,然后就是满地的尸体,有西夏人的,也有宋军的。远处草木枯黄,秋风悲泣,空中也是黄云翻滚,一副说不出来的肃杀景象。 ………… 战斗到了尾声,李三狗他们有的追到白豹城下,有的追到金汤城下,然后望洋兴叹了。是追来了,可没有带攻城器械,甚至连一个钩城墙用的挠钩都没有带,一个个悻悻然地带着大军,押着战俘返回。 但战斗还没有结束,一营营,一都都官兵继续在满山遍野地抓战俘,搜集战马,特别是那队铁鹞子,他们最悲催。 眼看就要进入战场,投入战斗了,前线三军忽然崩溃,他们也不傻,不过就是装备好一点,象这样的三军大败,他们的下场同样也很惨。于是一个个调转马头,也开始逃命。 可他们这种重甲,却十分笨重,并且到处都是自己的将士,又是山道,更拖累了他们的逃跑速度。 于是不顾战友死活,想生生踏出一条血路。 好不容易逃回城西战场,李三狗他们早带着骑兵在那边杀开了。 不得己,他们立即丢下战马,也加入了逃跑的步兵当中,仓皇逃命。但也有一些机灵的人,解开重甲,以及马的甲铠,利用马的优势,向金汤城逃去。 结果这一役,五千多名铁鹞子,只逃回去一千几百人。 天色临近黄昏,几员大将陆续返回大顺城,但一进城,立即产生了争执。 龙头没有弄到,现在只有一只龙手了。 但这只龙手却揣在了林广怀中。 大家一起急了,纷纷向林广要这只龙手,你小子不能独吞这只龙手,于是吵到了蔡挺面前。 蔡挺说道:“林广,将那只手拿来。” 林广只好将那只手拿出来,蔡挺看了看,道:“与其他人的手并无二样。” “外观上无二样,但这只手不同,它价值千金万金哪。”赵明说道。 “赵将军说得对。”其他几将纷纷附和。 “来人哪,用盒子将它装好,再放入石灰。”蔡挺命令道,然后笑咪咪地看着大伙:“说一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只手肯定与几个重将无关,他们当时也被西夏人缠上了,是他们手下斩的,但究竟是谁斩的,现在还真分辨不清楚。毕竟当时西夏人也急了,个个不要命地上来堵枪眼,即便当事人斩了李谅祚的手,他恐怕也不敢分心去认真观看,否则敌人兵器砍上来,马上自己功劳未捞到,反过来被敌人杀死了。 因此现在有十几名兵士涌上来,说这只手是他们砍的。 蔡挺被他们吵得头痛,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说道:“现在这种情况,谁能分得清是那一人砍的?但若是三军不协力,你们能不能近李谅祚的身,能不能砍断他的手?” “蔡公说得中的也,”黄公公捂着鼻子,看着这只手,在边上夸道。 蔡挺又说道:“这样,某来替你们记功,林广一箭将李谅祚射落骆驼下,这是首功,赵明一刀劈伤了李谅祚,这是次功,赵忠你表现出色,特别是你联系了几支野利部,烧掉敌寇粮草,战前又得到许多宝贵的情报,功在其他诸将之上,不过在李谅祚的事上,你就让让了,行不行?” 蔡挺没办法,只好搞平均主义。 “这个,这个,好吧,我就让一让,不过不是我斩的,是我手下斩的。” “无妨,你们十几人报上姓名,本官一一记录,禀报官家,算是你们大伙的功劳如何?” 大家面面相觑,这是龙手,不是龙头,十几个人瓜分,还能剩下多少功劳,因此有些不甘心。 就在这时,外面有斥候匆匆过来禀报:“报,报,蔡公,我军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疆砟堡。” “疆砟堡?”蔡挺糊涂了,俺没有下令拿疆砟堡哪,因此问道:“是谁拿下的疆砟堡?” “王知县派他的两名谦人带着一千余强人,拿下的疆砟堡。” 黄公公不适时宜地在边上赞道:“王知县勇敢,连家中的傔人也勇敢哪。” 是勇敢哪,但这么大事,最少得通过蔡挺准许吧。可王巨敢情好,直接就下命令了,如果不是疆砟堡那边派人通报,现在蔡挺还蒙在谷里呢。 第二六九章那一公 “报,陆公,大顺城那边大,大,大,大捷了,”斥候激动地说。 “慢慢说来。”陆诜道。 “昨天三更时分,蔡公派一部蕃骑攻入敌营,大顺城内也派出数千兵力从内而攻。听说打得很惨,那一营蕃骑只有十几个人活了下来。不过四更半左右,蔡公派人绕到敌人后方,与山那边的一部蕃子里应外合,将西夏敌营的粮草全烧掉。就那样,还打了两个时辰,突然几股骑兵合力,杀向了那个西夏小皇帝,听说将他杀伤了,还砍掉了一只手,于是西夏三军大败,整个大顺城东西两侧的乌川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最后一句,那是废话,象这样的大会战,不论那一方惨败后下场都会是那样。例如岐沟关之败,宋军的下场比大顺城外的西夏军队还要惨。 但陆诜不大相信,问:“可有其他路援兵到达?” 不要怪他多疑,环庆路总共才四十几营官兵,实际他算少了两营,华池县新增了两营蕃骑。但就是将这两营官兵算上去,不过五十一营官兵,步兵五百人,骑兵四百人,外加一些吃空饷所占的名额,实际能有多少兵力? 所以陆诜不相信蔡挺以一路兵力打败西夏这么多军队的,既然蔡挺能向自己求兵,那么也能向其他路搬兵,如泾原路,如永兴军。如果两路秘密派出三四十营官兵,也许蔡挺就有了一战之力。 “没听说过,不过蔡公似乎派出许多强人应战。” “下去再探再报。” “喏。”斥候兴冲冲地下去,他哪里知道上层的勾心斗角,都是大宋的官员,都是大宋的官兵,打胜了,岂能不高兴?而且官兵屡战屡败,他们当兵也没有多少尊严。 “王文谅,你不说宋军危矣吗?” “陆公,不会啊,难道是这个小皇帝不会用兵?” “这倒差不多,”陆诜道,不然这么多人,如何败得这么惨? 但现在问题来了,蔡挺曾经刻意写信给自己,要求到时候派兵援助,那个小知县两次搬兵。自己却一兵不发。 当然,若是今天早上紧急派出几营官兵,不管迟不迟,至少这个样子做出来了,但现在再派兵,那反而更会让人贻笑大方。 马上捷报到了京城,越胜自己越不光彩,怎么办? 他走来走去,忽然就想到了一条好主意,一条漂亮无比的好主意。 消息同样传到种谔耳朵里,斥候说道:“二将军在那边可立下大功哪。” 二将军就是指种诊。 这一说种谔更难过了,他二哥立功也高兴,可二哥那破武艺能如自己吗?不要说武艺,就论对兵法精通,二哥也不及自己哪。二哥在那边划水都立下大功了,换自己过去呢? 俺不要这个青涧城主好不好? 所以种谔这个性格不大好,此人确实能打,一度打得让西夏人望旗就逃。但种谔比较自私,缺少团队配合,此外也贪功。可能后人能将种谔也列为宋朝名将行列,但王巨不大喜欢。让王巨来选择,宁肯要种诊,也不愿意要种谔。 ………… “你啊,”蔡挺用手敲着王巨脑门说道:“你是也换在老夫手下,换在别人手下,早就上书弹劾你了。” “蔡公说得对,不过正因为在蔡公手下,下官才敢这么做。” “算了,拿下就拿下吧,反正这一战也打得西夏人几年恢复不了元气。”蔡挺说道。但他也多少低估了西夏人的韧性,为什么李自成说自己是李继迁的后代?一个是汉人,一个是党项人,似乎怎么也沾不到边吧。但确实很类似,凶残,狡猾,背信离义,不重承诺,并且百折不挠,敢于百败百战。 在李继迁带领下,西夏人也有这个特性,除非象章楶那样坑,一下子坑掉二三十万大军,那西夏就有危险了。象这样坑掉了几万人,西夏人不久还会旧性复发。 当然,在这一两年内,西夏是不敢对宋朝怎么样了。 “不过既然夺下疆砟堡,就要对它重修,马上冬天就要到了,得抓紧时间。”蔡挺又说道。 这又是一个王巨前世不大注意的问题,比如大顺城,它的前身是西夏马铺寨,但现在的大顺城地址不在原马铺寨地址上了。原来马铺寨是在西山之东,背倚西山,正面对着宋朝。所以范仲淹派其子与赵明拿下马铺寨之后,立即带着大量民夫抢修,因为想守住这个地方,必须将城砦放在西山的西侧,否则敌人登上西山,也不用守城了,乖乖逃跑吧。 疆砟堡也有类似的情况,两边两条大涧,其实就是两条小河,不过水位落差大,水流湍急,故称为涧,然后又座落在土山顶上,所以易守难攻。 现在被王巨用了巧计,轻松地拿下,但这个堡位于土山东侧,也就是西夏人若反攻,只要抢到土山上,居高临下之势便控制在西夏人手中了。因此想守住这个堡,必须将此堡重建,修于土山的西侧,再加上那个土山水脉发达,以后就会成为庆州的铁门。 “蔡公,下官知道,也准备派人押着战俘去修此堡,正要向蔡公禀报。” “那就好,不过王巨,你这个性子真要改一改。” “呵呵,蔡公,放心吧,在蔡公手下办事,下官自然敢放手去做,但换别的官员,下官宁肯不作为,也不会放手了。” 蔡挺被王巨说得无语,也不知道这是赞扬自己呢,还是轻视自己呢,啼笑皆非地说道:“那就去布置吧。” 总之,他对王巨还是很欣赏的,一是年龄的差距,王巨想成长起来,还要很久很久,与自己冲突不大,二是前夜一战,王巨临时指挥,在他的调度下,几支骑兵及时地杀向了李谅祚,这才铸就了大胜,也让蔡挺很是感谢。否则再拖下去,一旦惨败,大家都休想好。 王巨下去安排。 太阳早升得老高了,不过三军上下大多数人都在呼呼大睡。 从前天白天起,大家就在调动赶路,华池县官兵更惨,大前天就在调动,夜里又进行了战斗,然后前天夜里的血战,昨天白天的追击抓捕,一直到三更时分才停了下来。 当时大胜,大家士气高昂,还不觉得困,结果一倒下,一起起不来了,包括王巨在内,也是刚刚睡醒的。 章楶走了过来说道:“子安,还是你行哪。” 他现在的浅攻战术还没有成形,包括王巨也是。 不过几大要素,两人思路都差不多,一得有将士,至少不能用葛怀敏那样的将领,士兵也得能拿得出手,就是浅攻,没有将没有士,还是玩不起来。 二就是发达的情报系统,特别要对斥候重视,这才能做到敌进我退,敌退我进。 三就是有一个安全的后方,这样退回来才会安全无事。比如庆州,想要一个安全的后方,那必须得将疆砟堡夺下。 但现在实施浅攻的土壤仍不够,整体宋朝将士仍懦弱不堪重用,甚至若王巨不开金手指,大家都不知道有那些人会是将才。倒是斥候可以慢慢培养,虽然要求严格,但没有对主将的要求之严格。后面的安全后方更是为难,不用拿其他路比较,就用环庆路,拿下疆砟堡,以后敌人不好来骚扰庆州的北部地区了,可是从淮安镇上方,还有漏洞可钻,想要实现环庆路有一个安全的后方,必须连青岗峡等要寨一一拿下,西夏就是占据了横山,也无法对环庆路形成严重危害了。 那个目标太远,只能一步步来,反正夺下疆砟堡,符合章楶的想法,也让他很喜欢。 “质夫兄,也亏是蔡公哪,若是那两孙公在,我就不敢这样做了。” “若那两孙公在,子安,你还想取得这样的大捷?” “哈哈哈,不过我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王巨欣慰地说。 自从去年夏天来到华池就在谋划这一战,终于到了水落石出之时,而且没有让他失望。 “若是再取得这样两三次大捷,西夏也许就会彻底末落。” “质夫兄,这样想你就错了,西夏有韧性,除非在十几年内,不断地取得这样的大捷,那么西夏才会末落。否则就算能取得两三次这样的大捷,给他们恢复时间,几年后好了伤疤忘了痛,他们还会继续来。质夫兄还记得李继迁是如何死的?吐蕃将西夏揍得那么惨,但现在结果呢?六谷部吐蕃何在?相反的,西夏势力倒延伸到了西使城,哪里可是吐蕃的老巢。” “真是一个奇怪的国家。” “也不奇怪,一是运气好,二是周边诸国不争气,给他们恢复时间时机,包括我们大宋,弄不好今年还会有大臣同意继续给西夏岁赐,让他们迅速恢复。” 战胜者继续向入侵者花钱买安,这真古怪,但在宋朝确实颇有市场。 “今年不会吧,子安已经写了那个奏章,由黄公公带到京城。” “天知道呢,也许会,也许不会,”王巨说道。还真不大好说。 “子安,不知那一公会继续软弱?” 这个公不是指普通大臣,而是指两府大佬,甚至连普通的两府宰执都不能算,只有四个人,韩琦,曾公亮,欧阳修,文彦博。 “质夫兄,你猜猜会是那一公?” 第二七〇章县学 “还真有啊?”章楶不大相信。 “很可能就有,”王巨道。但未必与政治主张有关,而是政治斗争。 章楶心情就有些低落了,这也难怪,毕竟他以前虽担任过官员,可一直是幕职官,基层官职,虽然叔父是宰相,他本人却没有接触到多少高层的官员,所以才闹出替蔡襄儿子引见的乌龙。 王巨说得越多,他越失落。 “质夫,长江后浪推前浪,无论是谁,他们都老了,”王巨说道。 通过这一战,王巨信心增加。 其实这一战,有许多作用的,不是从此将西夏人打得就不敢入侵了,未来那两个小梁,才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主,再打也打不服的。但这一战起了很多作用,不仅是替王巨捞了很大的政治资本,也打出了士气,与三军将士的信心。 还有那就是积累了许多经验。 就象姚雄,才开始做得不错,包括那一隐忍,随后立即派人送信回来,但烧掉西夏粮仓后,盲目地向西夏人发起进攻,那就是胡来了,所以昨天晚上让姚兕训了又训。 然而经过这一战,姚雄就会有进一步地成长。 成长的还有许多人,例如章楶,不要说章楶了,就是自己这一战都受益多多,况且军事天赋更出众的章楶。 并且这一战,也让他看到许多乐观的东西。 也许未来会有很多坎坷吧,但王巨的自信心在增强。 他与章楶说了一会话,下去传令。 随后又将归娘浪埋喊来,说道:“归娘浪埋,蔡公已将你功劳记录下来,马上连同奏章一起递向朝廷了。” “我那有什么功劳?”归娘浪埋惭愧地说。 昨天他带着一群强人装作逃兵,扑向了疆砟堡,立即占住城门,然后派人大喊,本来堡中人心惶惶,这一喊,加上城头上又看到了野龙咩胜带着无数强人扑过来,他们也搞不清来了多少宋军,于是一起拨腿就逃。 结果归娘浪埋拨刀准备苦战呢,但站在哪里,直到野龙咩胜也到了堡中,这个刀还没有挥一下,反而西夏人逃之一空。 “不管怎么说,终是夺下疆砟堡的,这也是功劳,我承诺过你祖父,但那要很长时间,况且以后就是我侥幸能在朝堂上说上话,也不是我一人说得算。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这怎么好意思?”归娘浪埋搓手道,他听明白了,这摆明了是送功劳给他的。 “这个不要紧,你得立即回寨,通知你父亲大人,让他立即修寨墙。” “为何?” “你可听闻过同家堡的惨案?” “听说过。” “只要战功一报,西夏人同样会注意你们归娘族,若有备,他们考虑轻重,就不会发兵了,若无备,可能就会发兵报复。再对你父亲说一声,以后看情况,我派人暗中调一批弓箭与提刀过去,增厚你们归娘族的实力。” “王知县,我们归娘族那受得起?” “就不要说客套话了,当初你们帮过我,帮过王家寨,现在我帮你们,也很正常。说不定你们以后也能再次帮助我。我们是人,活在一个群体里,互相帮助,才会强大。就象一根绳子,拧的麻越多越紧,绳子越牢固,拧的麻越少越松,这个绳子就不堪用。” “我明白了。” “我们回华池镇吧。” 王巨带着四个门客,返回华池镇。 蔡挺奏章上写了什么,王巨不管了,甚至他都不会管赵曙如何想,韩琦如何想。因为他最大的好处随黄公公离开大顺城,已经捞到手了。 而且通过这一战,他打出一个感悟,可能未来王韶与章楶比自己厉害吧。但不能只从军事角度去考虑,就象让李元昊与张亢、角厮啰PK,弄不好李元昊只能占据下风。 但李元昊为什么能立国成功,越败占的地盘越多?角厮啰呢,一死吐蕃开始四分五裂。 这就是战略上的眼光。 自己战略上眼光更不会及李元昊,不过自己有大手指头。 将这个大手指加在一起,李元昊也不行哪。悟通了此节,王巨才真正有了信心。 不过这得需要一个重要人物支持,那个人就在京城里,正等着他的消息。 所以这一战过后的功劳如何利用,王巨就不考虑了,不过华池县还有一大摊子事在等着他收拾。 二妞老远地就扑过来。 “二妹,老大不小了,不能象小时候那样了,”王巨摸了摸她脑袋说道。 然后看着李妃儿,李妃儿肯定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往王巨怀里扑,不过脸上却洋溢着说不尽的笑意。 王巨平安回来,又打胜了仗,她心中欢喜至极。 “都回家吧,”王巨说道,又看着朱清,努了一下嘴,朱清会意,留在后面。 “朱管事,我马上派几十名强人与壮马协助你,得立即将那些人处理掉。” “我知道。” “速度得快,”王巨又加重了语气说。 朱清点头。 实际不用王巨说,今年春天朝廷发下诏书,归还战俘,也让他看出宋朝朝堂一些诡异的情况。但那批战俘并不多,现在的战俘才叫多,两万多人。朱清想想就头痛了。 王巨又来到县衙,找到杜主薄与仇县尉,先是问:“这几天华池境内可有什么事发生?” “并没有,只是许多强人与蕃骑到前线参战,他们家属很挂念。”杜主薄答道。 “恐怕让他们失望了,”王巨微微一叹。这一战固然胜得很光彩,同样牺牲惨重,特别是胡谦那一营,等于是全军壮烈牺牲了。而且作为整个环庆路最强的军种,余下的都排在了最前线,即便后面的保捷军与强人,也因为自己命令他们与铁鹞子惨战,伤亡很大。 “杜主薄,我打算马上建一县学。” “县学?” “恩,不但建县学,我也会抽空亲自教导这些子弟。而且我会下一道露布,凡是在大顺城此战中牺牲的将士子女,不论蕃汉,都可以进入县学就学一年到两年,另外会有人资助其笔墨纸砚与生活费用。” “这得多大的县学?花多少钱帛?”杜主薄惊诧地问。 他没有参加前方战斗,就连华池县境内的战斗也没有参加。但不用想,也知道这几天打下来,会死很多的将士。那可能是几千子女,整个环庆路有那一学,有几千子弟的?恐怕缘边四路诸州都不会有几千子弟的州学。况且这么多人仅是张嘴吃饭,一年又会需要多少钱帛? “不仅如此,一千多帐野利族百姓正在向我朝转移,安置他们也需要花费不少钱帛。还有,不知道蔡公怎么想,如果他想进一步强军,恐怕也要求作坊继续生产铠甲武器。” “那是必然啊,”杜主薄说道。 除了一定要保密的,王巨未说,不保密的,王巨也没有隐瞒,仇县尉与杜主薄同样知道不少真相。 就比如现在,蔡挺也派了一些胥吏与差役,在“帮助”朱李两家经营那个烧酒,可这些人并没有回来,朱李两家与王巨敢不敢将这些人踢回来? “子安,你还要注意一条,恐怕那边的人会全面禁酒。”仇县尉道。 “有可能,但未必会全部禁得掉,就是禁也不怕,现在主要销路是吐蕃人了,钱帛更不会那么紧张。战争结束,那个强军的计划,我也打算渐渐停下来了,不然朝堂上会有人说话的。” “这也是,若那样,会省下一笔不少的钱。” “它是其一,其二就是会收多少学子,禁兵的子女在京畿一带,他们不会来,还有后方不少子女,就包括环州那边的将士与蕃子子女,也不会来,太远了,余下的,有的子女大了,有的子女还在襁褓之中,有的连子女都没有,实际能收的学子大约不过一千余人。学一学,不能唱名东华,但多少会开启智慧,几年后长大成人,他们子女就会受益。也许钱帛会有些紧张,不过今年竹纸销路比去年提高了一倍,我那边还有一些契股,有一些收入,先前垫付下去。并且也不用那么急,钱帛能转得开的。” “唉。” “杜主薄,仇县尉,我回到城中,城中百姓听闻前方大捷,全部欢天喜地,我的弟弟妹妹快乐地迎接我,那是我平安回来了。可多少人家从此以后肢离破碎?但我不后悔,如果大顺城之战重新来一遍,我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否则整个庆州百姓将陷入苦海中。然而后继的安抚之职必须做好,不然我不会心安。” “王知县内方外圆,外严内仁,这才是真正的谦谦君子之风。”杜主薄赞道。 “别说我君子……”王巨没好气地说,这个君子就象后世的公知、大V一样,有一部分人确实也是好的,但在某些人推动下,几乎快成了反义词,反正在王巨心中,绝对不要与这个君子沾上边。 不过这次抚恤他确实也用了一番心思。 后面的还有一些举措。 逝者已逝,就让生者少一些悲伤吧。 “子安,听说那个李谅祚被砍断了手。” “确有此事,不过让他逃了去。” “逃了,真可惜。” 王巨同样也在纳闷,当时他在城东战场上,不过有的不用看也能想到的,逃走了不少西夏人,特别是城西战场上的许多西夏人一起逃跑了。兵力不足啊,又离白豹城与金汤城不远,这个结果是谓必然了。 不过他也坚信,李三狗他们率着骑兵是从大顺城进去的,最少能拦在李谅祚前面吧。那时他受了重伤,保护的人不少,李三狗他们带着骑兵四处找,也许因为兵力的原因,依然不能拦截西夏人逃跑,不过想看到那么一大群人,应当不会太困难。但现在李谅祚没有消息,连西夏许多随军而来的重臣重将也毫无影踪,就象凭空蒸发一般。 这群人逃到哪里去了? 第二七一章可怜的李谅祚 李谅祚这一行很惨很惨。 但他们逃跑的方向绝对出忽所有人的意料,这得感谢一个人,宋吉。 李谅祚有险,西夏还有许多忠于皇室的战士,一个个疯狂地堵击着宋军,并且因为地形的原因,李三狗三部骑兵数量虽然多,可不能发挥。因此让李谅祚得以逃脱。 然后他们随着大军滚滚向西。 就在这里,宋吉从山道上看到几支骑兵冲进大顺城,连忙叫停:“陛下,你看,他们进了大顺城,我们还没有到城西,他们就会到了。我们不能这样走。” 走是好听的说法,实际就是不能这样逃。 梁乙埋便问:“我们当如何走?” “往东南方向走。” “东南方向?” 现在西夏人四面八方地逃窜,有的向西逃,有的向南逃,有的向北逃,还有的往东逃,但有太阳指明着方向,即便急切之下胡乱逃到东面后也折返回头了。 往东逃,哪个方向是哪里?宋境哪。 “对,只有向东南方向走,才是一条生路,思顺将军,你的家乡离这里不远,想来偶尔也会打猎吧,能否带我们朝东南方向走,并且道路越隐蔽越好。” 大家还在犹豫呢。宋吉又说道:“他们昨天调动,昨夜又苦战了一夜,今天白天肯定搜查,但熬过今天,今夜就会松懈了,这一天,我们必须躲起来。” 他以前做过黑蜂盗,也不能让其他人看到他们的身份,因此在这方面,是他的特长,连王巨刻意训练的那些踏白军们都远不及之。 这样说,大家便想明白了。 于是在赵思顺的带领下,一行人丢下战马反向而行,生生插到了宋境,就差一点来到鸡儿寨,然后找到一片隐蔽所在,藏了起来。谁会想到?并且因为孙沔主持的大撤离,这一带的百姓也全部撤到后方,几乎成了空无人烟的地带。实际说到底,宋军兵力不足,没有足够的兵力搜查到这里。于是他们生生躲过一劫。躲了一天过后,到了夜晚,一行人才再次上路,就是这样,还不敢走大道,也学习姚雄他们,翻山越岭。 渐渐他们就来到了十二盘。 不过他们仍然很小心,天亮了,宋军再次出动,山里面还有许多西夏逃兵呢。一个逃兵二十贯钱哪,况且还有大量的战马,也失散了,因此王巨起来后,一拨拨宋军又开始行动了。 一行人只好继续苦逼的背着李谅祚,小心翼翼地向前缓慢进发。居然让他们躲过了宋军的搜查,同时还有集拢了十几名逃兵。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阵阵笑声也喧哗。 两百多人立即伏下。 那些笑声近了,他们从树林里向外看去,是一群百姓,有老有小,就是看不到多少丁壮。 “野利族的余孽……”一名聚拢上来的逃兵恨恨地说道。 ………… 野金小山正在大便。 金在党项语中不仅是黄金,还有宝贵的含义。所以有的姓氏也带金,贺兰金,天都金,三字姓,意思我是贺兰山下一个宝贵的部族。 野利族遭到打压后,许多野利部族分支纷纷改姓,这一支便改成了野金姓。这一改姓,他们没有族谱,没有文字,也许再过几十年,后人就会自动忘记祖上的那个尊贵的野利姓了。 不但他们,西夏皇室也欢迎大家改姓,这利于皇室集权,因此西夏党项人的姓氏乱七八糟,几十万户百姓,最少有几千个姓,例如讹这个字在党项人姓名里很常用,于是有讹一,讹二,讹三,一直排到讹八,然后接着排,讹没,讹,讹利,讹名,讹没……都是姓氏。 王巨也欢迎他们改姓。 甚至与李三狗交谈时,开诚布公将他的想法说出来,改的好,你活着能保证,但你死了,这么多野利族一下子堆到前线,能保证不出一个有野心的人?以后他们与宋朝交恶,你愿意看到吗? 你想看到的是什么,是一代代人传承下去,还是这个姓传承下去? 李三狗无言了。 为什么呢,道理一个样,部族大了,国家便难以控制,就象现在的慕容族,宋朝政策偏软,否则凭借他们的一些作为,管他们是不是穆桂英的娘家,恐怕也早动手了。 野金小山肯定不知道为什么长辈改成了这个姓。 他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随着大家一起向宋朝迁徙。 就在这时,一行人扑了过来,手中全部带着兵器,许多人身上还有着血迹。 “西夏的将士?”野金小山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坐在他拉下来的大便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他就听到其中有一个说:“野利族的余孽。” 梁乙埋奇怪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就是他们与宋兵勾结将粮草烧掉的。”那个逃兵恨恨地说道。 梁乙埋他们在前方,当然不知道后方发生的事。 “杀了他们,”一人恼恨地说道。 “不妥,这些人虽然全部是老弱妇人,不过人太多了,万一惊动了宋军过来,难道你不顾陛下安全了?”宋吉劝阻道。 “陛下?”野金小山一颗心怦怦乱跳着,于是他拨开茅草,悄悄看过去,便看到一个青年,病怏怏地躺在地上,还少了一只手。 “陛下,他会不会杀了我们,杀我的阿娘,祖父……”野金小山担心地想。然后他就看到那受伤的青年摆手道:“算了,这件事是朕之错。当初浪遇王叔便再三劝说我,勿要与宋人交恶,我没有听,偏要贪图大顺城与庆州,所以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陛下……” “朕也记得小时候,母后也说过,说父皇临终遗言,异日力弱势衰,宜附中国,不可专从契丹,盖契丹残虐,中国仁慈,顺中国则子孙安宁,又得岁赐官爵,若为契丹所胁,则吾国危矣。所以王叔劝朕,若想精进有作为,可以南下,剑指熙河,包括让禹藏花麻骚扰宋境都是可以的,毕竟他们是蕃人,我们有开脱的理由,但暂不可与宋朝交恶。除非我国能将河湟全部拿下,能真正与宋辽对抗。” “陛下……” “你们也不用担心,朕不怪你们,特别是你们这些汉人,还有我的舅哥,你们是汉人,却身为夏臣,顾虑重重,因此才劝朕兵伐宋朝,以示对我大夏忠心。这是你们的想法,但朕却少了主见,错是朕,而非是你们。” “陛下……” “众卿家不用难过了,之所以错,也要怪没藏讹庞,还有一些软弱的宋朝边臣,所以才让朕产生错觉,以为宋朝真的软弱可欺,所以朕才没有听王叔之劝。这件事就此作罢,虽折了一些人马,但还不至于灭国。回去后,我们要想一想办法,让宋人不要恼怒,还有注意契丹那边的动静。” “喏。” 李谅祚说完,闭上眼睛似乎象是睡着了。 宋吉与梁乙埋走到一边,悄声说道:“国舅,陛下这次受伤严重,十分危险,回国后你不但要注意宋辽,还有国内的政局。” “唉,当初陛下决定亲征,我就劝陛下,不让他来前线,可陛下不听,若非如此,那来的大败。” “国舅,这番话切莫乱说啊,还有,刚才陛下的话同样不能传扬出去,否则我们这些汉臣在大夏国内局势就凶险了。” “这倒要注意,对了,那些人走了,我们也立即出发吧,得立即赶到白豹城,医治陛下,陛下可不能出事啊。” 一千余帐野利族离开,一名将领背着李谅祚也离开了,野金小山胡乱地找来一些草将臭哄哄的屁股擦了,从草丛里钻出来。他匆匆忙忙地跟上大部队,结结巴巴地将刚才听到的看到的,一起说了。 老族长立即说道:“我们快点离开。” 他们人多啊,可是老的小的女的,手中连一个象样的兵器都没有,一旦这些人反悔了,那就是一场大屠杀。 一行人匆匆地向前小跑着。 反正都听从了王巨带过去的意见,以最快速度象宋境撤离,一些不值钱的东西,一些笨重的东西就不要带了,到了宋朝这边,全部替你们置,包括房屋,牲畜,粮食,衣服…… 可是跑了一会,老族长又说道:“派几个机灵的速度快的,去前面,看有没有宋朝巡逻的士兵,通知他们。” 没办法,常年生活在西夏积威下,一听到西夏皇帝,第一个念头便是想法子逃跑了。 人群中罕有丁壮,于是大家派了几个少年人先行去前方。不一会儿还真找到了,但这支宋军人数少,只有三十几人,听闻后,立即用号角集结周边搜查的宋兵宋将。 过了一会,集结了两三百名将士,兵力差不多,想来西夏那边能聚集在李谅祚身边的都是精锐,但不能打败他们,可以将他们缠住。于是这行人迅速追了下去。 一会在前方看到了几名同伴的死尸。 李谅祚一行人听到了号角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隐约感到不妙,立即上了大道,开始猛命地奔跑。正好前面有一队宋朝搜查的兵士。他们立即与这十几名兵士交战,杀出血路。 从逃散的宋兵嘴中得知后,这群宋军又追了下去。 大家都在跑,眼看就要追上,但这时候也快到了白豹城,白豹城与金汤城中的西夏重将都正在焦急万分,他们侥幸逃出生天了,可陛下不见了。不敢出城,但各自派了士兵在城头上观看,因此看到这一幕情形后,白豹城中的西夏人迅速打开城门,迎了出来。 一名宋兵力气大,眼看无法擒获李谅祚了,于是拿出弓箭,第一箭第二箭落空了,第三箭却正好扎在李谅祚屁股上,虽然这时离得有些远了,箭支还是扎了进去,痛得李谅祚再次惨叫起来。 不过白豹城的西夏军队也快与他们会合到一起,大家这才回奈地撤军回去。 ………… “怎么只射中了屁股,哪里肉多,”种诊抱怨道。 但大家一起爆笑起来。 第二七二章来了 新的一年开始了,首先用十更祝大家新的一年里十全十美,心想事成。 再求一下各位手中的保底月票,这个月我继续拼命,起步一百更,争取一百一十更,一百二十更! ………… “这厮……”王巨听到前方禀报,忍不住爆笑。 仇县尉与杜主薄也同时大笑,西夏这个小皇帝太惨了,都快逃到后方,居然又挨了一箭,还挨在屁股上。 不过王巨笑完后,开始在心中推演。 终于知道李谅祚下落了,就不知道前天一天他们这么多人是躲藏在哪里的。但不管怎么躲的,这个龙头是拿不下来了。 因此王巨在推演着李谅祚的伤势。 大顺城之战过后,那天晚上大家在抢龙手之功,王巨没有插话,不过等蔡挺主持完了,他将那十几名兵士的刀拿过来一一观看,这一条很重要。 不是一有刀伤就会感染,不能他前世还是这一世,有多少人没有被剪子,刀子弄伤过,不可能一弄碰,就会感染。这个感染主要是兵器砍得深,如果兵器光滑还好一点,若上长了铁锈,凹凸不平,上面附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才是最悲催的。 但让他很失望,这些人刀子保养得很好,全部光滑如镜,就包林广所带的箭支,也都是刚刚打造的。虽然这也不保险,结果就不大好说了。 不过也不好说,并且李谅祚还耽搁了最重要的一天。也许李谅祚没事,也许会早死。 李谅祚死不死无所谓,难道李谅祚不死,宋夏还能真和平?王巨在推算着李谅祚死西夏会发生什么,梁氏必然上位。 或者李谅祚侥幸不死,西夏又会发生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觉得李谅祚死了的好。 这小子现在惨败,心中后悔,但是这小子实际本非一个良善之辈,好了后,看着断手,必然故态复发,并且因为这一败,他学习句践来一个卧薪尝胆,那将是宋朝的大敌。 梁氏虽疯狂,但只是一个女流之辈,不会形成大害,除非熙宁伐夏,那不管梁氏或者李谅祚,宋军十之八九,都会吃大亏。毕竟那是保家卫国战争了,除非梁氏学习赵佶,不用将士用神仙。 当然,这是一个推演,李谅祚死不死,王巨是没有能力控制的。 但这却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王巨说道:“派衙役将此事广为流传,让所有百姓都乐一乐。” ………… 野利族民带来的消息来得及时,正好蔡挺在反复修改着这道奏禀时,他们将消息送来了,特别是野金小山听到的那番话。 蔡挺刻意在奏章上写了这件事。 不要以为嵬名浪遇是好心,如果西夏真按照他的计策去执行,宋朝反而更凶险。 首先角厮啰死了,吐蕃四分五裂,几子皆不团结,包括河州的木征,他们不象父亲那样了,对西夏不大排斥。 所以西夏如果采取李德明时的策略,与宋辽交好,换取一个好的外部环境,专心经营南方,说不定就会得逞。 再者古渭州以南生活的是大片的羌人,党项人原来生活在哪里,正是洮州南部地区与大积石山下,不能说哪里的羌人就是党项人,实际河湟吐蕃也不是高原上的吐蕃人了,他们是融合了吐谷浑人,汉人,甚至铁勒人的新吐蕃人,但因为这个联系,哪里的羌人不会对西夏排斥。 宋朝的政策是消积防御,因此从河北沧州拒马河入海口处就开始广建各城各关各铺,到河东陕西的各砦各堡,如果西夏凿穿了河州,将势力漫延到洮州岷州,那么宋朝只能被逼着将堡砦一直筑到四川北部,否则西夏人南下入侵,对于富庶久不习战的川北百姓将是一场恶梦。若是筑,仅这个驻堡的士兵,用不了十年就能将宋朝经济全部拖垮。 只要西夏实现了这一目标,宋朝消积防御政策不改变,宋朝亡国在即! 当然,这是一种假设,就算李谅祚回去调整政策,想要实现这一目标,最少也得十年甚至二十年时光。 那么他要面对的是宋朝会不会给他这个外部环境? 再说洮岷羌人对西夏人可能不排斥,但对中原也不排斥,那就要看谁做得高明了,并且西夏南下,延伸得太远,宋朝却没有这个问题,秦州本身就囤积大量士兵与粮食,离得很近。只要宋朝先动手,西夏人的梦想便破灭了。 因此蔡挺主要禀报的还是这一战的经过,战果,伤亡情况,将士的功劳。 大家注意的也是这一点。 前后数战,共击毙或俘获了西夏将士计达五万六千余人,实际会更多,飘在华池水的西夏人死尸,华池县派人清点过了,但有一部分将士,特别是大顺城前期保卫战中被宋军击毙的,让西夏人掩埋起来了,还有一些逃散到山林里,继续在抓捕,也有一些人被野兽吃掉了。因此实际数量可能还会增加两千人左右。 不日会将缴获的兵牌派车子押到京城来。 另外还缴获了大量战马,以及西夏人当成食物的牛羊,帐蓬武器铠甲若干。 不过蔡挺有意没有说清楚,击毙了多少人,抓了多少战俘。 宋军伤亡也不小,包括蕃落保捷在内的官员牺牲了近四千多人,许多指挥都打残了,必须重新编置,如王巨带去的那三营保捷,另外还有近三千蕃强人壮马也先后阵亡,并且有一千多人重伤,恐怕以后要退出行伍之列。 这个伤亡数量超过三川口的伤亡数量了。 但赵曙没有太在意,虽然伤亡惨重,可相比于这场大捷又算得了什么? 他等太监将蔡挺奏章读完,问道:“众卿家,西夏自李继迁以来,可曾遭过这样的重创?” 文彦博答道:“陛下,有,猫牛城之战,李元昊败得更惨。” 但那与宋朝无关,而是角厮啰杀的,那一战从猫牛城打到鄯州城,再打到宗哥河,一共进行了三场大会战,场场重创西夏人,保守的估计李元昊折了的兵力能达到十万人。第二场大会战吐蕃人同样用了水淹之计。 赵曙有些不大满意,又问:“那么府麟路战役,西夏有没有遭到过这样的重创?” 他所说的府麟路战役,乃是一系列战役的总和,苗继宣的麟州保卫战,高继宣的三松岭之战,折继闵的府州保卫战,张岊王凯王吉的第一次兔毛川会战,张亢的龙门川之战,收复丰州系列战役,琉璃堡之战,柏子寨之战,张亢李元昊王对王的第二次兔毛川大会战。 李元昊打一场败一场,兵力折伤近半,最终不得不退出府麟路。 文彦博想了一想说道:“府麟路那次战役进行的时间很长,很零碎,西夏伤亡不可估算,不过依老臣想,两相应当仿佛吧。” 这是一个中肯的评价,若抛去开始的丰州之失,两场战役宋军伤亡情况差不多,都是以轻伤亡大败西夏人的,击毙的西夏人府麟路那边更多一点,大顺城会战抓俘的却更多一点,综合起来也差不多。两场战役动用的兵力也差不多,虽然府麟路打得更长更辛苦,不过宋朝派出的援兵真的很少,几乎是府麟路当地的驻兵以及折家军与当地百姓综合起来,打败李元昊的。环庆路这一战动用的兵力也很少,如果将强人壮马一除,官兵也少得可怜。 若看战迹,环庆路这一战胜得更光彩,因为时间很快,而且打得更果决。 若看难度,府麟路那个难度更高,那可是李元昊亲自带兵的,李谅祚指挥能力能与李元昊相提并论么? 反正是大捷吧,吕公弼说道:“恭贺陛下,恭贺大宋。” 赵曙显然也十分高兴,一张病脸上露出满满的笑意,心里想到,若每一战都象这样打,何愁财政之困? 这一战也会用掉不少钱,战前的拨款,战后的奖励抚恤,不能当真全指望着卖战俘吧。还有器甲的损耗,可能得花费五六百万贯。 现在宋朝财政吃紧,这个五六百万贯又会替这个吃紧的财政戳上一个大窟窿。 不过相比于宋朝以前其他战役,这个花费已经少得不能再少了。就如澶渊之战,宋朝当时花费了七千万贯,那是宋真宗时的物价,换到现在,可能会达到一亿四千万贯! 因此这个钱花得真心不多。 然后乐一乐吧,赵曙让太监将锦盒打开,大家一起看龙手。 “这就是李谅祚的手啊?”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议论,一边议论一边笑意昂然。 司马光说道:“陛下,这样不妥,前线将士胡闹,陛下不能随前线将士失去仪制。李谅祚终是国主,尊卑有序,以其失手而狎玩之,实及失之大雅,充盈戾气之举。” 赵曙正高兴着,加上司马光也有从龙之功,因此说道:“将它拿下去吧,等西夏使者过来,让他们带回西夏。” 太监将“龙手”又装回锦盒,赵曙说道:“颁告天下。” 一个濮仪之争,让大臣失望,让许多怀念赵祯的百姓失望,因此这场大捷得利用起来,看看,这就是朕即位后所带来的胜利。 有的大臣不大乐意,不过确实是大胜了,而且蔡挺也低调,将功劳归于赵曙,归于两府宰执,说皇上你与两府调度有方,再归功于三军将士,说三军将士感怀朝廷恩德,奋勇向前,这才取得的大捷。 管赵曙与两府宰执屁的事啊! 都火烧眉毛了,两府仍在财政上斤斤计较,差一点就坏了大事。 但这正是蔡挺高明的地方,这么一说,你们还好意思颠倒黑白么? 赵曙挥手,准备让大家散去。 这也不对啊,一场两国的大型战役严格说起来得分为战前准备,大会战,战后。 这个战后很重要,往往处理不当,明明战胜的,反而却失了实利,往往处理得当,那怕战败了,照样捞取好处。现在宋朝大捷,如果高明的话,得继续谋划如何利用这场大捷,而不是等着西夏人发牌,再来被动的应付。 还好,有一个人主动立功来了。 来了,陆诜。 西夏大军出动,陆诜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但现在他十分被动,于是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使者。 宋夏和议那个赐币共分成四个部分,一个是拜年,宋朝赐银五千两,绢五千匹,茶五千斤,这是压岁钱,拜过年后,由西夏使者带回西夏。 一是贺乾元节,也就是宋朝皇帝的生日,回赐银一万,绢一万,茶五万斤,这个就看各个皇帝生日那一天了,拜完了乾元节,再由西夏使者带回去。 一个是岁赐,绢十三万,银五万,茶两万,一般也随贺元旦过后,一道送到西夏境内,或者春天时送到边境,因为那时新茶新丝上来,天气也不冷,不会冰雪封路,交通便利,运费节省。 一个是赐西夏国主生日,银器两千两,细衣着一千匹,衣着一匹。 因为赵曙与李谅祚都是春天出生,所以这四样都赐完了,但还有一样,那便是秋后的中冬时服,银五千,绢五千。若是往年,西夏早就派使者去京城请这个中冬时服的一万。 但今年没有来,主要是李谅祚想看看这一战的战后,打到什么地步说什么话。如果拿下庆州,什么不要也划算哪,如果只打下大顺城,但又击败了环庆路的宋军,就可以派使者进一步勒索宋朝。 想法是不错的,但他就没有想到会败得这么惨。 所以李谅祚逃回白豹城,立即派出使者,继续请时服,次之也看看宋朝君臣的反应。 这个比较好猜,陆诜也猜了出来,于是这让他看到了机会,将李谅祚派来的使者扣压,然后主动写信责问李谅祚为何入侵宋境,让西夏使者将这封信带给李谅祚,再写一篇奏章,对赵曙说道:“朝廷积姑息,故谅祚敢犯悖,不稍加折诮,国威何存?” 他也用快马将此奏送到了京城,赶上了,赵曙看着奏章,说道:“陆卿之言,甚合吾心。” 蔡挺不是赵曙的人,不是赵顼的人,也不是韩琦的人,王巨算是赵顼的人,但陆诜呢,他却是赵曙的人。文彦博不算是,他资历太深了,深到赵曙都无法拉拢。 只有陈旭、吕公弼、韩绛、陆诜这些在赵曙手中得到迅速提拨的大臣,才能算是赵曙的人。 是朕的人,很勇敢,所以赵曙十分欢喜。 然而就是这个陆诜,马上就开始打赵曙脸了。 第二七三章捞好处 宋朝的通信总体分为三大类。 一是普通的书信来往或者前线将士的家书,到了驿站,由驿吏驿卒甄别出来,然后用舟车从水陆送向下一个驿站,一个个的驿站传递下去。 各部司不重要的或与不紧急的公文奏呈,比如今年某州税赋多少,户数多少,需要上报相关的部门,但它们并不急迫,为了节约人力财力,也用这种方式送到京城,当然它们会比普通的家书要重视一点,也快一点。 二是普快信函,私人若是家中有马有足够的门客仆人,也可以这样玩,骑马派专人送向某处,再快一点就是换马不换人,夜晚是不会赶路的,蔡挺便用了这种方式将捷报送向京城,一示大捷之下我很淡定,宠辱不惊,不卖功,二就是派出他的亲信,若是皇上或者两府大佬疑问,可以让他的亲信代为解答。不算太慢,也不算太快,花了七八天时间才到了京城。 三就是特脚递,换马换人,日夜二十四小时赶路。 它曾经创造了很多奇迹,载于史册的就有两次,第一次是赵匡胤时,契丹派出六万大军兵进河北,前线用特脚递送到了京城,赵匡胤命田钦祚率三千骑兵救援,结果契丹人才刚刚到,田钦祚三千骑兵也到了,于是三千打六万。 第二次侬智高叛乱,广州用特脚递五天将军报送到了开封,这中间有多少崎岖的山道以及水路? 陆诜害怕蔡挺告黑状,前面将西夏使者扣压,后面就用特脚递将那份奏章送到京城,因此相差了数天时间,但到了京城,却是一先一后抵达。 何必之? 蔡挺才不会在奏章上打小报告呢,那多落下乘哪? 但最慢的还是黄公公一行。 他们也是骑马而来的,而且也是提前走的,也算是赶路吧,不过就没有那么快了。 黄公公进了京城,王巨说得明白,两封回函,一封必须呈报给赵曙。 于是他先行觐见赵曙。 赵曙高兴过后,也在琢磨着岁赐的事了,那个时服金额不大,五千两银子,五千匹绢,就是送给西夏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新年还有两三个月就要到来了。 余下的岁赐怎么办?那才是大头。 听闻黄公公回来,于是将他带到政事堂,将两府宰执一起喊来。 “陛下,这是王巨托奴婢带给陛下的奏呈。”黄公公将信函递了上去。 赵曙打开看了看,又递给了韩琦,大家传阅下去。 “你说你也去了战场?” “陛下,奴婢也去了。” “说来听听。” “那天奴婢刚到华池县不久,西夏人就兵临大顺城了,王巨便写信给延州知州陆公,想搬数营官兵,另外又写信让陆公乘机拿下金汤城,陛下,陆公不听哪,否则这次西夏人会全军覆没。” “等等,为什么拿下金汤城,西夏人就会全军覆没?” “西夏人在大顺城下,想要逃回去,只有三条路,十二盘那条小路,不易走,白豹城也是山道,还是不易走,只有金汤城的道路最大,并且城中还有部分余粮。所以拿下金汤城,这些西夏人只好沿着那两条小路挤,会被我军将士抓住或者击毙更多的人,而且就是逃回去,也没吃的……” 赵曙立即拿出地图观看,但他哪里能看懂哦。 “陆卿为什么不听?” “奴婢也不大清楚,似乎蔡公原先就写信说好的,王巨也写了两次信,陆公皆不听,奴婢估计是陆公见西夏敌军数量庞大,害怕了吧。” 赵曙脸色立即就挂住了,他不耐烦地说:“陆卿的事不要再说了,继续说战事。” 黄公公继续往下说,从华池县的战场说到了大顺城会战:“那时局面很紧张,若天亮了,还不能让西夏人崩败,后果不堪设想。但蔡公手中兵力不足,只能焦急地看着战局。” “韩卿,不是发出诏书,让王卿立派援兵支援庆州吗?” “还有此节?若是王公与陆公齐发援兵,那一战会胜得更辉煌,其实到后面因为兵力不足,大伙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西夏人逃回去,”黄公公惋惜道,实际那时候蔡挺给他喝了一碗茶,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喝完了,他就呼呼大睡了。不能让他看到抓走大量战俘,睡吧,睡着了好啊。 赵曙脸色更阴沉。 虽然此次大捷让他高兴,但击毙与俘获了五万多人,与七万人八万人终有区别的。若是将李谅祚十万兵马干掉了八万兵马,这小子下一回打死他,也不敢入侵宋朝了。 于是他不悦地道:“继续往下说。” “喏,这时王巨主动请命,带着三营保捷与一千余名强人冲向战场。本来蔡公下令让他想方设法将几支军队聚集的,不过那时候战场太混乱了,谁也做不到。王巨便想出一个主意,强行凿穿了西夏军队,对各支骑兵主将下令,让他们杀向站在土山上指挥的李谅祚。中间还遇到了西夏人的铁鹞子……”后面的许多,黄公公多是亲眼看到了,因此讲得绘声绘色。 实际蔡挺在奏章上也提到这件事,不过刻意淡化了。 这是有意在保护王巨。 他也相信王巨不会象狄青那样不领情,狄青之下场,正是这个不领情,让庞籍抛弃了他,于是赵祯一个人撑不住了,狄青悲催。 事实他多虑了,王巨的水比他想的深。 黄公公讲完了,他是激昂版大顺城之战,蔡挺那是冷漠版大顺城之战,但基本吻合,误差的只是细节的描述。几人将两个版本一对照,基本能还原出八九成大顺城之战的真相。 文彦博吐了一口长气说道:“原来也危险哪。” 如果蔡挺在此,能倒,兵战凶危,整个中国几千年历史,除了极少数那几个战神外,谁敢保障自己百战百姓? 况且自己是战神吗?自己是文臣好不好? 韩琦也长吐了口气,蔡挺不表功,他也不能发作,但这一战同样压在他头顶上,一样多的敌人,自己在好水川时手中所用的兵力却比蔡挺多得多,然而却败成那样了。 原来这才是真相,蔡挺那一点胜败也悬于一线之间哪。 不过王巨那小子真能打,这小子当初干嘛不做武将,偏偏做一个文臣? 想得美,王巨才不会那么傻呢,做武将,做到岳飞这一步,到顶了吧,下场呢? 若岳飞是进士及第,是文臣,秦桧敢不敢施加剥皮拷?敢不敢斩于风波亭? 赵曙道:“这个岁赐要不要停?” 王巨这份奏章写得很详细,包括盐的运作,但这只是王巨的想法,赵曙也要征求这几个宰相的意见。 韩琦说道:“可,并且派使前往诘问,为何犯我大宋。” 文彦博说道:“如此,则边衅大矣。虽环庆路大捷,然死伤惨重,恐无再战之力。其他数路边臣不协,多是懦弱之辈,不堪重用。西夏惨败,正是恼羞成怒之时,若再禁岁赐互市,必然重新发兵,他们号称拥有五十万大军,此言恐虚也,但举国用兵,三四十万兵力还会有的,就是他们重新侵犯环庆,环庆也无法抵挡了,请陛下三思。” 见好就收吧。 这就是王巨所说的与政治主张无关,就是文彦博自己也不敢说,只要前面一禁,后面西夏不顾此战重创,再度发兵。 然而韩琦同意,他就会反对。 不过相对而言,现在他们两人还属于温和之争。 现在是敌人,未来又能变成朋友,这才是政客…… 想一想,以张载那性子,能混得下去么? 韩琦说道:“兵家须料彼此,今天御戎之备,大过昔时,并且谅祚狂童,岂可比元昊也,诘之必服。” 这有话外之音的,别看蔡挺神气,换李元昊试一试。蔡挺在庆州能打胜,俺去也能打胜,甚至俺一去,几路兵力全部乖乖支援了,比蔡挺胜得会更风光。 韩琦又说道:“不过四路松散,互不服指挥,终是边路一患,以臣之见当派郭逵前去陕西,总掌兵务。” 这也是他心头之痛,当初他主张反攻,可是其他几路,包括范仲淹,庞籍,文彦博却坚持防御,结果只有他一个人在跳,李元昊便盯着他一个人打,好水川之败便有了,所以从那时候起,他就与范仲淹产生了矛盾,这才是君子党上位后,韩琦争老大的起因,才产生了丑陋的水洛城事件。 而且韩琦此议也颇有深义。 西府来了文彦博,韩琦为了制衡文彦博,便插了一个人进去,这个人便是郭逵,三川水烈士宋朝勇将郭遵的弟弟。但郭逵资历浅,又没有什么大的战功,大家便不服气。 韩琦便说道:“我不是不知道郭逵望轻,但按故事,西府当用一个武臣,官家想用李端愿,但李端愿倾邪,所以用郭逵当之。” 那么李端愿是不是一个“倾邪”之辈呢?还真不是,不算是良臣,但也不能算是邪臣。 为什么韩琦不同意,第一李端愿与富弼关系不错,仅凭这一条,韩琦就不会同意李端愿上位了。 第二条李端愿乃是驸马李遵勖的儿子,出身名门,提拨上来,他也许会感赵曙的情,但绝对不会感韩琦的情。郭逵嘛,现在只那么一回事,只要提拨上来,他一定会对韩琦感恩戴德。 然而不管韩琦怎么说,现在的郭逵还远不及李端愿呢。 大家不服气,邵亢、吴申与吕景等人连连弹刻,祖宗朝是有这个制度,西府当参用武臣,比如曹彬父子,马知节,王德用,狄青,可他们那一个没有立下战功,勋劳为天下所称则可,郭逵一个黠佞的小人,岂堪大用? 反正吵吧,韩琦现在不管做什么事,大家都不如意。 所以现在是一个机会,让郭逵到陕西磨勘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能混上一个功劳,回来后再进入西府,无人有异议了。 “韩卿所言极是。” 于是郭逵捞了一个好大的帽子去了陕西,领签书枢密院事权陕西四路安抚使权泾原路马步军都总管经略司兼判渭州! 前面的是说明他带着西府宰执的帽子下去的,然后泾原路则成了郭逵的一亩三分地,这个不算,还有权遥控整个陕西缘边四路的军权,也有权调动缘边四路的所有兵马,包括庆州,秦州,延州。 理论上,这一战,韩琦捞取的好处最大。 第二七四章兰陵王入阵曲 现在这道诏命还没有出来,所以文彦博暂时没想到因为他说了一句边臣不协,让韩琦捞到一个大好处,但韩琦也没想到,他捞的这个好处,是水中月,镜中花。 岁赐的事决定下来,至于那个盐,就没有人当真了。 赵曙也只是好奇,为什么能将成本价的盐运到边境,还能卖到百姓手中,原因出来了,那就是高昂的运费,知道就行了。这纯粹是火拼血值。宋朝是有钱哪,可这个钱不知道用在哪儿了,真正用钱的地方却拨不出来钱。拼下去,西夏悲催了,宋朝财政也悲催了。 况且马上善后的种种费用就是一个大黑窟窿呢。 然后大家相互沉默。 不能散,黄公公重新讲述了一遍,意味着蔡挺并没有夸大功劳,相反的,还稍稍缩小了部分功劳。 立功了,那就得赏赐。 韩琦一句话,李谅祚是狂童,大人打小孩呢,蔡挺这个功劳立即缩水。 就算这样,它也能算排进宋朝开国以后对外战役胜利中的前十位吧。不过因为这个缩水,它也许只有与张亢第二次兔毛川大捷相比了,甚至考虑到李元昊的能力,还不及张亢那一役。 那么参照朝廷奖励张亢的制度,韩琦肯定能接受的。 可偏偏前面出了一个孙沔,他用王巨那三场中小型战役的胜利冒功,捞了一个节度使。而且刚刚过去还不到一年时光。 如果按照那个处理,蔡挺是不是要调到西府担任枢密使? 还有头痛的地方呢,王巨如何奖励?这不是宋太宗时代(注)。 一个十九岁的少年,能赏什么官职?难道调到西府担任枢密副使?那不是韩琦,而是这几个大佬一起会去撞墙的。 于是这个奖励让大家头痛了,商议了好一会,才做出两道无关的决定,第一个将王举元贬官,陆诜表现不好,可朝廷并没有下诏书让他出兵,他能出兵,也有权不用出兵。但王举元可是接到诏书的,偏偏按兵不动,还有什么资格知永兴军? 何谓永兴军,而不叫京兆府尹?正是策应前方四路安危,总掌整个陕西大局的官员。 贬下去了。 第二个决定是派何次公前去保安军,洁问李谅祚,同时对李谅祚打招呼,不要来拜年了,俺们从今年起,不会再给压岁钱给你了。 但到了陆诜哪里又出了妖蛾子。 他想表功哪,将使者扣压,李谅祚也来到金汤城养伤,听到后大怒,难不成宋朝边臣一个个都变成了狠人哥,他不信邪了,现在正好败下来的军队还没有完全解散,于是派出大军前去保安军耀武扬威,出言恫吓。 实际因为缺少粮草,让他发起进攻,也没能力发起进攻了,恫吓一番后,立即陆续解散军队,让他们回去。 如果是王巨,李谅祚悲催了,他手中现在是有不少兵力,但不再是十万大军了,说不定连三万大军都没有,但鄜延路兵力少吗?那么王巨不介意再来一个痛屠。 然而陆诜却吓了一身冷汗。 万一这小子将怒火往自己身上发泄怎么办?自己境内可没有那么能打的蕃子。只要西夏大军压境,自己会很悲催的。因此何次公来到延州后,他立即又换了一副嘴脸,说道:“敌颇顺矣,不如重赐时服,再以诏书问之何故入侵我大宋,敌人必感怀。如果次公既断时服岁赐,又诘问他们,敌人歼滑,说不定反而产生怀疑,以为大宋色厉内荏,反而未必会诚服。” 可能他心虚吧,这番话说得语无伦次的,何次公生生没有听懂,于是不听,到了保安军接见那个使者,让他将诘问诏书带给李谅祚。 真相出来了,不是西夏人会色厉内荏,陆诜才是真正的色厉内荏。 这摊子事,就象大顺城大会战时那样,乱的…… 所以有人的机灵,一起学习王巨,什么也不说,做了都不说。比如李参,秦州乐家族在西夏反间下,开始举族叛乱,被李参镇压下去,但所居之处水草丰美,李参派人开耕出来,得良田五百倾,这可不是小面积的耕地,整整五万亩,然后用这个良田募来弓箭手,既得了兵,又得了粮。 不过最终被赵曙知道,于是派使询问,这也是政绩哪,为何不上报,李参答了一句:“将在边,期于无事而己,不敢妄以寇使主上忧。” 干嘛要说,说得不好,最后还不知道变成什么妖蛾子,弄不好不是功,反而是过,大过! ………… “姘儿,那个琼娘你可看到了?”赵念奴问。 “奴婢看到了,模样儿长得也俏丽,就是略略丰满……”姘儿没敢往下说。 就是胸大吧。 但在宋朝胸大不为美,相反的,大家多是贫乳控。当然,琼娘的颜值能打满分,再加上她守身如玉,越得不到的越是好东西,况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于是身价起来。 不过若这样说,赵念奴也不能算是贫乳。 赵念奴点点头,又问:“那个渌儿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正在外面恭候。” “让她进来。” 姘儿将渌儿带了进来,这个少女乃是内教坊头牌会跳舞的官妓。 渌儿进来后盈盈施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我来问你一件事,你可会跳一支舞?” “什么舞?” “兰陵王入阵曲。” “这支舞奴家听过,不过它早就失传了。” “失传了?” “长公主想观这支舞,大约不成,不过还有一支舞与它颇是类似。” “什么舞?” “秦王破阵曲,据传唐朝秦王破阵曲便是从兰陵王入阵曲改编而成,这支舞内教坊也教阅过,就不知道是不是唐朝原来的那支舞蹈。而且它比兰陵王入阵曲规模更大,必须一百二十人才可以跳得起来。” “怎么失传的?” “这个奴家真不大知道。” 它的失传与武媚娘还真有些责任,原来这支舞蹈比较阳刚,也是唐朝宫室中的重要舞蹈之一,不过武媚娘登基后,就象范爷演的那样,偏偏要找出新意,不能跳那种阳刚,而要跳出一个“悔”字(哈哈)。然后它呢,变得男不男,女不女,刚不刚,娘不娘。到了唐中宗手中变得更糟,直接变成一个娘娘腔的舞蹈了。 李隆基登基时,还是比较有作为的,让宫女来舞,结果看不下去,又不好说它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毕竟武则天是他的奶奶。于是下诏,定其为非正声,导致其直接消失。 “殿下如果想观硬舞,我朝也有类似的舞蹈,剑器舞,拓枝舞,胡腾舞,瓦舍里也有一些民间舞蹈,如舞旋,舞蕃乐,扑旗子,琴家弄令,都属于阳刚舞蹈。” “剑器舞这些我都看过,也未看出什么阳刚……” 它们本来是阳刚的,但在宋朝慢慢进化,一个个变成了小家碧玉,哪里还能看到多少阳刚? “不过你能不能尝试着将真正的兰陵王入阵曲排演出来?” “奴家试一试。”渌儿道。在舞蹈上她是比较精通的,真正的兰陵王入阵曲她是不知道了,但可以从秦王破阵曲上慢慢往回推演,变成十几人的中小型舞蹈即可,这个难度应当不大。 “你排演出来,教给本公主,本公主会重重有赏。” “啊。” “难道本公主不能跳吗?” 这个还真能跳,据传长公皇后都跳过,就不要说赵念奴了。 但这是宋朝,不是唐朝,你一个长公主学什么兰陵王入阵曲?她又不好拒绝,于是郁闷地离开。 可这个渌儿还真能,几天后终于让她排演出来,也略有那么一点指麾击剑的刚气,但是不是真正的兰陵王入阵曲,只有天知道了。 赵念奴便在宫里面随她学习。 一天苗贵妃来到她这里,看到女儿在跳舞,便奇怪地问:“姘儿,奴奴在跳什么舞?” “兰陵王入阵曲。” “兰陵王入阵曲?”苗贵妃愣了一下。女儿这有点反常哪。 于是想了一会,渐渐就产生了怀疑,但她也没有惊动女儿,便站在外面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姘儿说着话,然后问道:“听说保安军那个王巨长相很清秀。” “那个王巨长得是很清秀,娘娘,可奴婢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厉害。”姘儿眼时眼中亮起了小星星,实际提着刀剑,两人PK,恐怕王巨还是打不过她。 然而不同啊,自己打过一人两人算什么本事,能将十万西夏人杀得屁滚尿流,那才是真英雄。苗贵妃这回彻底明白了,心中叹了一句:痴女儿,就是你学会了,又能跳给谁看?能跳给那个王巨看吗? 这时她又想到了一件事,以前赵祯活着的时候,苗贵妃与曹太后很不和的,中间原因外人不得而知,如果按照王巨腹黑的想法,之所以不和,曹大妈不高兴苗氏替赵祯生下一男一女,苗氏儿子莫明其妙死了,也会怀疑曹大妈。不过那都是过往的尘烟了,因为一个濮仪之争,曹太后心灰意冷,渐渐改变了对苗贵妃的态度。 前些天,曹太后又伸出橄榄枝,她弟弟曹佾次子曹诱与赵念奴一样,高不成低不就,至今未娶,如果苗贵妃有意,想让赵念奴下嫁给曹诱。 现在苗贵妃仍对曹太后不满,特别是女儿在李家受到迫害时,曹太后与司马光等人的相逼,她就差一点跪求了,仍然不行。因此不同意,但不好回拒,于是淡淡说了一句:“奴奴大了一点。” 曹太后说道:“奴奴也不大,不过二十几岁,仅比诱儿略大七八岁。况且哀家说一句,曹家那个敢嫌弃?” 实际赵念奴嫁给曹诱,已经不能说是下嫁,以曹家的门楣,足以配得上赵念奴这个没落的长公主。 苗贵妃当时未置与否。 她想女儿早点嫁人,当初才和离时,不大好嫁人,现在都过去了那么久,为什么不能嫁人?不过不想女儿嫁给曹家。 但现在想一想,真不是一个事儿,就是嫁到曹家也比惦记着那个能打仗的小知县好吧。 当然,王巨若是一脚将李妃儿蹬掉,再迎娶赵念奴,她肯定拍手同意的,关健人家不会那么做,难不成让女儿到王家做小的?不过她忽视了重要的一条,那个美女不爱英雄?况且是一个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学有才学,还有恩情的文武双全的英雄。曹诱除了曹家外,还能有什么? PS:史上赵匡义大举文治是颇有深意的,武功上胜不过大哥,但俺能在文治上胜过大哥,同时大开科举,大肆授官,也是为了迅速重新洗牌,有一段时间那个官职确实是胡乱授的,往往一名进士没有任何做官的经验,只要考得好,立授知州通判这样的重要职位,包括寇准也未什么大功,三十出头便被授了枢密副使之职。 第二七五章威名(上) “子安,怎么你与蔡公赏赐还没有下来?”仇县尉说道。 奖励陆续地下,包括李三狗、赵明、归娘浪埋这些蕃将都分别给予了嘉奖,有钱帛,有官职,赵明与李三狗也捞了一个刺史的阶官。种诊、姚兕父子、张玉、林广同样都有不同的奖赏。 毕竟是难得的超级大捷,不奖,三军将士会寒心的。 但有许多人没有得到奖赏,如仇县尉、章楶这些隐在幕后的官员,他们也不会吃亏,有幕后协助之功,以后就是一笔好履历,升起来就会快。 最后连抚恤都出来了,以现在的宋朝财政,应当说算是很快的,然而有两个功劳最大的人,却一直没有赏赐,那就是蔡挺与王巨。 “仇县尉,不是朝廷疏忽,你想一想啊,赏得轻了,有人会说话,赏得重了,你再看看我的年龄……” 仇县尉与杜主薄以及葛少华全部笑了起来。 这是在宋朝,不是在西汉,十九岁的霍去病便捞了一个正二品的骠骑将军。 “也是,韩公会头痛的。” 蔡挺那更简单了,赏赐轻了,大家不服,赏赐重了,韩琦会不会高兴,请参照李端愿与郭逵的故事。 所以估计朝堂久决不下,卡住了。 但王巨也好奇,这一回朝廷会奖赏自己什么官职呢,好多官,阶官,爵官,职官,差官。差官大约不会动了,余下的官职,爵官以前自己没资格得到,这一回大约有了吧,还有阶官与职官,那会是什么? “你们来看一看,这样行否?”王巨打开了书稿。 这本书现在编起来很快,王巨在写,仇县尉与杜主薄、葛少华在边上校正,修饰文字。 因此前两卷差不多快要编写结束,若无意外,王巨会让他们进一步地修饰与校正,明年春天就可以用这个手稿雕版印刷了,大约秋天这本书就会面世。 但那些计算公式,竖着来写,王巨总觉得别扭。于是重新修改,索性将文字连带着计算公式一起改成了横排,就是这样,王巨仍觉得有些别扭。原因简单,这时候读书是从后面往前翻的,从右边往左边书写阅读的,已经改成了横排,再将书写方式改成从左到右,自己习惯了,可大家会不会习惯? 然而从右往左书写,那些计算公式列出来,王巨能不觉得别扭吗? 不过这本书是写给大家看的,不是写给自己看的,得看大家是否能接受,因此即便牵就,王巨也征询一下三人的意见。 “这样排版?”杜主薄有些呻吟。 “能不能看懂?” “看都可以看懂的,就是不习惯。” “那就这样重新编排吧。” “会不会有争议?” “反正你们都蛊惑我用数学两字做为书名,以学为书名,还怕什么争议?” 主要宋朝文化氛围比较宽松,现在王巨也算是看开了,清静无为,象老师那样,是不会有虱子爬上身的,一做事,虱子苍蝇一样来了,这些虱子苍蝇王巨都不怕,还怕什么争议。 “走,我们去炕房。” “好,”一行人高兴地向炕房走去。 这事儿也新鲜,自古以来,鸡鸭鹅都是老母鸡老母鹅孵化的,但王巨派战俘建了这个炕房,又运来大量石炭,说是不用老母鸡,便能将小鸡小鸭小鹅孵化出来。 一大群人进了炕房。 里有几个仆役在忙碌着,都是王巨请来的工人,然而照着王巨的吩咐去做。 这还是为了抚恤烈士家属之举,朝廷的抚恤说厚也不厚,说薄呢,还真不能说薄,特别是王巨特别清楚现在朝廷财政的困窘局面。 其实宋朝政府对将士的抚恤不可谓不厚。 比如对重伤至残者,庆历八年终身给其平时衣粮一半,与一次性三十缗钱的补贴。也就是说,以后残退在家,还能照样领到原来在军营里的一半衣料布帛与粮食,只是钱与轮戍补贴拿不到了,那一年也得十贯左右的收入。若是自己与家人找到出路,再得到一些其他收入,一家人就不会出现危机。 牺牲的将士家属抚恤更多,有功将领者录其子孙为武官,阵亡士卒者子弟优先进入禁军。另外对家庭救助,庆历二年诏书规订,“自今阵亡军校无子孙者,赐其家钱,指挥使七万,副指挥使六万,军使、都头、副兵马使、副都头五万。”庆历三年经济紧张了,但对定川砦牺牲将士家属仍赐两月钱粮,同时妻女无依者,养在禁中,也就是继续在皇城西侧的军营里收养着。 另外因病死亡的将士,也会给以一定的优抚。淘汰下来的军人能领取以前一半的军饷,充军中杂役。如果愿意做农民,朝廷会更欢迎了,那连那一半军饷也免了,所以派让其本人指射荒闲田为己田,支一年请给替其人买牛与粮种,并且免税与丁役,使其田为永业田。 以及对在军中生病战士的治疗,出征将军家属的照顾,都有一系列政策。 包括蕃兵与蕃强人弓箭手在内,也有一系列的抚恤政策。 但上面是好心,到了下面执行却是另外一回事。 比如王巨那个从未谋面父亲阵亡战场,他们母子四人就没有看到一文钱的抚恤,甚至平时也未看到什么政策照顾。 所以王巨“胡来”了,以后的什么陆续补助抚恤,可能会有,可能上面有了,下面却没了,还是真金白银到了手中,才是真的。实际这些情况蔡挺也知道,并且他还隐晦地派出一些将领追踪这些钱帛的落实,别再让极个别人装到腰包里。 朝廷的抚恤,再加上那些外路钱帛,因此让每一名牺牲将士的家属最少得到了七八十贯钱,以后还可能会有一些优惠的政策,比如免税,免役,家中妇人勤劳,这个钱便能使自家的孩子长大成人。但好吃懒做,或大手大脚,那就没话说了。然而这是指环庆路的,若是在京城,可能就是得到了这么多钱,也维持不了多久。 王巨这才有了后面的陆续措施,比如县学,生生招收了一千三百多名学子,读书识字,是这个时代的主流,蕃人都不例外,况且供吃供住。 反正附近的牺牲将士家属多数将子女送了进来,甚至比较远的环州、邠州与宁州,也有少数人将子女送过来就学。 这是一笔巨大的花费。 然而王巨仍嫌不够,推出了炕房,然后买来许多鸡子鸭子鹅子,开始孵化,孵出小鸡小鸭小鹅后,每户人家送上二三十只,并且战后立即组织了人手,购买了一些粮食送到他们家中。 这样来年,不管是吃鸡肉,还是卖鸡子,能使一家增加一些收入。 其实这个炕房还有一个重大的意义,那就是为大规模的饲养打下了基础。 比如养几百只鸡,不可能再让老母鸡一个个孵化,有了炕房,那就有了可能。王巨说过它的意义,但没有强行劝说百姓这么去做。 这也符合他做事的风格,以引导为主,但不会干涉,以自愿为主,但不会强迫。 这是今年冬天的事务,到了来年春天,王巨还打算买来一些果树,免费发放给百姓种植,不管以后能不能换一些钱,最少能解决小孩子嘴馋。 王巨拿起一个鸡子,照了照,几乎能看到里面的小鸡子。 他说道:“子深兄,杜主薄,仇县尉,你们知道吗?当年我带着弟弟妹妹返回王家寨时,那才叫苦啊。偶尔我随二叔去打猎,得到一点肉食,便用瓦罐盛水,再放上肉块煨起,那一天不亚于过元旦节。现在我身体比较强壮,可那时,我与弟弟妹妹,个个长得象小豆芽一般。后来因为桃溪剑得了一些钱,我一看不行哪,立即买了三头奶羊,又买来几只会下蛋的母鸡,所以我们兄妹三人才长得充实起来。这段过去,记忆犹新。” “难怪子安推出这种炕房。” “是啊,上面官家是好的,就是各个大臣们,虽然有一些政见之争,他们也不希望百姓过上苦日子,最好家家户户不愁温饱,能穿上新衣服,个个能穿得起绫罗绸缎,那才是真正的大治辰光。可是下面一些胥吏与低层官员始终不争气,就比如我,父亲战死,未看到抚恤,回到家中,自己种了十几亩地,那时我才多大?十三岁,可怜连五十斤担子都挑不动,但是胥吏仍将我的耕地算上,要交税。所以我对蔡公说,务必派人看紧了这些抚恤的钱粮物资,怕啊。” “子安,为什么不查?”仇县尉激动地问道。 “查有何用?象我这样的遭遇不要太多,我还是好的,感谢恩师收了我为门生,这才唱名东华门。但其他烈士子弟呢?人活着,不仅要记仇,更要学会感恩。为什么我朝百姓忌惮辽国人,但更痛恨西夏人?正是因为他们只记仇,不知道感恩。” “子安,这才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杜主薄,得,不要再说,我还是那句话,尽心即可。” 可是大家仍然唏嘘不止,李妃儿与二妞眼睛更是红红的。 “干嘛你们,”王巨摇了摇头:“我的遭遇不用难过,我终是熬过来了,我就怕许多烈士家属熬不过来。不怕牺牲,就怕善后哪。” 王巨又看了看:“仇县尉,看样子再过几天,这些小鸡子一个个便能出来了,到时候还要劳烦你与诸位差前衙役。” “不敢不敢,我一定尽心将这些小鸡子送到各户人家手中。” “红花还需绿叶佩,其实这一战,大家都有功劳,我,你们,还有各位父老乡亲,诸多衙役差前,甚至厢兵,前方在奋勇杀敌,后方经在维护着秩序,这才能取得大捷。” 一名工人站在边上听得激动,一下子拜伏下去:“明公,我们也感谢官家将明公调到我们华池县,才让我们明白什么叫好官哪。” “你起来吧,赵普相公有协助太祖开国之功,仍说齐人,何谓齐人?因此我痛恨摆官架子,更不喜你们见到本官拘束,然后感恩戴德。我是知县,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是我的职责,做好了,是应当的,做不好,就是失职,又何用感谢?” 一行人看了看,走了出来。 忽然李三狗骑马过来,来到身前,翻身下马,说道:“王知县,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相求?” “山那边有两部想投奔我朝,却在十二盘让那边的官兵堵住,赶回了原寨。” 王巨皱了皱眉头,这事儿有些麻烦,西夏那边派官兵主动越境,胁迫诸蕃族过去,恩威并用,刀枪棍棒,金帛官位,但大家熟视无睹。然而自己若是带着人兵马主动越境将这两部接过来,可能朝中的士大夫就要找自己麻烦了,说不定顺便将自己功劳抹去。当然,他们逃了过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迟疑道:“我知道那两部是野利部,不过现在才想过来,是不是迟了?” 当初李三狗秘密派人过去联系,有的族长同意了,有的族长没有同意。因为那时候必须要小心,只要犹豫不决的,立即不再联系。所以这些部族并没有在大顺城之战中立下功劳。 王巨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姚雄带着手下烧营之时,那些部族子弟的反应,事先说好的几部野利族做得不错,不但军营里的子弟参战,也派了丁壮过来支持。不过反过来说,王巨对他们也不薄,前面迁徙到宋境,后面大量物资便调运过去。虽然死了不少子弟,但到了明年秋天,便会过上了个幸福的新生活。 而且有疆砟堡挡在前面了,即便历史再次重演,也有足够的时间转移到后方,或者集结防御。 但没有联系的几部野利族子弟表现不佳了,虽没有反击,却个个逃跑了,没有一个人配合。现在山那边开始打压了,这才想起来。但不是太迟了吗? 不要搞错了,王巨可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酸儒之辈。 第二七六章威名(下) 李三狗也知道王巨的为难,但不救,等待那两族的将是一个很惨忍的下场,于是搓着手。 “三狗叔,我问你,野利族现在多改了名字,不过他们不管改了什么名字,前身还是野利族,至少现在大半人的野利族印记并没有抹去,横山地区有多少野利族族民?况且不止横山,灵州那边还有一脉庞大的野利族。你能救得过来吗?” “救一个……” “救一个比不救好是吧?好,就算救了,他们过来一无所有,我那来那么多钱资助?给得少,他们看到野金几部的样子,心里会产生不平衡,没有救好了而是救坏了。给得一样多,让野金那几族人会怎么样想?他们得到的是他们付出的。然而其他人付出了什么?” “不会的,我会对他们讲清楚这个道理。” “三狗叔,你还不大明白,我再问一句,赵思顺如今是什么下场?” “被西夏人杀了。” 这是蔡挺用的反间计。 大战到来,大家顾不了那么多,但战后也在总结,也在反思,蔡挺想到赵思顺,也惊得冷汗涔涔。 幸好当时防了一手,否则他们那么多丁壮进入了大顺城,外面在猛攻,里面在谋反,那还了得?这个头可能不开。 于是他便派人将赵思顺的寨子重新修葺,而且盖了一间漂亮的房屋,然后扬言,赵思顺谋反虽有罪,但也有功,若无赵思顺进言,西夏便不会分兵华池县,叶悖麻便不会兵败,没有这场大败,士气就不会低落,也就没有了宋朝的大顺城之捷。所以望赵思顺归来,蔡挺会替他进言,加官拜爵。 战争停下,两国继续,宋朝这边才开始重视斥候,但那边早就重视斥候了。 消息很快传到李谅祚耳朵里。 现在惨败了,连岁赐也中断了,并且他伤势时常发作,痛得死去活来,一边后悔一边痛恨。当天在逃命时一个想法,现在回到兴庆府继续做万人之上的皇帝又是另外一个想法。 他越想这句话越觉得有道理,如果不是此人,自己如何会分兵?不分兵就不会惨败,至少能顺利带着大军撤回。虽然没有进展,但也算是耀武扬威了一回,长了西夏人的志气。 正好那时他伤势发作,于是一怒之下,考虑的不是当时赵思顺救命之恩,而且自己即将要搭去一条性命,便命人将赵思顺拖下去磔死。 也许过后他后悔了吧,但这个蔡挺便不知道了,于是蔡挺将此事广为流传,看,这就是投靠西夏的下场。 纵观宋夏交恶几十年,也就是蔡挺与种世衡两人在外交上没有落到下风。 “三狗叔,你于鸡儿寨前动援,说我们不为大宋而战,而是为自己家园而战,我也喊过为家园而战,也能理解,毕竟大宋对于大多数蕃人来说,太过遥远了。但没有大宋,那来的家园?不要说西夏那边会有家园,我朝立国一百年,唐朝立国一百五十年,人口都增加了五倍。但西夏那边立国这么久,人口为何不能增长?不仅是战死的,能牺牲多少人?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贫困,病死冻死饿死,因为贫困,早夭短寿,所以人口才不能增长。这还是大宋政策偏软,否则象我这样连续性地发起几场会战,那边人口会猛烈减少。哪里是不是美好的家园?不错,在边境上,我朝官员软弱,不能给蕃人很好的保护,不过大家已经开始反省,包括陛下此次,同样大肆奖励抚恤了各蕃骑与蕃强人。这就是大宋,它也许看不见摸不着,可确确实实存在着,存在这片家园这片土地上。但你却象一个护崽的老母鸡那样,将野利族一个个拢于你怀中,朝廷知道了会如何作想?” 若是以前的李三狗王巨就不会说了,但现在李三狗得到了不少赏赐,包括官职,甚至职官比王巨还高一阶,阶官不知高了多少级,当然那不能作数,然而就不能再抱有以前想法了。 王巨肚子里还有一句没有说出来,野利族不是慕容族,这才是党项真正的贵姓,李三狗这样干,朝廷早晚会忌惮。就是王巨也不喜欢李三狗这么做。 慕容族是一个鲜活的例子,但还不惨痛,最惨痛的乃是南诏皮逻阁。 但是李三狗确实有大功的,而且是因自己请求,这才出山,尽管这种出山对李三狗本人是好事。于是王巨又改口说道:“他们的寨子在哪儿?” 李三狗精神立即来了,在地上画了一个简易地图。 “你让毛女荣讹挑选五十壮马,立即前去白豹城下,对城头上大喊,就说本官以前随二叔打猎迷了路,误入夏境,承蒙羌雄寨弥磨寨两寨百姓盛情款待,这份恩情本官难以忘怀,因此刻意派人接他们至宋。如果城上敌寇敢阻拦,本官不介意举兵反攻西夏,反攻白豹城,让他们生是不能,死是不行。” “这样,是不是人太少了。” “人不少,若是多何谓多,我能不能带着十营官兵去白豹城,否则一营两营前去,与五十壮马有何区别?反而让他们以为我心虚。而且人多了,他们就敢贪图战功了。再说,就算我带了数营官兵过去,那是敌境,情况我不大熟悉,至少他们比我熟悉,强行交战,肯定我能获胜吗?而且这一战大捷,士兵渡过了兴奋期,便有一个疲劳期,这也是高梁河之败的原因之一。五十人,这就是信心与底气。” 李三狗忽信忽疑。 “去吧,但也只有这一回,下回本官可不会再帮助你了,能逃过来则收留,逃不过来,本官也不欲多事。” “好,那我这就去。” “记住,只能由毛女讹荣出面,你可以派出斥候注意,但一个蕃兵不可正式露面。” 这都是有深义的,并且王巨也没想到,不久还真派上了用场。 李三狗骑马飞快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杜主薄说道:“子安,蕃子那有那么高觉悟?” 象这次蕃人的表现,那可以名垂大宋史册了。 “杜主薄,那不同,三狗叔是我带出来的,而且也能打,我希望他成为第二个李重诲。” 李重诲就是雁门之战被杨业生擒活捉的那个辽将,不过归降宋朝后,立下许多战功,一度知益州,担任皇城使,成为宋真宗最重要的心腹之一。 “但李刺史说得对啊,人是少了。” 不管王巨说了什么理由,杜主薄与仇县尉仍是很担心。那可是白豹城,里面驻扎了最少上千的西夏军队,五十个壮马就能将两村寨百姓从夏境接回来,听上去怎有那么一点天方异谈的味道。 “看吧。”王巨卖了一个关子。 真相是不能说出来的。 ………… 毛女荣讹,也就是在大顺城一战中,随王巨冲入敌营的那个强人都头,也立下了功劳,得到朝廷近百匹绢的赏赐。 李三狗很快骑马找到毛女荣讹,也必须得快,不要说西夏人了,就是如今宋朝对背叛敌人的汉奸与蕃奸同样毫不留情,比如说宋吉的家人,宋吉叛逃西夏了。 朝廷拿他无可奈何。 而且这个人也有点小狡猾,即便蔡挺用反间计,也弄不死他。 王巨同样拿他没办法,不过能适当地利用宋吉。至于宋吉的家人,不在蔡挺与王巨管辖范围之内,他们没权处理的,只是将情况上报。 于是朝廷诏书下来,将其直系亲属全部拘押,按照景询家人的办法严惩。 总之,在郭劝失误以及张元家人失误之后,宋朝在逐步矫正,若非绥靖派又在一点一滴地将这个矫正继续往回拉,实际宋朝已开始出现一些可喜的局面。 但西夏人那边处理手段可严厉多了。 于是李三狗迅速找到毛女荣讹,将王巨的吩咐说了一遍。 毛女荣讹同样头皮麻了,道:“王小老子真看得起我哪。” 这岂不是开玩笑,不要说五十壮马,就是五百壮马,也不敢随随便便深入到白豹城后方接人。 “难道你不相信小王老子。”李三狗虽这么说着,也觉得别扭,毕竟他也算是看着王巨长大的人,一个十九岁的青年,被人这些称呼为老子,真是不能急了。 “难道王小老子有什么神机妙策?”毛女荣讹眼睛亮起来,这一战过后,王巨不但在华池县,在整个庆州威望也变得很高了。甚至蔡挺是总指挥官,却没有什么百姓称呼蔡老子,相反的,连环州百姓都在称呼王小老子。 “我不大清楚。” “一定是这样了,做了,”毛女荣讹激动地说。 连李三狗被他蛊惑得心动,心里想,难道王巨真有什么妙策? 有鬼的妙策,不过王巨之所以挑选这个毛女荣讹,乃是这个人很精明,在那么混乱的战斗里,他自己儿干掉了好几名敌人,却与王巨一样,寸毫未伤,并且他所带的部下伤亡也很低。 王巨便劝他进入军中,但他是族长,家中还经营着一些商业,比较富足,不愿意从军,这个王巨就没办法再劝了。 所以王巨刻意选了此人去,遇到突发情况,此人能及时处理。 又带五十壮马去的,速度快,不易被追上。虽然白豹城离大顺城还有好几十里路,不过也不用到大顺城,到了十二盘地界,相信西夏人就不敢追击了。 但这个不能说,一说毛女荣讹便会气虚。 毛女荣讹立即挑选了几十匹壮马,此战得到大量战马,一些伤马交给了残疾退出军伍的将士,虽然不能上战场了,可这些马是战马,伤势恢复过来,可以拉一个车子,或者做一个马车,或者做耕马,便能替这些退伍残疾将士谋得一个营生,实际这些马就是受伤了,也不便宜,特别是一些母马,还可以配种的,一匹往往继续值十几贯钱。然而考虑到这些退伍将士以后生活困难,就不能计较了。并且还有其他一些措施,总之这次善后,乃是宋朝立国以来做得最漂亮的一次。 余下的伤马逐一出售了。 至于能用的战马,编置了五营保捷,蔡挺未同意保捷军全部编置,养骑兵费用太高,怕朝廷不准,另外也发放了一些战马,做为奖励,分配给了各族丁壮,余下的挑选好马换装,再余下的全部上交给了朝廷,由朝廷去处理了。 因此现在壮马的数量远胜于从前。 毛女荣讹迅速集结了五十个壮马,这几十名壮马也傻了眼,毛女荣讹说了一句:“王小老子另有安排。” “霍!”五十人齐声高兴地喝道。 李三狗在马上挠了挠头,王巨倒底有没有安排哉? 但毛女荣讹他们可不管李三狗的困惑,骑马迅速向西冲去。 几个时辰后,来到了白豹城下。 白豹城上的西夏人感到不解,这几十名宋骑来干嘛的?不是宋骑,是宋朝的壮马,因为没刺字,难道是来投奔我们西夏的?就在他们思考时,毛女荣讹扯开大嗓门喊了:“城上的西夏守军听好了,王小老子有话要对你们说。他少年时随二叔打猎迷了路,误入夏境,承蒙羌雄寨与弥磨寨百姓盛情款待,这份恩情他难以忘怀,因此派人接他们至宋。如果你们敢阻拦,王小老子不介意举兵反攻白豹城,就象当初攻打杂里寨一样,并且让你们生是不能,死是不行。” 这一喊城头上的西夏将士炸了窝,这是什么情况?五十人就敢来白豹城下叫嚣了?咱们西夏不是你们宋朝,一起气得要骂娘。 毛女荣讹在城下也担心,行不行哪,怎么自己心里面毛毛的? 第二七七章新的誓言 白豹城主将耶午卓逋气得立即要带兵出城将毛女荣讹干掉。 他手下的一名小校立即他将拉住:“耶午将军,不可哪,城下只有几十名宋朝的壮马,连兵士都不是,为何他们敢来到城下叫嚣?” 事若反常必有妖。 耶午卓逋立即停下集兵。 “耶午将军,再说那个王知县心狠手辣,不可想像啊,你有没有听过九尸迎客的故事?” “什么九尸迎客?” “耶午将军,这个九尸迎客将叶悖将军害惨了,我讲给你听啊,”耶律卓逋未参加过青溪川之战,那小校也未参加过青溪川之战,不过那天晚上败得太邪门了,那个九尸迎客也太邪门了,宋朝这边封锁了消息,只有十几个当事人知道,连蔡挺都不知道此事。可在西夏这边却传翻了天。 到了这小校嘴中,几乎是一个妖异邪恶版的九尸迎客,更加地让人觉得恐怖。 耶午卓逋听完了,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那小校又说道:“这就是这几个壮马所说的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不要说了,现在怎么办?” “算了,他们也得到了疆砟堡,两个方向都能威胁到白豹城,我们驻军在此,兵力又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人商议了一会,耶午卓逋最终还是屈服。那小校出了城,来到毛女荣讹面前,低声说道:“就算你们家王知县与两寨有旧,也不能这么公开要人吧。” 毛女荣讹一听有戏,立即来了精神,得意地说道:“怎么着,我们家王小老子还怕你们不成?” “不能这么说,耶午将军也要向国主有所交待。这样吧,那边有一条小道,直通弥磨寨,你们等半个时辰再过去,耶午将军会下令那条小道上的哨所士兵撤回来,也下令看守两寨的士兵撤回来,你们就从哪里过去,让两寨百姓放下笨重的行李,立即撤回你们宋境如何?” “干嘛,想耍阴谋诡计!” “再耍阴谋诡计,也不是你们家王知县对手啊。如你们不放心,我用九尸迎客的下场发誓。” “什么九尸迎客?” “王知县派你们来的,怎么不知道?反正比全家横死还要恶毒的誓言。再说,你们就几十名壮马,我们害你们能立什么功劳?” 这倒是事实,毛女荣讹见好就收。 半个时辰后,他们插向了那个小道,果然有一哨所,不过哨所里没人了,毛女荣讹说道:“快点走。” 天知道西夏人甘不甘心。 奔到两寨时天已经漆黑一团了,而且这时也冷了下来。毛女荣讹立即吩咐两寨百姓丢下所有行李,连牛羊都不要了,立即轻装前进。可他们不是骑马,走路速度就很慢了。直到第二天黎明才重新到达那个哨所。 “快点走。”毛女荣讹催促道。实际他也弄错了,就是将牛羊带上,白豹城中的西夏人也不敢动手,现在这种情况正好,早走早安稳吧。看来得派人立即巡逻周边各寨,切莫再出现这样情况了。打猎误闯到夏境,能从保安军误闯到了弥磨寨,谁信哪?这不是纯粹在恶心人,想找麻烦吗? 因此接到斥候禀报,知道内情的人反而长吐了一口气。 一个个心想,还得要感到宋朝的磨勘制度,这个心狠手辣的知县在那边不会呆太长时间了,顶多还有一年来时光,熬着过吧。 至于以后他调到什么地方,哪里管得着,即便害人,也不会害他们了。 毛女荣讹继续催,到了中午时分,来到二十盘堡。到了这里,渐渐平安了,然后他纳闷地问手下:“什么叫九尸迎客?” 他手下也不清楚,一个个摇头。毛女荣讹只好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山那边新出来的誓言?不过听上去好象是很恶毒哦。” 到了傍晚时分,终于临近大顺城,李三狗也提前带着部下,迎了过来,问清楚事情经过,他终于明白了,这一战也将西夏人杀寒了。甚至可以说王巨开始在西夏那边威名远扬,是真正的威名远扬,而非是什么吓破胆的什么。但李三狗心中五味杂陈,虽然他对李元昊十分不满,可不得不承认在李元昊带领下,那支西夏军队百折不挠,那可能象现在这样? 当然,他也知道王巨这时候不想多生事了,于是同样催促着这两寨近三百帐百姓快点走。 李三狗安顿好了两寨百姓,去找王巨汇报,得要钱要粮哪。 王巨却去了庆州城。 大多数战俘不知道卖到何方了,不过为了应付朝廷可能的查问,蔡挺坚持留下四五千名战俘,先是让他们修疆砟堡,现在改了名字,为安疆堡。 然后修道路,加固一些前线重要的堡砦,以及其他的一些工程,例如王巨的那座县学。 不过天气一天天地冷了,于是又派出许多战俘继续挖煤。 这个煤是有烟煤,经过简单焦化后,用来锻打兵器还是不错的,不过民用就不大合适了。 于是王巨想了一个办法,花了一天时间,从残退的将士中抽出机继的人,手把手教导他们如何建造壁炉。 有了壁炉,有了石炭,就能一屋子温暖地过一个冬天了。即便有烟,也从上面的烟囱里冒掉了。一为增加石炭的销路,二是给这些伤残的士兵再找一条生活的出路。 不仅如此,王巨还刻意从后方购来无烟煤,教导他们如何做煤炉,做蜂窝煤,然后又派人去寻找无烟煤的矿藏。一旦找到,又是一条创业的出路。 其实这些伤残将士最难熬的就是开头两年,这两年熬过去了,习以为常,便能适应新的身份,再加上朝廷的补助,此次变相的救助,一家人还能过一个开心的生活,至少人活着,比那些牺牲的要好。 蔡挺也表示了支持。 王巨来到庆州一年多时间了,他才来几个月时间,有韩琦在,那是不可能调入两府的,大约会捞一个节度使的职官吧,只能如此了,因此环庆路的防务他还要主持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也防止李谅祚出事,西夏反扑,所以还需要百姓支持。想让他们勇敢战斗,这次善后很是关健。 这个壁炉从庆州城开始,天冷了,王巨劝说了一个大户人家,他亲自出马,带着这些伤兵们建造壁炉。万事开头难,开了头,以后就不难了。他在庆州呆了三天才回去。 李三狗五味杂陈地将事情经过禀报一遍,王巨说道:“这个时间不会太长,顶多一年时间,他们就会忘了痛,那时我就不敢这么做了。” ………… 这一战肯定将西夏人打痛了,但痛到什么地步,王巨就不大清楚了。 不过有人找王巨麻烦了。 战俘陆续卖到后方,成了矿奴,当然那些矿主们高兴了,这个钱花得太值。 然而战俘太多了,沿途官员一边派差役打捞从华池水飘来的西夏人死尸,然后又瞠目结舌地看着大群大群的战俘被绳子捆绑着,浩浩荡荡地押向后方,都不知道该不该派人拦阻。拦阻大约不敢,不过要不要禀报给京城? 有的官员装呆,有的官员怕出事,于是写了奏章递向京城。 韩琦与曾公亮一看也傻了眼。 主要韩琦是激进派,这些战俘若不这样处理,只有两种方法,一是留在前方劳动,可前方有那么多活计吗?而且几万战俘,一天得消耗多少粮食?一旦前方粮食不足,那吃的是可是金粟金米。一是立即送还给西夏,这样韩琦也不甘心哪。 偏偏这时候赵曙开始生病。 他没有对大臣们说,只有王广渊知道他的身体越来越差。 大约感到自己时日无多,赵曙这才开始办了一些正事,先是下诏礼部奏名进士,不得超过三百人,明经诸科不得超过进士之数。也就是到了殿试这个人数会更少。并且从两年一贡举,改成三年一贡举,成为定例。 这条措施是针对冗官去的。 以前赵祯在的时候,往往一届进士诸科特名奏,能达到一千多人,这一千多人得授官的。但如何裁减冗官,他现在是没这个能力了,能裁一点是一点吧,至少在科举上,能裁减一半官员名额。 然后再问中书几个宰相:“水潦为灾,言事者多云不进贤,为何?” 主要就是前两年水灾坑的,不然国库虽紧,也不会紧张如此。 这个贤是指有能力的大臣,有担当有德操的大臣,这也是言臣对中书宰执失望,发表的变相抗议。 几个宰执不好回答,欧阳修没办法,只好用歪理来答,说道:“自富弼、韩琦当国以来,十数年间,外自监司,内则省府,选擢甚精,时亦得人,然皆是钱谷、刑名强干之吏。此所谓用才。臣言进贤路狭,乃馆职也。” “为何?” “朝廷用人之法,从三馆先出两制官,再从两制官先宰执。三馆者,辅相养材之地,往时入三馆有三路,今去塞了两路。” “何谓三路?” “进士高科,一路,大臣荐举,二路,因差遣例授,三路。往时前五名进士皆得试馆职官,第一名不下十年,多半至辅相。今第一名进士最少任十年地方官方得试馆职,第二名以下者无复得试,高科一路塞。往时大臣荐举,随即召试,今止令上县主薄,却无馆阁之试,是荐举一路塞。只有差遣一路尚在,还半是年劳老病之人。” 欧阳修就是馆阁出身,常以为得意,那一人不是馆阁出身,又做了宰相的,便是他的死对头。 若是王巨在此,说不定会讥讽一句,不知那个张元是什么出身,难道不是人才,不知开国贤臣文武双全的王明又是什么出身,岂不比你欧阳修更强?不知只读了半本论语的赵普又是什么出身。 何谓进贤,那就是不拘一格降人才。 再说什么钱谷强干之士,更是狗屁不通,并且包括富弼责任也不小,尽管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名气大。 不过赵曙这一回倒是机灵起来,那个所谓的馆阁,他没有当作一回事,读了几本经义,就能治好国家?那么上古时没有经义,岂不是没办法治国家了? 但后面举荐人才采纳了,让四名宰执举人,一共举了二十八人,其中有名气的就有夏倚、蔡延庆、章惇、安焘、李清臣、刘挚、王存等人。想一想章惇、安寿与刘挚以后的故事吧…… 韩琦以为多,赵曙道:“既是公等举之,想来不差,岂患多也?况且只是馆职应试与磨勘。” 不过他还略略有些失望,但又不大好说,因为少了一个人,可这个人确实太小了。 可以说这几天两条措施,是他当皇帝以来,做得最好的举措。 随后赵曙病情加重。 想瞒瞒不住了,一些重臣渐渐就听到了风声。 所以这时候韩琦不好交给赵曙处理了,但如何处理?他也犯头痛了。便在这时,司马光听到这条消息,这象什么话了,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第二七八章述职 王巨骑马来到两寨,听着两寨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又亲自来到现场察看,猛然喝道:“将开山拿下。” 这个案子不复杂,主要看官员能不能被开家寨的汉人蒙骗。 当时孙沔下令,将前线的蕃子往后方迁徙,王巨为了减少纠纷,只好亲力亲为,选择一些荒无人烟的地方,好在华池县虽小,但人更少,但与云岩县相比,其境内又遍布着许多小河小溪。 有水就能生存,并且手中正好有一批战俘,于是王巨让各蕃族百姓与战俘配合,兴修了一些水利。有了水利,引来了河水,就可以种植放牧了。 大部分安排在华池镇华池水东西两侧,又以西华池砦那边为多,不过有一部分又继续往后方安排。 包括这一部蕃子,便安排在开家寨的东边,人数不多,二十余帐,正好有几个山坡荒芜了,王巨让人修了引水渠过来,甚至让战俘开耕了一部分耕地,一个小寨子就出来了。 没有了水,山便荒了,有了水,有了河谷,又久没有种植,土壤还算肥沃,于是引起开家寨的村民开山贪婪,又欺这个小蕃寨人数少,便蛊惑着村民强占河谷之地。 秦州那边也有这种情况,一些长安过去的汉人,与官吏官兵勾结起来,强占蕃人的谷地耕种,一不纳税,二不交粮,引起一些矛盾。然而西夏入侵了,这些人立即拨腿就逃。 不过这些地方都是王巨察看过的,虽然这个寨子小,只来过一次,王巨还略略有些印象。 听了两寨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迅速判断出真相,命衙役将开山抓住。 王巨又看着开家寨的百姓,说道:“诸位乡亲,当西夏人入侵时,各蕃部蕃骑,强人壮马浴血奋战,保卫华池,你们在哪里?” 然后又扭头看着蕃子说:“但是诸位蕃人乡亲,若无汉人耕种,纳税,何来钱帛豢养大量兵士,何来钱帛制造大量武器。你们再看,几十里外就是西夏人的地方,今年打败了他们,说不定几年他们又来入侵。面对这种危机,大家团结一心都来不及,开山,你居然还想挑起蕃汉矛盾,将他杖五十。” 那衙役将开山按在地上狠杖了五十下。 开山打得叫爹叫娘,王巨没有理他,说道:“从此以后,不论汉蕃,皆不得欺凌对方,更不得越界,试图侵占对方的地界,否则本官一律不得饶过。还有开山你,这是初放,下次再犯,本官当仗你一百。再犯,本官定判你一个流配牢城。” 识破了,开家寨的百姓惭愧地退下,几十名蕃子站在哪里欢呼。 王巨又找来石灰,命令两族长者过来,替他们再次画好地界,又命令一些丁壮找来棘刺载上。 一件纠纷就处理好了。 王巨并没有让他们闹到衙堂上,甚至因为他强大的震慑力,连盗贼都离得远远的,一度导致华池的监牢空了大半年之久。 但做到这一步,不仅是做事公正,也是用了心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个小老子的称喟。 回到家,王巨说道:“冬至到了,你们也要回去了。” “好来。”李妃儿答道。 “还有,若想来,明年春暖花开再来吧。”王巨说道。虽然他们定了名份,这是民风开放的西北,王巨总感到有些怪怪的。 “那,那……”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还有一年时光,难道你等不及吗?” “你才等不及呢,”李妃儿时常被王巨开玩笑,习以为常,现在脸皮厚了,便不满地说。 李妃儿便收拾行李,王储说道:“大哥,没想到修了这条路,大战来临时没有派上用场,倒是方便我们来去。” “三弟,未必。”王巨忽然停下,说道:“三弟,你改一个名字吧。” 王巨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替兄妹三取三个名字也有“深义”的,王巨才出生时,比普通婴儿重,所以取了一个巨字,又取了一个大牛的小名。到二妞出生时,又隔了好几年,出生得有些晚,于是化名为王娩。到三弟出生时,这时代婴儿成活率不高,因此取了一个名字王储,意思是王家的储备接班人。 当然,这个名字也不会犯禁,唐朝有一个进士诗人名字就叫王储,除非一种情况犯禁,那就是与皇帝同字同音,比如陈旭,赵顼当上皇帝后,他发现自己的旭与顼音节差不多,于是避讳改为赵升之。但不改也不会有人怪罪他,除非他名字不是陈旭,而是陈顼,那必须要改了。 可小心总是好的,特别自己以后想做事,还想做一些很多人不高兴的事,因此三弟这个名字最好改一改,反正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没什么要紧的,因此想了一想说道:“这样吧,你改一个名字,叫王崇。” “王崇?” “山宗崇,就这个名字吧。” “为什么要改名字?” “可以姓王,但大臣不可以做王,所以能姓王,不能有王储。” “好吧,那就改名王崇。”王储也无所谓,反正大哥做官了,凡事得要小心。 “妃儿,你回去对你父亲,对朱员外说一声,那个私商退出来,包括烧酒与佛经,不与西夏人交易了。” “为何?” “朝廷下了诏令,取缔了互市,同时严禁与西夏人私商。环庆路的善后进入了尾声,但蔡公不便直接让我们退出,但委婉地说了。” 实际蔡挺同样需要一些额外的钱帛,与马无关,一是王巨那种训练他十分欣赏,这就需要钱来刺激将士,二是整个环庆路不合格的铠甲武器还有许多,蔡挺也想全部换下来。正好缴获了大量西夏铠甲,但必须重新冶炼锻打。所以他派出的那些人手还没有撤回来,继续活动在长安到渭州秦州一带,协助朱李两家大肆将烧酒向吐蕃那边倾销。 然而他也知道王巨还需要不少钱,那么多野利族人要安顿,靠朝廷拨下来那点奖励是不够的,还有这个县学,所以不大好意思开口,不能吃饱了,胡子一抹就走人吧。 不过王巨也同意了,他毕竟是官员,能用一些小手段,比如种世衡训练蕃兵,同样用了些小手段谋得一笔钱帛刺激蕃人训练的,但不能顶风作案。 “大哥,那是烧酒与佛经。” “三弟你是说它们与茶叶布帛不同,那边的人必须要喝茶叶,要穿衣服,就不要说铜钱与生铁了。” “正是此意。” “如果都按照你这样的想法,西夏人禁止皮毛,禁止马匹牲畜,只售青盐,我朝会不会喜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才是交易的真相,无论喜欢的不喜欢的,只要交易,都得要接受。” “然而朝廷能禁得私盐吗?” “禁不了,那是朝廷的事,与我无关,但我是官员,必须要带头,不仅从禁私盐开始,还要从禁私商开始。” “但大哥,你需要不少钱呢。” “没事,本来我打算明天春天时,将朱员外与李员外两家的钱款还掉,现在暂缓一缓,经济也能凑得开了。即便练军,我也要慢慢停下。” “王郎,不用担心,我家不缺钱。” 王巨哈哈一乐,女生向外哪,若是李员外在此听到了,不知如何感想。 朱俊忽然在边上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若是禁私商,会不会对华池县百姓有影响?” “二郎,说得不错,若真全部禁掉,肯定有影响,一个私商不知养活了多少人。但我不打算禁止之,只继续禁私盐,只保持我们不参与私商就是了。况且这也是当初我让朱管事对庆州各商户的承诺。” “这样总不大好。” “二郎,世人常说光明与黑暗,但那有绝对的光明与黑暗。白天能看到影子,会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夜晚同样有星光月色。不能说看到了星光月色就说我生活在光明里,不能看到了影子就说我生活在黑暗里。非常人行非常事,可以用一些不正规的手段,但必须持光明之心,必须做得干净利索,不留下严重把柄。比如这个战俘,会有人找我的麻烦,但尽管找哪,那么多矿主,那么多商人,那么多将士,敢不敢一个个翻出来?二郎,你着相了。” 朱俊都让王巨说晕掉了。 王巨心想,还是不行哪,最少朱俊得在自己身边继续呆上一年半时间以上,才能真正的“出师”。 “走,我们出去购买一些礼物。”王巨说道。 他家没有其他人了,拜年拜节的什么,几乎也免了。 当然,李家只要这门亲事没意外,他们就很开心了,还计较什么拜年拜节呢。 不过王巨还是要做到礼节,人与人交往,情字才是关健,亲情,友情,爱情,若以是富贵贫贱看人,而疏忽了情字,那才是真正着相了。 李妃儿他们回去了。 天更冷了下来。 就在这时,朝廷的诏书下到华池县,说是让王巨进京述职。 “恭贺王知县,”仇县慰与杜主薄同时说道。 不是每一个地方大臣都有进京述职的机会,一般进京述职是指地方重臣进京向天下亲自报告,或者听从天子询问重大的政务军务。在上古时,只有各诸候才能享受到这种资格。 并且王巨至今奖赏没有下来,不是好事是什么? “未必是好事,也许是有人找我麻烦呢,”王巨笑了笑说,好事他也不会太在意,即便韩琦发了善心,又能给自己什么“好处”,即便某几个保守的大臣找自己麻烦,又能找到什么麻烦。不过他在心中叹了一声,述职我喜欢,可能不能再晚来两个月,那才是真正的好事! 第二七九章从龙功 “稚圭,我只说司马光上了一个奏章。” “永叔,是有这么一回事,他听说陛下生病了,于是参了一本,说什么王者父天母地,子育黎元,须严恭鬼神,因为陛下做得不好,所以即位以来,太阳祲色,中有黑子;大风昼晦;冬温无冰;连年大水,漂没庐田。特别是今年,彗星彰见,光炎隆炽,朝东暮西,连月乃灭;飞蝗害稼;日有食之。加之陕西、河东夏秋乏雨,禾既不收,麦仍未种,妇子恓惶,流离满路;西戎内侮,边鄙未安。所以劝陛下下罪己诏。” “陕西旱情有那么严重吗?” “略有些旱灾,但远不及前两年的涝灾。” “司马光这是话中有话啊。” “谁说不是呢?” 如果说灾害连连,连皇上你自己也生了病,所以必须下罪己诏,这倒也说得过去。在宋朝皇帝下罪己诏习以为常了,赵祯干过了好几次。但前又沾到什么父天母地,什么即位以后太阳祲色,中有黑子,云云,这就不是与灾害有关系了,而是另一个问题,濮仪,不孝! 赵曙真听了司马光的话,一道罪己诏颁发天下,好了,好不容易才稍稍压下的濮仪之争又来了。 所以司马光奏上,赵曙不报。 “稚圭,我是担心另一个问题。” “我也在担心,不过陛下春秋正富……况且颍王殿下贤名远扬。” “稚圭的话虽有理,可是太后终对陛下有所不满,加上濮仪之争,有的大臣也不满,国家储位看似定实际未定,这些天我听闻陛下病情未得好转,心中总是不安。” “永叔,这样吧,我抽空悄悄问一下御医。”韩琦说道。 实际什么太后不满的,那就别当真的了,也许未来能忽悠一下不懂历史的后人。 就是赵曙突然死了,曹太后还能翻天不成? 况且后宫还有一条深藏不露的大鱼:高滔滔! 再说赵顼对曹太后一直很孝敬,包括对赵祯留下来的一些妃嫔,包括苗贵妃,以及赵祯的几个女儿都不错,这不是秘闻,稍稍有点地位的都知道这件事了,甚至有人还夸奖赵顼,正因为有了这个颍王,多少也缓和了后宫中的紧张关系。 赵顼不是皇太子,其实已当成了皇太子在培养,老太太守着一个对她不错的皇太子不要,干嘛冒着危险再去挑一个人选?当真那么好挑的? 真心是什么?从龙之功。 两人强行将赵曙扶上皇位,但赵曙表现很不给力,将两人拖下了海,他们也担心新皇帝即位后,大臣们一起来清算后账。 是赵曙的亲生儿子,那个关系就不大了,这仅是其一。其二再立从龙之功,赵顼又小,那他们就能富贵万万年…… 但这个从龙之功不好拿的,赵曙即便病重,至今未下诏公开立皇嗣,万一闹了乌龙,以后赵曙病好了,那他们两人地位就不保了。 因此欧阳修与韩琦商议后,韩琦立即派人喊来勾当御药院的太监,问道:“老实对老臣说,官家的病情如何了?” “官家身体不大好。” “什么时候能康复?” “韩公,这个奴婢不大清楚。” “国不可一日无君,至今大顺城之战主功两人赏赐还没有颁发下去,你可知轻重。” “韩公,奴婢是不大清楚哪,院里的几名御医同样担忧不己。” “老臣更担心哪,元旦将近,要不要接见西夏来谢罪的使者,需要官家决定。还有辽国使者也即将到来。元旦过后,省试就要开始了。省试过后,殿试接踵而至,这又需要官家亲自主持。若是诸举子未至京师,下诏废罢此届科举倒也罢了,可是诸举子几乎全部来到京师,如何取缔这届科闱?” 太监不敢作声。 “你就说一下吧,官家的病元旦时能不能好起来?” “恐怕很难……” 这四个字足够了,到了过春节时还好不起来,赵曙危险了。韩琦说道:“好,你去吧。此事勿得泄露,以免百姓骚动。” “奴婢自知,奴婢自知。” 太监退下,韩琦对欧阳修说道:“永叔,看到陛下确实病得很重。” 但新的问题来了,就算赵曙病得很重,也不好催赵曙立授皇太子吧,那意味着大家一起看不好赵曙能康复了,这是在诅咒赵曙早死早投胎。如果换了赵祯,大家尽管诅咒吧,赵祯不但不生气,说不定还以为你是忠臣呢。然而赵曙是滚肉刀,谁敢发这个言?特别是韩琦与欧阳修两人,更不能带头说这个问题。 欧阳修便说道:“稚圭,让我来吧。” 于是用一事做理由,将新御史刘庠喊来,刘庠刚准备挑珠帘,就听里面欧阳修与一个堂吏聊天:“陛下病重,久不立皇太子,老臣担心哪。” 陛下病重?刘庠脑海里立即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能从欧阳修嘴中说出来的病重,并且与皇太子沾上边,那病得可不轻。 似乎察觉到刘庠来了,欧阳修立即停止了话题。 刘庠又不大好问,于是他便暗中打听,果然赵曙病得很重。当时他心中还恨恨地想,病得那么重,你们做为皇帝的亲信,国家重臣,为什么不敢学习寇准? 不过想想这几个家伙,为了荣华富贵,连前半生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一些气节都卖掉了,哪里敢说哦。 你们不说,我来说,于是他上书请赵曙立皇太子。 赵曙很不悦,立即封其奏。 实际过了一段时间,刘庠才知道自己被当作枪尖使唤了,带头拉开了倒欧阳修的大戏。 刘庠上奏不起作用,那么再接再励吧,想一想他们如何逼着赵祯立赵曙皇嗣的。 然而刘庠上奏被封后,大家看到韩琦与欧阳修都没有动态,于是一起没有动态了。 ………… “说,官家的病情如何!”高滔滔低声喝道。 两个御医惶恐不安地说:“启禀太后,下官正在竭力医治。” “什么时候能治好?” 两个御医都不敢答话。 “我要听实话!” 两个御医壮着胆子说道:“那下官就启禀皇后了,陛下这个病在担任皇嗣前就遗留下来的,一直未好清,实际拖到陛下即位之后,已经很重了,只是潜伏下来,用温性之药强行压制着。前方交战,陛下忧心过重,加上冬天到来,又受了一些风寒,病情一起发作,外攻内应,几等于是病入膏荒。除非奇迹到来,不然陛下难以治好了。” 两个御医说完,伏下,用头叩地,膨膨作响。 “你们起来吧。” “谢皇后。” “此事切不可对外声扬,还有,也不能对官家说,以免官家悲痛,若有泄露,我必取尔等的人头。” “喏。” 两个御医小心地退下。 这就是做御医的难处,若是有本领治好了皇帝的病,那是幸事。就象当年赵祯突然昏迷,人事不知,无人可医治,结果他的姑妈赵匡义第八个女儿魏国大长主请来一名许希珍的大夫,许希珍要在心脏下面的包络穴扎一针,结果皇亲大臣一起上来了,这地方能扎针吗?但赵祯的姑妈强行让许希珍扎了一针,果然赵祯就苏醒了。 这一针,使许大先生名动天下。 但若是治不好呢? 所以做御医很难,为了不能出事,往往连虎狼之药都不敢用,但有的病就得用虎狼之药。正是因为他们这种前怕狼后怕虎的心理,反而害了病人。 高滔滔叹息一声。 又看了看正伏在病床前服侍丈夫的儿子,心想,争来争去,自己夫妻两是为儿子争了。 就在这时,太监进来禀报,说是韩琦要问起居。 问起居是好听的说法,实际就是来亲眼看一看皇上的病重不重。 不管怎么样吧,若无韩琦与欧阳修,自己丈夫很难登基为帝的。于是高滔滔便说道:“让他进来。” 不过高滔滔却隐到了后面。 韩琦走到寝殿,赵曙正在昏睡,韩琦不敢叫醒赵曙,便站立良久,实际在用眼睛仔细观看。 过了许久,赵曙还是没有醒,他只好走出来。 赵顼不知道内情,更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也随着走出来,说了一句:“怎么办?” 韩琦说道:“愿大王朝夕勿离皇上左右。” 大王在宋朝就是指皇帝的直系亲属,如赵元俨,人就称为大王,或八大王,于是才有了后来的八贤王。 与殿下意思差不多吧,比殿下所适应的范围更窄,能称大王的也能称殿下,能称殿下的未必能称呼大王。另外这也是一种比较亲昵的称呼,往往是亲人间,或者家人,或者家中亲信的奴婢对自己主人的称喟,还有,那就是民间对比较尊贵的皇室嫡亲的尊称。 但现在赵顼哪有心思顾这其间的区别,他同样无心地说道:“这本来就是人子之职。” 韩琦说道:“不仅如此。” 说完就走了。 高滔滔从后面走出来,问道:“韩公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母后,他让儿臣朝夕不离父皇左右,儿臣答道,此乃人子之职,韩琦又说,不仅如此。” 高滔滔眉毛跳了跳,许久说道:“韩公说得对。” 韩琦做得太急了太过了,过犹不及啊…… 第二八〇章不早死 “大郎,为什么这么慢啊。” 王巨进京述职了,可在路上走得那个慢哦,每天日上三竿才出发,然后太阳还没有西斜呢,就进驿站休息。 在王巨带动下,这一年来,几乎是一个高效时代,还从没有这样慢腾腾过。全二长子磨蹭得快受不了,于是问。 “权当是休息吧。” 真相王巨死活不说的。 但不管他如何磨蹭,终是骑马的,十几天后终于到了京城外。 “大郎,京城百姓会不会象欢迎狄将军那样欢迎你?”陆平好奇地问。 狄青主要战功是南方昆仑关一战,不过那是懦弱的南方人,况且就那么一点兵马,打败了,陆平也没有认为有多大了不起。 这样想那就错了,南方地形复杂,可不是那么好打的。 特别是交趾,那是连元蒙都吃过亏的地方。 而且狄青那一战打得很高明,一战侬智高的主力全部歼灭,而没有让他们扩散,否则后面还得打,一旦侬智高进了热带丛林与宋军躲猫猫,宋朝就头痛了。 王巨也没有矫正陆平的错误认识,淡淡说道:“你知道为什么狄将军进京能轰动吗?” “长得秀俊,又百战百胜。” “算是吧,不过你还是想错了,当时庞公推荐狄将军去南方,取代余靖与孙沔两大重臣成为新的主帅,一度让诸多士大夫不满。庞公心中实际颇有压力。所以狄将军得胜回朝,庞公用了一些手段宣扬狄将军的事迹。还有先帝,庆历战争,我朝大军屡战屡败,原因多多,关健一条原因,便是用文臣掌兵,范公表现尚可,张亢大胜却没有得到大家承认,余下表现皆不出色。先帝略略感到我朝制度有些矫枉过正了,因此狄将军的出现,让他眼前一亮。所以两人推动,京师轰动。” “我明白了,就算大顺城之战是大郎主持的,没有人推动,想来大郎进了京城后,仍不会轰动。” “中的了,正是此理。不过论长相,我恐怕与狄将军相差甚远。”王巨说这个话有原因的,不但狄青长相好看,他的几个儿子与孙女同样是美男美女。 据传宋哲宗为姑姑神庙大长公主找对象,遍观士族子弟都不如意,太监就问,皇上,你想找什么样的人物,哲宗说,就象人样子狄咏那样。太监苦逼了,狄咏是美男子不错,可人家早就妻儿一大群了,不能让人和离吧,大臣还不得将自己喷死。于是人样子传遍天下。 这是传说,可能也是宋史中的误载,那时哲宗的这个姑姑早就嫁给张敦礼,并且此人一度与章惇交恶,被勒止朝参。 不过能因长相从本人,到儿子到孙女,能载于史册,应当来说,狄青的长相不亚于潘安之流。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 另外狄青得胜回朝,群臣迎接,这才轰动了京城百姓。现在谁来迎接王巨?没人迎接,即便王巨有狄青长相,也不会轰动哪。 几人骑马悄无声息地进了京城。 王巨说道:“去驿馆。” 这也是规矩,凡是外地官员来京城述职的,一律进入驿馆,那怕京城有家,也不能进,述职后,那才可能略略照顾一下。 几人直奔驿馆。 陆平又问:“不知蔡公奖励是否下去了?” “应当下去了吧。”王巨不确实地说,他来京述职了,奖励好,处罚好,在京城就可以判处,但蔡挺不能离开庆州,虽然韩琦为难,不能拖到元旦节来临,奖励还不下达吧? ………… “皇后,你要早做准备。”罔萌讹在寝室里秘密说道。 李谅祚大顺城一战惨极了。 还不是宋军报功那样,不仅被赵明砍了一刀,不知那一个兵士砍了一只手,乱战中还受了两刀,但宋朝这边不知道罢了,另外又挨了林广一箭,在逃向白豹城时,再次被宋朝大兵一箭射中了屁股。 但那时候伤口还没有发炎,因此让手下带着金汤城里的兵士来到保安军前耀武扬威一回,咱们还能打,有本事就绝了岁赐。可没有想到宋朝根本不管他如何惺惺作态,真的中止了岁赐与互市。 李谅祚怂了,不过让他稍稍欣慰的南边迎来了一则好消息。 角厮啰前妻是宗哥族首领李立遵的女儿,替角厮啰生下两个儿子,一个是瞎毡,一个叫磨毡角,李立遵死后,角厮啰又娶了董族的一个美艳女子董氏为妻。李氏失宠,于是角厮啰将磨毡角外放到了邈川,瞎毡外放到了龛谷,这也是一个水草丰美之所,但它东面就是宋朝的德顺军,北面就是西夏的南会州,西面则是被李元昊拿下的兰州。 瞎毡一看俺呆的这个地方不是事儿,于是索性向宋朝示好。宋朝也授了他一个团练使之职。不久后李元昊对龛谷发起了进攻,瞎毡指望的宋朝援兵并没有到来,龛谷沦陷。 瞎毡势弱,随后瞎毡郁闷而死,其子木征接手其势力,畏惧西夏之逼,迁徙到后方的河州,但还是不大放心,于是前些年上书西夏,俺们内附你们吧。 西夏置之不理,这个内附可能当真的,但那时西夏还没有得到西使城,因此不能控制河州。这件事不了了之,正好秦州西边古渭州一带的大族上丁族首领瞎药与父亲厮铎发生严重冲突。 为了对抗父亲,他将木征请回洮州,欲立文法,从此以后,木征便是河洮的主人了,谁知道木征不能服众,被秦州以西诸蕃驱逐。看到这个机会,又正好西夏得到了西使城,再加上北面的龛谷地区,某种意义能与熙河联成一片了。李谅祚便派人诱降木征。 再说湟州这边,本来邈川是磨毡角的,但这个人命也短,瞎毡死了,他也死了,于是角厮啰又重新将邈川收了回来。然后角厮啰一死,将湟州与邈川基业一起交给了董毡。 董毡与木征的关系,乃是叔侄关系,但夹杂着李董两个女人的恩怨,木征始终不放心自己这个叔叔,正好李谅祚派出使者诱降,两方一拍即合,木征终于依附西夏。 正是这层关系,所以才有了王韶的平戎策。 不然时间一久,让西夏将熙河洮消化下去,宋朝悲催了,西夏的骑兵甚至能扬马成都! 这是一条好消息,但更坏的消息来了。 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兵器干倒李谅祚身上,特别是那只手。就是宋朝现在有了烧酒消毒,还有一些重伤的士兵因伤口发炎不治而亡呢。况且是李谅祚。 当然,这也要看个人的抵抗能力,兵器上铁锈的程度,越是锈得厉害兵器,越是容易让伤口发炎。实际大顺城一战,蔡挺真没有夸功,而且伤亡数量比他禀报也要多。 特别是大顺城下那些火蒺藜爆炸后,许多士兵受伤,回去后六七成人中了招。 但看各人的抵抗能力,张琼那一箭,都刮骨疗伤,也没有发炎。但李谅祚就不行了,迅速中招,回到兴庆府后,伤口发炎越来越厉害,每天痛得死去活来。这才有了梁氏与宠信罔萌讹与梁氏的对话。 为什么梁氏会宠他,一是此人长得英俊,二是此人十分机灵。 于是自李谅祚病重后,梁氏将此人当成倚靠。 “我也不知道怎么好?”梁氏叹道。 “皇后,陛下召嵬名浪埋回兴庆府,此人要当心哪。” “陛下说王叔乃是国家栋梁。” “皇后,王莽也是汉朝的栋梁,陛下若有闪失,王叔手握大权,军权,在大夏国内威望又高,而皇后是汉人,并且皇子年龄又幼,万一王叔产生歹念,登高振臂,必会一呼必应,皇后凶险矣。” “那怎么办?” “唯今之计,必请一人回兴庆府。” “谁?” “禹藏花麻。” “他是吐蕃人。” “正因为他是吐蕃人,皇后若是这时笼络,必会感谢恩戴德,为皇后所用。并且因为是吐蕃人,与王叔他们不会沾有关系,才可放心重用。” “好,我劝劝陛下,”梁氏去找李谅祚了,李谅祚并没有想其他,西夏正在图谋熙河,木征虽要求内附,那只能说是羁縻,不能称为控制。想要控制熙河,禹藏花麻是一颗重要的棋子。 因此他立即诏禹藏花麻来兴庆府。 两员重将陆续来到兴庆府,李谅祚将他们叫到病床前,同来的还有梁氏,小皇子李秉常,家相梁乙埋。 李谅祚看着这几人,军国大权交给梁乙埋那是不行的,一是汉人,二是他也害怕以后西夏会重新上演没藏讹论的事件。交给王叔也不行的,嵬名浪遇精通兵法,熟知边事,还曾主持过国政,现在又担任着西夏都统军之职,就算王叔忠心,万一有宵小之辈学习宋朝,将皇袍加身于王叔,王叔何以自处? 因此李谅祚防梁乙埋更轻一点,倒是防嵬名浪遇更重一点,这时禹藏花麻来了,似乎形成一种巧妙的平衡,想到此节,他脸上终于略略露出一丝开心的笑意,说道:“皇后,王叔,花麻,乙埋,朕这病情越来越重,时不久矣,还望你们协助皇子,共辅大夏军国大政。” 几人称喏。 李谅祚又交待了一些遗言,包括嘱咐梁乙,自己一旦身遭不测,西夏未必很稳定,因此请梁氏向宋朝谢罪,以求和平,再听从嵬名浪遇之意,安心经营熙河。 陆续地说了一会儿话,终于闭上眼睛。 ………… 王巨走了,朝廷赏赐也下来了,与孙沔一样,蔡挺捞了一个节度使,不然怎么办呢,无论是西府的宰执,或者南北宣徽院使,都要先召回京城的。 韩琦舍得么? 不过蔡挺也满足了,一个节度使,不仅是荣职,而且一年可以额外得到几千贯的薪俸,也在他意料之中。 但王巨走了,他的斥候系统仍保留着。 这是一支比较成熟的斥候系统了,因此李谅祚前面一死,不久消息就传到了庆州。 蔡挺望苍天无语,就差一点想大喊,李谅祚,你怎么不早死啊! 第二八一章可信赖的人 不但蔡挺,章楶听到消息后也喃喃说道:“消息来得太迟,不然蔡公可进两府。” 不是消息来得太迟,而是李谅祚死得太晚。 当然,它不及割下龙头之功,也不及活捉黄龙之功,不过终是因为大顺城之战,三军奋杀,才造成李谅祚死亡的。可以想一想李谅祚之死,会给宋朝带来多么有利的局面? 蔡挺是稳进两府了,那怕韩琦与文彦博联手都压不住。 但两人想错了,不要小看那个梁氏,这个主才不省心呢。 章楶又说道:“至少蔡公能担任郭公之职。” 也不能怪章楶小看郭逵,确实现在郭逵还真拿不出手。 “质夫,你不懂,这是韩公有意载培郭逵,所以才将他调到渭州。” “这有何关系?” “缘边四路大臣,老夫,陆诜,李参,王素,若无这一战,包括老夫在内,都没王公资历深,威名盛。但因为当年富公有意提拨王公,将他调到开封府担任府尹,后富公回家丁忧,韩琦便冷处理了王公,王公不满,便不作为,于是被弹劾,出知定州、成都府。然李谅祚多次出兵犯边,国家无人可用,这才将王公调到渭州。郭逵下来,执掌四路安抚使之重职,如今四公,老夫朝堂上没人会调,所以他不会顶替老夫,那么还能顶替谁?” 章楶明白了,王素是贤相王旦之子,而且三槐王也是宋朝有名的官宦世家,本人要军功有军功,要政绩有政绩,要资历有资历。 那么郭逵来陕西,想要四路兵马全部听到他调动,必须过其他三路长官这一关。 李参与陆诜这两关好过,但蔡挺与王素这两关都难过。郭逵凭啥让这两个大佬俯首听令?得,还不如叫王巨对韩琦发号施令呢。 不过现在不能调蔡挺,怎么调,不调还能用一个西北需重臣的名义压着功劳,一调只能往两府里调,最少得调入西府,韩琦高兴吗? 那么只好调走王素了。 “所以闻听王巨进京述职,庆州诸官员都替王巨感到高兴,老夫不以为然,王巨同样不以为然。” 这样一讲道理也就简单了。 蔡挺几乎是王巨变着法子请来的,两人一主一副,确实立下大功。 某种意义上讲王巨与蔡挺的关系就有点**不清了。 韩琦对蔡挺不高兴,对王巨也不会太高兴,但有的在诏书里不大好说,进了京城便好说了。并且想找王巨的麻烦也很容易,比如卖战俘,比如那个私商,比如那个擅自强军,再比如派几十个壮马前去恐吓白豹城的西夏将士,虽然这些麻烦都不会致命,不过能给王巨添堵。七弄八弄之下,王巨功过相抵,大不了加一级官,调往他处,这件事就算了结了,而且都不用韩琦出面。 “这样说来,子安大约不会回华池县了。” “肯定不会回来。” “不过蔡公,比你想的还要麻烦,韩公三丁刺一,因为子安出生在边境,司马公将子安喊去询问,司马公又利用子安的话弹劾了三丁刺一,这让韩公多少有些不悦,这才有了华池知县的授职。” 明处上那是朝廷优待,可去年来到华池县,那真是一个好差事么?只不过因为王巨的军事才能与精密的谋划,将这件事由坏变成了好。 “哦,”蔡挺惊讶一声,实际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只是很快消失,章楶未注意。 “不过子安也无妨……蔡公,听闻陛下入冬后龙体欠佳?” “是啊,可惜了眼下大好时机。” “蔡公,有一件事下官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 “子安在京城与颍王殿下结识,殿下对他十分看重。” “竟有此事,老夫为何不听你们说起?” “当时殿下与子安结交时,子安只是一名举子,唱名东华门外后,子安已是臣子,不便与殿下往来了,因此这件事子安罕与人提及,知道的估计不过数人而己。” “此子当值得信赖,”蔡挺赞道。 如换别的人,又只是一个二十不到的青年,早将这件事拿出来显摆了,但自己来到庆州那么长时间,王巨连半个字都没有吐露,就凭借这份严实的口风,也值得信赖了。 章楶默然。 这件事恐怕王巨养的那几个门客都不知道,但当初王巨为了使自己在颍王面前有一个好印象,却立即对自己说了颍王的身份。这凭这份情谊,也能结交了。 蔡挺立即说道:“质夫,速将这件喜讯写录下来,老夫立派人送往京城。如果有人对王巨群起攻讦,这份捷报,便会让他们闭上嘴巴。” “好。” 实际蔡挺还有话没有说,韩琦有两种办法应付王巨,一种就是打压,甚至都不用他出面,朝中有的是反感交战的大臣,包括司马光。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拉拢。 韩琦是上位了,可他也要下面有几个干臣抬着,这个位子才会稳住。 然而韩琦需要,蔡挺就不需要? 他倒不相信韩琦自嘉佑元年起担任枢密使,嘉佑二年担任平章事起,然后一直是首相,整整十年之久,若包括枢密使那一年,是十一年。 就算吕夷简吧,还三起三落过么?整个宋朝能与如今韩琦相比的,只有赵普与王旦了,就是王旦也不过担任了十二年宰相。 今年韩琦还会为宰相,明年呢,后年呢? 韩琦何德何能与赵普相比,不要说赵普了,又如何与王旦相比,那是宋真宗堕落后朝堂上的一根掣天柱,生生将宋真宗晚期的宋朝撑起来的功勋大臣。韩琦撑了谁?撑了濮仪之争,算是掣手柱吗? 所以蔡挺也想上位,那么上位后,谁是自己的亲信,眼下章王二人,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因此王巨在离开华池,前去京城述职时,蔡挺还刻意将王巨喊来,两人密谈了好一会,面授机宜,这才让王巨离开。 这是蔡挺有意保全王巨。 中间的种种章楶不知道了,但李谅祚的死讯,确实让一些人尴尬了。 蔡挺之所以让章楶写这个奏子,也是代表着一种信任与拉拢。 这是官场上的常情,换王巨与章楶成长起来,同样会这么做,但区别就在不能因私废公,所以吕夷简被君子党围攻后不久,渐渐大家重新给他平反,也是此故。范仲淹反对我,可西北需要了,我立即提拨你这个政敌,这便是公私之分。国家需要,只要是人才,那就必须得用。 章楶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不管他知不知道,与王巨一样,现在没成长起来,对蔡挺伸来的手,都会欢迎。 他手起笔落,刷刷,一会写好了一篇花团簇簇的奏子,递给蔡挺:“蔡公,这样写如何?” “写得不错,来人哪,立即用特脚递送往京城。” 大顺城之战结束后,他都未动用这个特脚递,可现在动用了。 蔡挺盖上印章,仆役用火漆封上奏子,然后这份奏子飞快地驰向京城。 ………… 蔡挺只猜中了一部分,确实王巨此行,蔡挺给予了极大的帮助,不仅王巨临走时,蔡挺提供了一些有用的资料与消息,还有这次用特脚递送捷报。 但蔡挺没有猜中的便是韩琦会拉拢王巨。 其实王巨与韩琦恩怨说开了,也没什么,不就是略略反对一下三丁刺一,而且韩琦也不是傻子,当真不知道王巨那一次反对,是被司马光利用了,恐怕王巨自己都不大高兴。 后来王巨为了让韩琦同意蔡挺来庆州,刻意在奏报里说了,只有两人才能应付庆州的危机,一是韩琦,二是蔡挺,别人都不行。韩琦去庆州?笑话不成。 但这让韩琦小高兴了一回,代表着王巨对他军事才华的崇仰。 甚至韩琦有时候还真在想,若是我去了庆州,大顺城之战会不会做得更好。 若是在其他时间段,韩琦也可能不介意王巨年龄,指望王巨在下面推他不可能了,地位悬差太大,但为了国家,可以象欧阳修提拨大小苏那样提拨一下。 可是眼下马上大宋要换天了,韩琦那有这个心思提携王巨哦。况且蔡挺熟悉了,才感到王巨是一个真正的人才,可韩琦与王巨也不熟,能打仗就是人才?宋朝建国以来,会打仗的人还是有的,但没有混好的更多,比如狄青与张亢。 所以蔡挺预想中的拉拢根本就没有出现。 “瑞雪兆丰年哪,”全二长子说道。 东京仍象前年那样,人为人往,车水马龙。不过刚刚落了一场雪,高矮参次不齐、鳞次栉比的房顶上都堆着皑皑的白雪,青砖褐瓦或灰褐色木质房屋,白色的屋顶,看上去就象一幅优美雅约的中国风景画。 陆平也感慨地说道:“又来到京城了。” 王巨点点头。 不从后世来,东京在这时代可以说是这个世界最繁荣的巅峰。 所以有许多官员不愿意离开京城,不仅这里是权利的中心,也贪恋这里的繁华。 一行人慢腾腾地走,全二长子心中后悔,早知道大郎这么慢,不如将自己妻子也一道带来,让她看一看大宋的京城。当然,这只是他心中在想,不敢说。随着王巨的成长,全二长子也不敢当王巨当成昔日随他练拳的那个少年了。 一行人来到驿馆。 驿馆很庞大,它不仅招待各地来京述职的官员,也招待各国使节。但象唐朝那样万国来朝,是不可能了,甚至辽国使者来了,西夏使者来了,还要将他们当作大爷,有司马光等人,想硬也不敢硬啦。还没有硬呢,大剪刀来了。 王巨递过公文印符。 “原来是王评事哪,请进,快请进,”驿馆的兵卒立即客气地说道。 “咦,你也知道我?” “王评事,现在京城那一个人不知道王评事,这是朝廷没有迎接,否则听闻王评事至事,同样会象狄将军那样轰动。” “这是怎么回事?”王巨也略有些傻了,刚才在马背上还说到这件事呢,说自己不会引起轰动,话音未落,便让兵卒反驳了。 第二八二章用(求订阅月票) “王评事,你不知道啊,官家听闻大顺城之捷,下诏将捷报颁发天下,于是京城百姓全部得知,连瓦子里的说书人都天天说大顺城的故事呢,小的时常去听,百听不厌。”然后那士卒又在前面伸手道:“请进,请进,我替王评事安排最好的房间。” 余下几名士卒也用敬佩的眼神看着王巨。 狄青长得什么样,他们没有看到了,但瓦子里的说书人也说过王巨的相貌,说王巨唇若涂朱,睛如墨漆,面似堆琼玉。又说王巨齿白唇红,剑眉入鬓,又说王巨秀气逼人,眉目如画。 所以在临阵杀敌前,诸将强烈要求王巨要象狄青与兰陵王一样,戴上面具。但王巨偏偏不肯。 这么一看,似乎离说书人所说的外貌还有一段距离,不过确实是一个秀气无比的青年,一个美男子。而且岁数也不大,咋就这么厉害呢,难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不成? 王巨被他们看得毛毛的,迅速进了房。 然后问陆平:“真真古怪。” “是有些古怪,如果象几个兵卒胥吏所说那样,为什么我们一路所来,却没有听闻?” 这也是有内幕的,赵曙兴高采烈地要颁告天下,可大臣们顾虑重重,然而赵曙说了,便派人在京城宣传一下吧,另外随意地在邸报上简洁地讲了几句,大顺城大捷,此役毙俘敌人五万余人,然后就没有了。 因此京城里是很热闹,外面各州县百姓仍不大清楚,只是陕西百姓多听闻了此事,然而只知道大捷了,对具体的内幕不清不楚。 本来就是在京城里宣传也没有多说,更不会刻意替王巨宣传。 但还有人哪,黄公公回到宫中大肆宣传。 有的是他从其他将士哪里听来的,有的几乎就是他想像的,宫中的太监也会出宫办差事的,特别每天吃的喝的,除了各地供给外,也要派人采购一些欠缺的物资。 这些太监在采购时,便与商人七嘴八舌,也将他们从黄公公哪里听来的消息传了出去。 除了黄公公外,还有人,一些重伤的禁兵。 这些人打得很勇敢,最后重伤退役,心中当然很难过,然而随着各种各样的抚恤下来,还有一部分是“捐助”来的抚恤,心情便稍稍好了一些。 他们是从主战场下来的勇士,因此有人便好奇地问交战经过。 因此各种真相便传了出去。 也不是黄公公夸奖,王巨做得是不错,而且亲自上了战场,平时做事公正,颇得士兵之心。 于是消息迅速在京城流传,甚至一些说书人编成段子,说给大家听。这是本朝的真实战斗,而非是什么《三国志评话》、《薛仁贵辽事略》、《五代史平话》,他们倒不是有心捧王巨的场,百姓喜欢听哪,他们为了谋生,只好瞎编。 因此京城里传得纷纷扬扬。 甚至赵顼听闻了,也听了一回,然后不顾父亲的病重,笑骂了一句:“胡说八道。” 因为这一段连神仙都出来了。 主要是宋朝军事上太窝囊了,难得大捷,于是大家一起都在传。若是换在唐朝,象这样的胜利,也就那么一回事了,但又不同,若是在唐朝,这次王巨回来,那怕赵曙生病,也会迎接召到宫中问寒问暖。 这个内情王巨哪里会想到。 兵卒将几匹马牵到马厮里,又进来客气地问:“王评事,马已安置好了,王评事是马上到中书报到,还是今天休息一下,明天去中书?” “明天吧。” “好来,我替你打来热水泡一个脚。” “哥子,太客气了,不用劳烦,我们还要出去转一转。” “是王评事太客气了,这一回进京述职,官家一定会赐你一个大夫。” “呵呵,大夫那不想了,只望这行顺利吧。”王巨笑笑说。大夫最低的也是正七品,张载誉满天下,磨勘了那么多年,也不过捞了一个最低一等的大夫。 自己才做了一年多官,并且这个年龄,可能会捞到大夫?能捞一个著作郎,或者符宝郎,那就不错了。 “会的,”那兵卒打着气,然后离开。 “天色还早,大郎为何不去中书?” “不急,到处走一走,然后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准备战斗。” “战斗?” “是战斗,而且是一场苦战。” “战斗,京城也有战斗啊?”野龙咩胜奇怪地问。 “咩胜,那是言语战斗,文章战斗,与你无关,”全二长子哈哈乐道。 一行人走了出来,王巨将他们带到瓦子。 瓦子好啊,吃喝玩乐样样都有,而且是大众化消费,至于那个樊楼,就是现在王巨也舍不得进去吃一顿饭,吃得不好,他如今一年薪酬便没了。 全二长子与陆平前年随王巨来过一回,不觉得稀奇,野龙咩胜则象一个好奇宝宝,东张西望,一会儿又说道:“明公,京城的女子头发真多啊。” 全二长子与陆平一起伏下去笑。 这便是宋朝的发髻。 有几大潮流,一是外来版的,叫契丹妆,北宋末又出现女真妆。宋朝文化经济强大,所以会对北方产生影响,北方军事强大,也会对南方产生影响。 就象王巨后世,以他的眼光来看,无论中国画或中国音乐,那多雅约哪,这才叫真正高贵的艺术,然而再看西方的音乐,绘画,有多少与雅约有关?然而人家发达,只好受人家的影响了。 这种妆式便是束发垂胸。 实际这种束发垂胸,王巨反而认为比较好看。 然后在这上面又产生了同心髻、流苏髻。 还有一种发髻王巨比较喜欢,女伎宴乐时所梳的懒梳髻,这种髻就能看到少女的长发飘飘了。 未出嫁少女所梳的丫髻、双髻、螺髻。王巨前世所看的范爷演的武媚娘,就有许多髻式是这几种髻式。 另外就是媒婆的包髻,先将发型固定,再用布巾包起来,由于简洁朴实,做事方便,于是许多普通劳动妇女也开始用包髻。 最后便是王巨痛恨,野龙咩胜惊奇的朝天髻,有的高达几尺,自己头发不够,便买来假发往里面塞。 塞完了插各种各样的簪钗,但那么高的发髻,簪钗所占的面积有限,于是又想到了一个主意,上戴冠,有的冠能高达三尺,怎么办呢,那么高的朝天髻只好戴高冠了,冠上再插各种各样的梳子。也许符合宋朝的审美观点吧,但王巨却是目不忍睹。然后又出现了一幕好玩的场景,这么高的冠,没办法进轿子,于是矮着身体,或者侧着身体进轿子。 最后便是插花,不但女子插花,男子也插花,也不知道是这个朝代确实阴柔,还是真美。 反正王巨没有中前三名,也没有插花骑马游行,于是这一世,他到现在一次没有在头顶上插一朵鲜艳的小花。 天气的寒冷并没有减少瓦子里的热闹,表演幻术杂技的,说书的,演唱的,跳舞的,傀儡戏,影儿戏,杂剧,还有斗茶,斗鸡,斗鸭,斗蟋蟀,即便演唱也分成好几种,小唱、叫声、嘌唱、唱赚,说唱又分为鼓子词、诸宫调、陶真等等。 野龙咩胜看得眼花缭乱,最后感概地说了一句:“好多人。” 陆平指着眼前这条长街说道:“就是这条街两边的百姓,也比华池县人口多。” “那么多人,为什么打不过西夏人?” 陆平语塞了。 王巨带着一行三人在瓦子里闲逛着,但他回来的消息迅速传到一些人的耳朵里。 “司马公,保安那小子带着三名傔人进京城了。” “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下午去驿馆的。” “这小子本来在庆州打了一场漂亮的战斗,可最后胡作非为,画蛇添足,诚为痛心。”司马光说道。打胜了见好就收,那怕将那些战俘进行一段时间“劳动改造”,司马光倒也不反对,可不能卖啊,西夏那边能不急吗?当真死了几万人,西夏就没有兵没有将了?一两年恢复过来,又要大肆入侵。 这一战打胜了,下一战会不会打胜,那怕就是打成僵持战,举宋百姓也将民不聊生了。 其实司马光有司马光的想法。至少现在的他比某些公知要强,在他想法中,乃是真正的无为而治,动静要少一点,进行局部微调,例如差役法带来的弊病,他也曾上书说过。边事上更是如此,宋朝用兵成本太高了,能不打就不打,哪里省一省,那两国的岁币与岁赐也就省出来了。 或者换一种算法,例如澶渊之战,那个钱省下来,得交多少年岁币与岁赐? 但司马光有没有想过,澶渊之盟,若非李继隆,李继宣,杨延昭与魏能等人表现出色,给予了契丹人重创,契丹人会不会甘心这个城下之盟? 或者说如果不反击,是否真能用钱买到安? 也许想过,也许没有想过。但就是想过了,不仅宋军用兵成本高,而且宋军表现不给力,打一场败一场,好不容易王韶争了气,熙宁伐夏大败,永乐城大败。于是那时候的司马光绥靖到了巅峰,变本加厉,其行为不亚于汉奸了。 因此他的想法与赵祯十分类似,花钱买安吧,做缩头乌龟吧,见好就收吧。 特别忽里堆一战,对他影响很深。 司马光只是关心人之一,还有韩琦。 韩琦听到消息后,奇怪地问:“为何此子不来中书报到?” “小的不知。” “明天将此子与司马公喊到中书。”韩琦又说了一句。卖战俘的事可大可小,韩琦甚至都不想插手,但赵曙病倒在床上,无法在宫中对质了,只好在中书对质。 “皇后,保安王巨进京述职了,”一个太监说道。 驿馆里的几个兵士乃是王巨的崇拜者,其中有几个大兵更是听说书人讲大顺城之战听入了迷。 王巨走了,有的兵士换值,下值后,便跑到酒肆里喝酒,然后开始吹了起来,说什么王巨长得高大英俊,眉若飞剑,目似朗星,清秀逼人,并且态度平易近人,让人望之便想折服。 京城无聊的人很多,便一起在传。 宫中出现采办的太监居然听到了,立即回宫议论。 反正都是一群闲得蛋痛的人在讲,在传。 包括眼前这个太监,居然将情况禀报给了高滔滔。 高滔滔纳闷地问:“韩公为何让此子回京述职?” 虽然她是一个女流之辈,也知道这一战过后,事情还有很多的。但她并没有多想,也许是韩琦器重这小子,回京述职,听一听他禀报的情况,再给予一些重用吧。 但就在这时,赵曙躺在床上,嘴角嚅动了一下。 “官家,想说什么?” “用,”赵曙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 “我明天去中书报到,”王巨说道。 “恭贺王评事,韩公这一回肯定升王评事的官,”那个胥吏说道。 “述职不一定升官,不过托你口福了。”王巨淡淡一笑说。 随后进房间休息。 要战,必须精神饱满地去战! 第二天王巨起来后,刻意用冷水洗了一把洗水脸。 这才带着几名门人离开驿馆。 门口还真围着一些人。 “出来了,就是他唉,是长得好秀气。” 我倒,王巨要晕掉了。 “还是第八名进士呢。” “那岂不是文武双全?” “那是,他写的那几乎小令还在坊里传唱,都觉得好,岂不是文武双全。” “走吧,”王巨催着听得津津有味的三个门人。 四人骑马去了宣德门,来到宣德门翻身下马,向守城兵士禀报后,四人牵着马进了皇城。中书在皇城内。 几人七绕八绕,来到中书。 王巨向堂吏禀报,堂吏迅速将他带进中书,里面坐着几个人,韩琦是认识的,司马光是认识的,其他几个大佬王巨却不认识,包括欧阳修,曾公亮。 不过有了司马光,他知道这一战即将开始了。但是王巨表情平静,先施了一礼:“见过韩公,见过司马公,还有诸公。” 反正都是公吧,都比他的官职高得多。 “坐吧。”韩琦说道。 王巨在下首坐下。 一场无硝烟的战斗拉开帷幕。 PS:起点在搞些什么,将我的生日一度搬到一月一号,那个大神之光一会八个,一会十二个。会员点与普通周点别人是一比二,一比三,一比四,我的一直差不多。无语了。 第二八三章应战(上) 韩琦说道:“王巨,先说一说大顺城之战经过。” 这也是公事公办。 大顺城之战大捷是主,那个卖战俘的什么,是辅。 再者,王巨并没有将这些钱装进腰包,另外相比于以前的赏赐与抚恤,今年朝廷不算厚,这些钱来得也是时候。不管什么方式吧,牺牲将士家属与伤残的将士,得到一大笔钱,怨气就不会多。否则立下这么大功劳,抚恤与奖励跟不上去,发生了一些不必要的冲突,自己这个首相又要悲催了。 “韩公,首先感到官家与韩公对下官的信任,以及对环庆路的大力支持,若无官家与韩公信任,若无朝廷支持,这一战那就凶险了。” “这就不必要感谢了,是朝廷与老夫应当做的,你还是说正事。”韩琦皱了皱眉头,怎么与蔡挺一个腔调呢。 “喏。”王巨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只说今年这一战,去年那一战只字不提,那会让欧阳修难堪的,但不知道在座的几人当中,谁是欧阳修哪。 最后说道:“下官来京城后,听到许多传言,啼笑皆非。实际那一战中,下官只击杀了四人。然后诸蕃强人与保捷兵士死死将下官保护,不让下官犯险。倒是去年那几战当中,下官射杀了七人。所以此乃朝廷之功,官家之功,韩公之功,蔡公之功,以及三军将士之功,下官那点功实在惭愧。” 几个老家伙又直皱眉头。 他们都是文臣,上阵亲自杀敌,那太过遥远了。就是能杀四人,那也了不起了。 韩琦忽然想到了那个悲催的周密。 吃了一个莫明其妙的干醋,与王巨在街上火拼,能拼得过吗? “你不用谦虚,此战当中,你确实有功劳,不过老夫问你,为何在战后,便卖战俘?” “韩公,确实此事,不过与下官无关。今年春天诏书下达,要求下官释放战俘,下官也准备释放,然而西夏使者过来桀骜不驯,下官不服,便有意扣了一扣。但西夏使者居然出兵边境,恐吓边境官吏军民,又直接去庆州恐吓孙公。并且又将边境的烧酒禁掉,不让我用一些手段换马。韩公,没有战马就没有骑兵。但那时下官估计秋后西夏就要出兵了,本来兵力少,又缺少骑兵,如何得胜?下官气不过,勒索了一些战马。” “王巨,为何你不能从吐蕃那边换马,非要激起西夏之愤怒?”司马光在边上喝问。 “司马公,下官愚昧,当时想不到啊,这个法子还是蔡公来庆州想出来的。”王巨从容地说道。 俺只是一个小知县,不要说俺,你们这些个大佬,谁想到过? “继续往下说。”韩琦道。 “喏,实际我与孙公也不敢勒要多少马,只有几十匹。随后释放战俘时,西夏人继续嚣张,我气不过说了一句,若是再犯我大宋,我必将战俘卖给各矿主做矿奴。这是无心之语,但没想到传了出去,有的人居然当真了。并且有人看到去年大捷,信心满满,大战还没有爆发呢,有一些商人便到了境内,因为私商,边境商人数不胜数,下官哪里知道。” 司马光神情立即不悦,这小子敢情想狡辨哪。 “战争爆发前,下官与蔡公等人日夜谋划,随后数场战役打响,第二天早上李谅祚重伤败退,我军大捷,下官与蔡公等官员已经好几天几夜未睡好了,于是倒头便睡。结果这些商人看到我军果然又抓到许多战俘,便与将士们洽谈。第三天我与蔡公才得知此事,连连阻拦,但只剩下五千名战俘了。” “王巨,从大顺城出华池县,或者出庆州,若步行,需要多少天?”司马光立即问道。 “快则两三天,慢则四五天。” “那你与蔡公为什么不追回战俘?” 可能这个问题放在后世,能让愤青们骂死。但在宋朝却颇有市场,要人道,要和平,要仁义…… “司马公,下官只说两件事。第一件事,上个月与我华池县仇县尉、杜主薄还说过,下官父亲也是壮烈牺牲在沙场上的烈士。那时下官还年幼,家中一个母亲,以及下官,与弟弟妹妹,母亲文弱,一家四口嗷嗷待哺,但未见朝廷一文钱抚恤。即便下官将弟弟妹妹带到王家寨耕种,下官那时才十三岁,体力弱小,五十斤担子都挑不起,然而胥吏仍下来征收了一些税务。” “竟有此事?”赵概怒道。 就算那些抚恤贪墨了,这个税不能征啊。不要说一家三个小屁孩子怎么活下去了,就是家中还有大人,也不能征。 “请问此公是?” “某乃赵叔平。” “原来是赵公,久仰久仰。但赵公勿要生气,这件事那天我也说过,朝堂上的官家与重臣都想大家好,百姓好,然而到了下面贪官污吏手中,诏令执行就不严了。下官不但没有愤恨,而是感恩,感谢恩师张公收留下官为门生,教下官学业。感谢朝廷科举,给下官担任官员的机会。但不是每一个受害家属子弟都象下官这样,因此此次蔡公还不放心地派人暗中追踪下放的抚恤与奖励,恐怕就是这样,还会发生类似的事件。” 赵概叹了一口气。 这问题很头痛,也解决不了。 “第二件事便是有关司马公的,官家继位后,司马公曾上奏,说国家当戎夷附顺时,好与之计较末节,乃其桀骜,又从而姑息,近者西祸生于高宜,北祸起于赵滋,时方贤此二人,故边臣皆以生事为能,渐不可长,宜敕疆吏,疆场细故辄以矢刃相加者,罪之。” 所以司马光很厉害。 看看这个奏折,确实很迷惑人的,边臣喜欢惹事生非,好吧,那么敌人来了,有种就打啊,没事时惹事,事情真上门了,又不敢打,因此必须下诏,如果前线将士敢在边境惹事生非,立即重罪处理。 好象是有道理唉。 但再将这个背景往西挪往北挪,看看其真相。 倒底是谁在边境惹事生非,谁在不停地侵耕,谁在不停以越过边境骚扰? 然后再看高宜与赵滋两人,吴宗来了,在皇宫里不守礼仪乱闯,准许吗?也不要说什么这时候礼制有多重要了,只说宋朝使者去了西夏。不要说京城了,就在宥州哪里接见,连兴庆府都去不了。难道宋朝就下贱到这种地步? 然后再看赵滋, 他的战场不在陕西,而在河北保州。 宋朝软弱啊,边境就是拒马河。北面是辽国的,南面是宋朝的。宋人不敢下河捕鱼了,但辽人敢。捕着捕着,就捕到了宋朝这边。 这使得王巨想到了他前世。 真的很象,中国海军与渔业不发达时,东面几个国家捕渔都快进长江了。当渔业发达时,中国渔民稍稍捕过界,甚至还在争议海域里捕渔,然后开始抓捕,开始射杀,开始罚款。 能不让人觉得憋得慌吗? 然而还没有完,先是小船,后是大船,直接从海口到达拒马河,这些船不仅是捕渔了,还有私商,还有将辽盐大肆向宋朝贩卖。 而且这些船天天在河边晃荡着,当真对边防不产生压力? 赵滋忍无可忍,派兵士巡逻,在河那边随你怎么玩,到了河南,将士登舟,捕其人杀之,再将船送回。立即渔者消失,拒马河平静下来。辽国在这件事上也缺理,使者来到京城时淡了,也只淡淡说了一句,并没有怪罪宋朝。这一点肯定比美帝做得好,美帝与辽国差不多,不过他们更无耻,俺就派飞机在你上空飞了,这是对你们帮助,若阻拦就是错的。 辽国没计较,宋朝自己儿弄腾起来了,那个与包拯齐名的唐介,以及现在朝堂上的言臣之首御史大夫彭思永开始个个义愤填膺上书赵滋生事,请罢之。而且彭思永就坐在这里了,只是王巨不认识。 当时是韩琦为首相,立即派人查问此事经过,这事做得对啊,并且辽国都不计较,干嘛自己人计较?于是迁赵滋为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嘉州团练使。 这就是两人的经过,或保住了宋朝的脸面,或者挽回了宋朝的损失,然而到了司马光嘴巴里却有了有罪之人。 不过王巨也不想替高宜与赵滋争辨功过,虽然他决定做事了,做事早晚与司马光会爆发更大的冲突,但现在仍不想深得罪司马光。 这是一个让人头痛无比的人物。 他拿出司马光的奏子举例,只是想替自己辨解,于是继续说道:“但司马光又为何上书几个边臣懦弱?无他故,李谅祚刚继位时,国家不稳,又遭到了一些灾害,因此对我朝尊敬有加,这不是他真有心想尊重我朝,想和平友好,而是为他赢得时间平稳政局,想赢得岁赐与互市,恢复经济,恢复国力。所以前几年边境比较和平,下官想这才是司马公不欲边境生事,重新挑起战争的原因。” “然而事实非是,西夏人想岁赐,官家给了岁赐,想互市,给了互市,甚至默许了府州那边也在交易,再看前线官员呢,西夏人过来烧杀抢掠,包括孙公在内,他们下达的真实命令不是反击,而是让诸将士在各堡砦里坚兵不出,让他们烧,让他们抢,让他们肆意奸淫妇女!所以司马公才出现这样自相矛盾的奏子,先是求平静,求让,求姑息,后是希望边臣有所作为。” 实际王巨已经在用司马光的矛,在攻司马光的盾。 只不过现在王巨不想深得罪司马光,稍稍留了一些情面,说得也比较隐晦。 彭思永说话了:“现在朝廷不是追究你大顺城之战有罪,而是为何默许商人将战俘带走,又是那一个将士在卖战俘?” “这位公是……” “某是彭季长。” “原来是彭公,至于那一个将士在卖战俘,下官回答一句,不知道!” 第二八四章应战(下) “不知道,不知道!”彭思永气得要跳起来。 “彭公,下官刚才说得很清楚,当天我们都累得不行,下了命令,让三军将士继续追杀敌人,我们不得不休息了。然后发现了这件事,然而生米煮成了熟粥,于是先是下令阻止,然后只能装作不知道。” “岂有此理,你是不是读圣人书的?” “我是读圣人说的,但夫子教导我们的是齐家治国平天下,何谓平?下官不懂,难道这个平,就是苟且偷安,就是低人一等,就是让大宋与官家屡屡蒙受羞侮?彭公请教我。” “但也不是教你惹事生非!不仁不义!” “行,彭公,我再将轻重讲清楚,为什么装作不知道。我刚才用司马公自相矛盾的奏子,是用来说明一件事,情况不同,处理方式也就不同。我与蔡公,以及诸位重臣重将,肯定不想发生这件事。但它已经发生了,如何处理,或者按彭公之意,严惩将士,严惩商贾?好,我来说说这样做的后果。首先为什么三军将士会这样做,这些钱不是装他们口袋里的,而是分发给了诸牺牲伤残的将士同袍,之所以大功,三军奋战之故也。现在他们安然无事了,可那么多同袍倒下长眠不起了,或者下半生不能自理了,他们同在军中,不是手足,却胜似手足。因此想变着法子给他们家人谋一些钱帛。一旦处理,三军必然怨怼,如果三军哗变,这个后果你来负责,或者蔡公来负责?不要说不可能,彭公请翻看一下符昭寿如何引起巴蜀驻兵哗变的故事!” “如果彭公想计较这件事诸臣与诸将的失误,行,请派人立查以往所有牺牲将士被扣克的抚恤,以及本来应有的奖励。本不治,却在标上斤斤计较,下官以为彭公有失大臣体。” “你这是在狡辨!”司马光恼怒地说。 是狡辨,但不大好查。 如果开始好查,但现在查不起来了。 首先查从各个坑矿矿主查起,这时候挖矿那可真是一个危险的活计。 那么这些矿主只问一句,这些来入侵的西夏人是人,大宋子民就不是人了? 特别是那些有课务的矿主,正好闹将起来,俺们负不起这个课务,只好买矿奴,若朝廷不准,请不要让俺担负这个课务吧。并且它本身就是一个“大宗交易”,牵连的人太多太多了,一查准备出大事,闹的人可不是这些矿主,还有。 查完了矿主,再查商人,这些商人都是朱李两家通过细盐结识的,矿奴便宜啊,一转手卖给矿主,二十五贯可以吧。因此朱李两家委婉地将意思说了,这些商人便一起迅速带着钱帛物资来了,战俘带走,一转手,赚了不少钱进了口袋。既然是朱李两家挑选的,大多数是有背景的,那么查吧,看看能不能全部得罪? 但这时还与王巨无关,还得继续往下查。 这一查会查到朱李两家头上,但这个钱并没有进他们口袋,甚至一文钱都没有沾手,直接由商人交给三军将士的。就算查出是他们蛊惑的,以前也有功吧,顶多功过相抵。 那么还有一关,那就是三军将士。钱帛到了三军将士手中,然后再看各营损失瓜分,几乎几个将士都参与了,法不责众,难道将几万将士蕃兵一直处执? 就是这样,还查不到王巨头上,王巨通过几员重将之嘴交待下去,谁不想收买自己手下,让自己手下欢喜,以后再作战时,便会号令如一,便会继续立功。难道将赵明姚兕张玉种诊等重将一起下狱查办吗? 即便傲气的韩琦也没那胆量哪。 因此王巨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司马光,下官是否狡辨,请派人下去查问。” “不管怎么说,当时你与蔡公没有阻拦,这也是失职。”欧阳修说道。 “这位公是……” “某是欧阳永叔。” “原来是欧阳公,就算下官与蔡公懦弱吧。” “你与蔡挺如何懦弱?”司马光道。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宋城蔡挺也。欧阳公在滁州写的这篇《醉翁亭记》,下官读了十分敬仰。为什么欧阳公会快乐,因为大家快乐了,百姓快乐了,欧阳公才快乐。大顺城下,三军将士快乐了,蔡公与下官就快乐了。查可能会哗变,不查大家快乐,即便醉酒又何妨?” 反正王巨是油盐不进。 司马光只好换了一种问法:“王巨,你与蔡公这样做,不怕激起西夏更大的愤怒,万一大战爆发,西北百姓生灵涂炭,大宋经济困窘,必须苛压百姓才能供给军费,这个后果你们能不能当起?” 这似乎又是一个说法。 不过司马光搞错了对象,他的对手是王巨。 王巨从容答道:“那以司马公之意,该当如何?立即释放战俘,赔偿西夏人入侵的损失,继续给其岁赐,继续让他们壮大实力,迅速恢复过来,那边在恢复,我朝这样做正好让三军士气消沉,然后好从容来入侵,此涨彼消之下,正好让西夏人击败我朝大军,这就是司马公是盼望的,你是宋朝的大臣呢,还是西夏的大臣呢?” “小子,胆大。” “我不胆大,说的乃是事实,而且野金小山撤离时,也听到了李谅祚君臣的对话,相信一个才十来岁的蕃人孩子不会说假话吧?” “李谅祚已有悔过之心。” “他们大败,李谅祚这才后悔,但好了伤疤忘了痛,以后还能保证他继续后悔?即便后悔,也是想图谋河州,河州一下,我朝灾难更大了。况且李谅祚伤势那么重,你以为他还能熬多久?” “那也是嵬名浪遇当国政。” “司马公,走着瞧,看看那个嵬名浪遇是不是梁氏的对手?” “梁氏,王巨,你说说看。” “韩公,那个梁氏偏巧与臣同龄,当时没藏讹庞准备对李谅祚发难时,那个梁氏才多点大?为什么能让她得知消息,下官不相信,没藏讹庞明知道梁氏与李谅祚有往来,密谋这等大事,还让梁氏旁听。这说明了什么?非是梁氏听到的,而是没藏讹庞家下人听到的。那时梁氏才十三四岁,就在没藏讹庞眼皮子底下,将他家的许多下人收买了。没藏讹庞可不是普通的昏臣,那也是一个奸雄。不要说普通女子了,就是换作下官现在去做,也未必能做得到。那个女子可能就是一个萧燕燕式的人物。所以下官断定嵬名浪遇注定不是她对手,甚至都不用交锋,就会迫逼嵬名浪遇交出军政大权。韩公,切莫轻视了这个妇人。” 当然,司马光眼巴巴的和平,肯定还不会降临。 和平不会降临,那激不激怒西夏有何两样? “梁氏……环庆路可派斥候打听西夏人动静?”韩琦立即问道。 实际蔡挺在这里也猜错了。 确实王巨的岁数拘束着官职难授,但韩琦也不至于要刻意对付王巨,就包括今天的中书对质。王巨辨输了,韩琦也不打算处理,顶多一个功过相抵。辨赢了,也不会高升,怎么升啦,但可能会升一个官职吧。 因此这场辨论的意义,只不过让司马光安静罢了。 西夏国势才是最重要的。 “派了斥候,但没有能力打听到兴庆府那边,除非兴庆府那边出了大事,斥候才能探听到。” “以你之见,他们以后会不会发起这样大规模的侵犯?” “必定会,但这次战役他们输得有些惨,在这一两年内不会再发起侵犯了。以下官看,他们可能会派使请罪,然后推卸责任,乞求我朝重新给岁赐,开互市。一旦重赐岁币,重开互市,一是他们能得到部分钱帛,使经济缓和,二是能缓和因为战争带来的各部不满,三也是向他们国人传达一个信息,我朝虽然赢了一役,但还是软弱无能的,还是贪生怕死的。经济危机渡过了,国内政局再度平稳了,将士信心恢复过来了。那么才是他们入侵之时。这个时间可能需要两年,还要看我朝怎么去做,所以下官断定这一两年内不会入侵。” 韩琦长吐了一口气,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能给他充足的时间准备。 司马光不满了,这一扯,岂不跑题了,在边上又追问:“王巨,即便这样,此战三军伤亡惨重,胜过了好水川,无数人家妻离子散,边境也要以安静为主,为何你又派人夺下疆砟堡。” 王巨想抽司马光大嘴巴子,这真是人嘴两块皮,翻过来一种说法,调过去一种说法,既然知道无数人家妻离子散,却不能忍受变卖战俘,给这些家属带来抚恤救助。难道西夏的人也成了大宋的子民? 但这个一辨,司马光又能拿出夫子的仁义,弄不好自己还会辨输,人家学问大啊,辨仁义自己行吗? 所以直接了当地说:“司马公,是这样的,战后蔡公勒令,边境务须安静为主,让百姓得以休息恢复。之所以拿下疆砟堡,也是有原因的。当时归娘浪埋与诸强人追杀敌人,一直追进了疆砟堡,结果呢,疆砟堡西夏将士不战而逃。一起逃走了,于是归娘浪埋索性将它拿下了。蔡公听到这条消息后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同意了。为何?庆州北部有两大门户,一是大顺城,二是疆砟堡,前年去年西夏入侵庆州,无法从大顺城得过,但就是从疆砟堡进入宋境的。所以此次李谅祚入侵庆州,意欲拿下整个庆州,首先兵指的就是大顺城。既然西夏人自己儿不要了,何乐而不为?于是蔡公默许拿下疆砟堡。如果司马公一定以为我朝做错了,请上书官家,一退回疆砟堡,二退回大顺城,并且弹劾范文正公,因为大顺城也是范文正公从西夏人手中抢来的。” 司马光语塞了,想了想又说道:“你为何又派几十壮马,将两部蕃族迎回宋境?这岂不是惹事生非?再者,这等要事,仅派几十壮马前去,等同儿戏,万一西夏人出兵,几十壮马如何迎战?” 王巨心里说,侥幸侥幸,幸好自己提前做和预防,他继续不慌不忙地答道:“司马公,那只是壮马自己做的事,与下官无关,但诸公,真奇怪哎,他们只有几十人,到了白豹城下,城中有几千西夏将士,但他们只喊出了下官的名号,这些西夏人居然立即放行,难道下官的名号能也抵几千将士?” 赵概无欲无求,他没有那么多肮脏心思,听了不由大笑。 “司马公,事情过后,我也不能犯下郭劝之误,将这些蕃人遣送回去。因此也下令了,人带过来了,只此一回,下次也不准用下官的名号胡作非为了。司马公若追究,难道这几十壮马拿了下官的名号,下官也有错?就象许多官员靠读圣人书籍当官了,可是当官后为非作歹,那岂不是连圣人也犯下错误了?” 太难缠了,这小子,司马光心中说道。 然而王巨不耐烦了,说道:“韩公,你下令让下官进京述职。如果问交战经过,下官也说了。如果有罪,请下诏书,让下官进大理寺问罪。若是这样辨论,下官认为没有多大作用,有罪不问,律法纲纪不整。无罪泼污,必然让前线将士心寒,以后谁愿意替大宋替官家浴血奋战?司马公,彭公,再问什么问题,下官一律不答。若答,请到大理寺中去问话!” 但是王巨突然一冷:“不过若是因为司马公与彭公的纠缠,让三军将士心寒,导致未来大军失利,我同样必会弹劾两公助敌通敌!” 不就是戴帽子吗,你会俺也会! 第二八五章还不会吵架 “过了,过了,王巨。”曾公亮道。 “三军沮气,自毁长城,子不杀伯仁,伯仁因子而死,与资敌助敌通敌何异?” “王巨,你非但是狡辩,且是颠倒黑白,”司马光气得要跳脚。 “颠倒黑白嘛,大家彼此彼此,不过想让我落得张亢那样的下场,没门!” “王巨,有话好好说,司马公也只是不解,问一问,他是长者,难道你连长者也不尊重?”韩琦在边上说道。实际若不是赵曙病重,他还巴不得王巨与司马光闹呢。 “韩公,公道自在人心,自在韩公之心,下官浴血奋战,可不是为了今天来受辱的。若远他事,下官也述职完毕了,下官就返回华池县了。若有罪,请将下官送入大理寺。” 送大理寺,谁敢哪?司马光也不敢。 “你先回驿馆休息,某恐怕还有一道授命,即将下达。” “喏。”王巨离开中书。 “韩公,这小子持功狂傲,几乎无法无天。”司马光气得全身发抖。 “司马公,你敢不敢亲手用屠刀杀人?” “这乃匹夫所为。” 敢情好,上阵杀敌的三军将士全部成了匹夫。不过在宋朝,至少在中书这群文人眼中,这句话说得通。 “对了,他就是小匹夫,从小性子暴烈,为何他在军中杀了十几名敌人,却意犹未尽?其实真的很正常,他杀人时不是现在杀人,而且在十三岁时就敢杀。司马公,你与这个小匹夫计较干嘛?” 大伙儿一起乐了起来。 “但话也说回来,邪人必须邪人磨,别的文官治理边境,不敢惹事生非,然而他治理边境,却敢主动深入到蕃子诸寨中,敢杀人,敢用鞭子抽,敢用杖笞,偏偏蕃子敬仰之,称呼为王小老子。可怜蔡挺立下如此大功,还没有人称呼他老子。司马公,国家还需要这个小匹夫,小恶人。”韩琦又说道。 司马光怒气这才消解。 还别说,韩琦这话儿说中了他的心坎。虽然他不赞同王巨许多举措,可宋朝的“邪人”多啊,蕃子,南方的蛮子,四川西部的蕃戎,许多“邪人”都不听话。若有这个小邪人,朝廷用起来也方便。 “算了,权当老夫与村野小匹夫生了一回气。” 曾公亮几人在边上又乐了,这个司马光上蹦下跳的,一度让中书很为难,这才真正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韩琦又正色说道:“但王巨之言,也不可不防。” 王巨成功做了一回预言帝,韩琦还真不敢不重视。 “虽说今年陕西陆续出现一些旱情,不过终是不严重,前几年丰收,仓禀里都有一些储粮,然而陕西终是旱灾易发地区。若是遇到旱灾,西夏又来入侵,大事休矣。” “稚圭,这还得真要注意。”曾公亮说道。 “但有一个方案可以解决,似乎也与此子有关,你们来看,”韩琦将王巨与章楶联手上的那道水利的折子,翻将出来,拿给诸人看。又说道:“所以我将此子召回京城述职,一问战俘,二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大修水利?国家有那么多钱帛吗?”彭思永问。 “不是,只有陕西一处,你们来看这句话……”韩琦指了其中一段说道。 “韩公意欲让那小子胜任此职?” “司马公,就不要再计较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差事。并且我也不会因为此子功过而任用他,还要看是否有这个能力。我现在还没有想好呢。” 司马光很想否决,但想一想,确实不是一件好差事,于是闭上了嘴巴。 曾公亮仔想地想着:“稚圭,国家财政吃紧,没有财政,如何办好这件事?” “难就难在这点,若财政充足,倒不存在问题了,就是财政不充足,如何用最少的钱帛,将它办好。” 这个心态,请听一句话,又想马儿好,又想马儿不吃草。 ………… “怎么样了?”全二长子问。 “就那样,吵了一仗。” “与谁吵的?” “司马公与御史中丞彭思永。” “大郎,这两人都是大官。” “大官又如何,”王巨不屑地说。不要说司马光与彭思永,就是韩琦现在也不能将自己真怎么样。当然,是武将了,韩琦一怒之下,真能拉出去砍头示众,可自己是士大夫啊,是第八名进士,刑不上士大夫,又能将自己如何呢? “会不会有碍大郎升迁?” “这个会有妨碍的,但也不用担心。” 自己是激怒了司马光,早晚也会激怒,除非自己也变成绥靖派。但自己没有激怒韩琦。 不过可能这一吵有些不大妙,韩琦若是将自己官升得高,司马光必然抓住自己不放。若是没有升官,此事反而说不定就此罢休了。 但看问题不能看一个地方,还有一个地方会产生重大的变化,实际马上自己就要与韩琦、司马光一点关系都没有了。韩琦升不升自己的官,也将不会作数。 至于司马光,就是将天跳破了,几个月后,他也跳不出来什么。 要么可能在十八九年后能跳一跳…… 还是让此人写史书吧,此人对宋朝伤害比王安石还要厉害。不过想要此人继续写书,有一个关健,那就是不能让熙宁伐夏与永乐城惨祸重新上演。可能就是这件事也使高滔滔变得十分保守的重要原因。他倒不相信了,丈夫激进,儿子激进,作为妻母的真不受影响? 只要高滔滔心路不变得那么保守,司马光无论怎么呆在那个小树屋里熬,也召不回京城,就是召回了京城,也未必能做上首相。 反正时间还早,王巨不急。 因此又说道:“无所谓,吵吵就吵成了习惯,不会吵,这个官是当不好的。” “有这个道理?”野龙咩胜惊讶地问:“那不成了一群市井泼妇?” “有何区别,不过说话略文雅一点,不冒脏字,除了这一条,其他一样。”王巨鄙视地说。 “我明白了,难怪大宋这么多人,一条街的人居然比一个县的人口还要多,却打不过西夏。” “中的!”王巨大乐。 别小看了一些老百姓,有些话儿糙,但理真心不糙。不过王巨对自己今天的表现仍不满意。 自己理屈的地方便是卖战俘,确实与儒家的一些思想有冲突。 但不将这些战俘卖去做矿奴,只好释放回去,这些人一释放回去,那便是战士。或自己打磨,那么多人,庆州能供得起粮食吗? 可与薛仁贵白起他们不同吧,首先自己没有坑俘,再次之宋朝读书人多了,许多人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特别凶残暴虐的人还是很少的,这些矿奴不用发薪酬,那是免费的劳力,矿主为何要苛待?甚至说句不中听的,有九成半矿奴比环州那临时的矿奴活得滋润。 是有点大不好,可也不算十恶不敕。 但其他方面呢?如果非得在战俘上纠缠,实际自己是落了下乘,自己应当引开话题,比如当不当绥靖,比如这些战俘轻易地释放回去,会有什么影响,比如自己这一战有没有打错? 所以今天自己表现略过激动,不够冷静,有的话说得仍不得力。 慢慢来吧,或如自己刚才所说的,吵着吵着,最后也就会吵了。现在吵架自己也缺少经验哪。 王巨回到了驿馆,继续在校正他那本书,葛少华还留下华池县,毕竟调令未下达,万一不调动呢,让葛少华继续协助着仇杜二人治理华池县,同时也是一个纽带。然后几人继续校正书稿,最后两边的书稿一合,比较一下,再进行最后一次校正,那便是终稿了。 然而经过这一闹,王巨反而安静了。 现在很多人都知道王巨来到京城述职。 不过他熟识的京官不多,小苏熟悉,回家守孝去了。 那个便宜师兄吕大防熟悉,也下放了。但他不在京城反而是好事,否则吕大防必受司马光影响。 其他的一些低层京官,特别是一些比较激进的低层京官,还是想与王巨结交的。打得好,打出了大宋的尊严。但现在王巨被司马光与彭思永盯上了。 王巨不怕,他们才怕。 无论那一个人盯上自己,自己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王巨呆在驿馆里,反而十分清静,没有任何一个京官来拜访。 静极思动,王巨这一天丢下笔,说道:“我们出去。” “好,”全二长子三人说道。 不过去哪里呢?王巨转了转,也觉得没地方可去,不过就是去瓦子里看看热闹,想了想,说道:“去细柳巷。” 他比较好奇,那个琼娘一心想从良,现在不知道有没有从良? 四人来到细柳巷。 王巨上前拍了拍门。 “这里面住着什么人家?”野龙咩胜好奇地问。 “不要乱说话,”全二长子古怪地笑道。 “莫要想得污秽,我只是来坐坐。”王巨正色说道。他说的还真是真心话,若是按后世的标准来划分,琼娘便是一个交际花,或者一个小明星的啥,并且是操守好的小明星。自己只是来坐一坐,又有什么? 但全二长子与陆平哪相信? 不过王巨在这上面表现还真不错,至少胜过了九成士大夫。 门吱哑一声打开。 开门的婢女比较陌生,不是原来琼娘身边的婢女,王巨心里想到,难道这个俏妓子真从良了?于是说道:“不好意思,走错了,走错了。” 全二长子也失望,说道:“大郎,原来这个琼娘也是虚情假义哪。” 第二八六章周郎顾曲,琼娘乱弦 “你干嘛说我家娘子坏话?”那婢子不乐意地说。 “咦,琼娘子还在。” “在又如何,我家娘子今天不见客。”那婢子要关门。 陆平说道:“当真不见,我家大郎来了也不见?” “你就不要拿她打趣了,对你家娘子说一声,保安王巨王子安求见。” “王巨,华池县知县,大理寺评事王巨?” “是。” “立即请进,”那婢子马上换了笑容,笑嘻嘻地说道。 “不是说不见客吗?”陆平打趣地说。 “不要拿她开玩笑了,对了,原来那个小娘子呢?” “她母亲病重了,娘子让她回去照料她母亲。” “你家娘子倒是好心。” “那是当然。”小婢女噘着嘴,自豪地说,然后又冲里面喊:“娘子,王知县来了。” 王巨心中有些后悔,自己当不当来。 琼娘已迎了出来,一身粉白点红梅袄裙,显得人格外的娇艳,仿佛就象从画中走来一般。如果胸再小一点贫一点,那可能在宋朝人眼中算是一个绝代佳人了…… 王巨摸了摸下巴的小胡子,说道:“见过琼娘子。” “不敢,奴家见过王评事。”琼娘满脸欢喜地说。 王巨这个官职在京城那是满地走,到处都是,但琼娘欢喜的不是官职,而是人。 她将王巨迎了进去。 “王评事,今天如何有空来到奴家这里?”琼娘一边给四人沏茶一边问。 “韩公召我进京述职,似乎另有它授,于是在京城耽搁了。” “哦,奴家倒是听说了一些,似乎王郎遇到了一些困难。” “也不算困难吧,”王巨淡淡说道,但也是事实话。若这个叫困难,以后还想不想做事了?不过宋朝千创百孔,就是赵顼放弃王安石或者他人,用自己,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着手。当然这也是不可能的,自己真正能做事的时候,还要等上十几年。现在继续在下面磨练吧,或者到馆阁里修身养性。 “王郎口是心非了,”琼娘不相信,又说道:“不过这次战俘的事,司马公既然提了出来,韩公一定很为难,因此这才将王郎召到京城,让你与司马公直接对质,韩公便省了麻烦。” “你倒是有眼光,”王巨呷着茶说,他没有说消息灵通,象琼娘这样的花魁,会有一些大人物来坐客的,听到一些议论也不奇怪,但听到了能想出来,却是不容易。 “这倒不是奴家的想法,前天张翰林与几朋友来奴家这里做客,顺便议论了一番。” “张方平?” “正是他。” “那就难怪了。”王巨道。 这又是一个被低估被轻用的人物,最少胜过了欧阳修十倍,不管是财政,还是军事,就是与韩琦相比,也胜过了韩琦三倍! 在军事上特别有一件事,让王巨十分佩服,赵元昊叛乱,要做皇帝,宋朝立即议论要出兵。出兵也是对的,一旦这个皇帝做稳了,西夏就有了根,那么就难缠了。但不能盲目出兵。当时朝中只有一个人清醒,那就是张方平,劝赵祯暂时忍让,等一年多时间,但不是象司马光那样干等,纯粹为了苟和去等,而是有目的地去等,在这个时间立即精选将士,秣马厉兵,修筑城池,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朝廷不听,张方平只好献出下策,李元昊入侵必先攻延渭等地,巢穴空虚,他出兵延渭,我从府麟攻其银夏巢穴,那么就不会那么被动地等着挨打。朝廷又不听,然后呢,然后败了又败。 但张方平在经济才能上又胜过了军事才能。 他曾上书,“为人材者,出令而主均者也。长则萦之,短则伸之,虚则益之,实则损之,衰多益寡,称物必严。示之以予之形,而不见其夺之理。使民曲之不知其故,而后可以制天下之变,成天下之务也。夫以轻重治食货者,民足而国赡,弱国可以强。其不知轻重之道者,民困而国乏,强国必弱。” 这是《管子》“见予之形,不见夺之理”思想的延伸,国家不征税那是不可能的,但得做得巧妙,让老百姓只看到国家给予大家多多,却看不到国家从他们手中同样得到多多,因此老百姓就爱国了。 但张方平思想更成熟一些,不仅是这见予之形,不见夺之理,并且还说明了国家得要宏观调控。 还有他其他的一些经济思想,王安石变法,受张方平思想影响很深。 不过张方平乃是说国家需要宏观调控,而不是直接去经营,青苗法不提了,那个均输法,通商法,岂不是坑人坑国吗?特别与辽国货币战争,王安石与张方平发生了严重冲突,因此也与王安石分道扬镳。结果呢,那一战名垂史册,王安石输得一塌糊涂。 这个倒是一个人物,若说宋朝现在会经营的大臣,只有三人,王安石,薛向,张方平。 可惜王安石怮啊,不知道未来这个怮相公会不会让自己也头痛?不过这个张方平,若是有机会倒是能向赵顼推荐的,但赵顼现在服侍病赵曙,自己恐怕没机会见面了,但要不要见一见这个张方平,与他交流一番呢? 若是张方平,看了出来,也不足以为奇,他看不出来才是奇怪。 “王郎也知道啊?” “听说了一些他的故事。” “这个人倒是不错,作为豪爽,不似其他士大夫,让奴家感到又伪又……色。” “哈哈哈,此公素来以豪爽著称,颇类似于张齐贤公,倒不是其他士大夫所能比拟的。不知他对我还有何议论?” “他说司马公说一说也可以,然而兴师动众,一旦将王郎扼杀,那将是扼杀我大宋栋梁之材,不过又说王郎确实无法无天了,敲打敲打,亦无不可。” 王巨又哈哈大乐。 确实,在卖战俘这件事上,许多士大夫无法接受,包括蔡挺,索性装作不知道。他人就在大顺城,岂能不知道吗? “但是奴家听了,却欢喜得紧,西夏人那是豺狼,何须要客气?” “你不懂的。” “奴家可能是不懂,只知道王郎大涨了我大宋志气。” 算了,反正是都是好,王巨说道:“琼娘子,如今可找到合适的人家?” “上哪儿找,王郎越出众,奴家越不好找了。” “琼娘子,不能怪我啊。是你要求太高,实际不是没有好人家……”王巨说到这里不说了,若说人选,只有这个俏妓子放一放要求,人选还真很多,原来他打交道的人不多,但现在认识的人不要太多哦。特别军中的一些青年武将,有的未成家,人品也不错的,如果琼娘愿意放下身架,嫁给这些将领也不算委屈,而且还会是正妻。 但人家要求的对象,是凤,那怕是大雁子,她也看不上,然而做依附于凤,她这个身份只好做凤尾了,做凤尾她也是不嫌弃,可她想做的是不会掉落的凤尾。 这个就难了,苏东坡还将小妾送人呢。 有的人还用小妾待客陪睡…… 舍不得放的,那都是些老家伙,她又会看不上。 这个人选没法挑。 琼娘也知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于是索性绕开这个话题,说道:“王郎既然来了,想听什么曲子?” “《渔家傲》如何,范仲淹的那首《渔家傲》。” “那须老汉唱,羌笛吹,才能得那首小令韵味。不过王郎想听,奴家试一试。” 说完,她拿出古琴,非是古筝,古筝音调有些绵,弹不出那种肃杀苍凉之味。琼娘先试了试音调,然后边弹边唱: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为了唱出那种韵味,琼娘声音越拨越高,特别到了人不寐时,如同穿云裂石一般。陆平与全二长子不由喝了一声:“好。” 琼娘继续将最后一句收起,一个泪字声音越来越低,但也越来越低沉。陆平又喝了一声彩:“这个泪字收得好,立即有味了。” 然而琼娘伏在古琴上咯咯乐了起来。 “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陆平,不是不对,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什么周郎顾……”陆平糊涂了。 “刚才琼娘子在弹浊酒一杯家万里时,故意弹错了好几个音调,三国时名将周瑜长相英俊,特别酒酣之时,脸色红润,别有一番风姿。表演弹琴者多是女子,十分爱慕他。因此往往在他酒酣最有风姿之时,这些女子故意将曲谱弹错,由于周瑜精通音律,于是会扭头看那个出错者,那么这些女子便达到了目的,周郎青睐了她们一眼,所以有周郎顾望这一词。” “王郎果然学问博渊。”琼娘拜伏道。 陆平却流汗了,不就是听一支曲子吗,那来的这么多门道。 王巨说道:“琼娘子,但你也想错了,我对音律同样是一个外行汉,只不过去庆州与蔡公议事时,蔡公偶尔请一两歌伎表演,蔡公让我点曲令,我便点过这支渔家傲,不然我也听不出来。” “啊,那几支小令如何做得?” “巧,巧,我只看词藻,不看音律的,而且我现在也不写小令了,不仅时间紧,我还在著一本书。” “王郎著书?” “一本关于算术方面的书,可能秋天你就能看到吧。” “那也是学问。” “算是学问,”王巨叹道,岂止是学问,那才是大学问,但这个理儿向谁说去? 随后王巨又说道:“我明白为何你眼界这么高了,一般人还真没办法与你交流哪,连我都有些自惭形秽。” “奴家不是这个意思。” “琼娘子,你误会了,感情的事我与他人想法不一样,李家娘子不负我,我也不会负李家娘子,不过你多才多艺……确实头痛哪,”王巨好笑地说,这敢情才是真正的白骨精,又道:“不过昔日周郎顾盼,今天琼娘乱弦,都是雅事,本官承诺,以后你遇到困难时,本官可以替你做一件事,以报今天之雅兴。” 说完王巨就回去了。 没有丢下一文钱,那是对琼娘感情的侮辱,不过这一诺却可能会价值千金。 ………… 韩琦也不想追究战俘之事,一是不好追究,那么多战俘全送到各个坑矿上了,追究一部分,这部分的矿主必然不服,反而将事态闹大,追回所有战俘,那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其次追回来干嘛,难道送回去壮大敌人的实力吗? 这不是少人,两三万人,实际就是那五千人韩琦都不想放回去了,说不定这五千人放回去,以后就能干掉五千名宋朝官兵,宋朝官兵死了就死了,可那个抚恤费用中书头不头痛? 但这事儿终是不大好听,因此司马光揭开,韩琦让王巨与司马光对质。同时也隐晦地对外公布一下,王巨略有错,蔡挺也略有错,因此虽有大功,授了一个节度使,没有亏待蔡挺。因此这个朝堂看似风光,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呆的地方。 那个人没有城府没有心机? 不过司马光与彭思永没声音了,他们的徒子徒孙却不甘心,继续上书。 这事儿没完! 所以以后王巨做了一件很缺德的事,然后不到两年辰光,全部鸦雀无声。 有方法对付,而且很管用。 那才是真正的以毒攻毒。 不过那得好久以后的事了……现在继续在吵,在争,弄得韩琦都不胜其烦,其实这些人争,不是为战俘在争了,能争得回来吗,这是想将王巨彻底踩死。 别看司马光不作声了,说不定他也默许了这些人这么做。 并且风声都传到了驿馆,传到了王巨耳朵里。 但就在这时,蔡挺的邸报迅速送到京城了。其实这些人争也没用,韩琦当真听他们的话,将王巨踩死? 如果韩琦真这么做,又会惹起另外比较激进大臣的严重反感了。眼下韩琦的做法才是真正高明的,和稀泥!所以王巨也没有多大关系。 最终一个可能,就是另迁他处,不升不降。 蔡挺与王巨在庆州交谈时,便猜到这一点。然而蔡挺也知道会有许多不识趣的人围攻王巨,得到李谅祚死讯,立即用特脚递送到京城。 王巨没有砍李谅祚一刀一剑。 但是没有王巨杀入阵中,看到战场形势,及时让赵明、李三狗与林广扑向李谅祚,李谅祚如何得死?就象垓下之战,是诸多将士打败了项羽,可主功是谁,韩信,张良!然而张良有没有上战场?这便是谋划之功,指挥之功! 李谅祚之死,王巨才是首功。 干死了西夏皇帝,那是什么样的功劳? 捷报到了京城,韩琦打开捷报,喃喃道:“李谅祚死了?” 第二八七章实话 安静了,真的安静了。 而且章楶知道王巨可能出现困难,刻意在捷报里点评各人功绩,王巨放在了首位,其次蔡挺,然后才是林广赵明李三狗等人。当然,这也得到了蔡挺默许。反正他的奖励也下来了,大顺城之战他也占据首功了,得救急啊。 那是干掉了一个敌国皇帝之功,尽管这个功劳略有那么一点勉强,但确实因为王巨在亲自杀入敌军中的及时调度,才引起敌军大败,李谅祚身亡。 再弹劾王巨,那就是自找没趣了。 实际王巨真无所谓,功也好过也罢,还有几十天,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瞒不住了,京城的爆竹放得象落雨一般,前面消息传开,就开始一直响个不停。 这是大势,大功劳,连韩琦都呆住了,况且这些七嘴八舌的中小臣子。 有一个人一直在注视着,那就是高滔滔,丈夫艰难地说了一个字:“用!” 高滔滔也知道要用,国家现在缺的不是文臣,而是真正会打仗的文臣,边境不稳,国家如何安定? 不过这事儿高滔滔真有点不大好说,于是在暗中观注,没有表态,况且这形势也很微妙,她最好得隐在幕后。捷报到了,高滔滔想了一会,看着面色欣喜的几个太监,说道:“派人将那王巨带到宫中。” 连太监都高兴成这样,就不要说亿兆大宋子民了。 王巨被带到后宫。 高滔滔在帘后问道:“我听闻司马卿弹劾你贩卖战俘,可有此事?” “皇后,是有此事。” “咦,”高滔滔差一点惊倒在地上,这小子干嘛主动承认了。不但她,就是在边上坐着旁听的赵顼也愣了神。不过她心思慎密,又问道:“说说理由。” “启禀皇后,臣这样做有数条理由,第一条与薛仁贵坑杀战俘不同,他们只是去做了矿奴,那些矿主得到免费的劳力,不会苛待,这可以派人下去查的。第二条非是臣开的例子,西夏人掳走了我朝边境大量百姓,不仅是蕃人,也有汉人,这同样可以查的,还有历年来因为交战失败,也得到了我朝大量战俘,然除了释放少数将领,如刘平等人外,余下的人那个释放回来了?西夏先举在前,我呼应在后。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也符合夫子所说的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臣并没有做错。” 这样一说,似乎也是一条理由,高滔滔在帘后开始糊涂了。 “其三这些战俘释放回去,沮丧我军士气,却涨敌军威风,并且一放,都是战士,因此释放不是一种明智的做法。但不放,西夏人痛,一回痛,二回痛,三回痛,最后痛得深了,是战是和,则由我朝决定了。其四是国家财政问题,若是按照以往这样的大战,我朝花费可能会以千万贯为单位计算,少则两三千万贯,多则能三四千万贯,四五千万贯。但明知道大战在即,韩琦也是上过前线的重臣,可在蔡公再三苦求下,朝廷只拨出不足两百万贯钱帛,可见朝廷财政之困窘。那么这一战过后,朝廷也不会有多少财政抚恤与奖励,但它一旦大捷,却大涨我朝将士士气与大宋的国威,一鼓作气之下,我朝羸弱局面将会改善,可因抚恤奖励不足,而让士气沮丧憋屈,前功尽弃了。” “朝廷不是拨出许多钱帛前往庆州吗?” “是啊,这些钱帛不仅是用来抚恤与奖励,还有粮食的费用,器甲的费用,医药的费用,百姓的损失,以及其他种种费用,真正落在抚恤与奖励上的并不多。再者,不放,这些战俘在前方必然消耗大量粮食,所以臣才想出这个主意,但与蔡公无关,全是臣之所为。” “为何你现在说实话?这些话不在中书袒诚说出来?” “皇后,臣先说司马公这个人,他是重臣,臣也知道,但五指各有长短,有的大臣懂军务,有的懂经济,有的懂水利,民生,农业,交通,司马公也许在内政上做得不错,仍对军务不懂。他以为用钱能买到和平,远的不说,臣就说南唐,李煜难道每年少了对我朝的进贡?钱帛粮草,甚至自己国家产铜,可为了收买太祖皇帝,铜钱一直不够用,让自己百姓用铁钱,太祖有没有因为他这个用钱买安,不混同江南?” “王卿中的也。” “殿下,不敢,不过殿下也要切记,做为一个国家,不能苟安,软弱。就象一个老好人一样,若是周边都是好邻居,老好人会受欢迎的,若周边是恶邻居,那么只能有挨欺的份,甚至能被歹人逼得家破人亡。国也如此,我朝顾念百姓,以和为贵,这个宗旨是好的,然而周边邻居除了大理外,那一个是好邻居,就是大理还与广南西路,巴蜀南边的蛮子不清不楚呢。不过也不能盲目行事。” “说说为何时不盲目行事?”高滔滔道。 “皇后,臣还是用西夏来比喻,先用这一战来比喻。战争之前,臣与蔡公,以及章楶、张玉、赵明、姚兕等臣将反复商议谋划过,敌人来势汹汹,肯定不是为大顺城而来,而是为了庆州,为何,庆州四面环山,东有子午山,南有马岭山,只要拿下,就可以当作第二个横山,西夏吃定了,并且一旦拿下,隔绝鄜延路与泾原路,早晚延州与保安军、镇戎军被隔成孤悬之势,而陆续丢失,并且还能威胁我大宋的关中。但欲夺庆州,必先夺大顺城。不过大顺城易守难攻,那么他们必分兵于荔原堡与柔远寨。” “这道奏子我也看过。” “那臣就简略地说一说,因此敌人到达大顺城时,蔡公派了张玉将军率五千精兵入驻柔远寨,敌人强便守,敌人弱便反攻。主力战场先放在华池县,虽然华池县兵力也不多,可在臣的训练下,可以说是精兵猛将。华池县一战便是大战转机。后来臣侥幸击败两万多名敌寇,那一战皇后也应当知道了,臣用的乃是水攻之计,这才以弱胜强,打败敌寇的。因此黄公公带殿下之信去了华池县,臣说过一句话,这山这水,可当五万十万大军。兵法上就是天时地利人和。这是在我境,臣熟悉,但在敌境呢,这种地形的优势便能被敌人利用。” “有道理,继续往下说。” “再说真宗时朝廷讨伐李继迁,之所以失败,乃是白守荣护送辎重去灵州,李继迁设伏浦洛河,大败我军,导致最终灵州孤城无援无粮,三军将士全军覆没,包括名臣斐济也没于此役。辽兴宗伐夏也是如此,于南河套黄沙大漠里交战,如何是西夏人的对手。西夏面积是不大,人口也不多,可地形复杂,多是苦碱戈壁之地,更容易选择这个地利。冒然进攻,必然再度会出现重创。因此臣说浅攻,先徐图横山葫芦川,将兜岭屈吴山与横山拿下,敌人将再无天险可守,不用数年,西夏被能被我军活活耗死。但就是浅攻,朝廷财政必须良好,三军将士必须奋勇,还要有得力的大将,切莫是葛怀敏之流,否则依然会失败。” “王巨,你说得很好,”高滔滔终于有些动容,这不是激进了,而是一种冷静。 “不敢,皇后,臣再说三国时一件事,曹操下江南,张昭劝孙权投降,孙权犹豫不决,忽然想起其兄孙策临死前的嘱咐,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于是将周瑜喊来,周瑜说道,主公,千万不能听张昭的话,主公降了,未必会有好下场,但张昭降了,到了北方仍是一名大臣,甚至有功,还能成为曹操手下的重臣。这才有了赤壁之战。” “孙策说过这句话吗?” “大约说过吧……”王巨说高兴起来了,竟然将三国演义当真三国志在编排。 大约赵顼看过三国志,并且熟悉,也知道王巨在编排,在边上忽然笑了起来。但这句话确实有点意思,王巨又说道:“皇后,不管有没有说过,臣的意思得问懂的人。就象做一个木工活计,问臣,臣哪里明白?所以必须得问木匠。问军务,军务司马公懂吗,若是懂,他在丰州时就不会灰头灰脸了。然而司马公不自觉,偏偏什么事都要管,他非要强词夺理,颠倒黑白,臣只好以直报怨,要桃报李,搪塞他了。不过官家乃是天下共主,皇后乃是天下之母,殿下乃是天下储君,皇后问臣,臣还敢撒谎?若是臣有了这个心思,那就叫不臣之心,皇后必对官家禀报,无论臣有没有能力,都不能用。” “说得好,说得好。”赵顼在边上赞道。 “王巨,听说那个李谅祚死了?” “他被我朝将士击伤了多处,伤势发作而死,也很正常。但皇后既然提到此事,臣也说一说。仁宗之时,我朝兵事最为沮丧,李谅祚之死,多少能一扫这个颓废之气,也能振作将士的士气。不过不能以为西夏就危矣了,西夏自李元昊立国后,已经成了气候,那个梁氏看似也不简单,说不定就是萧燕燕那样的人物。” “你在中书的议论,吾也听说了,是有几份道理。” “但也用不着害怕,萧燕燕是运气,她手中正好有耶律休哥与耶律斜轸两员虎将,若无,她也不过是一个武则天罢了。” “武则天不简单。” “武则天是不简单,可她长在权谋之术与内政,却不长于兵事,又不爱惜大将,连斩几员虎将,如果说流放王方翼还是因为王皇后之故,不能再用,程务挺与黑齿常之太冤枉了,虽然程务挺与裴炎交往密切,然武则天斩裴炎时,程务挺已上表忠心,李世民敢用魏征,为何武则天不能用程务挺?就算程务挺不能用,为何逼死黑齿常之?以至后来唐休璟与陈大慈杀掉了几千吐蕃兵也能称为大捷了,还不及臣在东涧谷那一场小小的战役呢。然而一败却是几万十万的大败。” 王巨这句评价很中肯,有人拿平高丽,苏定方等战功往武则天身上强套,那是李治在世,掌握着大局好不好? 赵顼卟哧一下乐了。 “因此梁氏即便是萧燕燕那样的人物,也不可怕,她有一个汉人身份,可以利用的。以臣之见,朝廷必先修内政,将财政问题解决,至于西夏,可以稍稍缓和一下。等财政转过来,便可以徐而图之,但切不可以再指望以和为贵了。” “你说得很好,看来以后国家若有军务,可以问卿了。”高滔滔说道。 她也没有问如何解决财政,当然,王巨同样不能说,说给谁听呢,是说给赵顼听,那么高滔滔会不会产生一个想法,俺丈夫还未死呢,你就向我儿子显摆了。另外他的履历与年龄也让他不能说,太过妖异了。反正也不急,那就更不能说了。 但听了这句话,王巨很紧张,连忙道:“若有军务,还是问韩公吧,他在西北呆了很长时间。再者,臣还请求皇后切莫将臣定为武臣,臣是士大夫,不是武将,也不是武臣。” 这一条真的很关健,若不分清楚,那么自己会很悲催的。 第二八八章莫明其妙的拜访 “王巨,你非是狄青,也非是张亢,谁能让你吃亏?”高滔滔在帘后说了一句。 王巨替狄青与张亢叫冤,高滔滔也注意了,并且刻意翻看了两人的事迹,张亢确实有些冤枉了,当时一袭白衣,仅带着几个随从,沿着黄河,穿过敌人的防线,前去府州临危授任,没有时间,没有兵士,没有物资,所以才打开州库。 种世衡与王巨做得漂亮,用了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即便大臣们看到了,也拿这两人没法子,可王巨与种世衡不同,有时间压迫吗? 但狄青说冤也不冤,仁宗让他将那个刺青弄掉,那就弄吧,额头上顶着那个罪犯的刺字在朝堂上晃悠,当真能让大家感到好受?群臣来攻讦,那就先退一退。退一退能死人哪? 前面退了,知道进退了,然后还不能再回来吗?连吕夷简这个的权臣还起起落落呢,为什么狄青你不能起起落落? 不过王巨与这两人不同的,现在只是一个小知县,司马光与彭思永两个大臣都碰了一鼻子灰,以后成长起来,谁愿意碰哪? “皇后,臣这次进京述职的遭遇,真让臣害怕。”王巨说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巨走了下去。 出了殿门,扭头看了一下大殿,不知道赵曙是不是在这个殿中。 实际赵曙这几年,虽然未做什么好事,但也不能说做了多少恶事,不过就是滚了几回,特别为了濮仪,滚了一年半时间,但高滔滔与赵顼也许不知道,正是因为赵曙在滚来滚去,宋朝那道面纱被滚掉了。 这个面纱是由含蓄做经,廉耻做纬…… 其实从现在起,宋朝的政治与明朝很相似了。 高滔滔也在沉思。 她在对王巨做着评价,胆子很大,不过能守住底线,说他无法无天是过了。 有能力,有心机,反正绝对不是一个温顺的大臣,他欣赏吕夷简,多半也是与吕夷简类似的权谋之臣。 不愿意吃亏,是一个刺头。 嘴风严实,知道轻重。 爱憎分明,对敌人凶狠,那怕这个敌人是宋朝官员,只要是政敌,他绝不会善待,但对自己人却很善待,那怕这个人是他的上司,是自己的儿子赵顼。这一条似乎与那些蕃子们很相似,难怪能与蕃子打成一团,被尊为王小老子。 能用,不过用起来也麻烦。 可能这种性格与他成长经历有关吧,生存困难,缺少关爱。 因此她喊来一名太监,对他说道:“你去中书,对韩公说一声,吾召王巨询问战俘一事,王卿说了一句,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我朝若是军务大事,可问韩公。” “喏。” “母后,为什么对韩公说这句话。” “顼儿,你不懂,这是为了国家稳定……” 太监悄悄来到中书,找到一个机会,将这句话带给了韩琦。 韩琦愣了一下神,但随后就不奇怪了,毕竟这件事也不能算是小事,宋朝历史上还没有发生过呢,以前也掳百姓,特别对付后汉时,掳来了许多后汉百姓,但掳到后方不是做矿奴,而是安置,减少敌人人口与力量。前朝前代有没有发生过?有过更惨的,但卖战俘做矿奴,还真没有发生过。 皇后关心一下倒也正常。 然而皇后为什么让太监将这句话带给自己听。 想了一下,会意了,皇后这是想用王巨,所以带这句话给自己,王巨对你看法很高的,就不要为难他了。 但还有其他意思呢,这也是皇后对自己的尊重,信任,也不用直接说,更不能直接说,能意会就行了,韩琦立即说道:“老臣知道了。” ………… “王评事回来啦,”几个兵卒高兴地上前替王巨牵马。 一个老兵说道:“估计还有几天王评事授职就下来了。” 前面李谅祚死讯传出,后面宫中就将王巨召了过去,当然他们也弄不清是赵曙召的,还是高滔滔召的。甚至都以为是赵曙召的,那还不是好事吗? “不大清楚。”王巨微微一笑,翻身下马。 然后他坐在房里想了想,说道:“正好快要下值了,全二长子,我们去张公府上。” “那个张公?”全二长子问,张王李赵刘,在宋朝也是大姓哪,姓张的人很多,姓张的大臣同样很多。甚至姓张的同名同姓都不少,比如张亢的哥哥叫张奎,王安石才女大妹子的老公也叫张奎,但可不是一个人。 “张方正。”王巨说道。 “咦,大郎,怎么到他府上?” “与琼娘子无关,乃是他这个人。” 王巨说道。 几个人又骑马去了张方平府上。 张方平还真下了值。 看到门房将拜贴拿来,张方平脸上古怪,心想,这小子干嘛找自己? 当然,他可不怕司马光,实际他不喜所谓的君子,也不喜司马光这些一昧保守的大臣。因此后人替这类人发明了一个词,叫温和派。 但这些温和派由于缺少旗帜型的大臣,也许苏东坡后来能勉强成为旗帜,可那时新旧两党各自已成了大势,苏东坡无能为力了。并且他也少了权谋术,少了城府与心机,名气够了,才气也够了,然缺少了前面三样重要的东西,也不能将一些温和大臣领手。 因此张方平想了想,说道:“让他进来吧。” 门人将王巨带进来。 王巨说道:“见过张公。” 实际若论资历,张方平与王素差不多,比蔡挺还要略深那么一点儿。 “不必多礼,坐。” 王巨在下首坐下。 张方平让婢女沏茶,王巨伸手说道:“不必了,下官来拜见张公,只说一句话就走。” “哦。” “张公,世间最强大的生命力乃是什么?人,或者是虎豹,或者是长寿之龟,或者是青松劲柏,或者是傲菊苜蓿?” “这个问题倒有些含味了,那你说是什么?” “非是下官刚才所说的这些动物植物,而是一样最常见的事物,那就是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无论天涯海角,冰天雪地,戈壁荒漠,酷热雨林,都能看到它的身影。因此老子说上善若水,野草之所以生命力强大,乃是其韧性。” “王巨,你莫明其妙说这些是指何意?” “张公,下官在华池县做了一年多知县,遇到最大的难题不是西夏十万雄兵,而是财政。然而国家真正会理财的人太少了,在下官心中只有两人符合这一标准,一是张公,二是薛向公。所以下官希望张公少点刚骨,多点韧性,不是为自己荣华富贵生存,而是为了大宋而生存。” 张载也耍气节啊。 在儒学上少了张载不行,那是教化之功。可政治上,多一个张载与少一个张载无所谓。不过张方平若耍气节,下去了,那才叫可惜。 张方平乐了:“王巨,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张公,到时自知。” 王巨丢下一头雾水的张方平,又回驿馆了,差一点将张方平活活噎死。 王巨这样做,是为了将来。 赵顼一继位,马上就象脱缰的野马,实际真不能怪赵顼,任谁做皇帝,看到那个黑窟窿都急啊。 王安石固执得要命,两匹野马带着宋朝的战车疯狂地狂奔着。 但王巨今天拜访张方平,不是指望自己与张方平能联手给这两匹野马强行栓上马羁。张方平气节高哪,不屑一些小动作,那怎么行呢? 再看自己,可能会得到赵顼信任。但赵顼能二十岁做皇帝,自己能不能二十岁做宰相,不要说宰相了,就是担任两制官,也会让大臣们将自己踩死。 所以未来几年,他也许起一个小参谋的作用,却不能扭转局势。 不过也没有关系,彻底催毁了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那才能容易重建。否则麻烦多多,拆迁费哪,安家费哪,钉子户哪,还有一只只黑手脏手想捞便宜哪。因此拆的过程自己最好也不参预。然而重建过程自己就要参与了,但就是这个重建也不容易的,需要材料,需要工人,需要设计师…… 总之,今天拜访张方平,问王巨究竟有什么作用,王巨自己儿都说不出来。 一个棋子,先搁在哪里,下到那一步时,作用就出来了。 如兵卒所说的那样,韩琦终于下决定了。 第二天,韩琦将王巨召到中书,说道:“王巨,说一说你对郑国渠的看法。” “郑国渠?” “老夫想让你领手重修郑国渠!” 王巨看了看韩琦,又看了看曾公亮与欧阳修、赵概,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韩公,这是何等大事,韩公能相信下官办好这件事吗?” 韩琦将章楶写的那篇奏子拿出来说道:“老夫可以让章楶与你共谋此事。” 王巨心中叫苦,就知道当初不该让章楶写这个奏子的,修郑国渠可以,但钱呢? 没钱,用手修啊?弄不好这就是一个苦逼的大坑。 他正想问钱在哪儿,忽然脑海里又产生了一个新的念头,既然韩琦有此意,不如我索性将事情扩大,让大家看看我的“才华”吧,也正好是一个洗去武臣的大好机会。 第二八九章水中坝 王巨盯着那篇奏子,上面写了什么,他还是能记得大约的,然后将眼光收回来,说道:“如果这样,下官就讲一讲水利,而且事关重大,下官思谋不足,因此请韩公于政事堂将京城所有重臣召集,共同商议。”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下官所说的,不仅是郑国渠,还有黄河,还有江南江东,荆湖南路两广。” “王巨,你想说什么?”欧阳修喝道。 “欧阳公,下官所说的很重大,国事为重,还望诸公同意。” ………… “稚圭,你为什么同意这小子?”欧阳修不解地问。将所有重臣召集,这个小王巨以为他是谁啊。 “永叔,可记得六塔河?” 欧阳修脸色立即一变。 说到六塔河就要说到黄河,这是华夏的母亲河,养育了一个伟大的文明。不过因为百姓耕垦严重,再加上它本身就经过许多沙漠戈壁地区,导致多次泛滥成灾。这还不是恐怖的,恐怖的乃是每一次黄河大改道。 如果现在看长江的位置变动不会太大,顶多象太平军,也就是当涂哪里,现在长江位于太平军的军城,可能后来由于地震带的关系,将长江往和州那边推去了十来里,还有入海口越来越小,不过总体还是那个位置。 但黄河不是,最古老的黄河据传是大禹治水流传下来的,由洛水与黄河交汇处开始直向北,沿着太行山东麓一直流向天津入海。 公元前602年,黄河第一次改道,从滑州决口,在冠县北面东流,再从荏平北北向,由沧州入海。那是春秋时代的一场无比浩大的灾难。 再到光武元光三年,黄河再次于濮阳决口,一直向南,经巨野泽由泗水入淮河。直到二十三年后才堵塞起来。 王莽建国三年,黄河又在大名府决口,一直泛滥到清河郡,当时因为王莽以为河决东流,可使他在元城的祖坟不受威胁,听认水灾延续了六十年。 再到东公永平十二年,汉明帝派王景治水,根据地形对濮州河道进行大幅度改造,由棣州入海,这才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十六国南北朝隋唐黄河没有出现多大问题了,到了宋朝又开始降临,多次决口泛滥成灾。包括赵祯昏倒的那一年,黄河从横陇埽决堤,一直顺着大名府往北淌,不知道多少人家漂之一空,家破人亡。但只是灾难级的决堤,还不是史诗级的决堤,史诗级的在后面,庆历八年,澶州商胡埽决堤,这次更严重,大水一下子漫过大半个大名府,与卫河汇合,又回天津来了。 决堤了,那就得治,可怎么治,却发生了冲突,贾昌朝建议恢复故道,将商胡埽重新堵起来。丁度认为当学习王景,看河水流向,再决定动手。这个想法也不错,可古今往来有多少王景,在古代论水利,王景那是排在前十位的,当时宋朝有这个能人么?这一争议,就是三年,黄河又在郭固口决堤了。朝廷立即派人合龙,可是合龙后的水道淤泥泥沙越积越多,随时还有再次决堤的可能。 这就不能再拖了,于是李仲昌上书,六塔河出来了,将清丰县境内的六塔河挖深,它不出海,但可以用来分水,同时也能约束黄河自故道入海。 欧阳修怎么琢磨怎么不对,于是他翻看了许多资料,上了一本,说了三条。 贾昌朝的恢复故道,那是不可能了,因为河道里泥沙太多,就是将黄河束住,还是地上河,还会随时决堤。 丁度的从长计议也不错,可你得计啊,这么久了,你的计在哪里? 六塔河更是白痴计划,小小的六塔河如何能让黄河分水?现在黄河远比后世黄河流量更大,那是每秒钟可能产生几千立方米的流量,一个小时就可能有一百万方立米。那么一天下来呢,一个月下来呢?所以六塔河担负不了这个任务,一旦水势大,河水必然倒灌,那个危害更大。 但没人听他的,然后赵祯发疯,说曹皇后要害他,然后六塔河开始建设,也建好了,那么合龙商胡埽吧。至和三年四月初一,商胡埽合龙,河水导致涌入六塔河,再从六塔河倒灌回来,与黄河主流对冲商胡埽,两水合一,一下子商胡埽又决口了,可怜埽堤上还有数千名民夫与士兵还没有下来呢,一起冲到大水里淹死了。那不是王巨在青溪川的水,虽然当时水势凶猛,却是泄立停,一泄就停!这是黄河的水,哪里会停,几千人一个没有活命。 当时宰相是富弼与文彦博,六塔河就是他们批准的,出了这么大事,花了那么多钱,得追究责任哪,两个哥子死活不承认,不能怪俺们,要怪怪皇上,是皇上批准的,俺们只是执行者。再者,他们还有一个绝世武功,名叫乾坤大挪移,狄青悲催了。大家一起倒狄,于是忘记六塔河了。 黄河也郁闷哪,这些小蚂蚁们不是挺能折腾吗,怎么不折腾了,你们不折腾,我自己儿想办法,自己儿分流,一条继续顺北流奔海,还有一条顺着黄河故道,也就是李景改河道前的那个山东故道入海,嘉佑五年,韩贽一看这样也不错,是你老人家自己选的,那么就这样吧,凿二股河,从此固定黄河。 但这个问题有没有解决? 没有! 因此那天王巨与章楶就顺便谈到了黄河,只说了几句话,黄河两流,故道那一流本来河道又浅又小,现在黄河泥沙远比古时更多,因此在迅速沉淀之后,这条故道能迅速平塞。没有了这条故道分水,黄河依然会出事。 其二就是那条北道,河北境内,特别是沧州,现在是万湖之国,有许多小湖泊与池塘,因此宋朝只要守住河北中部三关一线,胡人铁骑就难以南下。 然而现在河水北流,水势浩大之时,河水必会冲向所有低洼处,包括天然的,以及为了军事之用人工开挖的所有湖泊池塘沼泽,然后河沙沉淀,这些湖泊池塘一起全部消失。 消失后会产生什么后果?从长城岭往东,几百里的防线,一坦平川,铁骑可以任意驰马纵横。 那样,没办法防了。 因为关系到军事,章楶便将王巨这段话记录下来。 记录的还有郑国渠,王巨随便聊着,便聊到了郑国渠,说是若重新修起郑国渠,可得良田几万顷,甚至也能争决其他地区几万顷耕地的灌溉问题。 于是章楶也写在奏子里面。 但这个奏子主要讲的还是黄河淤田以及设泄洪区的事,这两件事几乎一笔带过。 没想到韩琦注意的就是这两件事。 西夏终是皮癣之痛,北方的那个国家才是庞然大物。 他接到章楶奏子后,立即派人下去查看两股黄河,果如王巨所料。请相信,王巨一次没有去过那两支黄河。说明王巨对黄河,或者说对水利比较懂。 但这个黄河很头痛的,得多少人力与物力财力才能修好,况且王巨也没有说什么解决办法。 这次王巨大捷,不过大家都清楚,到此为止了,没有财力支持,根本不能做到扩大战果。韩琦便又想到了郑国渠。 陕西用兵比河北用兵费用更高,主要原因就是运输费用太高了,这个运输主要就是粮草。 正因为这个粮草,都不敢将三军调到前线去。 大顺城之战胜了,这也是侥幸,陕西现在不缺粮,万一遇到了旱灾缺了粮食,恐怕蔡挺与王巨会迎来灭顶之灾了。 因此他又想到了这个郑国渠,然而谁懂? 不看这个郑国渠,它会涉及到各方面的学问。 所以韩琦想让王巨先试一试水,控制规模,节约财帛,就是失败了,问题也不大,权当是积累一次宝贵的经验。 韩琦是这样想的,不过王巨真同意了,那会困难多多。 现在欧阳修提出疑问,韩琦便将那个奏子打开,指着上面关于黄河的那段描述,说道:“永叔,果如那小子所料。”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欧阳修立即严肃地说:“这么说来,他会有好见解。” “恐怕不能,但大约会提供一个建议。” “好,就纵容他一回。” 其实王巨那时交谈时,提到的郑国渠也只随便说一说,当初秦国的郑国渠是能灌溉四万顷,但那是秦国,现在宋朝水土恶化严重,根本做不到了。想要做到也行,但得堆金山银山下去,试问国库里有这个金山可以往下堆吗? 但就是得到一万顷良田,或者再少一点,五千顷,那也是好的。这五千顷可不是种世衡那个营田,靠天收,一亩一石也有可能,再抛去种籽,只有几斗了。但这五千顷,若成功的话,一年可能增加一百万石以上的粮食。如果再按照王巨在华池推广的那种移载法,那可能是一百五十万石,两百万石,整个泾原、环庆、秦凤三路军士粮食都够了,酿酒的粮食也不存在问题了,用兵成本将会下降一半有余。 韩琦想得好啊,但他有没有想过,若那样,人口继续在增涨又怎么办?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想办法将西夏干掉,那怕就是不打仗,兵费一年也会节约一千五百万贯以上。若打仗,还不知得花费多少。少了这个大包袱,宋朝那不亚于换上了新式铠甲,会无比的轻松。 韩琦立即将重要的大臣集于政事堂。 赵曙病重,军国大事几乎就是韩琦做主了。 六七十名大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起来到政事堂。 司马光与彭思永看到王巨站在哪里,觉得很奇怪。 张方平也看到了王巨,心里面同样在想,这个小家伙怎么跑到政事堂来了,不是你呆的地方。 韩琦看到诸人来齐,说道:“王巨,你有什么想法,说吧。” “韩公,这是……”彭思永不乐意了,政事堂是什么场合,就是自己若无重大军国事务,也不能随便进来,况且这个小屁孩子。 “彭公,听他说一说吧。” “谢过韩公信赖,下官先从华池县说起,下官在华池县境内建了许多水堰,当然它们都很小,大者不过两三百亩,小者只有几十亩,不过华池县多山少谷,百姓密度也不大,这些水堰基本够用了。然而下官想说的,建了那么多水堰,县里面没有拿一文钱,也没有引起一件争议。” 不看建水库,也很麻烦的,弄不好就引起水源之争,还有水库建起来,必淹没一些良田,想做到没有一点纠纷,那个很难很难,王巨能做到这一条,确实能当着这么大佬面前拿出来显摆了。不过王巨也不是为了显摆,而是要引出下面的话题。 “之所以如此,一是我非是拦水,而是引水,并且刻意地考究了其深度,汛期时大家只愁水多的,因此将水引到水堰里,不会有争议,旱季时,引水渠深度不足,无法引来各条河溪中的水源,由此不发生水源冲突。其次是水堰的选址,务必以盐碱地或者多石砾地为主,这些地产量有限,即便淹没,百姓也不惋惜。故没有产生争议。然而做到这两条很难,特别是选址,不仅是低产的盐碱地石砾地,其高度还要比所引的溪河低,这才能选址。但这种地形,多形成了小沼地,或者形成新的河谷,两岸可牧可耕,不可选。因此往往会离溪河远,利用华池境内高低起伏的地形去选址。然而这样一来,两者离得远,高低测量就是一个大困难。” 说到这里,大家才听明白了。 别看这些小水堰,还真有不小的难度。 “不过它们倒有了一个好处,西夏人到来时,我选择了青溪川做为水淹的地点,青溪川说是一川不如说是一溪,所以敌人不会太注意。因此必须从大浏川引水,仅是选引水处与测量高低误差,我就花费了两三天时间。但不能将青溪川的水一起堵死了,一旦青溪川干涸,西夏人必怀疑。又不能让水流量增大,那么熟悉当地地形的宋吉也会怀疑。所以那个堤坝高度要求很严格。实际它就是我要说的一个重要的水利工程,水中坝!” “水中坝?”赵概捻起胡子,似乎这个名词很熟悉。 王巨让堂吏拿来一张宋朝全国的大地图,也不客气,用毛笔从潭州往南画,包括两广一起围到里面了。放下笔说道:“这是南方,离京城太遥远了,北方人又不大习惯,实际南方有南方的缺点,也有其优点,比如庄稼能一年三熟,比如那个草棉子。为什么多瘴疠,大家传得太玄乎了。其原因是人烟稀少,腐败物多,然后蚊子在上面爬,沾染了毒气,一种很微少的病菌,比蜉蝣还要小,这些蚊子再跑到人身上叮咬,便将这个病菌叮到人身上,开始在体内象吸血虫那样繁殖,导致人患上恶性虐疾。特别是大军,如果不注意卫生,防蚊,又是在天热出兵南方,一人患上了虐疾,其他蚊子又来叮咬,因为军队挤在一起,再迅速叮向其他人,一场瘟疫降临了。” 几十个重臣居然还听了下去。 虽然与水利无关,这种说法还是头一次听到。 但这个也非同小可,看看潘美出兵岭南,什么时间?冬天春初。看看郭逵出兵交趾,什么时间?七月,八月,九月,于是一半人中招了,不得不撤回来。 所以王巨顺便提了提,又说道:“如果人烟多起来了,又注意蚊虫,便不会再有什么瘴疠发生了。一旦这么大地方开发出来,虽然路途遥远,但我朝海船发达,也可以将灵渠重新修起,朝廷依然会得到收益。” 说航海业,后人往往想到了郑和下西洋。实际那样官方主持的,宋朝不亚于明初,规模只大不小,甚至有一个说法,南宋时都将海关(市舶司)设到了占城与马六甲海峡。 粮食那是不可能了,可一些价格稍贵重的货物,还是能运到京城的。 但想朝廷获益,两广必须开发出来,不然百姓都过不下去了,如何收益。 “当然,它非是我朝重心地区,所以大规模的修水堰,置陡田,那不大可能。不过有两种低成本的办法,一个就是筒车。太宗在藩邸时,因王府地高,就用这个筒车汲水入府。还有元宵节的灯山,灯山上有喷泉,下官未看究竟,估计也是用筒车汲水去了高处,再引水于灯山之上。所以古今往来,多说奇技淫技,非也,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大家请看。” 王巨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上面画着一个筒车,放在一条湍急的溪流中,筒车将水汲到高处,高处置一引水木槽,从这个木槽便将水可以引到各处了,甚至可以灌溉梯田。 成本不是很高,那怕家中情况稍稍好一点的,一户人家就可以置办。 王巨继续说道:“然而它还不及下面的适用范围大。” 那就是水中坝,坝在水下面。 第二九〇章惊艳 王巨又掏出一张画。 实际只要看到画,九成大臣已经会意。 两广除了珠江三角洲外,多是山区地形,多数地区的溪河以短平快为主,台风到来,山洪暴发,河流涌大,然到了旱季,没水了。这种情况建堰难度很大,土堰都不行,必须用石堰才能牢固,才能挡住山洪暴发的冲击。不管这个堰是大是小,即便后世,两广许多小堰仍多是石堰。 以现在宋朝与两广的关系,即便有钱,也不会这样花下去。 于是王巨换了一种方法,不建设寻常的堰坝,也设坝,就设在各个山区的小河小溪里,这些河溪不会通航,因此在河中置坝,但不置陡门,这么一拦,上游的水位必然抬高,然后顺着水坝往下漫溢。水会继续得泄,但水中坝处水位抬高了,一是可以引水灌溉,二是在旱季时,也起到一些蓄水作用。成本低廉,简单易行。 别看这两样小东西,如果将这两幅画印刷,分散到两广与荆南各县知县手中,由他们推广,最少能造就几万顷耕地。 并且它也对了韩琦的胃口。 这两样小东西,老百姓自己就可以置办了,不用国家掏一文钱。 钱将韩琦弄得苦逼了,并且他都不敢声张,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弹劾他呢。 “不错,不错,是一条好措施,继续往下说,”韩琦道。 确实不错哪,连彭思永都无话可说了,民以食为天,这两样事物出现,会得到多少“食”。 王巨又拿起毛笔,从洞庭湖开始,一直拖到江宁,然后说道:“古人称这一块为江东,因此下官所说的便是第二条,江东圩。” “围田?” “张公,非是围田,而是圩田,土于圩。” “有何区别?”张方平不解地问。 “围田多指太湖地区,又叫太湖围,从唐朝开始,到吴越钱家大肆圈湖为耕地,由是东南成了我朝最重要的粮仓。但是再往西去,还有大量湖荡子,包括太平军,无为军,和州,舒州,以及鄱阳湖洞庭湖与古云梦大泽地区。同样是圈湖为田,但两种形式不同。东南易受海风影响,特别是秋季来临,秋潦严重,不过因为离海近,来得快,去得也快。江东圩形式不同,它们离入海口远。水流动同样需要时间的,就象大顺城之战,二十多天后死尸才飘到京兆府。” “那个就不要说了,”曾公亮道。 “曾公,下官只是举一个例子,实际华池水与北洛水水流还是比较急的,但长江水流则更平缓。因此从春汛到来,长江水位便渐渐抬高,一直到秋后水位才会下去。所以它的汛期多在夏天,而且数月都有汛情,因此用圩与围区分。” 王巨记得小时候看史书,他搞不懂很多事,比如伍子胥过昭关,实际昭关那个山很矮小,周围也没有什么恶劣的大山,为什么非得从那个关过去呢? 还有曹操下江南,为什么非得要打造战船呢。似乎元人南下,清人南下,皆没有训练水军了。还有九江那么好的地方,为什么白居易说是卑湿之地? 后来才明白,这还是他看书多的原因,不然很多人还不会知道奥秘,然后瞎分析赤壁之战胜败。 这个原因就是江东圩。 自沈括兄弟开发万春圩后,北宋迫于人口压力,开始大肆建设圩田,湖泊沼泽变成了平川,还用得战船吗?但在三国时,那来的圩田,到处都是湖荡子,不用水军如何拿下江南? 这是宋人的功劳,但还没有出现,王巨提前将它拿了出来。俺是一个懂水利的人…… “原来如此,若那样,这些圩田岂不是小半年时间在水下?” 非是水下,而是河面比圩田高。 “正是,所以得筑圩埂才圩耕种。” “若是梅雨绵绵形成内涝怎么办?”曾公亮道。他是福建人,知道南方的天气。 “这个也容易解决,首先圩内必须有大量沟塘蓄水,然后让百姓将沟塘淤泥捞上来,使耕地抬高,另外设一些排灌措施,同时江南种的是水稻,只要不全部淹没下去,不会影响其收成。但是曾公,这些都是积累了亿万年的肥沃土壤,一旦成为耕地,一季稻谷亩产五石六石,都有可能。” “五石六石?”欧阳修不确信地问道。他曾担任过滁州太守,这一圈,也圈到了滁州,那来的五石六石产量哦。 “欧阳公,请相信。不过有一条,圈围与圈圩都可以,必须保持河道畅通,必须保留一定的深水湖泊蓄水,南方雨季长,一旦缺少蓄水湖泊,河道又不畅,那又是一场灾难。” “万春圩,”韩琦说道。 “太平州的那个万春圩?”曾公亮也想了起来。 这是发生在嘉佑六年的事,万春圩是南唐时修建的,但在宋太宗时破圩了,似乎淹死了一些人,于是此圩闲置,无人过问。直到沈括的堂兄沈披担任宁国知县时,经过认真考察,决定可以重修,他将地势绘画成图,呈给江东转运使张颐、判官谢景温。两人看后同意,上报朝廷。 然而朝堂上有人提出了反对。 上面咳嗽一声,下面就成了天雷。 于是江东许多官员纷纷反对,正好他胞弟沈括客居在他哪里,写了《万春圩图记》与《圩田五说》。最后朝廷同意。 三人从周边八县征调了一万四千名民夫,用了八十余天,修起了一座大圩,得田一千两百七十顷,也拉开了中国历史筑大圩的帷幕。不过还没有真正开始,真正开始要等王安石来…… 所以当时高兴了一下,甚至宋仁宗亲自命名为万春圩,然后大家便忘记了。 韩琦说道:“将万春圩的所有存档一起找来。” 堂吏下去找存档。 韩琦又问:“王巨,你去过江南?” “韩公,下官何时去过江南,甚至连万春圩也没有听说过。” 韩琦当场傻了,大半天才问:“那你如何知道?” “下官在华池县,看到了许多地图,对照地势,岂能不知?难道韩公看不出来吗?” “我,我……”韩琦差一点噎死。 堂吏将相关的存档一起找了出来,包括沈括写的那两篇文章,以及相关的奏折。不过可能沈氏兄弟也吵怕了,筑起万春圩后,便没有再提及筑圩一事。 然而江东有多少湖荡子。 “江东圩,江东圩,”韩琦喃喃一声,又问道:“那么如何治黄河。” 但这一回他态度变得慎重多了。 “韩公,下官也侥幸听闻了朝廷一些有关治河的策子,却以为皆不妥。开国时黄河之道还是东汉王景治河之道,这条河道王景当时选择得很巧妙,因此八百年未出大事。不过上游水土破坏得都很严重了,例如昔日水草丰美的大非川,现在连人都不能居住生存了。再如贺兰山到居延海的古道,这条道也快渐渐消失了。所以黄河泥沙越来越多,这么多年积累下来,黄河成了悬河,唐朝危机不重,但到了我朝悬河之势更明显,因此河灾不断。但为何多从孟州到郓州这一段发作?再从郓州往下看,哪里多是山区,只有这一段是平原地带,悬河之势最为明显,因此多从这一段发作。” “你意思是想重新修一条河道?” “那不大可能,两边有多少崇山峻岭哪,韩公,我只顺着现在无为而治往下推理。现在黄河分成两股河入海。南股那一河乃是王景治河前的黄河旧道,又浅又窄,不久就会被河沙湮灭了,所有河水会顺着北股河入海。但北股河道泄水有限,于是又开始大肆泛滥成灾。且不说那些湖泊消失后的军事意义,就说继续泛滥成灾后的后果,河水在泛滥,泥沙在继续沉淀,不久后低洼的河北地形迅速也被抬高了。河水又不得泄,它又会自己找去路,往哪里找?只有一条路可去,那便是光武年间的那次缺口之故道,下淮河,自海州入海。甚至将淮河也抬高,加上淮河本身的水位,整个肥沃的江淮地区,重新会被洪水所困。然后继续南下,从扬州下长江。” 王巨说得轻巧,可大家脸色一起变得不大好看。 如果那样,宋朝就悲催了,甚至整个江淮与河北都不得安宁。 王巨又说道:“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我与章质夫交谈时,曾说过,放水淀淤肥田,这是指河水处于平缓状态,淤泥才会沉淀下来。但到了泛滥成灾之时,却不是这样,那个水是在流动的,沉淀下来的只是沙子,淤泥则随着汛水继续向下游狂奔。不仅如此,还将河南河北地面上这点薄土刮走,不用多久整个中原会成为一片若大的盐碱地。我朝又定都于东京,那时候才是一场大灾难降临于大宋上空。” 这是一种假设,前提是宋朝继续不作为,二是宋朝能继续立国三百年四百年。 然而韩琦等人会想到几十年后北宋就会灭亡吗? 事实在史上黄河没有害到宋朝,却害到了金国。将金人弄苦逼了。 “那你的策子是……” “一种是空想之谈,从吐蕃上面就开始治理,禁止砍伐,禁止游牧,大肆载树造林,使黄河河沙比例下降,但这是不大可能的。一种是比较现实的办法。以前诸公的策略都不能采用,分为两段,一是从三门峡开始,直到郓州,于河边广建月堤与缕堤。” 王巨说着,又掏出两张图纸。 “它们的作用就是束水冲沙,积沙最严重的时候不是在汛季,那时水流量快,不是积沙,而是在刮沙,将沙子顺着河水往入海处带。积沙的时季是在秋末到春初这段时光,水流量小,水流平缓,因此河沙迅速沉淀。故下官设计了这两种堤,在黄河的外面广建这两种堤,实际它与水中坝原理是一样的。河水汛季,淹过缕堤与月堤,继续向大海奔涌,但河水枯季时,这些堤坝露出水面,便将河水束起,束得狭小,让河水流动的速度变得更快,继续带动泥沙泄向大海。” “似乎真有道理,”欧阳修眼睛放起光。 为什么当时六塔河他上书,朝廷没有采纳,说得是不错,可贾昌朝的办法不是办法,丁度不作为也不对,文富二人六塔河更不行,那么用什么策略呢?东不行,西不行,你也没有办法,难道继续扯皮?于是就当欧阳修的上书是放屁了。 正是这次六塔河,欧阳修与文富二人走得远了,最后与韩琦越走越近。 但从内心来讲,他也想解决黄河这个麻烦。 “欧阳公,这是下官的一家之言,说出来不过是一个抛砖引玉。” “继续往下说,过了郓州怎么办?” “过了郓州,不能走宋初的故道了,也不能走现在的那条古故道。然而却有一条新道,那便是济水,若是选址得当,只要挖一条三四十里的新运河,黄河之水便能注入济水。这个工程不会太大,但必须重新加固济水两岸河堤,济水本身也要浚通浚深。济水之水来自五丈河,来自梁山泊,水量大,河水也比较清澈,只要黄河注入了济水,济水继续会对河沙进行冲击,黄河之患便可以解决了一大半,至少三四百年没有大害。” “这个工程量可不小。”吕公弼说道。 王巨不认识他,因此说道:“此公,这可是治河唉,难道画画图纸就将河治好了?就象王景那次治河,几乎是生生挖出了几百里的新河段,岂不是比这个工程量更大?” 曾公亮叹了一口气道:“国家这几年灾害连连,财政困窘。” 王巨实际说得也不算多,这一画几乎将宋朝一半地方都画出来,但只说的草案,并没有说细节。不过就是这个草案,已经足够惊艳了。特别是这个治策之策。 然而朝廷那有财政来治河哦。 王巨正等着他这句话:“曾公,重新郑国渠也是一样的道理,如果给下官足够的支持,包括人力物力财力,下官可以做到。但没有充足的财力,让下官如何重修郑国渠?” 但王巨心里在说,韩琦让我来重修郑国渠,可钱在哪里,我也不傻,天知道这下去一修,会闹出什么妖蛾子。可问题在于,这个坑,王巨真心很想很想往下跳啊…… 第二九一章一扇窗 为什么王巨想往下跳呢,第一个做得好,就成功“转型”了,即便以后再上战场,也是一个文臣。 第二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后面陕西战斗有的打,从延州打到绥州,从绥州打到庆州,从庆州再打到熙河。若是有一个三白渠做后台,这个粮草压力会减轻一半。 第三眼下还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庆州五千名战俘,正好李谅祚死了,自己将五千名战俘拉到工地上,那全部是好劳力,免费的劳力,再搭配一些厢兵,保捷军与百姓,劳力就解决了,并且不会太扰民。 第四个就是几个重要的官员,想修这个郑国渠,也就是三白渠,必须要与永兴军、泾原与环庆路三个大佬打交道。环庆路是蔡挺,那绝对没有问题的。 泾原路是郭逵,这是一个很贪功的人,不知道是什么脾气,但想来听到重新三白渠,相信会很喜欢。 王元举悲催了,于是朝廷让钱明逸下去担任知永兴军,就是那个假太子生生喝起来的开封府尹,这个人比较软,而且心机少。但对王巨反而是好事,容易打交道,不怕软,就怕硬,不怕心机少,就怕心机多,若是司马光担任知永兴军,那悲催了,似乎司马光未来还真担任过此职。 此外就是陕西转运使,薛向惹了官司,一度贬官,后来陕西困难重重,又调回去担任陕西转运副使,现在重新转正, 有这个能臣负责物资调度,不会形成太多的浪费。 最后就是火药,自己改进了火药,虽是黑火药,但可以减少一些工程中的难度。 因此明知是坑,但王巨很想很想往下跳。 如果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却将三白渠修好了,那也证明了自己能力。 但王巨也不傻,能跳则跳,若真是火坑,那可不能跳。 所以说了这么多,不仅让大家看到他的“才华”,也是替自己找一条可进可退的路子。 “你估计得需多少钱帛?”说实话,这个韩琦还真有些心动。无他故,李谅祚死了。 这一死,陕西边境能和平两年时光,这个和平很重要的,特别是劳力。一旦大战来临,必须往前方运送物资,就比如刚刚的大顺城之战,蔡挺虽说俺花的钱不多,但同样动用了许多民夫与厢兵,这还算是战事来得快,结束得快,若是拉锯战打下去,消耗的物资会更多,那时候想修,也抽不出劳力了,否则就会雪上加霜。 “韩公,下官现在是纸上谈兵,未下去看,岂能知道,不过下官想,最少得需三四百万缗钱帛吧。” “王巨,陕西一亩上田你知道市值多少钱吗?”司马光在边上说道。 “司马公,是不错,若是按田价计算,这个造价都能赶上市值了。但是陕西地价不高,主要是战乱不休,比如现在,朝廷说陕西有兵四十六万,十几万禁兵,十几万保捷蕃落,近十万厢兵,十几万义勇,还有没有编入进去的强人壮马。实际还不止,还有十几万衙前差役盐户。还能余下多少丁壮?所以总体来说,地广人稀。但这个地多是山区的瘦地,瘦地拖累了肥田。实际真正上等的肥田又有几何?因此陕西一直缺粮,特别是旱灾到来之时,都能让百姓来中原就食。若是这时候爆发战事,那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有的价值不能从纸面上计算的。” 司马光也没有作声了。 一是王巨说得有理,二是财政乃是中书与三司的责任,管他何事。 “这个钱……”韩琦有些沉吟。 不要看这点钱,相比于宋朝每年庞大的收入真不算什么。而且这是大工程,王巨并没有多估算,但对于眼下的财政,还真是一个大麻烦。 王巨又说道:“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郑国渠重修前与重修后,会分为三种耕地,一是良田,这些耕地本来就临近河边,不修郑国渠也是一等一的肥田。二是瘦田,有人耕种,可因为缺水,产量很低。三是荒地与荒田。肥田必须归原地主,那怕是瘦田同样还是归原地主,否则必然产生纠纷。但会有许多荒地与荒田,若是商议妥当,现在就派人提前将它们丈量出来。一分为三,一份用地换力,只要参与重建郑国渠的,渠成后,都可以分得一块地,用此节约一笔民夫的补贴。” “此计甚妙,那余下的两份呢?” “郑国渠涉及到永兴军、泾原路与环庆路,这三路都有大量厢兵与保捷兵士,也调派他们参与修建,然后仿照弓箭手田制度,将田分给他们,这是一等一的良田,那怕分得两千顷耕地,也能安置六千名厢兵保捷兵士以及他们的家属。” “屯田制度?”韩琦又插了一问。 治平二年那个积欠可不是一年两年积欠的,因此韩琦在三丁刺一前便上书,隐晦地想恢复到汉唐古制役兵制。 如果士兵不发薪酬那多好啊,一下子宋朝财政健康了。 都是钱惹的祸。 但韩琦也只是说了一说,说没事,真这么做那会引起很大麻烦的,后果甚至韩琦都兜不起。 所以才出来三丁刺一,这是一种变相的役兵。 大顺城之战打响了,韩琦也在观看。结果他尴尬了,蔡挺与王巨在手中兵力严重短缺的情况下,都没有用义勇。等他接到消息,打也打过了,他不可能让时光倒流,逼着蔡挺用义勇。而且以胜败论英雄,二人胜得如此光彩,至少对军事不是那么的陌生吧,为什么不用义勇,那么只证明了一件事,义勇不能用。蔡挺与王巨没有点破,其他人也未想到,韩琦更不敢说了,然而这样,置义勇是干嘛的? 宋朝这种古怪的军事制度肯定出了严重问题,但韩琦细想,又不知道出在哪儿。然后看着国库里的钱,继续悲催着。 实际大顺城大捷,韩琦也沾了光,毕竟这是他在首相上出现的大捷,甚至某些方面替他缓解了部分压力。可蔡挺你别伸手要钱哪。 因此王巨提到了这个屯田,立即让他眼睛一亮。 王巨还真没有琢磨韩琦的想法,韩琦有韩琦的想法,王巨有王巨的想法,韩琦想捞好处,王巨同样想捞好处…… “就是屯田制度,汉武帝为了对抗北方匈奴,缓解粮食压力,开始屯田。后来曹操,诸葛亮都推广了屯田。特别是唐朝,屯田都推广到了青海与西域。若无这个屯田,唐朝惨了,难道用小车子将粮食推到西域,推到葱岭去?” “哈哈哈,”有一些大臣不由一起笑了。也甭推了,推到兰州,粮食就吃光了,推到沙州,连人都回不来了。 “唐朝府兵之败,与屯田并没有关系,而是用兵太多,国家财政仅是我朝的五分之一,因此又不能给府兵许多补助,他们在前方屯田,甚至一离家就是十年二十年,家人却在后方受苦受罪。于是府兵制破坏,开始用边军。但朝廷又不能拨出更多的钱帛,于是给各节度使军政财大权,特别是安禄山,三路节度使还不算,又给了他铸钱之权,如何不乱?” “前史可鉴,切不可穷兵黜武。”司马光说道。 王巨瞥了他一眼,是不能穷兵黜武,但不能不用武,然而王巨懒得辨了,他继续说道:“放在我朝,却没有关系,首先边区长官权利层层掣肘,比如环庆路,蔡公总掌军政大权,可军权还有钤辖王昭明,还有副总管张玉进行平衡。这是一心对敌,上下团结一心。若是蔡公有不轨之心,他能不能得到两人的呼应?这是军权,还有政财之权,虽蔡公总掌环庆路,各知州却有着自主权,即便庆州本州,还有通判签判与下属各知县层层掣肘。再说军士的种类,禁军与边军混搭,哪里还有安史之乱的土壤?但为什么河北屯田制度败坏?因为屯田的乃是禁兵,他们在城市里出生在城市里长大,不习耕作,于是或租给百姓,或者被当地豪强侵占。然而屯田在陕西却没有关系,多数保捷军士与厢兵本身就是农民出身。耕作乃是他们的本能,也不会产生河北屯田的种种弊端了。” 这似乎还真有可能。 大家一起在沉思。实际不仅韩琦,这里在座的九成官员都在想办法,找出路。 “下官还是继续说郑国渠吧,一旦此策施行,朝廷每年继续提供其缗钱,但因为有了地,并且是上等之地,士兵家属可以耕种可以纺织,那么就可以停其布帛与粮食了。虽然只有六千兵士,但仅此一项,一年就可以节约近十万贯钱。司马公,所以我说不能从表面上算账,仅是这个节约的费用,不足四十年便可以将修渠之费收回。” 然而没有人说话,都在想心思。 这确实是一条出路。 岂止是三白渠,比如青涧城的那块头痛的营田,这片营田面积那也不小,尽管它不是上田。 而且陕西象这样的地区不要太多。 禁兵就不要指望了,但保捷军与厢兵没问题,就打算解决六成兵力吧,那也是十万人,仅是这个费用就会节约一百多万贯。并且若是这样推广下去,无论厢兵还是保捷,只要他与他们的家人肯放下身体,实际收入会远胜于现在的收入。或战斗或劳动或训练,多少会耽搁农活,不过西夏用兵多是秋天或冬天,或是春初,能耽搁多少农活。况且还有缗钱的继续补助呢。 王巨心中好笑,俺们是不是替你们这些人推开了一扇光亮的窗户? 第二九二章首相 其实何止这个措施! 他与章楶交谈的,那才是措施。 裁减一部分禁兵,余下的禁兵将部分禁兵转移到农村,节约他们家人的生活成本,再适度地增加边军数量。那么整个宋军战斗力更强大,军费也会急剧下降。 但现在不能说,即便好主意,若是遇到雷人,反复曲解,天知道曲了什么。即便这个边军屯田制,王巨也不说,只说三白渠这几千屯兵。你们自己儿想去,自己儿说去,与俺无关。 、并且这种模式也不是真正的屯田。 何谓屯田,那是清一色的军士耕作,与家属无关,永久性的军田。 这种模式却更近乎于唐朝的府兵田。 所以它也有一个严重的缺陷,比如保捷兵老了,或者伤残了,难道将他与他的家属赶出去吗?所以府兵制便是这样败坏的,开始唐朝户数只有两百万户,实际不止,包括大量隐户,但不过三四百万户吧,若大的唐朝,只有这点人口,许多地方地广人稀,因为山东(崤山太行山以东)人烟稀少,魏征都用此反对李世民封禅,害怕让胡人看到了,产生轻视之心。 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朝廷可以给府兵大量耕地种植,后来人口稠密起来,府兵家中没田了,家人都养不活,还有心思作战? 现在这种屯田与之类似。 但问题也不大。 因为它最少能维持几十年,如果这几十年还拿不下西夏,可能北宋历史重新上演,到时整个北方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屯田与保捷军。 拿下了西夏,西北还用得着这么多兵士吗?或者说连未来耶律大石一支残部都打不过的西域,能对宋朝构成威胁吗? 这才是更完善的加强版将兵法。 不过有一点王巨也没有想清楚,那就是直接裁掉义勇,就不要说那个保甲法了。 司马光将保甲法推翻,蔡京又捡了起来,结果金人南下,保丁在哪儿呢? 不但坑了百姓,当真国家不花钱? 有这个钱,不如资助一些民间的练武团社,说不定还会起更好的效果。 但是否能局部严格地置一些义务兵?就象后世一样,虽是义务兵,非是终身制,或是五年制,或是十年制。那么用兵的兵费会更加节省。 这个王巨还真没有想清楚。 这些早晚要抛出来的,但不是这个时候抛。 王巨继续说道:“最后一部分的耕地,若是按照以往的惯例,朝廷必会当成官田,或者交由百姓租种,或者变成职田。然而得考虑陕西的特殊性,那点租子无关紧要,而是让陕西如何多产粮食。下官以为,可以将它拿出来,卖给商贾各大主户,用此募得一批款项,减少修渠支出。” “这如何可以?”彭思永说道。 “彭公,为何韩公置义勇,难道韩公不知道扰民吗?也是防范西夏入侵不得己之举。如今西夏屡教不改,几年后又会卷土重来,这一回还能指望好运轻松将他们击败吗?那支军队若小心起来,可是将十万辽军都打得抱头鼠窜的。所以郑国渠提早建好,将会对陕西,对整个大宋产生无可估量的作用。仍朝廷财政困难,这也是不得己之举。否则请三司拿出四百贯钱帛,也不用如此了。” “即便如此,又能拿出多少耕地,又能募得多少钱帛?” “彭公,少一点,国家财政压力便减轻一点。并且还有一条措施,也能减少支出,将那五千名战俘调来,又能减少大量人力。若是西夏使者来要求释放战俘,韩公替我拖上一段时间,不用多,拖到秋后,郑国渠大模样也就出来了。” “王巨,你还敢打战俘主意!” “司马公,这一回你倒是误会我了,这些战俘调过来,只是让他们劳动,我一定会善待的,不相信,司马公可以派家中的傔客清点人数,我保证到时候除了极个别工伤事故外,其他人一根头发都不会少。再说他们前来我朝烧杀掳掠,不过小小地劳动改造一段时间,再将他们平安释放回去。也只算是一个小小的惩罚罢了。司马公,我大宋子民是人,西夏子民也是人,可我大宋子民才是自己的人,自己的子女,西夏子民是西夏人的人,不是我大宋的人。虽然儒家讲仁义,但不是墨家的那种滥仁。就如两个孩子掉到河里,自己的孩子就在手边,别人的孩子却在远处,然后不救自己的孩子,却跑到远处救别人的孩子,这样的人,是说他是好人呢,还说他是傻瓜?” “当然,也许下官年轻,冒犯了司马公,还望恕罪。如果这两法都不得通过,下官无能为力了。韩公若有意,下官可以下去看看,然后规划出一些修理方案,再估算一下修理费用。然而让下官率领民夫与兵士正式动工,下官恕难从命。那就象六塔河一样,不是替朝廷效劳,而是坑害朝廷与百姓。” 让我修,我就修,并且我还真懂不少。 正因为懂,所以提出这些条件不过份,如果不答应,即便拒绝了,也占了理的。 并且还成功地当着这么多重要官员面前,亮出了自己的才华。 这一番口舌便没有白费了。 但韩琦怎好做决定? 本来财政就紧张了,大顺城之战又打出一个黑窟窿,哪里能抽出三四百万贯钱哦。 或者依照王巨的第二种方案,那个用钱可能会节约一半。这个钱帛,挤一挤倒是能挤出来的。 然而无论是公开变卖耕地,还是用战俘劳动,都让韩琦为难了。 毕竟朝廷也要含蓄,也要脸面的,就象薛向那个马政,沙苑挪出来,但不是卖,而是租。卖多难听哪。 继续商议吧。 ………… “大郎,朝廷授命有没有下来?”陆平问。 就算卖战俘不对吧,也能功过相抵了。这一回李谅祚死了,那是大功。这回总要升官吧。就是不升官,也能放大家回去了。不能搁在驿馆里一搁就是十几天,是述职呢,还是折腾人呢? “急什么?正好元旦节到了,我还想迟点授命下来,好在京城过一个元旦节。” “今年官家病重,那还有喜庆气氛?”全二长子说。 “未必,”王巨答道,赵曙生活,老百姓那里去想,那怕死了,过年还会照热闹。而且自己来京城,不就是为了等那一天吗? “今天大郎去中书政事堂,韩公怎么说的?” “可能新授职是提举三白渠公事,或者勾当三白渠公事,提举郑国渠公事,勾当郑国渠公事。” “几个职位?” “是一个,只是中书给的名号不同罢了,反正是一个意思。” “就是修渠的小官哪,”野龙咩胜万分失望地说。 “咩胜,你懂什么,这可不是小官,那是大官,很大的官。”陆平道。 “陆平,你们都弄错了,它仅是一个差官,没有品阶的,就象朝廷派出的中使,如果查那个杀婢案,能有权让相关的所有官员配合,可无权过问其他任何事务。但它是什么品级的官职?什么品级都不是,回到皇宫,还是一个太监。” 一般主管这些事务都是都水监丞。似乎那个周良孺便是都水监丞,或者将作监丞,但这个不大可能,因为这两个职位都是从八品阶,自己是正八品阶,不能劳苦功高地从西北战场转到三白渠战场,不升反降。另外就是大理寺丞,然而与大理寺评事乃是一个级别官员,换不换一个样。 总之,以自己这个品阶的官职下去督办三白渠也足够了。 于是王巨又回想着他记忆中的一些三白渠知识。 有的记得,有的不记得。 倒是韩琦手中有更多的资料,王巨说郑国渠,实际就是三白渠,这个无所谓。这个三白渠从汉到唐一直在维修,特别是唐朝所建的将军翼。不过自唐末起战火不休,加上水土恶化严重,泾河陡深,与渠口相悬,导致水不能达,这个三白渠便不起作用了。 然后宋太祖派了节度判官施继业修了一下,用笆篱栈木在泾口里筑了一道壅水堰,虽使民得利,不过修得草率,一到汛期,便被冲毁,于是民烦其役。 到了宋太宗时,老百姓强烈请求恢复石砌“将军翣”,以减轻每年修堰的困难,赵匡义爱民哪,立即响应老百姓的号召,派了将作丞周约前来修理,不过工程浩大,没办法爱民了,没有修成。 几年后陈尧叟再次上书,说原郑白二渠灌溉土地四万四千五百顷,今所存者不及二千顷,郑渠难为兴工,可先诣三白渠行视。于是赵匡义再次派出大理寺丞皇甫选、光禄寺丞何亮前去修理,两人下去看了看,提出五点意见,也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执行。 然后到了宋真宗时,朝廷又派了太常博士尚宾前来组织修治,尚宾修凿了三白渠的引水渠道,又恢复了一些节水斗门,使得一部分百姓得利。 不过他也只修了三白渠的一小部分。 因此通过这些资料,也证明了王巨的纸上谈兵并非虚言,若修得好,是能得良田万顷,甚至能使其他上万顷耕地同样受益。这还是保守的保计,否则得良田更多。 另外就是工程花费很大,三四百万贯钱恐怕王巨还估计得略有不足。 当然,他原先也没有指望王巨能将三白渠真正重新修好,顶多象尚宾叶清臣那样,略有成效,同样也试一下水。 “这个功劳大不大?”野龙咩胜问。 “修好了,功劳会不小,甚至能名留史册,但功劳最大的却是韩公之功。若是修不好,就会象六塔河一样,文公与富公发起兴修的六塔河,最后出了事,文公与富公没有责任,相反的亲自下去主持修治的数名官员李仲昌与张怀恩却被处罚了。” “怎么会这样?”全二长子奇怪地说。 “正常,比如玉盐与竹纸,是我分得多,还是朱家分得多?” “朱家出了本金与人力……” “那就是了,朝廷若是让我主持,也不过是主持,人力物力财力都是朝廷的。那么谁代表着朝廷,官家,然而官家需要这个功劳吗?它成功后,军民受益,大宋江山更加稳固,这才是官家最需要的,而不是什么功劳。然后呢,决策拍板是中书,你说韩公当不当得首功?” “那么过也要担,这才公平。” “确实不错,一次过躲了过去,二次过躲了过去,三次四次呢,文公正是因为连连犯下几次过错,最后被罢了首相。不要以为首相那么好当的,必须知人善用,敏锐政务,以身作则,兢兢业业,还要有心机,有手腕,这才能坐得更长久,否则前面上去,后面就会因群臣攻讦,不得不退出相位了。” “原来韩公这么厉害。” 王巨还真不大好回答,韩琦能做这么久首相,那是运气,赵祯晚年身体不行了,也不想有所动静,韩琦名气大,就这样得过且过吧。然后到赵祯去世时,韩琦又赶上了从龙之功。但实际为了保住这个首相位子,整下海了。 这是后面刚好碰到一个更有争议的王安石,否则韩琦都有遗臭万年的可能。 “二长子,不要想这个首相,我们还是等朝廷授命吧。” 这个差职比华池知县风险更大,做得好有功劳,做得不好就是大过,但肯定不是一个好差事。不过自己也给韩琦出了一个不小的难题。现在就看韩琦如何选择了。 第二九三章一个访客 天空又落起一场雪。 雪花翻飞,天地静寥。 王巨放下笔,说道:“全二长子,陆平,野龙咩胜,你们如果急,那就出去走一走吧。不过要切记,这里是京城,贵人满地走,不得惹事。” “我们不急,况且这把大雪下得,还是呆在屋子里好。”全二长子说。 “也罢,等雪住了,本官带着你们,若是看中了什么物事,将它们买下来,本官喊一辆车子,将它们送回去。” “别,王知县,那太破费了,钱在王知县手中可有大用的,我们也要省一省。”野龙咩胜说道。别看喊一辆马车,从京城到陕西可得花不少钱,况且陆平家还在延州。 别看这个老蕃子,十分懂事,而是很机灵,就有一门不好,不愿读书识字。一看到书,他马上就想睡觉。 “也罢,陆平,你岁数不小了,赶明儿,如果好人家的闺女,本官替你做主,将她娶过来。” “这个,这个……” 全二长子嘿嘿乐道:“大郎,他不是不想娶,关健他眼光看哪。” “哦,是谁家的娘子,难不成是章质夫……”王巨说这话有背景的,章楶春天也将家人接过来了,他有一个女儿长得很漂亮,当时陆平还夸奖过。 “不是她,小平子再眼光看,也没那胆子,那个娘子是奚员外家的女儿。” “延州奚员外?” “那就好办,本官替你做主了。”王巨说道,不就是有钱吗,那又乍的。 “真能成啊?” “为什么不能成,”王巨说道。这是自己岁数太小了,否则这几个门客随自己上战场随便混一混,也捞下一个将校的武官之职了。 陆平搓手道:“那就谢过大郎了。” 然后眉开眼笑地替王巨换暖壶的水,又拨了拨炭盆里的木炭,然后又说道:“可惜归娘那小子回寨子去了。” “他祖父过世,寨中的事务多,回去就回去吧。” 正说着话,外面兵卒走进来说道:“王评事,曹家大郎求见。” “曹家大郎?” “国舅家的大郎。” “曹国舅?”王巨狐疑一声。如今曹国舅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传说中的曹国舅,千万莫当真,传说归传说,真实归真实。不过似乎这个曹佾品性还不错,也就是与那个做了十五年的枢密使王贻永一样,让我做事,我就做事,不让我做事我也不生气,平时也不议论国政,也不随便说话,看似为西府首相,实际成了一个隐形人。这样士大夫就喜欢了,这才是做外戚的本份,得乖,得听话。 然而这是表面上的,切莫真小看了这些外戚与宗室。 王安石就在这上面载了不小的跟头。 王巨走下火盆的铁网,迎了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王巨客气地喝喏:“见过曹大郎。” “你就是那个传闻中的王子安?” “传闻中……曹大郎,莫当真,不知二郎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听闻你的大名,我想请你吃一杯水酒。” “这个岂敢。” “难道子安不给我面子?” “这样,我来请你吧,”王巨将曹佾的这个长子曹评带到前面不远的一个酒肆。 曹评说道:“大伯,拿一个投壶过来。” “客官,马上拿来,”伙计立即拿来一个投壶。 王巨隐隐感到不大对劲,曹评又说道:“子安,听闻你武艺出众,不过我们比一下投壶,再许一个投彩。” “大郎,那是传闻,我是一个文官,哪里有什么武艺哦。顶多有时候早晨起来打一打拳,或者射一射箭,那也不是为了练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至于传闻,切莫当真。” “投壶不是文人六艺吗?” “你是说夫子所说的礼、乐、射、御、书、数中的射吗?大郎,看来你误会了,夫子是说过,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躟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大意是人也会发脾气的,但君子发怒不能象村野匹夫那样打架斗殴,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比射艺,输的人喝酒,然后握手言和。但这射艺不是投壶,投壶是后面才出现的,夫子时没有,他那个射,乃是射箭与弹弓。” “那个御呢?” “那就是御车,古代御车也很多礼仪的,所以贵族也要学习。” “文人干嘛射箭?” “那你也误会了,夫子也讲文武兼修,但文武必须服务于礼乐,也就是秩序,所以礼乐在前,射御书数在后。在遥远的西方也有一个强大的文明,他们同样有六艺,剑术,骑术,矛术,游泳,棋艺,吟诗,实际也是一种文武兼备。” “是这样啊,那投壶岂不是与六艺无关?” “射箭需要场地,因此自秦以后,改成了小箭投壶。因此现在的六艺中的射,也能包括投壶吧。” “那我们就比投壶。” 怎么还来,王巨说道:“曹大郎,真不大好意思,投壶我很少投过,如果投壶吃几杯酒,我倒奉陪,但用博彩来比投壶,恕我难以从命了。” “你不是文人吗?” “不管文人与武人,都各有长短,比如我在华池,姚兕将军的字写得比我还要好,难道他就不是武将吗?再比如,你敢不敢与欧阳公比诗词歌赋文章?敢不敢与蔡公比调度三军,大败敌寇?敢不敢与韩公比操持国政,权倾天下?然而只要大郎报上自己名号,无论去那一家,那一家的中门必会大开,欢迎大郎进去坐客。” “你是耻笑我以门第持强凌弱?” “大郎,有理便强,无理便弱。再说,你干嘛要凌我这个弱?” 曹评说不过,又道:“我们比射箭如何?” “不比,我不喜之。如果大郎约来出来,只是比投壶或者射箭,那么恕我告辞了,我时间紧张,并且现在编写一本书,没有空闲。”王巨说完指袖离开了。 “这个国舅家的孩子真奇怪,”陆平说道。 “是有点古怪。” “射箭有什么本事,有本事到沙场上杀敌去。”野龙咩胜不服气地说。 “不要小看了高曹两家,他们家还真有一些子弟在沙场上杀敌,”王巨说道,曹家现在担任边将的人很少了,但高家还有,比如高遵裕。可是王巨心中感到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曹国舅家这个孩子? 但幸好王巨没有比,否则必输无颖,曹佾这个长子无论投壶还是箭术,那都是第一流的。当然,比试是一回事,到了战场又是另一回事。 ………… “陛下重病时久,终非长久之计。”就在另一边,韩琦将所有重臣召于政事堂集议。 这时候瞒不住了,连大半京城老百姓也知道赵曙病重的消息。 诸臣称然。 这个非长久之计,就是赵顼的名份还没有明确定下来。 “老夫欲率你们去问起居,你们意下如何?” “然。”大家再次答道。 韩琦直接带着大臣闯入后宫,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赵祯发疯的那次,不仅两府大臣天天往后宫里跑,两制大臣天天到内东门问安,京官不论大小,不论老少,也四五天进宫一次。结果赵祯后宫有多少妹妹,有多少漂亮妹妹,大臣们都了如指掌。 韩琦亲自带着重臣问皇上起居,太监不敢拦。 这一回韩琦幸运,赵曙没有睡着。 韩琦举着牙笏说道:“陛下久不视野,中外忧惶,宜早立皇太子,以安众心哪。” 这句话说得也中的,毕竟大家都要以国事为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赵曙额首。 这时候他病得很重了,连话都讲不出来。 韩琦便亲自指挥,赵曙写上几个大字:立大王为皇太子。 韩琦看了这几个字,说道:“必须是颍王,烦圣躬更亲书之。” 这也无妨,实际这个大王就是赵顼,但小心终是不错的,就象当年宋真宗即位,吕端让宋真宗挑开帘子让大家看是不是他本人,这才放心。 都说话了,还用看本人吗? 但小心为上吧,这件事也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赵曙便在后面艰难地批上三个字:颍王顼。 到这时候韩琦还是没有做错,接着再来,按照宋制,这还不能称为诏书,必须两制官重新书写后,才为真正的诏书国书,才能被大家承认。 于是韩琦让高居简拿来御札,就是专门写诏书的纸张,让张方平立即写草制。 张方平写好后,将笔递给赵曙,赵曙写道:来日降制,立某为皇太子。 “陛下,所书名不甚明,请再写。” 赵曙只好又写上颍王二字,想了想,又写上大大王三字。颍王加上大大王,赵顼身份确定了。 写好这五个字,赵曙忽然泫然泪下。 赵顼伏于榻前哭辞。 “大王,国事为重,不可辞之。”韩琦正色说道。 然后大伙退出来,文彦博在门口说:“看到皇上颜色否?人生至此,虽父子亦不能无动也。” 赵顼年青,耳朵好,听到这句话略感奇怪。 韩琦一本正经地说:“国事当如此,奈何!” 实际高滔滔在帘后气得全身发抖,连手中的茶杯盖都不停地碰着杯口,发出刺耳的声响。 第二九四章倚仗 韩琦出了皇宫,长吐一口气,又道:“吾听闻皇太子大热天里,衣冠端正,不尝用扇,王陶为侍读,皇太子每每执弟子礼。孙思恭授孟子,其能举一反十,又事太后孝谨,能克己,俭朴,谦逊。如此,我大宋又会中兴矣。” 话外之音,我今天做了一件好事。 不仅能使国家在未来平稳过渡,还替大家找到了一个好官家。 但作为韩琦本人,也确实不想宋朝再出现一个赵曙了,这几年首相当得看似风光,却在是火坑里烤啊。 不过赵顼本来应当是一个好皇帝吧,孝顺,纳谏言,恤民谟,俭朴,聪明,上进,这些本来就是一个好皇帝的先天条件。缺点就是性子急,等不得。 然而也不要紧,可以慢慢磨勘,就象赵祯做皇帝,开始兴冲冲地每天批奏折批到三更半夜,休夜一两时辰,又开始早朝,结果半年下来,累昏倒过去了,可是大臣不理解,反而上书劝他,官家,你不要好色哪,赵祯又昏倒了。最后赵祯脾气岂不是慢慢改过来了。若不是军事拖了后腿,赵祯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君王。 到了赵顼手中,陕西情况渐渐改变,不那么被动了。这对赵顼都有利,但别留下那个黑窟窿啊,一个性子急,再加上黑窟窿,再加上一个怮相公,宋朝开始跑马了。 不过现在大家都不知道未来发生的情况,更没有想到王安石会迅速上位。 韩琦又说道:“东宫名位已定,诸位,西方却未平定。那个郑国渠,你们如何看?” 这些人一边走一边议论。 有的说这几年国家灾害多多,财政困难,切不急着兴修,王巨不是说过吗,那就让他带着胥吏下去看看,先做一个评估再说。 有的说王巨是纸上谈兵,不可相信,即便修,也不能让王巨主持,得派一个老成的官员下去主持兴修。 有的说即便兴修,也不能用战俘,当立即释放,虽然西夏国主死了,然官家同样病重,国家多事之秋,务必以和为贵。 不过也有部分人认为可以试一试,修不成那是过,但修成了那就是大功。 想一想,一旦陕西出现上万顷良田,不管这个粮食在谁的口袋里,那怕就是在奸商口袋里,它也在陕西,比如关中粟价一斗十文,那我出二十文可以吧。 但需要用粮时,若是从后方将粟运到前线,需要多少文,少则四百文,多则一千多文,包拯下去计算了这个成本后,差一点捶胸顿足。 这倒也罢了,关健这么贵的金粟还不能吃。官商勾结,往里面搀沙子,搀泥巴,甚至用腐败五六年的霉粮充好粮,售给官兵。 所以王巨说,岂能用地价估算造价? 因此重修郑国渠宜早不宜晚。这些年,好多事,本来都说好的,结果大家吵来吵去,什么都没有办好,但没有办事,钱呢,还是不见了。办了事,挤一挤,也就那么一回事,但办了事,就起到效果。 特别是张方平,那是大力支持的。他当场算了一笔账,如果真的能修好,就打算马马虎虎,一万顷良田,可能得田没有一万顷,然而其他的耕地却得到灌溉,也变成了上田,一被拉得一万顷,算是规模不大了。如果再推广那种移载法,或者说推广不起来,这些上田,一亩两石半还是可以收到的。一年就是两百五十万石粮! 陕西粮食不愁了。 但没有这个粮食呢,万一前线大战发生,不用多,增派十万军队,吃的粮食,马粮,酒粮,一人一年十石,一千万贯没了。就是这一千万贯下去,还不知道运去的粮食,军士能不能吃。 “那也不能用战俘兴修水利,成何体统?” “司马公,若成庆历故事,你认为还有什么体统?大家都想和平,包括官家也想和平,这才重开互市,重给岁赐,可有没有换来和平?侥幸是大顺城这一战胜得光彩,胜得快,否则打成僵持战,那得多少郑国渠的财政打掉了?” 不要不高兴,就算打成僵持战,都不能怪蔡挺与王巨,兵力有限,朝廷支持有限,能不败那就算不错了。 修不起来罢了,一修起来,这个郑国渠好处多多。事实在史上,三白渠陆续兴修,王韶又于秦州开荒,这些措施连续地出来后,西北用兵成本开始急剧下降。 都不是傻子,不仅韩琦看到了,大家都看到了。 所争的无外乎便是王巨的那些特事特办,还有他岁数小,能不能办好。 张方平也略有忧虑,道:“韩公,修可以,以我之见,先让他下去看一看,拿一个主见出来,朝廷才能批准。” “那就这样吧,一会下值后,某再将他喊到我府上,当面细谈。”韩琦说道。 为什么韩琦要急着做,一是好处多多,二也是时机,大约这一两年西夏不会用兵,这就是时机,一旦兴修这么大的水利,得需要多少劳力,这些劳力包括百姓,厢兵,甚至动用禁兵与保捷军。因此特需要一个和平的环境。三就是那个黑窟窿。 赵曙看来熬不了多久了,新皇帝继位,看到那个黑窟窿怎么办? 所以这时候出现一个郑国渠的功绩,再加上从龙之功,他的首相位子才会坐得太平。 ………… 韩琦看着王巨清秀的相貌,也有些隐隐后悔。 “王巨,你来看。” 宋朝以前多次修过三白渠,这些都有记录。韩琦派胥吏找了出来,递给王巨看。 不仅是宋太祖宋太宗与宋真宗时修过,宋仁宗时也修过,叶清臣主持的,一度将灌田扩大了六千顷。不过这些工程修得不是很彻底,导致后面维修十分麻烦。 韩琦原本的想法,也是让王巨这样修一修,那怕再扩大一点,他就满足了。 可是王巨在政事堂发表了一大堆议论,韩琦忽信忽疑,若是王巨真能办好这件事,如王巨所说的,首功就是韩琦的。而且陕西甩开了一个大包袱。 不过如一些大臣所说,王巨太年轻了。 王巨翻看,韩琦又说道:“叶清臣你知道吗?” “听说过一些。” “此人乃先帝时一等良臣,而且十分精通水利,无论在两浙,还是在陕西,在水利上都有所见树。” “韩公,下官也不卖关子,之所以下官有把握,乃是下官手中有一样物事,那就是火药,它是从下官手中改良出来的新火药,对其特性,这天下间暂时无一人能及上下官。郑国渠之所以难修,一是开石困难,二是采石困难。然而有了火药,建设难度立即下降。如果韩琦再给下官几个好帮手,此事并不是不无可能。当然,下官也要谨慎行事,至少不能让六塔河事件重新上演。” “那就好。”韩琦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小打打随便王巨怎么去玩了。但现在不是小打小敲,似乎玩大了。 就是韩琦现在还没有细想,为什么“玩着玩着”就玩大了…… 然而王巨这句话说中了他内心,一旦玩大,又是他通过的,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成功了,大家都能捞到政绩,失败了,连同韩琦自己多少也会沾上了霉气。 “那个火药?” “韩公,那个火药用得好,会产生很大的效应,不仅是军事,主要还是在民用,比如这些个水利,或者开矿,或者兴修要道,就如臣修的那条从凤川到直罗的道路,若无它,还不知道修到什么时候呢?正是这条道路,无论战前或者战后的种种物资,都源源不断地运到了庆州,运到了华池县。” “那么究竟最后能得多少良田?” “韩公,这样问,下官真不好回答。但只有财力充足,会给韩公一个惊喜。” 究竟多少良田,宋神宗时那还不多,到了宋徽宗时,经赵佺主持施工后,所得良田是三万五千九十顷,然后宋徽宗下诏改名为丰利渠。但还不算厉害。 民国时经水利专家李仪祉主持,修了泾惠渠,洛惠渠与渭惠渠,另外还有一些小型的水利,如梅惠渠,黑惠渠,涝惠渠,沣惠渠,汉惠渠,合称陕西八惠。不过由于当时中国的情况,因为财政与政局原因,修了一半停下,直到后来新中国成立,才陆续完成,仅此三渠便灌溉了五百多万亩。要知道那时水土恶化得很严重了。 有的王巨还知道一些,有的不知道。 但没有关系,现在关中水土实际远胜于前世,只是因为技术原因,没有办法做得更好罢了。 因此王巨又补充了一句:“能得多少良田,得看韩公能拨给下官多少钱帛。” “谬言!” “韩公,今天有一个外戚不知是不是因为听了坊间传言,心中不服气,要与下官比校投壶,或者射箭。下官没有同意。” “那个外戚?”韩琦皱了皱眉头。遇到了外戚,又要“一致对外”。 “韩公,无妨,他也只是说一说罢了,况且坊间实在传得不象话,神兵天降都说了出来。下官只想说一件事,若无把握,下官从来不喜博彩,下官也会博,如那几战同样是博,不过最少有八成把握,下官才会博之。韩公,你小视了火药。” “老夫哪里小视,派人立即封锁起来了。” 王巨要倒,你锁到铁柜里,还有屁的用! 第二九五章四驾马车 王巨本来想说的,但想一想说干嘛呢,反正韩琦也呆不久了,不如以后说。于是只问了一句:“那个新式器甲朝廷如何处置?” “那个,老夫交给各作去办了,也在汴水处置了几个水冲。” 这个倒也没有做错,那个简易水冲机械主要就是借用水的力量,黄河水力更大,可落差太多了,不适易,放在汴水刚刚好,过了京城往下去开封县境内,一直到陈留县,汴水有多处湍急的地方。 其实这个王巨倒是多担心了。 不出来,这些重臣不会太相信,但出来了,他们也会利用的,只是利用得好与坏罢了。 而且现在这个财政,也不是广置器甲的时候。 王巨又说道:“如果韩公若是让下官领手郑国渠事宜,下官还有一个请求。” “何求?” “下官需要几个帮手。” 为了找出这几个人,王巨花了一番心血。 第一个人比较好找,杨蟠,写了不少诗,还有不少诗流传天下,甚至得到欧阳修王安石等人的欣赏。当然,王巨不会问欧阳修的。 但眼下却有一个好机会,那就是省试在即,京城与王巨前年科举一样,来了无数举子。 这些举子也象以前一样,相互交流,这一届进士也出了一些名人,如黄庭坚,如王安石的儿子王雱等等。王巨已拿到这个功名,也不大关注了。 不过为了找到这个杨蟠,他刻意与一些士子交流。 两年过后,此王巨非彼王巨,他愿意折节与士子交流,那个士子不激动? 于是相互又谈了一些诗赋文章,考试心得,几问几不问,终于将杨蟠问了出来。而且此人现在正好调加京城任光禄丞,官阶比王巨也正好平级,无疑是做副使的好人选。 第二个人乃是一个太监,但好在宋朝宫中的太监一直不是很多,王巨便溜达到东华门外,每天会有一些太监自此进出采办,王巨便随意地撞倒了一个外出的太监,太监要骂他,但看到他的官服,没有吭声了,王巨就用这个做借口,随意地交谈起来。结果很快得知这个叫程昉的太监由小黄门积迁西京左藏库副使,不在京城,而在洛阳。 据说这个程昉人不是很好,但王巨却十分怀疑。 现在是宋朝士大夫主政,只要太监稍稍不敬,马上就开始群起夹攻了。就算不大好,问题也不要紧,能合作多久? 第三个人找起来很困难了,不过也有一条线索,他是二程的舅父,二程的学生很多的,这些举子中也有少数人同样是他们的弟子,王巨又用了一番心血,最后终于得知此人的下落,侯可,与王巨那个便宜师兄游师雄同在秦渭交界的小州仪州担任幕职官,不过侯可的官职略高一点,是仪州判官。 还有其他几个人,比如周良孺。 王巨是没办法找到了。 除非韩琦同意让自己到中书翻看各个官员的记录。 就是韩琦同意了,王巨也不敢这么做哪,那是找死的节奏。 有了这三个人,再加上王巨那点可怜的记忆,以及一些可能用得上的知识,搭配火药,这个三白渠的重担就敢挑了。甚至比他当初到华池县把握更大。 韩琦也没有想到其他,便问:“那几个人?” “下官想让泾原路仪州判官侯可担任泾阳知县。” “为何选此人?”韩琦奇怪地问。 “若重修郑国渠……” “王巨,是郑白渠,准确地说是白渠,郑渠无法修了。”韩琦说道,但大家都没有太在意,反正都是那个渠吧。 “那就是白渠,若修白渠,泾阳县最为重要,我的恩师有一个门生叫游师雄,与下官乃是同年进士,后来被调到仪州担任幕职官,偶尔与我书信往来,提到此人,说此人轻财乐义,为官清廉。白渠一旦动工,花销巨大,下官认为必须有一能臣监督。故有此举。” “这个也不难,”韩琦答道,两个官职差不多大小,顶多是一个平时正常的人事调动罢了。 “我再想请一人担任副职,最好是光禄丞杨蟠。” “为何选他?” “他的职位正好能担任这个副职,而且此人写了许多诗,我略有些了解。” “王巨,一旦授命下达,非同儿戏,它是水利,非是作诗。” “下官知道,副职吧,若不利,下官可以写信通知韩公,然后韩公可以重新换人选。” “那就这样吧,”韩琦说道,何人行,何人不行,韩琦同样心中没底啊,又问:“还有谁?” “这么大工程,就要派一名内侍做都押或监押了,下官倒是听闻西京有一名内侍颇为能干。” “是谁?”韩琦也没有问他听谁说的,黄公公去了华池县,两人略有议论,很正常不过了。 “程昉。” 不知道这个人究竟好不好,不过此人很有意思,他在河北主持水利,确实有大功的,也确实是一名能臣,与太监无关,太监同样是人。不过这些大工程,总有受益的,也有受害的,于是受害的百姓准备到京城击闻登鼓告御状。这个太监急了,立派各知县阻拦,然后与这些百姓坐下来谈判。 爷爷奶奶们,别告,咱们协商如何。士大夫们正眼红咱家功劳,一个劲往咱家身上抹黑,你们这一告,咱爱悲催了。 但无论他怎么小心,最后士大夫还是一踊而上,抹黑墨水的,戴帽子的,拿绳子的,找鞭子的,最后又担心又害怕,郁郁寡欢而死。 韩琦还是想不到其他,王巨说得也确实不错,这么大工程,朝廷必派一个太监前往,做为都监共同监管。调东也是调,调西也是调,所以王巨推荐了一个自己听来的似乎不错的太监。 三个人选,都不算过份的要求。 韩琦说道:“此三人老夫可准,不过你最好先下去看一看,然后进京禀报一个大约的执行方案。” “下官同意,不过还望韩公先将侯判官先行调到泾阳县,让他有一个熟悉的过程,并且在授命中也说明这件事,让他去了泾阳县后顺便留心一下河工。” ………… 王巨从韩府出来。 天空依然落着雪,马踩在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王巨掸了掸身上的雪花。 陆平问道:“韩公授命可下达了?” “大约差不多了,不过让我先下去看一看。” “他还是不放心哪。” “正是因为不放心,才开始慎重。” “那他原来干嘛让大郎主持郑国渠事务。” “原来嘛,那也是真的。” 陆平与全二长都有些糊涂了。 “不过那时我若下去,必会要钱无钱,要人无人。” “那用什么来修水利?” “也许韩琦还想象大顺城之战那样,用一路可怜的兵力对抗十万西夏大军。况且这是水利,成了更好,不成也能积累一些经验。” “天下那么那么多便宜事?” “人穷志短,人穷就容易起糊涂心事,国亦如此,国家穷了,或者苛民,或者企望奇迹的发生,包括各种以小博大。但这是水利,只能说如果聪明的话,每一文钱会用在刀口上,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所以我对他们说水中坝,江东圩,束水治沙,引水冲沙。” “什么水中坝,江东圩,束水冲沙?” “这都是好东西,可惜我就是讲了,朝廷也没那个财力办到。不过要感谢沈氏兄弟哪,给了我一个很好的例证。”沈披王巨不大熟悉,不过沈括王巨不要太熟悉。 此人似乎在嘉佑八年中了进士,不知调到哪里当官了,主要王巨手中权利小,就连打听侯可三人,都花了好大的心血。不过提到了沈氏兄弟,王巨也好奇,若是自己这两本数学书推出去后,沈括会不会感兴趣。 其实沈括就在京城,担任着昭文馆编校书籍的小官,也是王巨眼热的小官,别看官小,可是欧阳修嘴中无比高贵的馆阁官职。而且沈括听闻王巨的战功后,对王巨还产生了兴趣。不过他摸不准王巨性格,因此也没敢来拜访。 最后王巨才知道,那个郁闷别提了。 “我听明白了,大郎给韩公讲了一些高明的道理,于是韩公才开始慎重。一旦慎重,就不能轻易下授命了。” “二长子,说中了。” “这样说来,似乎不是一个好差事啊。” “那是,以前朝廷派了诸多官员下去重修,或见效甚微,或者胆怯,或者有劳无工。” “大郎为何还要答应。” “二长子,大顺城一战过后,我能不能与兵家脱离关系?” “似乎不能了。” “没有似乎,是绝对不可能脱离关系了,我争的只不过是一个文臣的兵家,而不能变成武臣。所以我想用此职转型,另外,若用兵在何处用兵?” “陕西,河北。” “河北顶多一些小冲突罢了,辽国也堕落了,哪敢用对我们大宋用兵?用兵的只是陕西。但陕西一个粮草充足用兵与一个没有粮草用兵,会有何区别?” “那个区别可大了。” “这样明白了吧,开始我听闻这个授职后,有些犹豫的,这是一个坑,一担任便跳到坑里了。不过后来细想,虽是坑,但为了朝廷,为了国家,跳一跳也无不可。但我只能跳一个小土坑,虽陷进去麻烦一下,最后还能脱身而出。如果是火坑,我就不能跳了。不怕苦,不怕累,但不能失败。若是原来的,十之八九则是一个火坑,所以我做了种种,就是将这个火坑变成了土坑。当然,还会麻烦,但失败的可能性却下降了,而且也能全身而出。” 三人都是贴心手下,王巨并没有隐瞒,将他的心路说了说。全二长子:“大郎一定能成功的。” “但愿吧。” 雪却越下越大…… 第二九六章胡闹(上) “居然是这样的授命,”全二长子不服气地说。 “难怪大郎多次说朝廷不是看能力看功绩,而是看论资排辈。”陆平也不服气地说。 “勿得多说。”王巨喝了一声。 也不能说论资排辈不好,政治确实很复杂的,即便抛除各方面的勾心斗角,也要考虑各方面利益的平衡。 当然,如果只看资历,不看其政绩与功绩,那肯定是错了。但让一个十几岁的人主持大政,韩琦的勇气恐怕也不够,所以才有了这道授命。 难道王巨对韩琦老实交待,不能将我当成十九岁的青年来看待? 朝廷授命下来,以杨蟠为勾当郑白渠公事使,王巨为副使,程昉为都监,以及侯可为泾阳知县。王巨所盼望的四驾马车成功实现了。 然而为了这个授命,群臣依然在争吵。 于是韩琦为了平衡,便将王巨从正使变成了副使。 一确实王巨年龄太小了,大家不放心。 二杨蟠乃是谦谦君子,四十多岁,德操让大家放心,年龄让大家放心,以往政绩也不错,能力也让大家放心。 两人地位一换,朝堂争执立即平息。 不过张方平冷不丁地问了一句:“韩公,王巨甘心否?” 可能几十年过后,大家对韩琦这道命令不会有异议吧。这么大的工程,难道不让一个老成的大吏下去主持,却让一个还有一年才到加冠礼的毛头小子主持? 翻看史册,也没有类似之举。 但实际认真分析呢? 它的来由是章楶与王巨共同写的那篇奏子。 当然,在大顺城之战来临之前,朝廷对陕西的眼光一起放在这一战上了。虽然拨出支援的物资不多,但在财政如此困难的情况下,并且在大家忽信忽疑的情况下拨出来的,也说明了朝廷重视。 在那时,什么渠也不要想了。 战后,韩琦再将章王两人的奏子翻出来,司马光与彭思永虽略有些反对,反对的力度不大,实际他们反对的也就是反对王巨,而不是郑白渠,或者郑国渠,三白渠,或者未来的丰利渠本身。 为何?陕西粮食太悲催了,一旦这个郑白渠重修成功,那将为陕西带来一个大粮仓,就不算为军事打算吧,为了百姓,这个粮仓也有巨大的作用。 甚至有的大臣不知道国家财政苦逼到了极点,水土恶化到了极点,反而认为既然汉唐能利用好郑国渠,为什么财力充足数倍的宋朝为什么办不好这件事。 为什么古代汉中为天下甲富,郑国渠也! 那么是不是韩琦要挑起这个责任?非是,若是失败,他多少会挑起一部分责任,但不会太多。因为韩琦慎重地考虑了很多天,又慎重地再三问起王巨,王巨说行,韩琦甚至还答应了王巨的一些“无礼”条件,所以即便不成功,主要责任是王巨的,而非是韩琦。 朝廷将正副使一换,许多大臣满意了。 但是王巨不能作为正使,手中的权利便有限了,而且因为资历之故,他更没有权利让杨蟠听从他的意见。这会无限地增加失败的可能,王巨担着极大的风险,朝廷却将他的权利压缩,王巨岂能甘心? 彭思永道:“可依庆州之战故事,蔡挺为知州,王巨为知县。” 张方平没有再说话了,毕竟这道授命得到九成以上大臣认可,而且大顺城之战,是王巨最早察觉,但朝廷岂能让王巨担任庆州知州?因此派了蔡挺前往庆州。况且杨蟠也是王巨向韩琦推荐的人选。那还能说什么? 授命到了驿馆,便有了这番对话。 “收拾行李,我们立即走。” “现在就去陕西?”全二长子问。 杨蟠还没有走呢,作为副使何必着急? “不是去陕西,而是去成都府。” “去成都?” “对,若赶得快,我们能赶到立春节前抵达成都府。” 许多官员去四川任职,速度很慢的,顺着大运河而下,再转江船,到达三峡,从峡入川。 不但到四川,即便其他地方,速度同样很慢。最有名的便是苏东坡从黄州调到汝州,史载去汝州路途遥远,且路费已尽,加上丧子之痛,苏东坡上书朝廷,请求暂时不去汝州,先到常州居住。 这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钱,苏东坡不是没钱,之前官职一直不低,但他不会理财,有钱了,吃喝玩乐,将钱花光了。诗案发生后,贬到黄州,手中没了钱,这才将小妾送人,确实养不活这一大家子了。另外说明苏东坡虽然不会理财,但做官没有贪墨,否则贪一贪,也不会困窘到那一步。 其次一个问题便是苏东坡不愿吃苦,黄州到汝州路途真遥远吗?黄州就是黄冈,汝州在南阳的北边,从黄州到汝州肯定没有大道,但自黄州可以去安州,由安州到随州,随州到唐州,唐州便可以到达汝州,此乃宋朝平荆南湖南之大道,也是狄青率蕃骑南下平南之大道,几千几万军队与粮草都可以通行,难道一家子车马不能通行?从这条道又能有多远,还不及开封到长安之远呢。但坐这种落后的车子哪里有做船快活。因此一家子坐船,坐船岂能不兜大圈子,好大的圈子,黄州下到润州,润州转大运河到京城,再从京城由车马转到汝州,兜了这么大圈子,省的也不过是唐州到黄州这几百里的路。 不过可能是另一个原因,苏东坡想绕一下道,这一绕道便能在京城逗留一下。那么就有着很多的机会,甚至就留任京城了。不过路上发生了太多的事,又看到常州有空缺出来,这才请求朝廷让他留任常州。 实际能吃苦,即便到巴蜀也不远,吕馀庆临时授予重任,不足二十天便从京城到达成都。为何,骑马去的! 如果走水路,两个月都休想到达。 所以王巨才说了这句话。 离立春节还有十六七天,一行人若赶得快,足以能到达成都了。 “但我们为什么去成都府?”全二长子糊涂了,郑国渠是在陕西,不在四川哪。 “莫要多问。” 一行人匆匆收拾好行李,出了京城。 ………… “水中坝,江东圩,开设淤田,置泄水区,束水冲沙,引黄入济?”赵顼喃喃道。 实际那天王巨说的只是一个大概,为什么群臣感到惊艳,无他故,因为王巨所说的几乎可以做为整个大宋未来几十年水利的总纲! 不是那一个区域,而是整个大宋,从南到北,从东到西! 沈括的那篇圩田五说颇有名气,为什么有人反对万春圩,因为他们提出五个观点,一是排去二十里的水面为圩,上流汛涨时,减少了二十里湖面的归宿,洪峰泛滥,便易造成水灾。这一条与王巨再三提及的,一定要保持河道畅通与大量的深水湖做蓄洪区观点是一致的。其次万春圩北近荆山,用山麓做堤,长江之水从山峡流过,便会直灌荆山之东,造成灾害。第三,有人认为秦家圩下面有蛟龙出没,于是才屡次破圩。第四万春圩荒废之后,有一百多家在这里采茭为生,一旦复湖为圩,一百多户会失业会反抗。第五圩东南便是大湖,堤岸不断受风浪冲击,时间久了就难以保持坚固。 沈括针对这个五个观点,用圩田五说一一展开了反驳。 因此沈括的圩田五说,有着极大的局限性,它只局限于万春圩的本身,而不是象王巨那样,大笔一画,从洞庭湖开始,一直到太湖为止。这会开发多少江东圩,也不要说别的了,只是巢湖到长江,也就是孙曹僵持的裕溪河一带,就这么大一点面积,以后圩田面积达到了一百多万亩。它的面积仅是江东的百分之一。但现在呢,只有几十个小得可怜的圩荡子。 沈括可能当时想法有些局限,可能也怕引起更大的争议,所以只放在万春圩上,大家也没有太注意。然而现在王巨大笔一画,这些大佬再看着万春圩的产量,当年便得租粮三万六千斛,菰蒲桑各项收入五百缗,这仅是租粮,实际收入可能乘以十,也就是一个万春圩粮食便增产了三十几万斛,一斛十斗,因为稻谷比较重,一斛相当于一点三到一点四石,也就是实际粮食收入超过了四十万石!高低肥瘦平均起来的亩产达到了三石多! 还有其成本,修这个圩总成本只有三万斛粟,江南粟真的不值钱,这个粟恐怕不足三千贯。另外还有四万钱,也就是四百贯。 当然,肯定不止了。这中间肯定也有一些“非常规手段”,不然这个成本造几个陡门也不够。 其二当地百姓人口密度大,人多地少,一听修建万春圩,百姓纷纷支持,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所以迅速在十天之内集结了一万四千多名无偿来的民夫,五天便烧去杂草,四十天便修起一道宽六丈、高一丈二尺,长达八十四里的大圩埂,并值数万株桑树。又用四十天将圩内良田规划妥当,修好五座水门。 这是江东,陕西不可能有这个条件了。 但是不是意味着大多数江东地区都可以学习万春圩? 一个万春圩不就是几千贯钱吗,十个万春圩也不过几万贯钱吗,十个万春圩却能得到四百万石粮食!但江东面积何其之大,不要说十个,就是一百个相仿佛的圩田也能修得起哪。一百个万春圩……大家都不敢想了。 因此王巨将江东圩从万春圩放大到整个江东,大臣们再看着万春圩的种种奏报与数据,立即形成了巨大的冲击。 然而江东圩只是王巨所说的一部分,甚至南方山区几万几十万顷的小型水利,黄河中下游几十万顷的淤田,还有郑国渠! 宋朝以后什么也不要做,只要将王巨所说的这些办好了,百年之内,都不用为粮食而担忧了。 况且还有这条治河之策。 “王巨真没有听说过沈氏兄弟的万春圩?” “大约没有,沈括就在京城,若是听说过,此次王巨必会请他出来相助。不过以臣想,虽未听说过沈氏兄弟与万春圩,但想来一定会听过类似的言论。只是传到陕西后,事情走了样,王巨也不相信。不过这却让他产生了灵感。”韩维说道。 “这也很不了得。” “是啊,韩公问,你可去过江南。王巨说没有。韩公再问,那你如何得知?王巨说,下官在华池县,看到许多地图,对照地势,岂能不知道,难道韩公看不出吗?韩公与诸臣顿时语塞了良久。” “哈哈哈,这倒不是不可能,当时我朝平灭蜀国,太祖同样也是看着地图,便能指点江山,如果王巨对水利精通,看着地图,分析天下水利,也不是不可。” 第二九七章胡闹(下) 韩维也有些忽信忽疑,这是一个连万春圩下面有蛟龙都能拿出来说的年代,况且有赵匡胤的前例,那还有什么资格怦击王巨? 并且韩琦也派了使臣,准备过完元宵节,立即下去察看黄河,第一个看能否筑起王巨所说的缕堤,第二便是看能否引黄入济,再评估一下引黄入济的好处劣处,这便得能验证王巨治河之策的可行性了。也许现在没那个钱修河治河,但将来有钱了,便可以施工了。 但当真看看地图,便能指点全国的大小水利? 所以韩维似信非信,并且一想,他心中就十分纠结。 不仅韩维纠结,司马光、韩琦这些大佬那一个不纠结? 特别是欧阳修,这小子看一看地图便能看出全国的水利,那老夫是不是也能看到呢?于是他将各地大大小小的地图拿过来看,看了很长时间后,反而更纠结了。 王巨提醒,那么就从地图上的山川河流分析吧,这一分析得到一些似是似非的想法,也证明了王巨确实是看地图看出来的,但具体想法呢?欧阳修越想越头痛,老夫咱就没有形成具体的想法? “不过这次韩公之授命,可能会有些弊病……” 这又要从富弼欧阳修他们说起。 以前宰相除了在中书处理政务,偶尔也在家中接见臣僚,以便迅速得到第一手情报,及时决策国家大事。 但这些君子为了控制吕夷简的权利,便上书一条建议,做为大臣,当公事公办,有什么事请到各个部司里处理,不得私下有任何往来,包括亲自登门拜访,或者派下人,或者书信往来。 结果自作孽,不可活。 水洛城之争开始了,范仲淹想调解大家,但大家不得私下往来,他如何调解? 然后各说各的,各做各的,一时间丑态百出,赵祯不得不五问范韩,新政无法执行下去了。 后来君子党与小人党慢慢模糊不清,这项禁令也渐渐松驰了。比如韩琦也偶尔召集下属官员到自己家中商议,但也不敢做得太过份。总之,还有一个无形的框子拘束着大家。 因此韩维与韩绛虽是亲兄弟,交往也不多,这么多天,就是昨天他才与韩绛来往了一回,兄弟俩谈论了一些时局,包括让人侧目的王巨分析水利,以及王巨的授命。 “为何?” “殿下,沈氏兄弟起万春圩,用费颇省,乃是好几个原因,哪里是江东,百姓既多又富足,水势平缓,只要设计得当,挑起圩埂,便是良圩。但郑白渠不同,水势湍急,多夹泥沙,虽有百姓,百姓困于兵役劳役,原先关中乃我朝富庶之地,但自西夏构成兵祸后,陕西百姓贫困。百姓困乏,工程难度高,规模浩大。如果杨蟠真如蔡公那样,两人合作圆满,自然又为朝廷建功,若不能如蔡公那样,两人必产生争端。一旦失败,失职便由王巨来承担了。” 韩琦让杨蟠担任主使,王巨担任副使,大家满意了。可有的人还是很担心,如张方平,如韩绛。 而且与庆州不同,十万敌军到来,不死即生。 只要蔡挺不那么昏庸,必须与王巨配合。 但这个与生死无关,至少失败了,杨蟠肯定不会死。 杨蟠未必有那种紧迫感。 况且王巨心中如何作想? 不用想,王巨心中肯定不愉快了。然而王巨前面接到授命,后面就离开京城,似乎王巨也没有什么不快,张韩担心才稍稍松懈。 ………… “这就是栈道啊,”野龙咩胜都不敢在上面骑马了。 有的栈道还好一点,有的栈道几乎全部悬空。 这也是古代人们的智慧,从关中到巴蜀道路困难,为了相互交通,于是发明了栈道。 先派工匠民夫在山体上打下一个个洞眼,再塞上横木,于横木上铺上木板,然后人们就能借助这种悬空的栈道相互往来了。 但为了这个栈道的建设与维修,古今往来,不知道死了多少百姓。 所以野龙咩胜看着下面的悬崖,都不敢骑马。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陆平说了一句。 然而也未必,如果王巨有本领,将黄色火药发明出来,国家财政再宽裕一点,那么同样可以生生炸出一条安全的道路。 但那个太遥远了,黄色火药怎么弄出来的,王巨真不懂啊。就是弄出来,眼下国家也没有那个钱。 这才是王巨说水利,从两广先说起的原因。 为什么先说两广,那个筒车与水中坝,国家需要钱吗?只要韩琦印刷下去,再配上一些说明,送到两广与荆湖南路的南方去,甚至福建路的西边,或者梓州路与夔峡路一些山区的县,就可以推广了。 不用拨国家一文钱。 与难易无关,而是看能不能执行。 王巨同样功利主义严重,不能执行的,可以说,那就放在后面说了。 太湖围不用多说了,东南已经有了许多湖围之田。 但圩田却能说一说,后来四大米市,常熟,湖州,芜湖,长沙。 前两者已成了宋朝的粮食基地,第三个城市现在还是一个小破县城呢,若不是万春圩,原先几乎一半人靠打渔采茭谋生。 为什么能成为四大米市,正是江东圩,随着芜湖与江北圩田广建,甚至后来周边出现了三十多万亩的超级大圩田,因此从南宋时,这个城市就越来越重要了。 至于潭州长沙,哪里的情况更复杂。 现在连梅山蛮都没有搞掂,即便说了也不会起作用。 过了半天,野龙咩胜才适应在这种栈道上前进。 “大郎,韩公会不会动怒?”野龙咩胜问道。 “你猜呢?” “大人物,小的猜不出来。” “那我告诉你,韩公会动怒,不过韩公还好一点,但有些人会非常非常的动怒。” “这些人太过份了。” “那要怎么看了,如果能向他们表示忠心,融入他们,我怎么去做,都无关紧要了。” “大郎为何不融入他们?” 旁高枝并不丑啊。就象王巨在庆州,无论孙沔,还是蔡挺,都在努力打好着关系。蔡挺还好一点,为了打好关系,王巨都贿赂了孙沔。 “融入?”王巨笑了一笑,他也不介意融入,可关健他融入那一派?韩琦派,司马光派,自己想找抽啊?或者未来王安石派,然后做王安石的爪牙? 没有司马光派,没有文彦博派,也没有韩琦派王安石派,那么那一派,王巨派! “放心吧,”王巨说道,等自己从四川回来,早就开始改天换地了。 ………… “什么,王巨去了成都府,去看都江堰?”韩琦几乎都要大叫起来。 王巨四人骑马迅速直奔关中,这一行很快,一来一去,得需要不少时间,路上的冰雪还没有融化,又多少会使速度下降,并且到了都江堰后,还要细细看上五六天。 就是这行快,也要四十余天了。 回来后,必然还要扯皮,那时候真的一天不能再拖了,正是施工的时间,拖一拖,春汛便早来一天,而且再拖下去,春耕开始,接着夏收又来了。所以不大好征调民夫了,即便有了战俘,有了军士,民夫还是主要的劳动力。 除非王巨小闹闹,只要工程稍稍大一点,那将是万春圩工程量的十倍! 因此很快便由关中入蜀。 驿卒当然不敢阻拦了,但有的驿卒便壮着胆子问了一声。 这是为什么呢?就是职官不能无缘无故地离开管辖地界。王巨担任了这个职位,活动范围可能会很广,至少泾水上下都可以活动,甚至若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都可以活动到渭水与北洛水,那怕跑到延州去,都不会有人说闲话。 然而不能往四川跑啊,难道修三白渠修到四川去? 驿卒发问,王巨也回答,俺去四川不是去游山玩水的,而是看看都江堰,去借鉴一些经验。 事实也是如此,他前世看到了一些水利工程,一是没有注意,二是那是现代化工程,与古代工程是两回事。别看都江堰,即便到了宋朝,仍有很好的借鉴作用。 看一看,再加上他少许的金手指,几个懂水利大臣的帮助,以及火药,那么这个郑国渠便有把握修好了。 如果没有这个副使,王巨能让几人先去郑白渠察看,他还是要去,不过要对朝廷说明一下。 然而韩琦将他变成了副使,王巨当真高兴吗? 敢情若是修好,首功是韩琦的,次功是杨蟠的,到了自己手中,还不知能有多少功劳呢。然而一出事,自己无疑会成为第一个替死鬼。 俺们当真好欺负啦。 因此不打任何招呼,直接骑马奔向四川。 韩琦气得一仍奏报,说道:“胡闹,胡闹!” 消息迅速被彭思永得知,立即上书弹劾,请求韩琦停止重修郑白渠计划。那有事到临头,才去学习的? 临时抱佛脚,要不得。 但真与临时抱佛脚相同么?若说懂,一个水利涉及到多少知识?试问那一个水利专家样样精通,恐怕李冰也做不到样样精通。 作为指挥官,只要懂得大模样,不使总工程出现重大失误,然后指挥得当,那么一项伟大的工程就修建起来了。王巨前去看都江堰,不是临时抱佛脚,而是一种慎重。 若说学习,试问朝中有几个大臣,执行过类似的大型水利工程,难道因为没有,就不实施吗? 倒是司马光说得中的:“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足啊。” 不知足啊! 第二九八章舅舅们(上) “父亲,为什么让二弟娶长公主?”曹评不服气地说道。 “胡说,这句话切莫让外人听知!”曹佾立即怒喝道。 不过他随后也说出原因:“一代君王一代臣,你姑姑是官家的太后,但终非是官家的亲母。到了颍王哪里,关系更薄。虽然颍王殿下对你姑姑不薄,然而曹家想不衰落下去,也要未雨绸缪。” 这一说,曹评会意了。 若是赵念奴与他二弟搭成婚姻,很难说是下嫁,不过却是一门政治联亲。 对苗家有利,对曹家更有利。 原因很简单,一是当初皇上第一次抱进宫时,苗贵妃对赵曙很好,二是这个颍王比较感恩。 所以这个颍王对赵念奴平时十分不错,按理说他也能算是赵顼舅舅了,至少是表舅吧。 现在无所谓,可是官家身体不好啊,一旦官家死了,赵顼继位,那么皇家与曹家关系就淡了一份,相反的高家倒是与皇家走得更近了。 然而这门亲事若成功,曹家与皇家将继续会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实际也不要弄得那么复杂,赵顼继位后,因为感到父亲对宋仁宗做得太过份了,对曹家比对高家看得还要重。 但现在曹家的人不知道啊,若是赵念奴象史上那样继续在时不时发着疯,那也罢了。但现在赵念奴好好的,因此曹家将视线放在赵念奴身上了。这才有了曹太后与苗贵妃的那番对话。 苗贵妃没有立即答应,但看到女儿在学跳兰陵王入阵曲,她有些担心了,因此便对女儿说,准备将她下嫁给曹佾的次子曹诱,门当户对,并且女儿的亲事也不能再拖下去。 谁知道赵念奴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又说了一句:“母亲,莫要再逼女儿。” 苗贵妃怕了,前几年差一点将女儿逼疯,万一再出事,现在不同与往日,到时候就晚了。 于是她委婉地对曹太后说了,曹太后说了一句:“奴奴太不懂事,没有李家,她与保安军那小子也无法成亲。” 为什么有这句话呢? 宋朝皇家也与士大夫联亲,不仅是武将的后代,比如向氏,再比如王贻永,向敏中不是士大夫吗? 可多是与他们后人联亲,甚至在他们死了之后,皇家才与他们家后人联亲,以保他们家长盛不衰。但非与士大夫本人联亲,即便联亲,也是无关紧要的一些文臣。 然而不会与一些有用或者准备重用的士大夫们联亲,为什么?以免给他们一个外戚的身份,将他们身手捆住。 想一想,王巨娶了赵念奴的后果,立授驸马都尉,但以后还想不想做事了?如果想做事,所做的事又比较争议,那个下场说不定比程昉更惨。 当然,这件事虽然宫中几个重要的人物都知道,却没有流传出去。 苗贵妃说了一句:“太后,若她不想嫁人,就不让她嫁人吧,我只要她平安就行。” 女儿不嫁人她着急,强行嫁人的后果,她同样也不想,虽然现在孤然一身,总比发疯的好吧。 曹太后也没办法强迫,然后将内幕告诉了弟弟。 曹佾当然也无可奈何了,然后隐晦地说了出来,这才是曹评有事进京,顺便着找王巨麻烦的原因。不过曹佾家教还行吧,肯定离那个传说中的曹国舅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也不能算是歹恶的外戚。曹评想找王巨麻烦,王巨油盐不浸,曹评同样也无可奈何。 他怏怏不乐地回去后,感到不解,自己二弟想娶什么样的好人家女子娶不到,为什么非要娶那个长公主? “原来如此,但那个王巨已订下了一门亲事。” “就是不订亲,自大顺城一战后,官家也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了。” 开什么玩笑,这样的大臣岂能让外戚捆住手脚,就是赵曙敢这么做,也会掀起更大的风波。 “你姑姑在宫中托人带出信来,让你二弟勿要着急亲事,据她所知,今年冬天到来,便是那小子及冠之时,似乎也就要娶那个延州李家小娘子了,若是那时候再议这门亲事,想来长公主殿下肯定不会再排斥。” 曹评心中多少有点不大舒服,感觉弟弟似乎在捡剩饭剩菜。 当然,他们这些家庭,往往亲事已经非是自己能做主的,多成了政治牺牲品。 “还有,那个王巨,你们也不要招惹他。”曹佾再次嘱咐道,如果是一般的小知县,得罪也就得罪了,但那小子,最好还是少得罪为妙。不要小看了士大夫,即便高家,士大夫们照样弹劾,况且是曹家。 其实何必要联亲,只要维持好这份小心,曹家就可以长盛不衰了。 其实王巨也不大在意。 主要他现在官职还小,再稍稍大一点,不要说曹评了,就是曹佾本人来了,也不敢在一名真正士大夫面前放肆。 因此王巨会偶然想一想为什么曹国舅这个大儿子莫明其妙找自己麻烦,也没有往心里去。 甚至他向巴蜀奔驰,然后来到都江堰前观看,就再也没有想曹评了。 至于京城会不会有人找他麻烦,那又如何? 为什么不怕,答案迅速揭晓。 正月到来,京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正是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赵曙于福宁殿驾崩。 百官入福宁殿发哀,再听遗制,召赵顼即位。 就在这时候,曾公亮忽然看到赵曙手动弹了一下,他立即告诉韩琦,说道:“稚圭,先帝复生,手动了,不能召皇太子前来。” 如果前面赵顼在即位,后面赵曙眼睛睁开,那个笑话就闹大了。 韩琦看着赵曙,这时代医学落后啊,他也弄不清楚赵曙能不能活过来,然而想了想,立即大声说道:“先帝复生,乃太上皇,速召皇太子。” 太上皇不是在宋朝出现,如赵武灵王就将帝位传给赵惠文王,自己做起主父,实际这个主父就是太上皇。 有的是和平解决的,年事已高,倦于政事,于是索性将皇位提前传给儿子,如宋高宗,北周宣帝,乾隆皇帝,这些人虽内禅,但权利过渡得比较和平,他们自己手中仍有一定的实权。 还有一部分是迫于形势非自愿退让的,如唐高祖,唐玄宗,唐高宗虽然心中不高兴,下场还好一点,至于唐玄宗回到长安后,几乎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他的处境。 曾公亮隐隐觉得不妥,可是韩琦一味坚持,他也不好强劝了。 这是韩琦做错的第三件事。 第一件事,韩琦进宫探望,这没有做错,他是首相,皇帝病重,岂能不看?但不当对赵顼说一句,大王勿离左右。史书记载是赵顼恍然大悟。 其实这就画蛇添足了。 赵顼本来就在赵曙身边一直服侍着,即便王巨来到京城那么多天,他也未与王巨会面,况且还有高滔滔,何必说出来。 这种急吼吼地向新主子献忠,让高滔滔心中已产生了不满。 第二件事,韩琦让赵曙立皇太子,这件事本来是做对的。赵曙便说了,大王。韩琦却继续追问,赵曙无奈,只好写下大大王,颍王顼。 就是这时,御医还怕赵曙心情忧伤,瞒住赵曙真正病情的。 但韩琦这一逼,赵曙非是晋惠帝那个傻蛋,岂能不明白,自己时日无多了。所以才难过地一个劲的掉眼泪。 文彦博因为看不下去,这才问出那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有一个大大王就行了,何必一逼再逼? 这是第三件错事,之前赵曙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强行着只能写几个字。开始不知道是真死还是假死,即便是休克假死,活过来,还能剩下几口气?为什么不能再拖一段时间,或者再等一两个时辰?但韩琦就站在遗体面前大声说什么太上皇,即便赵曙还能有一口气,也活活气死了。 所以明知道韩琦欧阳修对他们夫妻有大恩,儿子在处罚韩欧二人时,高滔滔都隐在暗处,没有说一句话。 相反的,更加保守的文彦博虽然最后下去,却得到了赵顼的信任。 不过高滔滔恨的是这三条,赵顼恨的是濮仪,是误国! 不管赵曙是真死还是假死,韩琦一声吼,赵曙真死了。 但开始赵顼还没敢做变动,以曹太后为太皇太后,高滔滔为皇太后,以韩琦为山陵使。 现在是正月初,辽国使者还没有走,正好要派使去辽国告丧。然而新的问题来临了,辽圣宗是宋真宗的弟弟,宋朝沾了便宜,可排到赵顼时,悲催了,必须称辽国太后为叔祖母,自称为侄孙,辽国那个更加乱七八糟的皇帝则成了赵顼的叔叔…… 这让自尊心很强的赵顼何以情堪? 正是因为这种种,赵曙的庙号成了英,不是英明的英,英年早逝,志大才疏,什么事都没有做成净胡闹的英…… 新老权利更替,事情很多。 张方平与韩绛联手上书,说了一大堆废话,核心就是国家没钱了,山陵必须要节约操办。 韩维说得更直接,按照规矩,先帝大行,新皇登基,要遍赏诸臣与军士,现在国库没钱了,索性节约吧,去诸府库看一看,不求贵重,只要完好的,皆可充用,就这样,韩维还担心不足,又补充了一句,最好呢自台谏官以上者才能赐遗物,至于其他的臣子,能省就省吧。其他的金帛之物,用来赡兵恤民,请陛下爱惜之,以救当世之急弊。他没敢说得太直白,意思就那么一点儿钱了,到处都需要呢,再也不能胡乱发赏了。 为什么韩维要这么说,他与韩绛是亲兄弟啊,那个大黑窟窿多少听说了一点。 与韩绛关系不大,他接手三司时,黑窟窿已形成了,实际在他与张方平的那篇奏子里已隐晦地点出来,仁宗晚年财政败坏,如今财政比仁宗晚年财政更坏…… 但不敢公开说,就是赵顼查了,也不敢公开说,这个黑窟窿捅出来,会让整个天下不得安宁。但是两人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深惟方今至要,莫先财用。财用者,生民之命,为国之本,散之甚易,聚之实难。财用不足,生民无以为命,国非其国也。祖宗平天下,收敛其金帛,纳之内帑诸库,其所以遗後世之业厚矣……” 皇上,你即位以后,什么事也不要做了,必须将财政解决,将那个黑窟窿填上。 为什么赵顼与王安石发疯地敛财,这个过程中,很多地方没有做好,如那个青苗法,均输法,通商法。 就连本来是善政的免役法,发展到最后也成了敛财之法门。 然而这是在古代,还没有搞清楚赤字观念的轻重,况且又是这么多赤字,赵顼真心焦急啊。 赵顼也知道财政困难,但没想到那么严重。比如按照治平二年账面上的赤字,内外入一亿一千六百十三万八千四百五,出一亿二千三十四万三千一百七十四,非常出者又一千一百五十二万一千二百七十八。也不过一千六百几十万。况且这中间还有许多是束,石,折合起来不过一千万贯略出一点头。 只要在商税与盐税上稍稍紧一下,一千多万的亏空便敛出来了。 因此也没有太在意。 然而看到两韩与张方平说得那么紧,他终于担心起来,于是一头扎进了三司,然后看到了那个积,不是积盈,如果能积盈一亿六千多万,赵顼能笑醒了,更不用连老子的丧事都省得办了。 那是积欠,诸路积欠一亿六千二十九万二千九十三! 可怜的小赵顼哦,当时的那个表情,汗也出来了,脸也青了,身体摇摇欲坠,若不是太监将他扶住,他都站不稳了。 第二九九章舅舅们(下) 赵顼脑门子上血,大半天才清醒过来,问:“韩司使,何至于如此?” 韩绛指着这些账册说道:“实际从仁宗末年财政开始崩坏,先帝时更加严重。” 但他立即又说道:“陛下,此时越不可声张,恐敌国乘,恐天下民心不安,恐朝堂乱……” 其实财政败坏,赵曙赵祯都犯了错误,赵曙天天在闹濮仪,那个大臣有心思做事?赵祯晚年也不大行了,不问政事,富弼与韩琦只想做和事佬。 做和事佬,国家财政还能完好吗? 还有赵曙即位后多地涝灾,加上两个皇帝先后驾崩,不仅山陵钱哪,一死一登基,要赏赐天下群臣与军士,这个钱才叫多,于是使得原本就不良的财政更加雪上加霜。 但主要失误却是宰执失误,特别是韩琦之失。可是赵顼才继位,如何处理?一处理,马上朝堂就乱了。并且这件事也不能公开声张,无论国内,或国外,都不能让他们知道。 赵顼又说道:“如何积来?” “有的是提前支取得了多年税赋,有的是和买和籴的欠积。” “如何得救?” “故臣与张学士共同上书,请陛下以理财为国家要政首位,好在以前朝廷明文规订,京师不预,先由各地官府顶着。陛下再选拨良臣,小心经营,积欠自除。” “这么多积欠,如何自除?” “陛下,请于此时,倍加从容。” 韩绛说得有道理啊,赵顼怒力克制着怒气,韩绛又说道:“国家这几年来多灾多难,先帝时两场大涝灾害,去年陕西又因旱略薄欠收,两位陛下短短三四年间大行。这是第一难。陛下于此多灾多难面前即位,一些大臣又不得力,这是第二难。因此多事之秋时,陛下唯今之计,必须一短一长计议。” “何为一短一长?” “短便是让国家平稳过渡,让陛下得到天下人认可,再立即派使向西夏告哀。虽然西夏国主也于去年年底驾崩,但时至今天,西夏已经平稳交接,因此大势上比我朝有利,请陛下在派要告丧时,另外再补偿去年扣压的时服。” “何如此?” “陛下,小不忍则大乱,实际臣闻听前线大捷,也恨不能投笔从戎,立赴前线,但这是为了国家平稳计,当如此。”韩绛说道,事实他也属于激进派,并且还是盲目激进派…… 赵顼来回踱着。 “长则选用良臣,立即商议,国家财政困弊如此,不可不医。” 应当韩绛说得还是不错的,赵顼立即采纳。 于是回去后诏赐宰执:“国家连遭大丧,公私困竭,宜减节冗费。仁宗之丧,先帝避嫌不敢裁减,朕则不用避嫌也。” 这个黑窟窿,几个宰执都有些心虚,于是都唯唯唯诺诺。 随后赐宗室近臣,又说:“仁宗御天下四十余年,宫中内藏库富饶,故遗留优厚,先帝御天下才四年,难比仁宗,然不可无也,故所赐减嘉佑三分之二。” 有,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了。实际国库亏损,与内藏库关系不大,两个系统,然而这个钱不能乱花。 随后又让一个舅舅去了西夏。 准确说是赵曙的舅舅,高滔滔的叔父,高遵裕。 与想保住自家地位的另一个舅舅曹佾相比,高遵裕可争气多了。但正是他这次出使的表现,以及后面的一些表现,却真正将赵顼坑苦了。 高滔滔做了天下之母后,高遵裕一直呆在镇戎军做都监,一呆就是数年之久。 赵顼下诏让内殿崇班魏璪补赐治平三年冬服,高遵裕为告哀使,并且带了一道诏书过去,大意就是你们原来那个西夏国主不是一个东西,先帝好心好意,与你们西夏修好,重开互市岁赐,但你们那个国主却屡屡兴兵,侵犯我大宋。先皇帝心存宽恕,大顺一战过后,只派使诘问,没有派兵讨伐。今天你们小国主已立,朕也刚刚即位,包荒在念,希望与你们西夏复修坚好,既往不咎。 高遵裕到达宥州。 梁氏以孤儿寡母为名,没有迎接,派了王盥为受命使,并且有意穿着吉服来相迎。 无他,以往宋朝使者表现太不给力了,甚至丑态百出,回去后有许多人还主动替西夏隐瞒。 不过这次高遵裕表现很给力,立即责问。 大顺城一战,西夏终是大败的,宋朝虽然死了一个皇帝,可新皇帝登基了,西夏也害怕万一,况且新皇帝一即位,立即重给岁赐,这才是西夏眼巴巴最渴望的。 李盥迫不得己,只好易服跪迎。 然后替高遵裕设宴款待,就谈到了大顺城之战,李盥答道:“他们是一群剽掠之辈,非是我国官兵。” 高遵裕气乐了,问:“汝国能有多少百姓?居然有十万剽掠之徒?” “国家困窘,剽掠之徒自然凡多。” “你主寇边,扶伤而逃,难道这又是虚妄之言?官家仁慈,刻意将汝主之手带来,若是剽掠之辈吾当扔于野外喂于野犬!” 高遵裕说着,将那只龙手拿了出来。 小子,敢不敢说这不是李谅祚的小手! 李盥十分尴尬,最后蛮横地说道:“王人蔑视下国,敝邑虽小,也有控弦十数万,亦能以之与君周旋。” 高遵裕大怒,这个人同样是一个激进派,他喝叱道:“我主天纵神武,勿得狂傲,否则必然派大军诛伐西夷。” 奶奶的,都是一群什么人哪,败得这么惨,还不知悔改。 梁氏在屏风后悄悄观听着,听到这里,派人暗中摇了一下手。 宋朝要时间实现政权平稳交替,西夏也要时间来恢复。 实际有一条消息已放在宋朝案头,李秉常即位以后,梁氏垂帘听政,派使向契丹告丧,却没有派使向宋朝告丧。这也罢了,梁氏书临朝,书御殿,书称制。这不是国主,而是太后与皇帝礼了。 但赵顼也无奈,不是他做了皇帝,就实现了平稳交接。 国家如此,乃是宰执不堪用之故,但是韩琦执政十载,树大根深,想要换掉,十分不易,因此这时赵顼需要一个很好的环境,所以先行忍受着这股气了。 李谅祚身死,一辱,受高遵裕之气,二辱。 梁氏也忍了,又派出使者薛宗道前来告丧,捞点好处吧。给岁赐还不行哪,必须重开互市。 ………… 就在大家将注意力吸引到赵顼登基之事上,王巨返回了陕西。 郑白渠实际是两渠,一为郑渠,一为白渠,郑渠就是以秦国郑国渠为主的灌溉系统。 西起仲山西麓谷口,也就是泾阳县西北开始,在西麓谷作石堰坝,利用西北微高的地形,拦载泾水入渠,向东伸展,又将沿途的治水、清水、浊水与石川水收入渠中,一直注入北洛河,干渠总长三百华里。 这个真不容易,特别是在秦国那个落后的年代,仅是这个海拨的测量,那就需要大智慧了。 就是现在王巨带着前世的知识,测量各河段海拨高度,仍是一个艰难的课题。特别是这样的要渠,那怕相隔几百里,高度误差也不能超过一米,否则就会出现大问题。 这条渠现在不能开发了,地形变了,可以重修,但难度进一步提高,所用经费更是不可想像。 因此工程主要是南边的白渠。 白渠又分成三个部分,北面的太白渠,灌溉三原与富平。 中白渠,但到了高陵县分为三支渠,中白渠,南限渠,北限渠,灌溉三原、高陵、栎阳。 南白渠,灌溉三原,纳清水与治水入渠,设陡门,三分入中白渠,二分入清渠,再于三限口设陡门,用以控制清水与中白渠,若水雨过多,利用上下用水的县差,相继开放,还水于清水,用以调节南白渠,清水与中白渠。 宋朝即将要修的就是这个三白渠。 因此名称有些乱,郑国渠,郑白渠,白渠,三白渠。 后来索性改成了丰利渠。 泾阳位于三白渠上游,受益面积不大,但位于上游,几乎掌握着三白渠的主要源头,所以王巨推荐了侯可为泾阳知县。 这个总部也设在泾阳县。 王巨风尘朴朴地来到泾阳。 见面说道:“见过杨勾使,程库使,侯知县。” 几人不大熟悉,而且大多数比他大了很多,相互称字,王巨乐意,人家还不乐意呢。 杨蟠没好气地说道:“王勾使,韩公有令,让你回到陕西后,立即去京城述职。” 韩琦让王巨担任副使,王巨不乐意,直接去成都看都江堰了。杨蟠脾气不算太坏,可杨蟠同样也不高兴,你不想干,俺想干哪?这么大的工程,钱帛又不足,如何重修得起来?而且你小小的年龄,摆脸色给谁看哪? “哦,我马上就去京城,不过白渠可有什么计划?” 侯可无所谓,他是泾阳新知县,以泾阳事务为主,三白渠为辅。因此在边上说道:“原来石门水位落差大,已不可用。若想重修白渠,须于石门北面开凿一条新渠,与南泾水自西合一,复引南泾水入新渠,可灌田约两万顷,如果再开渠至三限口合入白渠,获利会更多。” “也就是完全开一条新渠,将原三条白渠全部推翻重建?” “正是,而且其主渠就长达五十里,并且多有石渠,开渠难度无比限巨。因此我还提出另一条建议,回洪口处,至骆驼项与白渠合,只行十余里,虽然水位较低,不能灌溉高处,然用工不多,也很省钱帛,若是钱帛再充足,从骆驼项再开渠,水行二十五里,至临泾镇城东,就高入白渠,灌溉面积也不小。并且石路少,也会比第一条建议省去大量劳力与钱帛。” “让我看看地图。” 侯可拿来地图。 王巨看,也未看出所以然,当真看看地图就知道哪? 侯可又说道:“并且我们对火药都不了解,不知道它的威力,也不知道它的成本,因此三条建议久之未决。” “沿途是什么石质?” “多是青岩。” 不过王巨问过后也后悔,估计两人交谈石头种类,多半是对牛弹琴,侯可说的,王巨未必会懂,王巨说的,侯可未必会懂。但王巨琢磨一下,估计多半是坚硬的青麻岩。 “县库里有没有火药?” “运来了一部分。” “走,我们去炸上一回。” 硬不硬,先炸一炸再说。 第三〇〇章一箭 轰,一声巨响。 随后几人目瞪口呆。 侯可道:“有此利器,白渠可成也。” 王巨道:“如果再用它广建堰坝,将水位节节抬高,侯知县,又有何计划安排?” “王勾使是想太白渠……” “为何不想?” “就是有了它,工程量也不可想像。” “我看看再说吧,”王巨又看了杨蟠一眼,说道:“杨勾使,即便我回京,也要有所了解,才能向官家与韩公禀报。” 然而王巨心中感到有些不大满意,当初他想到了杨蟠,一是脾气好,二是懂水利,特别是苏堤,苏东坡只是出嘴的,真正动手的则是这个杨蟠,实际真正苏堤设计者与执行者是杨蟠,与苏东坡几乎没有关系。就象现在白渠若重修成功,难道称它为韩渠?岂不是笑话吗?但怎么办呢,谁让苏东坡名气大。 现在却因为这个正副使,自己与杨蟠都有点不大开心了。 但彭思永这小子估计也蹦达不长久了吧。 杨蟠也无可奈何。 王巨骑着马,在几个县到处转。 主要就是测量。 这么广大的区域里测量各处的海拨,王巨也量晕掉了。 一边量一边敬佩古人的伟大,更不知道当时都江堰与郑国渠是如何完成的。 “韩公看来很生气。”全二长子担心地说。 “韩公生气又如何?”王巨淡淡说道。 “大郎,不可不防啊。” “二长子,你不要担心,还记得我在科举时,那个赵大郎来拜访?”王巨低声说道。 “知道,对了,那个赵大郎倒底是什么人哪,为何大郎对他如此尊敬?”全二长子奇怪地问。 “他就是原来的颍王殿下,当今的官家。” “啊,”全二长子愣了一下,然后激动地将王巨抱起来,大声乱叫着。他快要快活死了。 “二长子,放我下来。” 全二长子将王巨放下来,依然在嗷嗷大叫着。 野龙咩胜说:“大郎,这厮发疯啦?” “你才发疯,你全家发疯,”全二长子一边说,一边还擂着野龙咩胜的胸口。野龙咩胜让他弄怕了,道:“大郎,快点按住他,给他吃药。” 全二长子闹了好一会,才停下,但还是激动地走来走去。什么叫后台,这才是后台,什么叫大树,这才叫参天大树。 突然林间一支箭飞射而来,直奔王巨的胸口,要命的王巨正背对着这支箭,根本未看到。 “不好,”全二长子一把将王巨抱住,箭已射了过来,一下子钉在全二长子的身上,不过全二长子及时将王巨按在地上,林间的那人无法再射第二箭。 野龙咩胜与陆平一左一右,发疯一般地包抄过去。 不过这片山林密集,那人已没入林间深处,陆平眼睛好,只看到了一个道袍一闪而逝。 王巨这时候也翻身起来,立即察看全二长子伤势。箭扎入了后胸处,不过侥幸略偏,未刺中心脏,然而就不知道箭扎得有多深。若是深,扎入肺叶间,全二长子仍然很危险。 王巨说道:“陆平,快回县衙,看他们有没有烧酒?不,速去醴泉军营,找来烧酒与纱布。” 出事的地点乃是在白渠未来施工最重要的地方,北仲山下的火烧岭,离长安有些远,而且那种烧酒度数低,消毒效果不显著。 因此王巨让陆平立去醴泉县军营,现在醴泉县仍属乾州管辖,乾州也属于环庆路,王巨才离开华池县不久,记得临离开前,还调了一批专门消毒的烧酒运到乾州各个军营,包括醴州的军营,实际最近的醴州军营与这里到达泾阳县城差不多远。 但就是近,也有好几十里路,因此王巨又说道:“务必要快,还有,最好讨来金创药,我要最好的金创药。” “喏。”陆平骑上马飞奔。 “二长子,不要动,免得碰到了伤口。” “大郎,不要担心,就是死了,我能随着大郎身边,也是我二长子一生修来的福气。” “说什么死啊活的,未中心口,不会死的。少说话。”王巨喝道。 野龙咩胜则抽出刀,警惕地盯着山林。 “咩胜,可看到凶手的样子?” “是一个道士,也未必是,反正是穿着道袍。” “道士?”王巨又想到了那个秋风吹三秦,难道自己无意中得罪了那个道教团伙?但想一想也不是啊,宋朝倒是有一些不好的佛教团伙,也有一些胆大的道士装神弄鬼,但那也是到了宋徽宗之时,更未听说过什么不好的道教团伙。 “是谁这么胆大?”野龙咩胜奇怪地问。 他是一个蕃子,不过也随王巨身边很长时间了,知道一些。有胆大的仆人敢控制官员,特别是张咏的那个朋友,就被恶仆抓住了把柄控制了,类似的还有好几个事例。但只是胁迫,不敢谋害。有被谋害的官员,那是无法无天的夔峡地区,即便在陕西,也没有那个百姓敢公开行刺官员。 “不知道。” “难道是西夏那边派来的人?” “倒有可能,”王巨答道,野龙咩胜这个解释确实有可能的,不然不能解释,就是曹家那个小国舅恐怕都没这个胆子。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王巨死死按住全二长子的伤口,以免流血过多。但是也让他冷汗涔涔,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按那一箭飞来的轨迹,若无全二长子这一扑,那对准的正是自己的后心。 远处忽然传出了轰鸣。 野龙咩胜握紧了刀,紧张地看着远方。 “咩胜,不用怕,这是骑兵,可能就是醴泉县那刚组织起的保捷骑兵。” 野龙咩胜这才松下刀,这四下里荒无人烟,又遇到了刺客,若是人多,自己这三人还会遇险,所以刚才他一直很紧张,连冷汗滴了下来,都浑然不知。 那行骑兵近了,一共三十余骑。 打老远地领头之人就问道:“王知县,可安好乎?” “原来是金都头。” “正是属下,”金都头翻身下马,立施了一个军礼。未去过大顺城战场,无论怎么传,还不知道王巨的重要,只有去了大顺城战场,才知道王巨在那一战中发挥的作用。 即便王巨不在华池县任职了,这些将士仍然对王巨万分敬佩与尊重。 他几步窜到全二长子身边,大声问道:“这是那一个贼子做的?” “一个穿道袍的人,逃入仲山林间,未追到。” “杜十将,明十将,你们各率手下,去林间搜寻。” “喏,”两名十将各带着手下扑向林间。经过大顺城一战,又是换装成骑兵,这营保捷军面貌焕然一新了。 金都头又立即拿来纱布与烧酒,王巨看了看纱布,说道:“你们做得不错。” 一个简单的道理,武器物资保养,也能看出一支军队的面貌。这个纱布十分新,说明保管妥当,那么军纪也不会差。 “还要谢过蔡公与王知县教诲。” 王巨也不与他多客气了,对全二长子说:“二长子,呆会儿忍住痛。” “我不怕痛。” 王巨抽出身上的桃溪剑,找来树枝,将剑烧红,割开伤口,箭扎得不浅,但还好,没有刺破肺叶。 全二长子痛得满头滴汗,王巨安慰道:“还好,未刺到肺,二长子,你命能保住了。” 一旦刺破肺,就是王巨,也没把握说全二长子不危险了。然后迅速用酒精清洗伤口,这一回全二长子终于痛得叫起来。 金都头一听全二长子能保住命,并且这话是王巨嘴中说出来的,对王巨,他是绝对崇拜,因此在边上没心没肺地说:“二长子,叫叫吧,只要不哭,还是英雄好汉。” 全二长子又痛又气,心想,俺们一个大爷们,叫叫就可以了,干嘛要哭?可痛得也没有力气与他争辨。 王巨不理会他们,迅速将伤口清洗,再敷上金创药,然后迅速包扎。包扎好了,对金都头说:“能否让兄弟们做一副简便的肩舆?” “喏。” 一会儿,金都头带着士兵,做了一副简易肩舆,大伙儿小心抬着全二长子,返回泾阳县。 侯可吓了一大跳,连忙派衙役去搜捕,王巨摆了摆手说:“仲山山大林茂,连凶手的样子都未看到,而且案发所在处,位于泾阳云阳交界之处,如何查到凶手?侯知县吩咐衙役留心各个可疑的道士就行了。” “这是谁胆大?”程昉问。 “不太清楚,据我猜测,可能是西夏那边派出的刺客。” “他们有这么大胆子?” “李谅祚死了,西夏对我十分痛恨,刚才在路上我与金都头交谈,据边境的斥候探知,说西夏那边出五千金购我的脑袋。” “这么说倒是有可能了。”程昉道,若是出这个价,恐怕宋朝境内都有宵小之辈,敢动王巨的主意。 “程库使,这个价是不是低了一点,仅是一个烧酒,就不知道带来多少利润,换来多少匹马与武器。” “哈哈哈,这倒也是,不过最好还是出少一点,陕西百姓剽悍,武艺高超,活得贫困的人不知凡几,出得高,王勾使,你会更危险。” “这倒也没有关系,主要我们大意,查看的地方又几无人烟,否则凶手不会这么胆大的,实际若是我注意了,即便他放冷箭,也未必得中。”王巨冷讥道。 他的武艺虽不及姚兕,但拨开一两支箭还是有能力的。 “王勾使还是回京城吧。” “不用怕,接下来我测量的地方,都在有人居住的地方,凶手无法隐藏行踪,他也没那个胆子了。” 王巨与几人简单地说了几句,又立即派衙役请来泾阳最好的大夫,再次给全二长子治疗伤口。 不过心中叫侥幸,若无这个烧酒,可能全二长子依然有危险。实际这个烧酒不仅救了全二长子的性命,这一战最少救了两千多名将士的性命。整个军中除了伤势严重者,余下的患破伤风的机率整整下降了三倍! 但经过这次事件,王巨终是有些怏怏不乐,接下来测量速度加快了,只测量了一些重要的地方。 然后将这个数据备份,又花番了一些时间,将这个测量方法,与计算方法以及原理,教给了侯可与杨蟠,以及程昉。 这三个人后来在水利上都有所见树,也算是头脑灵活的人,教起来不难。 然后又来到全二长子病床前,说道:“二长子,我要回京城了,你就在泾阳安心养伤,不得胡思乱想。” “好,大郎,我是不是命薄啊。” “怎么讲?” “我刚听到官家身份,便挨了一箭,岂不是命薄。” “胡说八道。” “那是乐极生悲?” “这还差不多,”全二长子伤势好得很快,并且没有什么发脓的迹象,王巨也安心了,现在听他说得风趣,卟味一下乐了。 “回去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回京乃是大道,谁敢对我动手?” 说完这番话,王巨便赶向京城,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算是迈向了权利中枢的进军之路。 第三〇一章等机会 王巨迅速来到京城,到了中书。 韩琦也不客气,开始便发问:“王巨,老夫让你察看郑白渠,为何去了成都府?” “启禀韩公,下官之所以前去成都府路,并非为了游玩,成都府尹赵抃公可以做证。下官前面去了成都府路后,立即去了都江堰,在堰上察看了数天后,匆匆返回郑白渠。” “为什么察看都江堰?” “都江堰屹立一千多年依然存在,当值得观摩学习。郑白渠用工之众,钱费之广,不可以不慎重也,更不能前面修了,后面随着倒塌崩堤,那非是益民之举,而是害民之政。此外,下官前去都江堰察看,是因为在下官想法中,会于郑白渠广置堰坝水库,用以抬高或贮存水位,然而下官以前所修的都是小型水堰,却没有大型水堰之经验,因此更要去观摩学习。” 这确实也是王巨的真心话。 现在没有水泥啊,只能用糯米粉与石灰混搭着做凝固剂,但这个凝固剂让王巨很不放心,因此必须亲自去都江堰看一眼,看人家是如何设计利用的。 这样心中才有底。 但此举没有对任何人打招呼,当然也是王巨对中书授命的一种不满与抗议。 韩琦冷哼一声说:“你连这个也不懂,居然敢大言不惭地说修郑白渠?” “韩公,试问那一个大臣懂?非是下官大言不惭,肯定有大臣比下官懂,但下官相信他们不会比下官高明很多!” 这小子居然还敢顶嘴,韩琦正要发怒,忽然小黄门走了进来,说道:“陛下于政事堂有请韩公与诸公,以及王巨。” 韩琦没办法了,只好与几位宰相去政事堂。 几人见了赵顼,先后施礼。 赵顼却是笑盈盈地看着王巨。 其实王巨也不知道,若是王巨与韩琦抗争,韩维肯定站在他这边的,大家都是赵顼的人。但若无“外敌”的情况下,韩维又大力推荐王安石。 王巨是有才华,可岁数小,而且做事胆子大,不及王安石心性高洁,淡泊。 但就是王巨知道了,也看得很开,确实他太小了,让赵顼如何重用哪?不要说宰执了,就是担任两制官,现在也不行。那有二十岁的两制官,就是赵匡义当时胡乱用科举进士,也不敢这样玩吧。 看着赵顼的表情,韩琦与欧阳修、曾公亮、赵概都有些狐疑。 “参见陛下。” “王卿,论口风之严实,你当为我大宋第一。” “陛下,臣不敢当,而且臣也将部分真相对章质夫说了,估计章质夫害怕孙沔公为难臣,也对孙沔公说了,似乎又对蔡公说了。” “那个章质夫也不错,朕还刻意看过他的一些相关奏子,当值得你向朕推荐。” 韩琦几人更糊涂了。这小子,什么时候与皇上搭的线? “朕听闻在泾阳,有人刺杀你?” “是有此事,侥幸臣身边的护卫全二长子替臣挡了一箭。” “这个全二长子倒也忠心,韩公,替朕草诏,赐他一百金,以奖励他忠主的表现。” “一百金……” “国用如些糜烂,许多钱帛已用在莫明其妙的地方,难道朕赏一百金也不行吗?” “喏。”韩琦没办法,只好亲自草诏,心中不服气哪,就算一百金不多,也不值得我亲手来草这个诏书。 “有没有查出凶手?” “臣当时在泾阳县西北仲山下测量地势高度,哪里几乎无人烟,林又密,凶手脱逃,无法查找。” “韩卿,再顺便草诏,令陕西各地官员,务必将此凶手抓住,居然敢谋害我大宋栋梁之材,胆子真不小。” 韩琦终于听出来了,王巨不但搭上了皇上这条线,似乎搭得很深。 其他三个宰相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现在就有一件事尴尬了,那便是这个勾当郑白渠公事的正副使。如果是原来,让杨蟠担任正使倒也无不可。可皇上若站在王巨这边,会怎么想,明显是中书在坑王巨哪。 “王巨,朕听闻你去了成都?” “陛下,臣只能说是去了成都府路,根本未去成都,到达成都府路后,便一直在观看都江堰,就连元宵节也在观看,然后便匆匆忙忙返回陕西。” “为何观看都江堰?” “臣以前只有一次路过郑白渠,那便是从华池进京述职,以前从延州科举,并没有路过郑白渠。那一行臣刚从大顺城之战中恢复过来,有些劳累,便走得慢。于是无意中看了一下相关一带的地形,当然那时也未想过郑白渠,但侥幸记得一些地形。因此韩公想让臣重修郑白渠时,臣就回想起这段记忆,发现想修郑白渠,不但许多地段要开石渠,还要修大型水堰,用以贮水引水抬水。臣虽然有些想法,但不敢盲目去验证。况且这个验证不是当年就能看出来的,必须经过几百年时间的考验。因此想去看看都江堰,直接从它身上借鉴。” 实际都江堰因为年久失修,也陆续出现了一些问题,但那与王巨无关了。 “朕明白了,那么郑白渠打算如何修葺?” “臣去看都江堰时,杨勾使,程都监与侯知县已经认真勘探过,目前他们提出两条建议,一条是自石门洪口处开始,至骆驼项,与白渠汇合,只行十余里,这条建议用工不多,并且多是平原地区,用费也会很少。若是再延伸一点,可就着地势,延伸二十里,至临泾镇城东,就高入白渠。不过缺点就是借水的水位低,因此灌溉面积有限,高处更是无法灌溉。第二条建议,便是从石门北面新开一条新渠,与南泾水自西合一,引南泾水入新渠,可灌田两万顷。如果再开渠向东,直至三限口,合入白渠,灌溉面积会更多。这是他们的看法,如臣之见,若是兴修合理,再修一些大型水堰,将水位进一步抬高,可以再向东打通到沮水,利用漆水与沮水,那么三条白渠全部能得以恢复,而且操作得当,会胜过唐朝白渠规模,灌溉面积可以接近四万顷。” “四万顷?” “不过想要实现,水堰规模不能太小,否则水流量也将头痛了。” 后人常说郑国渠没那么大规模,也就是根据这个水流量计算的。但有没有搞错,那是几千后的泾水与各条支流的水流量,能与几千年相比吗?就是宋朝,水流量也比后世强哪。 但想灌溉四万顷,那还是要设置许多水库的,否则这个水流量仍是一个问题。否则即便灌溉了,许多耕地仍用水不足。 这个四万顷却将几人小心肝一起击中了。它不是江东圩四万顷,而是陕西的四万顷,一旦修起来,会带来多大的意义? 因此赵顼立即兴奋地问:“那么用钱几何,用工几何?” “这个不大好计算,不过沿途虽有一些不坚实的油石,但多是坚硬的青麻石,我与杨勾使几人大约计算了一下周边诸县能挑出来的劳力,也大约估算了一下,如果快,又按照臣的想法去重修,大约会是三年辰光。” “这么久?” “还是用了火药之故,否则时间会延长一倍,可能六年也修不完,这才是侯知县又推出那个简易方案的原因。” “若按侯知县那种方案能灌溉多少耕地?” “不是很多,而且叶清臣几乎已经按照那个方案修过一遍,所受益的不过再加上三四千顷罢了。” “按照你的方案会用多少钱帛?” “若按照臣所说的方案,中书原来打算调拨的钱帛肯定不够了。陛下,这是臣所测量的各地高度。”王巨掏出那张三白渠各地海拨高度草图。 这个大家倒不会怀疑,王巨正是用这个手段,水淹夏军的。 “就按照你所选择的方案去仔细勘探,钱帛不足,朕由内库调拨。那怕宫中省一省,也要将这个钱省出来。” “若这样,臣再想办法弄一点钱吧。”不过王巨一边说一边摇头,即便烧酒一年能赚几个钱?对了,顺便看那个骨瓷行不行,就不知道听到用骨灰烧瓷器,宋人会有什么反映。然而这些钱放在一家一户身上,那是不少钱,但放在这样的大工程上,又算什么? “卿忠心可嘉,”赵顼故意装作轻描淡写地说着,实际他有意看了几人一眼,那一个大佬家中不是家财万贯,但那一人表示了?当然,赵顼不好逼他们强行“捐款”,只是心中略有些失望。 正说着,外面一个黄门说道:“陛下,御史蒋之奇递来一份奏子。” 赵顼打开一看,大怒:“将他带到政事堂来。” 一会蒋之奇带到了政事堂,赵顼将那个奏子一把扔到他面前:“蒋之奇,你是御史,国家的言臣,当进直忠言,而非是颠倒黑白,欺上媚上!什么玩忽职守,什么胆大妄为,朕看你才是玩忽职守,胆大妄为之辈。” 韩琦心想怎么啦,他将奏子捡起来看了看,上面是弹刻王巨的。于是有些同情地看了蒋之奇一眼,心中也产生了一丝担忧。 这时候赵顼仍很安静。 但他很早就对韩琦与欧阳修产生了不满。 一是财政,二是濮仪。 不但他反对父亲的濮仪,实际连高滔滔也在后宫劝赵曙,但赵曙偏偏不听。 对与错,请看民心所向。 赵祯死了,京城人人如丧考妣,赵曙死了,京城百姓没有一个哭的,该玩的还是玩,该乐的还是乐。 站在韩琦立场,他们也让赵曙坑苦了。 站在赵顼与高滔滔立场,那是两位能影响父亲丈夫的宰相没有进劝之故,否则丈夫如何执迷不悟。 所以赵顼不久后重新推翻濮仪之争,高滔滔同样没有反对。甚至赵顼开始变法时,高滔滔也没有反对。当王安石一些有争议变法推出来后,高滔滔想法才有些改变。然而高滔滔还是默不作声,儿子要用这个钱强军哪,那么就敛财吧。结果五路伐夏大败,永乐城又败。加上高曹两家的人拼命在后面捣鼓说坏话,高滔滔心态才开始扭曲。 这也是一个心路的变化,所以王巨知道三白渠去年时是一个坑,但他还是跳下去了。想要高滔滔不产生后来的心路,就不能让伐夏与永乐城成为悲剧,然而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后勤是关健,那么三白渠也成了关健! 但韩琦三朝宰相,树大根深,赵顼现在还有点忌惮。 于是他在等机会。 第一个机会来了,赵曙去世,欧阳修可能有些急切,或者有点马虎大意,没有脱下官服,只是在外面披上缞服便去了福宁殿。 刘庠被欧阳修小坑了一回,心中一直不大高兴,于是弹劾欧阳修缞服下衣紫衣,也就是紫色官服。 如果赵顼对欧阳修有好感,那么就装聋作哑了。 但当场赵顼便派使传令欧阳修立即脱下官服。 实际这也是赵顼发出的一个信号,朕对欧阳修不满意了。 但确实晚年的欧阳修政治作为,与他的文章很很地不般配。 为什么赵顼先对欧阳修动手,原因很简单,动韩琦有很多不便之处,而且动韩琦必须先动欧阳修,因为欧阳修是韩琦的头号喉舌与帮手。 不过这个信号发出去后,整个朝堂仍没有声音。 原因简单,一些反对韩琦与欧阳修的大嘴巴一起被两人贬出了朝堂,剩下的人有反对的,但都不是大嘴巴,不想多事。 因此到了二月,赵顼亲赐李端愿手书:卿地居近戚,忠辅先朝,累抗封章,悉陈治要,先皇帝未及有所施行,奄弃四海。当冲人嗣位之始,是王者有为之秋,勿弃譾凉,无忘顾托,输忠朕躬,庶先帝成业有以振举。应当今先务,宜条次以闻。 为什么是李端愿? 时间再回到去年,诸人推荐李端愿,独韩琦不同意,推荐了郭逵。所以李端愿不是韩琦的人。 这才赐李端愿手书,朕信任你,放心大胆进言吧。 可是李端愿笨哪,这么明显的用意偏偏没有看出,进言了,却不是赵顼所需的进言。所以门客很重要,如果这时李端愿家中有一个得力的门客,指出其中的决窍,李端愿后半生将会飞黄腾达了。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实际言臣是做什么的,就是大嘴巴,胡说八道的,而且宋朝的祖宗家法便是允许言臣风闻以进,那怕听到风言风语,都可以进谏,用此监督群臣。 因此蒋之奇无论说得对与错,都没有错。再者,赵顼即位后,很有礼貌,官员不论大小,皆称呼官名,而不直接呼其姓名,现在赵顼不但大怒,连姓名也冒了出来。 为何如此? 因为原来就在大家反对濮仪之争时,蒋之奇跑到欧阳修面前,说皇上与欧阳修做得对,于是欧阳修刻意将他提拨为御史,这种媚行,使得许多人瞧不起蒋之奇,目为奸邪。 这样一绕,便有了今天这出戏。 实际不仅韩琦看出来了,欧阳修也看出来了,他坐在哪里,脸色立即变得苍白。 PS:双倍月票最后一天了,求一下月票。但各位也放心,至少这个月内,没双倍月票,我还会习惯性的爆发。 第三〇二章永垂不朽 王巨心中有些悲悯,说手段,欧阳修实际真未看出来什么手段,顶点就是蹦几下,就是有手段,王巨也不会排斥。官做到这一步了,那个没手段,就象王巨将孙沔弄下去了,那个手段光明磊落吗?说不定他以后的手段会更过份。 实际落到今天这一步,不仅是欧阳修的错,错的人很多,包括千古仁帝赵祯,他不纵容,那来的这些故事? 错的是赵曙,如他不滚来滚去,韩琦与欧阳修带着大家安心治理国家,可能财政还会出现困难吧,但不会出现这个黑窟窿。 以成败论英雄了,所以弄来弄去,最终便宜了王安石,便宜了文彦博。 王巨又将眼光转向了蒋之奇。 若是吕诲吕大防范纯仁在此,赵顼这样一斥责,那么会是什么结果,九成会大声说,俺说的没错,不服气,皇上,你将俺们外放吧。 若是司马光在此,说不定一忽悠,能让赵顼不知东南西北。 但蒋之奇不行哪,本来心中就有鬼,又不是那种刚骨之人,赵顼一喝斥,吓得面如土色。 曾公亮看不下去了,他虽对濮仪之争一直持保留态度,但平时与欧阳修、韩琦关系不错,皇上这是干嘛,推磨杀驴啊? 于是他将那个奏子拿过来也看了看。 随后问王巨:“王巨,某问你,你未打招呼,私下出都江堰,难道不是失职?” 王巨对曾公亮不大排斥,但曾公亮你这是干嘛?赵顼棒打蒋之奇,你想棒打俺,来弄一个平衡哪? “曾公,下官被授命主持郑白渠,去都江堰学习难道有错吗?若非时间急,下官还想去钱塘江看海堤。下官不懂,与修渠有关,哪里失职?” “那你又学到什么?” “学到哪。其实我朝已多次修过郑白渠,皆不得工,或者得工不大,包括太祖时施继业修了一下,虽用笆篱栈木筑了壅水堤,但汛期时水大,壅水堤常常被冲垮,百姓颇烦其役,所累已胜过所得。因此想要郑白渠以后不再出现这种情况,堤坝也是重中之重。别的堤坝我不知而知,但知道都江堰堤坝屹立了一千多年,并且水流同样湍急。因此看了看,回来后又刻意看了一下将军翣,实际两者是一样的原理,就是将石头磨成大方石,错综垒堤。利用方石的巨重,压住堤坝,使之不让水流冲垮。” 就这个原理,与任何凝固剂无关。 所以宋太宗派了周约前来修理,准备恢复石坝,周约打退堂鼓了。 想一想这一块块巨石的开采,开采完了再打磨成标准的方石,得多少人工? 俺没办法玩。 所以曾公亮便立即又问:“此法需用多少劳役,你算过吗?” “曾公,但刚刚下官为何又说想去钱塘江看一看?” “为何?” “陛下,你来看,这便是钱椒当时治钱塘江的一种石坝。” 王巨用笔画了一张草图。 也就是笼石法。 先是夯下巨木,以巨木为纽带,然后置下一个个大型竹笼,再向这个竹笼里抛各种各样的石头与泥土,因为竹笼子联系,这些石头便形成一个整体,共同抗击海潮。 “为何从古到今重视修史,以史为鉴,传递前人的智慧,前人的得失成败,钱俶用笼石法修钱塘江,这才过去多少年?居然大家一起忘掉了吗?” 若是这种方法,第一石料没那么讲究了,第二省去了打磨之功,成本会整整下降一大半。 王巨继续说道:“其实这还不牢固,包括都江堰与将军翣的方石垒堤,实际现在都江堰许多地方也开始崩塌了。那么在最险恶之处,可以置这样的石堤。” 王巨又画了一幅草图。 这种石堤乃是中国古代石堤智慧的最高结晶。 鱼鳞塘! 不一定非是那种大方石,略略将石头根据各种形状,稍稍打磨,稍稍吻合即可。不过石头最好不能太小了,否则压不住。 于石头中间打孔,在孔上用铁索或麻绳穿起来,将整个石堤联在一起,修起后看上去就象一片片鱼鳞一般,所以称它为鱼鳞塘。 王巨又说道:“实际郑白渠能真正用到这种石堤的地方很少很少,这种堤坝,非是用来筑郑白渠的,而是修钱塘,哪里的潮汛才是天下最恶劣的地方。陛下,这种新堤可能永垂不朽。” 乍听上去,王巨是指用这种新方法修起来的石堤,再也不会崩垮,但曾公亮怎么听怎么别扭,或者这小子是说,俺会因想出这种新法建堤而永垂不朽,流芳百世? “蒋卿,你可满意了?”赵顼问。 “臣错了。”蒋之奇耷拉着脑袋说。 就凭借这两种堤,溜达一下,什么话也不能说了。 “但是用钱仍甚广。”曾公亮担心地说。 修好了其作用不用质疑了,也不要什么四万顷,有一个两万顷,抛去原有的耕地,也能得新田一万顷,大家都会笑得合不拢嘴。还不仅如此呢,不是原有耕地不受益,实际就是四万顷,原有耕地仍会占去一半,如果地方一些强梁狡赖,再赖去一些耕地,那会一半还要超过。但就是这一半地,有多少是良田?然而新渠一竣工,都变成了良田! 可以说如果在其他地方再补充一些小水利,就是人口增涨,五十年内陕西整个民用粮食与军用粮食都不会发愁了,除非遇到特大的旱灾,那是无奈。 但关健这样一玩,朝廷那来这么多钱? 皇上说内库,当真内库不是国家的钱?要不要我替皇上上一课? 这个内库原型是赵匡胤平蜀,得到大量财货,于讲武殿后置封存桩,这个钱用来干嘛的?收复燕云的,赵匡胤说用钱买人头,那是笑话,但也说明了这个钱的用意。与契丹不好打的,必须国家手中得准备大量财政,与契丹打一场恶战,消耗战。 这个内库又称为左藏库,到了赵匡义手中,又置了内藏库,他没有额外财源了,于是想了一个办法,置内库,置内库使,经营皇家产业,管理着地方上供金银,处理一些上供绢帛非金银的兑换,后来又插手铸钱,以及其他,靠这个谋利。 当然,这也要靠经营,若经营不当,象宋仁宗晚年官员那样玩,说不定同样会亏损。或者皇家宗室开支巨大,那也会亏损。 然而可能让大家失望,内库这两库一直经营得不错,甚至三司亏空时,还能向三司“放贷”。 也不能说它就是皇家的,赵匡义明确规定了,它的作用,主要是军旅,救灾。不过因为它不透明,许多大臣上书反对,包括田况等人,何谓内库呢,实际就是周朝内宫,得让我们知道它的收纳去向。可是田况没有弄清楚,之所以如此做,一是不想大臣因为皇室花点钱罗嗦,二是用些掣肘国家,拱卫皇权强度。 但在大多数大臣眼中,仍将它当成了国库。 而且马上内库就出现了危机,原来很好,前面几个皇帝确实用内库办了很多实事,救济,军旅,奖励,抚恤,养老,安民,外带着修寺观…… 可一个新的危机将要出现了,那就是庞大的宗室。赵匡胤兄弟三,赵大,赵二,赵三。 宋真宗是第二代,兄弟八个。另外还有赵大一脉,赵三一脉继续在往下传。 赵祯宝贝蛋一个,但他堂兄弟多啊,特别是赵允让,没有做成皇帝,俺与你比赛生儿子,一口气生了二十几个儿子,包括赵曙。赵曙是第四代,赵顼是第五代。也不要往赵允让兄弟堂兄弟攀了,更不要往赵大赵二那一脉攀了,就是赵允让这一脉,就替赵顼带来了近百名堂兄弟。然后到了哲宗是第六代,那时宗室人数简直不堪想像。 内库也别救济赈灾,也别用于军旅了,自保都不行了,于是继续扩大理财之权,增加内库收入。实际宗室子弟也开始成了宋朝危机之一。 暂时王巨不想说这个宗室。 “曾公,看来你误会了,郑白渠非全部修好后才能得计,若是今年开工快,明年就能灌溉几千顷耕地。这是其一,其二,下官遇刺,经过多人分析,凶手可能与西夏有关。” “与西夏有关?” “陛下,李谅祚之死,臣是罪魁祸首,梁氏心中痛恨,因此传下命令,有谁能杀死我,赏五千金。她能对臣记恨,就能对大宋记恨。不过去年那一战,西夏人也被三军将士打惨了,因此他们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元气。等恢复过来了,可能还会侵犯我朝,而且这次他们不会掉以轻心,那么弄不好就演变成庆历之间的鏖战。曾公,想一想庆历战争,仅是粮食的损耗,得修多少条郑白渠?” 说不定十个郑白渠也修好了。 当然,账也不能这样算,就象万春圩,几千贯钱就修好了吗?就象蔡襄那座跨海大桥,一万来贯就修好了吗? “这是其二,其三就是西夏。朝中有大臣以为以和为贵,认为一年只有拿出几十万就能买回来和平。若此,就是拿出一百万又有何妨?但有没有看到陕西驻军一年的花销,有没有看到陕西各种兵役,包括蕃人在内,可能达到四十万。这个和平一年值多少钱?不是二十五万五千,而是两千五百五十万,外加几十万户人家流离失所,家人不得团圆!因此朝廷必灭西夏。然而西夏不可小视可以灭,但必须从长计议,再也不能犯下庆历战争错误了。一旦动手之时,粮食就是关健,郑白渠就是关健。” 韩琦在边上说道:“陛下,老臣当初议郑白渠,也是这么想的,西夏不灭,西北不安,可怕的是万一西夏与辽国勾对,两边夹攻,才是我朝危险之时。平灭西夏,朝廷只用驻几万禁兵,外加几万保捷与蕃兵,全境可得安定。不但让陕西百姓得以休生养息,一年也可以节约大量的兵费。西夏不灭,我朝压力永远不能轻松。” “韩公说得不错,就这样吧,曾公勿要再争议了。王巨,随朕来迩英阁。” 迩英阁便是皇帝与皇子学习的后殿。 四个大佬面面相觑,如果赵顼单独召韩琦,或者曾公亮,倒也不奇怪,但现在当着四个大佬的面,刻意将王巨喊到迩英阁,这意味着什么? 第三〇三章改良 赵顼脸色忽然就冷了下来,说:“王巨,朕前些时间去了三司。你猜朕看到了什么?国库居然积欠一亿六千多万,一些人为了遮丑,还美其名曰,京师不预。” “这么多?”王巨故意讶然。 其实不就是财政赤字吗,后世有一句话,会借钱的才能发财,不敢借钱的,永远发不了财。那个国家没有财政赤字? 但确实,这个赤字确实严重了一点。 “好笑的是朕为了国家平静,还必须装作若无其事。” “这是必须的。” “朕也知道是必须的,然而让朕怎么去做?” “陛下,臣问一句,国家如今一年收入有多少?” “一亿一千几百万,有时一亿两千几百万,不是贯。” “臣知道,有束,有石,匹,两,等等,那也能折合成八千万贯钱以上了。” “大约差不多吧。” “那么臣再问一下,唐朝一年财政收入有多少?” “就是,朕想不明白,这么多钱怎么用下去的?前几年是有些灾害,可有兵祸?也不能说没有,就是你与蔡挺打的那一战,可那个花了多少钱帛?” “陛下不用急,只要有这个收入,那就好办。臣倒是有数策。” 王巨先将他与章楶说的那个精兵法说出来,实际它与将兵法还有区别的,王安石将兵法,一是为精兵简兵,二是选将,以便让将知兵,兵知将,比如河北战区划为三十七将,每一将多者率近万人,少者只有两三千人。 起了一些作用,可是宋朝依然重文轻武,作用不大。 而且一旦置将也会有争议,暂时不是王巨干的活计。 因此主要还是精兵简兵,他对赵顼也说过一次,现在说得更全面,包括他的一些想法,比如那个义务兵制的想法。 “禁兵很差吗?” “陛下,若是不练,论战斗力,两营禁兵还不如一营保捷,”王巨老实答道。 说到这里,他忽然明白过来了。 以前一直在想呢,为什么强大的西军到了河北战场就不行了,难道水土不服吗? 这个解释不妥当,都是在北方,海拨相差不大,若是吐蕃人从青藏高原下来,还能说富氧症,陕西人到河北去有什么富氧症? 因此这个水土不能解释。 现在才想到真正的原因。 西军之所以强大,那是里面夹杂着许多凶悍的蕃落与保捷,才变得强大。但到了河北战场,与保捷蕃落无关了,然而将这两支军种一抽,可能还是比京城禁兵强吧,可实际已不能称为强大的军种了。 这个道理与哥舒翰、高仙芝、封常清等人是一回事,他们不是打不过安禄山,可是他们精锐部下在西域,在青海,所用的乃是长安花哨羽林军,乃是民夫,如何不败? 后来百姓渐渐熟悉了战事,加上郭子仪等人的指挥,慢慢将局势挽救回来。 只是唐朝安史之乱的原因比较明显,宋朝的比较隐晦。包括自己,经历了大顺城之战,这么久才想明白。 不是河北河东百姓不能用,毕竟和平已久了,如果形成僵持战,磨练十年下来,金人又不得南下了,但还没有成长起来,金人已经攻破开封城。 再加上黄河的那个水在流,河北越来越平坦,这更利于金人南下。 想到这里,他又重重说了一句:“陛下,禁兵放在京城圈养,已不堪重用了。但北方才是真正的强敌,若禁兵不堪用,北方又没有及时组织起来一支强大的边军。万一北方有事,河北平坦,我朝危矣,十之八九会变成第二个西晋,飘向南方,然后再亡国。这个问题比那个一亿六千多万更严重。” “如你所说,禁兵向城外转移,现在人烟稠密,往哪里转移?” “臣与章质夫的那个策子,陛下有没有看到?” “看过,哦,朕知道了,你是说淤田?” “陛下英明,正是淤田,京畿虽然人烟多,然有许多盐碱地,无人耕种,一旦泄水淀淤,许多贫瘠土地将会重新变成沃土。而且他们就在京城附近,而非是在边境,一旦国家有事,有足够的时间从容调到京城,拱卫京城安全。” “燕云不灭,京城永远不能安全。” 王巨默然,明朝天子守国门,固然听上去威风八面,吴起说江山在德不在险,也不无道理。但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地理环境当真不重要? 若数,能在崇祯身上找出若干缺点,可他与此时赵顼一样,也急啊。至少他不算昏君吧,为什么国家灭亡了?谁能保证个个人君德到不重视险的地步? 许久王巨才说道:“北虏强大,我朝还是一步步来吧。” 西夏都收拾不了,还燕云呢。 “对了,你准备卖地筹款?” “是有这个打算,一旦测量完了,臣就打算这么办,以便筹得更多的财帛。” “不妥,缺钱,朕省出来。但不能卖,王巨,你知道吗,真宗时,国家户籍有地五百多万顷,现如今只有两百几十万顷。朕真不能想哪,一想连睡都睡不好。” 实际宋真宗时就开始隐田了,为什么隐田,不交税哪!不过那时候还不严重。到今天,宋朝真正的耕地面积只会扩大,甚至能扩大了一百万顷。人太多了,只好与山争田,与海争田,与湖争田,与江河争田,各种各样的田,甚至扎上木筏子,在上面铺上泥土,放在湖中江中,种水稻蔬菜。 所以才有了一个笑话,一个老百姓跑到知县哪里说,知县,俺的一块菜园子被人偷了。知县表示糊涂,如果说菜偷掉了还差不多,这个菜园子怎么偷掉? 还真偷掉了,就是这种浮田,在浮田上做菜园子,一根绳子系在岸边,结果被人将绳子解开,将菜园子偷跑了。 然而新的问题来临了,敢隐田的乃是真正豪强大户,包括士大夫外戚,不敢隐田的都是可怜的小老百姓。然而国家两税却不能少,现在更好,反而提前征了数年税。因此赵顼又说道:“恍若唐朝故事啊。” 什么故事呢,那就是百姓都不愿意做主户了,一起将田地寄于豪强门下做起佃农。这样发展下去,隐田会越来越重,但两税不能少,于是拼命地往中贫困百姓头上摊派,若是再遇到大灾,好了,黄巢张角之辈一起出来了。 但这个问题连包拯都不敢查的,因此赵顼也没有为难王巨,重新转入正题:“全部给保捷军或厢兵,你估计能得多少耕地?” “一部分用来补偿劳力,还有若建大型水堰,必然会淹没一些农田,如果可能,真正能交给保捷军的耕地不会超过一万顷,若全部交给保捷军,能安置三万保捷军。” “太多了,保捷军务必以战斗训练为主,一旦耕地多,他们扑在耕地上,说不定适得其反,这样吧,一顷耕地安置一个士兵。” 王巨心中琢磨一下,虽然地减少了,但这是良田,况且朝廷继续在发放缗钱,一家人依然能保持温饱以上的生活标准,于是点了点头:“也行。” 不要小看了它的意义,一下子就安置了四万保捷军与厢兵,那怕这些兵种待遇低,只要安置下去,朝廷不用发粮帛,四万兵士,一年就可以替朝廷节约七十万贯兵费! 但放在王巨刚才所说的一系列计划里,又不算什么,当然,现在只是说一说,如何做,还要征得各个大佬的同意,同时也会有争吵。可只要执行下去,军队战斗力会更强,士兵家属收入也会增加,并且国家可能每年节约一千五百万贯以上的兵费。 这是王巨说的第一条,王巨接着说第二条:“科举即将放榜了吧?” “快了,还有几天,如果你留在京城,便能看到东华门盛事。” “不了,臣回京交待一下,明天就要返回陕西。但臣还记得去年先帝颁下一道诏书,限令每届进士不得超过两百人,明经诸科数量不得超过进士数量。陛下,请执行吧。而且有先帝这道诏书,陛下不会遭到太大的阻拦。” “冗官?” “就是冗官,这是咸平之治成功的最大奥秘,简政,减少官吏数量,使政令简化畅通,节约不必要的浮费浪费,一限制科举进士数量,二限制荫补数量。然后裁州并县,一些小州军监等,与一些小县,如云岩县,可以逐一裁减并往他州。太宗太祖杀了许多贪官,而非是士大夫们所说的刑不上士大夫,真宗不忍杀人,于是定下私罪,有私罪者不得重用。所以王钦若收了一些小贿赂,被群臣讥笑。然范仲淹首开陈留桥之先河,国家对私罪越来越不重视了。贪官不惩,国家如何治理?所以对贪官,老官,无能之官,病官,逐一劝退。不用五六年,冗官便会大治,仅是薪酬就会节约五百万贯以上。而且简政会带来更大的效应。” “其三就是坊场河渡。” 就是将一些亏损的坊场河渡,全部承包给私人,但不是以前那种摊派,先从京城派出中使,一定是京城的人,否则又能与地方豪强勾结,对各州县的坊场河渡做一个评估,然后公开招标,招标者到各州县领号牌,再将投标的价格写在纸上,投于铜匦中。最后价高者得之。 一是将这些不必的包袱扔掉,二是能节约大量胥吏与工匠,给百姓减压,至于私人如何经营,那与朝廷无关了。 但王巨还顺便说了一件事:“臣献了火药,韩公害怕泄密,将其配方锁在中书。但当真能保住密?它出来了,就是国用的,特别用于开矿,修道路水利。其实问题也不大,为了增强威力,外面都包上厚油纸,可于厚油纸上画上道符什么的,油纸夹层再塞一些便宜的物事,故弄玄虚。然后看其量配发给各个矿坊。若是私人矿坑,可以看其用量配售。若是两者结合起来,一个丢包袱得承包费,一个增加收入,那么每年又能替国家增加八百万到一千万的收益。陛下,再勤政爱民,五年之内,国家经济情况就转好了。十年便会大治。” “再节约一下不必要的浪费,比如我朝冬至南郊祭天,祈求上苍有浩生之德,佑我大宋。然而自仁宗以来,往往有时两年便有一祭。祭典本身不会花多少钱帛,但按照朝例,每次南郊祭天,都要大赏天下,往往会内库国库拨出一千多万两千万钱帛,用于奖励大臣,将士,宽赋于民。如果国家财政充足,可以这么做,以让天下人归心。但现在朝廷困窘,就必须适度减少,那怕减少两次,最少会省下两三千万钱帛。一亿六千多万,是很多,但这样七省八省下来,几年便会弥补上了。并且还能借着这次危机,将一些弊政矫正过来。” 王巨所说的,是改良,与咸平之治很相似,要么就是那个减少荫补名额会有些争议,其他的都可以轻松地执行下去。 因为窟窿太大了,不可能象咸平之治那么见效快,不过十年后,情况就会全部转好,那个赤字也甩开了。 但问题还有很多,比如这么庞大的隐田,商税的不公平,差役的弊病,各种各样的权贵产生。 然而这几条太麻烦了,一碰就会捅马蜂窝,王巨也不想说。 可以碰,那就是改革,革命! 赵顼仔细回味,不管怎么说,王巨指出了一条出路,因此越想越高兴,道:“王巨,可惜你岁数太小了。” “是啊,听闻陛下登基,臣当时还想呢,至少陛下能让臣进入馆阁吧。” “你啊,别人进入馆阁,是让朕认识,能认识能熟悉,以后就会重用,你何必之?明天就走?” “恩。” “这样吧,朕等会儿下诏,授你一个陕西营田使之职。” 这个官职又比勾当郑白渠公事使高多了,而且管辖权利更广,但不能当真,主职还是郑白渠,就象程昉官职是郑白渠屯田都监,实际不是屯田,而是郑白渠水利都监,只是有了这个差职,那意味着在杨蟠官职之上了。 “臣就受之了。”王巨说道。 必须他是主,否则后面不大好办。 但这事儿终是不大好了,无论怎么样,他与杨蟠都产生了间隙。 王巨指出一条出路,赵顼心情也松了一松,说道:“去年听闻你大捷,我姑姑在家里学跳兰陵王入阵曲。” 第三〇四章献舞(上) “这事儿被苗贵妃知道了,正好太皇太后好心,便想将姑姑与她弟弟的次子撮合到一起。谁知道姑姑看得开,没有同意。” “原来如此。”王巨终于明白为什么曹佾的长子找自己麻烦,中间原来是这个过节。 “什么原来如此?” “没什么。陛下,臣有愧啊。” “你们的事朕最清楚,并不能怪你。若怪只能怪老天不长眼,如果你再长几岁,当时仁宗必然召见,你不与李家娘子订下亲事,就不会为难了。” 实际没有李妃儿,这事儿也不容易。 就算王巨娶了赵念奴,就算赵念奴如今不算是直系长公主,但当真不影响王巨仕途。如果是一般大臣,倒也罢了。现在放着一个文武双全的大臣,赵顼能舍得不用? 但反过来,若是没有王巨后来做的一件件事,又如何入赵念奴法眼? “陛下,实际不一定是曹家,也不一定非是高门贵第,天下间好人还是不少的。” “然而这些青年俊杰一起让你比下去了。” 王巨沉默不语 关健这事儿他负责不起。 “前几天,姑姑找到朕,央请朕让她搬出皇宫,朕先是没有同意,最后耐不住她软求,于是便同意了。” “搬出去住也好,能认识更多的人,心情会更舒畅一些。” ………… “大郎,怎么这么晚?”陆平问。 “陛下又召见了我。” “陛下,陛下什么样子?”陆平好奇地问。敢情他现在还不知道那个赵大郎就是赵顼。 “什么样子呢?与赵大郎长得很相像。” “那也倒秀气。” 事实赵顼长相比较秀气,经过一代代遗因改良,从赵祯时起,便不再象赵匡胤兄弟那样,一张黑饼脸了。 可这个长相关健吗? 据说李煜与赵佶都是美男子唉,要这个美干嘛? 但今天王巨很欣慰,韩琦召自己来京城诘问,召得及时,至少自己给赵顼吃了一颗定心丸,不会再象史上那么慌张了。可能还会重用王安石吧,毕竟积病那么重,仅是改良也解决不了问题,但会多一种选择。不过现在赵顼不会动,他还要等几个人下去…… 三人找了一家酒肆,吃了一顿便饭,返回驿馆。 刚到门口,王巨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王巨上前说道:“见过姘娘子。” “我家殿下有请。” 王巨挠了挠头,难道是小皇帝告诉赵念奴的?于是对陆平与野龙咩胜说道:“你们先进去,我去去就来。” “大郎。” “这是京城,不是北仲山。” “听闻你在北仲山遇刺了?”姘儿问。 “这消息传得真快。” “你是官员,北仲山离京兆府不远,居然有人行刺你,如何不轰动?” “不过这次倒还真有些危险,差一点连全二长子的性命都搭上了。” “真不行,再请几个傔客吧。” “我家养的人不少了,况且我只是一个八品官,养那么多人,也不象样子。” “什么八品官,谁还敢将你当成八品官看待?” 这真还不大好说,若较起真来,王巨在官职上还会吃亏。不过相信自赵顼当着几个东府宰相的面,将王巨喊到殿后单独面见,消息传出去,不会有多少人与王巨较真的。 官未必在大小,而在于你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所以馆阁官才贵。赵念奴的府邸离皇城不远,也不可能远,就在尚书省的后面,这里商业气氛不浓厚,但住着许多达官贵人家。 王巨看了看宅子,天色黄昏,但还没有黑下来,能看一个大约,一个中等的宅子,不过建筑倒也华美,并且里面有许多花树,大门边一棵老春梅探出花枝,上面开满了红艳艳的碎梅花。 “不是一枝红杏出墙来,是一枝红梅出墙来。”姘钱打趣道。 不管是杏还是梅,都不能出墙来! 姘儿带着王巨走了进去,只开了角门。不是不隆重,避嫌! 王巨又扫视了一眼,宅中有人,一些太监,还有一些奴婢,说明赵念奴还受着父亲影响,生活不奢侈。 奢侈不代表着高贵,所以这注定了李玮老妈要与赵念奴发生冲突。 姘儿将王巨又带到客厅,赵念奴正笑盈盈地坐在屋子里。 “见过长公主殿下。” “勿要多礼,快两年未见,难道就生份了吗?” “那我就不客气了。”王巨呵呵乐道,然后大咧咧坐下。 “对了,这才是我心中的那个王郎,逸气无双。” “逸气无双?” “我还与太后说过你,说你举止洒脱。太后说,是你胆子大。我不服气,说你对蔡公很尊敬。太后说那是你心机多,连蔡公也被你利用了。” “太后这样说臣?” “也就是说着玩,实际太后还是很看重你的。” “殿下,怎么搬出宫?” “宫中阴沉,呆得不舒服,不如出来住,如果想进宫,我又不是不能进宫。我还劝母亲搬出来呢,但母亲上了年龄,不想动了。” “我下午在宫中也与陛下说过,搬出来也好。” “对了,我请你过来,是想说一件事。” “何事?” “你那个竹纸给了一个高家子弟四分之一契股?” “是有这件事,那人名叫高士清。” “寻求他的庇护?” “算是吧。” “高士清倒是捡了一个便宜。” 现在看起来高士清是捡了一个便宜,随着王巨成长,即便没有高家庇护,也没有人敢轻易打竹纸主意了。不过在当时,挂了高家的牌子却是很得力的,不然那个作坊生意这么好,却一直一帆风顺。 这也是宋朝的弊病,商业的不规范性,保护的商贾却是最不应该保护最能胡作非为的那一种,正经做生意的商人却一直很悲催,特别到了蔡京手中。 “早知道不如交给我庇护。” 王巨心中那个憋啊,那时你父亲刚刚去世,你有心思庇护作坊吗,况且我上哪儿见你,还不知道你会不会理我呢。 “殿下,为何问起这个?” “我搬了出来,也闲得慌,还是无事可做。” 王巨卟哧乐了,所以现在宋朝弊病多啊,比如这些宗室,国家每年要花很多钱养他们,就象养猪一样,先是在开封养,然后搬到宋州南京去养,再搬到洛阳养,没办法,开封没那么多猪圈了。这些宗室子弟闲得慌,便斗鸡溜马,象赵佶那样喜欢字画,还算是高雅的。 “笑什么,我一个女流之辈,能做什么事?” “那么殿下有何打算?” “我也想做点小生意。” “倒,殿下,你要做什么生意?” “赚不赚钱无所谓了,就是想找一点事做,不知道你以后还有什么产业哪,我来庇护你吧。” “中,还真有一门产业,就不知前景如何,等我先将郑白渠规划好了,再抽空想一想它。” “真有啊,什么产业?” “是一种瓷器,不过它与平常瓷器不一样,会用牛马羊的骨头烧成骨灰,做为材料,烧出的一种强瓷。” “骨灰做瓷器?” “这种瓷器会很漂亮,但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它。” 这个赵念奴也不敢回答了,毕竟这时代忌讳更多。 “其实我想出它,不仅为了盈利,主要还是想试验一种新式铠甲。” “瓷器怎么与铠甲有关系?” “这种瓷器与普通瓷器不一样,它的强度很度,然后于内于外缠杂一道道丝绸,可能造价更贵,不过它的重量能下降到二十斤以下。二十斤的铠甲负重,放在战场上,会产生什么效应?” 也未必,宋朝每年会消耗大量的牲畜,骨头也值钱,但熬汤后就一文不值,到处乱扔了。如果出一点钱收集回来,以宋朝的消耗,基本能满足材料需求。那么烧出来的成本未必很高,至于丝绸在宋朝性价比中算是很低的,一匹十丈真正上等的绢,不过两贯钱。就算里外裹上十几层丝绸,三四丈绢也足矣了。 那么可能新铠甲造价会比现在的铠甲造价下降一半。 可现在样本未出来,王巨也不敢说,况且未必会有王巨想的那么坚固。 而且现在不是铠甲,而是郑白渠倒底会花多少钱。 王巨说三年,三年时间应当差不多。不过史上的郑白渠他略略知道一点,先是侯可,那个时间花了八九年,因灾荒终止,修了三成。但大观年间,赵佺不到两年便将余下所有工程完成了。为什么侯可花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竣工,钱呢?没有钱,只好征一些无偿的民夫,慢慢地啃了,而且多是石路,靠这点可怜的民夫,再啃九年也啃不了。 不要看赵顼拍胸脯打包票,一旦钱花得多了,朝堂又会有争议声。 这个钱,将赵顼坑苦了,将韩琦欧阳修坑苦了,可王巨发现,也将自己坑苦了。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对了,广南那边进献了一些黎布,说什么吉贝布,比大食那边的还要漂亮,柔软吸汗,陛下分送了一些给我,你在修水利,十分辛苦,我送几匹给你。” “吉贝布?”王巨不由笑了起来,实际就是棉布,也不是全棉布,海南与两广那边的是粗绒棉,棉绒短,以现在的工艺想织成布比较困难,但黎族妇女手巧,从中原人手中得到蚕丝,然后与棉花混纺,于是就有了这种吉贝布,种类很多,做床单的叫黎单,做装饰品的叫黎幕,盖文书几案的叫鞍搭。 而且黎人专取中原的色丝,用色丝与棉花混纺,让色丝自成五彩图案,异纹炳然。 所以棉花很贵的,木棉收千株,八口不忧贫。王巨替军士们买了一回棉花塞在袄子里,不是很多,但贵得让他肉痛了。 王巨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殿下,说到这个吉贝布,我倒是想出一个生意。” 第三〇五章献舞(下) “什么生意?” “这样吧,我写一个札子,改天你带给陛下观看。” “姘儿,拿笔墨纸砚来。”赵念奴喊道。 王巨开始书写。 赵念奴坐在一边看。 “王郎,为什么要去福建路寻人?” 赵顼称喟别的大臣会带公,会带官名,但称喟蒋之奇时直呼了名字,那是代表着一种愤怒,然而也直接称呼王巨的名字,这又相反了,这代表着一种亲近。 不过赵念奴一个王郎,让王巨全身有些毛骨悚然了。 “这是孽情哪,真有些不大好处理。” 但他嘴上还是在说:“殿下,福建路面积不大,并且就是这点可怜的面积里,还是八山一水一田。但就是这么大的地方,这么点可怜的耕地,却生活着一百多万户百姓,人口密度都超过了中原,更超过了陕西,以密度来计,在我朝各种当中仅次于两浙路。所以百姓为了生计,一般生下二胎,三胎后,都活活将自己的亲生孩子溺死。” “啊!”赵念奴惊讶地捂些嘴巴。 “去年先帝让韩公、欧阳公推荐人才,他们一共推荐了二十八人青年俊才。” “这两人做得很不公,居然不推荐王郎。”赵念奴愤愤然道。 她对这两个公更没有好感,无他,想一想赵祯对韩琦的器重么,但濮仪之争时,韩琦做了什么? “我太小了……这些人当中有一个叫章惇的,就是福建人,他也差一点让他父母给溺死,还是别人救下来的。在中原看不到寺观有多少恶行,但到福建路,就是这么一点可怜的耕地,却让寺院占据了近半良田。为什么会如此?为了活路,福建路百姓行商,或者到海外行商,或者去大海上捕渔为生,或者飘泊到海外定居,随时都有危险发生,为了祈求他们平安,所以寺院这行盛行。” “王郎,我明白了,这才是你去福建路寻人的原因。” “不会起多大作用,就是疏散了几千户百姓,福建路仍是一个人多地少的恶劣地区。不过说不定带一带头,会有更多的人佼仿,那么南方也是一个出路。” 王巨一边说一边继续往下写。 写着写着,赵念奴就明白了,又问:“王郎,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没办法,得堵一些大臣的嘴巴。另外郑白渠用费很大,不得不这样做。”王巨答道。 如果没有钱帛,那么王巨只好采取侯可的下策,从洪口处开渠,至骆驼项,再到临泾镇,若是再建几个中型水库蓄水,灌溉面积也许比侯可想的还要好。而且今年就会成效。 虽然灌溉面积比预计的小,但它能成功! 不能成功,那怕能灌溉十万顷,王巨也不愿意去做,不能成功,十万顷二十万顷有什么区别? “那我们生意呢?” “有啊,就在这里面呢。” “我怎么没有看到?” “对了,它还需要一样东西,但不能急,你是长公主。” “我是大长公主了,”赵念奴慵懒地伸了一个腰。 公主是女儿级别,长公主是母亲级别,大长公主是奶奶级别。 “殿下,臣听闻有些人家的女儿为了等一个好夫婿,熬到三十多岁还不嫁人呢。” 这就是男少女多的后果。 这时代男子本身劳动力量重,寿命不长,再加上战祸的影响,因此女子比例高,即便有人三妻四妾去分担压力,女子比例还是很多,所以一些人家为了找一个好女婿,必须花十年二十年时间准备丰厚的嫁妆,连未来赵顼的弟弟都让这个嫁妆弄苦逼了。因此有的女子便一直熬着,少数女子能熬到三十多岁还不嫁人。还有极少数女子都能熬成老姑娘了。 “你别安慰我,这辈子我是不嫁人了。” 这个话题王巨真不敢深碰,于是继续书写,这道札子上是看不出来什么生意的,有生意,但是为了郑白渠谋得经济,为了宋朝开发南方,缓解福建路的人口压力。 王巨写好了后,想了一想,又写了第二道札子,下午时他与赵顼说了很久,有的怕赵顼也未必全部记住。 就是记住了,两人说东说西,也没有说出顺序,顺序同样重要。 再者,他说的是一个大纲,并没有比较具体的步骤。 于是又写了这个很长的札子做补充说明。 “王郎,我看韩公还不及王郎呢。” “殿下,那不能说的,现在我是旁观者,旁观者清,现在我是谋划者,谋划者只要献出策子就可以了,韩公做为首相,谋划,执行,还要平衡所有人的利益,这个难度更高。” 王巨说的非是虚言,就是他有着金手指,执行能力继续要磨勘,想要进入两府,又不会出现重大失误,最少还需磨勘十年。 赵念奴不以为然。 王巨放下笔,赵念奴说道:“王郎,我前段时间学了一舞,你看看。” “这个……” “要有逸气。” “那臣就斗胆一观了。” 公主也可以跳舞,别人也可以观看,但观看者,那必须是公主的亲人。 没有乐师伴奏,不过舞蹈仍雄壮有力,没有灯红酒绿,不过佳人身姿仍曼妙无双。舞蹈虽是激昂,却让王巨有些黯然销魂。 二月春天的夜风带来阵阵花香,让人意乱情迷,让人陶醉,却不知那片片花红绽放出最美丽的风采之后,瞬间即将化为春泥。 ………… “颍叔,那小子怎么认识皇上的?”彭思永说道。 原来的言臣一起让韩琦与欧阳修弄下去了,然后又将彭思永提拨上来。 彭思永倒是好心,这个濮仪之争不能再玩下去了,大家还要不要做事哪?因此上书,濮王生陛下,这是无可否认的。仁宗以陛下为嗣,也是无可否认的。仁宗为皇考,濮王为皇伯,这是天地大义,生人大伦,如乾坤定位,不可得而变也。陛下为仁宗庙子,曰考曰亲,乃仁庙,若施于濮王,是有二亲,这也是不行的。但使濮王与诸父夷等没有别殊,则大孝之心也难安。因此臣以为当尊为濮国大王,以示区别,然后再告于仁庙,以后就可以做万世之法了。 这已经吵了一年多,赵曙也吵得头痛了。 看到这个奏子,觉得还是不错的,准备施行。 那就施行吧,大家各退一步,朝廷安定,开始做正事吧。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韩琦犯倔了,闹了一年多,最后结果还是和稀泥啊,不行,不同意。 所以彭思永也恨上了中书,韩琦要重修郑白渠,彭思永不敢对付韩琦,那就对付王巨了。 其实这个人以往在地方上的政绩十分出色,至少比欧阳修强了百倍,也比韩琦强,甚至不亚于庞籍,并且从小就拾金不昧。 再看蒋之奇,外人讥诮,但有没有想过他与欧阳修的关系?他是蒋堂的侄子,蒋堂与欧阳修的关系那不亚于结拜之交。难道与欧阳修走得近不对吗? 当然,确实有些媚了。 这也是他命中的一大劫。 然而这一劫过去,反而让他产生了脱变,从此脱胎换骨,成为一代干臣。 谁不犯一个错误呢。 但两人就没有想过,若是他们将矛头对准了王巨,如果王巨没有赵顼做后台,又缺少手腕,那会是什么情形,辗压! 包括司马光在内,王巨以为他后面是奸臣,卖国贼。那也是过了。 将这些人从史书里翻找出来,再将一些不客观的评价摘出,只剩下事迹,大多数人还是可以的。 不过单枪匹马还可以,然而将这些人联系在一起,什么妖蛾子都来了。 一个中国人是龙,十个中国人是那啥的…… 现在蒋之奇没有产生脱变,甚至说句不好听的,为了上位,在变,是变得不择手段。 白天受此大辱,他岂能甘心,于是说道:“彭公,我也不大清楚。但那小子实在可恶,连几个相公都没有放在眼中。” “颍叔,那小子比你机灵,风向不对了。”彭思永道。 “什么风向?”蒋之奇忽然停下,他脑海里就浮现着今天在政事堂欧阳修与韩琦的脸色。 曾公亮与赵概脸色正常。 他们虽然也是中书宰相,但并没有深入到濮仪之争中,特别是赵概,平时与韩琦关系还有点恶劣。 “大事啊。” “别一惊一乍的,究竟如何,未必而知。” “彭公,要不要派人查一查那小子?”蒋之奇问道。 想对王巨下手太容易了,一个水利工程,涉及的很多,简单的一点吧,修新渠,建水库,得淹掉多少房屋与耕地,就算做出补偿,难道没有钉子户? 再者,就算赵顼从内库里拨钱,顶多给民夫一些粮食与酱菜钱,难道发工资?那个郑白渠修起来得多少钱哪,因此百姓心中会高兴吗? 比如未来的程昉吧,王安石农田水利法名垂千古,这个太监至少占据了六分之一的功劳,修黄河,合御河,塞漳河,疏深州塘水,导葫芦河,开直河,改沙河,足迹几乎走遍了河北大部地区。但最后结果呢?因为水利上找把柄太容易了,士大夫拿着放大镜,不看其功劳,而看其争议,那么程昉得犯下多少过错啊。 如果御史台现在将这个放大镜对准了王巨,那怕赵顼护着,也将王巨扑死了。 而且死得很惨! 第三〇六章爱护 “陛下,你对王巨太不公了。” “什么不公?” “为何不加官?”赵念奴问。 不要看王巨这次回陕西带着一个陕西营田使的官职,听上去好大哦,一个省级的官职。但那个不管用,那怕在前面再缀,变成陕西营田大使,这一缀,王巨可能连青涧那边的营田都可以真正去处理了。但实际好处不大,实际的官职还是那个大理寺评事。 然而宋朝官员缀职多啊,大理寺评事只是职官,还有阶官,爵官,鱼袋,封邑,实邑。职官如此之小,余下的什么都没有了。 赵念奴不服气。 “哈哈,”赵顼哈哈一乐,说道:“王卿写札子的时候,你就在边上吧。” “在。” “你也看到了吧。” 就在不边上,这个札子也没有用火漆封口,赵念奴也看到了。 “这明明是替朝廷办事,为何绕这么大圈子?即便朕是皇帝也不行啊,也要遵守规则。”赵顼说道。 比如他想对付韩琦与欧阳修,但大臣们不开炮,自己如何对付? 难道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让两人弄下去? “是啊,王巨也说过,怕言臣弹刻,必须绕一个圈子。” “这就对了,王卿做了什么,朕不清楚吗?不要说功劳了,朕还刻意派人暗中查了一下。仅是竹纸作坊,给王巨两年就带去了近万贯收入,但王巨花销如何?养了几个傔客,但他确实需要帮手。余下的奴婢呢,就一个丑得不象话的钟儿。平时很少饮酒,也不去妓馆,几次来京城,吃喝不过都在小酒肆里。我最尊敬仁宗皇帝,但仁宗皇帝对自己严格,却属下却松驰了。朕看到大多数士大夫,吃喝玩乐,有的人一养就是几十名几百名家妓,供他们狎……” 所以赵顼才看重王安石,生活朴素哪。 但反观韩琦他们呢,韩琦无论到哪儿,家中都有一大堆家妓。甚至为了家妓出气,生生将狄青手下大将焦用斩杀。难道那名家妓很得韩琦宠爱?反正赵顼想不明白。 “然而朕不能提拨王巨官职,就如庞籍昔日再三劝狄青勿要担任枢密使一样,朕这样做,非是害他,而是保护他。郑白渠一成,那时两功归一,才是提拨之时。” “好复杂。” “谁不说呢,”赵顼揉脑袋,自己屁股下面的位子看似尊贵,实际很苦逼的,再加上那个黑窟窿,苦得不能再苦了。 “因此马上授职一下,王卿便立即返回陕西,包括朕昨天都没有留王卿进食,其实朕许久未见王卿,也感到亲切,迫于无奈,只能同意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马上就要回陕西?” “是啊,就这样吧,你先回去。”赵顼明白了。 赵念奴离去。 赵顼又揉脑袋,孽缘哪孽缘。 ………… “大郎,这个陕西营田使是什么官职啊?”野龙咩胜表示不懂。 “它还是差职。” “那么是不是能管到整个陕西?” “不能,至少不能当真,主管的还是郑白渠,不过与郑白渠能相关的,有了这个差职,便能发号施令,让各州县的官员配合。” “那它是几品官?” “差职,有什么品?” “大郎还是大理寺评事啊。” “但那不同的,有了这个差,便有了这个履历,以后升起来就快了。实际就是这个差职,已经是破格任命了,人要知足。” “我懂了,大郎还是小啊。” “对头!”王巨正要拍马快驰,忽然看到南薰门下一道艳丽的身影, 王巨勒住马,在马背上拱了一礼。 那个身影做了一个祝君平安的手势。 “那不是赵大娘子吗?”陆平道。 “不错。” “她还没有嫁人哪?” “不大清楚。”王巨又说:“陆平,不得胡思乱想。” “那个赵大郎娘子?” 野龙咩胜好奇地看去,不过赵念奴做完了这个手势,已上了马车,他看不到人了。 “京城的一个俏寡妇,似乎对大郎……” “陆平,不得胡说。” “大郎,小的不大明白,我看到的士大夫多是三妻四妾,为什么你不纳那个琼娘,还有这个什么赵大娘子?”野龙咩胜不解地问。宋朝有悍妻,但那个悍妻敢让丈夫做到一夫一妻制,连夏竦的老婆也不敢哪。高滔滔算是厉害的吧,而且赵曙身体那么差,本来就不适合多近女色,但进了宫后,还纳了一个美艳的修容张氏。 再说那个李家小娘子,野龙咩胜也见过,一个心性单纯的小姑娘,非是那种悍泼的人,李家的人他也见过,个个讲道理。 因此野龙咩胜想不明白。 “这是我的家事,你们就不要乱说话了,”王巨说道,纳赵念奴为妾?王巨会晕倒的,即便后来的蔡京秦桧,也没那胆子! 那辆马车还在,王巨说完,也冲那辆马车做了一个祝福平安的手势。 “走。” 三人一拍马,迅速向城外驰去。 王巨前去中书接受授命时,也怕朝中有人捣鬼,便刻意说了一句话,如果此渠修起,可以安置四万名保捷与厢兵,有此渠收益保障,家人可耕可织,朝廷中断其粮帛供给,一家人生活也会无忧,那么一年就可以替朝廷节约七十万贯费用。 抛除原来耕地,折合下来,打算得到真正的良田两万五千顷。不算推广自己的那种移载法吧,因为不缺水,而且许多地区荒芜很久,“地力”恢复,亩产两石半是很容易达到的,那么就能收获六百多万石粮食。 当然,不可能全部种粮食,会植桑载麻,会种一些经济作物与果树,但它们虽然不产生粮食,可会产生经济收益。 这会让关中厚实起来。 为什么西汉与唐朝倚仗关中,统一全国,不仅是首都问题,也是关中的水利,使得关中百姓富饶,人口兴旺,一旦重新兴旺起来,关中便可以作为抵抗西夏入侵的主力! 就不要说一旦两国重新恶战,关中不缺粮所节约的浪费。 更不能指望以和为贵了,朝廷重赐西夏岁赐,王巨也知道,但没有反对,赵顼新即位,国家坑到这种地步了,暂时需要一个稳定的外部环境,忍一下是对的。 但不能当真,赵曙想以和为贵,换来的大顺城之战,便是最好的证明。 李谅祚死了,梁氏出五千金买自己的性命,也是最好的证明。只不过大家现在比赛着谁先恢复。 因此可能会用点钱,可能会陆续出一些小问题小纠纷,还望诸位公们,多多包涵。 但时间真的拖不得了。 因为王巨昨天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绥州哪! 这一想就苦逼了。 奶奶的,敢情不是两年时间,只有这大半年时间。 乘着这大半年,赶一点紧吧,至少出现一个模样后,让大家看到好处,说不定绥州那不是危机与紧迫感,反而是一次生机。 他骑马迅速返回泾阳县。 “陕西营田使?”杨蟠轻声地说了一句,他这个心情就有些不大好受了。 都是司马光与彭思永害的,王巨心里说道。可能司马光将王巨还当成了一个小虾米,但司马光不知道他在王巨心中成了头号大敌。没有国仇家恨,但政治观念严重产生了冲突,必是政敌无疑! 反正未来大家一起倾轧,王巨不介意自己加入这个大军。 “对了,你家人也来了,我将他们安顿好了,”侯可说道。 葛少华带着王巨的弟弟妹妹一起来到泾阳县,只有归娘浪埋继续留在归娘寨没有来,那边要重新寨墙,事儿多,有可能以后会来,有可能以后不会来,归娘浪埋的父亲也老了。但还有不少人,野龙咩胜的妻子孩子,胡谦的长子,朱俊一家三口,全二长子一家子,王小麻与赵壮。这么多人不可能住驿站了。 于是侯可带着葛少华,替他们租了一栋宅子。 “谢过侯知县。” “对了,你来得正好,我与杨勾使,程都监下去察看,又看到了一个新的方案。” “什么方案?” “我们在测量各处高度,我手下一名胥吏便提议,能否将渠首往上面再移几里地。” “再移?” “有两种方案,一种往上再移两里地,那么会使石渠延长六十丈左右,延长土渠三百丈。” “等等,为何要上移?”王巨打断他的话问,这一移不仅是建渠之工之费,一移相关的节水陡门与泄水陡门一起要增加,同样要增加支渠,就这三百余丈的干渠将会增加不菲的费用。 “我们前去测量过,这一移,能使水位提高一丈有余。” “一丈有余?”王巨沉吟了。 不要小看了这一丈多,它将使三白渠七八个县多少耕地得到灌溉,可能会增加上千顷,两千顷! “还有一种方案,继续往上移,大约移十来里地,过了一处峭湾后,在哪里选址,我们又重新测量了一下,与我们现在选址的渠首水位相差了能达到三丈。” “等等,再往上去十来里,那不是山区吗?” 越往上去,水位越高,好处当然多多,可往上去就是大山哪,仲山,九崂山,现在这个技术这个条件,如何开渠哪? 第三〇七章南方 “我与杨勾使看过了,虽是山区,不过有一条山谷可以引水过来。但前者必须要凿穿一座土山,开出燧道,后者甚至要凿穿两个土山。可成,但用费很多。”侯可说道。 他们也知道经费紧张,然而反正已经玩大了,不如索性玩得更大一点。 水位提高三丈多,那得灌溉多少耕田哪。 主要是火药给了他们底气,否则炸山开燧道,他们以前敢想么? “走,我们骑马过去看一看。” 这是正事,王巨也不顾得回家看望家人了。 一行人骑马冲向仲山。 实际起初他们选定的渠首已经属于山区,但情况稍好一点。当然,在洪口下囤水,那个不属于山区,即便有山,也不过是零星的小土山,能绕过去,所以用费很少,只是泾水水位低,灌溉面积有限,最后大家放弃了。 大家先来到侯可说的第一个地点。 王巨站在泾水边,也不用量,看着水流的情况,便能判断出来了,略有一些落差。 事实侯可与杨蟠所挑定的两个地点,现在这个地点也是明朝王琚所选择的地点。到了明朝时,泾水恶化更厉害,水位线低,宋朝所建的三白渠不管用了。 因此只好再往上选址,然后开山,建石渠,但就是如此,灌溉面积也压缩到了九千顷。 侯可所选择的第二个地点,便是后来民国时,在杨虎诚支持下的水利大师李仪祉的泾惠渠的选址。不过那时泾水恶化得更厉害,如果说现在泾水流量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那时的泾水水流量只能算是一个只能爬行的孩童。因此那怕几十年后现代化施工,灌溉面积只有135万亩。 折成宋朝的顷是多少? 宋朝的顷不是一公顷的十五亩,而是一百亩,但也不是后来的亩,而是一百宋亩。因为宋朝丈尺比后来的小,一宋亩相当于九点一分后世亩。一顷是九十一后世亩。也就是那时的技术与生产力,灌溉面积还不足一万五千宋顷。 但也不是完全吻合,毕竟那么多年过去,山川地形都略有所改变。 侯可带着王巨往前走,指着一座山说:“只要打通那座山,便可以将水引向山后的山谷,而且因为地势较高,可以作引水渠,以后清除蓄水池的河沙。” 这个蓄沙池,最早见于王巨与章楶的那个折子。 但没有王巨提出,侯可在史上也建起了这个蓄沙池。 它的出现也是迫于泾水恶化所逼,古人说泾清渭浊,后来由于在泾水上游开屯,泾水恶化,到唐朝时反过来了,变成了渭清泾浊。到宋朝时,由于汉人大肆在渭水上游砍伐木材谋利,包括赵普在内,渭水也开始恶化,这个环境保护问题,还引发了后来的冲突,包括宋军在河州的一场惨败。 因此王巨到了泾渭合龙处看了看,也没有看到什么清浊的奇景,反正大家差不多,都是泥河滚滚,黄得刺眼。 王巨又好气又好笑,这使得他想起前世的评价,泾渭变成了什么?是黄泾水,地沟油,黑渭水。黄黄的泾水,黑乎乎臭烘洪的渭水,泾渭又开始分明了…… 如果不置蓄沙池淀沙,即便将所有引水渠修好后,泥沙沉淀,最后沟渠淤平,整个水利又失去了效益。 所以才有了蓄沙池。 从泾水引过过来,这段沟渠叫渠首,这里不能淀沙的,水流有时候会很急。渠首继续向前,然后选择一处山谷做水库,但这个水库与蓄水无关,而是淀沙。经过一段时间流淌后,水势平缓,再到水库,水流静止不动了,它还在流,但会以很慢很慢的速度流向这个水库各处,陡门放开的水,仅是包含了一小部分新入的水流,大多数是沉淀后的河水。然后再经引水渠流向第二个水库,基本八成半的泥沙就沉淀在这个水库里,还有一成会继续沉淀在第二条引水渠里。 但这个引水渠与水库地势比较高,若是沉淀得厉害,通过泄水渠在秋天水位低的时候放水出去,下游陡门关上。再组织民夫将河沙担出去就可以了。 现在这个选址,落差更大,更适易做蓄沙池。 王巨走到那个土山前观看。 “这座山石质软,缺点就是容易倒塌,因此我们又想出一策,将燧道开凿好后,引水渠建成一个倒瓶口,下大上小,再合上石板,堆上乱石,那么山体就是倒掉,也不会影响引水渠。” 实际这就等于变成了地下河。 “那不行,如果那样,万一维修,还是很困难,”王巨摇头否决,他又登上了土山,后面是有一座山谷,山谷的边缘有十几户山民,确实适宜做引水渠与蓄沙池。 于是走下山来,又看着这座土山,他也搞不清楚,山体的外面是石灰岩,但里面是什么岩石呢? 看了一会,又看了看其他几座山,然后说道:“我们再去下一处。” 几人再次骑马奔向第二处地点。 侯可指着山河再次说明,但王巨看了一会,立即摇头:“不妥,用费会很多的。” 不敢再大了,大大大,炸炸炸! 侯可也没有失望,现在总共出现四个渠首,七八种选择方案,当然,在这处选址,水位最高,好处最多,甚至能将水送到北洛水处,恢复秦国郑渠。 但为什么出来这么多渠首选址,还不就是钱。钱多,办大事,钱少,办小事。 杨蟠这才说了一句:“那我们就将渠首位置定下来吧。” 渠首乃是关健,它位置定下来,后面的才能商议,它不定下来,后面的也没办法商议。 一行人又返回,继续察看了好一会,返回泾阳县,已经是日暮时分。 一家人重新见面,格外欢喜。 陆平忽然一拍脑袋说道:“大郎,我们走得快了,不如再呆几天,说不定也能榜下捉婿。” 他指的乃是二妞,如果按照宋朝多数人的婚姻,二妞也到了谈婚论嫁之时。 王巨说道:“急干嘛,还早着呢。” “对,对,不急,再过两三年新科举,那时大郎官职更高,现在捉,也不过捉一些小虾米。” “胡说什么呀,二妞的亲事我不打算太替她做主,她以后就呆在我身后了,能看到很多人,只要她看中的,那怕是乞丐我也会同意,顶多在人品上替她把把关,不会问家世门第,不过问其功名才学,人好最重要。” 许多宋朝大家富贵希望女儿嫁一个士大夫。 这是干嘛呢? 试问有几个士大夫能做到范仲淹、司马光、王安石这样? 那个不是三妻四妾,若是遇到寇准、韩琦、小宋与柳永这样的人物,那才叫惨,还不如嫁给一个农民,夫妻两还能做到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就是嫁给范仲淹,也未必快乐,那个生活太苦逼了,不是一般人能熬下来的。 “我才不急呢,”二妞在边上说道。 葛少华道:“子安,荔原堡那个姚雄也隐然有子安之风。” “姚雄怎么了?” “你将胡全带到身边,姚雄感到过意不去,指着胡全的弟弟胡丰说,我有一小女,等她长大后,将她嫁给你。” 实际胡谦之死,也不能怪姚雄,那一个时辰里,他只能等,否则会坏了整个大局。 不过胡谦死得太惨烈了,身上挨了无数刀,就是这样死了,还屹立不倒,姚雄听后,心中感到万分惭愧,这才与胡谦妻子有了这个约定。 “这样啊,”王巨喃喃一声。 有这个约定也是姚雄的心意,但未来未必能执行,别人不知道,王巨可是知道一些的,未来姚雄多次镇守熙河,甚至武职能升到从二品。那时两家悬殊太大了,大到能是自己在王家寨与李家悬殊的十倍以上。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姚雄女儿进入皇宫做皇后,都有那资格。 那时姚雄还能遵守这个约定吗? 忽然他又想到了胡谦老母,那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两年之内,连连送走了两个儿子,老人家几乎都哭昏过去。 他无声以叹息一声,摸着胡全的头说:“你父亲乃是一条好汉,你以后长大了,不管做什么,不要辱了你父亲的名声。” 说完后又问:“子深兄,华池县那边如何?” “百姓都失了魂。” 王巨走后,葛少华留下来,继续帮助着杜主薄他们。 那时候韩琦还没有想好王巨去处呢,王巨虽然人在京城,还能算是华池知县。葛少华某些方面也能代表着王巨意思。 因此继续救济,但事情还有很多,华池河畔那个作坊拆卸了,只有庆州马岭水畔那个作坊还在运转着,继续生产着大量铠甲武器。 去年年底,王巨新授命下来,那么华池县知县空缺必须补上了。然而韩琦也想不到什么好人选,差了根本不能去,否则形成强烈反差,说不定会出事,还要略懂那么一点军事。 这一拖,拖到赵曙驾崩,人选还没有决出。 直到前不久,才在无奈之下,让杜主薄迁升为华池知县。 这时候朱李两家正派人买果树的树苗,杜主薄准备带着百姓移载,树苗还未到,天气未真正暖起来,也未到正式移载之时。但必须让大家有一个准备。 授命就到了。 葛少华这才带着一大家子离开华池县。 王巨回京述职,也算正常,但现在还没有回来,那就不正常了。 实际大家心中已经感到不安,看到葛少华带着王巨一大家子离开华池镇,又将钟儿辞退了,立即涌来无数百姓,拦住道路,蕃子性子直,便捶胸顿足,不对啊,华池县地方小,不可能留王巨一辈子,但朝廷是三年一迁,那也得三年后才能调走吧。 葛少华便说,你们拦住我们不管用,王巨人在关中呢。 大家没办法了,又有许多百姓送来许多土特产,葛少华再次回绝,王子安从来不收礼,也最痛恨官员收礼,各位以后能安居乐业,平平安安,那就是送给王子安最大的礼物。 这一说,许多人都哭了。 韩琦考虑得对头,幸好让杜主薄顶上了,否则换了其他官员来,真没办法玩。 然后他们一路走一路有人送,有人差一点送到了直罗县城,连直罗知县也惊动出来,侧目而视,说:“当为吾辈楷模。” “做官当如此。” “子深,这样的情况在我朝很多啊,比如寇准公的岳父,所到之处,百姓都会挽留。不是官做得好,而是百姓太容易满足了。”葛少华这么一说,王巨反而惭愧了,他可没有老百姓想的那么好心,一个又一个心思,不过华池县一幕也揭过去了,他没有多想,又说:“子深兄,你来得正好,恐未来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做。” “说吧。” “去南方。” “杭州?” “不是,是真正的南方。” “哪里?” “广南东路。” “那么远?” 不是远的问题,主要是北方人去南方未必习惯,所以王巨说:“去了哪里,子深兄得注意几个事顶,一是水土不服,平时最好多食一些水果,二是疟疾,少去一些烟瘴之地,虽然那些所谓的瘴气我不大相信,但哪里多是腐败物聚集之所,所以中疟疾。” 但想想这也不大可能,要办的事情,必须还得去这些腐败之所,因此又说道:“主要就是防蚊虫叮咬吧,不但你去,我还调拨一些人去。从竹纸作坊调人手过去,因此你可能要先去杭州。那边的人在杭州呆了一段时间,会比你更适应一点。但也无妨,就是去,也要秋天去了,秋后抵达广南,那时候问题不大了。到了明年,你也有了适应期。总之,这行会吃很多辛苦,但办好了,不用科举,以后你就能进入仕途了。” “仕途的什么就算了,不过尽量将子安吩咐的事办好吧。” “非是虚言,这一行弄不好就能成为国策。” “国策?” “子深兄,你过来,”王巨将他单独叫到一旁,又说道:“这时候不能再对你隐瞒了,以前那个经常到客栈来找我聊天的赵大郎,便是当今官家。” “啊,啊,啊。” 第三〇八章心术 任谁听到这个消息,都会感到惊讶。 另一边,新皇帝登基,李员外夫妇担心:“一朝一君一朝臣哪,会不会影响王巨?” 他们感觉赵曙对王巨不错,一放就是知县,这很不容易的,不然女婿那可能会立功? 实际真想错了,那不是不错,而是烫手的山芋,如果王巨不带着大指头过来,弄不好就会悲催的。 但赵曙也不能说对王巨多恶劣,他滚的是赵祯,不服气的是赵祯,与王巨没有关系。赵曙更不是一个傻子,若是真傻子,韩琦与欧阳修都不会掉进坑里起不来了。 并且他思想激进,因此听到王巨进京述职,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用。 这个字也许也起到效果,王巨被召到宫中,以韩琦地位很容易打听到的,具体说了什么,韩琦未打听出来,只知道皇后似乎比较满意,那就够了,这才坚定了兴修郑白渠的决心。本来是好事,但七嘴八舌的人太多,为了平衡,他又将王巨变成了勾当副使,多了一个副字,后果差之十万八千里了。 否则还能挽回一下他在赵顼心中的印象。 但现在一个副字,王巨无形中加了许多掣肘,这是简单的道理,赵顼看不出来吗。成功功劳是大家的,失败王巨一个人兜着了。 这才是赵顼立即将王巨的差官变成了提举陕西营田使的原因。 除了这个用字外,还有那个探花,但遭到韩琦反对,没有成功,因此王巨并没有受到赵曙恩惠。 不过李员外夫妇哪里知道这么多? 他们认为是不错,但新皇帝上台会怎么想?不是女婿才能不够,还是那个原因,年龄! 两人在家中担心了。 李万元说道:“父亲,母亲,你们也别担心,妹夫飞黄腾达的日子到来了。” “胡说八道。” “放心吧,小妹是傻人有傻福,以后指不准就做了宰相夫人。” “什么宰相夫人,能有一个知州夫人就不错了。” 宋朝知州乃是二级官员,别看有路一级官员,什么转运使,刑狱使,发波使,营田使,安抚使,那都是承接的官职,并不是各州府的真正上司。 一个知州,在普通百姓眼中,已经是很大的官员了。 李万元郁闷了,真相他不敢说啊,就是敢说,又怎么说啊,难道说这个新皇上很早就与妹夫认识,好得象哥们,另外还有一个尊贵的长公主与妹夫眉来眼去,那还不得将父母活活吓死。 “万元,你不要瞎说八道,去一趟泾阳,看一下你妹夫吧。” “好来。” 李万元虽然不能说出真相,略有些郁闷,但心中还是很高兴的。能攀上皇太子也未必就有荣华富贵,这个皇太子是半君,当上君才是君。 现在是君了,妹夫要发达了。 不过葛少华却吓了一大跳,连叫了好几声,然后仔细地回想:“怪不得,怪不得。” 王巨算是姿态好的,包括与程勘交谈,态度一直很从容,但对那个赵家大郎,态度却有点恭敬。人家是皇太子,能不恭敬吗,换自己,恐怕说话也不利索了。 “子深,知道真相就行,这件事背后是我与陛下,幕前的可能是你,另外恐怕有一个内侍,或者是皇城司的可靠侍卫。” “放心吧。”葛少华打起精神,难怪王巨说做好了,不用科举,也能混一个官职做做。 然而葛少华走了,自己身边总是缺了人手,王巨又说道:“这样,你先回延州,据我所知,这届延州虽然秋闱名额增加到了十二人,但却没有一个贡士。他们大约都回去了。你去找一找,首先必须是举子,并且不是那种靠关系上来的举子,略有些真才实学的,其次敢吃苦要机灵,嘴风严实的,另外家境不能太好,同时对以后科举不抱有希望的,若愿意,找两人,到我身边来做助手。” 王巨说了家境,不是富人家不好,因为呆在王巨身边做事,有时候会吃苦的,就象朱俊放在王巨身边学习,但让他象葛少华这样每天跑东跑西,朱欢恐怕也舍不得了。 王巨未解释,葛少华也会意,说道:“那行,明天我就回延州,将这事儿办好。对了,那个书稿我带来了。” “这个稿子,先放一放吧。” 王巨又看着弟弟,说道:“三弟,原本我打算让你在我身边再呆上一年,不过水利开始,我恐怕也没有安份时光了,若是将你送到雎阳书院,太远,我又不大放心。这样吧,我明天找一找人,将你送到京兆府的府学,哪里的学习环境比较好。” “大哥,你不用担心。” “吃饭!” 第二天王巨就出去了。 实际它真是一个苦差事,包括杨蟠与侯可、程昉这段时间都吃了不少辛苦。 几人下去继续测量设计校正。 最后终于确实了一个草案,王巨派人将草案用快马送向京城,同时还附带着一个请求,请朝廷下诏,凡是泾水与泾水支流,两岸边除了崇山峻岭外,各州县官员务必趁着春天到来时,发动百姓于岸边十步之内,遍载杨柳,下移载各种棘刺,同时禁令百姓不得砍伐。 这便是对泾水的保护。 其实这个原理宋朝人也早知道了,也不是太复杂,就象华池水与马岭水,近的地方只相融了几十里,一个水土保护得好,河流便清澈,一个水土恶化,河水不但浑浊,连人都不敢饮用,守着这条大河,却到处找泉水。 有时百姓也自发地在维护着,比如吐蕃人对渭水等河流木材的保护,比如宋朝刻意在汴堤两岸广载柳树。 但未必很管用,除非大片山陵归牧还林,归耕还林,否则一场暴雨从天空落下,还会有大量泥沙冲入河中。只能说保护一下,比不保护要好。 赵顼诏书也下来了,并且从内库里先行拨出一笔钱帛到了京兆府,提前购置物资,包括粮食,以及其他,甚至从中原也调了一批粮食过来。 工程终于动工,先行来的乃是兵士,先动工的就是渠道一带,也就是侯可所选择的第一个地点。 包括两道引水渠,一道蓄沙池,以及那个让王巨头痛的燧洞。没有选侯可的那座山,而是选择了另一座山,石质比较硬,不过山厚度不大。 先是醯醋,刻意找来那些很酸的陈醋,往石头上淋,淋完了,再置上石炭烧,烧红了用冷水激,主要是打出石眼,最后才用火药爆破。 工程慢得出奇,杨蟠却第一次露出笑容:“有此物,郑白渠可成也。” 工程慢就慢在石路,以及采石。 将这两项速度提上去,那么修郑白渠就快了,越快成本越少,否则慢成本高,朝廷耐心也有限。所以王巨认为很慢,杨蟠却很满意。 现在只是打石眼,还没有爆破,同时周边各县在组织劳力,一营营厢兵与保捷也在向郑白渠靠扰,蔡挺派兵士同时押着那五千名战俘向泾阳出发。 但主要还是军士,保捷军。 陕西有不少厢兵,但前线物资需求太大了,厢兵劳役沉重,能抽出来的并不多。不过保捷军除了训练,任务倒是不多,而且保捷军不少。仅是长安的保捷军就有十二营,周边的保捷军达到五十营左右。鄜延路的不相干,不过西北就是环庆路,西边就是泾原路,泾原路又有二十几营保捷,环庆路也有十几营保捷。 远处不行了,如长安东边的商州河中府,渭州南边的仪州,北边的镇戎军,西边的德顺军。但就近能调出的保捷军最少有四十营。 这些兵士就是不参与修水利,国家还得发粮发布发钱,说不定从前方稍稍后调,还能节约国家供粮成本。 其实这也恢复了宋太祖太宗的祖宗家法,那怕黄河缺堤了,不用灾民,也要用兵士前去堵堤。 为什么呢,一用灾民,若是官吏不良,弄不好就能形成官逼民反的局面。 然而最后国家安定了,禁兵也懒散了,许多工程不是用兵,而是用无偿的民役了。 其实这一条,王巨在那个札子同样说过,它也是宋朝弊病之一,不是灾民不能用,而是如何用,大灾之年,国家反正在出粮出钱救济赈灾,为何不能将灾民组织起来,将各州县的一些工程,比如道路,城防,水利就势修建?这些工程借着灾年修好了,那么何必要养这么多厢兵? 想裁兵,想精兵,厢兵也得要裁。 什么义勇哪,那更是折腾人的,敢用他们上战场吗?不能上战场,何必折腾百姓? 至于保甲更坑爹。 当然,这还有一个前提,保捷军的成立,一是低成本,薪酬与厢兵仿佛,几乎比禁兵少了一半。二是本土,保卫家园心切,平时能与家人团圆,因此收入少了一些,怨言不会太多。 但现在放在这个大工地上做工人,并且一做就是一年两年三年,也会有怨言的,然而接下来的分地制度,又使他们动心了。 这里将是整个关中是上等的良田,并且免税赋,而且自己缗钱照发,一家人生活将会立即得到改善,这才干戏十足。 ………… “二哥,这一回懂了吧?情况与情况不一样。” “原来是这样,”李万元十分失望。 “人不为己,天诛天灭。比如外父与朱员外吧,他们心都不错,然而为什么要私商?难道不知道私商会让西夏人受益?西夏人强大一分,入侵的危害便增加一分,但为什么外父与朱员外还这么去做了?” “这个……” “或者说你们两家家境不好吗?比这些保捷军家境更差吗?你们两家都如此了,况且这些保捷军士们。其实说开了也不丑,只要不做得过份,实际能理解。关健的问题,是如何去诱导,引之正则正,引之邪则邪。” “我明白了,心术。” “什么心术啊,说得怪难听的,”王巨笑叱道,但它其实就是心说,心理学。然而在宋朝大家都道貌岸然了,都是君子,所以能做不能说…… 第三〇九章带头 “妹夫,那个颍王殿下,是不是当今官家?” “前年难道天下有两个颍王?” “那就是皇上哪,我这辈子也能见到皇上。” “我倒,二哥,皇上也是人,也会有人见到,不是你,就是我,或是他。” “妹夫你可不要乱说。” “说说吧,这次来泾阳为了何事?” “父亲担心新官家登基,你会受到不公正待遇,我说你们不用担心,妹妹飞黄腾达的日子到了。” “飞什么黄?即便皇上也要受种种限制,纵然我立下一些功劳,只能在按步就班上稍稍越级使用。” “这也很好了。” 王巨默然,实际宋朝下面有许多官员做得不错,但因为没有人赏识,只能原地踏步踏。不要说入皇帝法眼了,就是入了一些得势权贵法眼,那也会截然不同。 比如说老苏得张方平推荐,立即搭上欧阳修关系,让两个儿子成为欧阳修的门生,自己再经欧阳修引荐,又搭上韩琦这层关系,他没有功名,也被授为秘书省校书郎之职,职虽低却很贵,正是王巨原来眼巴巴的馆职官。随后调为文安县主薄,算是到地方磨勘过了,立即再调回京城,与姚辟修《太常因革礼》,这是老苏死得早,否则这本礼书过后,马上就要升官了。再如大小苏,欧阳修在后面拼命推,大苏立即变成了凤翔府签判。小苏呢,实际他科闱考得不好,仅是第五甲,最末一等的进士,然后经过那个制科试,立授推官。可怜章楶,做了那么多年地方官,省试考解元,殿试考第六名,也不过混了一个推官。 但再看自己呢,蔡挺肯定与自己沾上边了,那么恩师那边呢,游师雄往来了好几次书信,若是自己魅力足够大,至少能让关中四吕与自己产生交往,不指望他们以后支持自己吧,可能保持不会反对或严重反对。还有章楶那边的“建州帮”也不可小视,通过姚兕与种诊又能伸到武将那边。 这张一层层网形成了,若是政治斗争严重,大家比赛着不要脸,如何不形成党争? 烂账,糊涂账! 李万元做梦也没有想到妹夫能想得这么远,又问:“那个长公主有没有嫁人?” “没有。” “还没有?我小妹真是傻有傻福,居然从长公主的手中抢来了夫君。” “都是什么话,人家长公主至于与你妹妹抢男人吗?否则两个太后一道诏书下达,我是遵旨还是不遵旨?”而且李万元说得也不对,如果换在曹家这样的外戚,没有子弟进入朝堂做士大夫的希望了,与赵念奴联亲,亲上加亲,会有所帮助。放在一些略有些才学,但政治上没有能力的普通文人身上,也会有帮助,至少能混一个驸马都尉,子孙后代都成了贵戚。但放在如今的王巨身上,不但没帮助,反而多少是累赘,于其娶赵念奴,还不如娶李妃儿。 但李万元哪里知道呢,他只知道妹夫机会来了,父亲让他来问一问,那就来吧,顺便玩一玩。 然而王巨哪里多少时间招呼他,与李万元说了几句,立即去找杨蟠。 为了这个正副使,两人闹得有些僵。 虽然功劳王巨很大,那也是战功,这个对于文人来说,说重要就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但无论资历与年龄,杨蟠肯定占据优势,连他的儿子都比王巨大了。这次王巨进京,没有想到不但没有受罚,反而又混了一个陕西营田使,若是按照差职,居然在杨蟠之上了,虽然他差职未动,实际已变成了副使,因此杨蟠更加不快。 不过杨蟠终非小人,对水利确实也比较精通,王巨也没有请求朝廷将杨蟠调回来,于是两人只能冷着脸共事。 这样终不是办法。 因此王巨说:“杨勾使,马上各州县民夫与军士一一集结,不如这样,我们共分成两路,我与侯知县于渠首动工,你带着一半民夫与军士去小郑泉。然后我们两边共同动工,争取秋后汇合,将第一段的河渠打通。” 整个郑白渠分为三段,一是渠道到小郑泉,二是到三限口,这是侯可的建议,三由于渠首水位稍稍抬高,就着高水位沿伸到漆水,这里也有白渠,一直到华州赤水镇,但老白渠自三原县城南而走,新白渠则从清水开始,自三原县城北走,与漆水会合。第三段工程是王巨反复测量后的提议。其实第三阶段不属于白渠范畴了,而是属于真正的郑渠,但王巨也没有奢想恢复郑渠,之所以这么做,还是为了抬高太白渠的水位,让三个白渠全部得功。 这是干渠,还有新修或重新浚修的大大小小支渠达到了七十几条,各类分水、节水、泄水与进水陡门两百多座,六处险峻河段用了王巨的那种鱼鳞塘,与这个种新式堤防相比,唐朝的将军堰都弱爆了。此外还有二十几处渠堤用了笼石法。 所以一旦分成了两处施工,那么无论来多少劳力,也能分散了。 杨蟠想了想,说:“好吧。” 他心中有些不服气,不过王巨极其好胜,无论有没有那个陕西营田使之职,注定不甘心于他之下,他又不喜争,分开更好,相见不如不见! 并且离得也不是很远,若有事,也能及时联系。 侯可看着杨蟠带着部分胥吏与官兵离开,长吐了一口气,心想这样也好。 看到杨蟠走了,侯可说道:“如果朝廷钱帛再多一点就好了。” 他还对着第一处那个选址念念不忘,从哪里打通多好哪,一下子就与北洛水灌通了,那将灌溉多少耕地? “侯知县,想修渠是吧,我们先忘记北洛水,想一想南洛水,还记得西汉的龙首渠吧。” “知道,就在洛南县。” “如果我们用这种鱼鳞塘加上大方石,不惜成本砌起一道拦河大坝,强行分出一部分河水,随山谷而走,或者再炸开几个燧洞,那么能灌溉多少耕地?” “这个主意不错,就是用费很大,哪里似乎有很多山。” “那我们再换一个地方,侯知县可记得成国渠?” “这个我知道,是汉武帝时修建的,唐朝时还重修过,从引渭水经郿、扶、武、兴至咸阳,重新退入渭水,而且沿途有诸多支流,水量充足。” “如果我们几人联手团结协商,再加上火药的帮助,你认为能不能将它重修起来?” “能,这条渠若修起来,大约也能灌溉两万顷耕地。” 现在几个河流水量比后世的好,无论那一条修起来,又舍得下血本,往死里修,都比后世受益面积大。 “郿县西北是斜峪关,斜峪关下有一支水量充足的渭水支流,叫斜水,如果在斜水下陡门堰坝蓄水,能不能灌溉几千顷耕地?” “似乎能吧。” “那么长安附近的涝谷水、沣水、浐水、灞水这些原来的水利,可不可以进一步翻修扩大?” “若那样,整个关中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那样,灾难到来了。” “咦?” “侯知县,我想你大约听到我在政事堂上所说的那番话,黄河之所以没有出大问题,乃是水量仍然浩大。如果黄河上游水量全部被劫走,天大的灾难便到来了。水流量变小,河沙沉淀速度会迅速翻倍地增涨,稍稍汛警,就会到处缺堤。人类渴求无限,大地地力却有限。一个郑白渠修好了,我们应当满足了。” “这个说法……” “还有一个办法,从黄河上游开始,从大非川开始,一直到南河套,到泾渭上游,到北洛水上游,所有地力贫瘠的山区百姓,一起迁徙出来,然后植树造林种草,将所有荒漠戈壁荒山秃岭,一起点亮碧意,黄河水清,泾渭水清,北洛水水清,那么就可以在关中透支。” “这怎么可能。” “所以我们知足吧。” ………… 各地民夫军士陆续到齐,保捷军与厢军兵士达到了两万三千多人,各州县民夫达了两万一千余人,外加五千名战俘。 这个人数也可能是以后最多的时候,那五千名战俘早晚要归还西夏,农忙时,九成以上的民夫得回家干活,秋天到来,厢兵运输任务繁重,也要各自回营。唯一正常的就是一万七千余保捷军,甚至可能,以后还能增加部分保捷军过来增援。 各个兵士在华池县派来增援的那营保捷军指导下,安放火药,陆续将它们点燃,一声声巨响出后,许多岩石被崩开。 这才开始正式干活了。 王巨先骑着马来到那五千名战俘面前,也没有五千人了,又有一百多名战俘因各种各样古怪的原因而死。 王巨翻身下马,从这一个个目光呆滞的战俘身上扫过,说道:“我朝士大夫喜说以和为贵,我不喜之,总之,你们西夏强大了,必然会来侵犯我朝。但将我朝激怒了,也早晚发兵攻打你们西夏。这很正常,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关系,没有友谊关系。中原强大了,你们会来依附,中原弱小了,你们必然会来侵犯。但是……你们还是人吗!” “你们穷我知道,你们过来抢掳我也理解,但为什么要杀害无辜的百姓,为什么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现在这种下场,是不是你们自找的?不过没关系,我朝陛下圣明慈善悲,还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正在重给岁赐,也正在派使会谈,只要谈好了,本官还会释放你们回去。包括现在,你们与我朝百姓一样的伙食,一样的供给。但谁若不认真的劳动,偷懒或者抵抗,本官杀无敕!” 但就是这样,王巨仍将他们单独放在一起,又派了一营保捷军日夜看守着。 王巨又骑马来到民夫前,继续训话:“各位父老乡亲,我知道,让你们来,你们心中不高兴,朝廷只担负了你们的伙食,每人每月只有三斤肉,也只提供了一些简易器械,包括这些工棚,还是你们自己伐木盖的,甚至还让你们自带扁担、箩筐、铁锹、铁锤,但是我想说一句,这几年,几乎年年有灾害,两位先帝大行了,加上大顺城之战,国库空空如也。所以有这些钱帛担负伙食,还是官家从内库里掏腰包垫付的。别看朝廷所出甚微,实际这个用费不小。” 这倒不是虚夸。 去年关中略有旱情,粮食收成不大好,因此一半粮食是从中原调运过来的。 那必须用河船装到三门峡,再卸下来,走几十里道,重新装上小船,进入渭水,不过好在这里是泾水下游,仍能通航,但就是这样,一斗粮食成本运到工地上,也超过了一百五十文,其中还有一半是粟,否则换成面与米,成本会更高。 这还要感谢一个人,薛向。 由薛向调度,浪费不严重,否则成本会超过两百文,若是官员再无能,三百文也不是不可能。 但难就难在第一年第二年,今年若是两边合龙,便能得到大量耕地,若是抢在中秋合龙,说不定还能提前种一些冬小麦下去,那么明年粮食供给压力也就会轻松了。 然而王巨心中清楚,没那么简单,到了冬天,粮食会更紧张!这才是最悲催的。 现在工地上近五万人,一天消耗的粮食就能接近一万斗,想一想仅是粮食,这个水利完成,就得花多少钱吧。况且还有蔬菜咸菜,每月的三斤肉,柴米油盐,以及各项材料,包括火药等等。 这个没必要与百姓们细细算账了,王巨继续说道:“但是呢,一旦郑白渠修好后,受益的是谁?是你们,是你们子孙后代。眼下吃几年辛苦,几年后,这里将会变成关中最肥沃的地区。” 还不说,真有一半百姓理解了。 至少看这阵场,这回朝廷与前几次修渠大有所不同,看样子是来真格的。 “树牌!开工!”王巨喝了一声。 几十个衙役将一个大木牌树在边上,木牌上是一幅地图,清楚地标注了所有干渠与支渠的路线。 但这次王巨有些坑。 事前杨蟠侯可问过一句,要不要丈量一下原来的耕地,以防以后淹没,或者其他原因,好有所补偿。王巨说无需,不用丈量,因为各县县薄上有所有人家的田亩,包括各个等级,这都是记录在案的。照这个县薄记录补偿便是。 这也能说得通啊,现在这么乱,如何丈量? 然而隐田呢,一旦郑白渠修建起来后,那些隐田便掉到坑里面了。因此这个木牌下面还有一个露布,自今日起,垦田不得计入各县薄册,朝廷毋认。 等着传令兵,将王巨的话一一传下去,王巨手指着一名汉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韦白平。” “好,今天就由本官与你共同抬石。”王巨说完了,脱下官靴,穿上草鞋,拿起木杠,看着还呆呆站在哪里的韦白平说道:“快来干活。” “明公也干活哪。” “你们为了自己干活,本官为了朝廷干活,有什么不对吗?” “这不大好吧。” “别废话,也休想偷懒,我们快干活。” 韦白平依然傻呼呼地,但被王巨牵着手,来到下面,王巨熟练地用筐绳兜起石头,说道:“韦白庄,抬啊。” 那就抬吧。 但王巨这一出,让侯可傻眼了,让附近所有百姓一起傻眼了。 第三一〇章爱民如子 韦白平脑袋整轰轰作响,他还不明白其中的意义,说道:“明公,将筐绳往前面挪一点吧。” 他个子比王巨矮,只好抬前面了,筐绳往前挪,他的负重就会多一点,王巨就会少一点。事实王巨将筐绳还稍稍往后放了放。 “韦白平,我出身同样寒苦,十二岁便尝试着养活我,以及我弟弟妹妹。十三岁便种了十几亩地,能吃得苦。” “但明公是文曲星哪。” “如果我是文曲星,你们也是星星,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智慧与勤劳点燃亮光,点燃着大宋的富强。” “明公说得多好哪。” 两人来到未来的渠边,将石头放下,又返回去重新抬。 李万元这才反应过来,匆匆跑过来说道:“妹夫,你不能这么做啊。” “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你是官员。” “二哥,我问你,我是不是人?” “是人,但……” “乡亲们是不是人?” “是人,但……” 王巨又不等他担字后面说出来,又问:“我是不是大宋的人?乡亲们是不是大宋的人?我朝太祖与赵普相公说齐人,何谓齐人?” “不过……” “不要不过了,二哥,你是我二哥,也带点头,替乡亲们帮一点忙。” 李万元傻了,自己来劝,可好,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其实李万元不懂,他说的心术,这才是真正的心术。 别看朝廷会花很多钱,然而百姓心中未必高兴,本来陕西就是各种役的重灾区,兵役,劳役,差役。 现在朝廷仅是提供了伙食,别无其他补助,如果帮一个月还可以,但这一修,可能就是两三年,以后分到田了,那会很开心,但那是以后,现在却是苦哈哈地做着无偿劳动,当真各家各户没有活做了?即便王巨说得能使水点着灯,大家心中还有些怨气。 然而自己下去了,带头了,那么大家心情就会是两样了。 其实论操守,他比范仲淹差远了,不要说三百年来他第一操守无双的范仲淹,即便比起王曾、张知白、包拯等人也差了不知十万八千里,同样也不及王安石。 只能说与韩琦、司马光、欧阳修这些人差不多吧,反正大家一锅黑。 赵顼说的规则,已经被王巨在反复利用,尊守规则,见鬼去吧,如果权利足够大,他不但会利用规则,也敢践踏规则。 他外表看起来很光鲜,是因为生活不是太奢侈,做事虽有心机,但肯带头,肯下身体,肯犯险,肯用心思,而不是其他士大夫抱着美妓,喝着美酒,用嘴喊,仁义俭让,或者用笔写,却不知太守之乐也,然后呢,然后便没有然后了。这一条就远远胜过了诸多士大夫。 试问有几个士大夫主持水利时,象他这样做? 所以在军中,他收了军心,在百姓中,他收了民心。 其实与吴起替兵士吮脓一样,这都属于心术,而且是很高明的心术。 这次抬的石头有些重,王巨说道:“韦白庄,喝个号子。” “好来。” 两人吼起了号子。 效果立竿见影,整个工地上都在吼号子,气氛立即变得热火朝天。别抱怨了,连营田使大人都穿起草鞋在亲自干活了。 太阳渐渐落山,县尉看到时辰到了,让军士吹响收工的号角。 王巨翻身上马,回泾阳县了。 但几乎所有民工与兵士一起默默地看着他,随着又将华池县那一营派来指导爆破的保捷军兵士围住,问长问短。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们可知道,听到王知县不回华池县了,多少百姓痛哭?他弟弟妹妹离开华池县,然后几千百姓一直送,有的送出了子午山,一直送到直罗县城。” “这么爱民哪。” “那是自然,你们可知道,几乎华池县每一个角落他都跑遍了,这才熟悉地形,水淹西夏大军。知县有一句话,我不收礼,也最痛恨收礼。这是他家人离开华池县的,若是他本人去了华池县,百姓都不会放行,想走都走不了。看到他身边的那个蕃子么?他就是一个蕃族的强人队长,有万夫不挡之勇,大顺城之战中,杀死了七八名敌人。为什么愿意跟随王知县?别的官员不敢碰蕃子,王知县孤身前往各个蕃部,用鞭子抽,甚至杀人,但蕃子个个感恩戴德,称呼王小老子,什么叫老子,恩爹!因为王知县是真爱民如子,做事公平,什么吃苦的活都带着头。摊上他带着你们修水利,你们值了。不相信,你们去一去华池县,多少百姓在眼巴巴地盼望着王知县再做他们的父母官。” “这样啊,看来真是一个好官。” “什么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真是,王知县乃是天下难得的好官。” “是啊,我想起来了,哥子,你叫什么名儿?”一人问。 “我叫韦白庄。” “明公与你抬石头,绳子都放在杠后的。” “我怎么不知道?” 整个工地在议论纷纷,侯可站在边上听了许久,心中微微感叹,也折服了,至少民心上来了。 第二天王巨还是如此。 于是连小郑泉那边的工地都传了开去。 杨蟠苦逼了,王巨在带头,他也只好带头,放下身架,捋起袖子,他没王巨的气力,但能做一些小活计。 第三天王巨还是如此。 但到了第四天,王巨停了下来,不得不停下了,因为要开始爆破燧洞,这玩意儿王巨也没有经验,但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么? 而且为了增加威力,这一回的火药包量很大,每一个足足有两百多斤,外用铁皮包裹,因此王巨必须亲自指挥,还要观察爆破后的山岩情况,以防意外发生。 不但他,连侯可也过来了。 两声巨响传出,天摇地动一般,随着诸民夫一起欢腾起来。 有了这个利器意味着什么?什么样的渠也能修好了,朝廷承诺以后分给他们的良田也必能实现了,并且他们的施工时间也会变短。 王巨指挥着大家,迅速将石头抬走,然后走过去观看。这才是一个开始,还要继续。 但王巨还是抽空,看了看大家的伙食,以及工棚的牢固。 爱民如子嘛,于是戏肉便来了。 当天傍晚,王巨与侯可回县城。 宋县尉迎上前说道:“有十几个乡绅正在县衙等候二位,说有事要谒见。” “知道了,侯知县,你猜他们来有何用意?” “不大好说。” “侯知县,我朝以和为贵,为什么周边却没有一个朋友,倒是敌人诸多?” “还不够强大。”侯可叹了一口气说,王巨所言非虚,西夏辽国就不说了,大理不能算是敌人,但绝对不是朋友,交趾人更不老实,吐蕃本来算是朋友,可现在渐渐倒向西夏那边,马上熙河都要俯首向西夏称臣了,哪里称得上朋友? 西域是朋友,高丽是朋友,但那是邻居吗? “不够强大只是一方面,还有一个方面,那就是以和为贵。” “怎么讲?” “软了,只好给别人好处买安,但人心无足意,国家也如此,今天给了一贯钱,明天他们就想一两银子,后天就想一两金子,给长了,不但这些国家贪得无厌,反而似乎是理所当然了。然后呢,连朋友也没有做了,最后满眼是处皆是敌人。想要朋友,必须学会一手握着大棒,一手握着果子,听话的赏果子吃,不听话的大棒毫不客气地打过去。当然,不给果子只给大棒,难免又要落一个穷兵黜武的下场。” 侯可沉思,说:“但不强大起来,如何手舞大棒?” “侯知县,指什么为强大?难道非得军事?外交不算强大,经济不算强大?比如西夏,只要封锁上十年八年,会有什么结果?并且这只是初步阶段,高明的得象秦国那样,远交近攻,有目标的挥舞着果子与大棒,几百年如一日地去实现,那才真正做到了极致。” “然而秦国迅速灭亡。” “那也是必然,李斯说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有两个问题,一是用人之道,量才是举,唯才是用,所以秦王明知道郑国是韩国人的奸细,然用之修郑国渠,于是秦国更加富强。但秦始皇统一天下后,用了什么人?第二个问题,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既然混一天下,天下人都应当当成秦国人了,但秦国如何对待六国百姓的?如此,秦朝岂能不亡?” “这似乎又是一个说法。” “道理一样,再比如我朝,不求用敌国之人吧,为何有南北分岐,说什么南方人都是奸滑之辈,南方就没有好人了?” “可确实南方人不及北方人朴实。” “侯知县,或如寇准与王钦若。” “正是。” “那我再说一句,若无王钦若带着孤军奋战在大名府,澶渊城下如何迫使敌人议和?寇准却以为澶州之功是他一个人的,挂在嘴边吹嘘,又用南人来嘲笑王钦若,换作韩公,换作欧阳公,会不会反击?” “王钦若媚惑主上封禅,又受贿金。” “真宗不封禅祥瑞,王钦若岂敢媚之,况且寇准似乎也赞成过真宗祥瑞吧?是收了一些贿赂,但侯知县,你扪心自问一句,如今北方有多少士大夫派门人家人行商,兼并,行商也罢了,何曾纳过商税?兼并也罢了,为何要隐田?这与贿赂有何区别?我就不说王钦若在大名府表现的勇气了,再说寇准,生活有多糜烂,想信你也知道吧。为何五十步笑百步?” “子安,你是在狡辨哪。” “好吧,那我再问一句,如今天下我估计耕地能接近七百万顷,户薄上只有两百几十万顷,这些地上了哪儿,难道被上天偷去了?还有郑白渠的地呢?” 侯可终于语塞了。 岂不是大家彼此彼此。 “好吧,这些不是你我议论的范畴,看看这些乡绅们来干什么吧。爱民如子,不要搞错了,我杀起人来也厉害。” 侯可哆嗦了一下。 第三一一章屠刀(上) 泾阳也属于关中的边缘了,不象延州,十几个乡绅都穿着绫罗绸缎,衣着十分精美。 看到侯可与王巨进来,一起施礼:“草民见过王大使,侯知县。” “不必多礼,”王巨挥了一下手,两人坐下,侯可自觉,没有说话。 可能王巨很爱民吧,也能吃苦。 但百姓只看到王巨的一面,还有一面百姓是没有看到的。 这一面当中也有一些优点,比如能听从大家的意见,不骄傲。 有妙思。 智慧惊人,至少他所认识的二十岁青年当中,无一人能及,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在这个年龄能与王巨相比的,即便是这个天下,也不会很多。 做事果断。 但有一个很坏的毛病,那就是极度好胜,那怕他脸上时常挂着温和的笑容,可那种好胜还是无法隐饰,掌控欲望十分强烈。所以脾气好的杨蟠都无法忍受。 侯可想一想,还是算了,自己只是协助之职,何必与王巨争? 不过还好,王巨也只管本职内的事,同样不插手泾阳本县事务。 “说说吧,你们来要见我们,有何事?” 一个绅士站了出来,说道:“王大使外父姓李吧,老朽侥幸碰巧也姓李。” “你是什么意思,你家闺女有这么好命吗?”李万元不乐意了。 “二哥,你回去吧,这里是县衙。”王巨说道。自己是官,但李万元不是,不要小看了泾阳,这里同样有一些望门,有一些绅士有着小背景。 然后王巨又继续说:“那个关系的什么,姓什么,就不要再说了,无论姓王姓李,在我心中一样。你们直接说正事吧。” “是这样的,河渠动工,我们十几家的耕地都受了一些损失。” “李员外,你意思让朝廷赔偿你们的损失?” “不敢,不敢,河渠修好了,对大家都有好处,老朽岂敢提出无礼的要求?这几年损失……” “不要说得难听,渠工是分成三步的,会造成一些耕地无法农耕生产,但顶多不过一年时光,什么几年哪。” “是,是,不过许多地被淹没了,那就不是一年了。” “李员外,这个你放心,凡是受损的耕地,朝廷一律会补偿,一旦河渠竣工,许多荒田将会变成良田,也足以补偿各位。” “但是老朽听说了大使颁发了露布公文,说自现在起,任何人开垦出来的新田,朝廷都不会承认。” “是有这回事,国家财政困乏,陕西百姓同样过着贫困的生活,因此朝廷会用新得的耕田,以用工换田的方式,安置贫困百姓,安置部分保捷军士与厢兵。” “可老朽却看到许多主户却乘机大肆开垦,为何官府不派人丈量,也不派人阻止?” “他们开垦是他们的,那怕他们将整个陕西开垦出来,朝廷也不会承认,这个就不用你们操心了,秋后小郑泉这一段新渠大约能建设完毕,本官会亲自带人处理此事。到时候会给你们,会给所有参加劳动的百姓兵士,也会给朝廷一个公正的说法。天色不早,本官很累,很想休息,你们回去吧。” 但李员外等人糊涂啊。 什么叫公正的说法? 最少得派人量一量吧,偏偏王巨量都不量,因此这十几个人看到那道露布后,心中都有些毛毛的。 李员外与大伙儿对视一眼,又说道:“那么老朽自当相信明公,也当相信朝廷,为了表示我们对朝廷的感谢,老朽愿意捐一百石粟,资助渠工。” “宋县尉,你先记下,李员外愿意捐助一百石粟,为示奖励,渠工竣工后,额外再补偿十亩良田。” “不敢不敢。” “这是义举,当受之。” 似乎这个交易不错,其他人纷纷表示捐助一批粮食,全部按照十比一的比例,“额外”补偿。王巨看着宋县尉记录下来,又说道:“你们是善举,但本官也给了奖励,所以你们务必半月内将粮食上交上来,勿得开空头承诺,欺骗本官。” “大使,请放心。” “其次勿得象一些奸商那样,在粮食里搀杂沙石,若有,不但没了奖励,本官到时候务必追究你们一个欺骗之罪。最后,可以出陈粮,但必须能食之,不准有任何霉变的粮食,否则本官还会严惩不怠。” 这些都是当地有名的大主户,也就是大地主,去年陕西旱情,于是多囤积居奇,当然,去年旱情不严重,还不能抬起粮价,不过若是今年再有一个旱情,两年灾情,再操作一下,百姓恐慌,粮价立即泼天一般的涨起来了。特别是陕西,从外地调粮不易,这又给了他们囤积居奇,哄抬粮食的机会。 所以陕西到处缺粮,包括王巨那个烧酒作坊,烧酒成本都抬高了近一倍,但这些大主户人家却是新粮压陈粮,有的粮食都能腐烂变质了。 庆历时,这些人家看到粮价疯涨,正好在运军粮,于是官商勾结,将这些烂粮食一起充作军粮,并且还能往里面搀杂沙石,总之赵祯心软,是百姓的福气,但某些方面一些很不好的风气在蔓延,比如腐败之风。 王巨又说道:“刚才本官在路上与侯知县还说过,本官不仅会爱民,也会杀人。” 十几个商人悚然一惊。 王巨回家。 李万元不解地问:“十石粟就能换一亩良田哪?岂不是太亏了?” 正常年光,粟在关中也不值钱,一石粟还不足一百文钱,也就是几百文钱便得一亩良田了。这将是真正的上等耕地,那怕陕西地贱,一亩上田也要三四贯钱。 “二哥,你知其一,却不知其二,军士的粮食早就准备好了,各州县的仓库里都有备粮,但民夫的粮食有没有准备,战俘的粮食有没有准备?若是几千人,筹集起来问题不大,但几万人筹集,加上去年陕西欠收,必会抬高粮价。所以官家才从中原调拨大量粮食过来,以免关中粮价上抬,产生恐慌。但这个粮食从中原调运过来,你知道每斗成本是多少吗?一百五十文,每石一贯多。十石粮便是十几贯。岂不值一亩良田?而且这些人捐得多了,粮食缺口不大了,即便少许缺口,官府也敢在关中公开购买了。若是不用官家从中原调派粮食过来,那会节约多少钱帛?” “原来是这样,可那些地连量都未量一下,以后如何补偿?” “量,怎么量得好啊。” “那到了秋后……” “不是量,而是他们上报官府的,何必要量,”王巨说道。 “那个啊,妹夫,你太狠了吧,会捅马蜂窝的。” “一般情况下是捅了大马蜂窝了,不过你再想一想现在渠工上是一群什么人。” 李万元便想,想了一会,叫道:“真杀人哪。” “必杀就杀,宋朝最不缺的就是人,但最恨人的却是一个个蠹虫!吸血虫!再说,你真以为这些人好心来捐粮啊?” 都是什么呀,一个超级大地主只拿出一百石粟,真真好心。 但王巨没有想到,他的屠刀这么快就落了下去。 为什么当初选择这个山,而是非是侯可的那座山,严格说这里都属于仲山山系,应当山体岩石差别不大,有部分岩石可能风化成石灰岩,可山体里的岩石还是一样的。 王巨却不敢赌,不是以后山体塌陷,可能就在爆破时,因为震动而塌陷。所以选择了这座山峰,山体薄,但石质坚硬。难度会增加,但不会有塌陷的可能。 轰炸数天过后,王巨看看情况,大约平安无事了。 爆破的兵士也渐渐熟练起来,并且也熟悉了各个注意事项,王巨便骑马先看了一下,还比较满意吧,随后想了想,又骑马去了小郑泉 因为今天到了吃肉的时候。 没有牛肉没有羊肉,只是猪肉,那也不错了。 包括苏东坡在内,没钱了,想吃肉,还不乖乖地吃猪肉。士大夫鄙之猪肉,但老百姓不鄙之啊。 王巨看到了杨蟠,他身上也沾满了泥土,正坐在哪里喘着气。 王巨翻身下马,说道:“杨勾使,辛苦哪。” “不苦,能将这个差事办好,再苦也值得。”杨蟠没好气地说。 “那么我们一道看看。” 杨蟠想了想,说:“行。” 带头劳动是激励,策划指挥监督才是他们的主职。 于是两人一路看去,吃肉了,所有人眉开眼笑。 王巨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这个真不能怪杨蟠与程昉,程昉打小就被割了那个活,进宫做了小黄门,哪里愁什么生活?杨蟠祖孙数代为官,乃是有名的官宦世家子弟,最少衣食无忧吧。况且现在普通流行的说法是士大夫不立危墙之下,不进疱肆。实际为自己贪生怕死与偷懒,找理由的。 所以程杨二人还真没有看出来。 杨蟠便道:“有什么不对吗?” “杨勾使,我的经历你也知道一些的,我从小很苦,能吃到肉,那一天我们兄妹三不知道有多开心了,那时我的二妹与三弟还小,便坐在灶门前看那个瓦罐,闻那个肉香味,口水一个劲往下滴。” 杨蟠面色都是软了下去。 虽然王巨强势,不“尊重前辈”,让他十分不满,不过也不得不承认,王巨这一路走来,是宋朝的一场奇迹。 “所以我比较清楚,走,我们骑马再远一点看看。” 这附近应当还好一点,毕竟杨蟠亲自坐镇,某些人不敢做得太过份。 一行人又骑马奔向更远的工地现场。 几人下马,这一回连杨蟠也看出来了,脸色当场阴沉下来。 第三一二章屠刀(下) 为什么王巨有一个月三斤肉的标准? 实际这就是以前保捷军待遇的标准。如果真一个月能吃到三斤肉,那也罢了,关健层层贪墨,士兵能吃到嘴中的,恐怕还没有一斤肉。所以王巨一去华池县,立即进行伙食补助。不吃肉,身体能长好吗?能有力量挽弓搭箭吗? 宋朝有很多机关枪,比如姚兕,后来在荔原堡时,不停地射攻堡的西夏人,仅他一个就射毙了几百名西夏将士,不停地拉弓放箭,导致裂指流血! 但姚兕还没有刘舜臣厉害。 伐夏失败后,刘舜臣殿后,上万敌军追击,有七人先行,刘舜臣说,此必敌人尤桀黠者,也就是敌军中最能打的人,因此不先杀之,吾军必尽,然后宣言,吾必令最先行者眉间插花。三箭让前面三将眉间开花了,余下四人调马便跑。很相似是吧,不错,与薛仁贵三箭定天山十分相似。不过他手下兵力太少了,一万敌军再来,于是刘舜臣从申时到酉时,也就是下午三点开始,到下午五点,可能会更长一点,但不会超过三个小时,射了一千支箭,无虚者。指裂,血流至肘。天色渐黑,乃得逾隘。西夏将士气夺,无敢复言战。 还有王巨一口气连射了十箭,将士折服。 王巨那不算机关枪,姚兕只算是中型机关枪,刘舜臣那才是超级机关枪。 这些都需要极强的臂力与体力支持的。 当然,那一战早过去了。 但现在这些军士来了,王巨也没办补贴了。于是将各营指使喊来训话,首先你们不是禁军,都是陕西百姓,而且以后你们都能分得一块上等地,也分得会多些,子孙后代可能就是邻居了,所以不能再贪扣。其次早点竣工,你们与你们家人就会早点受益,若引起纠纷,本官绝不轻饶,而且受害的是你,你们大家。然后再三勒令不得克扣贪墨。 并且王巨还时常抽空巡查。 暂时应当做得比较好。 主要有了奔头,要么来自大户人家的,他们不在乎,不过钱多不会烫手的,查得松就敢贪,查得紧那就没必要贪了。 所以军士是一个群体,然后是战俘与百姓这个群体,也仿照军营那样,五百人结成一营,然后抽派几人专门做饭,再由大家推选一个队头,由队头传达命令,管理大家,同时又有一些胥吏与衙役巡逻,配合监督。 但问题就出来了。 肉! 每月三斤肉,六次发放,每人半斤。但不可能炖熟后再用称称给大伙,还是大约的估一估,一斤肉切成六块,放在大锅里炖熟,一人三块。 不要小看了这三块肉,一宋斤接近六百克,一块肉接近二两重。 那是真正的大块肉了。 并且为了不出差错,发放到各营军士与民夫的肉,都放了二三十斤。是不会切得那么标准,但一块肉最少有一个一百七十克以上吧。 但现在几人看到的肉,缩水几乎快有一半。 不是切得不标准,而是所有肉都那么地小。 王巨说道:“立即骑马去各营,停止施工,停止供应伙食,清查这个肉。对了,再派人称五斤肉,切标准一点,切成三十块抓紧炖起来,用此三十块肉对照其大小。” 工地上还是一天两顿,这是晚饭,反正已临近黄昏了,让大家提前休息,各个衙役将各营厨房立即封锁。甚至王巨还就近调拨了五营保捷军,与衙役配合。 这也要感谢王巨自己,因为大顺城之战,得到大量战马,蔡挺没敢全部收下来,不过他坚持着,不能放在牧监饲养了,那个养不好的,必须交给各个骑兵营,同时也给各个保捷军配置一些战马。 关于这个马的事,王巨在科举上写的那个策子,也在中书里。说得比较有道理,虽然韩琦没有从牧监将马往军营里调,但是也采纳了蔡挺建议。 包括前来施工各营保捷,同样有一些战马。 因此在保捷军的骑兵配合下,小郑泉这边的几乎所有各营一起封锁起来,彻查开始。 天色渐渐入暮了,清查的结果也汇报上来。 一共有二十一营都出现了轻重不等的问题,其中八营问题尤为严重,有的扣克的重量能超过三分之二。 “再查,是谁克扣了。没有出现问题的可以吃饭休息了,出现问题的,再向乡亲们解释一下。” 这不是高明的贪污案,迅速便查出结果。 共有七名担负供应的胥吏,九名队头,十六名做饭的伙夫,参与了克扣。 “一起抓过来,再让乡亲们开饭。” 一会儿各个兵士骑马将三十二人抓来。 王巨冷冷地看着三十二人,说道:“你们这些蛀虫,可知道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是皇帝拨出的内库钱!为了省出这点钱,皇帝都舍不得吃肉,舍不得穿绸衣,龙服里面的都是麻布衣服,这个钱你们也敢贪,来人,先笞,每人笞五十下,再审问。” 一个个被打得皮肉肉绽之后,王巨再审,迅速就问出结果。 王巨那边没有人敢伸黑手,大顺城之战,也让这些人有些害怕,另外王巨没事时,骑马到处跑到处看,这些人同样害怕被发现。不过杨蟠乃是真正的文官,而且现在工地一切为二,分成了两个部分,施工十几天了,王巨没有过来看一次。 几个担负供的胥吏胆子便壮起来,与十几个队头勾结串通,才开始一次克扣得少,但没有人发现,甚至百姓都没有议论,胆子便壮了一壮,这次克得多了。 不过也不算过份,然而他们在上面克扣,下面这几名队头胆子也进一步壮了,跟着坏人学坏人,也随着克扣,再到伙夫这边,重新克扣了一下。甚至衙役与兵士在查的时候,伙房后面还有许多生肉没有及时处理。 克扣的不仅是肉,还有少许粮食,以及其他的物资。 也就是参与的人还不止这三十二人,实际多达五十九人。 杨蟠脸色立即黑了,王巨那边没出问题,自己这边却出了问题,敢情好人好欺负哪。 “全部抓起来,”王巨又喝道。 衙役点起了火把。 一会余下二十七人带到。 王巨继续审问。 很快得到厚厚一堆供词,立即判决。罪行比较轻的三十五人笞一百杖,当场就执行。 剩下那二十四人一看不妙,一起跪下喊饶命。 “再喊,掌嘴。” 一个胥吏未听清楚,继续在喊,王巨努了一下嘴,野龙咩胜走过去便是两个大耳刮子,差一点将那人的牙齿都打掉了。 这更不妙了,二十四人站在哪里慄慄发抖,一个胆子的都开始尿裤子了。 打完了,王巨说道:“派人将他们立即抬回家,但记录在册,以后这个渠工不劳烦他们了,可渠工修好了,不准他们用一滴白渠之水。若是有田在河渠边上,将田亩立即移转,转到高处,由他们自生自灭。” 杨蟠道:“这是不是太狠了?” 王巨压低声音说道:“杨勾使,当真他们连渠水都不能用哪?试问郑白渠竣工后,这些民夫有几户人家能做到真正不用郑白渠之水的?” 民夫虽多,都是郑白渠幅射范围的百姓,不受益,一做就是那么长时间的无偿劳役,谁服气啊? “那……” “吓一吓吧,虽说以后会陆续对服役百姓进行一些补偿,但现在河渠未修好,还是镜中月,水中花,百姓看到的不是良田,而是眼下的辛苦。现在这些人贪墨,笞了一百下,随后驱逐回去,连劳役也省了,让大伙儿心中会怎么想?当然,记录在册,以后也不会再给他们分一厘田地了。” “原来是这样。”杨蟠会意了,也默许了,不然真不让他们不碰一滴渠水,那会逼出人命的。 王巨命令保捷军士将这些人抬下去。 因为大顺城之战,王巨在这些保捷军当中,十分亲切,九成以上的军士对王巨很崇拜。这就是王巨的优势,这个工地几乎可以当成王巨的主场了。 王巨继续看着余下的二十四人,这些人手伸得很长了,王巨再次判决,一共十八人判处黠字流配,刺配牢城,并且是刺配五百里,庆州的牢城。 十八人呆住了,继续求饶,王巨喝道:“拖下去,立即黠字,关押起来,明天就送走。” 还有呢,六个胥吏,此时脸都灰了,他们贪得最多。 杨蟠叹息一声,心想,沙门岛那个可不好熬啊,以为王巨要将这六人流配沙门岛,谁知道王巨突然喝道:“拉出去,全部砍首示众。” “王子安,不妥哪,即便弃市,也要秋后才能问斩。” “杨勾使,这里有五万劳力,两万多军士,还有五千名西夏战俘,看似是工地,实际是一个战场,一个大火药包,弄不好就会爆炸,就会出大事。所以治河当如治军,不能再按普通律法来处理了,当按军法处执,这件事我来写一封奏子,递给陛下,交待来龙去脉。来人,将他们砍了。” 真砍了,不但砍了,还将六个脑袋悬于旗杆上。 “爱民,爱个鬼民,屠夫哪,”李员外看着其他几个乡绅痛心疾首地说道。 别看他们捐了一些粮食,实际真不值几个钱,就象李员外的一百石粟,若在平时,不过七十几贯,还不够一顿稍稍奢侈酒席的费用。 捐粮是假,试探王巨口风是真。 但王巨什么回答呢,本官到时候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给所有老百姓一个交待,给朝廷一个交待。这都是神马答复?就这么多地,给了他们交待,就不能给百姓交待,给了百姓交待,就不能给朝廷交待。能一起交待过来吗? 所以这些乡绅整天就在琢磨着对策。 然后消息就传来了,六个血淋淋的人头,将他们一起惊呆了。 “李员外,不用怕,几任官家都痛爱百姓,因此往往将犯人弃市,必须经朝廷允许,甚至官家看过才能通过。为何要在秋后问斩,王有四政,庆、赏、刑、罚,与春夏秋冬相应。秋冬天地始肃,才是申严百刑,以示顺天行诛的时季。另外秋后问斩,也是给百姓诉冤的时季,防止冤案错案发生。所以我朝律法明文规订,从立春到秋分,除犯恶逆以上及恶仆、奴婢杀主之外,其他罪均不得春决死刑。那几个胥吏算恶仆吗,算是恶逆罪么?不就是私罪吗,贪几个小钱,哪里恶逆了?” “是啊,让他们家人到京城告御状。” 十几个人立即高兴起来,越说越激动。 等他们说得差不多,坐在边上的食客忽然吹了一个口哨。 这些乡绅也没有注意,正要站起来离开酒楼,那个食客说道:“诸位莫急,我家大郎有请各位。” “你是,你是全二长……?”一个乡绅认了出来。 “那个全二长?”边上的一人问。 也不用那个乡绅回答了,一队队平民打扮的保捷兵士闯了进来,将这十几人全部拖了下去,拉到泾阳县衙,王巨端坐于公堂,问清楚了事情经过,恶狠狠地说道:“官家为了关中百姓过得更好,节衣缩食重修郑白渠,你们作为各处的乡绅,受益最大,现在不配合官府行动,反而蛊惑人心,煽动闹事,胆子真不小。来人,每人重笞一百杖。而且你们记住,这是初犯,下次再犯,那六颗人头便是你们的下场!” 但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衙役们不敢重打。 王巨又说道:“二长子,将秋都头他们喊进来,由他们代为执刑,重新打,刚才打的不算,还有那个人,还敢顶嘴,另掌嘴十下。” 秋都头带着一百名手下,他们是来自乾州的保捷军,与泾阳一点关系也没有,于是打得那个狠哪,结果十几人连站都站不住了,再次被抬了出去。 侯可这才从衙堂后面转出来,说道:“王子安,你让老夫以后如何治理泾阳哪?” “侯知县,郑白渠成,你还能呆在泾阳吗?” 就凭借这个功,也升官了。 “太重了太重了。” “古语说乱世必用重典,郑白渠牵涉诸多,同样必用重典。前天我在奏子中也写了,向陛下说明了其原因。而且侯知县,我斩杀了六人,下面民夫有何反应?” 这便是豪强的贪婪。 比如国家的牧监,不管这个牧监是好是坏,但出发点不差吧,可多数牧监被豪强侵占了一半,还有宋朝的营田屯田。 这个倒有些争议,继续侵占,福田,什么为福田呢,就是寺院的田,这还能理解,反正宋朝九成以上的和尚们都是好吃懒做的主,大家都不怕佛祖怪罪,那就占吧,咬吧。 继续来,学田。何谓学田,这是各县学州学的田,教育他们子女成材的场所,居然也伸出贪婪的手侵占。占到最后,兄弟之间也要占,许多田讼的官司一扯皮三五年都判不了。 不但占田,还占水,于高处置塘,或者置堤,将水贮存或围起来,贫困百姓便望水兴叹,但到了汛期,往往因为这些工程不合格,一下子冲开,到处泛滥成灾。 这也不算过份的,还有的豪强居然为了谋取茭葑之利,乘着汛期,将堤坝派下人掘开,使得几百户人家庄稼漂之一空。 但宋朝政府不管吗?管,状同死罪,就是抓一个杀一个。 可为什么管不了,且看韩亿对向敏中后人的嘱咐,田地,衣食之源,只能买,不能卖。韩吕,天下最顶尖的官宦世家,吕就是吕蒙正吕夷简的吕家,韩就是韩亿的韩家。他们带头干,能执行吗? 侵占就侵占吧,别隐,这一隐岂不难受吗?还好赵祯查了一查,不然后果更严重。 所以豪强侵占,比施工本身还要头痛。 朝廷要重新郑白渠,杨蟠与侯可先来到施工现场的,大家还在观望,没有行动。直到王巨来了,征召军士与民夫的命令也下达了。豪强行动了。 荒山载了三四株桃树,上面挂一个大牌子,这是赵家之山,有地一百亩。也不管能不能灌溉上去了,先占着再说。 西片一声荒地,撒上几粒高梁,这是钱家之地,有地两百亩。 占就占吧,本来郑白渠的建设非是为了谋利,而是取粮,不管是赵家还是李家还是钱家,只要种出粮食就行了。 然而这一圈没谱了,继续发展下去,将会是百分之一百一的地被提前圈占起来。为什么还超过了百分之百,因为有的根本灌溉不了,也圈占了。 这个由赵顼头痛了,关健这一占,王巨承诺的四万军士如何安置?几万民夫的补助如何处理? 所以王巨对侯可说,我也会杀人。 当然,这时候派人下去测量,劝说,会起一点作用,不过这些人的做法却将王巨激怒了,于是选择了一种最严厉的应对方案。 但表面上除了王巨发布的那道露布命令外,什么动静也没有。 若真没有动静也罢了,关健王巨将各县的田册一起收缴上去,还有,那一营看押西夏战俘的兵士除了看押战俘外,王巨让他们学一些算术,再学学如何丈田耕地。 这些豪强不是傻子,王巨这么做,他们隐隐猜出王巨用意了,所以这些豪强一边继续圈占,造成既定事实,一边观注着王巨动静。最急的便是泾阳、云阳、高陵这三个县的豪强,为什么呢,他们这里属于第一批工程,秋后便受益了,也到了定落田地之时。当然,普通的地主是无法插足的,可一些顶级豪强开始上蹦下跳了,包括李员外在内,大约有二十几户人家。 它将是几名官员最头痛的,沾到这个兼并与侵占,谁都会头痛,连包拯也会头痛,也会害怕地逃回京城,不管了! 第三一三章后台 当然,也有好的,不过这些表现好的,这次就会受益了,那个补偿……何谓补偿,就是照田册上的亩数额外加一些补偿。若不隐田,这回反而会多分一些良田。 至于那些乱圈的,谁当数啊?不要这些新圈的,就是真正属于他们的耕地,也休想当数了。 可能会杀一些人…… 但这次杀六名胥吏,还真与这些豪强没有多大关系。就是对付这些豪强,那也要软硬兼并,如果一昧用强硬手段,最后还出闹出大麻烦的。可这些人却主动送上门,撞上枪口了,于是被王巨狠揍了一顿。 侯可依然很担心。 不仅为秋后担心,也为眼下担心。 王巨将六名手长的胥吏卡嚓了,民夫们当然高兴了。宋朝有的富人做得不错,赈济寡孤贫困,兴办教育,协助朝廷赈灾,但许多官吏与富人都是为富不仁的,所以一些小说与评书里都隐约地闪烁着一个包青天的形象。 然而包拯当真敢象评书里的包青天那样玩啊?想找死啊。 这大春天的,卡嚓了六个胥吏当真就没事了? 王巨没有顾侯可的想法,又下去了。接下来是一个重要的工程,那就是真正的渠首。 渠道选址很讲究的,不是在泾水边开一个口字,水就能涌进来了,如果随便开,便是“卜”字形,主河还是那一竖,引水渠是那个一撇,如果是长江的水流量,随着怎么撇都能引进水,关健这是泾水,能灌进多少水流量进来。因此必须有一个弯口,不要求形成反“卜”字形,让未来新渠成为新竖,最少要形成一个“人”字形,这样才能涌进更多的泾水。 然而王巨还没有满足,毕竟这样一修,灌溉区很大了,泾水几条支流又不大给力,因此又设计出来这种渠首坝。 先自泾水向河中延伸十来米,扎下木笼,抬来打磨好的大方石,筑成一道弧形石坝。 为什么筑这道石坝呢,现在筑好了,只是在这里形成一道回旋水,但到了秋后,第一段郑白渠合龙后,掘开河口。有了这道石坝,泾水的流水便会产生激荡,反冲向河心,等于在泾水中设了一道无形的狙击,迫使更多的泾水涌入接水渠。 可以说它就是整个郑白渠一半的灵魂所在。 因此王巨一直在等,等石路与燧洞开采出更多的石头,挑选最大的石头,再打磨成方石,并且用铁索将方石联系在一起,垒石筑堤,笼石法,鱼鳞塘,三路石堤堤防一起结合起来,构成这道坚固的石坝。让它变成三门峡里的那根砥柱。不过那根砥柱是害人的,这是救人的。 但不是就这样结束了。 这个塘堤虽不能说下到泾河中心,但也是下到河中的,河下面呢,是淤泥沙泥,不管什样的泥吧,都是泥,也就是塘基不稳。一旦打开引水渠,这种弧形石堰会激起更多的河水激荡,会遭到更强的冲击力,塘基若不稳,什么塘也不管用了。 所以必须在外围重新打下木桩,借助木桩,放下泥袋,做成一道临时的防洪墙。 不过好在现在春汛还没有上来,水位浅,水流也平缓。再过一段时间,施工难度就增加了。 然后再将里面的水抽干,挖开浮泥,最少要挖下两米深的地基,这才建塘。那么这道石塘最少能屹立五百年,至于五百年后,王巨还能管哪? 如果赶得快,那时汛水上来,不过石塘已接受水面部分,与汛期没有多大关系了。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石塘建好,抽走泥袋。这个容易,泥袋上都系有绳子,找来几艘小船,迅速就能将泥袋抽走。但还有呢,难道木桩留在哪儿不管了。莫要忘了,这段河面眼下还能通航的,尽管是小船,却发挥着不小的作用。 所以王巨又推出一个器械。 先在木桩上面打上铁箍,铁箍一边垂有一个铁环。 于塘上树起一个十字杆,杆下一个三角支架保持平衡,杆中间是横的铁臂,铁臂一端有铁钩。另一端则是吊环,将铁钩栓在木桩的那两个铁环上,另一边用绞盘将铁臂的一端往下绞,强行将木桩往上拉,同时河中人在船上用铁锤夯打木桩,使木桩摇动。那么木桩就轻易拽上来了。 没有这个器械,用笨拙的方法同样可以将木桩提起来,但那得费很多很多的工。 这个器械不仅是提木桩的作用,还有打木桩的作用,稍做改进,另一端改成一个巨锤,当然,与王巨设计的那个简易水力冲压机是不同的,那个更复杂,这个原理简单,就是纯用杠杆原理加上人力,将几百斤的铁锤缓慢拉起来,然后猛地松开绳索,虽然慢,但一下子要顶民夫夯上几千下。 虽然是花了一些钱,不过提高了效率与施工速度,实际等于节约了钱帛。 因此不仅在这里,整个工地需要木桩的地方很多,于是提前制造了一百多个这种十字杆。所以侯可不得不佩服王巨有巧思,如果没有这些巧思,施工速度会更慢,难度说不定也会提高很多。 将这些木桩提上来,再从石塘尖端打下去,一直延伸到岸边,放下泥袋。 秋后第一段渠工合龙,挖开渠口,提走泥袋,泾水进入引入渠,水位拉平时,再根据水流情况,寻找一个水势平缓的时间段,将木桩再提起来,渠首工程算是竣工了。 这段工程量不小,好在长度只需五六十步,冲击力最强的大约会有四十步,稍稍放一放,余下的换成了普通的鱼鳞塘,再往前,又换成工本更便宜的笼石塘,一直到燧道,到蓄沙池。到了蓄沙池后,水势平缓了,分成数股,甚至开挖了一渠,通达治水,于治水哪里筑一大堰,连淳化县许多地区都得到灌溉。到这时候便可以用土堤为主了。 当然,诸水交会之处,或者水势湍急之处,还必须用石堤,甚至继续用鱼鳞塘。 侯可对于王巨没有选择上面的那处选址略有些遗憾,实就是这处选址,规模也不小了,王巨几乎是往死里修了。 王巨小心翼翼地带着一部分人筑渠首坝,卡嚓的消息迅速传到京城。 ………… “陛下,臣有本奏。”蒋之奇举起牙笏说道。 “奏来,”赵顼目无表情地说。 蒋之奇心想,这样下去真不妙啊,看来得想办法与欧阳修洗清关系。 那个可以放在后面,眼下必须要说的。 他走出来道:“陛下弹刻陕西营田使王巨目无王法,无法无天,春天伊始,因为一点私罪,不交知州核定,不禀报朝廷,便将六名胥吏斩杀。臣再弹劾王巨无法无天,朝廷授之以营田使之名,一为水利,二为经营,之所以朝廷重新郑白渠,无外乎增加关中粮食,同时安置保捷。故陛下勒令王巨不得售田谋利,然王巨于泾阳,每商贾捐十石粟,便授之一亩良田。此等目无法纪之徒,望陛下严惩不怠。” 说完,他用眼睛瞟着彭思永。 自己一个人说不管用的,老彭也要站出来。 那个授田还情有可愿,但这个大春天的,不顾程序,斩杀六名胥吏肯定犯下大错了。 几名御史一哄而上,除非小皇帝学习宋英宗那样滚肉刀。但宋英宗滚也是替他亲生父亲滚,难道会替一个小官滚吗? 那么就是小皇帝庇护,这个小王巨也完蛋了。 彭思永刚准备上前,就听到赵顼问道:“蒋之奇,朕问你,如今郑白渠上有多少人在施工?” 不对,彭思永心想。 赵顼执政也快有两个月了,常朝,大朝,他都参加过的。 一般称呼大臣,或公,或官职名,无论是私下场合,还是公开场合,从不称呼大臣的名字,就不要说这种大朝会了。 他跨了一步,脚又挪了回来。 蒋之奇硬着头皮答道:“近五万人吧。” “有多少民夫?” “两万余人。” “有多少兵士?” “两万余人。” “有多少西夏的战俘?” “五千人。” “这么多人,而且如此混乱,民夫,衙役,保捷军,厢兵,敌寇的战俘。几名胥吏居然还敢克扣,如果不及时处理,引起了乱子,谁来负责,是你,还是朕?到时候你是不是要将王巨推下油锅?” “不过陛下,即便如此,也要先问罪,再交由知州判决,然后秋后弃市……” “然后好官吏勾结,互相求情,慈悲为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不是?” “不是啊。” “好,朕再问你,蒋之奇,你是朝廷的言臣,其他地方朕不知,但叶清臣修浚郑白渠时,得良田六千顷,为何各县田册上只有两千一百余顷?整个新渠几名修渠大臣目测现有各种良莠耕地近两万顷,为何各县田册上只有八千余顷。” “这个臣不知。” “你如此关心郑白渠,连那边捐十石粟换一亩田都听说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那么朕再问你,你关心的是什么?” 赵顼差一点就吼出来了,难道你关心的就是如何坑害王巨吗? 但他是皇帝,得要有涵养,实际没有吼出来也等于吼出来了。 他努力地平静着怒气,徐徐说道:“关于斩杀六名胥事的事,王卿已经在奏子上写明了,当时情况很乱,这六名胥吏不但自己贪墨,还拉了许多队头下水,并且胆子越来越大,不用重典,一旦蔓延开来,整个渠工都能出大事情。因此用军法处执。实际参与的有五十多人,王巨只斩了六人。朕也与几个相公商议过这件事,皆表示认可。” 确实,按照制度,王巨这么干肯定错了。 可站在整个工地角度分析,也没有做错。自古以来,因为这些个大型施工,导致了多少次起义发生? 前面的数不胜数,后面的会继续来。 “你是言臣,于其关心一个为朕,为大宋奔波效劳的有功臣子,为何不关心一下郑白渠那么田哪儿去了,天下那么多田哪儿去了。如今大宋那么多弊病,朕寝食不安,一想到这些弊病,茶饭不思。为何你不能替朕分忧?或者说王巨背后没有人支持,不怕得罪他!” 这才是真正的赵顼。 城府还不够深哪。 然而蒋之奇悲催了,站在哪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侯可担心,但为什么王巨不担心? 不是王巨背后没人支持,有人支持,很强大很强大后台,并且这个后台还不能算是赵顼,而是另外一个人,韩琦! 第三一四章锦袍 “彭公,刚才为何不助我?”蒋之奇走出来,急了。 “颍叔,不是某不助你,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我看出来了,陛下庇护那小子。” “不是陛下庇护那小子,是韩公庇护郑白渠。” “彭公,能不能说详细一点?”蒋之奇有点糊涂,据他所知,王巨与韩琦谈不上什么恩怨爱仇,但王巨绝对不是韩琦的人。 “先帝登基数载,一半时光困于灾害,一半时光又困于濮仪之争,群臣无心管理国政,导致财政空虚。韩公有失也。陛下登基察觉,能否高兴?因此郑白渠便是韩公的救命药。” 这个蒋之奇能理解。 郑白渠就是韩琦发动的,如果成功了,不是救命药,但能让他缓和一下,多少也有了一些政绩。 “那小子奏子先到中书,中书递给陛下,陛下再召韩公,韩公如何说?” 这真让彭思永说对了。 接到奏折后,赵顼将韩琦召来询问,韩琦也做了一些解释。简单的一个比喻,陕西路面积有多大?宋朝建国后乃是宋朝最好的地区。但现在还不及福建路人口多。困于西夏,百姓生活艰难。 本来各种劳役兵役差役多如牛毛,现在将这么多百姓抽出来修渠。但这几名胥吏不但贪肉,还贪粮食,连饭都吃不饱,如果有人登高一呼,以现在郑白渠那种乱,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这时用重典是对的。 赵顼点了点头。 而且不就杀了几个蛀虫吗,这些蛀虫杀得越多越好。 并且王巨也交待了那个换田的内幕,对此韩琦不表态的,因为弄不好就是天大的麻烦。但也不能反对,隐田事小,渠还没有修呢,田占完了,如何了得。 所以蒋之奇弹劾根本就不会起作用。 “我不明白,现在陛下不是对韩公反……” “三白渠上意见是一致的,看来我们都错了,三白渠只要在修,不要说杀了六人,就是杀了六十人,估计弹劾都不会起作用。” “然而现在我……”蒋之奇苦逼地皱着脸。 现在很好了,他整个都掉到坑里了,估计马上所有京官都知道陛下对自己不喜。 “再等等机会吧。” 机会便来了。 欧阳修第一个妻子乃是名臣胥偃的女儿,但胥氏在十七岁生产时,可能因为早产之故,染病而去,留下的孩子也因为不健康五年后去世。 所以王巨将婚事往后推。 这时代早婚早产,实际真的很危险。 那么再娶吧,又娶了名臣杨大雅的女儿,据说这个杨氏十分美艳,但不知什么原因,第二年又死了。于是又继弦了第三妻,这第三个妻子父亲来头更大,宰相薛奎,薛奎一共五个女儿,第一个女儿嫁的人默默无闻,张奇。于是薛奎将次女嫁给状元王拱辰,三女嫁给欧阳修。不过次女也早夭了,王拱辰便娶了薛奎第四个女儿。薛奎的第五个女儿也早夭了。因此欧阳修的连襟是张奇,王拱辰。 但这个薛家可不是薛奎一个人做官,那是是河东八大望门之一。 薛奎有一个侄子,书面语就是欧阳修妻之从弟,名叫薛良孺,举官被劾。 举官便是宋真宗发明的制度,上级官员必须向朝廷推荐能干的官员,以便朝廷发现人才,但不能推荐不好的官员,否则举主要被问责,甚至连坐处罚。 发展到后面,举主问责没有了,却成了官员构建关系网的好法门。 但有的制度还在,若是此人不好,别人可以弹劾,那么举主的推荐官员便不能任用。大约薛良孺犯了一些错误吧。可今年赵曙驾崩,赵顼即位,因此这些小错误全部要赦免的。薛良孺便央请欧阳修,希望欧阳修替其赦免,不然以后升不了官的。 若是在去年,那是一句话,但这时候求,欧阳修自身都难保了,那敢答应,因此说:“不可以臣之故而徼幸,乞特不原。” 不但没有赦免他的过错,反而将薛良孺罢官。 薛良孺这下子火大了,又隐隐听到新皇帝十分排斥以前的濮仪之争,于是到处暗中扬言欧阳修与他的儿媳妇吴氏通奸。 并且欧阳修以前也有过一段类似的风流史,欧阳修妹妹嫁人不久便守了寡。欧阳修便将她与外甥女,就是说他妹妹的女儿张氏接到自己身边抚养。 张氏不满十五岁,欧阳修便将她嫁给了远房侄子欧阳晟。欧阳晟可能那个活不管用,于是张氏便与家仆陈谏私通,被人发现,扭送到开封府。可是审着审问,张氏突然揭发她在未嫁给欧阳晟之前,便与欧阳修有了一腿,并且还有相关的诗词作证,还侵占了她娘家张家的财产。最后这事儿闹得很大。 是真是假,真不大好说,不要说假的,可能就是真的。也不能说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但不管真假,算是有前科记录的,墙倒众人推,不止彭思永看出来了,许多人都看出来了,赵顼在等机会,大家也在等机会。 想推的人不少,不过还有一个难题,那就是这个吴氏,她来头也不小,乃是吴充的女儿,吴充则是名臣吴育的弟弟,兄弟俩德操一向不错,那么教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差,这个说法不科学,然而却能成为一个说法。所以消息满天飞,朝堂上却很安静。 不过消息传着传着,便传到一人耳朵里,刘瑾。 刘瑾的父亲是刘沆,这才是真正的名臣,论能力那比欧阳修强了十倍百倍。欧阳修因乱伦案最悲催的时候,是刘沆将欧阳修留在京城,与小宋同修《新唐书》,随后又推荐欧阳修担任翰林学士。刘沆看到国家积弊,于是着手做了一些改革,包括抑侥幸。结果得罪了很多人,许多大臣群起而攻。没办法了,只好下。可能欧阳修也夹在里面不清不楚的。 因此刘瑾恨上了欧阳修。 反正都是一笔糊涂账吧,看到了薛良孺的折子,刘瑾立即助之,我老子好不容易将你污点污干净了,你却恩将仇报,看看这一回你如何洗? 不过他是集贤殿校理,没有权利弹劾欧阳修,于是找到彭思永,将这个传闻告诉了彭思永。 机会来了,不过彭思永还没有出面,他重新转告了蒋之奇。 刘瑾那心思还能情有可原吧,特别是刘沆死了,知制诰张瑰草词时还百般诋毁刘沆。刘家一家人惶惶不可终日,无一人敢言。当然,也不要指望欧阳修感恩图报说好话了。 最后还是赵祯想起来这件事,亲书思贤之碑,替刘沆平反昭雪。 但蒋之奇,你恨从哪里来? 若非欧阳修,你能做御史吗? 但蒋之奇看到自己局势不妙,果断地学习欧阳修,甚至比欧阳修做得还要狠,公开在朝会上将这件丑闻抛出来。 欧阳修没有辨,因为他当时气昏了,别人能攻击我,你蒋之奇不能攻击我哪。 赵顼便问了一句:“此事当真?” 蒋之奇伏地叩首,说:“陛下,有彭思永为证。” 韩琦也气昏了,彭思永是他提拨上来的。 这件事是真是假彭思永也不清楚,或者说这件事是真是假无所谓,但却是一个扳倒欧阳修,向皇帝进忠的大好机会。然而机会来了,他又胆怯起来,这么多年,欧阳修与韩琦构建好大的网,能不能将这个网拉破呢。 蒋之奇在咬了,并且赵顼也没有喝斥,那彭思永再加一把劲吧,偏偏这关健时候,彭思永不作声了。 赵顼意味深长地看了彭思永一眼,然后说:“散朝。” 蒋之奇气得火冒三丈,出了朝殿,立即拉起了彭思永的袍袖,说道:“彭公,事情成败在此一举,今天你为什么又不说话!” 实际赵顼没有喝斥蒋之奇,已经代表着一个信号。 真与假重要吗? 借口才是重要的! 蒋之奇此时急得要跳脚,王巨那件事你不说,还有道理,今天还不说,敢情你将我当猴玩哪? 彭思永沉吟一会说道:“颍叔,刚才不是我不说,你在弹劾时我就在想一个问题,以阴讼治大臣恐怕很难,然修首建议濮园事,却是犯了众怒。” 主要这件事,没有当场抓奸抓住,是真呢,是假呢,说服力不强。 彭思永思考还是比较高明的,通奸案真假难辨,但濮仪事没办法狡辨吧。 蒋之奇想了想也是,于是两人一合计,出宫后立即共同写了一篇奏章,为什么先帝会议濮仪,正是欧阳修蛊惑的。与韩琦无关,韩琦这棵树太大了,眼下还扳不倒。 赵顼便将二人的奏章交给了枢密院。 文彦博在濮仪上一直没有表态,而且东府是韩琦与欧阳修的天下,只好交给西府了。文彦博看了奏子,当然,他看出来了更多。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欧阳修是假的,韩琦却是真的。 不过他很聪明地选择了缄默,小皇帝要倒韩琦,自己出面会倒,自己不出面也会倒,干嘛惹这一身骚。实际在这里,他的聪明还真是小聪明,机会眨眼之间就能错过,他错过了。 欧阳修也不知道又扯回了濮仪,回去后,头脑冷静下来,写了一篇自辨奏,说,之奇诬罔臣,是禽兽不为之丑行,天地不容之大恶。臣若有之,是犯天下大恶。无之,是负天下之冤。犯大恶而不诛,负至冤而不雪,则上累圣政,其本不细。请陛下选公正之臣辨理,诘问之奇,这是臣闺门内事,他从哪里知道的,或者因为什么传出去的。据其所指,便可推寻,尽理根穷,必见虚实。 两个意思,一个派人查。 第二个在朝会上你没有表态,没有喝责蒋之奇,那是不对的。 然后便有了赵顼一个表态。 为什么有这个表态,可以认真分析欧阳修这个人。 如果单论文学造诣,大苏能打一百分,王巨打十分,范仲淹能打九十分,欧阳修能打九十五分,特别是那篇《秋声赋》,仅是一个秋天的风声,能写得那么优美曲折,谁人能及? 正是因为这个文字造诣,后人看不清楚真正的欧阳修了。 将欧阳修这个文字全部抛开不看,再看做官最重要的两条,德才并茂,德,就是道德,德操,操守。 李沆文天祥一百分,范仲淹九十五分,并不是真正的三百年来他第一,范仲淹操守不错,但还有许多缺点的。李沆那才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那么漂亮的一次改革,甚至打下了三分之一的宋朝繁荣基础,包括现在士大夫所说的种种祖宗家法,未必是赵匡义与赵匡胤的家法,实际就是李沆的家法。但连宋朝人自己都忽视了。 王曾与张知白等人八十分,富弼六十分,能及格了,文彦博与庞籍差不多,三四十分,吕夷简赵普十分左右,甚至零蛋。秦桧负七十分,蔡京负一百分。为什么秦桧比蔡京还要好一点,赵构不想杀岳飞,秦桧真敢将岳飞杀了吗,岳飞那时是什么官职了?韩琦零蛋,人家自水洛城事件开始,就一直表示我要做老大,这个人就象任我行一样,我就要上位,我就是狠人强人,什么君子的,我不在乎。但欧阳修呢,做了就做了,别要替自己掩饰,所以是二十分,甚至三十分。 但这个也没有关系,李沆与范仲淹那叫幸运,他们的环境整个中国历史都罕有的。文天祥那叫悲哀。 一般情况下能混官场的,能有一个正分那就不错了。 甚至王巨都不想要这个正分。 操守是神马,想要在官场上干净,就不要做事情了。 因此做官最最重要的还是政绩。 李沆一百分,赵普吕夷简九十分,庞籍王曾王旦八十分,范仲淹七十分,王巨眼下所做的还不行,只有十分左右,文彦博若无后面,能打五十分,富弼零蛋,如果不是出使辽国那一行,他是负分,蔡京负九十分,秦桧负一百分,韩琦负分,欧阳修负分。 为什么?庆历新政时欧阳修蹦坏了,那无所谓,本来就是一次不成熟的改革,早晚必败。余下的除了蹦还是蹦,那也没有关系。但千万不要将太守之乐当成功绩,当真有功绩,滁州百姓就要挽留他了。象华池县百姓挽留王巨的官员,在宋朝可真不少,包括张亢范仲淹在内。然后呢,也就没有了。不过这样也无所谓,大多数宋朝官员都是这样。 将赵曙抬上来也没有错,都想升官发财。 但濮仪之争给宋朝带来太多的伤痛与后祸了。 操守不行,政绩也不行,那么为什么名声这么大,因为欧阳修锈了花,他用文字替自己的锦袍上绣了一朵朵美丽的花卉,远远看上去,无比的漂亮美丽。然而站在近前看,锦袍上却有一些小虱子在爬动。 不过能走近看的人并不多。 可不幸,赵顼走近看了。 于是看过奏子后,勃然大怒,想朕斩是啊,好,朕就斩你! 第三一五章青涩 但是宋朝刑不上士大夫,不管这个来历是从哪里来的,但从宋真宗后还真没有杀过士大夫。况且欧阳修那不是普通的士大夫,而是天下文学领袖,中书三号宰相,实质的二号宰相。 赵顼都写好了手诏,也感到不是那么好杀的,想了想,将这个手诏派人送给了他的老师孙思恭,征求孙思薛的意见。 孙思恭一看傻眼了,皇上干嘛,贬就贬吧,不能杀啊。于是立即匆匆忙忙进宫,替赵顼分析厉害关系。不是杀一个欧阳修那么简单,整个大宋会会震荡。 不是欧阳修能值得宋朝为之震荡,而是这意味着宋朝刑不上士大夫的这个制度将会破坏,士大夫与官家共治天下的制度也会被破坏,那么所有士大夫会群起夹攻的,不是攻击蒋之奇,而是直接攻击你。 这一说赵顼沮气了。 他又想到了王巨所说的话,为什么宋仁宗庇护不了狄青。 于是派人去枢密院又将蒋之奇与彭思永的奏子取来,连同欧阳修的奏章一道交给中书处理。 文彦博这才捶胸顿足。 为什么交到了西府处理,一边是御史台的人,一边是东府的人,只好交给西府处理了。但是文彦博想不惹骚气,想坐山观虎斗,赵顼只好重新交给东府处理。 但这也不是庇护欧阳修,而是按步就班,一步步来。主要文彦博不配合啊,一配合,马上赵顼可能立即倒欧阳修,再倒韩琦。两人一倒,文彦博岂不就上位了? 所以这时候文彦博心中那个悔啦。 到了中书,韩琦将几人奏章打开一看。 他比赵顼可老到多了,奏章上写了两件事,一是濮仪,二是通奸案。濮仪不能问,这一捅更被动。那么也不顾欧阳修感受了,就专门抓住通奸案询问。 彭思永知道韩琦这个位子不会长久,可是韩琦为相多年,积威仍在,韩琦一步步逼问,传达人姓名是谁?是那个人将这件事送到你们手中的。 彭思永嚅嚅说道:“韩公,我年老昏缪,记不住传人姓名了。” “记不住姓名,你也敢让蒋之奇弹劾?” “韩公,祖宗家法准许御史以风闻言臣,所以广聪明,开言路。若必问其所从来,然后罪之,则以后不会再有人敢以风闻言臣。如果韩公要处罚就处罚我吧,我宁从重谪,也不忍塞天子言路。” “风闻言事等同胡说八道?我看你越活越回头。”韩琦不客气地说。 这就说得很重了,彭思公也被说怒起来,说道:“韩公,大臣朋党专恣,非是朝廷之福。” 你们不但搞朋党,而且很专横。 说完一拂袖离开东府,大不了就来贬我啊。 主要彭思永过于畏惧韩琦,否则就咬住这个大臣朋党,这个专恣,还有濮仪,韩琦往通奸案上扯,彭思永往这上边扯,韩琦说不定也会怂了。 但彭思永现在还没有想到,不过一个大臣朋党专恣却点中了韩琦的要穴,他也不敢再问下去,省怕事儿越扯越多。 不过他在心中幸庆,还好还好,文彦博没有发力啊,否则这次惨了。 欧阳修只好再次自辨,之奇以大恶诬臣,臣本以为朝廷不用推穷即能判别真相,立即有所处罚。然而却累加诘问,那就问吧。 好大的怨气。 大约这件事恐怕是假的,还不及张氏那件事来得真实,所以欧阳修真急了。 后面接着说,问的结果是没有说出所说人姓名,但臣为国家宰执,动系国体,不幸枉遭诬谄,还望朝廷推查抓捕,找出此人,推究虚实,使罪有所归。 不过这时候他也忘记了当初他是如何整狄青的,那比通奸案还要恶劣,什么妖蛾子都让他们这些士大夫诬蔑出来。 他的亲家吴充也坐不住了,欧阳修就算了,自己女儿岂不更屈,于是上书请求赵顼派人查辨虚实,明示天下。 他们这边在行动,御史台那边也在行动,知杂御史苏案、御史吴申也随着上书弹劾欧阳修。 然而这几个御史瞎搅和,比如吴申,可能他与吴充是同为建州吴氏同宗子弟,因此不好在通奸案上多做文章,于是将枪头对准了邵亢。为什么对准邵亢呢,因为邵亢在赵曙朝时,与欧阳修同修起居住,关系很好。 因此他上奏说,我听到一件事,先帝大渐时,邵亢曾经提议垂帘之举。 这是很危险的,一旦垂帘,不是高滔滔垂帘,而是曹太后垂帘!到时候赵顼明为皇帝,实为皇子,说不定朝堂有人用濮仪之争捣鬼,赵顼这个皇位就拿掉了。 如果赵顼是赵曙这个滚肉刀,这道奏折说不定就起了作用,关健赵顼觉得父亲对不起赵祯,对不起曹太后,所以这道奏折呈上去后,非但没有作用,还坏了事。 赵顼看到后,一看事情有些不妙,怎么越扯越远,越扯越离谱,连垂帘听政也扯出来?还是不惊动曹太太吧。 于是复批注于中书,让彭思永说明白是何人传给他的。 为什么彭思永不说出刘瑾的姓名?一是刘瑾是他老乡,两人关系一直不错。二刘瑾也是听来的,甚至真正从那个人嘴中听到的都弄不清楚姓名了。就是将刘瑾供出来,也于事无补。 主要这时候大家都不知道消息是薛良孺放出来的,若是知道,彭思永早就说出来了。当然过了很久后,彭思永知道了,大家也知道了,但那时再追究还有什么意思? 但说出来的后果,刘瑾官职小,在韩琦与欧阳修雷霆之怒下,什么可能都会发生。但自己扛着,韩琦能将他怎么样,大不了外放,还是一个知州。 所以彭思永死活不说,然后在心中琢磨着,难道畏惧于韩琦与欧阳修,小皇帝怂了。或者说自己猜错了小皇帝的心意? 于是彭思永上书,臣是御史大夫,凡有所闻,必须与僚属商议,因此对蒋之奇说出风闻之由。现在**不定,我当戒告蒋之奇不要再说了,若罪,臣无所逃罪,请处罚臣吧。 蒋之奇看到老大顶罪了,也上书,此事臣只听于彭思永,于是上闻。如果认为臣不当用风闻言大臣事,臣甘愿与彭思永同贬。 赵顼只好将两人贬出朝堂。 然而不久赵顼就后悔起来,大好的机会怎么错过了?这样下去,谁还敢弹刻欧阳修与韩琦哪?因此对吴奎说道:“蒋之奇敢言,而所言**。既罪其妄,欲赏其敢。” 吴奎说:“赏罚难并行。” 你可是皇帝,怎么轻易地出尔反尔。 这就是赵顼匆匆忙忙上位的后果,很青涩很嫩…… 彭思永下去了,吴申与苏案等言臣还是不服气,这成了什么,赵曙朝如此,赵顼朝还是如此,那么朝廷要言臣是干嘛的? 赵顼也不甘心哪,看着几个御史继续折腾,也不反对。 欧阳修明白了,再不下,呆在这个相位上,那不是保住相位,而是让大家笑话的。于是上了三奏请求罢相退休。赵顼说了一句,未足六十,如何致仕,贬出朝堂知亳州。欧阳修终于离开京城,临走时说了一句:“恩欲归己,怨使谁当!” 赵顼听了哑然一笑:“引用王曾的话,王曾在九泉之下会羞愧的!” 他立即去了后宫。 虽然过程磕磕碰碰,不过欧阳修一下,赵顼心中去掉了一块心病。 现在又有一个机会来了,欧阳修下,这个职位谁来顶替? 他一时半会又想不到好人选,于是询问高滔滔。 高滔滔沉思。 “母后,可不可以请富公回京师?” “顼儿不可。” “为何不可?” “富弼在先帝时非是贬放,皇儿你可以将富弼调回京师。” “我明白了。”为什么高滔滔这么说呢,富弼那才是真正的退休,在赵曙朝退休了,现在赵顼朝又回来了,天下人怎么看富弼看赵曙赵顼?除非富弼是诸葛亮一样的奇才,但不是。其实说来说去,就是这个黑窟窿,富弼或多或少也有些责任。 虽然调回来好处会有很多,一下子就将韩琦架空了,然而新的问题又来了,将富弼往哪儿塞,西府有了文彦博,难道让富弼居于文彦博之下?文彦博不高兴,富弼自己还不乐意呢。东府更是有了韩琦与曾公亮,难道让富弼做参知政事?那更不可能了。 “儿臣心中倒有是一个人,不知可否?” “谁?” “吴奎,此人在仁宗朝时与包拯皆以刚肃耿直闻名天下,韩公以大孝挤兑富公,也让吴奎不得不守了两年多的大孝。” 也就是吴奎会对韩琦不满,而且吴奎胆子大,将这个人放入东府,马上就分挤了韩琦之权。 那有那么简单哦? 但是韩琦的一些做法让高滔滔也不满,不但不满,而且很担心。丈夫手动了一下,韩琦大吼,可为太上皇,难道就不能等一下?并且韩琦居东府十年了,马上就快十一年。手下结了多少党羽? 胆子大的大臣不是没有,如吕夷简,不过得做事。再如比保安那小子,胆子同样很大,大春天的卡嚓了六个人。但他不是为杀而杀,是为做事而杀。 “你是皇帝了,不能事事问哀家。不过哀家听闻彭思永贬了出去,那么何人担任御史中丞?” “母后,儿臣想用王陶。” 赵顼三个老师,一个孙思恭,一个是韩维,一个是王陶。 高滔滔琢磨了一下,说道:“司马光如何?” “司马光?” “皇儿,你是天下共主,不能以己之喜怒而用人。先帝掀起濮仪之争,诸多大臣争辨,甚至一怒之下,自己请求退出朝堂。何谓政治,政务治理,但这些人成了什么?纯是意气之争。他们能逃,哀家也反对,可哀家如何逃?所以这都不是士大夫的做法。高明的做法是劝,是给官家脸面。比如三丁刺一,司马光反对,但做得有体有度。先起是韩琦,诏书是先帝颁发,因此争一争,让三丁刺一不能恶化,制止恶习。” “母后,三丁刺一不行哪,大顺城之战,蔡挺与王巨都不敢用任何一个义勇。” “这件事哀家也听说了,也不是说不行,比如王巨扩建保捷军营,所选的军士岂不是来自义勇。非是不行,一不能让它忧民,二减少其弊病。如蔡挺的做法,不用军士做教头,而用重伤下来的老兵担任教头,就近担任,大家互为乡里,一安置了部分重伤老兵,让他们衣食无忧,二减少了一些弊端,又是秋冬教习,并不影响农耕生产,去掉弊端,亦无不可了。就是取缔,如今政局未稳,如何取缔?” “母后教诲的是。” “司马光也是此意,既提出建议,又全了大家与朝廷的脸面,这才是真正大臣的作为。然后说濮仪,他也上书抗辨,不过一直在全先帝脸面,进退得度。所以哀家认为他倒是一个好人选。” “不过此人苟和……” “苟和不对吗?如今这种局面,不和还战哪?哀家不想平灭胡虏,强我大宋?但就是战,也要积累力量方可开战。大顺城之战,乃是王巨之功,提前一年谋划,并且那一战还胜得凶状万分。但下一回呢。不过那小子再磨砺几年,倒是皇儿的一个好帮手。” “现在也不能调到京城来。” “那是,郑白渠若成,西北将少去一块重要的心病。” “母后,但儿臣还是以为司马光不妥,前些天王巨回京,与儿臣说了很多,一说军,二是官吏,三说坊场河渡,另外也说了一些浮费的事,儿臣以为是良策。其中就有淘汰冗官一项,一是减少科举名额,二是减少荫补名额,三是将一些老病昏贪的官员劝退,后面两条他建议儿臣徐而图之。” “说得不错。” 王巨那几条只能说改良,即便放在思想略有些保守的高滔滔面前,她也会支持的。 比如这三条后面的两条徐而图之,现在韩琦还没有下,赵顼无法掌握大局,一动必然引起很大的争议。所以有想法可以,但眼下不能动手。 “是啊,不过前面一条,必须从今年科闱做起了,而且父皇去年下了诏书,儿臣也有借口。但是司马光却上言,奏合格进士三百五人,明经诸科二百一十一人。儿臣勒令减到两百人,司马光上言反驳。争议许久,最终奏合格进士二百三十六人,明经诸位一百八十七人。” 这是妥协的结果。 赵顼被司马光侃昏了,加上司马光做了退让,于是赵顼便同意下来了。但最后回去一想,不妙,为什么呢,坏了规矩。这个头一开,父亲那道诏书以后再拿出来就不管用了! 这个不急呢,后面还有磕磕碰碰的,而且让赵顼碰得很惨。 青涩想上进的赵顼…… 龌龊的士大夫…… 第三一六章直臣 关于这一条,赵曙很早就有这个心意,高滔滔也认为丈夫做得对的。科举录取进士,无外乎就是选官的一条重点途径,但现在国家不是缺少官员,而是官员太多。所以治平二年那届科举录取的名额少得可怜,并且待遇都不大高。 高滔滔想了一下说道:“那样,你就用一用王陶,不过可以将司马光提来翰林学士。” 也就是写诏书的两制官,一为知制诰,二为翰林学士。 赵顼走了出来,得办正事了。 曹太太在几个宫婢搀扶下,拦了过来,问:“顼儿。” “皇孙见过太皇太后。” “顼儿,怎么老身在宫中听到外面有人说什么老身要垂帘听政。” 曹太太也急了,别看她身后有宫婢扶着,实际不然,她才五十岁出头,武将之后,身体健康,自小教育也不错,知书达礼,写得一手好字,况且背后乃是一个曹家。因此她有着再次垂帘听政的先天条件。 如果赵顼听信了,自己与整个曹家都会陷入危机了。 “太皇太后,请放心吧,儿臣自会给太皇太后一个公道。”赵顼安慰道。 吴申下海了。 但公道现在不能给,得先将吴奎的事安排好。 不过在安排吴奎之前,必须将王陶安排好,无他,这个喉舌的工具必须先行掌控起来。 于是立授王陶为御史中丞,王陶入便殿入对。 国家困难,卿可有良策。 王陶入对了几条,谨听纳,明赏罚,斥佞人,任正士,这几条似乎没有具体的措施,但是很重要,谨听纳,便是让赵顼自己得人主见,明赏罚,也就是以功论赏,以过论罚,不能再象以前那样糊涂了,有过不罚,有功不赏,按资历升官。后面两条,矛头正对着韩琦。 韩琦不下,如何动手整顿国家? 这才说具体细节,王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讲了几个方面,省民力以劝农桑,不必要的折腾就不要去折腾,以俭素以风天下,大家一起来艰苦朴素吧,再根据年龄与武艺,淘汰冗兵。 “这个兵?” “陛下,并且时机也好,文公为枢密使,他以前与庞公曾主持着裁减冗兵一事,富有经验。国家积重难返,只能点滴医治。说难也不难,说易也不易,须有耐心。” 但这个说法,肯定不会让赵顼满意了。 可确实不能急,头号目标不是医治国家,而是韩琦! 因此以枢密副使吴奎为参知政事。 韩琦与曾公亮说道:“陈升之有辅立陛下之功,陈升之比吴奎更适合。” 赵顼还真考虑过陈旭,不过陈旭性子软,放在中书不会产生作用,现在两个首相都这么说了,赵顼更不会同意,道:“吴奎辅立先帝,其功更大。” 不过赵顼还是不大放心,按照规矩,授重职时大臣须入宫拜谢,赵顼便问濮王与汉宣帝有何区别。 吴奎道:“宣帝于昭帝祖行,昭穆不相当,又大臣所立,岂同仁宗!此天地之恩,不可忘也。追尊事诚牵私恩。” “此欧阳修所误也。” “然,韩琦于此事也失众心,臣数次被韩琦所悖,天下公论,不敢于君前所隐。” 那就对了。 过了几天,吴奎入对,赵顼故意说尧时有四凶在朝,吴奎说道:“四凶虽在,不能惑尧之聪明,圣人以天下为度,何所不容,未有显过,固宜包荒,但不可使居要近耳。” 话外之音,韩琦犯了错,但陛下你是圣人,必须宽宏,不过这个首相就不能让韩琦再担当了。 赵顼听了心中大定。 这才办曹太太嘱咐的事,将邵亢召来责问,邵亢说道:“先帝不豫以来,群臣莫得进见,臣更没机会面陈,即便有陈奏,禁中必人奏章,愿陛下索之于禁中,若得之,臣当伏诛,没有,谗臣者岂得不问?” 他也恼了,这是诛心之奏,想置自己于死地的奏章啊。 赵顼便道:“朕不疑聊,吴申所奏,并没有追问。” 但现在还不是处罚吴申的时候,必须将这些力量一起积攒起来,最后发力将韩琦拿下。 其实真不复杂,曾公亮啊。 文彦博装深沉,曾公亮却急啊。但就这么简单,却让赵顼弄得复杂无比。 王陶准备替赵顼发力,但他资历浅了,几个御史资历也不行,于是上书,请复用吕大防与郭源明。 韩琦死活不同意,当场坚决反对。 韩琦坚硬了,赵顼不知道后果如何,于是只好退让,此事不了了之。 吵了一通,韩琦走出来,虽然迫使赵顼同意了自己意见,韩琦依然愁眉不展,不过很快,他就看到了一个机会。 王安石丧期早过,但从赵曙召他,屡召不受,俺要守孝,俺生病了,不能做这个官。赵顼召又不授。于是赵顼与宰相们说:“王安石历先帝朝,累召不起,或以为不恭,今召又不至,是真生病了,还是想有过份的要求?” 召一次推辞那是美名,可召了那么多次都推辞了,换谁都会恼火了。 曾公亮就说道:“王安石文学器业,都宜大用,累召不起,必然是生病了,不敢欺罔。” 吴奎便说道:“王安石以前纠察刑狱,争刑名不当,有旨请他谢罪,但他拒旨不谢罪。臣以为他一定以为韩琦沮抑他,所以才不肯入朝。” 曾公亮又说:“王安真辅国之才,奎所言乃是荧惑圣听。” 吴奎说:“臣曾经与王安石同领群牧,看到其人刚腹自用,行为迂阔,万一用之,必紊乱纲纪。” 然而吴奎脸色却沉了下来。 先说王安石,倒底王安石是想做什么?吴奎猜对了一小半,不仅是韩琦,还有时机,时机未成熟,所以王安石不愿出山。这是干嘛,将自己当成了姜子牙还是诸葛亮?人家确实将自己当成了诸葛亮与姜子牙。因此王安石在坐待时机。 那么他在江宁怎么知道时机?韩维哪! 王安石的舞台还没有到来,为什么曾吴二人争王安石,吴奎那确实不喜王安石的作派。 曾公亮呢,实际这时想开始产生了一些想法,这几年他明为二号首相,还不如欧阳修呢,在韩琦与欧阳修压制下,他几乎成了一个隐形人。王安石来到朝堂,自己敲打敲打,那就是自己人了。敢情他以为王安石会是打酱油货色。 这个争执无所谓,关健他没有将吴奎当作一回事,连一个荧乱圣听都冒出来了,吴奎会高兴吗? 韩琦老神在在,赵顼这个棋子将会被自己破掉了。 韩维一看不妙,连忙说如诏王安石知江宁府,大家说王安石必辞,召到京城来做京官,翰林学士都不同意,还什么江宁知府。 韩维说不会,又讲了一大堆道理,反正都是王安石好话吧。 然后回去立即写了一封快信给王安石,介甫,好了,快出山吧,再不出山,马上皇帝也恼了。 王安石得信后,立即出山,前去江宁府…… 听到王安石出山,赵顼又松了一口气,不错,高人终于出来了。那么自己得给高人铺路吧,于是立授吕公著与司马光为翰林学士。 吕公著如何下去的,反对濮仪之争,也不是韩琦的人。 御史台,再到西府的文彦博,再到中书的吴奎,然后到两制官。一张稠密的网结成了。司马光一眼就看穿了赵顼用意,干嘛,想让俺做炮灰哪,休想,于是说:“臣不会写四六体。” 写草诏书,必须用四六赋体做文章。 赵顼说道:“那么如两汉制诏即可。” 四六体不会写,古文体你会写吧。 “本朝故事不可。” 赵顼不悦道:“卿能举进士高等,居然不会写四六体,这是什么话?” 司马光不能答,于是拱手说道:“陛下,臣告退。” 然后扬长而去。 这小子脾气挺大嘛,赵顼喊来内侍:“将这个诏书送给他,不送,往怀里揣,朕看他敢不敢扔。” 内侍真追出去,将诏书塞到司马光怀中了,司马光苦逼,俺这个炮灰看来不做不行哪,不过俺不会那么傻,见机行事吧。 赵顼在司马光面前耍心眼……关公门前耍大刀了,但赵顼很高兴,问王陶:“公著与光为学士,当否?” “二人者,臣尝论荐,用人如此,天下何忧不治。” 网结成了,到了动手之时。 王陶先上书:“韩琦引郭逵二府,用太祖出师故事劫持人主,愿罢郭逵为渭州。” 什么总掌陕西安抚使的一起拿掉吧。 试图再剪韩琦一党羽。 赵顼有点急,俺要对付的是韩琦,不能再磨蹭了。于是没有同意。事实拿不拿掉郭逵一个样。 王陶会意,于是用放大镜去观察,终于找到了一条把柄,按照制度,常朝,必须派一名首相押班,但引赞官反映这段时间常朝没有一个宰相到场押班。 于是王陶先递书于中书,你们这样做不行,必须押班,韩琦哪会理睬他。 那正好,王陶上书弹劾韩琦与曾公亮跋扈,又引霍光与梁冀专恣为例。 韩琦说道:“臣非跋扈者,陛下想处理臣,派一小黄门至,则可以缚臣去矣。” 据传赵顼动容。 但是不是如此呢? 马上就看出来了,韩琦对质后,吴奎与赵概面对,坚决请求黜王陶于外。 “吴卿,你说什么?”赵顼不相信自己耳朵。 “陛下,王陶文状甚过。昔日唐德宗疑大臣,信群小,斥陆贽而以裴延龄等为腹心,天下称为暗主。今陶挟持旧恩,排抑端良。如韩琦、曾公亮不押班事,盖以向来相承,非由二臣始废。今若又行内批,除陶翰林学士,则是因其过恶,更获美迁,天下待陛下为何如主哉!陶不黜,陛下无以责内外大臣展布四体。臣以为当外放,以正谏路。” “你们下去,”赵顼气愤地说,就算文状过了,那是御史,风闻言事都可以了,况且这有实事。但他想不通了,不是说好的吧,四凶虽在,不能惑尧之聪明,圣人以天下为度,何所不容,未有显过,固宜包荒,但不可使居要近耳。难道吴奎说的四凶不是韩琦,那么会谁,是朕哪! 这就是直臣,这就是与包拯齐名的大臣? 韩琦用了什么手段,这么快就将吴奎收买了? 敢情他真以为派一个小黄门,韩琦就当真束手就擒了! PS:这一段插曲实际写起来很有意思,甚至能写十章八章,不过进入主题吧。 第三一七章坐卧者 那么为什么吴奎在这个关健时候反水? 王安石! 为了王安石,吴奎与曾公亮闹出很深的矛盾,韩琦趁机而入,伸出温暖的友谊大手。不要小看了韩琦魅力。于是在韩琦努力下,吴奎改变了对韩琦的看法。 道理很多,比如濮仪,当真是俺与欧阳修弄出来的吗? 当时情况下,先帝要弄濮仪,大臣们无法安心做事,我们也跟着闹,先帝又多病,这个国家还要不要治理哪?于是七劝八劝,吴奎那段时间又在家丧孝,因此便觉得大家冤枉了韩琦,这才改变了看法。 但他知道这样做,赵顼不高兴了,于是上书请求罢相。 王陶也大怒,于是弹劾吴奎阿附首相,欺天下六罪,吴申、吕景乞留王陶依旧供职,并弹劾吴奎有无君之心,数其五罪。 邵亢上书,说御史中丞职在弹劾,阴阳不和,咎由执政,吴奎所言颠倒,失大臣体。什么叫御史,那是连皇帝都能弹劾的,就象当初赵祯活活累趴了,累昏倒了,言臣反过来说赵祯近女色昏倒的,赵祯处罚言臣了吗? 他是纯凑热闹的,皇上,看看,吴申攻击臣,臣却高风亮节,计往不咎,主动站出来说公道话。真相是韩琦不可碰,但吴奎好欺负哪。 赵顼沉默,他在等,等司马光与吕公著,可是两人一言不发。 赵顼知道时机未成熟,没办法了,先是将王陶转为翰林学士,想避过风头,大家又不同意。无奈出了一诏:王陶、吴申、吕景,过毁大臣,陶出知陈州,吴申、吕景罚铜二十斤;吴奎位执政而弹劾中丞,赵顼强行以手诏为内批,三日不下,其罢知青州。 又以张方平代替吴奎,张方平也不傻,干嘛,这时候能卷入中书哪,于是说:“韩琦久在告,奎免,必不复起,韩琦功勋在王室,愿陛下复奎位,手诏谕琦,以全始终之分。” 按照规矩,言臣弹劾宰相,宰相就不能再处理公务了,在家中等待结果。 当然,张方平不是韩琦的人,不过这时候他替代吴奎进入中书会有什么下场?那将是韩琦的眼中钉,肉中刺,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张方平也不敢得罪韩琦哪。 司马光看出局势了,在一边趁机说道:“吴奎名望素重,今为王陶罢奎,恐大臣皆不自安,纷纷引去,于四方观听非宜。” 这就是大势,连曾公亮为了不使韩琦产生怀疑,也进宫劝赵顼挽留吴奎。赵顼只好又起用吴奎。 所以邵亢还在杂七杂八时,赵顼无奈地对邵亢说道:“此无它,欲起坐卧者耳!” 坐卧者,韩琦也。人家就坐卧在家了,自己却无能为力了。这一刻赵顼无比的愤怒与沮丧! 韩琦又回到中书,俺这么老实,小皇帝,你干嘛不派一个小黄门捉我哪! 于是文彦博也表态了。 据说王陶原来对韩琦很恭敬,赵曙准备用蔡抗为太子詹事,韩琦便举荐了王陶,蔡抗不听话,王陶是自己人。所以文彦博便说:“稚圭,你还记得授王陶詹事吗?” 韩琦大愧,道:“见事之晚,直且爱挞。” 实际凭借这两句对话,两人大佬也没有将赵顼当成一回事了,干嘛,就算你提拨了王陶,他是赵顼的臣子,还是你家的门客? 说完后,韩琦准备进一步报复王陶。 司马光又出来了:“王陶诚有罪,然陛下欲广开言路,为何韩公不容?” 这就是火候,当时说了一说,不会得罪韩琦。现在说了一说,以后小皇帝翻旧账,也不会追究自己责任。 现在司马光羽翼渐丰,韩琦也不想弄得司马光最后与他也反目成仇,因此给了司马光面子,没有再严惩王陶。并且投之以桃,报之以李,韩琦推荐司马光担任了御史中丞。至此,自三月初开始的倒韩大计,经过第二个闰三月,到四月初结束。开始赵顼胜了,最后却是完败! 但败者也未必是真败,胜者也未必是真胜。 韩琦只过了一段时间,马上就发现自己尴尬的处境。 ………… 初夏始至,宫庭里的树叶又再度稠密起来,阳光将这些叶影洒在宫中,光影斑杂。 赵顼气愤地推开手中的书奏,低吼道:“祖宗家法,祖宗家法!” 有人说宋朝集皇权,这个说法乃是不对的,宋朝是分权,分去了所有人的权,中书有权,但受御史台监督,同时相位不可久长,不易形成权臣。 不过若是中书首相有能力,他在的时候,实际的权利不小于皇帝。 比如各地书奏,先由中书批阅,疑难奏折会交给皇帝,由皇帝再去政事堂大家商议处理,或者处理好的重大书奏,再经过皇帝审核,但皇帝审核的仍不算,必须经两制官与中书重新审核,才能成为诏书。 现在韩琦仍将书奏递到宫中,但都是处理好的,赵顼敢变更吗? 就在这时,他看到张方平的一个札子,感到兴趣,立即派人将张方平召来。 这个札子就是讲国家财政的。 庆历时张方平曾主持过三司,比如景德收商税仅是四百五十几万贯,庆历时近两千万贯。景德酒课四百二十八万贯,庆历一千七百多万贯。盐课三百五十几万贯,庆历时近八百万贯。商税后来掉下去了,只有八百几十万贯,酒课却微抬了一点,一千两百多万贯,盐也略抬了一点,八百多万贯。不过后面的数据,张方平不在三司就不知道了。 它们只是宋朝各种税务收入的一部分,其他的也先后增加,这些钱到哪里去了? 原因很简单,各种冗,特别是冗兵。他在庆历五年勘会禁兵之数,比景佑时增加了八百六十余指挥,四十多万人,就打算中等禁兵,一年岁约五十千。不是直接发钱,包括缗钱、粮食、布帛与一些补贴。如果外出轮戍成本还要更多,如果作战,那就不用说了,各种消耗,以及奖励抚恤。 后面的不计算,就是很正常的年光,仅是这个冗兵一年就得花费两千多万缗,是缗,非是贯,一缗是标准一千文钱。 也就是折合成现在的三司数字,那是三千多万。 张方平可能也听到一些消息吧,有一个黑窟窿,但也不用急,这些钱都是乱花掉的,只要一项项省回去,国家很快就能健康,比如将冗兵这两千多万解决出来,实际是三千多万,三年就可以解决一亿黑窟窿。当然,他也不知道国家黑窟窿那么大。 现在王陶说了,张方平说了,只可惜有一个人没有说,文彦博。 赵顼也没有说,策略王巨写了一条又一条,但韩琦在哪里一卡,怎么执行哪? 张方平被带进来,赵顼说道:“张卿,这里有一个札子,你看一看。” 实际这个札子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那个南方,赵顼将它裁开,所以前面第一行大字臣王巨上言,张方平没看到。 王巨又是让赵念奴带给赵顼的,因此后面也没有盖印符,张方平奇怪,这是那一个大臣上奏?怎么这么没礼貌? 赵顼说:“张卿,勿要质疑,有一部朕不便公开,关系到内藏库事宜,因此朕将此札一裁为二,这部分乃是国事,所以让张卿看一看。” “这样啊,难道是外戚或内侍上奏?” “张卿,你不也用管谁上的奏,请看一看吧。” 张方平仔细地看着,看完后说道:“好啊,请陛下立即执行。不行,那个抑制荫补确实要徐而图之。倒是坊场河渡争议最小。” 冗官也不是王巨第一个提出来了,许多许多人,如小宋就提出小宋式的三冗,冗官第一位,厢兵无用第二位,和尚道士多,不事生产,已经开始危害国家,这是第三冗。 不过为什么冗官问题没有解决好?比如这个荫补,那个官员没有若干子孙后代,如蔡襄三个儿子就全部荫补了,一个官员下去,多出来三个官员,能不冗吗? 然而不好动,一动会有许多官员反对的。因此它成了王巨这数策中最头痛的一策。 “你也注意到了这个争议?” “庆历新政,臣犹记在心。此人是谁,为何对火药如此熟悉?” “那是一个微臣,朕还不想将他公布之,张卿,朕让你看这个札子,是想让你将这个札子进一步完善。毕竟那个人官职太低微了,有的事他还不大了解。” “是谁?” “朕到时候会告诉你的。” “陛下务必重用哪。” “张卿,此人非是某些士大夫,利欲薰心……就不说了,你就照这个札子再细细想一想,观察一下,这个不急,朕要整顿国家,也要慢慢准备,但执行时务必要妥善。” “喏。” 张方平狐疑地离开皇宫。 西夏使者就到了。 两个国家人主先后死了,要告丧,然后入葬时还要派使者过来。 赵顼召见了薛宗道。 薛宗道先是告哀,然后谢罪,这才进入主题,什么主题呢,一是册封李秉常,不册封名份就没有定,就不大好捞好处,二是期求重开互市,三请求宋朝将数万名战俘释放。 “停,停,”赵顼立即说道。 这些要求根本是办不到的,重开互市,那得看情况决定,包册封李秉常,这都是好处,即便给,也不能一下子给了,轻易给了,西夏又会屡教不改。 至于那几万名战俘,不要说赵顼了,就是司马光下去处理,也弄不回来。 赵顼说:“薛宗道,朕问你,为何你们夏国梁氏称临朝,称御殿,称制?” 梁太后都要做真正太后了,还稀罕什么册封? 薛宗道蹙了一下眉头,宋朝现在也开始重视情报了?那个就麻烦了,不过嘴上却说道:“陛下,没有的事,想来一定是中国边军道听途说。” “朕再问你,你们西夏为何出五千金,诱人行刺我大宋官员?” “什么五千金,根本就没有,也许是有人放出来的笑话吧,比如庆历之时,中国宰相夏竦曾出几百万贯购先太国主之头,先太国主也出钱三千文奖励人砍下夏竦之头。但几百万贯与三千文有何区别,谁又伤害过夏相公与先太国主?” 这是一个笑话,堂堂的夏竦人头只值三缗钱。 人头令出来,李元昊当真不防范? 这是行刺李元昊不易的,但如果西夏出几百万贯购王巨的脑袋,保准半年之内就购去了。 不过这事儿说起来宋朝确实丢了脸面,赵顼不悦道:“朕不管是不是笑话,但不喜听到这样的笑话,如果你们西夏想册封,想重开互市,恢复和平,朕自喜之,不过类似的笑话,请立即派人制止,边境若无此类消息传出,朕会答应你的一些请求。” 不要说那几万战俘了,就是这几千战俘赵顼暂时也不想释放。 为何? 请看郑白渠的劳力构成。 深冬到来,郑白渠肯定没办法施工了,顶多钻一个爆破眼,适当的爆破一下。真正施工的时间只有十个月。 在这个十个月内,百姓要耕作,他们的施工时间实际只有三四个月。 厢兵时间会长一点,但也不过五六个月。 保捷军时间最长,可他们是战斗兵路,施工时也要训练,最少得抽出两个月出来训练吧。 并且这些人的后勤保障都不能疏忽,然而西夏那些战俘呢,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五千常驻劳力,对郑白渠早日竣工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现在赵顼又有很好的借口拖时间,干嘛不拖?也不是西夏送钱给宋朝,急的是西夏,而不是宋朝。 此事本来就此作罢。 但司马光来了,然后说修身之要,仁、明、武,治国之要,官人、信赏、必罚。六言真经,乃是老臣的平生所学。他那个武不能当真,比玄幻小说的武还要厉害,还难以想像。于是在司马光再三忽悠之下,赵顼不得不下诏书,释放三白渠战俘。 为什么呢,敌人不义,我不能不仁,仁者才无敌,才是真正的武,必须让西夏人看到我大宋和平的诚意,这样边境才能安然无事,不重起兵祸,国家财政才不会有压力…… 然后再想一想赵顼后面的倔强,再想一想他即位第一年的遭遇,士大夫是什么,猫,赵顼是什么,老鼠。这些老猫们一起在逗老鼠玩呢。 第三一八章资格 “子深,希言,恒之,麻烦你们了。”王巨说道。 希言与恒之便是葛少华请来的两个举子,一个叫陶青,一个叫黄良,都是嘉佑八年的举子。葛少华将他们带到泾阳后,葛少华没有立即走,而是留下一个来月,与陶青、黄良以及李万元、朱俊,几个人对照着两本稿子,重新再次修誊。 两卷数学书终于成稿了,加上标点符号,计达近七十万字。 然而它只是初等级数学,后面还有中等的,高等的,那个编起来王巨才会头痛。 “子安,可以立即刊印了。” “印可以印的,但也不那么着急。不过子深,那件事你要去办了。” “放心吧。” “这里有我写的详细方案,你立即将这两本数学书稿也带上,先去京城,然后到开封府衙后面,尚书省边上,打听越国大长公主的府邸,带着我的名刺拜见她。” “越国大长公主,是不是仁宗的那位长女?” “就是她,实际你也见过。” “我见过?那位赵大娘子?”葛少华立即醒悟道,这也不难猜,赵大郎是皇上,那时他身边的少妇不是公主就是郡主了。 “正是,不过此事勿要泄露,以免外面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见了大长公主后,大约不用几天,宫中就可能会传来消息,多半会派一个内侍与你一道执行这件事。不管派出谁,对他要恭敬,但有三件事可以劝阻,一不得张扬,二不得扰民,三不能坏了官家与我的大计。这个方案里,我也写了一道奏呈,大长公主殿下会将它们一道呈给官家看的。” “放心吧。” “恩,然后你们就立即离开京城,费用你也不用担心,那会由官家从内藏库垫付,先去万春圩,学习其经验,再去杭州,顺便将这个书稿子送给我大舅哥,由他来负责刊印。随后你们再去福建路,具体的到时候官家会有所吩咐,安排好了,就要立即去岭南。那边是无霜之国,甚至严冬都没有霜降。因此你们查看后,就要动工了。不过哪边的水流量可能会急,反正你看着办吧,若不行,就派人用特脚递将消息送到京城。由朝廷立即派人送去一些火药,建筑石堤。这个时间有点急,必须在明年三月前全部结束。当然,那时候春瘴似乎也渐起了,再晚,也不是施工之时,反而惹得言臣风闻后罗嗦。” “我记下了,子安,索性将王崇让我也带到杭州吧。” “干嘛将我二弟带走?” “秋天到来,那些人如果有胆大的,二郎在长安城中也未必……” “他们那有这个胆子?行刺我的人是西夏人,不是关中人氏。” “就算他们没这个胆子,长安城中的教育也远不及杭州,况且你那边有二叔,还有李大郎。” “那就带过去吧。”王巨说道。这也象老鹰带小鹰一样,舍不得放手,小鹰永远长不大的。 “不过子安,秋后一定要小心哪。”葛少华说道。 现在大家没有摊牌,各个豪强在密集活动,但到了摊派之时,这些大主户会真急的。 “不用担心,我正派全二长子盘查这件事,当真我不要命的硬来啊。” 葛少华一笑。说曹操曹操就到,葛少华在收拾行李,全二长子带着几人进来:“大郎,我查出来了,那个李员外有一个侄子也是官员,好象在南方担任着推官之职。” “这个也要查,此外这些人家有什么动静,家中有何后台,以及他们以前做过些什么,原来实际耕地多少,还有其他什么产业,一一给我查清楚。” “好来,对了,那些人都在造你的谣。” “也要盯住。” “好。” 葛少华说道:“还好,这里是关中,还是长安的西北边……” 这便涉及到一个问题,宋史上常说的朔党。 为什么反对王安石改革呢,为什么有不能用南人的说法呢,主要就是利益,一是改革动了北方权贵的利益,二是自发地维护北方人在顶尖士大夫中的数量。 但这个北方不代着所有北方,朔党更不是指山西。它的范围大约是山西东南,河南东部,安徽北部,山东西部,河北南部,这一片地区。宋朝开国之初时,主要的立功权贵就分散在这一地区。 因此这一地区权贵受惠乃是最大的。 至于关中,则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就是有一些权贵,也多在长安一带,郑白渠涉及到的数县不多,即便有,也不是那种顶尖难缠的。 不然这一回还真有点不大好办了。 但那也无妨,王巨可以换一种策略,当然,那必须付出更大的妥协。 “难怪欧阳公贬出京城,说了一句,恩欲归己,怨使谁归?” 其实不仅是八个字,在它们前还有四个字,无执政者。 也就是手握国家权柄的人,如果想将天下的恩惠归给自己,那么相应的怨恨又推给谁? 或者这样说,一个执掌天下大权的人,都想别人说他好话,不说他坏话,可能吗? 再往深处说一句,一个执掌天下大权的人,不做事便罢,一做事便有人喜,有人怒,但只要给别人好处,只让大家欢喜,那可能吗? “子深兄,你可知这句话的出处?” “据说是王曾讲的。” “是他说的,背景是吕夷简将范文正调到京城担任开封府尹,范文正于是利用这个机会,画了一张百官图,吕夷简将范文正贬到饶州。但当时朝堂还有一个资历比吕夷简更深,才德兼并的名臣,那就是王曾。范文正便上门责问王曾,为什么你能容忍吕夷简这个奸人小人。王曾便说了一句,夫执政者,恩欲归己,怨使谁归?这句话让范文正感触很大,所以才有了他后来与富公的一段对话,大笔一挥,能让一家人哭,但不能让一路人哭。” “王曾公说得有道理。” “是有道理,仁宗前面几大重臣当中,论才能当以吕夷简为第一,但加上操守,几乎无人能及王曾。范文正操守超过了,才能政绩却远不及之。” “欧阳公诚为可惜也。” 王巨无语了。 不要怪后人,就连自家的门人也这样想,他说道:“子深兄,是不错,王曾公当然有资格说这句话。” “欧阳公与韩公也有资格,若非他们,当年太皇太后与先帝矛盾就能激化。” “子深兄,我只说几件事,恩师曾讥我是功利之徒,我确实是功利之徒,唯结果论。韩公与欧阳修功过,不是你我评价的,但我只泄露一件事,治平二年国家亏空两千多万,这只是账面上国库的亏空,还有地方,各州府积欠一亿六千多万。” “积欠一,一亿六千多万?” 葛少华吓着了,这个数字他想也不敢想哪。 “实际积欠一亿六千多万倒没什么,你有没有想过濮仪之争带来的后果?它是一种撕裂。好了,不要管欧阳公了,下去收拾行李吧。” 葛少华去了京城。 王巨也去了渠工,那个燧洞也挖好了,其实难也就难在渠道这一段,一个大型燧洞。后面还有一些燧洞,不过那几个燧洞规模都不算很大,即便没有火药,也能轻松解决。 另外长达十里的河堤全部用了石堤,多是石路,没办法,即便没有石路,这一段是总引水渠,水势汹涌,也必须用石堤。 还有那个渠首塘。 王巨骑马来到渠首,许多民夫在用锤子夯打渠床的尖石。 这些尖石也要被敲掉的,不必追求那么完整,不过渠床若是凹凸不平,就容易将沉淀下来的泥沙阻住,不能随渠水冲入蓄沙池。 渠首塘也剩下最后一层垒石了。 民夫们将方石一块块抬上去,再将铁索挑出来,进行捆绑。 侯可说道:“子安,可惜夏收终于到了。” 夏收来了,民夫们一起回去了,这是无奈,朝廷也没有发什么工资,再让人家不收割庄稼那成呢。 要命的再过一段时间,厢兵也要押运物资了,同样要抽走。 那时劳力会减少一半多。 “侯知县,满足了,进度比我们想像的要快。”王巨说道。 第一段工程重中之重乃是渠首这十几里长堤,但它只是工程的一部分,包括干渠与支渠,这要感谢宋朝以前的历次修建,虽然一半主渠重新变动,不过这些原有的工程也使得现在的进度提快,特别是叶清臣的那次翻修,今年受益,明年还会受益。另外这次王巨头带得好,一个是磨洋工式的做活,一个是主动干活,性质是两样的。比如万春圩,那么长的圩堤,一个月就修好了,得多少方土? 两人说着话,最后一块巨石连起。 数千军士立即传出一片欢呼声。 为什么主要就是渠首,渠首一坏,整个郑白渠都缺水了,还谈什么灌溉。但这样建渠首,不要说泾水了,估计就是三门峡里的鬼门水恐怕都冲不垮。这意味着郑白渠以后又会成为关中第一良渠! 侯可也兴奋地与王巨击着掌。 相比于朝堂各个大佬的心思,侯可心思几乎单纯得可爱。 就在这时,一个小黄门带着两名侍卫,骑马弛来。 王巨与侯可迎了上去。 小黄门传旨,也就是释放战俘的诏书。 “什么,官家在开玩笑吧?”王巨没急,侯可急了。 第三一九章加强版韩琦(上) 侯可那是真急,五千劳力,别看春天时一度召集了两万余民夫,那是从附近四五个县征集来的,也就是换成泾阳一县都征集不了五千民夫。甚至若没有那个补偿耕地的说法,仅泾阳县连两三千民夫都征集不了。 将这个劳力一抽,渠工劳力更紧张了。 王巨扯了一下侯可的衣袖。 老侯是一个好同志,可他还不知道官场真昧,说不做事易,做事准得倒霉那也是不对的,准确地说,做事悲催,不做事更悲催,关健你上面的大佬能不能将你罩着。 所以老侯两个外甥子就懂了,那个什么存天理,灭人欲的啥,说白了,叫人做苦行僧,做圣人。 当然,他们自己也做不了,那没关系哪,反正大家都在宽己律人,自己做不了,但自己可以教育出圣人,那么教育出谁呢,宋哲宗,可怜生生将宋哲宗变成了一个病痨鬼,大小伙子,只活了二十几岁。 王巨说道:“鲁中使,朝堂中可有人反对建设郑白渠?” “这倒没有,”小黄门老实地答道。 王巨想了想,也立即领会,郑白渠乃是韩琦首倡,现在韩琦都将小皇帝弄屈服了,谁敢在这个当口上激怒韩琦? “那么你跟我来。” 王巨翻身上马,这段以山区地形为主,过了这一段,地势渐渐比较平坦。 王巨来到一片旱地,这片旱塬很大,足足好几千亩,上面零星地种了一些高梁与豆子,王巨手指着它们说道:“有这样的庄稼吗?” “没有。” “为什么要重建郑白渠,一是从晚唐后年久失修,许多工程荒废了,二是水土恶化,龙口取不到足够的水源。因此我朝修过几次,包括叶清臣修的那次,但是灌溉面积有限,包括这片土塬,因为取不到水,只能成为荒塬。” “为什么还有人种庄稼?” “这个庄稼种下去,能不能将种籽收回来?” 鲁姓太监哑然失笑,不过他很快笑不出来了,王巨骑着马,带着他继续往前走,前面一块大木牌:“卢家塬,卢家之地,土塬三十一顷。” “看到了吗?原来这里是荒塬,顶多有一些百姓来放放牧,然而郑白渠一成,一条支渠正好从这里下老南白渠,那么这块土塬将会成为第一等的良田。于是卢家二月初派人将这里一圈,然后往里面撒一些几百斤豆子高梁,然后就说是他们卢家的地了。还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卢家塬。” “这怎么行呢?” “当然不行,但我也有办法对付,不过这些人也猜到我会用霹雳手段对付他们,于是四处造谣,甚至派下人恶毒地攻击我。非是卢家一家,许多豪强都参与了,他们一旦拧成一股绳,那换谁来,都会头痛无比。并且很快,秋天一来,第一阶段的河渠合龙,我不得不处理这些侵田了。否则他们一旦正式翻耕出来,那才是造成了既定事实,到时候想处理也没办法处理了。但我处理这些侵田,纠纷必起。” “是啊,看样子是一个大麻烦呢。” “然后我再说渠工,它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渠首到小郑泉,由这个主渠使得部分中白渠与大部分南白渠都会受益。因此侯知县说灌溉面积可达两万顷。但因为我重新设计,从蓄沙池分出一条支渠,顺着山谷到达仲山的后面,与治水交汇,在哪里又建设了一个大水堰,与数道陡门节水蓄水排水,然后又分出三条支渠延伸到各处。这都是唐朝郑白渠所没有的工程。因此受益面积还能增加三四千顷,包括淳化县东南部分地区同样受益。” “会不会超过唐朝的灌溉面积?” “如果顺利完工,会超过,不过唐朝在关中地区可不是郑白渠一个水利工程,还有很多的,总灌溉面积必然远不及唐朝。” “那也很了不起。” “没什么了不起,官家在宫中节衣缩食,臣等应当替官家办好事。我再说第二部分工程,那便是有小郑泉到三限口这部分,这部分打通后,几乎所有中白渠与南白渠都能得到灌溉,因此又能灌溉一万顷左右。然后到第三部分,本来杨勾使与侯知县计划是从三原县南而行,一直浚通到华州的赤水镇,这部分又得灌溉五千顷左右的耕地。不过看到火药威力后,我们又重新勘探,决定从三原县城北三十里处再开新渠,开出几个燧道,再利用水堰,将水节节抬高,那么灌溉面积可扩大到七八千顷。当然这个估计会略有误差,不过误差不会太大,因此将会灌溉淳化、泾阳、礼泉、高陵、栎阳、云阳、三原、富平八县,近四万顷耕地。” “四万顷哪?” “不过这个数字得折扣一下,其中还有近两万顷是原有耕地,近万顷是良田。只能说实际增加的良田大约两万五千顷罢了。” “那也不错了。” “有没有不错,我们现在都不会去想,不过今年第一段渠工合龙,不是代表着就能使两万多顷耕地全部受益,有的工程是连在一起的,下游工程没有修好,放水陡门不敢拉开。但劳力越多,今年受益的面积就会越多。到了秋后,臣等上交出来的面积是一万顷,再加上纠纷那就不好说了。毕竟原来就有好几千顷已得到了灌溉。但是臣等上交的数量是两万顷呢?有了成果,即便下面有了纠纷,大家反对声音也不会强烈。” “为什么会反对?” “我要对付这些侵田,已经烂到这种地步,不相信中使自己可以到处看一看,那么只好用霹雳手段,传到朝中,朝堂没有反对声音?一旦反对声音大了,官家能摆得平吗?” 鲁姓太监无语,这可不是一个好听的笑话。 “想要见效更多,就必须有劳力,可臣那来的那么多劳力?” “可这个战俘……” “这样,你回去禀报官家,臣等会释放战俘,但谁来负责其安全,一路吃喝怎么办?朝廷想以和为贵,这些战俘安全就必须得考虑,是吧。” “是啊,”鲁姓太监眉开眼笑。 不就是扯皮嘛,扯来扯去,时间就拖下来了。 他又看了看王巨官服:“王评事看来也吃了不少苦啊。” “鲁中使,也是无奈,特别是前段时间百姓无偿服役,臣等不带头,百姓怨气重,这也是臣等想早日看到成效,省得朝堂中的一些人罗嗦。” “王评事,有一事我不隐瞒,今年河北旱灾,我似乎听到十分严重似的,都有流民来到京城就食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鲁姓太监又到处溜达一下,他来一是传旨,二是到处看一看,好回去禀报。 看的结果还是很满意的,特别那个怪物似的渠首塘,让他看得目瞪口呆,至于要修得那么坚固吗?但这样也好,至少不会担任被汛水冲垮了。 看后他就回去了。 王巨却找到了侯可,低声说道:“河北大旱,有流民已来到京城就食。” 侯可脸色也变了一变。 两人担心的便是粮食成本。 实际自京城调度时,成本不是很高,正常京城米价一斗七十文,麦价三十文,粟价在京城没有,为什么呢,没人吃了。不过各州县仍在吃,大灾时它能涨到二十文,正常在河北不足十文。现在运到渠工上的基本是五粟三麦二米,也就是一斗勉强三十文。但为什么变成了一百五十文,一路来的损耗,包括车舟翻了,或者贪墨了,或者被民夫吃掉了,于是变成了一百五十文。 这还是薛向调度妥当,否则成本会更高。 所以这个郑白渠才十分重要,如果在这里就有了足够的粮食,那么起点价不是一百五十文,而麦三十文,粟十文。那会节约多少费用? 但若是上游成本高,那么下游成本会翻数倍,就打算麦涨到五十文,粟涨到十五文,那么到达关中的价格会涨到近两百文。 侯可便问了一句:“河北灾害有多严重?” “想来不轻,否则不会有流民涌入京城。” “国家多事之秋哪。” “真不行,用一点变通办法吧。” “变通办法?” “向豪强敛粮。” “不可。” “放心,我有一个办法让他们乖乖交出粮食。” “何策?” 王巨在侯可耳边一说。 侯可苦笑道:“倒也是一个主意。” 反正秋后准备开屠刀了,也不在乎这个馊主意。 “子安,为何人心无足意?”老侯想不通啊,比如这个郑白渠,会有许多平民受益,但受益最多的不是平民,而是这些豪绅,他们家的地最多。 当然,也有一些好的乡绅,不过在大多数乡绅带领下,他们也不敢作声表态,怕受到其他乡绅的排挤。 真将渠工闹停下来了,国家受损,他们利益不受损? “人心本来就是一个不知足的东东,比如韩公家的地,侯知县,你去查一查,保准吓你一大跳。” “韩公?” “会以千顷为单位,而且在田册上的数字恐怕不及实田的十分之一。” “会吗?” “会,不过侯公别乱说啊,所以为什么朝廷屡次查隐田查不好。” 侯可脸上失望。 这些顶尖士大夫带头,还查个鬼啊。 他们都带头玩了,就不要说其他乡绅了。 “全二长子,你过来。” “喏。” “吩咐兄弟们,可以将那些造谣人抓起来,多带一些人抓。” “好来。” 全二长子下去。 王巨却眺望着泾水以及两岸的青山碧岭,心中想着一件事,王安石没有将宋朝折腾好,自己这样瞎折腾,当真就能折腾好了? 不做事便罢,一做事,到处都是弊病,简直让人无法想像。 王巨想了想,说:“侯知县,我想写一篇奏章,你看行不行?” “子安要写奏章哪?”侯可惊奇地说。 别的官员是只写不做,那怕象侯可这样的官员,没资格给皇上写奏章,但也要写几个公文上报中书。但王巨只做不写,来到泾阳县后,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一篇写过一篇奏章。 “侯知县,这个奏章极其重要,我听闻京城中许多人在说,要重奖罚,但没有一个人弄清楚如何重奖罚,现在我就给他们提供一个办法,如何重奖罚!” “有这样的妙策?”侯可惊奇地说。 “走,我们回县衙。” “好。” “不过侯知县,你是比较宽厚的人,我写出来后呢,因此你得从你们县里挑出一个比较刻薄的书吏,让他来想办法挑剔。” “干嘛要挑剔?” “我们不挑剔,到了京城,就会挑剔!” 第三二〇章加强版韩琦(下) 一行人骑马返回泾阳县。 就要回到县衙,一个妇人拦住了他们,也不算拦住,她就这么慢腾腾地从拐角走出来,似乎是无意一般。当然,这进了县城,王巨与侯可也不敢拍马狂奔了,再说侯可跨下的那匹老马,想跑也跑不动。 几人只好勒住马,让她过去。 妇人身边带着一个小婢,小婢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一眼王巨,作为一个二八少女,心中对王巨还是很抑慕的。不过主家恨死了王巨,所以她神情很复杂。 妇人走得很慢,并且她手中还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买来的孝敬老人的拐杖,然后用拐杖尖对着王巨敲地面,一边敲一边骂骂咧咧:“这个杀千刀的,总么不死哪,人不杀,总有一天天诛雷灭,会有好报应的,养儿子没屁眼。天会报应的,父亲千刀万剐,母亲不仁不义……” 骂得很难听,侯可无语了,知道了,全二长带着人抓人了。 怎么抓到城里面来了? 小主户才住乡下,八成大主户多住城里面,他们不但有耕地,在城中往往还会有其他产业谋利。 王巨说:“侯知县,让衙役问一问,是那一家的妇人。” 妇人骂得开心了,也让出了道路,边上围观着许多百姓。 也有一部分人替妇人叫好。 但多数人仍替王巨打抱不平,说郑白渠修好了后,会给泾阳带来多大的变化,大家都知道,不过百姓只知道灌溉的变化,能有几个人知道也会给城中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用多,明天秋后就能看出来! 因此暂时都以为王巨与他们生活无关。 可是王巨是杀了人,但他杀的更多的是西夏人,所以这个杀人大家不是很排斥。再说王巨这些天,风雨无阻,大家也看在眼中,公道自在人心,多数百姓还是很钦佩王巨的。 王巨继续勒着马,一会一名衙役打听出来,是曾家的大娘子。 “曾家?”王巨冷笑一声,知道就行了,又拍马奔向县衙。 “喝喝茶,”侯可亲自沏了一杯茶端过来。 这个曾家媳妇骂得太不象样了,得让王巨消消气。 “侯知县,不用担心,我值得与她生气吗?”王巨摇头笑道。上天会不会报应,王巨不知道,但马上自己就会给这个曾家报应。 “侯知县,还是办正事吧。”王巨站起来磨墨。 然后书写。 想出这个办法的也是一个韩琦式人物,并且是加强版韩琦,张居正! 为什么张居正一死,他家悲催了,后人痛惜,但确实有很多悲催的原因,将张居正表面剖开,同样很多事做得不地道。 因此他死了,家人落得与霍光家人一样的下场。 王巨若学张居正,说不定同样如此,四面是敌啊,他真发展到那一步,他在,政敌不敢将他怎么样的,不过他一死,后人必然会悲催。但没有关系,霍光与张居正没有退路,但王巨退路不要太多。 张居正,考成法! 简单地说一句,比如一个知府,每年年初将必须要完成的工作一一列明,抄录成册,自己一份,一份交给两府,到年底一对,那件事没有完成,直接收拾行李回县城,到县城还是如此,直接滚蛋吧。那么是不是可以将自己的工作报表少写一点,没事,尽管少写,但查出来,不等你完成时间,直接收拾行李走人。 说复杂一点,就是京城各部司与各州县地方官员,将份内应办的事,如剿匪、欠税、刑狱、税务、生产等等,写立期限,分别登记在四本账册上,一本留给自己备底。一本京官交给御史台,地方官员交给上级官员,各州官交给转运使,转运使这一份是配合京城下来巡查官员查访,还是过渡阶段。一本交给两府,主要就是东府,这是最终审核阶段,由东府设置审核机构,如由给事中带着属僚与堂吏审核。还有一本交给皇上,以便让皇上有所了解,或者判决纠纷。 每完成一件任务,必须登出一件,如果不登,以违罪论处。然后每半年或一年上报一次执行情况,顺利完成的奖励,逾期不能完成的惩罚削职。 “磨勘法?”侯可狐疑道。 “与磨勘法类似,能说是加强版具体版的磨勘法。” 宋朝设置了磨勘法也有这个意思,官员磨勘,以其政绩决定其升迁,由考课院等官员审核考察,但没有说得具体。 并且这个制度现在也糊里糊涂了。 但它依然得到了士大夫的认可的,这同样会是这种考功法的实施依据。 侯可没有看出来任何问题,然后扭头问他身边的胥吏:“赵度,你认为可行否?” 赵度想了好一会,说道:“两位明公,此法确实有很多好处,我朝用官确实出现了很多问题,比如以文章用人,文章写得好就能当好官吗?” “赵度,说得有理,继续往下说。” “还有以资格用人,因此大多数官员不作为,无他,一作为不是对就是错,有人爱有人恨,就象明公修水利一样,即便做到明公这样,还会有很多人痛恨。但个个不作为,大宋江山如何治理?” “说得不错,”王巨又道。 这个考功法就是针对这一时弊而去的。 一旦实施下去,那些混饭吃的,靠虚名上位的人,就象一面照妖镜一样照出来了。 最明显的就是欧阳修知开封府。 包拯做到了极致,欧阳修接任,他没办法做下去了,于是清静无为,俺们是雅人,不是包拯那种鲁夫。于是文人讴歌颂德,真以为雅事。 当真为政之道,是清静无为吗? 不错,为政之道最好是清静无为,但不是欧阳修那种不作为。就象西汉地方第一良吏黄霸,他不是不作为而治,作为,以诱导为主,顺势而为,因此百姓乐之而不苦,政绩也就上来了。 再如王巨,他在华池县若不是大顺城之战,也是无为而治,可否下过多少命令,强行百姓做了什么?几乎没有。然而却带着百姓做了很多事,几乎就在折腾了。但王巨这种折腾,也能称为无为而治。 当然,欧阳修自己也清楚,于是酸酸地说包拯少文学,实际这个评价真让人倒,你是官员,首任不是做事的,反而成了写文章的?那么贾平凹是不是应当做国务院总理哪? 一是照妖镜,二就是削官。 控制科举名额与荫补名额是源头,问题眼下宋朝就已存在了大量官员,不但有两万多名现任官员,还有无数官员在等侯补,据说是三补一,包括王韶仍没有得到实差!这些候补官员虽然没有福利,同样也拿着薪酬,想一想这如何了得啊? 所以王巨劝说赵顼对现任官员中的老病贪暗的人进行劝退。老病贪容易甄别,但那些无能的官员如何甄别? 那么考功法一执行,那个官员退得才叫快,不用十年时光,官员就削去了大半。然后兵那边再动动手,坊场河渡各项产业动动手。宋朝整个就一身轻了。 这个不用赵度解释,王巨说道:“好处不用说了,赵度,你来替它挑挑刺。” “明公,那小的就斗胆说了,我朝现在磨勘制与此法相比,是显得糊涂,但糊涂有糊涂的妙处,具体有具体的弊病。” “说说弊病在何处?” “其实地方官员主要职责就是税务,生产,以及刑狱,但是税务意外很多,比如灾害。” “灾害可以申报。” “灾害是可以申报,但有的官员好功急利,他们在任时会不顾百姓死活,提高税务,到了下一任官员来了怎么办?少报是失,多报那么会民不聊生。丰年可以多征,雨水欠佳,不算是灾害,但只能少征。因此只能适当地糊涂,一旦这种新法执行下去,所有官员都会变成酷吏。还有揖匪,有的匪徒狡猾,实在难以抓获,比如行刺明公的匪徒,便无法抓获,若是实施这个考功制度,朝廷必限制侯知县定期破案,侯知县若是良臣,只能回家种田了。若是狡猾之吏,又会逼迫下属,下属只能胡乱地抓嫌犯,生生将嫌犯屈打成招,造成许多冤案发生。所以一旦实施,必与我朝宽厚为本有所冲突。” 侯可道:“赵度此言倒是有可能……” 王巨来回走了几步,不是有可能,而是肯定,说不定王安石进京后,它立即就成了“为虎作猖”的第一杀器。 “赵度,你家是几等户?” “二等户。” “可有圈田发生?” “小的家中确实有几百亩地,不过家父想圈田时,被小的劝阻。不过两位明公,小的可否求一个情,小的家中确实隐了一些田,但大家都在隐田,能否在最后处理时,两位明公高抬一下贵手。” “什么叫最后处理?” “两位明公虽未说,但小的知道,最后两位明公一定是雷霆万钧之手段去处理。” “你倒机灵。” “侯明公对小的十分不屑,不过小的吃这行饭也有十年之久,倒也能看出一些颜色。” “赵度,若不让你吃这行饭,做我的傔人如何?” “做明公的门人,小的愿意啊,明公莫非拿小的开心?” “没有,但做我的傔人,你的变通本官很喜欢,圆滑我也不排斥,不过用心得持正,不可为非作歹,不可欺压良善。” “小的只是看看脸色行事,倒从来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侯可无语,看着这个奏子道:“你敲走了我的一个胥吏,那这个奏子怎么办?” “那就不上奏了。”王巨叹了一口气说道。考功法,多好的用官法门?但赵度一番话说后,他不敢往京城送了。王巨将奏子收起,对赵度说道:“那你随我来。” “好来。” 侯可却有些心惊肉跳,他是一个长者,所以不喜赵度。 但王巨却对赵度“一见钟情”,再想一想王巨的那些手段,要命的还有王巨的才情,因此喃喃一句:“不知是大宋的祸,还是大宋的福?” 王巨是没有听到,若听到,他一准会说:“老侯,不要管我哪,先将你家那两个外甥管管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赵度在路上说道:“明公做得对,若是在平时,可以上奏朝廷。不管对与错,至少给京城那些高官们一个印象。但小的现在听闻官家与韩公略有些不和。这时候上陈书奏,弄不好就会成为出气筒。” 这倒不至于,但弄不好会成为王安石敛财的最大帮凶。 两人回到家中。 刚进门,就看到房东坐在屋中,王巨奇怪地问:“李员外,这么晚了有何贵干?” 房东也姓李,没办法,谁让姓李的人多呢。 李员外搓着手说:“明公,有一件事,我不大好意思说。” “说吧。” “我想将这个房子收回去,不租赁了。” 也就是我不将这个房屋子租给你住了! 第三二一章松溪 “李员外……”全二长蒙头了。 “二长子,什么都不要说,李员外,难不成就让我们今天晚上搬出去?”王巨说道。 “我那敢哪。” “那什么时候让本官搬呢?” “明公,莫要让小的为难,这些都是明公自开春以来的租赁费,小的一文钱也不要了。”李员外指着桌子上的缗钱说。 “你可以不仁,本官不可以无义,这样,快则明天傍晚,慢则后天,本官自会搬出去。至于租赁费用嘛,也就按照到后天结算吧。二长子,与李员外算一算。” 王巨说完,进了里屋。 “李员外也是被逼的啊,”赵度说道。 当时替王巨租这个房屋时,侯可用了一番心血,以前他在仪州担任过判官之职,当然也听说了烧酒,不过据说王巨生活不奢侈。因此这个房子呢,不能豪华,也用不着简陋。 并且渠工最扯皮的就是灌溉耕地,于是挑了李家。李员外有两个儿子,全部在经商,实际行商利润远超过了土地盈利,但这时代多数百姓仍认为土地才是一家人安身立命的真正来源,它不会动,不会少,不象做生意,有赚有亏。但有没有想过,一旦生意巨亏,别人上门来讨债,这个地还能守得住吗? 不过终有一个时代拘束性,就象若生活在一个浮躁的年代,离婚就象家常便饭一样,除了有的确实是因为过不下去不得不离,多数当真不离不可吗? 然而有人转过这个弯,比如李家的两个孩子,他们就专门做生意,有地,只有几十亩,就在泾阳城外,对这几十亩地李家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李家两个孩子也在长安城立足了,在那边治了新房子,所以这个宅子多空荡荡的,只有李员外与他的老伴,还有几个下人居住。侯可这才替王巨介绍,让王巨住了进来。 也就是说李员外让王巨搬出去,与他的利益无关,而是城中一些豪强相逼,不得不让王巨搬出去。 所以王巨不让全二长子说。 实际他们交了租赁费,也立了契约,还有几个月才到期呢,然而怎么办,房子是人家的,李员外不顾契约精神,难道要打官司不成? 随后赵度看着王巨一大家子。 归娘浪埋回去了,他写来一封信,说他父亲也在生病,那就没办法再回来了。 朱俊到秋后也要带着妻子孩子回延州。 葛少华将王崇带到杭州去。 不过这一家还有不少人,当然,管用的眼下武的只有全二长子、陆平与野龙咩胜,至于李三狗的儿子赵壮仍在随全二长子他们习武,呆在王家寨,赵壮也圈成了绵羊。 文的是陶青与黄良,这两人才学基本够用了,好歹是一个正规的举子,就是磨练不够,仍不能大用,所以王巨才从侯可手中敲来了赵度。家中有不少人,但能重用的人不多。 不过大伙儿都没有注意他,一起在气愤地议论着。 “好了,都不要再说了,陆平,你立即回军营,让他们替本官修几栋茅屋,本官索性搬到渠工上居住。” “喏,”陆平道。李员外撵人了,毫无疑问,也很难在这个泾阳城中再租到房屋,不如自己盖房子。 陆平刚要走,王巨又说道:“吩咐兵士们,再盖几间牢房。” “喏。”陆平立即骑马再次冲出县城。 王巨又说道:“这位是赵度,以后也是我家的人了,你们相互认识一下。” 随后他又拿出那个札子,立即用火舌烧掉。 他写出来,让赵度挑剔。 不是这个考功法有了缺陷就不能用,但那得看什么缺陷。 比如他所说的坊场河渡,并且还是加强版的坊场河渡法,应当比王安石的更详细,更全面,注意的地方更多。 但没有缺陷吗? 还会有,比如地方官员苛刻了,强行摊派现象仍会发生,多得钱哪,那么政绩就有了。若是地方官员认为自己是士大夫,耻于言利,不管不问,最后又不知被拍卖成什么价格。这不奇怪,后来的制度更加完善了,同样有几亿资金的工厂几块全就卖给私人的怪事发生呢。但能因为这些可能发生的弊病而不去做吗? 再比如对冗兵与冗官的下手,争议与弊病更多,但这两个现象,现在得到大多数士大夫认可了,已经有了执行的土壤。 然而这个考功法,功利主义太浓厚,逼得官员作为,同时也有违宋朝的“温厚”,还有王安石未来的种种做法,因此它是一个救时良策,却不能呈上。 但他相信这个考功法还会产生作用,只是现在自己没有想到如何应用它。 “明公,小的听说了朝廷诏书要释放战俘?” “赵度,你就不要小的了,你虽未中举子,也是读书人,以后大家共处一屋檐下,就称呼字吧。” “那个那个……” “就称呼子安。” “那小的,那我就斗胆了,子安,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快我们就要释放战俘?” 王巨默然。 汉唐都不是这样,看看王玄策,班超,但在宋朝就不行了,如果王玄策到了宋朝,那准会被司马光给批死。反正王巨也搞不懂,司马光那本《资治通鉴》是怎么写出来的。 而且这股风还往后传呢,比如后来的那个中企代表,被一个小国家官员指着鼻子骂,他在国内横不横不清楚,但那时他不顾自己出自泱泱大国,反而点头哈腰,唯唯诺诺。 所以宋朝使者出使到辽国或西夏,往往十之八九都会丢人现眼,特别是出使西夏的使者。 然而西夏使者过来呢,就好象美帝使者来到了中国。 老百姓不争气吗?错,宋朝老百姓都憋。皇上不争气吗,那怕就是宋徽宗那样的主,还想开疆拓土,当然赵构除外了。这个问题就是出在诸多司马光身上了。 “子安,我真想不懂,是我朝打胜了的。” “那个你不用管,记住一句话,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呵呵,”赵度一乐,又与黄良他们攀谈了。 “赵度,抽空将我那本数学书底稿翻出来学一学,特别是那些丈量田亩的,多学一学,然后你们再抽空,教保捷军的兵士,秋天来了,我有大用。” “喏。” “野龙咩胜,明天天一亮,你就带着大伙,准备收拾行李。” 第二天早上起来,野龙咩胜带着家人收拾行李,王巨又去了渠工。 人多,材料器械都是现成的,包括木料,茅草,斧凿刨锯,到了下午,几十间漂亮的茅草屋便建好了。 房前一条小溪潺潺流淌,小溪边几十株杨树宛若巨人一般耸立,夏风一吹,沙沙作响。溪边草色青青,倒是远处因为缺水,连草儿都没有长好。 不过附近的景色很雅致。 军士们又用碎石和着泥土砌了一个可供防护的院墙。 王巨听说后,立即骑马过去看了看,很满意,而且这条小溪就是以后的一条支渠,于是说道:“陆平,回去准备搬行李吧。” “泥巴还没有干呢。” “不要碰墙壁就行,太阳渐烈,几天墙就干了。” “好,那我回去通知。” 王巨搬家,可是城中的几十户人家却傻眼了。 他们想法与韩琦差不多。 你就是皇帝又能拿我如何?是不错,是拿你没办法,但赵顼终是皇帝,并且这个皇帝已得到大家的认可,得到了这个大义。 难道韩琦能将赵顼推翻吗? 不能推翻僵持下去,总要有一个输赢,谁才是最后的赢家,谁才是最后的输家,到了真正翻破脸皮时,韩琦会有什么下场?或者学王莽曹操?但宋朝现在有没有这个土壤? 放在王巨身上也是这个道理。如果换在平时,王巨还真有些难办了,可以挤县衙,然而得要吃要喝吧,这些人一起出手挤兑,连吃的喝的都得不到。要用人手吧,胥吏与衙役一起不配合。最后怎么办?屈服! 但这些用来对付平常官员的招数放在王巨身上,不起作用了。 要人手,工地上几万军士,什么样的人手没有? 要吃喝,工地上什么物资没有? 可能不如城中住得舒服吧,但王巨以前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很长时间连饭都吃不饱! 这一行中除了朱俊与李万元外,又有那一个人是来自富贵人家的? 因此这些人做梦没有想到王巨这么快就搬出去了,一点妥协的余地都不留给他们。 消息传出,十几户豪强全部脸色巨变,这下子他们风光了,将一个国家大臣,一个总掌八县超级水利的长官逼住进了茅草屋! ………… “这条小溪可有名字?” “有,叫松溪。” “为什么叫松溪?” “它是从仲山松岭流来的,因此叫松溪。”赵度说道。 王巨忽然想到了未来的苏东坡的东坡,说道:“那也不错,以后我再著书时,便别号松溪先生。” “这个号也雅致。” “二长子,将那些人犯带到这里来。”王巨喝道。 逼得好啊,既然不留情面,那么大家一起不给情面吧。 第三二二章小痛痛 全二长子带着几十名保捷军迅速赶向泾阳城,将人犯带回来。 在渠工受益上要分成几个部分,一是朝廷的,二是各大主户的,三是平民百姓与军士的。 朝廷不打算置官田,仍是一个受益群体,不过变得很隐形,一是粮食,这不管交给谁种,朝廷都会得到粮食。二就是税务,从这方面说,最好是交给平民百姓,他们一不敢隐田,二不敢逃税。三就是收益,若从收益上讲最好交给军士,这些良田分到军士手中,朝廷不指望征税了,但可以免其原有的粮布,这个开支可不小,一人一年得有十几贯费用。无论如何交税,平民百姓不可能交十几贯税。 但何为朝廷? 在有的士大夫眼中这个朝廷就是这个国家,包括富人穷人,甚至包括蕃人蛮人。 但在有的士大夫眼中,这个朝廷就是各个权贵豪强。余下的人都是该死的,所以才有了贩夫走卒连丝绸都不能穿的说法。 因此王巨的做法,未必会让所有士大夫喜欢。 然而军士却会喜欢。 但这个田又要分成三六九等。 离水近的,离水远的,高了不行,低了会涝,还有瘦肥之分。 可是渠工还没有开始,豪强们就开始侵占,好一点的全部圈了,让保捷军士如何作想。 所以王巨强硬的态度,几乎得到了所有大兵的支持。 这些人将人犯一路推搡着推了过来。 王巨就在这个简易的牢房里审问,先将人犯一起带上,连夜审问,先是责问:“你们攻击诬蔑本官,造谣生事,煽动破坏渠工,该当何罪?” 几十名各家的仆人一起不承认。 全二长子掏出一个小册子,那些人那天在哪里说了那些话,一一读了出来。 他们受主家指使,当然胡说八道了,有许多人说得不知轻重,按照这些话,王巨定的这些煽动破坏渠工罪名基本能成立了。 还是不承认。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拖下来,重笞五十。” 一顿打,一个个不得不承认了,乖乖地招供,黄良带着几个识字的大兵在边上写供状,写好了供状,又让他们按上手印。 这就是证据。 王巨又说道:“破坏渠工,你们知是何罪,按律当斩。” 他未必是开玩笑的,说卡嚓真卡嚓。 “本官还给你们一个机会,是何人授使你们这么做的?” 金钱诚可贵,信义价更高,若是生命顾,二者皆可抛。 这一打一吓,人犯全部一五一十地招供。 若按照他们招供的那也不严重,关健黄良带着几名军士有选择的记录,记录好了,再问,这些人心里说,怎么与我们供的似乎不同?但确实是他们说过的话,只好再次按下手印。 他们是小虾米,王巨没有为难,带到后面的牢房,王巨又喝道:“全二长子,黄指使,你们带着一营兵士去抓人。” 只抓九个人,但考虑到这九人都是豪强,因此让他们带着整整一营兵马去抓人。 第二天天一亮,九名乡绅再次被带上,包括那个曾员外,以及那个卢家塬的什么卢员外。 王巨让黄良读他们派出的家仆供词。 几人脸色乌黑,有人说:“明公,你不能冤枉我们哪。” 有人说:“你是想陷害我们。” “笞!” 先笞五十下再说。 笞完了,一个个单独拉到一边审问,将那些家仆带上对质,一狡辨立即掌嘴,其中一个姓彭的豪强吼道:“我从子也是知县。” “你侄子是知县,当领头维护乡里秩序,却知法犯法,带头煽风点火,破坏渠工,再笞五十下。” 这九个员外那一个不是养尊处优惯了,这一番毒打之后,一个个也只好按下了手印。 足够了。 王巨说道:“二长子,去将侯知县喊来。” 过了许久,侯可骑着他那头老马匆匆忙忙赶来,王巨将供状递上,说道:“侯知县,这些人身为乡里豪绅,却煽风点火,蛊惑大家破坏渠工,该当何罪?” “侯知县,不是啊。” “难道这些恶仆诬蔑诽谤,不是你们授使的吗?” “是,不是啊。”是他们授使的,关健的问题他们只是让这些仆人诬蔑王巨,并不是想破坏渠工。然而经王巨这种简略法写供词,整个供状变了性质。他们如何辨解。 “侯知县,就这样吧,看在他们是乡绅的份上,姑且留他们一条性命,我判决他们一个刺配潭州如何?” “饶命哪。”九人一起惨叫。 黠字流配本来就苦逼了,再流配到潭州,哪是什么地方了,是荆湖南路,他们这些北方人过去,还能活啊? “子安,这个判得有点重,不如这样,让他们每人交一些钱粮,给他们一个改过机会如何。” “以钱粮免律法,这有点不大好吧。” “事急从权,诸位,你们看如何。” “不妥,二长子准备黠字。” “喏,”全二长子带着几个大兵,拿来铁针,放在火炉准备烧红,用它们来黠字。 九个乡绅看着那些铁针渐渐烧红,汗都流了下来,彭员外说道:“我愿意出一千石粟。” “一千石粟,一百贯钱,本官就是乞讨,也不止只讨这一百贯钱,二长子,就从他开始黠。” “五千石,啊,不能黠啊,我家里还有三千石麦,也一起捐出来,啊,我还愿意捐两千贯钱,啊,我再捐三千匹绢。” “子安,差不多了。” “来人,将彭员外拉下去先关起来,若是一天之内,五千石粟,三千石麦,两千贯钱,三千匹绢不捐到渠库,立即黠字,立即快马押走。” 就这样,已经被黠了四下。 王巨又盯向卢员外。 还犹豫什么,省得吃苦吧,卢员外只好也承诺了大约的捐助。 一个个来,一个个做出承诺,最后才到了曾员外,曾员外知道不妙,说道:“明公,小的愿意捐五千石粟,五千石麦,再捐钱三千贯,绢三千匹。” “黠,对了,侯知县,广南哪一州瘴疠最重。” “广南很多地区瘴疠都重,比如春州、端州、封州。” “那就流黜端州。” “明公,小的愿意再加五千石粟。” “黠。” “小的再加五千匹绢。” “黠。” “小的再加五千贯钱,不能再加了,小的家产有限哪。”曾员外号淘大哭了,不就是俺婆娘骂了你几句吗,这个代价还不够大吗? 一个个签字画押。 王巨想了想说道:“二长子,你去将孔指使,萧指使,刘指使,王指使,焦指使他们一起叫来,另外吩咐他们集结手下官兵,立即拿着这些签押,将承诺的粮钱绢一起追缴上来。” 这次从九个豪强头上生生榨出两万多贯钱,三万多匹绢,主要还是粮食,榨出八万多石粮食,若是朝廷再从当地能购买一部分粮食,秋天的粮食基本没有大问题了。特别是曾家,让王巨这一逼,差一点破家荡产。 侯可长松了一口气,说道:“子安,这终非正道。” “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何谓正道,何谓邪道。看看,渠工一开,朝廷花钱买粮食,都买不到了,仅是逼了几户,就逼出这么多粮食,这些人,居心不良啊。” “如你所说,人心无足意,谈不上什么良不良。我倒是担心渠工,劳力太少。” 这几户人家底子厚,除了曾家这次罚惨了,其他几户受了损失,但不会太严重。只能说一下子几乎将他们手中的贮粮逼出来,可在财产让受的损失不是很大,小痛痛。秋后选出来的鸡,那才叫大伤大痛! 当然他们不会就这样甘心的,但眼下不敢,可能在秋后一下子发力。 王巨有了对策,到时候就看谁的手段厉害,然而事情不可能小了,到时候必然惊动朝廷,手中有了成果,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手中没有成果,朝廷也不会轻饶。 因此劳力才是关健。 “侯知县,这附近可有什么流民?” “一些山区确实有流民,还有一些流窜的山匪。不过这些人数量少,不起作用,即便派人将他们劝过来,也都是些桀骜不驯之辈,反而容易被人利用。子安,此法不妥。” “那这个劳力没办法解决了。其实我也在想一个问题,这几万石粮到手了,暂时粮食危机化解。到了秋后,如果陕西今年风调雨顺,可以出钱帛,直接向百姓购一些粮食,他们会得到许多新的耕地,要买牛,买农具,缺的不是粮,而是钱。” “这个老夫也想过,粮食头痛的就是今年,到明年则不难了。如子安这样划分,多是交给了保捷兵士与百姓手中,他们没有能力囤积居奇,一万多顷耕地的收成,略一筹集,便能满足渠工用粮。主要还是秋后。” 其实侯可还忽视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王巨隐隐知道,但就不知道会有多严重。 ………… 为什么王巨第一次是杖,第二次是笞。实际第一次危机更重,在下面笞杖,或者抓押问题都不大,那怕就是流配了,也不要紧,因为没有出人命。 但那时王巨为了震慑,将六名胥吏卡嚓了,这个说小也能小,考虑到渠工的实际情况,就是卡嚓了也能理解。 不过也要看怎么看了,若是颠倒黑白,看不到渠工,只问六条人命怎么办? 现在是为了钱,所以让大家痛,于是笞,用小棘条子抽。 然而笞都笞不同。 曾员外笞得特别狠,痛一下罢了,关健他这一回损失太惨。 他的婆娘关心地替他擦伤口。 曾员外躺在床上骂她:“我怎么娶了你这个不省事的妇人。” 妇人将毛巾一扔,也不满了:“怪我,你们几个人不也整天嘀嘀咕咕!没有你们几人多嘴,那能给那杀星抓住把柄。” 其他几个乡绅脸色立即变得不大好看。 “徐大娘子,你就少说几句吧,曾兄,你看,我们现在怎么办?”彭员外道。 “还能怎么办?一万石粟,五千石麦,八千匹绢,八千贯钱,我这要买多少良田哪!哎哟哟,”曾员外想要爬起,牵动伤势,又痛得叫起来,主要他心在滴血。 特别是这些兵痞们,他家没那么多粮食,于是拖着他,象拖狗一样,一家一家子凑,凑了十几家,才将粮食凑齐。不但他,其他几户人家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下好了,整个泾阳所有大户人家的贮粮,转眼之间被榨得一干二净。 但争来争去,还不就是多争一些良田,能争多少,一千亩,还是两千亩,就算两千亩,值多少钱,能值一万贯钱吗? 他痛得在叫,其他几人脸也皱得象苦瓜。 这时门房进来说道:“大员外,赵员外到。” “赵员外,恐怕就是他那个儿子出的馊主意,将他轰走。”曾员外的妻子徐氏说道。 “你就给我省省事吧,让他进来。” 一会儿赵度的父亲走了进来。 其他人一起挂起脸,不与他打招呼。 赵员外心中同样也冷笑,你们一个个不识大势,不要说二十岁的陕西营田使,就说大春天的杀了六个人,一点事都没有,这样的人,也是你们得罪起的! 但同在泾阳县,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自己也得做一个样子,况且他前来可有要事的。 赵员外先将礼物放在地上,关切地问道:“曾老弟伤势如何?” “你还不是看到了吗?”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小王八蛋,我们要进京城告御状。” “不妥。” “干嘛,你儿子抱上人家大腿啦。” “曾老弟,彭老弟,你们说这话可就没良心了,我儿子在县里面做着书吏,那个小评事非得将我儿子喊去,我儿子能不去,难道也要挨打啊?” “这就是杀星哪。” “且不管杀星,实际他也是随一个人学的。” “那个,是那个张载吗?听说他是一个温厚的君子,怎么教出这样的学生。” “这个还真与张载无关,张载也确实是一个君子。” “那是跟谁学的?” “一个死人。” “胡说八道。” “真跟一个死人学的,”赵员外便将程勘在延州的做法说了一说,又道:“丁部领的妻子万氏也打官司打到了京城,最后呢,此事不了了之。然后程公大肆报得,丁家没了,牛家也没了。那两户也是延州的豪强,家产不比你们的少。” 告吧,告赢了,大家未必就能捞到好处,说不定渠工也成了烂尾工程。告输了,那么就等着王巨更疯狂地报复吧。 这才是真相。 大家一起缄默了。 彭员外忽然问道:“赵兄,你是那个小子派来的吧?” 第三二三章吃柿子 “彭老弟,你说这话可冤枉我了,虽然我家产不及诸位,我家也略有薄产,与你们一样,有七顷地,但在田册上只录了两百余亩,一是降等户,二是隐税务。你们有损产,难道我没有损失?” “你怕什么,不是有一个有出息的儿子!” “彭老弟,你怎么说话净冤枉人哪,好,我只说几句,马上就走,现在说第一句,那小评事虽然手段狠,但可曾拿过贪过,可曾徇地私?” 赵员外这才问到点子上。 为什么王巨让大伙头痛,就是这个不贪不拿,那怕家中有事,都不收任何人的礼,听说在华池县,自己还掏腰包替国家垫付了一些钱帛,并且让外父也垫了一些钱帛。 所以在这上面抓不到任何把柄,要么就在渠工上纠缠,但渠工上自己真沾到理了? 这个油盐不进,才让大家难受。 所以看样子也不可能因为赵度而走后门。 彭员外这才色霁:“那么赵兄前来,我相信不是真探望曾员外吧。” 说完扭了扭身体,他们打得轻一点,可是同样后面被抽破了,依然会痛。 “说实话,度儿被那小评事喊过去帮忙,我真夹在中间难受了,因此将度儿喊回家中责问,谁知道度儿一番话却让我茅塞顿开。” “什么话让你茅塞顿开?” “诸位,你们想一想,郑白渠为什么只能灌穿我们这几个县?” “赵员外,你不是废话吗,再往北,全是山,如何修渠哪。”曾员外气呼呼道。 他这个说法也不大对,不错,整个陕西就关中这一块多是平原地区,西到郿县,东到潼关,南到秦岭,北到华原北部,就这片不大的区域,成为了华夏文明重要的摇蓝地之一。 然而这块比较平坦的地区同样也分高低,比如南白渠地势就比较低,取水容易,太白渠地势就比较高,取水难。还有北洛水的下游地区,同样多是平坦区域,因为地势高,尽管王巨第三阶段走的是郑渠路线这条高水位,也就是原来郑国渠的那道渠址,但无法将水送到北洛水,也就是三分二的郑国渠实际彻底失去效益了。 这次修过后,宋朝还能精力再修哪? 到了后世,可能科技更发达,但没有了足够的水源,如何去修?这意味着真正的郑国渠丧失了最后一次恢复原有面貌的机会。 这个,几个员外们就不大清楚了,但也能这样说,王巨虽然走了一段高水位,可能不能再往北再高?都是山了,怎么修哪。 “是不是都在泾水之北?” “你就不要卖关子了,直接说吧。”曾员外道。这都是废话,往西那是咸阳地区,往南那是长安地区,能修,但属于郑白渠吗? “这一修就是近四万顷耕地,并且多是一等良田,得养活多少人,十几万户吧。” “那来的十几万户?” “若是朝廷派来四万军户呢?岂不是十几万户?最少十万户吧。” “这个就不要再提了,”几人一起反感地说。 实际他们圈田还有一个内在原因,那就是佃农,这一修,家家户户分了足够的耕地,马上他们连佃农都会头痛,谁还愿意替他们耕地?就算有官员胡来,有的百姓带地入佃,那所得也会有限。 四万多顷的地,想想就头大了。 “你们只看到了地的收入,没有看到其他的收入,几县那一县城离泾水渭水最近?一旦十万户人家家户户手中有良田,意味就有了收成,有了收成就会有余钱,况且那些军户朝廷每年还会继续发十几贯的薪酬,就算一户一年买十几贯物事,那也是一百多万贯的交易。况且郑白渠一旦修成,将会成为前线主要供粮地点,那会带来多少交易?赚了这个钱,那胜过了多少租子?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在码头边买了十来亩地,以后打算修邸店。” “哎呀,这才是头等大事,”曾员外一起子从床上爬起来,又痛得趴下:“婆娘,快看看家中还有多少钱。” “曾老弟,且不急,这是我说的第一件事,我再说第二件事,所以呢,郑白渠成,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这个所以呢一出,几人又狐疑地看着他。 “大家不要看我,如果是王评事让我来的,我也不会将这个好处对你们说了。” 这一说,几人又重新释疑。 实际这个好处,王巨也想过,但考虑到没有那么多钱帛去经营回拢,若是占地,这又是一个地价被严重低估的年代。 不但地价,就是房价也是如此。 许多士大夫对京城的房价叫苦不迭。 是贵,一栋象样的房屋就得千贯钱以上,但是不是真贵呢? 最少作为王巨,包括九百五十年后的人,是没资格说的,比如吕端那个豪宅,亭台楼阁,那么大面积,首都的核心地区,价几何,五千贯!可能现在得值一万多贯了。那也不过几百万人民币。放在后世,在中南海附近若有这样一栋房屋,那得多少钱哪,十亿也拿不下来! 它的价值不在地上,甚至都不在房屋上,而在经营的好处。 如果在上面拨一点钱帛等明年的回报,可能也会有回报,但那样,又会招来更多的批评,因此王巨果断放弃了。 当然,这几人肯定不知道王巨想法。 赵员外继续说道:“诸位,我是好心前来,若是诸位还有什么想法,那我就走了。” “别走,赵哥,咱们相信,你继续往下说吧。” “我们现在来硬的,那个王评事吃硬的吗?你们想一想,再硬能硬过西夏十万大军?” 只一句,就将几人问住。 “那我们为什么不换一个手段,与他协商,今年圈占的地我们不要了,想办法追回更多的隐田。” “这个怎么追哪?田册上是一回事,实际又是另一回事,有的隐得多,有的隐得少。并且查都不大好查。” “我们协商一下,主动配合,尽量追回一部分,是吧。” “我不同意,”卢员外道。 “卢老弟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是打算这么办了,正好我儿在他手下做事,容易沟通,时间过得很快的,现在夏天,秋天一眨眼就到了。你们非要碰得头破血流,我不会这么做。你们再想一想,将若大的朝廷官员逼得出城住茅草棚,传到京城里,当真官家还会替你们说话?我不管你们同不同意,以后就不要怪我儿替他做事了。”赵员外说完,离开了曾家。 ………… “这才是手段,”侯可服了。 王巨也是自得,微微一笑。确实,这才是手段。 才下来时,他也未考虑到会这个冲突,一心想着修渠的技术与钱帛。但发现了,只好做出选择。若是站在豪强立场,只能以规劝为主,相互做一步退让,那么矛盾不会激化到这一步。若是站在朝廷平民百姓立场,就是王巨现在选择的做法,矛盾必然激化。 有三大群体,百姓是支持的,军士是支持的。 王巨越强硬,军士越有信心,越不会担心官绅勾结,将良田占去。 剩下一个群体,乡绅,也就是各个大大小小的地主。 但就是乡绅内部也不是一块铁板,几乎每户人家都有隐田,一个多少问题,也不能过份怦击,侵占国有财产,在那一个朝代,很少以为是丑事。 处理不好,这些人就能抱成了团,即便自己用暴力手段解决了泾阳豪强,但能不能解决这几个县所有豪强? 然而隐的多的与隐的少的,心态就不一样,势力强的与势力弱的,心态又不一样,性格软的与性格硬的,心态也不一样。 王巨感到是一个突破口,一直没有找到契机。 赵度来了,委婉地提出央请,俺家也有隐田,可俺家是好人哥,从没有闹过事,能不能从轻发落,不指望几百亩隐田最后全部能拿到手,只要拿回来一大半,那就满足了。 这个央请,实际就是大部分乡绅的心态。如果能拿出大半隐田,因为都得到了灌溉,包括原来的旱田也变成了良田,实际利益并没有受损,再加上许多人胆子小,势力弱,也就满意了。 这部分乡绅分化出去,剩下的不过是一些刺头,仅是对付刺头,那还不容易? 于是让赵度回家,转达了这些话。 一是利业商业分化与转移矛盾,二就是进劝大家最好端正心态,三呢顺便看看这几户人家有什么动态。实际效果不错,即便这几户人家中,也有人动了心,城中动心的人家更多,有的人甚至直接推举赵员外做代表,与王巨谈判协商。 “侯知县,还不能掉以轻心。” “那是,”侯可呷了一口茶,但还是笔容满面,不管怎么说,这样一来,秋后的麻烦会减少了一半,他压力也松了许多:“此茶倒也怪异。” “味道如何?” “香倒是香了,但怎么说呢……” “不要小看了它,是我托大舅兄在杭州买来最好的明前茶尖,然后派人翻炒后,托运过来的。” 王巨也呷了口茶说道。 可能宋朝出现了炒茶,但很少,反正王巨没有看到,所看到的茶都是茶饼。茶饼盛行,同样也有时代的原因,那就是运输问题。炒茶虽香,对密封性要求严格,保管时间也不能太久,而且易碎,运输不易。茶饼虽制作麻烦,可是保管时间更长,对密封性要求也不强,运输方便。当然,不来到宋朝是发现不了这个问题的。所以到了明清,还有茶饼在流通。 现在喝的茶,可能算是上等的绿茶吧,可能也不算是绿茶,而是白茶。何谓白茶,就是在加工过程中不炒不揉,晒干或用文火烘干,叶片上保留了白茸毛,因此泡出来汤色比较浅。大约自己没有说清楚,李贞买来茶尖后,不敢大力翻炒之故。 到后面的茶种类更多了,绿茶,红茶,乌龙茶,白茶,黄茶,黑茶,大多数在宋朝几乎都看不到。 “做事当如饮此茶,苦尽甘才来。” “未必,如果苦后确实是甘,会有许多人喝的。但就怕苦过之后还是苦,并且是苦中带涩。” “所以我让他们看一看甘。” “哈哈哈,”侯可一笑,骑着老马走了。 王巨招了招手,问胡全:“你听明白了吗?” 胡全摇了摇头。 “想不想家?” “我想娘娘了。” “那怎么办呢?” “我要好好读书,以后也做叔叔这样的官,就能将娘娘接到身边享福了。” “那就用功读书,等稍长一点,我也将你安排到好的州学或书院里读书。”王巨说道。胡谦战死,王巨问其妻子,其妻子让儿子选文,这是一种很正常的心态。王巨也同意了,如果胡全长大,考不中功名,王巨大不了让一个荫补资格。 王巨又看了看朱俊。 朱俊笑道:“大郎,我也不是小孩子,当真我怕不懂啊,大郎是说没有苦中苦,怎知甜中甜。可是侯知县却说,吃了苦中苦,后面也未必会有甜中甜。所以大多数人眼光浅,选择手中既得的好处,而不会去做退让。” “不错,二郎,再过一段时间,你可以回家了。” “大郎,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我是爱益非浅哪。” 在华池县朱俊还没有看出很多东西,但这段时间王巨与诸豪强的斗智斗法,让他看得眼花缭乱。 “恩,不过我还要说一句,为什么西夏敢其负我大宋,当真西夏也能灭得了我们大宋?” “他们是强盗心态。” “他们为什么不敢对付辽国呢?” “辽国强大。” “辽国真强大吗?” “难道不强大吗?” “朱二郎,你好好翻一翻史书,不错,我朝两次北伐是失败了,但遇到了什么样的对手?萧太后,韩德让,耶律休哥与耶律斜轸。就象吐蕃有了论钦陵与没有论钦陵,马上就是两回事一样。” “耶律休哥同样战败了。” “是被我朝击败过两次,但世人低估了李继隆,这才是真正不败的名将,即便岐沟关败成那样,李继隆还力保他的部下不失。当然,这不代表着李继隆比耶律休哥还厉害。你再想一想,李继隆两次击败耶律休哥是在哪里打的?” “定州。” “定州是那一国的?” “我们大宋的。” “知道原因了吧,耶律休哥两次失败,是与我朝两次北伐一样,深入到我境了,天时地利人和不利于辽军,两人旗逢对手,那么耶律休哥就要失败了。因此我朝并不比辽国弱。之所以弱,乃是我朝主动求弱。国是如此,人也是如此。吃柿子挑软的吃,我也是在吃柿子。总之,郑白渠一带豪强乡绅势力不厚。若是到了京畿河北,那怕就是在长安,我也不能用此强硬手段了。” 朱俊当时又傻了。 所以呢,当时高滔滔不排斥赵顼与王巨交往。 但她还是有些低估,低估了士大夫的能力,低估了王巨。 朱俊继承家业,得有一颗腹黑的心态,做皇帝,不能心坏掉,但更要保持一颗腹黑的心。 赵顼正是缺少了这颗腹黑的心,又开始跳脚了。 第三二四章逼死皇帝的事物 如果王巨认真的观看着接下来的闹剧,就会发现,他在看《冰与火之歌.权利的游戏》。 这中间有一个沉默的人,文彦博,他一直沉默,包括濮仪之争时,正是那个沉默,让他捞足了足够多的好处,不过关健倒韩时的沉默,错过了一个更大的好处,因此一直呆在不痛不痒的西府混枢密使。 欧阳修是悲催的娃,与韩琦的刚硬相比,他多了让人憎恨的虚伪,权势略小,因此下台最快。 吴奎不用说快了,以前与包拯、唐介确实是齐名中外的三大直臣,但这个老哥晚节不保,做了两面派,而政治斗争中最恨的就是两面派,所以注定下场也好不起来。当然,他有蔡京的本领,照样可以玩两面派。 陈旭这个娃虽然能力不足,性格软弱,然而一直忠心于皇室,不过由于韩琦力挺过他,有了嫌疑,也会略悲催一段时间。 那么谁捞到了最大的好处,几个意想不到的人,第一个是曾公亮。 韩绛,所以后来他因为无能犯下很多错误,赵顼却一直包容着。 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司马光。 倒韩前,赵瑞为了拉拢更多的力量,于是让司马光成了翰林学士,并且还让司马光做了帝师! 但倒韩时,司马光却没有发力,然而人家手腕高哪,关健时候力保了一把王陶,这个资本就够了。所以司马光才是玩两面派的高高手,不过老光同志,不幸遇到了王安石,人家什么也不会,就是力气大,一力降十会!司马光无辄,去树屋修书。 赵顼倒韩失败。 最先发现真相的可能是韩琦,他得意了一段时间,马上就沉默了。 当然,这时候更多人也发现了。 不错,小皇帝是拿你没办法,但他就这么一步步逼,逼到最后,你们俩总有一个人彻底低头吧。要么你下去,要么赵顼下去。韩琦能让赵顼下去么?那样就是司马光也不同意了。 曾公亮先是礼貌性地向韩琦问好,随着他也发现了。 因此曾公亮在一些场合,软软地表示了对赵顼的支持,这时候他还不敢得罪韩琦。 然而这份软软的,却让韩琦难受了。 赵顼也没有真正低头,反正一些场合也在表示着不满,与手段无关,他现在哪里有什么手段,就是有些手段,在这些大佬面前也是不入流的手段,这只是一种心情的发泄,但就是这种隐晦的不满,也让韩琦难受,难道因为这个,他再次成为一个坐卧者?生生逼得赵顼下诏,官拜司空,总督百官,持剑上朝,见君不拜? 最要命的他现在的助手是吴奎,吴奎本身做了两面派,心中多少愧疚,再度做了参知政事,开始了沉默。就是不沉默,他能赶得上伟大的文学家辨论家欧阳修? 所以说赵顼也不是不成功,将欧阳修撵下去,与欧阳修还在,情况又会是两样的。 但眼下所有人暂时放下了争斗,河北大旱! 得考虑到古代生产力的低下,本来收成就可怜,还在纳税,一有灾害,百姓没办法活了,国家若处理不当,立即烽火遍起。 ………… “苏利涉,难道内库一百万都拨不出来了吗?”赵顼怒吼着问。 “官家,奴婢刻意到两库察看,真的快空空如也,奴婢怀疑这样下去,宗室们的俸水都拨不出了。” “五十万呢。” “官家,不要说五十万,就是十万也不行,恕奴婢实言,就是秋后的郑白渠,官家还是找三司帮忙吧。” “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官家,仁宗时内库财政还是好的,不过两位先帝大行,用度实多,官家又拨了许多钱去修郑白渠,然后又拨了一些银钱去南方,内库是用空了。” “南方不当拨钱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先祖就是广南人氏(其祖是刘鋹手下官员苏保迁,刘鋹将所有官员那活一起卡嚓了,然后一道进京,刘保迁将儿子也带到京城了,儿子没有卡嚓,后来生下苏利涉),奴婢也想广南好哪,可是现在钱财实在吃紧。” 不但今年,明年后年宋朝财政会一直吃紧,因此某些方面也将赵顼的心态逼得有些扭曲。 “官家,就是眼下转不过来,熬一熬,明年那边有了收成,最少拨出去的钱帛能收回来,往后去,内库也会随之受益……不过,眼下这一关……”苏利涉说不下去了,现在穷得恨不能将毒酒将饮料喝了,那还有钱拨款赈灾。 “宗室子弟太多。” “官家,恕老奴再多嘴一句,大宋养的闲人太多了,还在乎养几个宗室子弟?有的士大夫恨不能官家不吃饭,将这个钱省下来,发给他们狎妓才高兴呢。再苦,还能苦了宗室子弟?” “朕只是说一说,祖宗家法,养了几个王巨,养了多少蠹虫!” “官家,不能这样说,一个王巨就够了,若是有十个八个,每一个人一年用掉官家一百多万钱帛,不要说内库,就是三司今年也熬不过去。” “你懂什么,难道王巨就会修水利花钱吗,你没有看到他理财之能吗,没看到他的军事天赋吗?朕难道不能军事用两个,水利用两个,再于财政用两个。” “官家,那还不如将他调到京城来。”苏利涉说。这样用肯定不行的,难道将王巨大卸八块。但调到京城,放在要害部司里,实际就可以当抵在下面六个之用。 “不行,”赵顼断然拒绝。 将王巨调到京城做什么?放在馆阁磨练没那必要,放在各部司做不痛不痒的属僚官,还不如放在下面,若是领手要害的一些部司,那会吵翻天的。 因此赵顼巴望着王安石,也不仅是韩维天天说好话,王巨年龄同样是一个头痛难题。王安石则没这个问题,只要调回京城,即可领手相关的部司,若是确有才能,马上就可以进入东府。 王安石的高风亮节,也让赵顼很欣赏。 这一条同样很重要,包括司马光生活不奢侈,也在渐渐赢得他部分的好感,不过他对司马光从做颍王时,就不是很信任,现在继续用着,是持着一种矛盾的心理在用,而且也是他母亲高滔滔的意思。 士大夫的奢侈无度,让他憎恨了。 “你去将韩绛召来。” “喏。” 一会韩绛被苏利涉带了进来。 赵顼客气地说道:“韩卿,坐。” 实际在赵顼所信任的诸臣中,韩绛才能算是很差的,无论经济或者军事,准确说治平二年财政恶化,与他和蔡襄都有一定的关系,一个是不作为,一个纯粹是无能。 但赵顼看到的是“忠心”,其他的看不到。 “韩卿,今年三司能否持平?” “陛下,先帝大行,河北大旱,恐怕难。” “这还有没有尽头?” “陛下,朝堂不整,朝政无法得改。” 赵顼怂了,司马光所说的什么修仁修武的就当神马与浮云,但王陶说了一些,张方平说了一些,再加上王巨所说的,这都是理财的方案。然而韩琦往哪儿一卡,什么也做不起来。只做了一件事,从司马光虎口抢食,减去了一百多名进士与诸科名额,这能稍稍节约一些钱帛。 “韩卿,春天时,朕从内库拨了一百万钱帛,支援郑白渠,而且朕在另外一处,也花了三十多万钱帛。” “陛下,虽是内库的钱,也不能乱花啊。” “朕清楚,这里有一个札子,你可以看一看,切不可外传。”赵顼将王巨的那份札子又拿了出来,并且是完整的札子。张方平只是翰林学士,但韩绛是三司使,这些措施落实下去,离不开三司支持,特别坊场河渡就是三司份内的事。 “木棉?” “不是我们所说的木棉,而是草棉子。” 宋朝也有另一种木棉,多在南方,不过中原也有少量木棉树,其棉无比的金贵,一般人根本用不起,当然其棉也比棉花更保暖。因此到冬天时,有钱人用裘皮御寒,无钱的人,便有废蚕丝头充于麻衣内御寒。 “说草棉子,臣倒是知道,据说南方有一种黎布。” “对,就是它使王巨产生的灵感。”至于赵念奴赠王巨黎布赵顼死活不会说出来的:“因此他画了几种机械,朕让宫中的织女以及作院的工匠,正在进行改进,甚至还刻意派内侍悄悄去南方购了几十斤带籽的草棉子,用它们做试验,确实这些机械颇有效果,就不知道有没有黎女们的好。因此朕这才同意,韩卿,你可看出来它的作用?” “疏导福建路拥挤的百姓。” “岂止,巴蜀群山隔阻,只有一个三峡与外部用船往来,然运粮成本太高,因此我朝让巴蜀百姓用布帛纳税。但是广南更远,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的百姓,我朝却无法受益,百姓同样无法富裕,岂不是很可惜。” “陛下,妙啊,此策若行得通,当抵真宗从占城引进占城稻也。” “不过韩卿,你也知道朕的处境,因此这件事朕不欲声张,但这笔钱花得值不值?” “太值了。” “是值,可朕的内库也空了。”赵顼手一摊说道。 士大夫耻于言利,但真到了苏东坡开东坡时,就不会那么想了。钱这个东西真是一个害人的东西,但离了它还真不行,正因为缺钱用,快将赵顼逼死了。至少这一刻,赵顼不会认为谈钱是丑事,没有钱赈灾,才是真正的丑事!想一想大旱到来,内库却拨不出一文钱,赵顼感到深深的耻辱。 第二三五章孩子气 “陛下,那郑白渠秋天会用多少钱帛?” “可能会少一点,但朕估计也要准备五十万,你可以写一道公文,让王巨与杨蟠预算一下。” “臣想办法挤一挤。” “对了,韩卿,以往若象这样国库空虚,财政困难,又遭遇大灾,必然会有许多言臣上书弹劾宰相,为何朕看不到一封弹劾文书?” “权臣在位,谁敢弹劾?” “难道还胜过了丁谓?” “不亚于丁谓,不过朝中缺少了王曾、鲁宗道。” 某位程度上韩琦确实在加重宋朝的灾难,熙宁党争,大家只看到了两个主角,却忽视了韩琦与欧阳修的负面作用。没有这个困,那来的这个果? 若是韩琦及时下去,那么资历深的张方平必然弥补这个空缺,那么就可以着手一些调节,至少经济困窘局面会得到进一步改善,未来赵顼也不会那么急。 后来下去了,国库也好,内库也罢,都空荡荡一片,然后留下一大堆烂债,换谁都急啊,特别是宋朝伪商业时代,做什么都得要钱。 “对了,听说韩琦派人下去看了河工,看后结果如何?” “臣在三司,与韩琦很少往来,不大清楚,据说有可行性。但恐怕会有两个困难,一是河水北上,故道淤塞,两岸都变成了一等一良田,全部被百姓侵占,重新导黄河入故道,恐怕困难多多。其次现在也没有这个钱帛,那怕是淤田之策都无法执行。” “听说此举乃是一个叫程师孟的大臣首倡的?” “不错,臣也刻意打听过此人,结果吓了一大跳。” “说来听听。” “其实他淤田之举不是在河东,而是在夔峡,当地有许多傍接山谷的土地,每逢大雨,水势大而浊,被百姓称为天河。程师孟因势利导,筑堰开渠,灌溉良田一万八千多亩,于是他根据经验写了一本《水利图经》。随后到了洪州,洪州也常有水灾,程师孟积石为堤,开渠章沟,置陡门调节水的升降,与王巨那个水堰抬水颇类似。对了,王巨有没有看过那本《水利图经》?” “朕怎么清楚?”赵顼哑然,但王巨提到了程师孟,可能还真看过,于是说:“你去找一找那本书,让朕看一看。” “喏。” “你再往下说。” “然后洪州水灾遂免,治平元年,入京担任三司都磨勘司,管理河北四榷场事务,似乎做得也不错。为白沟捕鱼之事,辽人派使询问,让程师孟反而诘问得哑口无言。治平三年,任江西转运使。河东淤田便是他从夔峡路返回,调时河东时所为。” “这样的人为何朝廷不重用?” “陛下想用之,切莫急。” 赵顼又再度沮丧。 但他准备提拨王安石,王安石会用人吗?薛向与王韶王安石都用不好,就不要说程师孟了,那怕在史上程师孟不顾名节巴结王安石,同样没有用好程师孟,倒是重用了好几个小鬼。 所以几个月后,王巨听闻程师孟进京,感到好奇。不错,此乃一流名臣,自己为了让老程消消气,替他胡乱立了一个生祠,老程也知道,但也乐得不行了。程师孟提都不提,所过之处,洪州、福州、广州与越州百姓都自发地替他立生祠,就连王旦的儿子王素都做不到这一点。可王安石啊……王安石!这可是一个比韩琦性格更糟糕的人。 “这样说来,以后若是国家紧张宽裕,有财政治河工,岂不是有了两个大臣?” “不错,无论程师孟与王巨,都可以治理河工。王巨胜在妙思,程师孟胜在履历与经验。” “此评价中的也,朕再问你,河北赈灾之举,准备如何处理?” “群臣正在商议,议论纷纷,都拿不出一个好主意。” “那你去吧。”赵顼烦恼地说道。 “喏。” “且慢,得,你还是下去吧。苏利涉,替朕传一道口诏,命宰臣请雨。” 可能这个口诏,普通老百姓与后人都不会太注意。 但这道口诏比骂人还要厉害。 以前遇到灾害,不是宰臣请雨请阳,而是皇帝带头请。现在皇帝不请,却让宰臣请,等于什么,这等于说为什么天有灾害,就是你们这些宰臣祸害的。 韩绛苦笑,这不是耍孩子气吗? 但韩绛小看了这个孩子气,就是这些孩子气,加上曾公亮的那些水磨功夫,韩琦最后怂了。 现在一个关健问题,赵顼能不能亲政? 很古怪的一个问题,赵顼现在没有亲政吗?亲政了,但与没有亲政一个样。然而宫中大太后小太后都没有垂帘了,你干嘛还能卡住权利一点不放。 然而一放,问题来了,赵顼就有了否决权,韩琦不下也得下。 现在赵顼不那么急吼吼逼韩琦了,韩琦一天却比一天着急。关健关系恶化了,现在想弥补也不大可能了。 但赵顼也错过了一个大好时机,这段时间一边观察着国政,一边正是学习的时候。然而他悲催了,帝师是司马光,这能学到什么,一仁二明三武吗?还不如跟那个七岁摘李空谈误国的王戎学呢。或者司马光索性教一教赵顼权谋术吧,但这个打死司马光也不会教的,其实权谋术才是司马光拿长的。其他的,好洗洗睡吧,还不及欧阳修呢。 因此在这种僵持的气氛中,有的人也用一些冷处理的冷手段表示了抗议。 比如王珪、范镇举荐,将张唐英调到京城担任御史,为什么呢,因此赵曙即位之时,张唐英就曾赵曙防微杜渐,为人后者为之子,恐它日有引定陶故事以惑圣听者。 这个定陶故事,与定陶无关,而是汉哀帝,汉成帝无子,于是将定陶王刘康的儿子刘欣立为太子,汉哀帝一继位,便将生父立庙为恭皇。西汉便从他手中正式堕落了,权利向外戚转移,本人在位也只七年便因酒色淘空了身体死去。 果然,濮仪之争随后就起来了,赵曙在位连四年时间都没有便死了。 赵顼一听产生兴趣,韩琦知道这是冲他来的,但皇上连任命一个御史的权利都没有,那么冲突就严重了,甚至双方只能是鱼死网破的局面,因此只好忍着气同意。 张商英的到来,又带来了一个人,赵抃。 随后赵顼从张商英嘴中听到赵抃名声后,从成都调回京城担任知谏院。 赵抃上书,委辅弼,别邪正,去侈心,信号令,平赏罚,谨机密,备不虞,勿数赦,容谏诤十事。又说宫掖、宗室、官滥、冗兵、土木五费,赵顼苦笑,又是冗兵,冗官!赵抃所说的他部纳用了,说行吧,但现在赵顼那有执行的权利? 随后赵抃又说,吕诲、傅尧俞、范纯仁、吕大防、赵鼎、马默,皆骨鲠敢言,久谴不复,无以慰搢绅之望。 这六个大嘴巴回京,韩琦还能有活路么? 赵顼也只是笑笑,用一用张商英,韩琦不能作声的,将这六个人调回来,韩琦还不知道会怎么埋汰自己呢。 但他却夸赞了一句:“朕所举六人,确实我大朝之耿臣也。” 韩琦在边上听了,脸色乌青一片。然而他能说什么,人家说了韩琦坏话吗,且看,十事第一条便是委辅弼。可能这小子搞不清楚吧,如今赵顼都这样了,还怎么委辅弼?因此韩琦发作不得。 继续在争斗,但不象春天那样激烈了,有的孩子气,有的“润物无声”…… ………… “这本《水利图经》写得好啊,连朕看了都感到大开眼界。” “王巨在政事堂所说也不错。”苏利涉说道。 “可这两人暂时朕都不便大用,否则由两人合力,著一本水利图书,将为天下官员受益。”赵顼说道。苏利涉还没有察觉具体的分别,不过这个区别对于赵顼来说,还是不难的。水利图经讲得更细致,王巨那天在政事堂所说的却是大纲。若受益,王巨所说的会更重要。 但若没有这些细节去指导,一旦盲目用人,有几个官员能真正懂水利的,那往往便成了六塔河之害。 所以他说得要两人合著后,才能向天下官员推广。 “官家英明。” “朕喊你来,非是为了这本书,而是……” “奴婢明白,恰恰时间,那些钱帛也到了杭州,王巨家那个傔客大约也安排妥当了。” “切记,不能以为那傔客只是一个门人,就要鄙视他,此人随王巨后面也变相地磨勘了两年时间,王巨比较重视。” “奴婢明白。” “你们先去福州,朕还刻意打听了一下,福州知州乃是章岷,章家的人,朕会让你带一道手诏去,最好含蓄地说出王巨与章楶的关系,广州知州乃是吕居简,朕会给你一道手诏,另外朕还刻意喊来吕公弼,让他写了一封信。公私情份都有了,这两人就会配合你们。唉,这都是什么事哪,朕还是不是皇帝?” “官家,放心,某些人不会长久的。” “朕算看开了,看他那天自觉吧。不过这一行,你可也不能辜负了朕的信任。” “老奴一定不会。” “我知道你忠心,而且仁厚,王巨在书奏里刻意提到内侍的人选,此行一不能张扬,二不能扰民,三必须有才干,不能坏了朕的大计,朕思来覆去,最后选择了你。” “官家信任,奴婢难忘。” “你的心朕知之,这一行有点委屈你了,甚至都不便给你一个差官。但有成效后,朕一定会给你一个大大的差官。另外,若有机会,回家乡看一看,顺便祭一下祖,若是族中有人,选一机灵强干的人做你的嫡子,替你传宗接代。天下那么多冗官了,多一个也不会多,朕会赐给他一官半职。” “官家哪,”苏利涉感动地抱着赵顼的腿号淘大哭。 “可怜天下读书人,还不如一个半身人哪。”赵顼也感动了,也感慨了,但也不解了,这些士大夫读圣人书读到什么地方呢? 第三二六章背后的账 读到什么地方,得怪他的老祖宗了,不是真正的老祖宗,叔太祖,宋真宗。 书中有良田,有颜如玉,有黄金屋,有宝车骏马,读书干嘛的,享受的!大家一起享受吧。 若是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呢,钱学森风尘朴朴回到祖国…… 奋斗的起点方向都弄错了,书中的文字还管何用? 河北灾民涌入京城越来越多。 为什么灾民喜欢往京城流动,甚至陕西的灾民也不远一千多里,往京城跑? 第一这是天子脚下,官员们能不能看着灾民饿死。 第二京城富人多,虽然许多富人为富不仁,但人类是一个矛盾体,有恶的一面,也必会有善的一面。即便恶人,有时也会动侧隐之心,就不要说许多富人良心还是不错的。再加上官府的赈济,最少能保持半死不活,能活下去了。 第三京城商业发达,若是手脚利索的人,说不定自己还能找一点活计,就将生计保住了。 第四京城附近有许多沙地,虽然城里又低又闷,但城外有许多高爽之所,宜设粥棚与灾棚,也不易生瘟疫。 于是一拨拨灾民,涌向京城。 但这个问题就来了,这么多灾民嗷嗷待哺,救还是不救? 不救,造反不会的,但万一在京城死了许多百姓,那还象什么话?救,钱呢? 陈荐就出了一个办法,派有司籴陈粟贷民,一户二石救民。 这简短一句话有两个特别要注意的地方,第一陈粟,它的价格很贱,第二便是贷民,而不是赈民,贷给百姓,以后辰光好了,还得要归还朝廷的,并且归还的还是新粟。 这个措施有什么好处呢?第一现在朝廷就是有钱买新粟,马上各大商人囤积居奇,粮价立抬,所有百姓都会跳火坑了。但买陈粟,许多大地主与大粮商甚至还巴不得,不会让粮价产生太大的浮动,老百姓虽然吃得差,可能活下去。 第二辰光好了,百姓归还,国库不受损失,那个黑窟窿具体多少,知道的人不多,不过大家都隐约感到有一个黑窟窿在,并且不小。 因此不仅今年,明年后年说不定日子同样难熬。这可不是很少的灾民,无数灾民,十几万户,甚至几十万户百姓,那怕陈粟,也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大家同意。 就在准备下诏书时,司马光说道:“圣王之政,是使百姓安土乐业,而无离散之心,想要做到这条主要在于得人。以臣愚见,不如派公正之人为河北监司,使察灾伤州县,若是守宰之臣不胜任的,立即换掉。然后多方那融斗斛,使赈济土著之民,居者既安,则行者思反。若县县皆然,岂有流民哉?” 这是很含蓄的一句话。 为什么司马光要这么说,朝廷国库救不起了,现在改了手段,变成了贷。 宋朝立国以来,何曾贷过灾民?可能地方上贷过,但作为京城,贷过灾民吗? 那么怎么做,让灾民回去,各州县自己儿想办法去,何谓那融,也就是挪移通融,能借的向大户去借,能敲的向大户去敲,能抢的去向大户去抢。 放开手脚让地方官员去做,先将这批灾民救活过来,其他的什么都不管,省得呆在京城,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让整个宋朝尴尬。 看看,富裕的宋朝走到这一步,想一想赵顼能不急吗? 大臣们一起表示同意,毕竟采纳了陈荐的意见,那等于会坏了N个规矩。并且宋朝虽然在军事上不行,但在赈灾上一直做得很可以,新君即位,不是赈灾,而是贷灾,传出去也是不祥之兆。 然而这一幕与五百多年后的一幕很相似,崇祯想赈灾哪,但国家没钱,没法赈,若是有钱呢,那怕多出一千万两银子,当然,还会饿死人,但会不会饿死那么多?李自成还有没有起义成功的土壤?其实真不用熬很长时间,只要再熬那么几年,小冰河过去了,国家危机也就消失了。而且几样救命的东西也到了,也开始种了,南瓜、土豆、玉米、红薯、花生…… 一千万两银子,断送了一个王朝! 现在很相像,这种自生自灭的救灾方式,实际蕴藏着巨大的危险。 然后再往下推,为何熙宁七年大旱,朝廷不能及时赈灾?当然,前线不停的打仗,用掉了不少钱,然而远没有庆历时的费用多,所以王韶在奏章里说了一句欠扁话,皇帝宰相们,你们听好了,俺洮西大捷没花朝廷一文钱,都是俺经商开荒得来的。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况且还有南北江与川南战场,但总的来说,非是庆历时破产式的战争,有影响,但不是致命的影响,为何无钱赈灾,或者说赈灾力度不够,原因很简单,黑窟窿太大,那怕王安石那种敛财方式,还没有填起来。 东府批准,赵顼不得不批准。 司马光又说道:“陛下,臣请问陛下,为何春天下诏书释放战俘,至今没有动静?” 这后面还有一个故事。 王巨带着军士破家荡产,几户人家敢恨不敢言。 赵员外劝说了一番,有几人心动,其他人心动的更多。 泾阳码头边,现在全部在大搞建设。 不过这几人受害太严重了,心中都不服气。况且不是泾阳一处,其他几个县豪绅们也在观望。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最后他们的前景很不妙。 于是有人暗中活动着关系,几个县有两个县的主薄便写了两份奏章,一份递到中书,一份递到御史台。 如果是平时,司马光早就怒发冲冠,开始带着御史们弹劾了。 但现在他接到奏章时,却沉吟了一下,然后去了中书。真的怕韩琦哪,实际司马光也知道韩琦这样下去,早晚必下台,不过韩琦一横心,他就是下台了,得拿多少重臣陪他下葬?看看,为了倒韩,多少人下台了,包括赵顼的老师王陶。 不要说他,若是韩琦有心,拉曾公亮,曾公亮都会成为牺牲品。 但韩琦下也有几种下法,体面的下,不体面的下,并且下去了,韩琦是不可能再上位了,这个郑白渠便是他在中书可能最拿得出手的政绩。 因此在这个当口上,司马光根本不去管王巨的想法,这小子算个球啊,但他不能不考虑韩琦的想法。 来到中书后,将这个奏章递给韩琦看。 韩琦也递给了他两份奏章,一份是另一个主薄写来的奏章,与司马光手中的大同小异,还有一份是王巨送给中书的奏章。 结果是差不多的,九户人家交了那么钱帛粮。 过程也差不多的,不过文字略有不同,一个是说王巨强行抓走了他们家仆人,然后屈打成招,用这个诬状将几个员外抓走,又屈打成招,再用这个诬供,派几营军士强行逼迫几个员外交出那么多粮钱绢。 一个是说一些豪强贪婪无厌,几乎将所有郑白渠灌溉区域一起圈占,王巨不同意,便派下人造谣生事,煽风点火,意欲破坏渠工。再附有各人的供词。 两个说法,但事情经过基本一致,实际一对照,以司马光与韩琦眼力一眼就看出真相了,可能几个员外不满意王巨不屈服,于是派仆人到处散发谣传,仆人都是粗人,说话不注意,让王巨派出军士暗中一一听到记录下来。想一想,王巨都能打探到西夏的情报,打探这些仆人的话岂不是小菜一碟? 因此有意识选择性记录供词,狠狠地讹诈了九个员外。 韩琦等司马光看后,说了两句话,第一句话说:“君实,大灾如此,官家内库未拨出一文赈济。” 其他的未说,可是司马光听出来了,这意味着内藏库很紧张,内藏库有多少钱,一般大臣还真不清楚,但它若出现麻烦,那会是大麻烦,首先影响的就是渠工。内藏库没钱了,那么必须从三司拨款,三司能拨出来多少钱?其次内库没钱了,这些宗室子弟赡养怎么办?一旦数千名宗室子弟伸手讨钱,韩琦不下也得下,而且下得会很惨。 韩琦又说了第二句话:“君实,你不知道泾阳那边有多乱,王巨原先租赁了李员外家的房屋居住,因此王巨不屈服,一些豪绅逼迫李员外撵王巨走。这样一来,王巨在泾阳城是租赁不到房屋了,于是在渠工一条小溪边,派军士盖了一些茅棚居住。可能王巨与程勘做法一样,略过激进,但无这个因,那来这个果?” 行了,就凭借王巨住在那个茅草屋里,他就是做得激进一点,也有理由了。 一有了理由,二为了钱,那边坑出几万钱帛,这边就会少用几万钱帛,甚至那些钱帛粮直接到了渠工,一贯钱当抵内库拨出一贯五,一石粮当抵内库拨出五石粮! 韩琦表了这个态,司马光退出中书,随手就将那份奏章烧掉,连存档都不留一个。 但这个战俘他不能容忍了。 “司马卿,稍等,”赵顼对他身后的太监低语了一声。 太监从宫后拿出一张大地图。 这还是韩琦转给赵顼的,地图呈到的地方是中书,而非赵顼手中。 地图上标注很详细,平川地带按照海拨高度分为深蓝、中蓝、浅蓝、深绿、中绿与浅绿六种,本来王巨想用黄色代替,不是用黄色就一定会忌讳,只有正黄才会忌讳,但王巨省得麻烦,于是换成了蓝与绿两种颜色。周边山区则是赭色。 干渠与大支渠、小支渠按照黑线粗线区分,陡门是一个吊门,燧洞是一个洞口图案,石塘则是长城状,鱼鳞塘部分则在长城下面加砖块。水堰画一个波浪形。 虽然那么多工程,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不过这一标注,认真看,倒也能看懂几分。 赵顼指着大图说道:“郑白渠三部分,今年修的是第一部分,杨蟠率领百姓军士从小郑泉开始,王巨率领百姓军士由渠首开始,于秋天汇合。这个速度越快越好,若能提前汇合,能抢在秋汛未下之时,将水放进新渠,那么百姓及时耕耘灌溉,还能抢一季冬麦。” 抢一季冬麦有多重要,赵顼没必要解释了。 “但非是主渠灌溉,主渠是引水,真正灌溉的是庞大支渠,第一部分分为高低两个水位灌区,西北为高,通达治水,东南为低,以南白渠为主。修得越多,今年灌溉受益的良田也就越多。朕上次派中使传诏,刻意让中使顺便察看了下。现在修竣情况很不错,那时最难的渠首部分已经基本竣工了。但也看到不少不好的情况,特别是圈田,这片灌区几乎一起被圈完了,甚至快接近北部山区,尽管哪里根本灌溉不到。到了秋季来临,为了处理这些圈田,就会浪费大量物力人力。可本来渠工已经欠缺劳力了……” “陛下,以臣之见,也有一策可行,只要陛下立即释放战俘,重开互市,西夏国主新丧,妇人执政,必与我朝和平。就可以从前线抽调更多的军士前来修渠。”司马光徐徐说道。 “司马卿,有一个人曾经对朕算过一笔账,为了买安,我朝每年花费不是二十五万五千,而是两千五百五十万。” “何来此数?” “司马卿,你将李继迁叛变前的我朝陕西军费,与现在陕西军费对比一下,看看有没有这么多?” “太宗当时急于求成,召李继捧入朝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若无那一举,陕西何来多事之秋?” “祖宗已做下了,现在说有用吗?如卿之言,朕可以做一个决定,再加二十万买和,但朕敢不敢撤回一半陕西驻军,裁减掉一半陕西的各种兵役?” 王巨时常向赵顼洗脑,还管了一些用场的。 咱不是以和为贵吗,好,我们再表达更多的诚意,也不要恢复李继迁前的陕西局面了,俺只将兵力减少一半,行么? “司马卿,你以为朕不想和平,不知道和平的好处?但这个和平代价太大了,想一想河北河东陕西庞大的驻军,一年的花费,朕寝食不安哪。” 这才是关健。 实际辽国的五十万,与西夏的二十五万,问题真的不重要,省一省就出来了。关健可算过背后的账? “司马卿,你可知国家财政有多难?” 然而这句话让司马光抓住尾巴了:“陛下,正是难,更要边境清静!” PS:虽然有点腹黑,但将北宋架空写到这深度,仅论深度在北宋架空小说里能进前十吧?为啥有点冷清呢?各位兄弟姐妹们,若觉得我写得还行,有钱的捧一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哈哈哈。 第三二七章锦囊 “司马卿,不如这样,秋天到来,西夏会派拜山陵使过来,再让他将那些战俘一起带回西夏。”赵顼没有理他了,事实屡次吃亏后,赵顼也渐渐向王巨靠近,朕说不过你们,就不说,只做不说! 他扭过头,看着韩琦与文彦博:“韩琦,文卿,你们商议一下,看看能否就近再调一些军士过去,反正哪里会得很多耕地,足以安排更多的军士。” “臣遵旨,”韩琦率先说道。 郑白渠可能是这一君一臣眼下唯一有共同点的话题。 韩琦答应了,文彦博只好答应。 实际这个用来修水利的军士,也能反驳司马光。 水利缺劳力,然而是保捷军不够吗?不是,若是陕西路所有保捷军过来,那不是劳力不够,而是劳力多,无法有效的安排,会形成大量的人力浪费。 是否放在渠工上费用更高呢?那又是错,恰恰相反,放在渠工上,除了陕州等东部数州地区,其他地方放在郑白渠是节约费用,一个供给到前线,一个供给到郑白渠,到前线那得走许多陆路,然而在郑白渠这段泾水,是可以通航的,这得省去多少钱帛? 但不能调。 调得多,前线四小路兵力便会空虚,万一西夏来袭怎么办? 此外,离得远,郑白渠无法使他们受益。 然而若是挤一挤,还是能挤出十几营兵马的。也就是司马光这一闹,反而解决了王巨的一大难题…… 这让司马光心情无比郁闷,不过他看在韩琦面子上,退下就没有再作声。 于是韩琦报之以李,而且搞不好自己万一真下去后,这个大嘴巴反过来会成为自己的保护伞。 所以王广渊下! 这纯粹是一个小人物,中了进士,然后以大理寺法直官之职,在中书编排文字,后来成了赵曙的藩邸幕僚,赵曙登基后,以龙图阁直学士到集贤院当值。 实际就是一个有贵但很清闲的官,虽贵,却没有什么实权。 司马光看不下去了,上书王广渊是交结奔竞之辈。 为什么他反对? 这涉及到一个藩邸旧臣的前程,赵匡胤最狠心,他的“藩邸旧臣”除了赵普外,其余的都没有重用,甚至莫明其妙死了,如张琼。因此赵匡胤死得不明不白,下面鸦雀无声。 这就是前车之鉴,因此赵匡义大肆扶持藩邸旧臣,也就是他在做藩王时的老师,幕僚,侍卫,宋真宗也是如此,有的不错,不过总体而言莠远大于良。因此到了赵祯时,大伙儿开始对这种重用藩邸旧臣的做法十分排斥,且看赵祯的几个老师,夏竦、陈执中、张士逊、范雍。 赵曙没有理他,面对这个滚肉刀,司马光怂了。 然而这同样是一个很记仇的人物,赵顼上台,又记起这件事了,与蒋之奇二人联手弹劾王广渊。 王广渊进入赵曙王府时,赵顼也开始渐渐懂事了,大家相处,多少有点感情吧,也就是一个小小的清闲官,碍着你老人家事哪? 因此赵顼也没有听。 现在韩琦报之以李,利用宰相的权利,强行将王广渊贬到齐州。 那么这个王广渊是不是一个小人呢,天知道,他的一生做了两件事,齐州就是后来的济南,在宋朝也是一个特大的州了,百姓多,商业也比较发达。 这一年,也就是明年吧,旱后,百姓得耕种,司马光那种自救,鬼的自救啊,可百姓得要活下去啊,活下去不仅要填饱肚子,还要继续种庄稼,朝廷眼睛一闭,大家自救吧,老百姓无法自救,只好借高利贷。 宋朝建国初高利贷不吓人,但发展到现在,因此商业的需要,高利贷利息十分惊人,客气的月息六分,年息百分之七十二,不客气的能达到百分之三百,另外还有利滚利。 放高利贷的人五花八门,包括士大夫,韩琦家的田产十分吓人,能有几十万亩,但放未放高利贷不大清楚了,不过文彦博家的人确实在放高利贷,并且让言臣逮个正着。 富弼名声好,他家的家产同样富得可怕。 这就是现在三大重臣的真面目。 王广渊一看这样下去不行,于是他再三请求,从本道截留了钱帛五十万,贷给百姓,一年获息二十五万,这一举朝廷得了利,而救活了无数的百姓。 然后……青苗法哪。 第二件事便是在庆州平定了士兵反叛。 其他的就没有了,要么他写的字十分漂亮,魁梧臃肿,笔力豪健,可能就是接近颜真卿与苏东坡那种书体吧,在治平时,蔡襄的字一钱不值,王广渊的字却是一字千金。 就凭这两件事,也不能将王广渊定为一个小人吧。但司马光眼中的小人太多了,王安石,张方平,薛向,等等,都是小人。只有吕诲等少数铁哥们才是好人。 一个欲起坐卧者,可不是五个字那么简单,这意味着更多的退让。实际此时赵顼手中的决策权,还不如他刚即位之时,于是眼睁睁地看着王广渊无罪被贬。 司马光继续落井下石,不行,王广渊是因罪黜下去的,必须将章服(朝服)扒下来。 赵顼不听。 王广渊前去延和殿外便殿向赵顼辞行。 他是大宋的臣子,也等于是赵顼的家臣。 赵顼难过地哀恸许久,连站在边上的卫士都暗暗垂泪。 不是舍不得王广渊离开京城,这是从开封去济南,非是岭南,生死别离。 这是赵顼难过,一个皇帝居然做到这种地步,与汉献帝有何区别? 然而表面上看赵顼是处于低谷之时,韩琦手中的权利几乎达到了巅峰,可以说一句,即便赵普那时的权利也不及此时韩琦之权。但赵顼憋屈了,韩琦同样在发愁……这事儿怎么收场啊! 赵顼郁闷了很久。 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他穿着便服要出宫,卫士将他拦住:“陛下,不能这样出宫啦。” “你以为我还是陛下吗?” “不会的,谁敢动陛下,属下一定奋死保护陛下。” “你们不懂,朕不走多远,只是去一下越国大长主哪里坐一坐。” 赵顼自己也有兄弟姐妹,大妹去年下嫁给了王审琦的玄孙王师约,二妹刚刚下嫁给王全斌的后人王铣,一个比赵顼小一岁,一个小两岁。不过两个妹妹都有丈夫了,赵顼不便来往。要么就是一个二弟赵颢能稍稍说几句话,还有一个三妹,那不是高滔滔生的,乃是赵曙小妾生下的女儿。三弟死了,四弟还小。 正是因为这种特殊情况,赵顼与赵念奴反而走得很近。 对这个司马光不会罗嗦了,因为濮仪之争,赵曙已欠了赵祯一个人情,何必与一个失势的大长公主过意不去。 卫士一听也就没有反对了。 一行人便装,悄悄出了皇宫,就象做贼一样,弄不好皇上会悲催的,没办法。 赵顼来到赵念奴府上。 赵念奴立即吩咐婢女沏茶。 赵顼喝了一口茶,说道:“姑姑,还是你有眼界,离开皇宫好啊。” “陛下,怎么啦?” “我还是陛下吗?” “陛下,你是九五至尊,谁敢说你不是陛下?” “我这个至尊连石敬塘也不如啊。” “陛下,你不高兴吗?” “我哪里能高兴起来。” “这样啊,王巨托他那个傔客来京城时,带了一个锦囊,然后对我转告,若是看到陛下很不高兴很不高兴时,将这个锦囊给陛下看。陛下,你现在很不高兴吗?” “你看呢。” 赵念奴立即去房间秘屉里将那个锦囊拿来,一个小布袋,里面一个球状物,赵念奴小心用刀刮开火漆,打开,只是一个小纸团,上面一行字:国贫民不贫,徐!徐!徐!时局艰难,等!等!等! 赵念奴看着这没头没脑的十五个大字,说道:“国家很穷吗?” “很穷,很穷!” “不急,王巨还说了,看完锦囊后再打一盆冷水洗一把脸,然后深呼吸十次,陛下就不会不高兴了。” “这么灵验?朕来试试。” 赵念奴让婢女打来一盆井水,赵顼洗了一把脸,然后深呼吸十次,再看着这张纸,渐渐醒悟了,这十五个字很有深义的,国贫民不贫,百姓就不会造反,大宋江山仍然很稳定。并且钱还在哪里,只不过不在国库,因此要徐徐徐。时局艰难,为什么要等,自己是皇帝啊,韩琦能将自己架空,但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纂位,那就比拼耐心慢慢耗吧。 “好锦囊,好锦囊。”赵顼哈哈一乐。 “真灵验哪?” “这个小王巨智计百出,姑姑,你也要感谢他哪,当初他不是救了你,若无他那些歪主意,姑姑说不定下场也会很惨。有没有寒瓜,来一片?” 寒瓜就是西瓜,甜度倒是凑和,主要大家不会种,产量少,而且不大,因此种的人不多,价格同样不菲。 “正放在井里冰了一个,姘儿将井里的那个寒瓜拿上来,给陛下食用。” 赵顼心结解开,感到全身轻松,于是问:“姑姑近来在做什么?” “我打算做一个小生意。” “啊。” “也不是哪,你们不是派人南下推广那个什么木棉子吗?” “嗯。” “当时我就说,这个木棉子普遍种了,那些黎妇怎么办?王巨便说不用担心,这个就象竹纸一样,一个是大众产品,价不高,给多数人用的,一个是宣纸,名牌产品,给有钱人用的。如果我有慈悲心,明年派一两个亲信也去南方,正好那时诸事也安排下去了,然后由他那个傔客搭线,与黎人联系,将黎布正式带到京城,并且让我带头穿着它,反而会给黎人更多活路呢。” “姑姑,你是善心肠,但你确实不用担心,那边种木棉子,主要是做什么棉衣,棉被,即便纺布,也是便宜布,确实与那种精美的黎布冲突不大。它主要作用是能让朝廷正式经营南方,能疏导一下福建路诸多的百姓,给北方百姓增加一条御寒的重要物事,当然,眼下主要是为了替内库增加收入,姑姑,内库空了。” “陛下,不用担心,我父皇在的时候,内库也经常空,然而就拼命省,结果让自己身体也熬垮了,吃瓜。” 赵顼吃完瓜,说道:“姑姑,朕赏识王巨,还有我们这种非正规渠道来往,切莫对外人说哪。” 他一想王广渊的下场,即便王巨给他宽了心,还是后怕。王巨在韩琦眼中,那是什么,一只小蚂蚁! 第三二八章一个门客,一个太监 也没他想的那么危险,韩琦至于要对王巨动手吗?或者做一个比喻,武松会动心思揍一个三四大的孩子吗? 而且韩琦多年执政经验,也看出来了,郑白渠不仅渠工离不开王巨,接下来的矛盾冲突更离不开王巨,就是下,至少也让郑白渠出来一个模样,他才下。 不过朝堂上的争执,终于让王巨明白了为什么韩琦去陕西,说了那么一句很奇怪很奇怪的话,就不知道这一世韩琦会不会说了。应当还会说的,因为自己只活动在陕西,对朝堂根本没有产生扇动,顶多扇动了一个科举名额。 其实说到底,就是成长过程对心路的影响。 赵曙的心态,俺父亲是备胎,轮到俺又做了两回备胎,心态不正常了。 韩琦的心态,即便赵顼上位俺功劳不大,即便俺是为了富贵,可没有俺,那有你父亲上位的可能?你父亲不上位,你能不能做皇帝? 其实韩琦坑苦的是整个宋朝,对于赵顼来说,功过参半吧。 赵顼的心态,赵曙上位,韩琦在中间起的作用,赵顼现在不知道,即便知道,也是不多,现在也没有人会对他说,怎么呢,谁敢翻他父亲那些丑态的旧账?说不定他还以为他父亲上位是水到渠成的事,全部是赵祯的功劳,韩琦就象自己上位时那样,他在边上不要脸面地划水,因此赵顼不会领情。但他看到的是什么?父亲忘恩负义,韩琦为虎作伥,即位后又看到了那个黑窟窿,两大奸贼一定得下。 于是对欧阳修动手。 然后对韩琦动手,韩琦心中不平衡,他狠狠地反击了,这导致王广渊临别时,赵顼难过的哀恸,何谓恸,号淘大哭,一个皇帝活到这份上,能不憋吗? 因此好不容易拢回皇权,开始发奋图强,这个心态也是好的,有作为的皇帝,然而太急切了。 并且他仓促即位,甚至都缺少相关的教导,再看宋哲宗即位,他也年轻,但同样年轻时代,同样困难重重,宋哲宗就比赵顼做得好。若不是程圣人将宋哲宗的身体熬垮了,北宋说不定会重新中兴。 于是葛少华临走前,王巨想了想,又额外带了这个锦囊,这一回王巨心态倒是很干净的,并不是为了捞好处,当然,肯定捞了好处……还是一个大大的好处,但主要还是为了赵顼调整心态。 那怕赵顼多活五年时光,一是将司马光熬趴了,二是将赵煦熬大了,这两个意义,那将会对整个宋朝产生无可估量的作用。 因此还有一句话,看着赵顼开怀了,赵念奴又说道:“陛下,王巨又说了,多多运动,不要吃得多奢侈,但要吃好了,不要穿得多华美,但要穿暖了,从仁宗皇帝,到先帝,身体都不大好,也影响了朝政,陛下务必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这不是为陛下保护,而是为天下人保护。” “这小子,将他那套生活方式搬来影响朕了。”赵顼呵呵乐道。 “陛下,我倒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可惜太小了,朕不大好用哪。” “陛下,你也担心了,我看哪,他只想安心做做事,朝堂上的人不找他麻烦,他也就满足了。以他那种心态,恐怕对富贵看得也不重,否则不会那么多钱帛,挥挥手就用之一空。” “是啊,风骨好的大臣还是有的,”赵顼说到这里,看着南方。虽然他想着的是另一个人,但这一刻,心中还是很暖和的,因此说道:“姑姑,真的感谢你啊,若没有你,我如何得此良臣。” ………… “你就是那个王巨的傔客啊。”章岷哈哈大乐。 “章公听说过我?” “我倒没有听说过你,但听过你家的王巨。我有两个侄儿,一个被他弄得啼笑皆非,一个对他交口称赞。” “哦,我知道了,章公是说章子厚章明公。” “就是他。”提起这几个晚辈,章岷也十分得意,不仅是章楶,章惇,还有一个侄孙状元郎章衡。 葛少华无言。 南方文风之盛,从章家就可以略见一斑,难怪王巨说南北可能会产生冲突。 三人寒喧了几句,章岷这才说正事:“苏中使,葛子深,你们说的这个木棉子,福建也有人种,但不叫木棉,还是叫草棉子,据说是从广南那边传来的,当地人也用它来织布,不过布帛不牢固,而且脱籽不易,往往只好让顽童用手剥,所以种的人不多,正好城外本官就看到有一片草棉子。” “能否带我们过去看一看。” 章岷将几人带出城,有一块地,不大,不足半亩,花朵才刚刚绽放,章岷指着它们说道:“它就是草棉子,不过耐长,有的人家种它当来观赏的。” “章公,这个倒无妨,王巨不知从哪里得知的,设计了几种两种器械,一种是长形弹弓,一种就是脱籽的器械,官家二月接到王巨禀报后,立即派中使暗中去了岭南,带回来一袋有籽的草棉子,然后用这种器械尝试,结果很管效。现在官家又让作院里的巧匠重新设计,看能不能更省力。至于纺布,听说黎人是缠杂了蚕丝混纺。不过这个问题无关紧要,主要是用来做棉被与棉衣。一能去籽,二能弹好即可。” “那老夫就放心了。官家手诏里说得很清楚,虽然非是正式的诏令,下官也会配合官家办好的,况且此举若得功,善莫大矣。” “难怪范文正公当年对章公交口称赞,章公果然明臣也。” “范文正虽与我有交往,但我岂敢与范文正胸怀情操相比。”章岷再次得意地说。 一篇《岳阳楼记》,也使范仲淹在死后渐渐走上圣坛,能得到范仲淹认可,同样是章岷的骄傲。 苏利涉在与章岷说着话。 葛少华却走到棉花近前观看。 “葛子深,这种花并不香,倒是秋后桃铃绽放,绒棉洁白,才是耐看之时。” “章公,能否派人将其主人请过来。” 章岷派人将主人叫来,葛少华道:“能否让我在这块地中稍做修剪?” 他手一比划,大约小半分地。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这么大地方,就是葛少华将棉花全部砍了,其主人也不会生气的。 葛少华又要来一把剪刀,照着王巨的吩咐,开始打茬,高枝剪掉,开花少的公枝剪掉,大约就是这样,具体的王巨也不知道了,反正以后让百姓慢慢摸索吧。 “子深,你将它们当成了果树?” “这是子安的吩咐,这样会结更多的棉桃,但说起来,打茬辰光略迟了些。” “哦,这可以对比一下。” 葛少华忙活了好一会,放下剪刀。 一行人返回。 其实说到现在,章岷一直在观察着两人。 赵顼在宫中让一群士大夫弄苦逼了,都快失去自信心。 但那是一群顶尖士大夫,普通的士大夫那敢不尊重赵顼? 有手诏就可以了,与章楶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章岷也要看,一旦开始了,这可不是少人,好几千人,甚至未来拖家带口的,能有几万人。 如果两人没有能力,那会出大事的。到时候皇上会认这个账么? 总的来看,还可以,葛少华沉着冷静,这个太监脾气随和,不嚣张跋扈。 于是三人重新坐下来,北方人常将南方想得象地狱一般,实际到了夏天,哪里都一样的热。并且福州近海,海风吹拂,只热不闷,倒也不比京城的夏天额外难熬。 章岷喝了一口茶,手诏上写了很多,但有的也没有写清楚。 当然,皇上在宫中,外面的情况多是听来的,这也是必然,但他必须替皇上完善,因此章岷沉吟地说道:“陛下是试行,因此不欲声张,那么募民的事,苏中使最好不便出面了。” 苏利涉想想也是,点了两下头。 “但陛下派中使找到了下官,下官就一定协助陛下将这件事办好,中使,你先去岭南,去广州,相信陛下也有了吩咐吧。” “陛下让我给吕居简知州也下了一道手诏。” “那就好,他也是一个老成的官员,对朝廷忠心耿耿。你到了广州后,找到吕知州,拿出手诏,他一定也会协助你的。广州哪里恐怕你们寻不到什么好地方了,哪里同样人烟稠密。不过好象往上去,有数条大江,两边沼泽泛滥,会有很多适合你们挑选的场所。具体的,我也没有去过岭南,只是道听途说,这要你过去看看了。但岭南有一个好处,你们主要选择的地点是在广南东路,汉人多,粮食便宜,能节约你们这一行的成本。” “哪里瘴疠厉不厉害?”苏利涉祖先虽是岭南人氏,不过他却在开封出生开封长大,对这个瘴疠也有一种天然的畏惧。 “这个东西福建路也有,说多厉害,那是人传人传出来的,多是虚妄之语。不过最好是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有,你们也如手诏所说那样,少在陌生河中洗澡,不要喝生水,入夜用蚊帐避蚊子叮咬。那么就平安无事了。” “福建路也有?” “有,还不少,但百姓还不照样安居乐业?不过避一避为妙,所以呢,你们务必兵分两路,中使你去岭南,让吕知府配合,他也必会配合,一是官家的旨意,二这件事做好了,岭南受益最大。你们再挑好地点,规划妥当。这边,本官配合葛子深,拖一拖,百姓涌到岭南,到了秋后,冬天那边同样很暖和,但却是瘴疠最轻的时候。” “不知道时间来不及得及?” “时间能来得及,再说这边也要一段时间准备,真不行,你请吕知府那边再调配一些人手相助,相比于中原各地,广南徭役比较轻,适当地征调一批百姓,难度不会太大。” “这样,咱家就放心了,不过这边的人手问题……” “这个你们倒不用担心,福建路狭小,多山少田,为了谋生,百姓不计手段,有的出海,有的甚至连家人都带到海外定居。在这边只要葛子深付好定金,老夫再出面担保一下,或者写信通知其他各州官员做一些担保,你们会募来很多百姓。” 非是百姓数量不够,而是皇上给了你们多少钱折腾,当然,这也需要时间。 章岷继续说道:“其实难就难在开始,你们那边办好了,不少薪酬回报,又为这些贫困百姓带去一条充满希望的出路,不用你们吩咐,他们也将家中老小迁过去。” 甚至各州的官员同样也巴不得呢。 当然,也需要他们帮助,这么多百姓不可能走海路的,从陆路走,光在路上就会耽搁一个来月时间。 吃喝供给,没有各州官员配合,那能行吗? 章岷又说道:“吾皇圣明哪。” 如果这件事办好了,一是能解决福建路人口紧张的问题,二也能让若大的广南能真正为朝廷造福了。 然而葛少华吓得面如土色,章老知州,你可不能乱说啊,非是吾皇圣明,而是王巨圣明…… 第三二九章送神容易请神难 “子深兄辛苦了,”朱俊说道。 现在交通不发达,葛少华还沾了一些官府的光,信到王巨手中也是一个多月后了,到了八月初,王巨才接到他与苏利涉刚到福州的消息。 “那也未必,这行若是做好了,官家必然会赏识。”李万元在边上艳羡地说。 “二哥,二郎,你们也不要胡思乱想,即便葛少华是举子,一无门第,二无功名,以后能做一个小知县就不错了,”王巨说道。 当然,若是能混一个小知县,葛少华同样也会开心死的。 “可惜啊,受益要到明年冬天……”李万元叹息道。 他更不知道朝廷那个黑窟窿。 为什么朝廷不说,只有几个人知道真相。 这能说吗,宋朝出现了那么大危机,辽国没想法,西夏没想法?万一这两国产生了想法,一个联手,宋朝真的危机到来了。况且真相传出去,也会动摇民心。 但李万元也能看出来朝廷财政很紧张。 “二哥,你不懂……”王巨道。 这次用意乃是他突发奇想,但远不止赵顼所能看到的,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塞内藏库,再过几十年,无论怎么塞,内藏库都是问题,但现在还能塞上去。 为什么能塞,那就是棉花现在的价格。 这个王巨也不大清楚,毕竟它现在不是论斤卖出来的,而是变成了各种布匹销售。即便卖,也是在南方,王巨哪里能打听得到,况且多在黎民地区,还可能是以货易货这种复杂的方式交易的。至于福建路那边的价格更不正常,以至王巨前年想买一点棉花,最后只买了一点点,朱李两家的人就不敢买了,那不是棉花,而是软黄金! 又不能用大食棉布对比,开封就有许多来自大食的棉布,贵得出奇,往往是丝绸的几倍几十倍。那也不能算,就象一把倭国的扇子,到了京城,同样会很贵,这是“外国货”,在这个交通落后的年代,会产生虚拟价值。 然而有一条,即便到了南宋,它的价值依然很高。 那句木棉收千株,八口不忧贫,就能体现它的价值。 八口之家,一年需粮食四十石,岭南的米价可能便宜一点,那一石也要两百文,八贯钱。但有了粮食还不行,一家人不称为贫,最少还得购买十贯的各种商品,也就是一千株棉花产生的价值乃是十八贯! 科学种植,在那种肥沃的淤田里,一亩最少能种两千株棉花吧。 再看丝蚕业,湖州十口之家养十箔蚕即不忧贫,一亩桑叶可养三箔蚕,若是八口之家想要不贫,必须养八箔蚕,再种两点七亩桑树,采桑养蚕纺织,这才能维持温饱。 只要种得好,没有灾害,半亩棉花当抵两点七亩桑蚕!甚至因为现在棉花更贵,价值还会更高。所以福建路用小孩子一个个剥棉籽,也开始有人种棉花,然后缠一点于丝绸里,绸布立即提高了档次。然而这个棉籽用手去剥,那有多悲催啦?要命的是又不会种植,产量更是低得可怜。 这就会替内库狠狠地捞取第一桶金。 王巨不是为了拍马屁,也能算拍马屁,内库充盈,宗室子弟高兴了,两个太后也高兴了,那将是一大助力。 但主要是内库有钱了,赵顼就可以不停地打赏,这个赏钱发个不停,变法所带来的怨怼就会消减几分。不要说王安石,就是自己马上接手国政,这么多弊病,不动手则罢,一动手恨的人同样很多。 福建的民,两广大片空旷的地,也给了这个计划执行的最佳契机。 但必须得快,这个就要看那个苏利涉与葛少华的能力了。当然,棉花普及的意义就更不用说了。而且它的种植在王巨带动下起点很高,营养钵单株移载,对密植做了严格的限制,提前出现了打茬,又不是猛地移于江南河北,还是在岭南,产量不会低。 王安石说的那个增源,唬人的多,真实的增源少。 这些才是真正的增源。 不过王巨对官府主持很排斥,说句不好听的,由内库来主持,都比官府主持强。因此南方那么大的计划,王巨仍坚持着“诱导”大法。 还有他性格中的多疑,很难相信其他人,特别是这些新事物,可他因为年龄的限制,手中权利不大,他不能主持,那么就不会游说朝廷去推广。省得到时候功劳是别人的,自己没有功,反而担当着罪过。 王巨立即将信烧掉。 李万元与朱俊都等于是自己人,看看没关系,但这封信就不能再让别人看到了。 天气渐渐高阔起来。 后面厨房里却飘着一股清香。 今天是胡全的生日,也不是胡全一个人,反正王巨家的孩子,包括二妞在内,只要过生日,家中便会刻意做一个四不象的生日蛋糕。 用鸡子与面搅和起来,再上一些熬化的果糖与麦芽糖,糖霜太贵了,舍不得用,然后再放在平锅上烤,一个大蛋糕就出来了。 要么就是偶尔奢侈地在上面涂上一层蜂蜜,插上蜡烛,就成了王巨式的生日蛋糕。 野龙咩胜的婆娘一会将蛋糕端上来。 胡全感动得眼泪汪汪,说:“叔叔,要是我弟弟也能吃上就好了。” 这个王巨还真没办法,难不成刻意派人送一个蛋糕到庆州?他想了想说:“王婶,你再做一个大一点的,送到原村,分给原村的那些孩子们。” 原村就是溪对面的小村庄,三十几户人家。 “好来,”王婶又进去做蛋糕了。 其实王巨搬到松溪来,就是恶心人,在这里除了他的屋顶飘着茅草,其他的一个样。 不算奢侈,但也不算艰苦。 一家人分食蛋糕。 “大哥,杭州是什么样子?” “杭州嘛,我读一首小令给你听。” “好啊。”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好美的地方。” “怎么啦,想三弟啦。” “有点想。” “如果想,到了秋后,你随着朱李两家的人去杭州走一走。” “那不行,我更舍不得离开大哥。” “你们以后长大了,都要学会单独飞翔,怎么老赖在我身边呢。”王巨说道。特别这时代的女子,一旦嫁人了,虽然女子不会象明清时那样悲催,但总体趋势还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丈夫去哪里,妻子只好去哪里,甚至丈夫能去哪里,妻子都没资格去。 “我才不想飞呢。” “去看看吧,我若不是做着官,也想去江南看一看,哪里似乎是现在大宋京城外最好的地方。” “我听说有一个西湖?” “西湖也美啊,这里有一首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不过读出来后,王巨猛然醒悟,不好,苏东坡还没有去杭州呢,这万一流传出去,那可大大的不美。 这一说二妞真动心了。 事实王巨是想趁着二妞这年龄,也开始记事了,让她出去走一走,也能开阔眼界,至少将来会有一个美好的记忆。 “可我……” “去吧,秋后走,能看看断桥残雪。” “什么断桥残雪。” “这样啊,我再讲一个故事给你听。” “真的假的,那个白娘子好可怜哦。” “怎么会是真的,故事嘛,然后春看白堤,夏看西湖十里莲花,秋看钱塘江海潮,与那些勇敢的弄潮儿,若是想我了,你再回来。” “这不是一年时间嘛,我不去了。” “怎么又反悔了?” 兄妹俩正说着话,赵员外从远处走了过来。 “见过明公。” “快,里面请。” 王巨将赵员外请进去。 赵员外喝了一口茶说道:“明公,城中一些乡绅,再三央请我,想让明公回到城中住。” 韩琦与司马光那段对话,下面人是不知道了。 然而这些人当真不知道王巨这个草屋子,传出去后,会产生什么影响?实际附近不相干的各州县已经有了一些传闻,说泾阳县豪绅厉害,居然将朝廷命官逼住了草屋,甚至这个草屋还不得不盖在工地上。 赵员外串通了不少乡绅,既然他们低头,那么大家互让一步,这导致许多圈田逐步消失。 朝廷又陆续挤来十八营官兵,还是保捷军,并且有的保捷军是从后方调过来的。他们在这里做工时间不长,秋后过去,还会回去,但抢在秋后前,尽量将各个支渠竣工,以便抢出更多的灌溉耕地。 这些军士到来,正好将劳力不足弥补上。 施工速度开始变快, 所以各个乡绅都急了。 “赵员外,是所有乡绅,还是一部分乡绅。” “明公,不可能会是所有乡绅。” “那你回去带一句话,说送神容易请神难。” 第三三〇章馊主意 赵员外要动身,王巨又说道:“对了,务必记住,继续区别对待,对有些人再传一句,有人说本官好的,那不要当真,有人说本官坏的,也不要当真。不过有一条,本官会信守承诺。只要他们要求不过份,不闹事,再做一些退让,本官马上就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待。” “那就好,那就好。” “这样吧,我等会秘密送一个账薄给你。”说着,王巨从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账册。 实际这么多天下来了,王巨基本摸清楚周边各大主户的田产情况。 虽然这个数据也不大标准,但误差不会超过一成。 王巨也做了账册,记了下来,也就是王巨手中这本厚账册。并且继续又派了一些人手,暗中再复核一遍。 “上面标注了我可能会是我最终给的各户田亩数量,但它也是我的底线。” 这也要区别对待的,对王巨表示献忠的各户,那会以补偿的名义,最后会多得田。一些没有表态支持,也没有表态反对的,这些人往往多是乡下的中小地主,他们也急,可力量小,只能干着急,不过王巨也会给一些补偿,不会让他们太吃亏。实际这些人也隐田,不隐田的地主现在几乎根本找不到。但他们纵然隐,也隐得不多,同时手中的耕地也有限。 还在继续嘀嘀咕咕,心存不满的,王巨那也不会客气。马上到来的“大会战”,便是王巨与这些人的战斗。 赵员外说道:“我能翻翻吗?” “翻吧,就是给你看的。” 赵员外翻了翻,看了几个熟悉主户的田亩,这些人有多少隐田,他是比较知根底的,看了看,经过“补偿”后,基本补回来十之八九了,有的人可能王巨没有查好,几乎全部补齐了。 不过就是补不齐,差的也不会多,基本能交待过去。 他合上账薄,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毕竟王巨态度很强硬,即便赵员外,心中都没有底。 “但这本账薄,你心中清楚就行,且莫给其他人看。即便代替本官做出承诺时,也要模棱两可,否则传将出去,少的会闹,甚至多的也会跟在后面吵闹不休。” “这个轻重我知道的。” “那就这样吧。” “不过明公不进城中住,大家还是不放心。” “我住不住城都一样个,住在这里,就近能处理渠工,本官反而感到方便。况且有了这个账薄上承诺的亩数,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好来。” 赵员外离去,王巨又去了渠工。 主渠只有一里地了,两边施工的人群能遥遥相望。 经过一天多劳动后,终于两边主渠联在一起。 刹那间,几乎所有军士与民夫发出欢呼,有的人高兴地翻起了跟斗。 王巨也高兴地握住了杨蟠的手,尽管杨蟠不知道握手动作的含义。 当然,还没有引水进来。 这必须等一些相关的支渠全部修好后,才能将渠首打通,再放水进来。但到了那时,真正的战斗也将要开始了。 王巨说道:“杨勾使,这样,你再将大伙带到小郑泉。” 杨蟠点了点头。 这一段主渠是修好了。这次朝廷支持的力度很大,前前后后仅是军士就派来了三万多人,赵顼内库揭不开锅了,也没有短了渠工的粮草与物资,还有火药……加上王巨的带头,大家干劲足,所以渠工修建的速度比他们预算的要快。 可它只是第一段,还有第二段,第三段。 第一段主渠修好,那就要转移到第二段战场上了。 最后支渠修好后,那些劳力再转移到渠首,第一段渠工告捷。 “对了,杨勾使,在那边顺便替我再盖几间茅屋。” “子安,难道这余下两年多时间,你真全部呆在这个茅屋里?” “为什么不能呆?” 那就呆吧,杨蟠也不再劝。 侯可说道:“这一回朝廷应当能满意了吧?” 前几天他们派人大约估量了一下,只要马上一放水,就能使一万九千多顷耕地受益。不过这中间还有原来的耕田,特别是南白渠是低灌溉区,朝廷以前又修了几次,因此原耕田比例比较高,大约会有一万两千顷左右。但随着渠工向第二段第三段转移,原耕田比例就开始大幅度下降了。 可这也算是成绩,即便原耕田,同样会分为三六九等,许多耕地因灌溉水不足,产量很低下。这次大修,最少九成变成了真正的良田。 王巨说道:“侯知县,应当能满意了,虽然我在中书说过,可能会使数万顷耕地得到灌溉,但那时心中的想法则是,那怕能得到五千顷耕地,放在关中,其意义也会截然不同。” 意义有多重要,几名负责修渠的官员都知道了,可以说在这里出现五百顷良田,其作用也胜过了万春圩那一千多顷肥沃的圩田。 “不仅是灌溉,这么多水堰,又可以养鱼,载种茭葑,又能使许多百姓受利。” “茭葑……立即张贴露布,严禁任何人在水堰里载种茭葑。” “为何?” “可以在岸种载种树木,也可以在水堰里养鱼,甚至可以养鸭子,但切记,茭葑不能移载,一是会产生许多纠纷,二是会壅塞水堰。我外父家的管事,前段时间路过我这里看望我,说到杭州西湖,便说到现在西湖开始壅塞。我没有去看,但估猜一部分就是因为这个广载茭葑之故。” 这些都是细节问题,但往往会是大问题。 比如春天时王巨让朝廷下令,泾水两岸广载杨柳。 二月末,王巨骑马上去看了看,执行得不严格,因此立即写了私信给各个官员,你们不听诏令,就不要怪我打小报告了。 却没有想到接到蔡挺一封私信,他就说了一件事,本官可以责令下属各个官员配合,但你有没有想过前线泾水各条支流能不能广载树木? 王巨只好做了补充,延庆水自业乐镇上,马岭水自环州城上,蒲川河、大胡河、阳晋水上游地区,不用执行这道命令。 实际这些支流多数上游地区水土已开始了严重恶化,然而为了军事作用,王巨只好作出让步。 程昉怀疑地问:“有这么严重?” “程都监,比你想的还要严重,而且这些水堰非是象我们刻意所建的蓄沙池,在枯季时先将渠首那五个陡门一起关死,再放掉蓄沙池里的水,派几百名民夫,劳动数天,就可以将淤沙挑走。一旦各个水堰淤塞,到时候清除茭葑在主家反对下会麻烦,清淤更麻烦。” 王巨反对,这也是宁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的,于是几人便不在坚持。 四人又坐下来商议着洪堰制度,用水则例。 不能修好了,就撒手不管了。 以后还有很多事,比如维修,不维修,再好的水利工程,十几年下来也垮了。 再比如各条支流水位高低不同,汛期甚至都不同,水位的调节。 还有枯水时季,对各个灌区水源的分配等等。 要派官吏管理与维修。 还必须有一套成熟的制度,渠工是四人合力主持的,也是最熟悉水渠的人,并且马上就要用到这个制度了,因此几人协商着,顺便将此事解决。 谈了好一会,杨蟠又带着军士与民夫匆匆赶回小郑泉。 ………… 若是正常情况,这个消息传到城中,肯定会响起一片鞭炮声。 但现在泾阳城中很古怪,明明许多老百姓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神情,城中却是安静一片。 大串连开始。 二十几个员外来到彭员外家。 “诸位,平流陡门前开始刻水尺了。” 原来杨蟠是打算用水龟的,一是喜庆的建筑,象征渠工会象龟的寿命一样长久。二就是用来测量水位,水的流量与深度。文言文说法叫水则。 水到乌龟什么位置,就能看到引水规模。如“水到龟儿嘴,百二十徼水”,一徼水即渠道过水断面为一平方尺的水。 王巨说道:“还是省省钱吧,不就是看一个水流量与水位吗,何用一水尺替代,反而会一目了然。” 杨蟠怀疑用水尺太简陋。 王巨又说道:“你们恐怕还不知道朝廷钱帛有多紧张,看看河北灾民,朝廷拨出多少钱款赈灾?” 这一说,大家全部醒悟。 不看朝廷一批批钱粮物资拨过来,那是咬紧牙关拨过来的。 于是听从王巨意见,改用水尺替代了水龟。 这也意味着马上就要打开渠首了。 二十几人面面相觑。 赵员外带着一大批豪绅在向王巨表示献忠,他们是清楚的。 可这些人势力比较强,特别是彭员外曾员外他们,有的被王巨毒打过,有的狠狠地敲走了一笔钱帛,因此不甘心屈服。 然而王巨这一手很厉害,这一分化,他们的力量立即变弱。 现在两条道路,一条立即改变主意,向王巨献忠,不过这时候献忠,大约也来不及了,即便所谓的“补偿”也不会很多。况且还有的人不信邪。 第二条道路对抗倒底,王巨一直没有出手。杖打了李员外他们,也不过是他们蛊惑几名胥吏家属到京城告御状,勒索,那是九户人家派了下人攻击王巨,特别是曾员外的妻子,拦着大街,公开对王巨指槐骂桑。 至于其他的,王巨还真没什么动静,甚至默视了他们继续圈田。 不过这些人心中都清楚,王巨不出手则己,一出手那将是无比凶狠的一击。 “李员外,你说怎么办?”曾员外道。 “这小子心狠手辣,不得不防哪。” 二十几个人脸色都有点不大好看,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屈服,也立即将那些圈田的标志拿走,不是他们自觉,而是真怕,害怕王巨到时候施出什么凶狠手段,甚至连人都敢继续卡嚓了。 “这小子一定会有狠手,否则赵员外请他回城,他都不回城,还说什么送神容易请神难,他以为他是什么,神!神个鬼啊!” “李员外,你都是说一句话,当初让李群撵他出城的,可不是你的主意?” “我当时只是想逼他一逼,那曾想他立即出城,反弄巧成拙了。不过就不逼他出城,他能屈服吗?” 这句话听起来很奇怪,一群地主商人居然逼迫堂堂的官员屈服,但别说,还真有,包括泾阳知县,有好几个知县“屈服”过。 “我倒是向我侄儿打听过,他说这个郑白渠朝廷很慎重,官家与韩公对其十分重视。”彭员外说道。 “他还说了什么?” “他不在朝堂上,哪里知道那么多。” “那还不等于没说,”几人抱怨道,关中这么大的水利工程,边境有西夏之压,朝廷能不重视吗? 李员外走了几步,说道:“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这回不是馊主意吧?” “不馊,但各位保证不能对外泄露,参与时大家一起参与。”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才能保密! “我们发誓。” “这个主意分为两个策略,一个是公开去做,我们联合起来,去问侯知县,问他如何处理诸位的耕田。侯知县肯定支吾不说,我们再带着下人,重新去县衙询问,然后一股作气,闯入账房,将那小子收集上来的田册一起烧掉。” 现在王巨图穷匕现了,为什么到现在稳如泰山,就是手中有那些田册。 我只认田册说话,不认实际耕田说话。 惨就惨在这个田册上,田册一烧,王巨没有凭证,只有翻白眼的份。 “不妥,为什么他能猖獗,修水利的是以保捷军为主,他打了一场胜仗,保捷军军士对他崇拜,水利分田,他们也会得到实际好处,因此听从他指挥,一旦我们这样做,保不准各位的项上人头会掉下一半。” “那我们就采用第二策,明处烧不成,暗处烧,我们各家派出机灵的人手,下半夜潜入到县衙账房处,一把火将这些账册全部烧光。” 其实古代还真有官员将豪强激怒了,豪强烧县衙的故事。 并且古代与后世不同,各个官员为了表示清廉,多不喜修县衙,往往县衙都能因年久不修,破烂不堪,包括泾阳县衙,以及旁边贮放账册的账房。 大家细细一想,不一会儿,一个个面露喜色,干这活不需要太多人,一家派出一个人,就能做得漂漂亮亮了。那一家找不到一个可靠的人? 第三三一章宽厚 王巨也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他先将几十名指使一起喊来,即便保捷军,也有贪墨克扣现象,不过这次渠工中,这些指使表现得都还不错。 当然,那也要看什么人带头了。 王巨吩咐军士宰杀了几只肥羊,然后抱来烧酒,说道:“它就是烧酒,但不是擦伤口的那种烧酒,那个要特制,也不能喝。不要小看了它哦,据说在阻卜那边,一头肥羊只有换来两三斤烧酒。” “这么贵啊?”有的指使说道。 实际就象侯可喝真正的炒茶一样,有的人习惯,有的人不习惯。 然而王巨这么一说,都觉得是好东西了。 大家喝着烧酒,吃着烤羊肉,不过王巨换成了小杯,也限制各人喝多。 喝酒吃肉是聚会,但这个聚会上要有重要的事交待。 那就是量田分田。 如果只是量田分田那么简单,又容易了,但接下来的麻烦会有很多。所以王巨这次出动了大手笔,由他与程昉各带二十营官兵,分成二十大队,每一大队又以都为单位,分成五个小队,然后再次那一营专门看押战俘与学习丈量田亩的官兵打散,每一营分配四五个人手。 王巨教了他们阿拉伯数字,可能对于读书识字的人,一时半会难以接受,但对于这些不识字的大兵来说,反而更容易学习。即便计算时也不会太难,不过是简单的加减乘,除都罕用到。 其实主要的就是各种形状的面积公式计算,但也是简单的面积公式。真有一些犬牙交错奇形怪状的田,那就折叠吧。 实际若不是纠纷,虽然田很多,王巨实际等于是派出了四十一营官兵丈量,有点牛刀宰鸡了。 但现实就是这么多人去丈量,可能还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所以王巨必须提前交待。 这么广大的一片地区,必须要分配好各个大队丈量的区域,就着他们原来修渠附近分配,以便他们熟悉。 还有王巨的那个补偿,这个也得要说清楚,头痛的就是有人地很多,不在一块,不过与各大队无关,王巨带着黄良、陶青誊抄好了,按照王巨所吩咐去补偿就可以了。 另外就是各个修渠民夫,这才是真正的补偿,用劳力换耕地,那必须要写得更清楚。 为了将各个指使手中的小账册写得清楚,王巨还刻意从各营军中挑选出几十个会识字算账的军士,过来协助。 别看这一本本小册子,同样将王巨坑苦了,这半年多来,他那个中等数学书一个字没有写,每天晚上就捣鼓它了。 还要尽量挪出一片片集中的区域,做为军士未来的永业田,这些军士厢兵很少,主要是保捷军,战时调动,闲时训练,因此每一营都不能打散,也要建设一些仓库与训练的校场,这一条现在不处理好了,以后弄不好就会出现能耕到几十里外的地方,也不要训练了。 最后就是丈量分配时遇到一些突发情况的处理。 侯可喝着酒,喃喃道:“两万人分田哪。” 实际普通百姓的田都好分,军士内部的同样好分,毕竟他们还有朝廷缗钱的补贴。 一些中小主户未隐田的,那更没问题了,即便隐田的,只要隐得不过份,这一回王巨也没有真正打算在他们头上扣克多少,估计会有些麻烦,但问题不大。 那些内定好的各大主户,同样问题不大。 难就难在少数人身上,几个县,多者如泾阳,今年泾阳受益最多,当然也最多,大约可能会有八九十户,其中特难缠的有二十几户,少者只有二十来户,不过加起来不过两百余户左右,但他们手中的地不少,能达到两千多顷,而且隐田隐得很厉害。 但就是到现在,王巨仍没有泄露如何出手对付这些难缠户。 王巨交待完了,让诸指使吃酒聊天,然后将侯可喊到一边,两人联名写了一道奏子。 那就是灌溉区域内,一旦耕田分配好了,一律不准买卖。 为什么呢,且看韩琦的三丁刺一,针对的对象就是主户,许多劳役也是主户,而且赋税也是按家中的耕地数量来征的。 所以许多贫困户带田入佃,也就是私下与主户谈判好,一年给主户少量租子,然后将田亩划在主户的名下,至于主户隐田好,还是漏税好,与他们不相干了。 因此朝廷最后无法完成抓差抓丁,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是丁就抓,导致一些八九等赤贫户也被抓去做义勇,或者当差。 还有的主户贪婪,直接将这些带佃的耕地吃掉,惹起官司。 实际宋朝隐田再不整顿的话,也有很大危机了,不是两百多万顷耕地,这些在册的耕地当中,还包括学田屯田职田这些官田,此外女户(家无男丁)、烈士、寺观、官户的耕地也不用纳赋税,将这些耕地除去,还有多少纳税的耕地在册? 而且这种制度也同样引起了无数耕地的官司,比如彭员外,如果将他的耕地放在他侄子的名下,则不用纳税了,但为什么不放?不敢,万一吃掉了怎么办? 不说叔侄了,就是兄弟也互侵吞对方的耕田! 连王巨在边境的华池县,还处理了几十起耕地官司,就不要说郑白渠这一块了。 于是王巨让历史倒退,恢复到唐初的举措,将这些灌田一起作为永业田,是你个人的,死后也由你的后人继承,但不得买卖,就是卖了你家还是这么多地,一年还得交那么税!至于军士的田同样如此,朝廷不让他们纳税,但其本人不得将其耕地卖掉。即便卖掉了,朝廷也不会承认其交易的合法性。 如果在外做生意的,实在无法经营,准许其让外人租种,但也不许买卖。 这是一种倒退的做法,即便唐朝执行此法,还没有阻止耕地兼并现象。 然而阻一阻,能拖一个三四十年。这三四十年内,宋朝还没有办法将西夏弄得差不多的话,危机就来了。那时无论卖不卖一个样! 因为灌区达到八个县,必须要朝廷同意。 两人将奏子写好,用快马送往京城。 外面的指使继续在喝着酒,有的议论分田的事。 不是王巨分给各指使小册上的分田,那个现在还是保密不能说的。 他们议论的是那些营今年能分到田。 大约会有四十营左右官兵能分到田吧,实际多数保捷军家乡也有耕地,不过多数军士耕地数量少,而是地也瘦,真正好人家,还能发配到保捷军吗?能发配到保捷,那也会捞一个都头或者指使的什么。 所以那一营能先分到地,那一营军士家属就会过上好日子。 可能多数指使并不指望自己能分到的那点耕田,当然,有比没有好,但手下家属衣食无忧,他们也会高兴。这是士气重要根本之一,没有士气,万一上了战场,那就是送死的,在战场上越怕死就越死得快。 “这个主意很不错,就恐占不长远。”侯可说道。 “那是,实际它等于是唐朝起初的府兵制度,至于占不长远嘛,我也没有指望它能占长远。” “为何?” “如今官家奋发向上,如果这几十年内西夏还没办法解决,那就如同老子所说的那样,盛极必衰,即便后面几代人君继续保持,久而久之,大家也不抱希望了……” 后面的就不说了,那时宋朝就开始正式走得衰败。 侯可挠了挠脑袋,道:“尽职吧,子安,还有几天就要开始了。” “也不能拖了,再拖冬小麦就会误了。” “除了你那个办法,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侯知县,你还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侯可茫然,事实从开始便陷入王巨节奏,一开始不查隐田与实际亩数,这时候上哪儿有其他方法可想? “老夫倒不是担心其他,而是担心子安你自己的前程,我朝毕竟以宽厚为本……” “侯知县,你别说了,我不说别人,就说你,也算是有政绩吧,也算是宽厚吧,为什么至今只是这个官职?至于朝堂上那些大臣们所说的宽厚为本,不过是打压对手的借口,你说那一人能做到宽厚为本?” “司马公。” 王巨差一点将茶水喷出,这老小子,看样子是会收买人心哪,他吞下茶水,道:“我只说一件事,王广渊,此人乃是先帝的藩邸旧人,于先帝有恩,因此先帝即位后,提了一个比较清贵的闲职,但不是要职。这点私恩能说得过去吧?” “那也不行。” “好,就算那不行,我再问一句,朝廷养了多少无能的官员?” “这……” “为什么司马公只盯着王广渊一个官员?这也罢了,王广渊贬知齐州,他可犯了什么罪过?没有吧,为什么司马光连他穿章服的资格都不给。就是我们这样的小官吧,也不能不给章服吧。为什么王广渊离开京城,官家在禁中大恸?不就是官家岁数小,好欺负么。这就是所谓的忠厚?” 还有呢,王巨能举出七八件事例,也没那必要了。 侯可再次茫然。司马光都不能算是宽厚,就不要说其他做事果决,或者老谋深算,或者大嘴巴,或者心狠手辣的大臣了。 王巨拍了拍老侯肩膀说道:“侯知县,若真是宽厚为本,那就象你这样,一辈子呆在地方厮混。” ………… “见过张中使,”四名官员唱喏道。 这个张中使就是曹太后的心腹小太监张茂则,当年赵祯发疯时所说的曹太后与张茂则要害他,就是这个小太监,不过现在是大太监了。随后让赵祯发配到长安任永兴军钤辖。 宫中的内幕外人不知道了,但赵祯与曹太后不和,这能看出来的,不仅这次发疯,再比如赵祯如何对待曹家的人,或者说用赵祯对张贵妃家人与对曹家人来一个对比。 当然,历史又揭过一页。 赵祯一死,张家的什么也成了过去式,底蕴不足啊。于是张茂则又调回宫中,现在迁任副都知。 这说明宫中对郑白渠的重视,未必是赵顼,而是两位太后! 所以才派出这个大大太监。 “不必了,准备开渠吧。” “马上。”王巨道。 渠首也挖好了,王巨开始让军士民夫上来。 然后又下令两营官兵站在浮桥之上。 原来王巨打算用船拉泥袋的,但因为竣工时间提前,泾水水势仍然浩大,落差大。 于是王巨改了主意,于木桩上架设了一座浮桥,人站在浮桥上,用绳子将泥袋拽上来,打开渠口,放水进来。 人命关天,这是一个喜庆的日子,出了人命总有点不大好。 兵士们将一包包泥袋拽上来,再运到岸边,两边站满了许多前来围观的百姓,有人好奇地看着那个古怪的渠首石塘,不过他们视线很快收回。 一包包泥袋拽上,又运到岸边。 开始有水涌向渠中。 “来水啦,”诸多百姓不由地齐声欢呼。 水越进越多,因为有落差,撞击在渠底,发出巨大的响声,然而这个响声听在百姓耳朵里,就象天籁一般。 就在这时,王巨喝道:“快撤,从浮桥上撤下来。” 第三三二章水与火 浮桥上的士兵不知所以然,但他们还是听从了王巨的命令,立即从浮桥上撤下来。 “撤得及时,”张茂则看着泥袋围,庆幸地说。 这就是渠首那个古怪的石塘作用。 它就象一个尖牙竖立在泾水中,泥袋坝不打开,看不出来其作用,顶多在这里水阻了一阻,变得略有些湍急。但泥袋坝打开了,泾水开始涌向引水渠,立即产生分流作用。 泾水撞在尖牙上,产生回旋,将主流泾水阻了一阻后,带着主流的泾水回旋,然后以更强大的水流撞向泥袋坝。 作为引水,它的作用是很不错的,这样一来,可以托起更多的泾水涌入引水渠,只有有了水,才能灌溉。但又不能设坝阻拦,第一那样用钱很多,第二技术更复杂,第三这里还通航呢,设了一拦河大坝,以后船还要不要航行哪?或者再做一个船闸,有这个资金与技术吗? 因此王巨弄出了这个尖牙。 但在这一刻,却是很危险的。 士兵下来没多久,泥袋围就开始摇摇欲坠。大约也不过二十几分钟吧,在泾水反复撞击下,轰地一声,泥袋墙自己倒塌了,连带着好几十根木桩都被洪水强行冲了起来,涌进引水渠,就不要说上面的浮桥了。 侯可与杨蟠额头上都冒着汗,这幸好是提前改变主意,否则按照原来将船绑架木桩上打涝泥袋,准得出大事,最少被水冲翻一半船只,船上面的兵士一个也不想活了。 不过两人又回想起一件事,有的比较重要的地方,还有可能会危险的渠段,王巨每每骑马过去仔细察看,甚至让大伙翻工,不细心还真不行哪。 泾水继续翻滚地向下游冲去,这得折腾一会,直到下面的主渠、支渠与各个水堰的水位相持平时,水流又会再次变得平缓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第一声巨响。 张茂则狐疑地看向响声的方向,王巨解释道:“张中使,这是特制的鞭炮,泾水平安到了蓄沙池,如果持平了,那边会连续响两声。” “那就好。” 其实也不用他们看,许多百姓欢呼着,追逐着泾水,顺着主渠往下跑。 “我们也下去看看。”张茂则说。 “行。” 一行人沿着河渠,骑马往下奔去。 来到节制陡门前,王巨又指着陡门边上石刻的水尺说道:“原本杨勾使打算用水龟做水则,我考虑到如今财政困难,为了节约节费,便用了这种简易的水尺替代之。现在还没有刻上具体数字。刚刚放水进来,必须将水及时放入各条修竣好的支渠中。不过下游的陡门一起关闭了,支渠放满后,再将水用陡门开闭,导入各个水堰,以便趁水位还在高位时,尽量将各个水堰蓄满。这样到明年开春都有了灌溉用水。并且那时水位落差不大了,做一次观测记录。到秋水伊平之时,再做一次观察记录。冬天枯水之时,再做一次记录。那么就能得到各个水位的准确高度,也可以在水尺上刻上精确的数据。毕竟原来那种测量,肯定会产生一些误差。有了这个数据,以后就可以调节整个郑白渠的渠水了。” “王评事,你做事很细心。” 张茂则欣赏地说道,虽然王巨卡嚓了几个人,但这么大工程,包括开挖了燧洞,居然没有死一个民夫与兵士,这也不容易的。 “替官家做事,岂能不细心。” 一行人继续往下驰去,来到蓄沙池。 水位落差有些大,河水依然向小郑泉主渠与各条支渠方向翻滚。 不过由于巨大的蓄沙池缓流,不象引水渠那么汹涌。 也就是说,未来水位落差不大,泾水到达这里,会变得很平缓,就能达到淤沙的目的,在这里沉淀后,河水仍会浑浊,仍有泥沙,但不会象现在的泾水那样浑浊不堪。 “这个蓄沙池设置得好啊。” “我们到那边瞧瞧。”王巨将他带到西北。 这里的支渠是通向治水的,也就是王巨在奏章里所说的高水位灌区。 水往低处流,因此涌到这边支渠的水还是不多。 但有了一些浑浊的河水涌了进来。 岸边趴着一些百姓,一起眼巴巴地看。 往东南方向还好一点,但这边,恐怕许多地区几百年都没有看到河水,要么就看到一些小山溪与天下落下来的雨水,那会有什么收成。 随着涌来的渠水渐渐多起来,有些老人激动得号淘大哭。 想要富,先修路,但想要活,必有水。 “甘泉哪,”张茂则说道。 “可惜没有再往上修,”侯可说道。 如果按照他所说的第二种方案,将渠首再往上挪十几里,受益的地区更大。 “侯知县,知足吧。”王巨说道。他那个方案虽好,可那边多少山区?不是往上挪十几里,这一挪还不知道会挪出几百万贯钱,朝廷那有这么多钱哦! 郑白渠注水,另一个麻烦就来了。 ………… “我刚才从街上走过,有人在用那小子杀几个人博彩。”徐员外说道。 渠水有了,分田也就开始了。 于是泾阳城中有的百姓便用王巨会杀几个人赌博,赔率最低的是大约杀十几个人,最高的是五十人以上,其次是一个人不杀。 为什么有这个赔率呢,形势明摆着,这些人家不低头,王巨只好用强硬手段处理,这一处理,必须得杀人。 但他们是豪绅,不是西夏人,估计会杀一些人,却不会血流成河,那样的话,王巨也没办法交差了。所以居然有人开出杀五十人以上的赔率,不过到顶了,赔率也很高,也就是可能性极小。 也有可能不杀人,不过不杀人可能性极小,甚至比杀四十人的机率还要小。不杀人,能分好田吗? 徐员外看到后,上去问了一问,然而一看到他过来了,一起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 究竟杀谁,大家不大好说的,也未必就一定会杀徐员外,但他们都是领头杠事的人,被杀的可能性极大。 徐员外得知真相后,有些怂恿了。 “不如这样,我听说朝廷派了中使下来查看,我们向中使反馈如何?” “徐员外,那你打算对中使怎么说?不行,必须将隐田分给我们,必须将我们圈的那些田分给我们。这样说,行得通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却来反悔,想坑我们大伙吗?”李员外责问道。 他又走了几步,继续责问:“不行,徐老弟,你无论如何不能这样做,若是这样做,真给了那小子向我们动手的理由与机会。还有诸位,你们也要想清楚了,如果做,我们必须团结一心,否则任何人泄露了,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他想分田,必须有田册,必须拿田册,才能对我们动手,但我们咬紧牙关了,他没有证据,我们也是泾阳有脸面的人,有人甚至也能说是官户,或与官户沾上了边,他当真不问青红皂白,胡乱杀人?可你们胆怯了,那我们乘早休息,乖乖听从他的安排,按照田册上的田亩重新给我们分地。” 这时候退让,只能有这个结果了。 甚至想多分一亩地,那都不可能。 想一想这些人家的实际耕地,那损失会有多重了?随着泾水哗哗地流入各条支渠,这些地那可是将来关中第一流良田,聚宝盆哪。 “李员外,就按照我们原来计划去做吧。” 李员外这么一说,大伙都不再犹豫不决,拿定了主意。 “你们再想想清楚。” “不想了。” “就这样吧,人我都早准备好了。” “……” “那就好,要做今天晚上乃是最好的时间。渠首放水,大家都高兴,那几官员还陪着中使在吃酒。并且我也听到一个消息,那小子派出五十一营官兵分田。是不少田,但至于用两万人去分田吗?” 二十几人脸上同样都露出深恶痛绝的表情。 这才是恶心人的事。 “他为什么这么做,那就是快。田分到各家各户手中了,上了田册,成了既定事实,我们还能上谁要去?” 李员外这个说法只是其中的一条理由。 实际王巨动用了这么多军士去分田,不仅是想快点将这个田分好,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想种一季冬小麦。再拖一拖,冬小麦播种时季就错过了。 况且绥州那边,由自己推动,又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他官职低,消息不灵通,又没办法推算,所以王巨心中很急,恨不能今年就将郑白渠全部修竣成功,种上冬小麦。 然而这两条,这些人做梦想不到了。 二十几人又再次开始商议起来。 实际暗中也有许多人也在看着他们的行动。 就是那些向王巨表示忠诚的人,当真那么“忠诚”,如果王巨漂漂亮亮胜了,那么他们会继续“忠诚”,如果王巨败了,那么他们不介意立即倒戈。 因此渠首放水,泾水顺利地到达各条支渠,田价可以说一天之间,涨了最少三四倍,码头边的房价最少涨了五倍。 不过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中,虽然城里城外,许多平民百姓十分喜悦,却听不到什么庆祝的鞭炮声。 夜色降临,王巨骑着马回去了,不过张茂则留在城中休息。 劳累了一天,大家睡得很香。 夜渐深。 城中传出更夫的三更梆子响声,以及有气无力的几声叫唤:“天干物躁,小心火烛。” 二十几条人影从李员外家钻出来,迅速地向县衙靠近。 领头的人看了看四下,说道:“进去。” 不是进县衙,而是翻过了院墙,潜入到账房前面。两人潜入门房处,附耳听了听里面,那个老门房也早睡着了,房里传出一阵鼾声。 两人退下,打了一个手势,大家立即潜到几个窗户前,大门是锁着的,钥匙在老门房手上。 不过也有办法,那就是撬开窗户。 有人拿出工具,不一会儿,便将两扇窗户撬开。 里面有许多架子,架子上摆放着许多书册,主要就是各个账薄,以及少量文书。不仅有王巨收缴上来的田册,还有其他的账册,包括一些陈年旧账。 二十几人借着微弱的月光在里面翻找着。 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田册。 “就是它们。”一人说道。 几人立即将一本本田册抱来,从怀中洒出硫磺等易燃物,然后小心擦燃火舌,将这些田册点燃。 “撤。” 二十几人刚翻出院墙,可他们全部愣住了,外面站着一个又一个官兵。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有等他们想明白呢,官兵一涌而上,将他们按住。 不过这些官兵来得太迟了。 里面的火势开始浩大,来不及救了。 张茂则睡得正香,就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他看到外面的熊熊大火,惊讶地披衣起来,走了过去,看到侯可正指挥着百姓扑火。 “怎么着火了?” “有人有意放火的。” “烧的哪儿?” “账房。” “账房……那可糟了,”张茂则忽然尖叫:“那些田册是不是也烧掉了?” 晚上吃酒时,张茂则还刻意问王巨如何处理,王巨便答道,不能依据豪强的圈田处理,那也别处理了。只能依据田册,再做适当的补偿。 说得有些不清不楚。 张茂则此次下来任务是一个观察者,记录者。 也就是下来看一看,包括放水后水渠的情况,包括以后倒底能灌溉多少田,这些田是如何分的。 看好了,记在心中,或者带上几名渠使的奏章,然后回宫禀报。 但他不是一个执行者,因此无权插手。 不过他也不想插手,这件事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无比的棘手。 白天看了,情况似乎不错。 当然,这只是水的情况,后面这个地的情况,那不可能不错了。实际只要闹得不大,那就是不错了。 这个中间,田册乃是关健。 侯可阴着脸不说话,继续指挥着大伙救火,账房后面不远,就是库房,那不能再烧了。 火势渐渐小了下去,然而在这一刻,城中的所有豪绅们一起惊动了。 “县衙失火了?” “不是县衙失火,是账房失火,不过县衙也烧掉了。” “县衙都烧掉了,那么账房不全烧没了?” “那是。” 然后他们眼睛一起亮起来。 第三三三章决战时候 “烧了,烧了,”李员外高兴地说。 但一会儿他便高兴不起来了,是烧了,可是二十几人全部被活捉,无一人能逃走。 徐员外直哆嗦,道:“我就说不妥。” 这下子麻烦大了,田册是烧掉了,但只要一审,他们这些人都会没好下场,倒是便宜了其他人。 “急什么,这些人现在哪里?” “关到牢房里。” “那一个牢房?” “就是县里面的那个牢房,”下人不解地答道。他不知道,还有一个牢房呢。 “得立即想办法,”曾员外说道。 好在王巨出城,可能会将这些人送到他那边审问,不过那也要天亮了才能送过去。现在侯可正忙着指挥人救火呢。 于是他们立即喊来两个人,一个叫田松,一个叫沈创,是两名宋朝平民百姓最痛恨的讼师,也就是律师,都是些落魄文人,生活过不下去了,对宋律又比较精通,然后不顾廉耻,替富人们打官司,替富人捞好处,或洗脱罪名。 泾阳城中这两人最有名气。 两人被叫了过来,睡眼惺忪,李员外拿出两大锭金子,递到两人手中。 真怕! 弄不好王巨一发邪,那可能真会人头滚滚,他们几十人脑袋全部落地。 所以他出手豪阔。 两人立即清醒过来,询问情况,李员外隐晦将真相说出来,当然,不会说这二十几个家仆是他们有意派出去的,不过田沈二人也听明白了。 郑白渠放水,水重要,但地更重要,都到了决战时候,只要听到账房,他们就知道了。 但没必要点破,地与他们无关,金子才是真的。 李员外说道:“二位,想办法将人犯留在县牢房,不能带到渠工上,毕竟烧的是县账房,不是渠工。” “李员外,你这就让我们为难了,虽然是账房,可是田册岂能与渠工沾不到关系?王评事若强行带人,又有数万保捷军,我们怎么阻止?” “你们有何高见?” “高见倒是没有,不过看守牢房的牢卒,你们能不能打通关系?” “这个能打通关系,但他们也不可能私下放人的。” “那就好办,也不用他们私下释放人,但可以带几句话进去,让他们咬紧牙关,只承认自己进账房是行窃,无意中将账房燃起来了。只要他们不招供,这个罪行不大,顶多就是一个流配之罪。流配期满,你们再拿出钱帛,补偿他们本人与他们的家人。如果王评事真将人犯带到渠工上,我们就在边上搭一个茅棚,日夜监视,制止他用酷刑,一个月后事情水落石出,你们也不用担心了。”田松说道。 “那就劳烦二位。” “不用客气,不过你们也要想办法打听一下,为什么官兵抓得如此及时。”沈创又补充了一句。 两人退下。 但这句话让二十几人心中又开始发毛。 于是他们迅速行动,口讯顺利带到牢房里。 同时他们又接到里面传出的口讯,看到了田册,先烧的就是田册。 这让李员外他们有点不明白了,若是有备,那么不可能让他们手下烧掉田册的。 若是无备,为什么抓得那么及时。 天就渐渐亮了。 一层明媚的晨曦飘扬在泾阳县城的上空。 这是秋天一个宁静的清晨,不过在这个宁静的表面下,却流淌着一种骚动不安。 几乎整个县城百姓都在议论着昨夜的那把火。 从火又提到了田册。 从田册又提到了王巨的强硬作风。 大多数百姓还是认可王巨的,不贪,不收礼,带头吃苦,有才学,没有王巨,就没有郑白渠。 不过有的百姓认为王巨作风过于强硬了,稍稍低一点头,大家协商吧,不管怎么说,那些田确实各个大户人家的。圈田不对,不过这些隐田交给各个大户,大家退让一步不就能解决了吗? 当真退让一步就能解决? 后来王安石那么强硬,都没有办法将隐田解决,这一退,说不定从泾阳能退到延州! 不过百姓见识终是有限,他们只是有着自己的认可与道义。 而且宋朝人对土地是很执着的,不管动了谁的耕地,谁都会急。 这是普通百姓的议论,还有一些大户人家,他们在观望着,昨夜的一些情况,也原原本本反馈到他们耳朵里。 账房烧掉了,田册烧掉了,人也被抓起来。 其实这些人才是最开心的人。 况且他们虽然向王巨“献忠”,但写了什么契约?没有。 不过现在二十几个人关在县牢房里,这就要看王巨如何处理了。 侯可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提审人犯。 人犯还没有带上来,沈创与田松两个讼师便来到县衙。 宋朝置讼师制度,用意本身也是好的,防止官员无能,造成冤案假案,这是对刑狱制度变相的设了一层监督。不过结果却整变了味道。 而且越着讼师名声越坏,这些讼师反而破罐子破碗破摔,比赛着不要脸。 泾阳城也有,这两人就是其中名声最臭的人。 侯可也不废话,直接说道:“这二十名人犯昨天潜入县账房,烧掉了无数珍贵的账册。” “请问明公,为什么他们要烧账册?”田松问道。 “田册!” “那他们为什么烧田册?” 为什么烧田册,道理还不是很简单,但现在没有得到人犯的口证,侯可也不能乱说的。 “本官自会审问。” 衙役将人犯带上来,侯可开始审问。 二十几个人得到了口讯,于是咬紧了牙关不招供。 “行窃,你们知道这把火给官府造成多大的损失?给本官用刑。” “且慢,”沈创走上前,拱手说道:“明公,按照我大宋律法,诸窃盗不得财笞五十,一尺杖六十,一匹加一等,五匹徒一年,五匹加一等,五十匹加役流。他们入夜行窃,虽犯我大宋律法,但也只属于不得财者,笞五十须释放。虽然无心燃起账房,给官府造成一定损失,但属于无心之过。真追究起来,明公同样有失职之错。还望明公以宽厚为本,笞五十后,将人犯一一释放。” 经他一说,侯可比二十几名人犯责任都更大了。 “尖嘴利牙哪,”张茂则在边上说道。 田松与沈创知道他就是朝廷派来的中使,似乎在宫中权利不小,因此也不再辨,随便怎么说吧,尖嘴利牙,狗腿子,重要吗,那一锭黄金才是重要的。 衙堂陷入沉默。 侯可忽然想到自己与王巨谈论的宽厚。他又点迷茫,当真持以宽厚之道,就治好了国家?或者说学法家之道治国,但为什么秦朝不长久呢? 老侯在上面没有弄清楚,实际自秦以后,西汉先是黄老无为,后是尊儒家,其实那只是表,以道儒为表,法家为里。 然而许多读书人偏偏为这种制度拼命的辨驳,导致一些读书人也跟着产生误区,真以为用儒家的仁爱就能治国,然后纠葛了。 是宽厚为本重要呢,还是其他手段重要呢,马上就看出来了。 王巨也接到消息,风尘朴朴骑马从渠工上冲到泾阳城。 正侯可为难之时,王巨赶到县衙。 他问清楚情况后,立即喝斥:“田松,沈创,本官问你,有人偷窃了汉高祖庙里的玉环,被卫士抓住,汉文帝想要夷其人九族,张释之问汉文帝,如果有人偷窃长陵上的一杯土,又该如何处理?于是汉文帝仅斩其本人,没有株连。为何?” “以宽厚为本。” “那本官春天时斩杀几名胥吏,据说有人反馈到京城,为何京城从官家到宰执,没有人追究?” 两个讼师被问住了。 “断案一凭律法,二凭故事,何谓故事,你们懂不懂?” 故事,就是前朝前代可以借鉴的事例。它也是宋朝官员断案的一个准则,实际就是道理,只要讲出一个道理,就可以有背律法判案。这也是律法不完善的无奈之举。 王巨将两人问住,又看着公堂上这群人,继续喝道:“胆子不小,以为主家请了两个恶讼师,就能庇护你们吗?你们死定了!” 他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有几个胆小的身体发起抖来。 “先将他们带下去,侯知县,等本官忙好了,再来配合侯知县,审问此案。” 王巨说完,又骑马回去。 侯可命令衙役先行将这些人犯重新带回大牢,两个讼师也离开衙堂。 李员外等人立即将他们围上,沈创说道:“王评事会有些头痛,不过还好,他没有将人犯带走,你们立即派人再通知他们,只要他们咬紧牙关了,没有口状,王评事就不会判他们死罪。但一旦招供,将会再无活路。不过有一个好消息,侯知县表情我们未看出来,可看那中使的表情,十分焦急,大约对你们有利。” “那就好。”这些人又开始活动。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大家还继续坐在李员外家中,直到这时候,李员外才走出前台。不过也无所谓的,要么扳倒王巨,将他逼离渠工,要么就是他们人头落地。 暂时听到的是好消息,随着消息送到牢房里,这些仆人都是他们挑选出来的,比较忠心,在牢房里都表态,那怕打死了,都拒不招供。 曾员外说道:“为什么他们当场那么快就被抓住?” 若不是这个疑问,他们都能小庆祝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管事骑着毛驴匆匆匆忙忙地进来,说道:“不好了,那个王明公带着官员在林塬村亲自查田。” “他凭什么查我的田?”李员外怒道。 林塬村离泾阳不远,只有二十几里路,因为临近南白渠,庄外多是良田。其中李家的地最多,大约有十几顷,不仅李员外家的地,还有村中其他一些百姓带地入佃,仅是在这个庄子挂在李员外名下的耕地几乎有二十多顷,而且九成都是隐田。 “走,过去看看,”二十几个乡绅一起站了起来,说道。 主要没田册,他们胆子都壮了,不管你怎么查,手中总得有一个凭证吧。 第三三四章翻盘 几十人,立即找马的找马,找驴的找驴,李员外又说道:“将田松与沈创再请来。” 这两个讼师也要带上,到时候好“讲道理”。 一行人匆匆来到林塬村。 确如管事所禀报的那样,王巨正亲自带着官兵丈田,一边丈一边做着解说,人数不少,多是那一营学习如何量田的官兵。 马上他们就会成为量田的主力,因此王巨在这里再次亲手教导,顺便替他们解难释惑。 但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了下来。 李员外他们来的时候,林塬村的地王巨还没有量好。 李员外翻身下马,走过来施礼:“明公,不知道这些地如何处理?” “李员外,你认为如何处理?” “它们多是小的耕地,不相信明公可以问一问百姓。” “你说这么多地都是你家的?”王巨不相信地问。 “它们在真宗时便归于小的家父名下。” “真宗……好遥远,本官再问你一句,你家究竟有多少耕地,位于哪里,以免本官马上正式量田时产生了误会,分给了别人,到时候纠缠不清了。” “明公让小的说,小的就说了。”李员外道。 “恒之,记录。”王巨道。 李员外说,黄良开始记录。 说了好一会儿,李员外才将他家的耕地情况说清楚,位于哪里,有地多少。 王巨将记录拿过来,吹了吹墨迹,说道:“李员外,你再看看,可有疏漏的地方。” 李员外看了看,摇头道:“没有,就这么多了。” 实际在春天时他圈的田更多,不过人犯还关在牢房里,因此“适可而止”。 “既然没有疏漏,你就签字画押吧。” 李员外这时略略感到不对劲,但想一想,觉得自己多疑了,自己说了,王巨也未必会给,反正田册烧掉,最后都是扯皮吧。他看了看沈创,沈创也在边上点头。想扯皮,自己都不敢签字画押,如何扯皮? 李员外签字画押。 王巨似乎不大放心,派士兵喊了一个百姓过来询问,若是论事实,至少林塬村这里七成的地确实是李家的,这个百姓也称是。王巨想了想,让这个百姓回去。 然后他又抬起头,看着大伙:“那你们说说,你们家有多少地?” 有李员外带头,说就说吧。 反正隐田的都说了,至于圈田的,胆子大的说得多,胆子小的说得少。 正在这时,侯可与张茂则闻听后,同样骑马赶了过来。 “见过明公,见过中使。”这些人纷纷施礼,很有礼貌。 “不必多礼了,”张茂则挥了挥手说,眼中却露出一丝厌恶。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太监,”曾员外心中想到。 这些人继续说,黄良继续记录,每说完一人,王巨便让他们签字画押。 等到最后一个人画完了押,王巨看了看天色,天也不早了,时间宝贵,没有必要拖延,于是看着两个讼师,说道:“烧县衙与县里的账房,你们知道是什么罪吗?” “明公,他们只是想行窃,无意之失。” “账房里有财物吗?他们都是各家的贵仆,久在泾阳,难道这一点不清楚吗?你们说的理由,能成立吗?” “对啊,咱家怎么没有想到呢,”张茂则一拍脑袋说。 “张中使,主要你才来,因此不知道,”王巨说了一句,忽然一拍桌子,说道:“沈创,田松,你们不知道是什么罪吧,本官告诉你们,这是谋反之罪!是不是派人到牢房串通好了,本官就拿你们没办法了。二长子,告诉他们,本官在子午山是如何得到山匪口供的。” “明公问他们,不答,立即当场斩杀,答错了,还是杀,只是一会功夫,便将杨四的所有恶状一起审问出来。” 二十几人立即面如土色。 王巨还没有下令这样做,但可以想像,现在二十几个人犯,王巨一个个问,问第一个不答,王巨说是谋反罪,立即拉出去卡嚓了,问第二个不答,再拉出去卡嚓了,不用多,只要当着他们的面,连续卡四五个人,余下的人谁还能顶得住。 大麻烦来了。 王巨似乎要表示他的决心,又再次拍桌子:“沈创,田松,你们这两个无耻不要脸的文人,仗着你们对宋律略知一二,帮助不法豪强,欺凌乡里,作恶多端。如今连谋反的人也敢包庇,来人哪,先将他们拖下去,重杖一百下,然后再审问。如招供甄情处理,如不招供,立即斩杀。” “明公,你不能胡来啊。” “一边杖一边掌嘴,什么时候牙齿打掉一半,什么时候停下。” 军士立即过来将两人拖下去,杖容易,村边就有小竹子,一名军士用提刀砍来两根竹子,开始执刑,一边有人杖一边有人掌嘴。 徐员外胆子略有些小,实际赵员外在替王巨分化时,徐员外就想过要“投诚”的,但曾员外与他是亲家,曾员外的妻子徐氏就是他的妹妹,他胆子小,但他妹妹胆子大,七劝八劝之下,于是没有及时上岸。 牙齿那有那么好打掉的?杖是杖在身上,暂时还看不到,不过这一巴掌一巴掌抽下去,两个讼师的牙齿未掉下来,脸都整打成猪头一般。徐员外看着这场景,脑袋嗡嗡作响,然后晕乎乎倒了下去。 李员外他们同样也知道不妙,额头上汗水一个劲地往下滴。 特别谋反都出来了,这得要杀多少人哪。 李员外看着不远处两个惨叫的讼师,又看着桌子上的记录,他不知道王巨会有什么后手,只是隐隐地觉得这些记录,可能会出大问题,突然扑上去,想要将这些记录撕掉。 那会让他得逞,两个兵士一边一脚,就将他踢翻在地。 王巨又说道:“将两人拖远一点打,不要打扰了本官。” “喏,”几个兵士嘻嘻哈哈地将两个讼师拉到很远的地方,继续揍。 王巨又看着这些记录,从最下面将李员外的记录拿出来,道:“张中使,你来看看。” “好多田,咱家来算算,两百九十顷哪,子安,若这样,今年郑白渠所能灌溉的地,七八十家就瓜分了?” “不够,六十家就分走了。” “明公,中使,关中有人比小的家的地还多。” “你能与他们相比吗?” “张中使,勿要生气,这些地虽是多,不过本官也认可了。” “咦。” “稍等,侯知县,你再去那边,应当将这两个狗腿子打清醒了,你可以过去问一问了。恒之,你配合侯知县在边上做记录。若他们嘴再硬,继续打,不用客气,并且传我令,不招,往死里打。” 侯可本想劝一劝,子安,你看一看司马迁所著的《史记.酷吏列传》吧,看看那些酷吏的结局。然而想一想早上两个讼师用宽厚为本,来塞自己嘴巴,他又不作声了。 实际酷未必是酷,不酷未必是不酷。只是侯可也不大清楚王巨具体的打算,因此才产生的担心。当然,这个案子过后,麻烦是避免不了的。不过这么多田分配下去,就如当初彭思永与蒋之奇所想的那样,无论怎么分,那怕让韩琦来分,都会产生麻烦。 侯可走了过去,让军士停下杖打,说道:“早上你们责问本官,说让本官务必以宽厚为本,但你们呢,仗着你们伶牙俐齿,这些年做下多少歹恶的事?当然,你们伶牙俐齿也是一种力量,但你们疏忽了另一种力量,知道为什么王评事一下令,兵士为何立即执行,为何打你们打得如此之凶。几位兵哥,你们能回答一下吗?” “我们打的是坏人。”几个军士说道。 “对,他们打的是坏人,所以打得问心无愧。坐人行得正,那也是一种力量,比你们伶牙俐齿的力量更强大,说吧,将真相说出来,以免王评事一怒之下,真的将你们活活打死。” 两个讼师都打蒙了头,不就是收了两锭金子吗。 于是一五一十地坦白招供。 侯可看着供状,这得要看怎么判了,往严里判,两个讼师那是包庇罪犯,也要被罚的,但往宽里判,打一顿,也就算了。 但问题不在两个讼师身上,而是现在这件事王巨打算如何了结。 “先将他们伤口包一包吧,再送到县牢房里看押起来。”侯可吩咐道,又带着供状走回来。 王巨正在看这些记录。 远处有许多百姓围观,但两个讼师打惨了,这些百姓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敢围近。李员外等人冷汗直冒,但他趁大家不注意,还是拽了一下徐员外的衣袖,悄声说道:“大家要挺住啊,只要有一人招供,我们一起准备玩完。” 侯可将供状递给王巨,王巨看了看,没有说话,不过这才重新抬起头,手招了招:“李员外,你过来。” 李员外走过来。 “本官再问你一句,你家这么多耕地,都纳了赋税吗?” “纳了,”李员外挺起胸膛,大声答道。反正税册也烧光了,现在整成了一笔糊涂账,上哪儿查去? “你说你家有这么多耕地,又全部纳了赋税。侯知县,张中使,你们都听清楚了吧。” 侯可与张则茂点点头。 要的就是李员外这句话,翻盘开始! 第三三五章高利贷 王巨又看着李员外说:“本官第二次抓人时,发现你不在其中,本官就想,不对啊,怎么少了李大员外,然后本官便派人暗中察访,结果发现了一个真相,你不是狼,而是隐在狼群中的一只狈,包括上次几个乡绅派仆人攻击本官,造谣生事,实际是你挑唆的,然而挑唆之后,你却聪明地置身事外。聪明人。” 李员外越来越感到不妙,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继续听着,也不敢辨驳。 “结果证明本官判断是对的,这几天你很活跃啊。这个不管了,本官再说当时情况,然后本官就想,狼不怕,但狼有了狈那就可怕了,但这头狈会怎么做?他使阴招,可本官搬到渠工居住了,对本官下黑手,本官身后是几万保捷军士,那么他会用什么方法对抗本官呢,对抗朝廷呢?于是本官便想到了账薄,我不知道你有多少地,就算这么多地确实是你的,本官现在也代表朝廷承认是你的了。然而当时,本官便猜到你们可能的做法。” “二长子,推过来。” “喏。”全二长子推来一辆牛车。 “李员外,让你失望,泾阳县各个主要账薄,在本官想明白后,秘密与侯知县配合,将它们暗暗一一转移出来,誊抄了两个备份。一份备份在杨勾使那边,还有一个备份便是你们派家中仆人烧掉的那份。至于原份,你们花了这么大精力,却一份不少地在本官手中保管着。” 王巨打开了车门,里面是一册又一册泾阳县历年来的重要账册,还有那个田册! “卟通”,徐员外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又再次倒了下去。 其他人也不大好受,身体摇摇欲坠。 他们输了,而且输得很惨! “李员外,还有你们这些员外,想得是不错,法不责众。如果你们真有能力,将郑白渠八县乡绅一起串连起来,与你们紧紧抱在一起,也许我会有点头痛。但也没关系,即便你们能做到这一条,也不过象本官在大顺城打的那一战一样,引势利导,先吃掉西夏入侵华池县的军队,一点一滴将这个优势扩大,最后将他们全部打败。” “明公,我们错了,”徐员外一下子趴在地上说道。 这才是真相。 人家既然能用很少的兵力打败十万西夏大军,十万西夏大军中难道缺少智谋人物吗? 他们自己从开始就想错了。 实际这也是一个思想陷阱,军事上与这个好相比吗?若那样,岳飞岂不完胜秦桧? 但王巨说这些看似无用的话,便是进一步给这些员外们施加压力,当真如城中博彩那样,卡嚓几十个脑袋?能不杀最好还是不杀。 “你们是错了,第一,你们忘记了一件事,邪不压正,第二本官是官,你们始终是民,为什么以前你们能侥幸欺负了几个官员,那是他们能力还不足,一旦能力与你们能持平的,就一定能完胜你们这些歪门斜道的劣绅!” 徐员外与另一个胆小的人吓得掉眼泪。 “李员外,明白我为什么将你叫出来了吧,你们是一群凶恶贪婪的狼狈,想要对付你们,必须先将你这只狈拿下。这里,是你所说你家的地,本官也承认是你家的地,放心,从现在起,这些地的所有权就是你的了。” “那怎么行呢,”张茂则在边上不解地问。 若没有田册,那就扯皮吧,但现在有了田册,不需要这样做啊。 “张中使,请稍等,”王巨从这些账册里陆续地翻找,找到相关的几本税册,又说道:“李员外,既然这些地是你家的,那就得交纳朝廷的赋税,你刚才也说了你交纳了,也交齐了,那本官就来看看,你有没有交齐。” “妙啊。”张茂则击掌道。 “黄良,你带几名兄弟,一一按照他所说的地亩计算他这些年来应交纳的税赋,然后再核计他真正所交的税赋。” 李员外张于傻了,一下子跪下,趴到王巨面前说道:“明公,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然后一个劲的抽自己嘴巴。 “聒噪!再聒噪,不是你自己掌耳光,而是本官让军士掌你耳光。” 李员外吓得一句话不敢说了。 黄良带着好几十个兵士在算账。 这有点儿复杂,若是按照宋朝国家制度,那几乎是十税一,比如北方一年一亩地收两石,那么只税两斗。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做一些变通,上等税得多,下田税得少。 但事实不是,赋税在不停地变动,也在不停的增加中,各州县都会出现一些变相的加税。因此往往上田一亩可以税上半石,另外还要加上一些绢帛,才能将税赋交齐。 有的官员贪苛,那会税得更多,这也是许多人家隐田的原因,一些百姓带田入佃,总之,责任不在那一方,然而隐田越重,这个毛病也随之越重。 所以还要根据泾阳以前各种情况变更,去逐一计算。 但也不能这样算啦,李员外嘴一张,两百九十多顷耕地,几乎就是三百顷了,那一年得交多少税?就少算一点,三顷地,三百亩,税一百石,外加十匹绢,三百顷一年就得税一万石,外加一千匹绢。关健刚才王巨所说的,好遥远哦…… 那是从宋真宗时就要算,五六十年,六七十年! 这得要补交多少税务? 几十人正在算,王巨又问道:“恒之,李员外说他将税赋交齐了,交齐了没?” “子安,不可能,差得太多。” 那岂能差得少! 李员外趴在地上不停地用头磕着地。 为什么王巨第一个查田就从林塬村开始,为什么最先找他的麻烦,他就是那只狈!现在他心里不知道有从后悔,甚至一边用头碰地,一边低声哭泣。 侯可在边上叹息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实际王巨也没有打算斩尽杀绝,所以才让赵员外出面,给诸人一个机会,大家妥协一下。隐田呢,不能再隐了,会退,但王巨也不好直接退,于是说补偿。实际也打算补偿一个八九不离十。 然而这些人就是拒不让步,手一画,这块地就是我家的,那行吗? 画了地后,还要烧县衙,烧账房,现在哭有什么作用? 王巨冲远处招了招手,一个军士走过来,王巨看着地上的李员外说:“看来,你没有说真话哦。” “明公,小的真错了,那些地不是我的,是我刚才乱报的,你就以田册上为准吧。” “干嘛,你是什么人哪?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了,不要说侯知县与本官,还有一个代表着朝廷与官家的中使,你将你当成什么人了?不过李员外,看来你逃了不少税。岑十将,本官让你监视李员外动静,他用这些逃税的钱帛做了什么?” “行商,对了,还有放高利贷,并且利滚利放的。” “是你……”李员外惊讶地抬起头,几个月前他门口不远处来了一个卖水果的小贩,额角刺着字,但是一个瘸子,他以为是伤退下的兵,没有在意,这个小贩就是王巨所喊的岑十将。现在腿也不瘸了,人也精神了。 “完了,完了,”李员外心中想,仅是这个岑十将,就监视了他多长时间,况且一定还会有其他人手,王巨苦心积虑如此,能会轻饶他吗? “高利贷,利滚利,多少利?”王巨问。 “有年息三倍的,还有月息六分的,但月息六分的那是最少的利息了,有年滚的,那也算是好的,还有月滚的。” “那岂不是赚了很多钱?” “是啊,李家之富,不可想像,可以说家财十万贯。” “这样啊,那仅是让他补税,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明公明鉴,据小的所知,这些年,因为他放高利贷,造成许多人家倾家荡产,甚至卖儿卖女,逼死人命。” “恒之,先停下,在他家逐年的欠税上,再加上月息五分,岑十将,这个利息轻不轻?” “很轻,据小的所知,这种轻利息除了开国之初,现在几乎没有了。” “没有就没有吧,谁让本官代表着朝廷,务必以宽厚为本,恒之,就以月息五分计算,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利滚利,年滚,再宽厚一点吧,只滚息,不滚本。” 高利贷利滚利,两种滚法。 比如现在的月息五分,年息就是百分之六十,打算从宋真宗晚年天禧元年滚,那就是一点六的五十次方,可能会滚成二十多万倍,这叫利滚利。 这还不算恶毒的,还有一种滚法,就是连带着本金滚,那么就是一点六的五十次方,再加上四十九次方,四十八次方,四十七次方……一直加到一点六,再乘以本金。 它也不算是恶毒的,这是年滚,如果按月滚,那么一年之内,就得滚上十二次。所以什么钱都可以借,高利贷的钱不能借,特别是有利滚利的债务碰都不能碰,只要碰上,那才是真正的人不死,债不烂,一辈子休想还清了。 曾员外吼道:“明公,你想逼死人哪。” “哦,难道你们没有逼死过人?你也不要急,下一个就轮到你了,我来看到,二百三十二顷地啊,也是从真宗开始的,不错不错。” 曾员外卟通一下,也趴到地上。 谜团揭开,张茂则看着这二十几个人,大叫道:“畅快,畅快!” 早上他不知道内情,所以听到真相后,感到十分沮丧,这些劣绅们没办法治了,即便做事果决的王巨也没有办法对付了。 直到现在,他才长松了一口气,心中那个痛快就别提了。 呼了两声畅快之后,他又说道:“我的娘娘唉,这样算下去,他们能还得起吗?” 就拿李员外作例,这么滚下去,李员外仅是粮食,就要偿还十几亿石,宋朝一年上交的税粮也不过几千万,李员外用什么来还哪? 实际他也是无心说了一句,可是二十几个员外一起卟通卟通,趴在地上吐白沫。 第三三六章安静 “饶命哪,”李员外伏在地上,无力的呻吟着。 “饶命?那些被你害得倾家破产的乡亲们向你请求饶命时,你是怎么做的?恒之,你们以宽厚为本,少算一点无所谓,算快一点,后面还有二十几个乡绅未算呢。” 好吧,以宽厚为本。 但就是少算十倍,与没有少算,有区别吗? 张茂则尖着嗓子咯咯大笑。 那二十几个乡绅同样跪了下来,苦苦哀求。 “你们也要聒噪吗?” 远处百姓看着这里,有些惶恐不安,他们没敢围过来,不过能看,看样子,李员外与诸多员外们一起是惨败了。 李员外家的地就不管了,可自己带地入佃这些地怎么办? 实际最后他们同样会有损失,但得要怎么看,若是付出劳力的,虽有损失,最后能分的地比他们损失的地会更多。当然,与那些没有带地入佃的百姓相比,他们的地又会少了很多。 这也是给他们一个教训,一个带地入佃,自己未必能捞到多少好处,却害了其他认真纳税的百姓。 他们还不是很惨,甚至说得了一些便宜,最惨的就是配合李员外顽抗到底的佃农,一是带地入佃,二是不去渠工做活,会有些补偿,毕竟这么多的地,不可能全部交给保捷军,还是要交给百姓耕种,但这个补偿有就限了,甚至连他们原有的地都捞不回来,以后继续做佃农吧。 所以不杀只鸡,麻烦事不少。 后面有没有麻烦,就看李员外这只鸡,王巨如何去杀。 王巨要宽厚,黄良带着诸多会算账的兵士算起来就快了,一会儿,黄良说道:“子安,算出来了,可能会少很多。” “少就少吧。” “李员外一共逃税加上利息,一共是欠朝廷五亿一千六百……” “就报整数,零头也免了吧。” “一共欠朝廷五亿石粮食,一亿束草,五千万匹绢,缗钱一百亿文,还有其他的听从子安之见,以宽厚为本,就没有算了。” 张茂则又差一点捧腹大笑,其他的算不算有什么区别?就是将整个陕西财政掳起来,也偿还不起。 王巨一本正经:“这么多啊,那有点不大好办了,李员外怎么还哪?” 岑十将说道:“小的听说以前李员外放高利贷,百姓也还不起,最后卖宅子卖地,甚至卖儿卖女,一家人完全破了,余下的打下欠条,这才停止追债。” “这倒是一个方法,二长子,你去泾阳东城门外,哪里有两营官兵,传我号令,立即将李家的产业宅子一起封起来,然后将所得财货一起押到渠库,以备建渠之用,不过将这些财货估一下价,以备让本官与李员外算账。再者,李员外很狡猾的,这样吧,将他的所有宅子一起拆掉,留下一个牲畜棚,先让李家上下有一个安身之所,怎么办呢,就如他们请的两个讼师所说的那样,我朝以宽厚为本,那就宽厚一点吧。然后木材砖瓦一起移到城外,以便让未来各个军营的兵士建设房屋军仓之用。” “喏。” “李员外,这些地嘛,这样,本官打算以最后的地算价,近三百顷,一亿五千万钱吧,不对啊,你欠了一百亿文,还是还不清,算了,等会将你家的财产盘点出来,你也可以打一个欠条。来人,先将他拉下去。” 李员外这时整个人傻了,也不哭也不闹,就象一个植物人一样,被拖了下去。 “曾员外,你过来。” “明公,明公,饶命,我们只是一些坏狼,没狈坏,明公饶了小的吧,”曾员外磕头如捣米。 什么叫倾家破产,这才叫倾家破产,连房子都拆了,这是让李员外一家老小,连同子孙后代都永世不得翻身哪。 “小的愿意捐……” “捐什么捐,有账算账,来人,将他看住,再聒噪,立即掌嘴。” 黄良又开始带人计算。 “难怪我的两个外甥说要节人欲。”侯可叹息一声。实际前段时间,王巨说这些人九成会烧账房,他还不相信呢。 结果真烧了。 其实最后王巨的退让,本来是一次最好的下台机会,可能会有些损失吧,但能损失多少,一成地还是两成地,然而余下的地得到灌溉,都成了一流良田,岂不弥补回来了。况且这些人也不完全是地租谋生,多数人在行商。一个郑白渠将能养活十几万户农民。这只是农民与保捷军,一旦这么多人涌进来居住,还会有许多百姓不用种田,靠其他行业谋生。那养活的人会更多。仅是这个商机,一年得赚多少钱? 况且王巨已托赵员外点出了这份商机。 然而这些人始终执迷不悟。 “侯知县,这又错了,不怕贪,但要贪得正,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比如我外父与延州朱员外,他们赚的钱越多,对国家帮助越大。” 什么节人欲,若那样,有本事学习陈抟去,别跑到朝堂争名夺权夺利! 侯可默然。 这中间有王巨的带动,但两家人做得是不错。 这个烧酒赚了钱,一直投到华池那边的县学,安排野利族人的居住,因此上半年钱帛透支不出来。到了夏天才渐渐好转,然后又立即与吐蕃交易牲畜,这边出来这么多耕地,得需要牲畜耕种,特别是保捷军,得让他们手中有牛,那怕三户共同拥有一头牛吧,耕种问题才能解决,才能安心训练作战。 朝廷一没那钱帛了,二上哪儿买牛。 实际朱李两家的人从那边买来黄牛,一头拉到郑白渠来,得十几贯钱。 宋朝的牛价根本不合理。 朝廷就是有钱,舍得出吗? 然而因为朱李两家,这个问题就解决了,一千九百多头牛,两百余来驴子,正运向泾阳,大约几天后就能到达。 虽然不能解决即将屯田的所有保捷军士的需要,但会缓解一部分的压力。 如果商人个个都象朱李两家这样,朝廷还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 黄良又将曾员外的欠账算出来,不用说,又是一笔可怕的数字。 “陆平,你过来,同样带两营官兵进城。” 曾员外又彻底倾家破产了。 王巨眼睛在余下的人身上扫来扫去。 这些人一起吓得不行,彭员外没办法,只好带头过来,央求道:“明公,我们别无他求,就按田册上的地亩分地吧。” “那么简单?” “我们再出一些钱粮捐助渠工。” “一些,本官问你,我来主持渠工,可曾下过什么露布与命令,针对你们?不错,本官是下过露布,不得圈田,但本官做错了吗?” “没有。” “本官再问你,本官斩杀了几名胥吏,他们是你们的儿子,还是侄子?” “不是。” “那为何派蛊惑他们进京告御状?本官再问你们,之前,本官又做了什么,为什么派人攻击我,还当街当着大家的面骂本官,骂本官父母,又将本官逼得住茅棚。你们将本官当成了什么?本官再问你们,为何又派人烧县衙烧账房,形同谋反?” “没有谋反哪。”彭员外哆嗦道。 “那些人是不是你们指派的?说!” “是,是,小的们让猪油蒙了心,”彭员外也开始抽自己嘴巴了。还敢不承认吗? “如何指使的,具体怎么做的,一一招供。” 没办法了,这些人只好招供,不过主要罪状推到李员外身上。 “签字画押。”王巨又喝道。 几十人只好在供状上签字画押。 “恒之,继续清算他们的欠税。” “明公,放过我们吧,我们愿意捐,只要明公说一句,想要我们捐多少,我们就会捐多少。” “干嘛呢=,本官难道会勒索你们?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不过恒之,只按照他们所说的地亩计算欠税,另外加上四成年息,也不用利滚利计算了。” 但这个有什么区别? 就是不加四成年息,依然一样还不起,只不过不会变成天文数字。 “明公,侯知县,中使,你们放放我们吧。” “恒之,继续算,不过本官还给你们一个机会,看到那边了吧,那棵槐树下,你们去再商议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来对付本官。” “我们再也不敢了。” “滚,本官让你们去,你们不去吗!” 彭员外还想乞求,突然会意,连忙带着大家跑到那棵槐树下。 “这小子可恨哪,怪不得我们的人前面一烧,后面就抓起来了,”云员外说道。 那还用说吗,这就是一个大坑,然而跳也跳下来了,说了又管什么用。 “嘘,云员外,小点声,不能再让他听到了。”徐员外道。 “你们听出那小子的意思吗?”彭员外道。 “他还是敲诈。” “不是敲诈,而是打算敲得狠哪。” “那我们怎么办?” “云员外,你不到现在,还想着要对付他吧,”徐员外又担心道。 “还对付个头啊,”云员外说道,两份供状,一份是他们自己交待的田亩,一份是他们自己承认的放火,怎么对付?不要说抄家,就是将他们抓起来卡嚓了,王巨也有了凭证。 “那我们交多少钱粮,他才能满足。” 作为王巨,当然越多越好,但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将他们全部抄家,因此这才让他们到槐树下面协商。但这个数额若是不满意,必然又有第三个人倾家破产。 看着远处这群人嘀嘀咕咕,张茂则说道:“咱家明白了。” “张中使明白了什么?” “听闻子安觐见官家时,官家曾经说过,务必多安排军士。” “是有这段话,原先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如此严重。” “那是当然,子安只不过任了一届华池知县。” “是啊,边境是一番样子,内陆又是另一番样子,所以当时我还打算准备卖一批田筹一部分款子,资助渠工。官家却否决了,让臣安顿军士。幸好官家说了一句,否则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于是子安下来后,收缴了田册,但什么也不说,只是斩杀了几名胥吏,发出一个信号,让他们自投罗网,然后处罚了李曾两家,看到他们遭遇后,全境震慑,田也就分好了。” “张中使,你就冤枉我了,实际当时我并没有想得那么清楚,不过知道田册乃是一个关健,这才收缴上来。至于胥吏,那与这些人根本没关系。实际我下来修渠,渠才是主要的。一旦这些胥吏从中贪墨扣克,不但会影响民夫的积极性,甚至因为材料不足,连渠也修不好。况且当时渠工上成员复杂,所以我才用了霹雳手段。但没想到,这些人一个个居然等不及了。” “以前他们嚣张惯了。” “是啊,不过他们忽视了几条,一是我与几位渠使兢兢业业,没有把柄可授,二是我身后是几万军士。” “若是没有这些军士,那该怎么办?” “还会有办法吧,不过那会很头痛,并且张中使,你也疏忽了一条,如果将郑白渠挪一挪,不要挪到中原,只要挪到长安附近,哪里的豪强才是真正的豪强,我就是有军士可用,也会头痛了。”张茂则既然提了,王巨也说了说。 他会将这些情况带回去,也许禀报两位太后,也许禀报韩琦,或者禀报赵顼。 实际王巨话外之音,这是特例,不可学,若是在其他地区也这样蛮干,那就会捅了一个大大的马蜂窝,甚至都无法收场。 二十几个员外也商议好了,说出“捐款”的数量,一共是二十万贯钱,二十万匹绢,四十万石粮食。并且保证会主动配合王巨带着官员分田。 说出这个数字后,二十几人心都在滴血了。 可怎么办呢,总比曾李两家破家荡产强吧。即便如此,王巨也未必会满足,因为还没有杀人呢。 “你们手中有这么多粮食吗?这样吧,粮食减去一半。徐员外,史员外……”王巨点了十一名乡绅过来,又给他们减免了大半绢钱,原因很简单,虽然这次他们掺合进去,不过平时在乡里罕有什么严重的恶行。特别是史员外,有时候还略略做了一些善事,因此几乎让王巨全部减免了绢钱,同时还承诺即便在隐田上,也会给他们一个比较满意的交待。 史员外这一刻几乎感到自己从地狱猛地飞到了天堂,差一点乐得手舞足蹈。 彭员外明白了,总的王巨还是想高拿轻放,减少纠纷。 但事已至此,他能说什么? 消息就象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一些有想法的人,看到曾李两家的下场,立即将想法收起。 分田这才正式开始。 很安静,除了一些细小的纠纷外,几乎没有一个敢再闹事的。 第三三七章白衣女子 “二郎,其实象你父亲那样,就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了,只是你父亲没有能力将其表达出来。”王巨说道。 “子安,请你表达吧。” “实际领兵作战,做官,或者做商人,以至做人,都是八个字,以正为主,以奇为辅,就象如今治国一样,为什么大家都拼命地说德治,真有钱了,大家就守礼向善了吗?你也看到了。但必须有了温饱的生活,这才是守礼向善的基本。因此治国得重视德治,”王巨说道,他前世听到什么五讲四美,学雷锋的,感到很好笑,但真好笑吗?为什么大家在那么穷的时候幸福满满,后来都变好了,却是烦恼多多,当真完全是贫富分化严重的原因。 某些方面,儒家还是有一些借鉴价值的,但就要看怎样借鉴了。 “不过德治乃主,还必须施以手段,如用法家的法律惩治戒,如用兵家的兵保护国家安全,镇压叛乱,这也是一种以正为主,以奇为辅。那么做为一个合格的商人呢,同样以正为主,比如重视诚信,买卖公平,不能为富不仁,为非作歹。但同样需要一些手段,如根据情况及时地做为应变,如行商的敏锐嗅觉,等等……那么就可以长久了。” 朱俊默然。 这一呆又是很长时间。 在这两年不到的辰光时,朱俊同样见识了许多大事,包括大战,大水利,以及大纠纷。 这也使得朱俊产生了一些变化,当然,不可能指望他象李万元这般跳脱,不过未来接替朱欢主持朱家,大约没什么大问题了。 朱清嘘然地说:“王评事,还真要感谢你哪。” 随着过手的钱帛多起来,对这个钱朱欢与朱清也看得淡然了,朱家接班人才是最重要的。 “朱管事,你再替我带一句话,给东翁,与我外父,还是赵员外他们。” “好的。” “你让他们各抽调一些人手去广南。” “那个木棉不是内藏库在经营吗?”朱清问,其他的生意想办法做做,但能与内藏库抢生意?打死朱清,朱清也不敢哪。 “不是木棉,而是另外一种生意,不过那是广南,虽然是广南东路,但情况终与关中中原是两样的,因此你们先过去熟悉一下。可能明后年就可以动手了。” “那是广南,我们影响力不足。” “放心吧,到时候还有一个契股,比高家的那个子弟身份更尊贵,而且她心不黑,只是玩票……好玩的性质,由她出面,不要说广南东路,就是广南西路都没有问题。” 李万元揉了揉脑门子,他基本猜出来是谁了,但好说吗? 反正妹妹再过一段时间就要与王巨成亲了,他也不担心。随他吧,比如妹夫偶尔去青楼溜达了一回。 “好的。” “它的收益可能胜过纸坊的十倍,数十倍。”王巨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这么说呢,比如那个牛与驴。 侯可看到花了很多钱,实际没那么多,用烧酒换的,只能从这边所需的烧酒成本计算。当然就是以烧酒的成本计算,一头牛也不止五贯钱。 然而这有什么区别? 反正烧酒的钱,两家都是一文不得。 以前还捐了很多钱,王巨一直打算偿还,但到一处,一处就在用钱,看样子,这十几年内休想偿还了。 不但旧债未还,新债又来。 葛少华南下,第一站就是万春圩,然后就是杭州,与大舅哥李贞隐晦地说了说,李贞与朱家的人立即又拿出一万两千多贯,其他几个契股同样拿出了几千贯,凑成了两万贯,赞助内藏库之举。 可能这些钱只能起一部分作用,起不到绝对作用,不过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因此王巨做出了这个补偿。 “几十倍?” “可能是几十倍吧,”王巨道。 赵家小娘子在边上伸了一个懒腰,说道:“王评事,本来还想拖一拖,拖着喝你与妃儿的喜酒呢。” “不要拖了,如何办这场婚礼,我还有点头痛呢,你看这个样子。” “难道你就在这些茅屋里迎娶妃儿?” “为什么不行,我原来还打算在王家寨的那个窑洞迎娶妃儿,现在总比那个窑洞好吧,二哥,你说是吧?” 李万元又揉脑袋,这让他怎么说? “来,我送送你们。” 王巨将他们送出来。 一路上有许多军士纷纷向朱俊、李万元告别。 太复杂的东西他们也不懂,不过知道他们手中的牛是朱李两家资助的。但这个牛缺口还是很多,最少需六千多头牛,才能满足耕地的需要。今年秋后冬天,两家还能弄来一千来头牛,余下的朝廷不会想办法,只有军士自己想办法了。到了明年,又有明年的用费,又有新的军士要安排…… 但有了,比没有的强。 所以大伙儿对两家还是心存感谢的。 王巨送了很远,这才停下。 然后他站在哪里,看着一行人越来越远,最后又躺在草地上。 他说了手段,张茂则临行时也夸赞了他的手段,王巨死活不承认。 手段是好的,可真成了心机深沉的代言人,那不会是好事。 事实这段时间他用了无数心机,比如对那二十几人的最后处理,如何处理,他做了几十次的推演。这才有了最后那种高拿轻放的大结局。 其实他本心也非是象大家所说的那样,做事凶狠,手腕凶狠,动不动就杀人。 分完田后,进行了判决,那二十几个放火的人不过罚了一些钱,让他们建造一个崭新的县衙与账房罢了。即便他们东家的隐田,有的给得多,几乎给了十成十,只有少数几个横行霸道,王巨略加了狠手。 还有军士的田。 赵顼的话有道理,这是上田,就是没有朝廷缗钱资助,但朝廷不征税,有二十五亩上等田,一家人足以过上温饱生活。甚至有的人家本身手中还有一些薄地,多少会征一些租子。 这个王巨就当没有看到了。 比如自己,当初穷的时候,寨中乡亲们多分了一些桃溪剑的分红给他,他还不是理所当然地收下,而且收得理直气壮。 为什么?太穷了。 所以分地时,除了真正的肥沃上田,那是一名兵士只给二十五亩的,其他的,都略放了一放,最高的能放到三十亩出头。因此最后只安排了三十八营官兵,包括三十营保捷,八营厢兵。 这才是真实的王巨。 此时,王巨用手枕着脑袋,躺在草地上,看着蓝蓝的天空。 这个没有污染的世界里,天空真的好蓝。 云儿轻盈,就象欲向九霄腾飞而上一般。 王巨又看着这条松渠的两岸,两岸无数的军士与百姓在劳动。 军士同样一分为二的,大半留下来,得要及时耕耘,还要建房子,建营仓、校场,另外他们家人过来了,也要安顿。因此不得不留下大半人,由他们来耕耘播种,暂时性的实行集体主义制度。 余下的三分之一兵士调到东边继续兴修水利了。 因此都很忙碌,至于训练,见鬼去吧,今年准备的训练,可几乎一次也没有练。 就这样,程昉还担心呢,往东去,又会有新的民夫加入,但民夫现在不是劳动主力。随着各营军士安顿下去,劳力也不足了。 至于分到田的百姓,就更不能指望了。 现在称为田,实际在百姓没有翻耕出来之前,它们还是荒草地,野灌木林。 所以现在很忙很忙。 王巨让手下分田,做了一些简单记号,然而百姓也有贪小便宜的,必须今年将田埂修出来,将灌木与杂草拨掉,才不会被别人侵占。不但宋朝,就是王巨前世的农村,同样如此,忠厚的会修田埂,也就是书上所说的阡陌,方便甄别与干活,但不忠厚的是挖田埂,这边的人在修,那边的人在挖,十几年下来,忠厚人家的地就被无形中侵占许多。 况且这时更乱。 而且王巨分给他们的地时,也比较大方,有的人辛苦,干活忠实,能得到五六十亩的地。于是一家人再次开始辛苦。 除了少数春天时就想占小便宜,几乎每一个平民百姓家中的地都开始暴增。 他们在干活了,变成了主户,那些大主户苦逼了。虽然新田几乎与他们无关吧,但原来还有一些旱地,现在却变成了良田,也要清理,也要灌溉。 然而上哪儿找到干活的人? 就连码头边的那些建筑,想找短工都找不到了。于是这些大主户,只好苦逼的跨过泾水渭水,去周边的各县招聘短工,或者出更高的待遇招聘佃农。 所以在这个广阔的近两万顷耕地上,到处都有百姓在劳动着,一个个就象辛勤的小蜜蜂一般。 “再过两年过来,那就好看了,”黄良说道。 “也许吧,”王巨说道。如果看收成,那会好看了,但再过两年,有了这个大粮仓,想上进的赵顼会怎么想? 也许边境上的战事会更惨烈。 那样,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王巨忽然发现自己变得多愁善感。 他自嘲地一笑,然后冲远处招了招手,说:“小娘子,你过来,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远处是一个白衣少女,她盯着王巨看了好一会,听着王巨喊她,就象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一下跳了起来。 第三三八章小人 黄良也好奇地看着她。 那少女却再次象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飞快地跑走。 “一个好奇的小娘子!”黄良说道。 可能是吧,王巨在郑白渠所做的,有人说好,有人说坏,但不会有人说什么宽厚。不管怎么评价,算是几县最风云的人物。或者这个小姑娘是好奇。 不过他们都看不到那个白衣少女跑走后,用嘴唇咬着手指头,脸上的表情很是沮丧…… “恒之,你与希言先过去,对程都监说一声,让他派出一些兵士,专门在那些圈田上查,看看谁还在继续圈田。” “这些人,也在观望。” “贼心不死罢了,毕竟这是漫长的两年时光,说不定他们指望朝廷能将我调走。” “有没有这个可能?” “几乎没有,郑白渠的意义太大了,”王巨说道。 不说自己修建的这个郑白渠规模更大,与史上相比,它的出现时间更早,史上的郑白渠,或者说三白渠、丰利渠,直到宋徽宗时才完善。实际那时候出现,因为人口激增,已经稀释了它的意义。 然而自己让郑白渠于熙宁之初便修筑成功,那就会成为西北军事最强大的底牌。 朝廷会有人找自己麻烦,但认识到这个意义的同样会大有人在,因此调自己走的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 “恒之,到了那边后,赵员外作用不大了,这样吧,你也将赵度带过去,让他放出风声,现在越早配合官府,最后损失会越小。今年我没有杀人,但我不戒意明年后年杀人。” “行。不过子安,最后那个判决确实太轻了,减少了震慑力。” “恒之,我也反复思考虑过,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样的道理,反对声音不在于郑白渠。眼下你还不懂。” “为何?” “侵田、隐田与高利贷,这三样若是完全揭开,恐怕朝堂上的文公与韩公都要找我拼命了,所以见好就收了。” “人心不足啊。” “人心不足是好事,这才进步,只是朝廷没有引导得当……” 涉及到这些大佬,黄良也不敢乱说了,于是转移了话题:“劳力将是一个问题啊。” 按照当初的预计,今年工程是大幅度提前了,主渠提前的时间不多,但扩大了许多支渠,但田出来了,军士与百姓一起耕种了,下面的工程就是大麻烦了。而且西夏祭山陵使也去了京城,司马光又上书,赵顼没办法了,下诏,让王巨将战俘甄别出来,押向延州,由西夏使者带回。王巨也没办法了,于是派了庆州一营兵士,押着这几千名战俘奔向延州。这一营保捷军过来主要就是教导爆破的,爆破不用教了,他们本身就是骑兵,放在渠工上是小材大用,因此让他们将战俘押到延州后,返回驻军地。这一来,劳力更少。 以至侯可一看到雨天就唉声叹气。 一落雨,便不能施工,而且雨后路又泥泞。 这个心态可不好,陕西若不落雨,那才是悲催。 为什么有这个心态,就是劳力逼的。 “有劳力……”王巨说道。 有劳力,但韩琦不下,就没有劳力! ………… “二十万贯钱,二十万匹绢,四十万石粮啊,一眨眼之间只有十一万贯钱,八万余匹绢,十六万石粮。”张茂则说道。 确实在当时,他感到太可惜了。 并且这不是王巨提出来的,而是这些豪强自己提出来的捐助。 可是王巨“虎头蛇尾”,整少了一半多。 如果不少,再加上抄了李曾两家的家产,今年下半年修渠的钱帛就有了。 “茂则,这样做好啊,哀家又担心这个孩子要杀很多人,虽然他公忠体国,不过官家不是才即位吗,本来郑白渠办得挺能的,杀人多了,终是不祥。”曹太太说道。 赵顼在边上听得也有些肉痛,这等于是到嘴的肉,王巨又吐了回去。 曹太太又问:“哀家不懂哪,为什么这些乡绅家产都过万?” 不就是一些地主吗,一非官户,二非贵戚,那来的钱。 确实,北宋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出了很多有钱的人,仅是王巨前世所知道的历史,有两个有名有姓的人大商人,家产超了千万贯。比如海州杨六秀才遗孀看到百姓可怜,出其家积钱数十屋中的十余间,便一次性捐出一百万贯,代替百姓交税。要知道宋朝钱很紧张的,这一百万贯只是她手中一部分钱,而钱又只是一部分财产,那个家产多少,不可想像了。有人说沈万三有钱,但肯定不及这个寡妇有钱。 所以哲宗时岑象求上书,说达到一千六百缗钱,才是中人之产。 这些大绅士,家产几万贯,又算什么?这是在泾阳,若在长安,几万贯家产根本就拿不出手,甚至秦州那边极少数蕃人贵族也有一个二三十万贯家产! 实际不仅这些富人,就说朝廷财政,宋朝收入不高吗? 因此后人怒其不争,呼宋朝为土豪宋。 有褒义,有贬义。 这么多钱,若是放在汉唐,天知道国家会强大到什么地步? 不过老太太久在宫中,显然已经在行情上落伍了。 张茂则为了让老太太开心,说道:“这是仁宗之德,英宗之德。” 赵顼在边上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富的更富,穷的更穷,若不治理,东汉末年之象也。” “皇儿,你在胡说什么?”高滔滔不悦道。 “是。” “不过这次王巨做得很好,有张有驰,有放有收,就这样吧,再说那些手段都非是常规手段,一旦盛行,官员良莠不齐,那时就会贻害天下。”高滔滔道。 “顼儿,治国之道,务必仁爱宽厚,钱帛紧张,我们能省,但不能鱼肉百姓,茂则,明天陪哀家去相国寺进香。”曹太太说道。 赵顼郁闷了。 他当然知道节省,但那怕自己不吃不喝,又能省出多少钱帛? 不过总的来说,张茂则带回的消息很不错。 得了一笔罚款,地也分下去,并且一起出现在田册上了,这意味着自明年起,百姓的耕地也一起要交两税了。至于军士那边的地,虽不交税,可那个省的钱更多。 三十八营兵士,朝廷不用支付粮帛,那一年节约的财政就是三十万! 实际建好后,节约的军费,再加上税务,可能三四年就能建渠成本收回。 就不要说它的意义了。 赵顼在这里也犯了糊涂,就象有人算蔡襄修的那个跨海大桥,当真就那么一点钱吗? 那么修建郑白渠,究竟花了多少钱?这个要等王巨回来算,而且算出来,将所有人都吓着了。 宫中在议论着,王巨与杨蟠写的奏章也到了中书。 韩琦翻看着,然后做了一个人事调动,将侯可与三原知县来一个互换。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可能第一段的河渠到了明年,经过观察后,还会陆续做一些小的维修,不过那只是零碎的工程。实际渠工已经转移到高水位区,也就是史上的郑渠前段,与太白渠,只有中白渠一半未修好的属于低水位区。 侯可再呆在泾阳,已失去了意义。 因此让他去三原,继续保持着这四驾马车。但韩琦心中古怪,难道这个郑白渠修起来很容易吗? 当然他也知道这个想法是不对的,首先那张图,自己看着都头痛了,就不要说实际的执行。再说,若容易,唐朝首都就在长安,难道不知道修成这种规模?应当那时候从旧渠首的水位来看,泾水的水位线更高,引水也更容易。这个想法不对,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了,那就是王巨一懂水利,二是选择的几个官员也懂水利,四驾马车合作起来,这才顺利修起郑白渠。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王巨那来的识人之明? 调令下达后,他坐在哪里沉思。 想了许久后,又迷恋地看着中书。 郑白渠虽不能说竣工了,但第一道喜讯已经到达。再说,他也不可能拖到郑白渠竣工那一天。 “这一下,中书再也回不来了吧?”他心中嘲讽道。 王陶下去后,朝堂似乎很安静。 但是不是很安静? 赵顼在宫中几乎成了傀儡,当然,赵顼也不会甘心做傀儡,继续为未来做准备。 然而他权利被韩琦架空,想问一个人都问不到,没办法,只好吩咐内侍打听,那个大臣有什么本领,或那个大臣无能。 司马光便上疏,陛下,你内有两府,两省,台谏,外有提转牧守,都是腹心股肱之臣,陛下何患什么不知道?但你深处九重,不信任大臣,询于近习,采道听涂说之言,喜欢让内臣采访外事,这是不对的。种种。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韩琦清楚,赵顼此举深意。 不过司马光也犯了回糊涂。 他是台谏官,御史台的大佬,感觉到这样光明正大的弹劾进谏,不大方便。 于是找到张方平,商议准许内外进封事奏,封事奏,就是密奏。张方平说可以,为什么找张方平呢,张方平乃是翰林学士,诏书必须由两制官起草后才能生效。 但有人说是张方平找到了司马光,正好司马光感到自己进谏不大方便,于是一拍即合。最后司马光发现自己上了当,最后恨上了张方平。 为什么司马光会恨张方平,这个封事奏若是通过,大臣就可以绕过宰相,直接将奏折源源不断呈到宫中,赵顼手中的权利就会渐渐回拢。 赵顼看到两人的奏折,立即大喜,交给中书参议。韩琦当然不同意了,然而富弼等君子弄的那个官员不得私下擅自交往的制度,也坑苦了司马光。其实司马光也未必将这个谒禁制度当成一回事,不过这时候谒禁韩琦干嘛,想找抽啊。于是他与韩琦之间便缺少对这些事的沟通。 这天延和殿议事,司马光又说:“封事奏者,请陛下决行。” 赵顼轻描淡写答道:“大臣多不欲行。” 司马光醒悟过来,讪讪道:“陛下询荛以广聪明,乃是社稷之福,而非是大臣之利。” 不知所云! 这个询荛,就是连草民都可以问询,以便了解天下情况。但联在一起读,不知道司马光想要说什么了。 于是赵顼与张方平联手打了一个小配合,趁着司马光这一问的势下了一道诏书,详定封事所奏,如果这其中有什么难以执行的,即召详定官去中书为难行的原因,写明利害关系呈进。为什么你韩琦不同意? 然后京城地震,小地震,开封位于地震带边源,这也正常,赵顼便问辅臣宰相,地震是何详? 曾公亮说道,天裂,阳不足,地震,阴有余。 赵顼又问,何谓阴。 曾公亮含糊地答道,臣者君之阴,子者父之阴,妇者夫之阴,夷狄者中国之阴,都宜戒之。 现在西夏没有犯边,肯定不是夷狄“有余”。 赵顼也没有儿子相逼,更没有妻子之逼,那也不是子之阴,妇之阴了。 那还能有什么阴,臣之阴,臣比君强! 吴奎立即在边上说道:“但为小人党盛!” 你才是小人党呢,赵顼气得一拂袖走了。吴奎说的小人是曾公亮,富弼也耐不住寂寞了,他同样在洛阳上书说了一个小人,帝王都无职事,惟别君子、小人。然千官百职,岂尽烦帝王辨之乎?但精求任天下之事者,不使一小人参用于其间,莫不得人矣。陛下勿谓所采既广,所得必多,其间当防小人惑乱圣听。奸谋似正,诈辞似忠,疑似之际,不可不早辨也。 不但说了小人,而且用了一字。 这些人都不指名道姓,让韩琦发作都发不起来。 但这些水磨,却才让韩琦感到真正的难受,现在山陵也修了,郑白渠也得功了。韩琦思来想去,终于提起笔,称病求去。 至少这样下,还不会下得难看。不然再拖下去,曾公亮富弼等人一起联手,文彦博又改变态度,那自己会下得很惨很惨。 辞呈到了赵顼手中。 赵顼大喜,不过他立即冷静起来,韩琦这是真想下还是假下?不要自己高兴太早了,万一上当,韩琦再有什么后手,就会出大事情了。因此赵顼开心过后,写了诏书慰抚。这个也不能当真,那些慰抚的文字,更是惺惺作态。 于是韩琦连上四疏,然后连中书都不去上班了。 看来是真的。 然而赵顼说同意还不行,他写的只能算是手诏,草诏,不能当成真正的诏书。于是他环顾左右,看那个两制大臣有胆量写这个诏书。 第三三九章国贼 赵顼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人,张方平。 于是入夜后将张方平秘密召入宫中,这件事不能白天做,以防有万一发生。 但就是白天做了,也不会有万一发生。 然而韩琦的反击,让赵顼害怕了,他真担心哪。 张方平听后,同样很担心,即便赵顼草诏,自己写诏,诏书有效了,也未必能扳倒韩琦,说不定韩琦一个反击,赵顼不会从皇位上倒下去,但自己必然贬下去。 赵顼说了一句:“琦志不可夺。” 意思你放心,这一回韩琦是真想下。 这才劝动了张方平,但张方平又说了一句:“陛下,如果想平安,宜宠以两镇节铖,再用虚府以示会复用,这才能成功。” 必须给韩琦足够的脸面,台阶,还有一些念头,不然就是写了诏书,大家还是很危险。 “卿言极是。”赵顼说道。 不管怎么样,那怕加三镇节铖,问题也不大,得先将这个人弄下去再说。然后赵祯又问:“当授以何职?” “以臣之见,当授镇安武胜节度使,守司徒,检校太师兼侍中,然后判相州,韩公必会请行。” 赵顼挠了挠头问:“此职轻否?还能加否?” 张方平也要倒了,两个节度使不提了,还有这个司徒、检校太师、侍中,那都是一品贵职,仅是薪酬与各项福利,一年收入就会有六七万贯之多,怎么再加? “应当可以了。” 张方平在起诏书。 赵顼走了几步,韩琦下,还得让一个人下,吴奎,否则有吴奎做内应,说不定韩琦又会起死回生,让这个人下,再让张方平赵抃进入中书,政局才能平稳过渡。 当然,这个诏书不能由张方平自己来起草。 于是他再想,终于想到了一个人,郑獬,这个人胆子很大,敢说话,而且多次对中书表示了不满。 司马光上书弹劾赵顼不当用内侍访问大臣长短,但不问能行吗?若不问,现在连一个写诏书的人,赵顼都找不到。 赵顼又立即秘密将郑獬召到皇宫,再他写诏书,将吴奎贬知青州,至于节铖的什么,吴奎就休想了。再草诏让张赵二人担任参知政事。 两人诏书写完后,赵顼赐双烛,派太监立即将两人送到翰林院休息。你们也不要回去了,害怕走露了风声。 第二天朝会,两诏齐上。 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呢,第三诏又出来。 陈旭贬到了越州。 他有点冤枉,先前赵祯欲用吴奎掣肘韩琦,韩琦请求用陈旭,因此赵顼对陈旭不相信。早先赵顼与韩琦没有翻目成仇之时,保安知军空缺出来,赵顼让杨定担任保安知军。陈旭也没有想到其他,因为种谔招降了西夏横山一个大部首领硃令陵,于是屡谏边臣边将不宜生边事,有数次提到了杨定。赵顼以为陈旭乃是帮助韩琦,杨定是自己选的人,所以必须要打倒。 接着让吕公弼为枢密使,文彦博不表态,让赵顼有点担心,因此让吕公弼对文彦博掣肘,同时他又将“忠于他的人”韩绛与邵亢调入西府担任枢密副使。 面对这个变化,司马光有些傻眼,他又不能去韩琦家劝韩琦,韩公,你反击吧。 因此先从边事说起,西夏称臣奉贡了,就不能诱其叛臣以兴边事。 这都是什么理儿? 如果西夏真的很老实,那么还有一个说法。但西夏是怎么做的?出兵来宋境烧杀,来胁迫,梁氏又不停地用银弹收买,如果不是西夏太穷了,边境蕃子早在西夏软硬兼逼下跑光了。就是这样,依然陆续有蕃人投奔到了西夏。西夏能做初一,为什么宋朝不能做十五! 然后将轻泥怀侧那件事抛出来了。不是臣苟和,为今之计,莫若收拔贤俊,随材受任,以举百职。有功必赏,有罪必罚,以修庶政。选择监司,澄清守令,以安百姓。屏绝浮费,沙汰冗食,以实仓库。询谋智略,察验武勇,以选将帅。申明阶级,剪戮桀黥,以立军法。料简骁锐,罢去羸老,以练士卒。全整犀利,变更苦窳,以精器械。俟百职既举,庶政既修,百姓既安,仓库既实,将帅既选,军法既立,士卒既练,器械既精,然后才能兴兵。得,等四个现代化实现了才动手吧。 赵顼未当一回,不过轻泥怀侧是什么东东?结果一问,产生怀疑,然而一会又让司马光忽悠了,反过来说高遵裕,王种,种谔,杨定不是好东西。 不过赵顼现在那有心思与司马光辨论,诏书下到韩家,韩琦还没有动身走呢,他的心思正战战兢兢放在韩琦身上,于是敷衍道:“此外人妄传的。” 司马光接着跳跃性地问了一个问题:“陛下可知薛向为人否?” 国舅都不是好东西了,赵顼只好再次敷衍道:“固非端方士,但其对钱谷与边事很善长。” “他对钱谷善长,但边事未必。” 赵顼哼哼,他不懂边事,你也不懂!当然,现在不能争论,必须要安静地渡过。于是赵顼不作声。 司马光又说张方平奸邪贪猥。赵顼不高兴了,问:“有何实状?” “臣亲眼所见。” 这都是什么道理?但司马光也不算是撒谎,在封事奏上张方平确实坑了他。坑他的人岂不是小奸人!赵顼更不悦,说:“每有除拜任命,众言纷纷,非是朝廷美事。” “此乃朝廷美事,知人,帝尧都难之,况且陛下新即位,万一用一奸邪,台谏又循默不言,陛下从何知之?” 赵顼终于怒了,问:“吴奎是否附宰相。” 我用一个张方平你哼哼唧唧,有种与韩琦斗啊! 但是赵顼低估了司马光的脸皮厚度,司马光从容说道:“不知道。” 赵顼又问了一句:“结人主,与结宰相谁贤?” 你们是我的大臣,还是韩琦的大臣? 司马光又答道:“结宰相为奸邪,但希意迎合,观人主趋向而顺从者,也是奸邪。” 反正怎么说都是他的理。 赵顼气昏了,于是闭上嘴巴不说话。 随后再铲韩琦党羽,郭逵的那个啥官职罢掉,判郓州,不过后来种谔与陆诜终于产生分裂,于是再迁为知延州,但他身上那些职官一起拿掉了。 接着又将司马光调回翰林院担任翰林学士。这家伙不能在御史台。 然而这一调却好了,事急从权,这两道诏书都是连夜书写的,第二天立即执行。因此授命差了一道程序,没有经银台司经过,于是在司马光劝说下,掌管银台司的吕公著说了,这除命没效,俺要实行封驳权。 为什么用张方平,乃是将中书领手起来,这是关健的一步棋,而且也不能闹,一旦闹将起来,会有人说韩琦的那道除命也无效,那才是大麻烦。赵顼没办法,于是手诏司马光。以前司马光是帝师,但赵顼不大相信司马光,于是未开迩英阁,也就是司马光这个帝师有其名无其实。现在朕要开迩英阁了,你是侍读学士,有什么想说的,可以与朕朝夕讨论。用这条来换取司马光的让步。 这就是真正的手段。 司马光挟借着这个大势,替自己又捞到了一个大大好处。这天下间还有什么好处比天天给皇帝洗脑好处大? 看到赵顼手诏,司马光满足了,便不作声。吕公著很配合地说了一句,诰敕不由本司,则封驳之职因臣而废,赵顼只好再次亲批其奏,等开迩英,当谕朕意。放心吧,朕说话算话,会让司马光做真正的帝师。于是吕公著也不作声了。 韩琦这才入对,赵顼泣下,有多伤心,天知道!韩天也垂涕称谢,有多谢,天知道! 泪花不当真,不过这也是一种表态,朕不会将你怎么样的,臣不会恨陛下的。 赵顼再下诏,准韩琦在相州出入如二府仪仗,又赐兴道坊一栋豪宅作为韩家的私宅,又将其子韩忠彦提为秘阁校理。 这回行了吧。 韩琦这才离开京城,前去相州。 ………… “母后,韩琦走了。” “这样最好。”高滔滔说道。别看韩琦离开中书,但薪酬整涨了一倍。钱就不计较了,这样平稳将权利交接,才是高滔滔最喜欢的。 毕竟一旦到了真正撕破脸皮之时,即便高滔滔也会心寒,万一呢? 高滔滔又说道:“皇儿,这也是一个教训,为何祖宗家法再三说异论相搅,所以即便以前丁谓大权在握之时,也让章献太后轻松地拿下。” 不错,刘娥是轻松拿下丁谓,但刘娥是什么人?这个女子是心善的,否则她就是要做武则天,说不定就能做成功了。 “母后教诲得对。” “韩琦既然走了,皇儿就要安心的治理国家。” “母后放心,不过皇儿这里有一个密封奏。” 赵顼将王巨的那个奏章递给了高滔滔。 “这是什么时候写的?” “春天他从巴蜀回京述职时与儿臣议论到国政,当时说了一些,后来又做了补充,写了这个密奏。” “原来南方的事,是他的主意?” “母后春天时盖的薄棉被,就是用那种器械脱籽与弹织而成。” “他都有些巧思,不过想要执行,皇儿务必要慎重啊。”高滔滔说道,看完后放下奏章问了一句:“禁兵如此不堪重用?” “大顺城之战,王巨在前线,甚至冲到战场上杀敌,应当更清楚。” “祖宗如何用禁兵平定天下?” “那时的禁兵乃是百战之师,如今禁兵久不习战,又太平许久,在京城里不免沾染上许多恶习。” “干须粗。” “王卿也是这么说的。” 因为王巨在奏章上说得很谨慎,也讲清了种种利害关系,国家财政又是如此困窘,高滔滔也就没有再排斥了。但她也没有发现儿子心急的毛病,不过赵顼也没有意识到司马光的手段与危险度。 那么就开始执行吧。 王巨奏章上写得还是很小心的,比如裁兵,他就写明了,裁兵之始,因为赵顼才继位,有人支持,但同样有人反对。因此想执行,得换一种方法。 想裁兵,先增兵! 于是赵顼与高滔滔做了简短的对话后,又下了一道诏书,增兵。 这就是王巨的策略。 并且有一个很好的理由,保捷军与禁兵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它的“乡土气息”很浓厚。比如华池县的那营保捷军,以及后来调来的几营保捷军,其兵士家属都在周边地区,不会离华池县很远。 然而放在郑白渠上就是一个大大的麻烦,为什么能安顿近四万兵士屯田,但施工只能调来了两万余军士,这还包括厢兵,否则数量更少?正是离得远,无法得益,即便调来增援,也不能当成劳动主力。 那是在春天,这个问题还没有现露出来,现在秋后,地分下去了,战俘也带走了。问题也就出来了,劳力呢?前线的保捷军是不敢往回调,后面的离得太远,也不愿意来郑白渠。但周边的保捷军与厢兵却是有限的。 因此可以增兵。 现在有一个最好的增兵条件,那就是郑白渠所能分到的良田,况且还有朝廷给的缗钱补贴。因此就会有许多义勇心动,再从他们中间挑选强壮者,编成新保捷军。 从长远策略来看,也就是如王巨所说的,适度地增加一些边军的数量。从眼下看,马上渠工劳力问题也得到解决。 不过草诏还没有颁发,便在司马光与吕公著哪里卡住。 司马光不是言臣了,但他是帝师。况且他还是两制官的翰林学士,吕公著执掌银台司,两人一联手,即便诏书下了,也可以封还词头。 不过最好不要到封还词头这一步,也不需到那一步,俺是老师,俺要给你讲课,给你讲道理。 国家那么多冗兵,为什么还要增兵? 灌地为什么不能分配给百姓? 吐着吐着,吐槽到了王巨身上。说王巨在华池豢养私兵,形同谋反。来到泾阳,春天杀人,有违天和,天理难容。私设酷刑,逼迫忠仆噬主。用高利贷勒索良绅,导致两户良绅家破人亡。残酷如此,泾阳数县百姓恨之入骨,怨怼交加。 王巨乃是国贼,请赵顼立即趁王巨未成长起来之前,将此国贼斩杀。 赵顼诧异地问:“停,停,司马卿,你是让朕杀士大夫?” 第三四〇章悟空 “陛下,他是士大夫吗,他是国贼,当杀之。”司马光坚决地说道。韩琦在,他不便说。韩琦不在,还用得着包庇王巨吗? 不找王巨的麻烦,就是包庇! 赵顼被他说得头有些痛了,最后说道:“这样吧,朕召他回京质问。” “当如此。”司马光这才停下。 然而司马光这里也犯下了两个错误,第一个是韩琦下去了,他的利用价值失去了,或者说他挟借不了大势了。第二个王巨不是青涩的赵顼,容易对付与忽悠。 并且赵顼召王巨进京,也不是真让他质问。 韩琦走了,他能甩开膀子做事了,然而谁能做事呢,他实在弄不清楚。或者指说整个君子小人奸邪的司马光吗?那自己还不如问一个太监去! ………… “韩公下了,”黄良说道。 “下就下吧。”王巨道。 韩琦下,赵顼也许开心,但对于王巨来说,未必是好事,朝堂肯定会有反对自己的声音了,王巨也不在乎。相反的,他还等着赵顼那道增兵诏书呢。 “我们准备搬家吧。”王巨又说道。 不是水进来事情就结束了,后面还有分田。分完田后,还要继续观察河渠,也要观察军士,这种变相府兵式的屯田制度也是自己提出来的。但象这种大规模的军士与农民共处,会不会发生不好的冲突,王巨也同样得留心一下。 不过还好。 因此王巨准备搬家了。 一家人又开始收拾行李。 就在这时,全二长子说道:“外面一个小娘子要拜见大郎。” 王巨走了出来,认识,正是那天害羞的白衣女郎。不过今天不害羞了,一见到王巨,就跪到地上:“明公,请为民女父亲做主。” “你起来说话。”王巨虚扶一把说。 少女站了起来,继续垂泪。 “你父亲怎么啦?” “我父亲被害了。” “被害了……”王巨犹豫了一下,在边区人命不值钱,但来到内陆,王巨还真没有听到什么人命案。而且这些案子也不是他职责范围,属于侯可的,不过他迟疑后,又问了一句:“你家住哪里,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家父振锡寺主持沙宁禅师。” “云阳县那个振锡寺?” “正是。” 二妞在边上有些愕然。 小时候王巨时常讲一些故事给二妞王崇听,也讲了一些西游记故事。随后二妞随王巨来到泾阳,突然有一天说道:“大哥,孙悟空就是云阳人。” 王巨被说得莫明其妙。 二妞七嘴八舌,说了一番,王巨才知道原来还真有一个悟空,武艺出众,而且他手中的兵器正是一根熟铁棍。只不过年代略有些相差,乃是天宝时的人,虽去过西域,但与唐僧不是一个年代的人。 他在长安死后,归葬故里,于是百姓为了纪念他,又修了振锡寺,听说香火兴隆,但王巨一次未去看过。 “小娘子,我是渠使,你应当到云阳县衙报案。”王巨有些打退堂鼓了。 这时候破案子手段很落后的。 若是凶杀案,被害人背景越简单越好,这样交往的人便会有限,然后慢慢查访,线索就理出来了。然而这个少女的父亲乃是振锡寺主持,交游广泛,想将案子破出来,恐怕是登天之难了。 “请明公做主。” “这个主本官还真不能做,不过本官再问你一句,前些天你为什么奇怪地看着我那么久?” “那时民女就想报案的。” “你父亲被害了多少天哪?” “明公,你误会了,家父刚刚遇害。” “你父亲怎么是禅师?”是二妞问的,这不对啊,一个大寺的主持,怎么冒出来这么大的女儿? “家母去世后,家父万念俱灰,然后出的家。” “那你怎么过的?” “山下有一对老菜农,没有子女,家父便将民女交给他们哺养。不过民女偶尔也会上山看望家父,但家父一心向佛,因此时常阻止我上山。” “修什么佛,连女儿也不顾了。” “二妞,不得胡说。那我再问你,为什么你前段时间想找本官报案,本官唤你,你又逃跑了。” “前段时间家父突然给了我一些钱帛,民女觉得古怪,于是上山找他,然而以前家父多次斥责我,我来到他的禅房,不敢进去,就在这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还骂家父老秃、秃驴,又说你倒底做不做。民女就趴在窗缝里偷偷往里看,看到一个道士抽出提刀,架在家父脖子上,家父继续念着佛经,也不吭声。民女不放心,等那道士走了,我进去问,家父摸着我的头说,孩儿,好自为之,然后就不理我了。” 又是道士! 王巨眉头拧了一下,继续听她往下说。 “民女觉得更不安了,正好听到明公的大名,便找到明公这处……” “本官明白了,你想找我报案,但道士只骂了你父亲一句,就是用刀架了一下脖子,那也不代表着什么,说不定还将你父亲拖入到什么漩涡里,因此本官唤你,你又跑开了。” “正是,民女嘴笨……”少女又哭了,那天她跑走了,又后悔又沮丧,这是一种嗅觉,可她又没办法说清楚。若是那天说清楚,父亲就不会遇害了。 “你继续往下说。” “就在昨天晚上,家父下山来,忽然又说了一番莫明其妙的话,乖女儿,为父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母亲,然后就是你,”少女一边学着父亲说话,一边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滴。 二妞却紧紧牵着王巨的衣角。 不管这个大和尚当不当出家,他对女儿实际是持着关爱之心的,但自己父母呢,父亲几乎在她脑海里根本就没有印象了,母亲有爱吗? “但老衲这一辈子做错了一件事,一失足,千古恨,乖女儿,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那天你看到禅房的那个人切莫对任何人泄露。民女又问,就是那个道士吗?” “就是他,记住我的话,什么人都不能说啊。家父说完后,又上山了。今天早上山上传来消息,说家父上吊自杀。” “你不是说你父亲被害的吗?”黄良在边上问道。 “家父一向与世与争,乐善好施,为何自杀?这一定是有人逼的。” “并且你父亲担心对方凶恶,以后也会对你下手,所以才嘱咐你不能对任何人泄露?” “明公,民女也是这样想的。” “那你为什么找上了我?” “明公,民女听说了你许多故事。” “那些只是故事,实际我有很多事同样无能为力。不过你找上了我,我替你问一问吧。二长子,你立即骑马通知云阳知县。”王巨说道,与侯可无关了。 实际就是有关,侯可也没有多时间查此案,马上开封的调令就要到达泾阳县了。 “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是骑养父的毛驴过来的。” “我们一道去振锡寺。” “大哥,我也要去。” “不妥,你乖乖呆在家里面。” “那万一那歹人害她怎么办?”二妞冲那少女努努嘴说。 “这倒是一个大麻烦。”王巨踱了几步,又问那少女:“那道士,你能否记住他的相貌?” “能记住。” “说说。” “个子与明公差不多高,略矮一点,应当差不多。”少女说不准确,但王巨并没有怪她,自己并没有与道士站在一起,不好比较,如果身高差距不大,就会象少女这样不好断定了。 “但比明公略瘦。” “中高等身材,偏瘦,”赵度在边上说道。王巨实际不瘦,但脸瘦,于是人看上去并不是太魁梧,所以赵度有了这个判断。 “鼻梁有些高,脸有点黑,胡须不深,对了,有点卷,眼睛有点吊。” 陆平忽然在边上插了一句:“如果没有猜错,他的下巴有一块长长的刀疤,但这个刀疤过了很长时间,因此好得差不多了,不是太明显。”这个少女想了一会,道:“似乎有,那天他穿的衣服领子有些高,对了,是有,大约拖到这里。” 她用手在自己下巴上比划了一下,然后看着陆平问:“你认识他?” “我也不认识他。” “那你如何知道他有刀疤?” 陆平没有回答了,而是看着王巨道:“大郎,你还记得那天那个刺客行刺你,我差一点追上了,不过他跑得快,倒底没有追上,然而他曾经扭过头,我还有些印象,看样子,似乎有蕃人的血脉。” “蕃人怎么啦?”野龙咩胜道。 “不是你们党项蕃,而且是吐蕃人的血脉。” 就是一个混血儿,陕西虽然不喜异族婚,不过也不禁止,特别秦州那边的蕃女还喜欢向汉人借种,因此造就了一些混血儿。然而在云阳泾阳这边却很少。 “这位壮士说得对,似乎是有些象吐蕃人,但又不完全象。”少女在边上说道。 不过这个目标乃很大,若他就是泾阳或云阳本地人,倒也好查,关健春天时查了那么久,也没有查出所以然来。 那少女说完全,忽然张大嘴巴,吃惊地问:“他也行刺了明公?” “难道你没有听说吗?” “听说了,可民女不相信。”敢情故事她当成了真事,真事却当成了故事。二妞在边上抱怨道:“你父亲也是,他怕这个坏人,找我大哥啊,我大哥专治坏人。这一死,又上哪儿找这个人?” “二妞,但这一回说不定还真能找到了,”王巨道,然后看着那少女:“不过小娘子,看来你父亲担心不无道理,你十分凶险了。” 连王巨都敢刺杀,就不要说这个少女了。 第三四一章钓鱼 “赵度,你立即放出一个风声,”问到这里,王巨大约明白了事情经过。可能这个大和尚以前做了什么事,被人察觉了,这个人包括那个对自己行刺的道士。然后这个道士找到沙宁,用这件事胁迫沙宁去做一件事。沙宁不答应,他又了解这个道士,知道这个道士危险,于是呢,给了一些钱,又对女儿有所交待,最后自杀。 也未必是自杀,这要到现场确认一下。 王巨将赵度喊到一边悄声说道:“你就说某些乡绅找到了那个欲行凶我的道士,想蛊惑他再次向我行凶,这个道士怕自己力量不足,又去威胁沙宁,利用沙宁在民间的威望,来协助他,以便更能成功的杀害我,那么一能得到西夏的赏钱,二能得到这些乡绅的赏钱。” 这个说法有点漏洞百出。 可能沙宁在民间是有点威望吧,但他是佛教界的人物,佛教本来就不是攻击性很强的西方宗教。 刺杀王巨,沙宁会能产生什么帮助?况且王巨马上也要搬到三原去,离云阳更远。 但这本来就是一个迷信时代,只要传言出去,自会有百姓给出千奇百怪的解释。 “子安,不错,这个机会倒是可以利用。” 王巨最后一个人不杀,不知跌破了多少人眼镜。 然而黄良、陶青都有些不大赞成。 实际这也是一种中庸调节之术,秦朝律法酷烈,刘邦仅约法三章,由得天。到了东汉律法松驰,诸葛亮重新拾起法家,用法森严,而蜀境更安。 宋朝也是如此,到了宋仁宗后,律法越来越宽,这不一定是好事。所以王巨卡嚓了几个脑袋后,将诸乡绅们一起震住。原来是一个好机会,比如李员外不当杀吗?那两个讼师不当杀吗?杀了,后面的就好处理了。没杀,后面的乡绅们又观望了。 不过王巨说了朝堂。 两人不再坚持了。 但新的问题来临,你王巨狠,我们得罪不起,然后我们一不派人散布谣传,攻击你,二不去烧县衙,就这到软磨着,你又拿我们有什么办法? 总之,在这时代,沾到地,就会让官员感到苦逼。 王巨也在寻找契机,所以契机来了,他立即利用。只要风声传出去,也就意味着王巨那把屠刀还举着,还未放下。 赵度心领神会。 “小娘子,我们去振锡寺。”王巨说道。 小姑娘骑上毛驴,抽泣着骑着毛驴跟在王巨后面,奔向振锡寺。 “冒昧地问一句,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 “马瑶瑶。” “马瑶瑶……想不想替你父亲报仇。” “想。” “敢不敢为你父亲做一件冒险的事?” “敢。” “很不错,”王巨道,但没有说让她做什么冒险的事。 “二长子,你立即先去云阳县,将事情经过对毛知县禀报。” “明公……” “马小娘子,你可能还没有弄明白,我的权利是渠工,只要涉及到修渠,不论郑白渠数县,甚至长安京城那边,我都能插手,但这个案子,我却无权插手的,只能说参与一下。主断凶案的,还是知县之职。你明白吗?” “明公能参与是吗?” “参与都不能说,只能说是协助。” 陆平在边上低声问了一句:“如果那人抓不住,怎么办?这个小娘子就有危险。” “抓住了,也未必会安全,除非那个道士只是一个人。” 陆平便不再问。 他跟了王巨也很长时间了,百姓说王巨是活菩萨,那肯定不对的,但王巨心肠不恶,或者说他不是百姓所传的那种小善之人,甚至都很少给乞丐施舍,可说不定王巨才是真正的大善。反正这些事往深里想,是绕脑子的活,他也想不明白。但有一条,王巨是不会让这个小姑娘送死的。不过陆平真替沙宁感到可惜,二妞说得对啊,放着这个真正的大菩萨,就在他眼皮底下,那个大和尚都想不到,看来念佛经,将脑子念坏掉了。 王巨来到振锡寺,居然发现毛知县已带着衙役赶到了。 因为建渠事宜,两人也打过交道。 这也是一个很低调的知县,与杜主薄他们一样,是多数宋朝官员的代表,淡不上好与坏,有一个好的上司带领,马上就能发挥作用。若是一个不良上司,说不定随时就能堕落。 与王巨关系一般般吧,修渠上他没有太多支持,也没有阻挠。 两人见面,相互略略一寒喧。 毛知县看了一眼马瑶瑶,不过他来,可不是全二长请来的,而是寺里面的和尚禀报了,立即带着衙役过来察看。 “忤作怎么说?” “是自杀死的,但沙宁禅师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毛知县看着许多涌来的百姓答道。 他十分不解。 涌来的百姓也不解。 准确地说佛教与儒教,有许多共通之处,甚至包括西方的一些教派。 特别是对生命,那就是请世人珍惜生命,反对轻生的自杀行为,不过在维护神圣信仰时,可以舍身。儒教也有类似的解释,但说得就不及佛教清晰了。 涌来的百姓很多,也如毛知县所说的那样,这个沙宁禅师平时积善行德,是一个不错的和尚。但因为他的自杀,让大家都有点失望。 王巨想了想,还是将真相简略地说了一下。 “居然是那个刺杀子安的人……” “基本是了,毛知县,你让衙役去问一问,看看寺中可有其他人见过这个道士。” “行,”毛知县立即吩咐衙役去询问,然后又问:“沙宁禅师做了什么事,让那道士抓住把柄。” “我也不大清楚,说不定最后查出来,只是一些在我们眼中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越是这些道德人士,他们对自身要求很高,往往就是这些小事,却能胁迫他们。” “子安说得有理。” “能否让我去看一看。” “行,就是有些难看。” “两位明公,能否让民女看一看父亲。”马瑶瑶说道。 “行,不过你先在外面等一会。”王巨说道,这个小姑娘可能还没有明白毛知县所说的难看是何意。上吊自杀的人,会是什么样子?舌头啊。想一想一个修行不错的高僧伸长了舌头,那个样子不难看吗? 两人走了进去。 外面有些和尚在堆柴禾,准备将沙宁的遗体焚化。 不过他们神情同样很哀伤。 为什么佛教会盛行,一是其平和的教义,二是因果说,三是“升天”容易。但确实有些高僧做得不错的,正是因为这些高僧,佛门过于昌盛,已经成了宋朝重要的累赘之一,因此才有了薛向的一个提议,但王巨暂时不知道。 沙宁已经被寺中的和尚放下来,一个长相很清秀的中年和尚,大约四十出头,王巨看了看,说道:“毛知县,能否让忤作将他舌头放进去,然后让马小娘子再看他最后一眼,也能让外面的百姓好受一点。” “行。” 王巨又在室内转了转。 室内四壁皆空,看来是真没什么线索了。 于是他走出来,让马瑶瑶进去,一会里面就传出马瑶瑶的哭声。 这时又涌来许多百姓。 振锡寺的方丈便好心邀请王巨与毛知县到他的禅室入坐。 “盯紧了,”王巨低声对陆平说道。 “喏。” 王巨说完,来到后面的禅室。 “两位明公,刚才老衲听了衙役在问那松平道长。” “松平道长?” “就是那个道长。” “请说一说,他是哪里人氏,如今何处?” “老衲也不大清楚,他前年曾来过一次,说要拜见沙宁,沙宁也见了,后来又来了数次。因此寺中的沙弥们才知道他的法号,不过就不知道他住在那一观,但听口音似乎是凤翔府那边的人。” “凤翔府?”王巨与毛知县都感到有些诧异。 王巨手段果敢,许多百姓感谢,也有一些少数人会痛恨之,特别是西夏那边的人。然而王巨可从未去过什么凤翔府。 沙宁就是云阳本地人氏,既然他做了一件不好的事,几乎都无人知道,那为什么一个凤翔府的道士会知道? “大师,可知道沙宁禅师以前做过什么事,被那道人胁迫了?”王巨客气地问。 “老衲也不大清楚,至少不是在沙宁出家前做的,那样,那件事会很久远。” 王巨与毛知县更是一拧眉头。 越久远,线索就越难查。 “老衲早上得到寺中沙弥禀报,也感到十分震惊。不过是歹人胁迫,也情有可愿。” “大师,我会与毛知县给予沙宁禅师一个公道的。” “那就谢过两位明公。” 两人坐了一会,走出来,毛知县说道:“看来要请凤翔府那边官员出面相助。” 仅凭借他逼死了沙宁,还不能兴师动众的,可这个道长居然刺杀一名朝廷命官,这可犯了所有士大夫的忌讳。王巨点点头,不能小看了古人。也许萧峰只是一个辽国勇将,不可能有金大侠笔下的那个萧峰,但这时代,确实有少数一些人,身手不弱。比如当初丁家请来的那个满志。别看王巨坚持锻炼,若是落单,还不是这个满志的对手。 这个人不揪出来,王巨也有些寝食不安。 并且沙宁的嘱咐,也让王巨感到更担心,这说明此人乃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连无辜的少女都会伤害。 随后他骑马回去。 二妞担心地问:“大哥,那个小娘子怎么办?” “那个道士是一条狡猾的大鱼,想钓上来,必须有一个鱼饵。” 第三四二章群龙无首 “不能让她做鱼饵,”二妞说道。 做鱼饵很危险的,往往鱼钓上来了,鱼饵也被鱼吞下去。 “二妹,你不用担心,就象我在华池镇,我们一起是鱼饵,最后有没有被西夏人吞下去?”王巨安慰道。实际这件事结束,王巨已经替马瑶瑶安排了一个更好的去处,但那要征求马瑶瑶的同意。 王巨准备搬家,不过最后又巡察了一次,七镇。 这是王巨替数县留下的一个政绩。 郑白渠修起来,等于凭空增加了两万多顷良田,足以多容纳十万户以上的军民。 因此王巨在筹划时,与数位知县协商,在交通发达的地方留下七块空闲地皮,由各县从县库里拨出一些资金,筹建了一些房屋,做为未来商业交易的草市,实际就是小镇。再将这些房屋租赁给商人,未来各县便有了一些额外的收入。 这个方法不是王巨独创,宋朝的京城与一些大城市,同样有许多官屋,官府将它们租凭出去,谋得租金,多归“左右厢店宅务”管理。偶尔也会替州县学修一些房屋,让他们租赁出去,支持州县学资金费用,性质与州县学的学田一样,不是教授带着学子去耕种,而是让州县学去收租子,再用这个钱担负州县学的日常费用,比如房屋修葺,教授薪酬,笔墨纸砚费用等等。 只是现在房地价略有些不合理,一般京城一个象样的房子,一月租金只有十几贯,二十几贯,比如宋真宗的妹妹嫌自己的驸马府狭小,便将隔离张家的宅子租下来,这个宅子不小,但月租只有十五贯。如果想再节省一点,不要小楼房,不要小花园,那么几贯钱便可以租一个小四合院。 但积沙成塔,官宅多啊,所以这个收入也不小。 可在王巨眼中这个价格太便宜了,京城带花园的小宅子,每月租金才十几贯,不到一万人民币,还不便宜吗? 不过时代感不同,在宋朝眼中,这个房租还是很贵的,许多大臣也“敏锐地察觉到商机”,包括晏殊他们,也经营房产,谋取租金。 因此不能指望能获得多少租金,但某种程度上能让各县未来手中有一些活动资金,那么也不会过份剥削百姓。 它只是王巨的顺带而为。 但办了,就要将它办好。 正好自己坐镇,还有一些震慑力,于是王巨督促各县,务必迅速将它们修好,不然以后这些地皮必为豪强侵占。 所以王巨写了那一行字,国贫民不贫。 这五个字有些笼统,实际在这五个字的背后同样暗藏着一个巨大的危险,贫富化严重,财产集向少数人集中,九成的平民贫困,国家贫困。 不过它也是一个机会,不管钱在哪一类人手中,国家总体财政还是有钱的,有钱才好办。 比如建这些镇子。 激进式的除暴安良,劫富济贫,那肯定行不通。 即便公平的征税,也会造成很多矛盾。 若是用一些平和的手段,如现在这种小镇法,可也很困难。自己在这里,手中有很多劳力,又恰巧挤出了地皮,但其他地方呢。然而宋朝官员调动不休,在这么短时间想取得成效不易。因此有一些方法,然而再细想,同样困难重重。 反正很多方面,即便王巨,也没有想明白。 王巨未转完,侯可的调令就下来了。 “子安,韩公到相州了,我担心会有影响。”赵度说道。 朝堂上发生的事,王巨都不大清楚了,赵度更不清楚。 但赵度敏锐地察觉到韩琦在郑白渠里面的功劳。 司马光弹劾了王巨种种,虽然是添油加醋,但不完全算是空穴来风。 然而王巨在下面继续做,上面却一点动态也没有,这也是不对的,或者说上面有人罩着了,那么这个人会是谁?无疑就是韩琦。他不是罩王巨,而是罩郑白渠。当然,王巨若没有能力,渠没有修好,却将下面弄得乌七八糟,那么韩琦会带头将王巨活活踩死。 现在韩琦离开东府,去了相州,谁还来罩王巨? “赵度,不要小看了官家。”王巨说道。 可能会有麻烦吧,但这个麻烦也不是麻烦,况且韩琦是罩定了郑白渠! “回去吧。”王巨又说道。 开始搬家。 来到“新居”,王巨诧异地看了看屋子,然后道:“杨指使,你们这样做可不好。” 杨指使说道:“王评事,我们听说年底王评事将要迎娶李家小娘子,所以兄弟们都纷纷表态,不能让王评事太委屈。” “这很不好,”王巨走了两步,又说道。还是茅草屋,不过屋里地面都铺了青砖或方石,墙壁上镶上木板,因此王巨又说道:“这还是茅屋吗?岂不是挂羊头卖狗肉?” 杨指使说道:“王评事,这是兄弟们的一片心意。” “算了,赵度,你估算一下修这栋茅屋花了多少钱帛,过几天将这个钱帛补交给渠库。” “喏。” “这不好吧?” “杨指使,我平时再三戒令你们,做事要公正,特别不能克扣下属薪酬,但我自己也要带头,才能有说服力。当真我住好房子住不起?”总之,这次杨指使与诸官兵们是好心办了坏事。 只是因为是好心,王巨便没有再斥责了。 杨指使走后,赵度说道:“子安,若以我之见,不过还是回延州举办婚礼。” 婚期很快就到了,本来王巨打算将二妞送到杭州的,但李家来人说,李贞带着王巨的二叔,以及三弟,包括李贞本人,也都从杭州回来了。在这时代,从杭州到陕西,一来一去,会有多麻烦? 然而李家慎重,王巨没办法拒绝。 但婚礼如何操办,在哪里操办,王巨到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赵度又说道:“子安,实际去延州也不远,向朝廷告几天假还是可以的。” 王巨在深思。 主要这个渠事儿多,得罪的人不少。所以才有了赵度这个提议。 “再说吧。”王巨最后道。 然而不久,赵祯便派了中使前来下旨。中使是王巨的老熟人,那个黄姓太监。 “见过黄中使。” “王评事,多礼多礼了,”黄公公笑咪咪地说。 “黄中使,为何朝廷突然下诏,让我回京述职?”王巨替黄公公沏上一杯茶问。 黄公公嘴张了张,王巨会意,让其他人下去。 “王评事,是司马公弹劾你,说你什么豢养私兵,滥用私刑,乃是国贼……” “停,他说我是什么?” “国贼。” “我是国贼?”王巨让这两字雷里皮焦肉嫩。 “王评事,不要说你了,官家听后也瞠目结舌。不过官家刻意让咱家来陕西下诏,非是为了责备你。不过你也知道,官家年青,这些士大夫饱读诗书,官家辨也辨不赢。” 岂止是辨不赢,这是一大群经验丰富,战斗力强大的老猫,在逗弄一个小老鼠呢。 “韩公下去后,官家好不容易拢回一些权利……唉,这都象什么话,官家想做一些事,然而举目茫然,不知何人可用,因此下诏你进京相助,而且官家也知道你在下面辛苦了,王评事,你照照铜镜,咱家都看不下去了。” “有什么不对吗?” “你看看你这手,还是士大夫的手吗?再看看这脸,还是那个传闻中的美男子吗?” “得,别说,我肉麻,说正事。” “官家怕你担心,刻意让咱家前来下诏,但不用急着去京城,以渠工为主,什么时候能抽开身,什么时候再去。” “渠工没有大问题,”王巨想了想说。自己只是去京城述职,时间不会耽搁得太久,而且他也知道赵顼想做一些事,是什么事,这件事若是做好了,国家财政就会慢慢变得健康。 为什么经营郑白渠,为什么要财政健康? 王巨想有作为,能离开这两条吗? “黄内侍,这大半年来,朝堂发生了什么?”王巨问道。 黄公公听到的内幕也有限,但比自己肯定知道的多得多。司马光对自己下手了,自己不能打无准备之战。 黄公公也不隐瞒,别人不知道,但知道王巨在赵顼心中的地位,他一五一十地将他所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 “韩公这样下也好。” “是啊,宫中两个太后也是这么说的。” 王巨仔细地想了一想。 黄公公又说:“但司马公不当对王评事发难。” “无妨,韩公一下,群龙无首,个个都想上位。” “想上位?” “虽我最后考虑到朝堂的影响,高拿轻放,不过我一对付的是隐田,二变相地对付了兼并,三讥诮了高利贷,有的人会对我很排斥了。再说,以司马公的保守,重视尊尊,本身对我就会很排斥,韩公在,他怕坏了郑白渠大计,怕韩公动怒,不敢发难。韩公下去了,他还能忍耐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韩公在中书时,他一声不吭呢。” “那是,不过他虽借着韩公之势捞了不少好处后,韩公一下,他不大好捞好处了,因此也想找一个契机,继续捞取好处。” “咱家还是不大明白。” “他对我排斥,恐怕也有一些保守的大臣对我也排斥,并且我岁数小,资历浅,官职低,也便于打压,只要他一领首,马上就会有人随之呼应,几件事做下来后,大家就会视他为头领,这便是最大的好处。” “不会吧。” “论天下权谋之术,司马公当为翘楚。黄内侍,你再想一想范公与韩公如何上位的,不过范公可没那么多私心。并且你可以将我的话回宫后,原原本本禀报两位太后与官家。” 那个高官没有权谋之术? 但真与权谋术沾上关系,恐怕皇上与太后,都不会喜之。 黄公公想了一下,他哪里能想明白? “黄中使,你回京后立即禀报,我将渠工安排好了,立即进京述职。” “好。”黄太监迅速回去。 王巨将手下几个门客喊来,陶青与黄良才学比赵度胜过了一筹,阅历却很不足,赵度圆滑,可见识也不足。不过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人多主意多,所以王巨想听听他们的想法。 “司马公想对付你,事儿有点难办……”赵度说道。 毕竟两人不是一个级别上的人物。 “透一个底,以前我进京科举时,官家当时为颍王,对我少年时的一些事迹颇感兴趣,与我略有往来,对我印象也不恶。” “有这回事?那就好。” “也不能说很好,官家终是年青,这些人富有经验,若是处理不当,说不定能逼得官家将我当成牺牲品,与士大夫们苟和。” “这倒要注意。”赵度道,不仅是现在的赵顼,即便当年的赵祯能称为动操有术了,但在诸位士大夫相逼下,狄青也成了牺牲品。 “子安,司马公对你会抱多大的恶感?”黄良问。恶感也分成好几种的,一种是轻微型的,一种是不死不休型的,若是后者,那就严重了。 “这样说一说吧,首先说军事。你们也知道司马公在修一本书,陛下亲自命名为《资治通鉴》,还没有修完,但说明司马公对历史十分精通。” “那是好事啊。” “未必是好事,你们想一想前面的王朝,秦朝是胡人灭亡的吗?内部崩溃的。汉朝呢,外戚当权,西汉末落。东汉更是如此,外戚专权,宦官干政,然后黄巾暴乱,东汉瓦解。西晋更不用说了。隋朝亡于暴政。唐朝武将专权,导致安史之乱与藩镇割据,后面又因为兼并导致黄巢暴乱。因此在前面的朝代中,胡虏虽是威胁,但不是致命性的威胁。只要内政不出现失误,国家就不会灭亡。” “似乎是这个道理。” “但到了我朝,不是这个道理了,看看辽国如何让燕云百姓忠心的?他们已找到了一个胡汉共融的办法。然而司马公不会这样想,相反的,他从历史上看到的,由于王朝过度扩张,反而造成了国家穷兵黜武,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因此他的性格渐渐变得苟安。” “苟安也不好吧。” “希言,当然不好了。继续象这样下去,我朝必亡!”这个就扯远了,王巨又将话题收回来,继续分析司马光的性格:“其次司马公饱读诗书,出身名门。” 三个门客额首,司马家族据传是西晋那支司马家族后裔,那可是真正的皇族。而且他们又听到一个传言,司马光父亲司马池年幼丧父,为了安心读书,将几十万贯家产分给了叔伯父们。那还是真宗年代,可想司马家族拥有多少财富? 王巨继说道:“另外在司马公人生历程中,也经历过一次战争,那次在丰州我军大败,似乎司马公参与了其中的策划,至少是他默准的战争。这次惨败让他记忆犹新。并且他的官途,多是判官,通判、推官之类的幕僚官与监督官,没有过总掌一个大州的经验,有可能也难以察觉独立做事的艰难。” 这样一分析司马光的背景、人生历程,司马光的性格也就出来了。 性格保守,对战争排斥,自觉地维护着儒家的尊尊,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自觉地维护着统治阶段的利益,这个统治阶段不是皇帝,而是各个大地主与官户权贵们。 然而再看王巨做法呢? 他对苟和排斥,推广的是齐民之策,而且不是赵普式的齐民,更彻底,并且自己带头。 “那么说来,司马公与你无法通融。”赵度说道。 “你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应当会是吧,”赵度不确信地说,虽然他做了多年胥吏,为人也圆滑,不过见识的高官并不多。 “那就勿用置疑了,现在两种做法,一是委婉地回答司马公,一是倚仗官家对我还有点信任,司马公现在威望还不足,对司马公展开猛烈的反击,你们再想一想,两处做法的优劣。” 第三四三章赎人 “达道,符素,这小子乃是国贼,不可不除。”司马光说道。 主要他与滕甫、杨绘两个人关系不大熟,虽然他在御史台呆过一段时间,然而时间太短,几个御史没有让他收心。反正司马光是这样想的。事实不是不为他收心,御史台这些年为了倒韩,让韩琦弄苦逼了,司马光接手御史台之后,明智地采取了中立态度,让御史们如何为他收心? 但也不用私下拜访,一是谒禁制度,二是两人也没这个资格让他私下拜访,三是也没那必要。 朝堂上不大好说了。 平时也不在一个部司里。 可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待漏院上早朝,这个不能议论韩琦的,但议论王巨,谁还能蹦翻天? “君实,说国贼太过了吧?”滕甫说道。 就事论事嘛,王巨在华池,那能叫豢养私兵吗?若没有王巨,西北能大捷吗?况且那一战打得快,收得快,虽然朝廷花了不少钱,不过后续地很快就平息了,没有扰民。 很漂亮的一战,若宋朝战战能这样打,大宋早就成为强国了。 至于修郑白渠所发生的事,滕甫更不认同了,不这样做怎么办?难道坐让着豪强将新渠所得的耕地全部瓜分吗?或者让你司马家也来插一足? 事实滕甫以后也做过打土豪的事。 某种程度上,他与王巨的想法很接近,实际王巨对土豪也不排斥,甚至赞成扶持商业,扶持一些有良心的商人,特别是中小商人。 排斥的只是为富不仁的土豪,比如李员外。 可能是有点不按照规矩出牌,不过王巨功远大于过,再说,人家只是一个毛头小青年,提携指导后辈,不是儒家美德吗?犯得着将一个小孩子往死里整! 至于杨绘,他是四川人,王巨与格老子无怨无仇,管格老子屁事。 所以司马光这次交流不成功。 不过他有一个忠实的战友,吕公著。 ………… 王巨一边安排着渠工的事,一边也在商议。 后世有许多人因为一本《资治通鉴》为司马光辨护,说司马光忠厚,忠厚一个鬼啊。 有人不喜,于是又用登州那个小女子阿云的惨死,攻击司马光是一个心胸刻薄,心眼很小,十分记仇的小人。 这又弄错了,试问朝堂上大佬有几个人是真正的君子?有几个屁股翘起来后,是干净的?包括自己在内,都是小人好不好? 真君子混朝堂…… 这件事与君子小人无关,只是代表着司马光对这个尊尊的重视,包括夫为妇尊!或夫为妇纲。第二个草民在他眼中确实只是贱人贱命。 但在宋朝,有这种思想的也不是司马光一个,很多,只是缺少他的手腕与权谋,以及诡辨,所以只能做,不能理直气壮地替自己辨解。 经王巨一分析,最好能在这时候一下子将司马光扳倒,听起来是不可思议,但也是有可能的,司马光有手段,王巨也有手段,况且司马光不知道王巨与赵顼的交情,也低估了王巨。 然而麻烦也在皇帝身上。 太年青了,掌控能力不足,连老师都庇护不了,万一扳不倒,那时会真的不死不休,那么王巨就死定了。 可问题在于,即便用温和的手段辨驳,司马光现在一是翰林学士,二是帝师,翰林学士起草诏书,还有一个银台司的好朋友吕公著,这个人更要命,他是吕夷简的儿子,这两人一卡,诏书只能对王巨有害而无益,帝师可以让司马光天天在皇帝耳朵边念叼。 就在这时,王巨接到种谔的一封密信,信上说了一件事。 信上先是再三寒喧,连王巨与种诊的交情都攀了出来。这个别当真,种谔是一员虎将,但是一个超级自私的人。主要是害怕王巨泄密。 然后才奔主题。 原来种谔正在尝试招揽嵬名山。 这时候已搭上了嵬名山的弟弟嵬名夷山。 嵬名夷山向种谔提出一个请求,李谅祚去年兵伐大顺城,损失惨重,宋军抓获了许多战俘。 但是李谅祚这些军队是从全国征调来的,为了就近,征调的将士与兰州凉州那边无关,几乎都是灵盐宥银夏绥这几州的将士百姓,包括一部分绥州的将士。 实际当时选留战俘时,王巨刻意多留了一批绥州的战俘,八月中旬,送返回去了。 不过王巨做得很巧妙,连蔡挺也没有发觉。 然而还有一部分将士被王巨卖去做矿奴了。战场太大,王巨也不能掌握这个细节,况且总指挥是蔡挺,也不是他。 嵬名夷山便请求种谔想办法将这些矿奴归还。 种谔于是向王巨发出请求,看王巨能不能从他那个烧酒善款里抽出一些钱帛,将这些矿奴赎买出来。银弹官职的诱惑,再加上这个诚意,嵬名兄弟便可以投降宋朝了。 王巨有些晕,当时为了不给朝堂大臣找自己麻烦,采取的是“直接交易”,一手付钱,一手交人,天知道这些战俘卖到那个矿坑去了?即便手中有钱,又上哪儿赎人去? 王巨看完信,当着种谔亲卫的面将信烧掉。 这也是一种表态,自己不会泄露。 那亲卫又说道:“明公,种将军托小的向你问一句,万一能将嵬名山招降,可有高见?” “高见?”还别说,为了即将发生的这件事,王巨正头痛着,当然,得到了绥州,其价值无可估量的,但眼下…… 王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一会才说道:“你对你们家种将军转告一句,第一朝廷财政十分困难了,第二陕西百姓很苦,若是承负杂役过重,说不定他无功反有过,如果解决这两个难题,他最好去请几个高明的幕僚。” “小的一定转告。” 王巨怀疑自己说了,种谔也未必会听进去。或者说,他让亲卫问自己,也只是一个故作姿态的表现。 “真是一个有性格的悍将哪,”王巨心中啼笑皆非地想道。反正以后,打死他,他也不会用种谔的。当然,这个大将能用,但最好让他单干,一合伙十之八九不是有益,而是有害。 然后他又看着灰烬说道:“你们家将军想要那些战俘,恐怕很困难。” “我们家将军也说了,会麻烦,不过也无需明公担心,只要能赎出来几个战俘,做一个表态,他能向嵬名兄弟有一个交待,即可。一旦举事成功,再慢慢想办法,然后再赎出几个,或者让嵬兄山直接向朝廷发出请求,由朝廷出面,至少不会再为难明公了。” 看看,他都替自己安排好了。 不过也正常,陆诜、徐禧与高遵裕,那一个能成功指挥过种谔? 即便王巨重视武将,听了后,心中也略略有点不大高兴。 他迟疑了好一会,说道:“那你对你们家将军说一声,我马上派人去办。” “谢过明公,”那近卫得到王巨准信后,立即骑马返回青涧城。 “赎回战俘?”陆平问。 “赎几个,做一个样子,并且这件事勿得泄露。”王巨戒告道。种谔说得容易,但真做有那么容易?所以王巨让陆平亲自处理这件事。毕竟他是自己的门人,一些矿主多少给一点面子。 “看来大郎去年那一战,将西夏人打惨了。”陆平又说道。 “打是打惨了,但嵬名兄弟投奔,不仅是这个原因,可能与西夏皇室内部斗争有关。” “梁氏上台……” “不仅是梁氏上台,西夏皇室不仅是李继迁这一脉,实际最正统的还是李光俨那一脉,虽然从拓跋姓改成李姓,又改成嵬名山遇等姓,但他们都是皇室成员。有的受宠,有的失意,有的有矛盾。应当这个嵬名山属于失意的那一支脉,即便李谅祚还活着,说不定他们也会投奔我朝。就不要说梁氏主政了。” “原来西夏人也不团结。” “就是不团结,已经让我朝为难了。若再团结,那还了得?” “那我朝军队……” “很弱!”王巨不客气地说。王韶与章楶很厉害,但也要注意一个情况,对手更弱,西夏不团结,吐蕃不团结。因此当一支团结的军队滚滚而来时,种家将折家将姚家将全部败败败。当然,这个原因也很多。 “你将这件事办好了,再押着战俘,也不要押,对他们说明情况,他们就会配合你了。然后去延州,再向奚家提亲,我对他们说了,他们有些意许,不过还需你本人上门央请一下,怎么办呢,他们家毕竟是大户人家。” “谢过大郎。” “你我之间,就不用谢了。” 陆平迅速走了。 虽然王巨对种谔这次大咧咧的所谓请求略有点不悦,但知道事情耽搁不得。 但王巨继续在深思。 不错,自己岁数小,官职低,就不要说什么资历了,所以司马光赤果果地没有掩饰对自己的敌意。 然而自己却不能低估了司马光,包括许多人,如范纯仁、吕公著、苏东坡这些人都被司马光迷惑了,先后替他鼓吹,然后司马光上位,然后这几个也比较保守的大臣一起吓呆了,不过司马光确实别有慧眼,那时间里他最赏识一个人,蔡京!本来司马光还好一点,没有危害多长久,但他一死,侯可那个外甥小程同志带着他的学生们更加疯狂。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并且司马光的坚忍精神,也让人心寒,想一想洛阳那个树屋吧,当真司马光没钱?不提司马家的富裕,就提司马光本身的官职,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太中大夫提举西京崇福宫上柱国河内郡开国公,还有什么食邑的,仅是食封实邑就有一千户,这一千户人家替他在赚着钱!可以说这个待遇不亚于包拯做开封府尹的收入了。 然而他就住在那个树屋里,一住那么多年。 因此想到要正式对抗此人,王巨心中真有点发怵。 于是王巨又想到了傲傲的种谔同志,要不要来一个祸水东引…… 第三四四章天下第一女(上) “葛少华,你不怪本官将你喊到广州来吧?”吕居简道。 “晚生不敢,苏中使也在信中说清楚了,一旦动工,吕公要安置百姓,还要组织百姓劳役,又要担心水工,况且还有未来那么多从福建路迁徙过来,几乎一无所有的百姓。” “那就好,你先来说说这个水工。” “吕公,晚生虽随王评事兴修郑白渠时间不长,不过开始时乃是施工最困难的阶段。当然,虽然技术难度大,不过北方水利与南方水利不同。因此王评事又再三交待了一些南方水利的情况,又让我去了万春圩亲自视看了一下。” “他交待了南方水利……” “吕公,不可低估王评事,论见识与才智,晚生斗胆说一句,后起才俊当中无一人能及王评事。只是他不好虚名,一心想替朝廷做一些事,因此才情没有放在诗词歌赋之上。” “他那一战打得不错。” 广南还有许多百姓不知道,但朝廷邸报必然会交待此事,吕居简知道并不奇怪。 吕居简又踱了几步,问:“他未来过南方,怎么知道的?” “晚生就不知道了,不过晚生大约说一说,吕公看看王评事说得是否正确。晚生临行前,王评事曾经说过万春圩,当地百姓一度传言下在蛟龙。实际非是蛟龙,树有树脉,地有地脉,那怕是山岩,也有细小的岩脉,因此山上才能生长树木,才能有山泉,而且树木越多,山泉山溪也会越多,因为树根能固水。山如此,大地也是如此。虽然万春圩上有淤泥,但下面板土说不定同样有暗穴联连,如果不测量妥当,绕过暗穴,而恰巧在上面修建圩堤,河汛到来之时,河水便能倒灌入圩,所以百姓才说有蛟龙。” “这样……”吕居简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反正这个理论他是第一次听到过。 “王评事又说了南方之水,说广南水流量丰富,远胜过北方。但两广地形很复杂,有类似长江淮河的大河,也有短小河流,有的受水污影响,有的受山洪影响。所以一定要注意水流量缓急,大小,离入海口多远,流速快慢,还有当的大风,王评事取名为台风,并且再三戒告,让晚生以后一定留下足够的水道,否则水道不畅,非是益民,而是害民。” “他是怎么知道的?” “大约看了什么书吧。” 吕居简回想什么书上记载了岭南的河流情况,可一本也想不到。 也许是自己没有看到,吕居简心中安慰道。 葛少华又道:“其次是民,虽是雇民性持,王评事也再三交待过,就象正常租地一样,让晚生带着人教导百姓,但不能强行干涉百姓,更不能打着内库旗号,为非作歹,然后在付一定薪酬上,再用多劳多得的形式,激励百姓勤劳耕种生产。不过恩威兼顾,也需要吕公在木棉子成熟之季,派出衙役厢兵巡逻,以免百姓私卖。这不是防民,而是戒民,否则一旦私卖开始,再想阻止,那就难了。到时候影响内库收益不提,也影响了官家的声誉。” “不错,说得不错。”吕居简赞道。 这么大的事,章岷不大放心,他更不放心,毕竟章岷只负责配合动援百姓过来,然后什么都不用管了。收拾烂摊子的人非是章岷,是他。 苏利涉虽然不摆中使架子,可能力却让吕居简不大放心,所以才让苏利涉立即写信让葛少华过来。邵亢说一吕二韩,吕家就是吕居简家的吕,不仅吕夷简四个儿子个个是高官,吕蒙正几个儿子,也就是吕夷简的堂叔伯们也个个是高官,有好几个还活着,并且后面的小辈又雨后春笋一般地往上冒。葛少华接到苏利涉的信后,敢不来吗? 葛少华向苏利涉问道:“那个木棉子有没有收购好?” “收购了一些,太贵。”苏利涉抱怨道。 这时候木棉子都扩散到了福建路,就不要说岭南了,不但在海南岛,就是雷州半岛,也有许多百姓开始种木棉子,包括一些汉人也在种,不过工艺跟不上,收益不及黎人。 “那就行,吕公,你过来看一看。” 这一行并不是他们两人,也不止有侍卫,也不止地方官员的配合,同行的还有其他人,也包括工匠,以及一些物资,因为路途遥远,先后抵达的时间不同。接到苏利涉信后,工匠与织女们也到了福建路,于是葛少华一起带了过来。 他们以后负责教导之用,另外先弹出一些棉被,运到京城相国寺展示,好为明年打开销路。 吕居简怀疑,因此葛少华让吕居简亲自观看,打消他的疑念。 工匠迅速将器械组装好。 吕居简让衙役抬来籽棉,工匠手足并用转动着滚筒,皮棉从上面滚卷出来,棉籽自动掉落到地上。 棉花广州现在也有了,只是不多,吕居简看到过,多数与福建路一样,让小孩子一个个剥棉籽。这个手能剥好棉籽吗? “妙。” 实际现在黎人的脱籽技术也落后,是铁铤碾核,原理就是擀面杖,硬将棉籽挤出来。王巨这个也不高明,不过利用了曲柄、杠杆,设计成了一种很落后的三足搅车,但比现在的铁铤碾核则是更方便省力。 另外黎人所用的小弓弹花,让王巨改成了大弓弹花。不过放在此时的宋朝,进步意义非同小可。 然而就是吕居简也不知道黎人是怎么剥籽的了,因此觉得方便,并没有想其他。甚至葛少华也以为王巨利用某种渠道,从黎人手中得知的这种技术。 现在唯一的仗势,就是那个营养钵移载法。 另外会赚很多钱,好吧,这样想也不错的,反正是为了这个苦逼的钱。 工匠再次在地上铺上苇席,将皮棉放上去,用大弓弹花,两名织女再用白色丝线,铺成经纬,一床象样的棉被出来了,接着用绸缎做被罩。 葛少华问道:“吕公,这一床棉被会值几何?” 吕居简用手抚摸着柔软的棉被,再闻着其特有的棉花香,喃喃道:“五贯,十贯?” 为什么有这个说法呢,涉及到的问题很多。 第一个现在宋朝北方人是如何过冬的?请相信,绝对没有棉被棉衣。因此有钱的人家穿裘皮,无钱的人家就用蚕丝头做棉,有真正的木棉,但那个物事很贵很贵。所以李世民征高句丽,因为回来得晚,没有在战场上牺牲多少士兵,反而在回返的路上冻死了许多士兵。北宋灭亡前,小冰河降临,连太湖都结起了厚厚的冰冻,于是站在京城城头上的禁兵,许多人站着站着,就冻成了僵尸,活活冻死了! 再到住的,有钱人家问题也不要紧,可以盖毛毯,无钱人家只好凑合,在房里生一个炭炉。由是又催生了一个行业的繁荣,卖炭翁!女真人那边更冷,并且现在还没有出现火炕,更没有出现壁炉,这玩意也是王巨带出来的,即便出来了,还没有普及流传开来。因此女真人便挖地洞,一挖就能挖很深,然后人在地洞里过冬,还在地洞里养猪,用此来躲避地面的酷寒。 但新的问题来临,现在的毛皮加工技术十分落后,时间长了,这些皮毛制品便会有一股怪味,再加上他们本身又喜吃羊肉,因此带着身上都有味道。 于是宋朝洗澡堂很多,许多有钱人喜欢薰香,正是为了去除这个味道的。如果将南宋的诗词翻了翻,能常用一词,腥膻味,不一定指狐臭,也不一定指胡人,不过胡人身上的味道更大。 同样的,还有糖炒栗子。这时候刷牙很麻烦的,用手挖,挖不到,便用柳枝掏,用青盐漱口,或者用马尾巴刷牙。这太麻烦了,有的人索性便不刷牙。特别是余靖同志,他又喜欢喷赵祯,每次喷完了,赵祯一边擦脸一面想掩面而逃,背下时常骂余靖臭汉。但终不是办法,特别象朝堂,人很多,非是象后来电视里所放的那样,只有几十个人,常朝也有几百人,若是大朝会,能达到近千人。因此在一些封闭空间里,大家便吃糖炒栗子,现在没有蔗糖,只有粘性强的麦芽糖,于是带着臭哄哄的牙垢,一起吞到肚子里,这样空气质量便会好转一点…… 这些都是时代的产物,还有茶饼之类。 不说这个棉花味道好不好闻,同样是保暖用品,一张毛毯值多少钱?便宜也会值好几贯钱,贵的能值几十贯。 所以这个棉被当着吕居简的面弄出来了,吕居简立即报出了一个高价。 葛少华也用手摸了摸,真的很柔软很舒服,他说道:“吕公,如果晚生说,以后若种得好,将适合的种植方法经过几年时间,全部摸索出来,一亩地的木棉产量能制造七八床这样的棉被,会产生多大收益,会给广南带来什么变化?或者说吕公会不会名留史册?” “七八床哪?”吕居简立即呆住了。 想一想一亩地能收到位稻子与麦子,或者换成钱帛能值几个钱,再想一想这个收益,吕居简能不惊讶吗? 什么水哪,人哪,机械哪,那都是假的,这才是真的。没困难更要上,有困难也要上! 吕居简愣了好一会,忽然才叫道:“那两广会成为秦国的巴蜀。” 行了,葛少华与苏利涉对视一眼,一块石头落地。葛少华又低声说道:“苏中使,工匠与织女来了,立即将棉被一起制出来,然后送到京城,让京城的贵人们也乐一乐。” 京城百姓乐不乐,葛少华实际真的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赵顼会不会乐一乐,一乐,王巨便能加分了。 ………… 赵顼不乐。 他下诏让王巨进京述职,主要是韩琦下了,他准备动手了。不过让韩琦这一折腾,有点儿自信心不足,因此王安石刚授江宁知府,赵顼又下诏,立诏王安石进京担任翰林学士兼侍读。 不过接下来的一些举措,都是王巨的提议,所以必须让王巨进京参谋。 然而不能小视了司马光的弹劾,万一王巨挡不住,那就会害了王巨。 于是他思来想去,将韩维、韩绛召到宫中。 “韩卿,朕下诏给王巨,不日他即将进京述职。” “陛下,可以作为也。”韩绛是看过王巨那篇完整的奏章,因此立即说道。 其他的可以丢下不管,但这个财政问题必须解决了。 韩维狐疑地看着两人。 “有关裁军一事。”赵顼说了一句。 “裁军,臣不是听说朝廷要增兵吗,得亏君实阻止,为何又成了裁兵?” “韩制诰,你来看这个奏章。”赵顼说道。 韩维韩绛兄弟是“自己人”,赵顼又将王巨的奏子递给了韩维观看。这个奏子乃是高滔滔都不排斥的,也不是说王巨策略保守,主要写得很详细,并且轻重急缓,利害关系也写得很清楚。 韩维打开观看,有的地方他也不大赞成,但人家也没有说,马上全部就要执行,这是分成若干步骤去执行的,一边执行一边观看效果,因此韩维看后说了一句:“是良策……” “不过司马卿,对王巨很排斥,又说了王巨种种,”赵顼苦恼地将司马光给王巨戴的那些大帽子对两人吐槽。 “陛下,那天朝会之时,司马光在待漏院也提到过这件事,欲联手滕甫与杨绘,劝他们弹劾王巨,两人没有表态。” 赵顼蹙起眉头。 这时他才想到了王巨以前说的那句话,即便做了皇帝,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用什么人就用什么人。例如这个司马光,他没有犯错误,马上贬下去,朝堂又不得清静了。 韩绛在边上说道:“不管怎么说,王巨对社稷是有大功,即便有小过,也不能计较了,难道非要象福建那个女子那样,才为英烈?” “福建那个女子?” “一个奇烈女子……” “一个奇烈女子?” “能称为奇烈二字,”韩绛将这个奇烈女子的情况说了一遍。 “为何没有人对朕禀报,”赵顼听后愠怒道,然后用手帕不停地擦眼泪。 第三四五章天下第一女(下) 事情比赵顼想得还要麻烦,只是好在司马光从御史台调到翰林院,不然王巨这一回那才叫悲催了。 一个王巨最不想应对的对手,王巨也不指望赵顼会替他想出什么好办法,他开始了自救,先是找到侯可。 “侯知县,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于三原设一居养院。” “居养院?” “一个类似广惠仓的机构。”王巨解释道。 宋朝常见的就是常平仓,调济粮价,以备荒年,丰年收,灾年放赈或者平价出售粮。此外还有一个仓,那就是广惠仓,有时候也会起着常平仓之作用,不过其直接目的是给州郡郭内之老幼贫疾不能自存者,有余后才及诸县调济。 居养院等专门养老赈贫机构,现在还没有出来。 于是王巨又做了解释,说道:“主要是养孤老,特别陕西境内,边境战事不休,许多人丧失了自己子女,例如我以前在华池县招揽的蕃将胡谦,兄弟被恶绅害死,本人又惨死在战场。” “子安是好心……”侯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可能王巨出身贫寒吧,这才慈怜贫弱,但有的手段也太激烈。。 “好心不好心,我不在乎,在乎的是不是能将事儿办好,胡谦死后,家中还有老母,若是他们兄弟遗孀改嫁,老人家就可怜了。象这样类似的情况很多,因此我打算利用一个草市的房租,置办一个居养院,专门居养鳏寡孤独、贫困不能自存者。而且这些老人住在一起,也能说个话,晚年便不会寂寞。” “这是好事,老夫同意。”侯可立即说道。 “我知道侯知县一定会同意,不过请侯知县再配合我一下。” “让老夫如何配合?” “这件事让我来主持,你所做的是批准便可以了。” “行,”侯可道,办好了也是一个功,但侯可并不是一个喜争功之人,况且什么功能渠功之大? “另外你批准后,也不要对任何人说。” 侯可奇怪了。 “陛下召我进京,但这一回进京麻烦更多,我得做一些准备。” “与居养院有何联系?” “有,不过侯知县,这件事你无论如何要置身事外,千万不要卷进去,”王巨说道。司马光对自己下手,未必能成功,若是司马光对侯可报复,侯可这一辈子将会万劫不复了。 侯可茫然。 “侯知县,你不贪这个功,我也不会贪这个功。你不害人,我也不想害人。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次进京,我为了不让人陷害,所以想到了居养院,有备无患。” “算了,不过你得要小心。”侯可戒告道。 为什么赵顼头痛?王巨所做的这些,能理解,轻重也拿捏得当,包括高滔滔也默认了,但有的确实有违规矩。若是司马光咬死了不放,王巨还真有麻烦。 “小心是必须的,不过这一行,我应当会平安无事。”王巨其他的没有解释,便回去了。然后又悄声对赵度说道:“赵度,你想办法放出一股风声。” “放什么风声?” “我打算在三原留下的那个草市上盖一栋居养院,虽然不会奢华,不过占地面积不会太小。因此你想办法放出风声,就说我侵占灌溉用地,又用兵士做私活,用它来准备年底大婚之用。” “子安,为何往自己身上泼污?” “泼什么污?一旦建起来,挂上居养院招牌,清白自明,之所以如此做,是看一看京城会不会有人注意我,或者说这里有没有痛恨我的豪强到京城暗中举报。”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但切记,你可以放出风声,却不能让人知道风声是你放出来的。” 这有点难度,不过赵度做事圆滑,也不算太难办到。 王巨布置这一手后,又再次来到渠工,而且是一个燧洞,只是没有渠首那个燧洞大,难度也远远不及。王巨再次带头干活,亲自跑到山洞里搬石块。 这个活太苦,况且猫在山洞里也有危险,民夫与军士一起劝。王巨说道:“这些年因为西夏入侵,陕西百姓很苦,官家也清楚。因此省吃俭用,从内库拨出钱帛建修郑白渠。不过大家也同样辛苦,与你们相比,或者与官家相比,本官做得远远不够,你们穿着麻衣,本官穿着的却是绸衣,裘衣,你们一月能三斤肉,本官几乎天天吃肉。作为官家的差官,本官上与官家相比,下与你们相比,本官心中惭愧啊,只好带头了。各位乡亲兄弟,不要阻拦本官。” 官家太遥远了,百姓都不敢想像。 不过官员许多百姓都看到过,一个官员天天吃肉岂不是很正常? 这个营田使要求真严格啊。 那还说什么呢,一起干活吧。大家感动万分,更加卖力地干活,不过这一刻,他们心中都暖洋洋的。 然而王巨不小心,在山洞里钻来钻去,一块尖石将他的脸都划破了。这下子百姓都急了,有的跪下,请求王巨离开山洞。 “你们起来,别折杀我,我出去。” “是明公你折杀我们啊,”一个老者说道。 “本官的身体不金贵……我出去,不过我马上进京述职了,你们在施工过程中,务必要小心,不要受伤,更不得出事故。”王巨看着大家一起又要下跪,没办法,说了一句,骑马回去。 大伙儿一直默默看着他,最后那个老人说道:“是好官啦,难怪华池那边的蕃子汉人一起称呼他为老子。渠工修好后,我们一定替他盖生祠。” “翁翁说得对。”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 王巨回到家中,对赵度说道:“你与恒之留下来,过十天后,我还不回来,你想办法再放出一股风声,就说我要调任了,不再主管郑白渠。” “子安,若那样,恐有不好的情况发生哪。” 只要这个风声放出来,马上整个郑白渠后面的工程就乱套了,甚至前面分下去的耕地都有大麻烦。 “赵度,这个问题是在于我是否真的调迁,一旦我回来,什么不好的情况都会停下了。不这样才是不行哪,朝堂中有的是狠人,一旦他们对我恨之入骨,什么样的处罚都会发生,弄不好不是调迁,而是贬到岭南。” 王巨迅速来到京城。 第一天刚到驿馆,第二天便被太监传召,召到了政事堂。 赵顼让司马光说得无奈了,用了对质一词。但在哪里对质,不能弄到大理寺吧。更不能在朝会上对质,那万一吵起来,司马光必失朝仪,当然,王巨能将司马光火拼掉那也值了。可这样对司马光不好,对王巨也不好。 即便于便殿商议,两人一旦较真,也违朝例。 因此放在政事堂,这是议事的地方,只要不拍桌子踢板登骂娘,都有情可愿。 看起来是这样……司马光也同意了,主要他是两制官,能在诏书上动手脚,但没有真正的弹劾权利。但是不是这样…… 这是政事堂! 王巨看了看左右,东府宰相这一回终于产生巨变,曾公亮,张方平,赵概,赵抃,西府文彦博,吕公弼,韩绛,邵亢,以及滕甫、杨绘,三司几个重臣,与司马光、韩维、吕公著、王珪等近十名两制官,就这二十几人,几乎也是宋朝精英所在了。 有的人王巨认识,但大多数人王巨还是不认识。 正中坐着赵顼。 王巨先是大步向前,施了一礼:“微臣见过陛下。” 然后复揖袖拱手说道:“见过诸公。” 赵顼正要说,不必多礼,坐下吧,忽然他站了起来,说道:“王巨,你过来。” 王巨走近。 “王卿,你怎么变成这样?”赵顼颤抖着声音说道,然后从椅子上走下来,来到王巨身前,打开王巨的手:“怎么是这样?怎么是这样!” “陕西百姓疾苦,兵役劳役繁多,再加上修渠之役,有些情况真让人目不忍睹,臣不知怎么说,于是只好带头做。” “这个,这个,”赵顼泪花都快溢出来了。 京城百姓都在传王巨是一个美男子,他还听过一段评书,那个说得太夸张了,让他啼笑皆非。但王巨确实长相清秀,高大英俊,不然姑姑也不会钻牛角尖。 但现在成了什么? 整个一黑大汉,手上长满了老茧,还有一些皴口,他又看着王巨的脸问:“那这个脸上的疤……” “这是臣不心进了燧洞,带着百姓搬石头,洞中黑暗,碰到了石尖上划的,陛下,无妨,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卿……卿……”赵顼只是拉着王巨的手,他在宫中听到过一些,包括黄公公的禀报,然而看到王巨本人,才感到了真正的震撼,为什么渠工进度快,为什么民不怨,这是王巨用了真心感动大家的。 “什么叫良臣,这就是朕的好良臣!”赵顼大半天才憋了这一句。 “陛下,大奸即忠。”司马光在边上也说了一句。 然而他也表示头痛,奸到王巨这份上,一般人就难以察觉了,看一看两边的这些个重臣,只要认识王巨的,看到以前王巨的丰眉如画,再对比现在的样子,那一个不动容,即便万年泰山文彦博也讶然地睁开眼睛,看着王巨,微微额首。 “陛下,这不算什么,若论苦,当年范文正担任兴化知县时,领百姓修捍海堤,那才叫真苦。” “什么都不要说了,朕懂,王巨,朕还听到了一件事,不知道福建的水利你有没有听过?” “听过了一些,比如潴田,陂田,防田,梯田,塘田。” “有没有听过木兰溪,兴化湾?” “听过,好象是在莆田哪里。” “是哪里的一条小河,发源戴云山,从兴化湾入海。难得的是下游有两个小平原,南北洋平原。” “如此,它们很宝贵。” “是啊,福建路多山,有两个平原岂不宝贵?不过木兰溪雨季水量大,旱季水量却很少,就如你在中书所上的水策中所说的短平快河流地形。因此到了雨季多涝,一到旱季则旱。并且潮汛大的时候,海潮溯溪而上,咸水掺杂其中,不利灌溉。难得的两个平川地带,百姓未受益,反受其害。许多百姓便希望有人能领头,带着大家于木兰溪筑陂防洪防旱。福州长乐有一女子叫钱四娘,父亲在广南东路为官,因早年失母,父女俩相依为命。父亲一生为官,积痨成疾,病故于任上。钱四娘带着父亲灵柩回乡,经过莆田,被木兰溪泛滥所阻,然后又看到当地百姓惨象,于是发下宏愿。” “钱四娘是谁?”司马光低声问了一句。 吕公著小声说道:“一个奇女子。” 赵顼继续说道:“那是发生在治平元年的事,这时钱四娘才十六岁,于是她变卖钱家的家产与父亲留下的财帛,凑齐十万缗来到木兰溪,没有助手,没有亲人,只是孤身一人带着巨资为莆田建陂。当地百姓都纷纷感动,一起抽出空闲相助。这个小女子就这样一修整整三年多时光,在她带领下,开了一条主圳,三十六条支沟,建成了拦水陂坝。今年夏天才竣工,就在大家庆功之时,忽然溪洪咆哮而至,水力激荡,石崩陂溃。看到举家之财,万民的希望,刹那毁于一旦。钱四娘悲愤莫明,投水而死。才十九岁哪,比王卿你还小一岁。朕听到后,晚饭都吃不下去了。” “王巨,你以前说的正能量,朕不大明白,现在才知道什么是正能量,满满的正能量啊,”赵顼说到这里,眼前又浮现着一个妙龄少女,再次泪流满面:“朕要敕封,敕封她为夫人,为妃,为其立庙。” 第三四六章泼污 司马光道:“陛下,敕封夫人可以,但不可封妃,是不祥之兆。” “司马卿,你不懂,钱四娘正是出嫁之年,但为了修坡,还是云英未嫁之身!” “那也不妥。” 吕公著也在边上说道:“司马光之言极是,陛下可以敕封夫人,可以立庙,彰奖其英烈,但封妃终有些不好。” “有什么不好,看看这手,想一想钱四娘,朕是不能面对昊天上帝,否则一定会对他说,将这万般的苦,加于朕一人身上吧,不要让朕的大臣,朕的子民受这遭苦难。” “陛下仁爱,定能感到上苍。”诸位大臣一起站起来说道。 司马光郁闷了,这样下去,王巨成了大大的功臣,如何质问哪? 质问还是要质问的,司马光成了翰林学士,那一天不见面啦,况且又是帝师,天天聒噪,赵顼也吃不消哪。 但不仅是质问,今天要发生大事了! 王巨有点感到肉麻,也算是苦肉计吧,不枉了前些天的劳动,用手扒着碱性重的石灰岩。 唉,不过小皇帝这个判断力,让他真担心哪。 赵顼走回去,这才正色说道:“王卿,前些天有大臣向朕进言,说你在华池豢养私兵,形同谋反。来到泾阳,春天杀人,有违天和。然后私设酷刑,逼仆噬主。又用高利贷勒索良绅,导致一些良绅家破人亡。接着又反应你为了亲事,侵占良田,用兵士做私活,广建豪宅,以便迎娶李家小娘子。使得数县百姓恨之入骨,怨怼交加。可有此事?” 司马光隐隐感到哪里不对。 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赵顼与王巨的交情友情,甚至王巨未来,便让黄公公将真相一起说了,让王巨提前做好应对措施。 因此直觉到有些不对,又不知道哪儿不对。没功劳,也有苦劳吧,看看这脸这手,岂不是恶心人吗,若是提到是自己说的,外面说不定会产生误会,似乎是对自己的保护,以全大家脸面。 然而前面说良臣,又说什么正、正能量,还说什么万般的苦难,愿意亲身代受,有这三句话,还能从严处理吗? “陛下,请容臣自辨之。” “你说吧。” “微臣自辨之前,请容陛下先看这份账薄,再传阅给诸公。”王巨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账册。 赵顼翻了翻,递给曾公亮,一个个传阅下去。 一份是酒收入的账目,除了运行成本,全部用下去了。 然后是王巨的收入支出明细,他的收入还真不少,两年多官员的薪酬近千贯收入,细盐一年分成,三千余贯收入,主要收入还是竹纸,包括今年的,合计有一万五千多贯收入。 但这些钱也到处用了下去,他自己与家人的花销,不过两千来贯钱,现在手中的钱,只剩下一千来贯了,这也很正常,马上王巨就要办婚事了,能不存一点钱吗? 王巨等大家看完后,才说道:“陛下,微臣去华池县后,看到各营兵士战斗力情况,又判断西夏必然入侵,心中焦急万分。虽然臣是士大夫,文臣,不过忌讳还是有的,因此用了一些手段,这是无奈之举,包括先帝,韩公,文公,也默认了这件事。然而钱帛太紧张了,因此微臣将自己收入也拿出来资助。但微臣为了忌讳,一起挂在延州商户产业收入上,发放下去的,不相信陛下可以派人下去调查,看看有何百姓与军士知道微臣拨出一万多贯钱资助?连这个忌讳臣都注意了,又谈何豢养私兵?若是武将也防,文臣也防,军队还要不要派人统领指挥?况且臣在华池只能配合,蔡公不授权,微臣连领兵权都没有,这都要忌讳,那么各路知州岂不是连说话都不能说了,那样还如何行军备战,防御外侮?” 讲道理嘛。 “王巨,那延州朱李两家与你是什么关系?”司马光喝道。 这就诛心了。 两家与王巨关系很深,因此王巨未出面,实际是等于出面了,不然三军上下如何收心? 因此还能与豢养私兵沾上关系! “司马公,当时你是知谏院,可能不大清楚情况。似乎治平年底,朝堂里也有人弹劾了孙沔与下官。先帝便派中使下去询问真相。下官刻意做了说明。对了,陛下,种谔招降硃令陵前,没有对朝廷通报吧。” “事情紧急,来不及通报。” “非也,种将军这样做是害怕。嘉佑八年时,横山重将兼酋首轻泥怀侧欲降我朝,为了表示忠心,意欲先将家人迁徙到延州,他带着手下先攻兴夏,为朝廷立威拓地。程勘便立即通报仁宗皇帝,仁宗皇帝那时身体不愈,朝廷稍稍犹豫,然而不到两月,西夏李谅祚便得到了这一情报,立即安抚轻泥怀侧,此事不果。微臣鸡儿寨三战过后,抓俘了一批西夏将领,据他们招供,乃是我朝有人泄露给了西夏。因此先帝派中使下去盘问,微臣写了一封奏章禀明事情轻重,但再三戒告,除了两府宰相外,那封奏报的情况不能泄露给任何大臣。实际那封奏章已经说了很清楚,只是因为封锁严重,司马公,你对下官产生误会了吧?” “你小子!”司马光一下子愤怒地站起来。 前段时间,为了这个轻泥怀侧,一度还让皇上动疑呢。 这一说,岂不是说正是自己泄的密! 通敌啊!一旦自己背上这个罪名,这一辈子算是彻底完了。 王巨故作莫明其妙:“司马公,下官哪里说错了。” 不就是泼污吗?俺也会! 但是不是司马光泄的密,还真有点不大好说,有可能,为什么呢,一是司马光苟和,二是他与程勘有过节,三是即便泄密,不会对宋朝产生危害,只能说是破坏了程勘立功的大好时机。 不要说不可能,看看史上他后来所干的事,差一点将绥兰二州全部还给西夏了,大家纷纷反对,包括他的老朋友老战友范纯仁都竭力反对,就这样还是归还了浮图、安疆、葭芦、定远四堡寨,安疆堡就是疆砟堡。再看看地图,那一堡寨不是门户?还得西夏人都傻眼了,都不相信了! 因此真的有嫌疑。 但也未必是,西夏斥候很厉害的,甚至京城就有西夏人的密探,也许那一个大臣嘴巴不严,泄露出去。 然而重要吗? 这一回,连文彦博又睁开眼睛,微微看了司马光一眼。 他不知道赵顼已经将情况一一告诉了王巨,甚至以为王巨都不知道是司马光要对付他。再说轻泥怀侧这件事,乃是司马光自己儿说漏了嘴,才使小皇帝动了疑心。后面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使小皇帝不了了之。 然而王巨上书时间是在治平二年正月,那时候他如何料到司马光会自己说漏了嘴? “王巨,轻泥怀侧那件事已过去了,就不要再说了,你继续往下说,”赵顼打起了圆场。 “是啊,陛下,这件事是过去了,又涉及到朝廷机密,非是微臣所能议论的。不过正是此故,种谔不敢再通报朝廷了。” 吕公著在边上说道:“然而此例一开,终是不吉之兆。” “吕公,古人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时机转眼即失,大方向把握得住,小的细节上真不能计较,此乃真正用兵之道。并且想此例不可开,朝廷就要严查是谁泄露的,这样前线将士才能安心。否则大军还未动,朝堂便有人通知了西夏人,这个战争没办法打了。这也是臣的第二辨。春天杀人固是不美,然而诸公,有没有想过当时的情况?陛下说臣的手,臣也不想这样做,百姓太苦了,不得不做。一旦此风不及时扼杀住,胥吏与各行头勾结,贪污克扣,物资短缺,待遇低下,渠工如何能建得成?难道诸公希望木兰陂的悲剧也在郑白渠上演吗?” 赵顼满意地看了王巨一眼。 之所以他说出钱四娘,一是感动,二就是给王巨一个契机。 王巨也及时抓住了这个契机。 即便有一些非常规手段又有何妨?非要闹成木兰陂那样的悲剧,那会有什么后果?几百万贯钱帛打了水漂,还苦了百姓! “至于良绅,微臣这次进京也想禀报事情原委,陛下,请看,”王巨又递了一个小折子,上面写了李员外与曾员外的种种不法行径:“这就是所谓的良绅?所以微臣刻意选了这两人杀鸡赅猴。实际余下的,那怕他们烧了县衙,烧了账房,形同谋反,微臣也高拿轻放,没有让他们交纳多少捐款,连隐田都几乎全部归还他们了。” 实际王巨是针对高利贷、隐田与兼并去的,不过这样一说,打击面太大了,因此不说,只说两个好员外。 赵顼看了看,一拍桌子:“太过份了,王卿,你处理得太轻。” 然后将王巨的折子传阅下去。 这样的人死都有余辜,况且只是小小的抄家。 “陛下,微臣再说百姓怨怼,恨之入骨,真有之。但陛下认为什么人才是大宋的百姓。若是李曾两家这样的劣绅才是大宋百姓,余下的都不是,是部曲,是奴隶,这句评价倒也中的。如果余下的才是大宋良民,李曾两家才是大宋的败类。那么这个评价错也。虽然这些劣绅对臣恨之入骨,但余下的百姓对臣倒也很尊重。” “那你为什么修豪宅?”司马光越来越愤怒,再次站出来说道。 消息真灵通啊,难道派了专人监注着我的动静不成?王巨心中想到。 然而他心中狂喜,来了,正等着这个问话呢!自己挖坑,能让司马光都跳下去了,王巨心中得意至极! “陛下,臣只想说几件事,第一微臣的亲事已经临近,却一直犹豫不决,渠工纷纷,臣手下傔客便劝臣回延州操办亲事。不过那样又许告假,终是不大好。不过这样看来,微臣真的要告假的了,否则在渠工上成亲,到时候是非诬蔑更多。” “成亲了……” “快了,还有两个月。” 赵顼摸了摸小胡子,你小子成亲了,快活了,可我姑姑怎么办啦? 第三四七章徐徐徐 王巨可没有他那么多心情。 司马光啊,论难缠度,那可以排前中华五千年前五十位的超级牛人,尽管自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自己也不能不小心,于是又说道:“臣再说一件事,那个豪宅。微臣当初到了郑白渠,一心只想着建渠的难度,就是修渠本身也不容易。” 赵顼点头。 别的不说,那个牢得可怕的渠首牙塘,几拨下去的太监都说王巨太奢侈了。现在木兰陂事件出来了,不奢侈能行吗?就是奢侈,也要懂,然也不知道钱往哪里花了。 “微臣当时也不知道圈田,因此临行前与陛下也议论过,陛下说国家卖地不成体统,以安顿军士为主吧。微臣再度去陕西,这一回地方豪强们已经确信朝廷是百分之百,大修郑白渠了,于是丑陋的圈田开始。陛下,说来你都不能相信。因为微臣与侯知县他们再三勘探,将渠首稍稍抬高,灌溉区域也更广,甚至延伸了一部分真正古秦国的郑国渠,也就是大家所说的郑渠。但是水土破坏太严重了,这才是唐朝渠首虽牢固,因为水位浅,渠首无法引水,而使整个河渠荒废的由来。所以重新选择了引水渠首,仍因为水位的问题,不能打通整个郑渠,包括北部广大地区乃不能灌溉。但就是这些地区,都开始有人圈田了,某某家麻地一十五顷,某某家粟地三十五顷。几位中使下去,同样也看到了。” “陛下让臣尽量安顿军士,马上田都圈光了,连百姓都无法安顿,哪里还有军士可以安顿。无奈之下臣立即派军士去各县立即将田册收缴上来,以此为准绳。但怎么做,真的没有想好,这个太麻烦了,而且这些乡绅多是有钱有势之人,弄不好就会捅马蜂窝,甚至朝堂上有大臣不顾国家,不顾大体,替他们说话。” “不过渠工不能耽搁,于是微臣以渠工为主,然后发现了胥吏克扣一案。然而这也与豪绅圈田无关。可这些豪绅反而对微臣展开反击,蛊惑人心,微臣将他们笞杖了一遭,随后释放。但不久,他们又出了新招,逼迫微臣的房东,将微臣生生撵出泾阳城,微臣不得不在渠工上盖了茅屋居住。司马公,扪心自问,那时下官做了什么?臣是陕西营田使啊,好歹也是朝廷的官员。” 在这件事上,一些豪强确实是失手了。 若大的朝廷命官,居然逼得他住茅屋,这已经很藐视朝廷了。 司马光闷哼一声,也不答话,他脑海里正想着对策。 “但就是那时,微臣还在观望。然后利用手下傔客父亲,让他来牵线,放出风声,一是微臣虽收缴了田册,但已暗中派了许多人在查隐田,能确定的,只要他们安份守己,秋后分田时一律归还。当然不能确认的,与那些胡乱圈出来的耕地,微臣不会归还了。另外又让他放出风声,整个郑白渠若建好后,会新增两万顷良田,能使上万顷劣田也变成良田。那么耕种的军士与民夫,以及其他行业谋生的,仅是这个郑白渠就可以多养活十万以上的户数百姓。而且一旦建成,它将是关中的一个最重要的粮食基地,以及一处豢养与训练保捷军的基地。那么以后这里会有许多行商的机会,赚这个钱比从土地扣出来那点辛苦钱更容易,也更多。用此来与豪绅们苟和。” “做得不错,先礼后兵,先仁后罚,儒家之道也。”赵顼说道。 事实不是这样,可表面上确实是这样。 这才是让司马光无语的地方。 他哪里知道,从王巨一听到圈田后,王巨头皮就麻了,会很麻烦的,不在地方,而在朝堂,防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不然秋后分田时,还不知道得掉多少脑袋。 “不敢,大部分乡绅也妥协了,然而有一部分乡绅仍然贼心不死。然后才有了烧县衙的胆大行为。实际朝廷是以宽厚为本,微臣也考虑位大臣会以宽厚为本,否则这个行为实等于是谋反了。不过臣为了妥协,说了商业。又想到涌来这么多百姓,又会有很多保捷军与厢军在此屯田,因此选择交通发方的七处地点,划出一些空地,建了一些房屋,以后在此成立草市或小集镇。未来还有几处。以后各县便会有一些额外的收入,不会剥苛百姓。” “然而前段时间,微臣看到许多寡孤贫弱,这些人很可怜,于是与侯知县商议了一下,顺便在三原的一处未来草市上,选择了一个地点,建了一些房屋,成立居养院,用草市的租赁费用,将寡孤贫弱的人,收留于居养院,由官府来赡养,以全朝廷宽厚之美。这就是司马公与某人弹劾微臣的那个宅子。或者说微臣能有天大的本领,在京城都能与侯可串通一气。但可以派中使再去察看,那是赡养之所,房屋里是有些布置,是微臣想出来的火炕与壁炉,这些人多是老人,冬天冷,因此有了这些布置。但相信赡养的布置,与新婚婚房的布置会是两样吧。中使一看便知。如果能将居养院颠倒黑白,说成臣贪墨挪建的婚房,臣无所谓了,恐怕此举传将出去,天下大臣心寒,再也没有人敢做事了。” 大家都看着司马光。 事情经过很清楚了,不过他们也发生误会。 司马光既然知道这件事,那么是派家中的门人下去看了。 不过王巨这种种做法,导致这些乡绅无论圈田占地,心中痛恨,因此放出风声,将居养院诬蔑成王巨挪用的婚房。 不相信是居养院都不成,这个太容易甄别了,王巨不敢撒谎。况且人家刚才说得很清楚,在哪儿结婚还没有想清楚呢,圈成什么婚房。 这才是最凶狠的一击。 实际前面有两击,同样很重。 第一是让黄公公带回去的,一个简单的问题,为什么韩琦在,司马光不问,韩琦一下,马上就对王巨下手?要知道,他在倒韩过程里,那是捞了大大的好处。 相信既便高滔滔听了,多少也会排斥吧,就算高滔滔保守,她喜欢的是一个被吹出来无比高高在上的道德君子,而不是伪君子。 第二再次将轻泥怀侧的事捅开,这个嫌疑,司马光洗不掉了! 但这与王巨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最后这个坑才是真正的反击。 连居养院都颠倒成了婚房,前面的说法,还能让人信服吗? 王巨最后又说道:“陛下,微臣原来年幼之时,为了生计开垦出来的十几亩地分给诸乡亲了。真正的财产,一是手头的一千来贯钱帛,二就是延州城中的那个价值一百贯的小宅子,要么就是一头奶羊,小妹喜欢,养了很久。请陛下明察。” “陛下,春天时不经州府同意,将数人处死,这是做对了吗?王巨以渠功自夸,口诉忠厚仁义,实则胆大妄为,不遵天时,不重朝律,陛下以渠功而替其隐饰,日后其他官员必纷纷佼仿,还望陛下严惩此子,以正朝纲。”司马光说道。 总之,这个春天杀人是错误的。 因此司马光咬定不放。 “司马公,你说下官乃是大奸似忠之辈,王莽之流。我只想说一句,王莽未暴露野心之前,是什么人物?看看我所做的,一身都是把柄,这就是王莽?” “王巨,你休想狡辨,未来你必是我大宋的国贼!” 赵顼真恼了,他问了一句:“司马卿,王巨春天时杀了几个为非作歹的胥吏,他们还不及焦用吧。当年韩琦杀焦用,又禀报了谁?又考虑了什么天时?司马卿,你为何不弹劾?你是国家重臣,为何欺凌一个小功的小官,此乃儒家之道也?” “陛下……” “就不要再说了,朕什么也不听,朕看到的只有这双手。司马卿,你素以忠厚君子自居,勿要失了操守,让天下正人君子都感到心寒。” 韩绛在边上也乘机说道:“司马公,王巨虽有错,但念在有大功份上,还有年青,在你我眼中,他只能算是一个孩子,就给他一个改正机会吧。” “韩相公所言极是,”滕甫在边上说道。 王巨说得容易,但可以想到的,渠工难度不提了,那么多的纠纷,那能让人人满意?你司马光是若大的两制官,帝师,为难一个小孩子,算什么君子? 主要王巨挖的这个坑太深了,居养院能让司马光说成婚房,就是吕公著想替司马光说说好话,都不能了。 司马光噎得脸青黑一片。 “王巨,你坐下吧。” 王巨退到最后,在最后面坐下。 当然,这事儿没完,让司马光盯上了,哪里还有好事?不过王巨也不在乎。无妨,马上王安石就要进京了。俺对付不了你,王安石能对付你。 况且还有韩琦呢。 就是韩琦下了,你敢不敢惹! 赵顼看着大家说道:“朕让诸卿来,一是问一问王卿的情况,二也是有一些事要与大家商议。薛向反映陕西有部分地区仍有霜旱之灾。王巨,你从陕西来,可有听闻?” “有一点,但不是很严重。” “那也不行,陕西本来因为西寇之压,兵役劳役沉重,岂能再让他们受委屈。不过朝廷财政确实很困难了,也拨不出钱款救灾。因此薛向请求朝廷给陕西转运司度僧牒,令籴谷赈霜旱州县,诸位意下如何?” “国家连这个钱帛都没有了?”王巨诧异地问。 “王巨,朕不想说了,寝食不安,寝食不安哪。” 后世为了抹黑王安石,替韩琦、司马光等人掩饰,将这段历史屡次窜改,但实际治平四年的财政危机已经到了让国家快崩溃的边缘。 还好,大顺城之战,西夏人没有获胜,否则连番挟胜入侵,宋朝说不定就会出现严重的危机,直接在赵顼手中,就面临着改朝换代的可能。 大伙没有一个人吭声。 当然,经过王安石拼命敛财后,国家财政危机稍缓过来,许多人再度理直气壮,这条提议则是很难通过了。 王巨有些讶然,原来这个度僧牒不是王安石先弄出来的。 不过他细细一想,立即明白其中的道理。 僧牒,就是和尚的合法证明。 度是好听的说法,实际就是卖。 许多人不明白,连僧牒也要卖,这个敛财敛得太厉害了吧。 实际真弄错了,这才不是敛财呢。 这中间涉及到一个比较沉重的问题,那就是宋朝的和尚道士太多了。他们占有着大量的寺观田不纳税不说,反正隐田的豪绅们做得不比他们差。 然而这么多和尚有几个人劳动的,这些人明为和尚,实际就是国家的寄生虫。少养一点,权当是教化。但若养得很多呢,比如天禧年间仅统计出来的和尚道士就接近五十万人。养就养吧,有的和尚公开喊出钱如蜜,因此他们也做生意,也放高利贷,也变着法子敛财,伪造田券,侵占民田,剥削百姓,鱼肉乡里。就连少林寺也不例外,将少室山周边山林用手一画,这是俺们的籍产,一些小老百姓来砍柴,一群武僧提着棍子,少林武术使出来,将百姓打得头破血流,哭爹叫妈,鼠窜而逃。 这还不算,这些和尚道士还有僮隶呢。许多百姓租他们的寺田,又不交租子。于是国家税务越畸形就越畸形。 所以乾兴时下诏,禁止寺观市田。 去年韩琦无奈之下,在中书也下了一道诏令,所有寺观不及三十间者,并行拆除。大寺观惹不起,小寺观一起拆掉。但就是这样,现在还有接近三十万和尚道士,加上僮隶,以及替他们种田的佃农们,牵连的百姓多达一百多万户。 一旦僧牒需要花很多钱买,就能限制百姓出家的数量,这会对国家产生积极的影响。 “韩维,草诏。”赵顼说道。 和尚少养几个没事,可百姓得要救。 韩维写草诏书。 赵顼又说道:“以前祖制,自发运使下到知州,政绩归考课院核实,副以采访,仍此策渐废,朕翻阅了一下考课院,凡是官员政绩,无论优劣,都书中等。于是官员皆不作为,以资迁升,以至国政渐废,朕实为痛心。司马卿也多次提到重奖罚。朕打算让滕甫领手考诸路监司课绩,若是课达不到中等者,展年降资。治状优异者,增秩赐金帛奖励。至于监司以上的官员,则由御史中丞与侍御史亲自主持考校。诸卿意下如何?” 大家默然。 确实这个不作为,将宋朝坑苦了。 政绩再好升不起来,反而卖弄文笔大嘴巴倒是升得快。 “大家不反对,韩维,你再写草诏吧。” 王巨坐在下面不说话,实际缺少相关的措施,依然还是糊涂的考课法。但是张居正的考功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况且司马光正对自己虎视眈眈。 赵顼又说道:“前些时间,韩绛上书,说害农之弊,无过于差役之法。重者衙前,多致破产。次则州役,亦须重费。他听闻了一件惨不忍睹的事,京东有父子二人,按律当抽一丁为衙前,其父对其子说,吾当求死,使汝免冻馁。说完自尽而死。又听到江南百姓为了逃避差役,强迫其祖母与母亲改嫁,以求分家。朕实为痛心。” “司马光也说到此事,诸乡贫富不均,如东乡有富户家产千贯,当役里正,西乡有户百贯,也役里正。然西乡户必难受其重。役者劳烦,以至他遇一农民,其民说不敢植桑,不敢养牛,不敢蓄粮,否则多种一桑,多置一牛,蓄二年之粮,藏十匹之绵,邻里目为富室,立指为衙前。” “百姓不植桑,那来的衣帛?百姓不养牛,如何耕种?百姓不蓄粮帛,如何应对荒年?王巨,你斩杀了胥吏,可胥吏也有胥吏之苦。” “是,陛下。”王巨随意答道,心中又在想,原来这时已经议论差役之苦了。 “还有朕听闻你在华池,为了鼓励百姓养牛,刻意颁发露布,让胥吏不得将牛马等大牲畜计入财产。这也是治标不治本之策。当然,朕也不能怪你。自朕听闻后,立下诏书,天下官吏有能知差役利害,可以宽减者,实封条析以闻,然而到现在,却无一人想出良策。” “陛下,倒有一良策,但微臣想问一问司马公能否同意?” “说。” “差役确实是害民之举,例如一个商贾,他善长行商之道,十年之内便可获利万贯。然而因为其富,立即应差,不久便会破家荡产。然后第二户接着来。” “司马卿也说过类似之语。” “但是陛下若让他一年按其家产,出一百贯,募民应差,那会如何?” “咦,这倒是良策。” “陛下,但那样,必须按其家产付免役钱,否则无法募役钱帛必然不足。微臣只是抄了两个不法劣绅的家产,便让朝中某一人与司马光恨臣之入肉,若那样,还不知会兴发多少骚动。因此以微臣之见,当缓执行。国家积病沉重,徐徐徐!” “徐徐徐?”赵顼这时无比的苦涩。 司马光眼中却露出了一道锋利的光芒,他感到这道策略的“危险性”了。 赵顼却是做梦也想不到司马光危险性的,他继续说道:“那么此事稍缓,再议郑白渠增兵之举。” 这才是大事,这才是真正要做正事了! 第三四八章又坑了 “陛下,国家冗兵已经很沉重了,不能再增兵哪,”万年潜水的文彦博终于开口说话。 “文公,这次增兵有数条用意,郑白渠那边会挪出许多灌溉农田,因此朕与王巨说,用于安置兵士,为何用于安置兵士?一是兵士家人生活能得以保障,士气不会低落,二是兵士手中有余粮,不会囤积居奇,会使陕西得到大量的余粮,用于军粮或抗旱。若是换成百姓,大量迁徙,处置不公,可能会产生很多纠纷。若是不问不顾,不久它又成了不少劣绅手中的猎物,兼田,隐田。” 文彦博蹙了蹙眉头。 王巨也蹙了蹙眉头,这个兼并与隐田眼下还是少提为妙。 或者比如高利贷,大家也许认为高利贷只是赚取利息的,实际高利贷妙用太大了,比如宋朝为了对付大地主苛剥佃农,曾下诏,任何人不得禁止百姓流动。 待佃农差了,佃农自己儿可以逃跑。 这逼得地主不得不用人道精神对待佃农,减少国家危机。于是高利贷来了,放下高利贷,欠了俺的钱,你妻子女儿是俺的人,你也是俺的人,债不还,往哪里跑。泾阳这边还好一点,特别是长安那边,情况更严重。 为什么长安那边会更严重,贵人多啊! 所以这个隐田兼并的最好不要说,只说增兵与裁兵本身。 还好,赵顼又将话及时收回来:“但若是用保捷军,保捷军同样就近编置安置,郑白渠附近没有这么多保捷军可供安置。而且渠工劳力也不足。” “陛下,臣不知是那一个小人挑唆陛下的,臣只问一句,这些屯田纳税吗?兵士不给缗钱吗?”司马光在边上问道。 那一个小人,提到了郑白渠,还能是谁? 当然,现在司马光暂时不会对王巨发难了,刚才赵顼连焦用都说了出来,再针对下去,那非是明智的做法。 “依卿之见,当如何?” “非是增兵,而是裁兵,并且文公有过一次裁兵经验,曾裁过八万禁军。” “陛下,司马光之言极是,国家当务之急,主要就是冗兵与冗官。”吕公著道。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议论。 真的不能增兵了。 “陛下,记得春闱之时,陛下一再嘱咐臣,以先帝诏令,裁减进士明经诸科名额,臣也遵旨了。为何,乃是官兵太冗之故也。望陛下明察,勿要为小人所害。”司马光又道。 “此人才不会害国,才不会误朕!”赵顼道。不是说好的吗,不要再计较了,怎么又来了? “不管是不是害国,增兵之议,陛下不能同意哪。”吕公著又说道。 “好,朕就先说裁兵,再说增兵。”赵顼兴奋地说道。大家说裁兵,这一回朕说裁兵,你们不反对了吧。 “朕这里有一策,请诸公参量。” 那就是王巨所写的第一步裁兵精兵计划。 从内宫抽出太监做为中使,再从京城里抽出京官,还有各州知州,三方监督配合。 朝堂上有文彦博总指挥,地方有各路首州长州指挥。 全国分成开封、应天与洛阳、麟州、并州、定州、大名府、京兆府、秦州、渭州、庆州、延州、江陵、潭州十四个区域。 为什么没有岭南,反而有了潭州与江陵府? 夔峡蛮、梅山蛮与南北江蛮! 宋朝有惩六诏之害,策略以买安为主,然而买安了,这些人还是出来抄掠,不买安,更加出来抄掠。若是抄掠财富也就算了,关健还抄掠汉民。 掠汉人为农奴倒也算了,还有万恶的初夜权,这也算了,还有许多蛮人首领喜欢吃人肉,食心肺。 朝廷迫于无奈,于是在这一带也不得不驻扎了大量禁兵,然而这里天气酷热,北方禁兵很不习惯。往往每次轮戍,只能有八九成禁兵回来,死者不可胜数。 这个王巨没有多想,恶人自有恶人磨,以后会有章惇这个猛人对付。 眼下的还是裁兵。 这些中使与京城到达各州后,立即以考校武艺之名,勒令各营指使将禁兵集结。 然后用名册点名。 这一点名,马上就会发现一个很残酷的问题,那就是吃空饷。这个问题太沉重了,不仅每年吃掉国家许多财政,它引发的后果会很多,比如若换铠甲,它是按兵籍发放到各营的,包括吃空饷的也有,那么这些铠甲各营指使如何处理,有的人甚至胆大的能卖给西夏人。这个后果还不严重。 比如一场战役开始,按照兵籍调去一百营官兵,好多兵马,四五万人。然而真正的兵力能不足两万人。一场本来能打胜的战役,结果打败了。 为什么会有吃空饷发现,士兵死亡不注销,逃亡不下编,兵额有缺不招填,甚至有的指使为了吃空饷,鼓励士兵逃亡。特别是轮戍的边军,明明一营五百人,逃走三百人,他们出去干私活谋生,或者回家去了,将领不顾不问,到轮戍结束,你们一起回来吧。但这个薪酬就进了各营将领腰包了。 不过一旦点名,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比如在执行任务,或者守戍堡砦,或者串编。何谓串编,因为是一州一州去清查的,兵士刺字只刺番号,如振武营只刺振武两个字。那么邻州各营便可以串编了。因此务必让衙役堵住各路口,严禁军队调走。 然而麻烦会很多,但开始只点名,其他的不问,以免产生不好的后果,导致一些指使带着军士哗变。 点完名后,考校武艺,比如弓兵,标准的宋弓一石二,得连续拉开三次才为合格。若连这个标准都实现不了,那也不要上阵杀敌了。 合格的与不合格的分别于兵籍下做一个不同记号。 一州州清查完毕,再将各营正副指使喊于各首州集结。 吃空饷严重的,不论有没有功劳的,当场劝退。这时候他们离开军营了,手中无兵,也兴不起风浪。再立即将他们各营的兵力以都为单位打散,就近与其他各营进行重编。由这些指使弹压,对各都都头进行第二次劝退。 一是用来震慑吃空饷,二是以最少的骚动,将各营上层将领劝退。 然后将考校时不合格的,以及年五十岁以上又无实战经验的兵士,一律劝退回去。 至于那些各种理由造成的不在册兵士,比如生病了,比如戍守各堡砦了,进行第三次重组,一一再次考校甄别,以防一些将领用这些人做文章,继续造成大量吃空饷现象。 这是禁兵,次之厢兵。 厢兵更好办,他们不需要太强的战斗力,更不敢哗变。只要将其中是家中独子者,年老者,挑选出来,有活路的,让他们自己离开军营,并且每年再给十贯钱的补贴,连续给五年,让他们离开军营有一个基本保障,没有出路的,继续留在军营里养活干活。用此来实现以最小的代价,与最小的骚动,裁减厢军。 当然,这么做,也不可能一下子将吃空饷的问题解决。 还会有,但要少得多。 并且将这些老弱病残淘汰后,军队实力未减反增。至少调去十营禁兵,会有四万多兵马,而不是两万兵马。 那么做得好,仅这次就可能陶汰出来二三十万禁厢兵。 所以这次增兵非是害国,但不管怎么说,一旦淘汰开始,数量锐减,大家只看数字,不看真正的兵马,还会很担心的。特别是陕西那边。 因此在郑白渠一带,从义勇中挑选强壮者,家无非是独子者,进行刺字编入保捷军。并且有了郑白渠能养家糊口,相信许多义勇反而会乐意编入保捷军中。 那么可以增编近二十营保捷军,一水利得到了劳力,二陕西边防实力得到了增强,三是虽增加了一些支出,那边是减少了二三十万兵马,增加这少许支出也不算什么。 事实保捷军战斗力也比禁兵强大。 “禁兵竟然不如保捷军……”赵顼一口气说完,长声叹息道。 大家默默无言。 若是韩琦在,还能呼和韩琦。但韩琦下去了,大家也不用呼和了。 是强是弱,大顺城一战就是一面照妖镜。 “文公,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为了大宋社稷,还望文公务必将它办好。”赵顼慎重地说。 “老臣一定不辜负陛下期盼。”文彦博立即说道,想都没有想,裁兵本来就对了他的胃口,况且裁兵若办得好,那就是大功。而且还有一个大秘密…… 司马光嘴角发苦,他多聪明啦,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被小皇帝与王巨联手坑了。两人故意只说前面,不说后面,先说增兵,不提裁兵,自己就带头反对了。这一反对,裁兵之举就在大家一致同意中落实下来了。 其实它只是裁兵强兵计划中的第一步。 后面还有,得一步步来执行,一急就会出大乱子。 于是赵顼开始说第二件事,坊场河渡与二八分制。 何谓二八分制,以前宋朝矿坑实行的是课制,这个坑交给你承包了,一年得上交多少课量。许多大户人家让这样的承包制度坑苦了。因此许多坑矿“承包不出去”,只好由国家来经营。然而国家要出开采成本,要役民,要用胥吏管理,结果胥吏苛剥,或亏空,或导致役夫民不聊生。 因此现在实行二八分制,役户自己负责开采的成本,国家顶多派人协助,或者提供其技术帮助,余下的都由役户自己负责,开采所得,八成归他们自己,并且许他们自卖,官府得其二分。但这个二分,官府不由出任何成本的,也不会再苛民为役户了。那么它再与那个坊场河渡拍卖制度结合,从而就能“民宽而财余”。 只要执行好了,朝廷可以甩开一个又一个大包袱。 即便没有火药配卖制,国家坑矿非但不会成为害民之政,反而成了益民之举,并且朝廷本身也获得大量的利润。 “此乃真良策也。”曾公亮说道。 有的大佬便看着王巨,相信小皇帝呆在皇宫里是看不到的。 那么这个策略是谁出的? 难怪小皇帝说此人非但不会害民,也不会误朕。 人才啊,韩维尽管已经看到了那道奏折,心中不免又再次叹道,然后心想,介甫,你这次进京,切莫不要被一个小毛孩子比下去啊。 第三四九章大家比着坑(上) 王巨在那份奏章上的坊场河渡,赵顼全部说出来了。 其实在史上,这个制度同样也在吵,反正实行一项就吵一项。 但真实的,这项制度争议最少,弊端也最少。 所以王巨让赵顼先行抛出来。 落实下去再说吧。 但那份奏章上还有,包括许多裁兵强兵策略,淘汰官员策略。 然而官员暂时不能动,这一动非得会吵,因此王巨在奏章里进劝,让赵顼先行将这一部分执行下去。 不仅为了缓解财政困难,也是为了巩固皇权威信。为什么让文彦博领手裁兵,文彦博会立即同意,这是一个秘密,道理实际是一样。不完全是功劳,西府由韩琦之手,许多权利被东府剥夺。只要文彦博领手裁兵,这些权利就会陆续被收回来。加上他本来对裁兵不反感,所以王巨料定文彦博会配合。 可能当时赵顼看了后,不大相信,但经过倒韩一事后,他才意会到这个皇权威信的苦涩。 大家开始商议。 在青苗法未出来之前,又面临着巨大的财政压力,它们确实又是良策,大家还是很赞成的。于是一项项具体的条款迅速决策出来,又化成了诏令。 包括司马光在内,也插了几句嘴。这几乎是宋朝最心齐的一次行动,两府宰执,三司几个大佬,知谏院与御史台两个大佬,两制官员。 王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只要能执行,宋朝会变得更好。做为私人,这次的执行,那无疑会为他带来一道道美丽耀眼的光环。 从早上大伙儿一直商议到下午,连续出来十几道诏令,大家才散去。 走了出来,王珪说道:“小王巨,做得不错。” 他心中也惋惜啊,当初捉婿捉得有些马虎,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小家伙成长得这么快,未来不可限量啊。这一想,心中那个悔啊。 “王公,不敢当。” “好好做,公道自在人心,”王珪含糊地说了一句。 实际这句话颇有含意的,意思是说老夫看好你,以后有事,老夫说不定也会罩着你,这与蔡挺一样,大家都在找帮手。 王巨会意,躬身说道:“下官谢过王公。” “小小年纪,玲珑心思,”王珪哈哈一乐,笑着上前走了。 王巨回到驿馆。 黄良问道:“子安,安否?” “还好,”王巨说道。这个还好,得感谢赵念奴,由她搭上了赵顼这条线,赵顼庇护。若非如此,自己蒙在谷中,司马光猛然发作,自己那就悲催了。 因此王巨又说道:“只能说第一关过去了,以后说不定还会有麻烦。” 若是因为自己推动,嵬名山兄弟不投降呢?若是韩琦不去陕西呢?那么即便王安石来到京城,司马光还能抽调精力专心对付自己。 当真凭借自己现在的小胳膊小腿的,能抗住司马光一波波攻击。 ………… 赵顼兴奋莫明。 这大半年皇帝当得苦逼的。 磕磕碰碰的,今天终于第一次尝到了皇权的滋味。 赵顼正兴奋地走来走去,一个黄门走了进来,说道:“官家,太后请官家到后面坐一坐。” “好。” 赵顼来到后宫,唱了一喏:“儿臣见过母后。” “皇儿,哀家问你,今天司马卿有没有为难王巨?” “母后,为难了,不过没有成功。” “说来听听。” 赵顼将大约情况说了一遍。高滔滔说道:“那就好,王巨是人才,司马光也是良臣。之所以发生冲突,乃是王巨年青,做事略有些不守规矩,司马光乃是一个老成的大臣,便略有些看得不习惯。你是大宋的官家,当学会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儿臣知道了,儿臣也没有袒护谁,只是希望他们不要相互攻击,伤了和气。” “这就对了,而且轻泥怀侧的事,也与司马光无关,他老成持重,断断不会做出如此通敌的事。” “儿臣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时候高滔滔与赵顼都忽视了一件事,唐朝太和五年,吐蕃维州守将悉怛谋请降,李德裕派兵入据其城。消息传到朝中,牛僧孺却说,李德裕收复了一个维州不算什么,与吐蕃人关系恶化,那才不划算呢。因此牛僧孺请唐文宗下诏让李德裕将维州还给吐蕃,并且派人缚还悉怛谋及从者,交给吐蕃官吏,让吐蕃人尽杀于维州城。 难道牛僧孺通敌? 不往这上面想,加上司马光满嘴仁义道德,那就被迷惑了。所以王巨在驿馆幸庆,幸庆提前搭上了赵顼这根线,否则他自己就惨了。 当然,高滔滔有高滔滔的想法。 两人都是人才,最好不要来一场火拼。 高滔滔又说道:“募役法?” “恐怕有些争议,因此儿臣当时没有问。” “你将他召到宫中问一问,可以做一个参考,这个差役哀家也听闻了,确实苦了百姓。” “母后,二八分制与坊场河渡制实行下去,会缓一缓差役。” “那缓的也有限。” “儿臣这就召他进宫询问。” 王巨刚要休息呢,又被喊到皇宫。 “王巨,那个募役法你似乎言犹未尽。” “陛下,这个真麻烦,”王巨有些后悔了。 在王安石诸多改革中,也有许多争议比较少的,这一类按照效果可分成数类,一种争议少,见效不大,却是真正的劳民之举,如保马法。一种争议少,见效大,也是益民之举,如二八分制,将兵法,坊场河渡制,仓法。 还有一种就是争议很大的,比如通商法,也就是市易法,均输法,青苗法,还有这个免役法。 所以王巨后悔自己说漏了嘴。 “说说吧,朕权当是参考。” 到时候你就不参考了,王巨心道。他想了想说道:“若此,请两位太后于帘后聆听。” “咦。” “说到它,就要说到高曹两家,故臣请两位太后聆听。” 赵祯脸色立即变了变,不过差役弊病太多了,他想了想说:“你先吃茶,桌上还有几个果子,就是粗糙一点,不过也没有关系,你不是奢侈的大臣。” 赵念奴转告,赵顼真听了,有时候熬夜批阅一些奏章,便让太监端来果子,或者汤,滋补一下。但再三叮嘱,让朕不饿着就行了,不能奢华。可能这对于王巨来说,才是一个真正的好消息。只要赵顼多熬两年,将司马光熬下去,一切便OK了。 一会儿赵顼又从后面转出来,说道:“王巨,随朕来。” 他带着王巨来到后宫。 路上有一些宫女盯着王巨看,还有胆大的在小声议论。 “他就是那个王巨啊。” “就是他。” “好年青,就是黑,不象传闻中的那个美将领。” “你不懂,这是为了渠工吃苦的。” 赵顼不由喝斥道:“退下。” 几个小宫女吐着舌头,退开了。 主要王巨年青,若是老头子来了,她们才没兴趣看呢。王巨也不由一笑,但赵顼对王巨很放心,至少在这上面比较放心。看看那个琼娘子,倒贴,王巨都不要,这也是一种德操。 几声碎碎的脚步声,来到帘后。 其实悬不悬这个帘子无所谓,年龄悬差太大,用不着避讳。 王巨冲帘后说道:“微臣见过太皇太后以及皇太后。” “平身吧。” “坐吧。” 两个声音,一个无疑是曹太后,另一个是高滔滔。 高滔滔说道:“王巨,你让我与太皇太后听你议论,现在哀家与太皇太后过来了,你就说说你那个募役法。” “有遵两位太后懿旨,那微臣就说了,说这个募役法,微臣斗胆先说一件事,兼并。” “兼并?” “就是兼并,隋秦暴政,那两个大一统朝代不必说了,微臣只说汉唐。西汉由于外戚专权才产生的更替,与暴政关系不大。再到东汉,东汉外部环境比我朝好得多,仅是一些西戎作乱,那个危害并不大。但为何衰败,外戚专政,宦官当权。然而这两样就使东汉灭亡了吗?非是,真正灭亡的原来乃是兼并。没有兼并,就没有张角贼作乱。” “有点道理。” “再到唐朝,唐朝之败,朋党之争,宦官专权,藩镇割据。然而即便如此,唐朝还能苟延残喘地延续下去,真正让唐朝灭亡的乃是黄巢。黄巢为何作乱?兼并。” “兼并?”高滔滔茫然。 “我朝制度是不禁止兼并的,祖宗英明,为何不禁止,这也是堵不如疏之术。先是祖宗的齐人之术,给贫困百姓权利与生机,没有奴隶,没有部曲,甚至又不禁止百姓流动,用此来减少主户对客户与佃农的压迫,减少矛盾激化。” “堵不如疏,说得有理,继续说。” “微臣再说一件事,为何开国一般容易出盛世,然而中兴朝代却罕有之,即便开元盛世,也只是昙花一现,随后就迎来了天宝之乱。” “为何?” “因为开国之初,百姓由乱入治,容易满足。战乱不休,人口锐减,唐朝立国之初,若大的疆域,户数仅有两百万户,我朝还经过了后周之治,也不过三百万户。大量土地荒芜,没有土地压力,稍稍勤劳耕作,一家人就容易温饱了。因此容易出现大治。但随着立国一久,人口激增,土地紧张,也开始值钱了,由是兼并开始,富者益富,贫者益贫。” 这比较头痛的,两个妇人都在沉思,曹太后问道:“兼并与差役有何关系?” “有,因为兼并,导致贫困分化,导致阶级产生,陛下,微臣不知道韩公与司马公是如何说的,但他们有没有说过一件事?那就是顶级的豪强壮况?” “有区别吗?” “有,差役又分为好几种,胥吏,衙前,苦差。其中胥吏最为轻松。但胥吏又分为好几种,一种是苦活,一种是轻松的活计。比如臣斩杀的那几名胥吏,就是苦活。真正的豪强也会应差,但多是比较轻松的胥吏。真正荡家破产的,只是二三等户人家,也有四五等户。实际因为差役太多,有的官员不作为,默认胥吏将七八等赤贫户拉到差役里,那才是真正的惨忍。” “朕明白了,你是说应差的,或者说应苦差的,多是无势无贵之富户?” “陛下,微臣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但新的问题又来了,那些顶尖豪强,包括官户,超级富户,甚至有外戚,这些人那怕经商,都不会交纳商税,更不要说应差了。他们一不交税,二不应差,于是富者益富。然而国家真正纳税的是那些人,从商税到两税,实际就是这些二三四等户!” 通俗一点说法,真正坑来坑去的乃是中产阶级。 中产阶级消失,国家危机那才真正降临了。贫困百姓能剥削出来多少?只要剥削过重,马上大规模造反起义开始了。 “为什么二卿不说?” “陛下,臣再来剖析一下。现在是两种思想,一种是必须要维护权贵的尊尊,这些权贵都是国家的精英,因此在许多大臣心中,他们的利益是不可侵犯的。还有一种就是想要继承祖宗的齐民之术,给更多的人一份生机。所以司马光恨微臣,正是这种思想的冲突。”王巨索性将这层关系挑明了。 特别让高滔滔听一听,那会产生极大的帮助作用。 “王巨,你这番话可谓石破天惊。”高滔滔道。 “太后,微臣出身寒微,若在以前论品用官,微臣那就惨了。即便在唐朝,还会看门户用人,微臣也惨了。微臣能科举得中,能做官,得感谢我朝,我朝几位祖宗的齐人之术。并且微臣在幼时,得蒙仁宗皇帝赠书,那时微臣真的很穷,延州教育又落后,若无仁宗皇帝那一车书,微臣哪里能学到知识学到学问,又如何让恩师看上眼收为门生?然后科举,又承蒙先帝之恩德,差一点将微臣强行提为探花。再到官家,官家对微臣更不用说了。太皇太后,太后,大顺城之战,微臣只对胡谦略有帮助,胡谦立即回报微臣,说吾愿往。现在微臣只想说一句,为了大宋富强,虽千万人矣,臣愿往。” “好孩子,好孩子,”曹太后说道。 “太皇太后,母后,你们看一看王巨的手。” “这是微臣应当做的,”王巨羞涩地说道,不过还是将手伸了出来,他搬了好几天石灰岩是干嘛的,还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高滔滔与曹太后隔着帘纱观看,高滔滔叹息道:“你这孩子也痴了,何苦之,何若之。” 第三五〇章大家比着坑(下) 她想夸都不知道怎么夸了,大战来临,亲自披挂上阵,不要命了。渠工兴修,亲自带头,一双士大夫的手,整变成了农夫的大手。这不是良臣,谁是良臣? “你继续说这个差役。” “因此诸多士大夫心中最好的方法,那就是不动顶级权贵的利益,在这个基础上,将国家财政变好。但这个真的很难很难。可是不变,国家财政即将崩溃了。陛下,不要看今天执行了一些改良策略,但作用不大,只能说暂时能将支出维持住,那个积欠,是没办法填起来了。万一大战再起,更无财政支持。这个问题才是头痛的问题。” “一亿六千多万哪。”赵顼不能提这件事了,一提他头就会炸开一般。 “但不用急,徐徐徐,陛下想要做事,必须让天下人看到陛下的能力。二公究竟说了什么,微臣不得而知,但未说顶级豪贵的境遇,也是这个原因。然后微臣再来说这个募役。募役,实际很简单,就是富户出钱,朝廷雇百姓来应役,再比如司马公所说的千贯人家,他一年能赚两百贯,却限在差役上,不但赚不到这两百贯,反而会家财荡尽。但若是让他出一百贯,就不会有这个惨剧发生。” “那为什么你未说?” “之所以不说,这个策略一旦实行,反对声音会很很强大。微臣先说差役数量,微臣官职低,不知道天下有多少差役,但相信这个数量不低,甚至不低于五十万人。” “可能还不止,”赵顼沮丧地说。 不能深提的,现在的宋朝就象一件爬满虱子的锦袍,虱子多得要死,随便抓一抓,就能抓出一大把虱子。 “那么采用了募役制,就必须将所雇之役养起来,各地情况不一样,农村与城市生活成本也不一样,若在京城,给一个差役一年五十贯,一家未必得活,但在偏远山区,给二十贯钱,就会有人兴高采烈地应雇当差了。微臣就打算一个差役三十五贯钱吧,这得要多少费用?再说各个富户情况不等,如司马公所说的那样,东乡富户一千贯,西乡户一百贯。想要公平,必须按照其真实财产征收募役钱,这个统计就会非常的麻烦。再者,即便将二三四等户征收起来,能募足这所有的差役钱吗?那么必须往顶尖权贵头上分摊。只要一摊,陛下,等着看吧,到时候的争议声不亚于濮仪之争。为什么臣在泾阳,都能将臣撵出泾阳城?实际以往若是地方官员能力弱,这些豪强都能把持地方政务,将官员生生架空。若非朝廷动用了大量军士参与修渠,臣这次在泾阳,那个后果就堪忧了。” “并且麻烦不止这个,统计各户财产有争议,各地收入情况差距很大,有的州府百姓收入低,差役却很重,有的州府百姓收入高,差役却很轻。那个人能将这碗水端平?那个人都不行!这又会让反对的士大夫找到借口。” “那么国家就继续衰败下去?” “事在人为,所以中兴无比的困难。故微臣说徐徐徐,慢慢想出完善的方法,但眼下这一块非是陛下所能碰得的。甚至微臣都不敢说。” “为何?” “这一说司马公更恨微臣了。陛下,太皇太后,太后,非是微臣进谗言。司马公也许学问渊博,也许老成持重,但手段也非是常人所能想像。据微臣所知的,他一生经历了三件大事。第一件事是忽里堆之败,无他同意郭恩岂敢用兵?然而败后他却果断地将责任推给了别人,包括他的恩师庞籍公。但司马公没有想到黄道元未死,西夏又将黄道元释放给我朝,真相揭开。但朝堂上可有人责问过司马公?” “濮仪之争,天下纷纷,孰对孰错,非是微臣所能议论的了。反对的人,个个离开朝堂,可是司马公身为知谏院,非但没有离开朝堂,反而顺势博得了好名声。然后到今年,为了韩公与欧阳公,又有许多大臣贬出朝堂。司马公一度担任御史中丞,有没有离开朝堂?” “三件大事,司马公都夹在漩涡之中,却安然无恙,又博得好名声,再说王广渊,贬知齐州,司马公还要剥去他的章服,这份心胸这份手段,微臣都不敢想,一想就害怕。所以白天在政事堂也不敢说,省怕司马光用此对付微臣。微臣只是一个大理评事,还未及冠,哪里能承受司马公的打压?” 高滔滔终于茫然与动摇了。 “不过微臣再说一句,陛下说到钱四娘,实际她就是一个很好的事例,陛下可以大肆宣传,让大家知道家与国的依附关系。当然,某一天陛下若是为了使国家强大,最好对外戚略略牵让。两位太后再劝一劝高曹两家也稍做谦让。否则两大后家这一关,陛下与两位太后就过不去。” 不要小视了高曹两家,这两家解决不好,什么变法,都能卡住,特别那个曹国舅,传说中的八仙之一,多好的一个人哪。实际这个人也很贪的,在王安石变法中,是反对派的中坚力量。但曹佾的事迹,王巨就不大清楚了。 然而想要高曹两家配合,帘后的两个妇人则是关健,因此王巨又重重说了一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陛下,徐徐徐,这次陛下做得很好。若无他事,陛下请准许微臣明天返回渠工。” “这么快,不妥,”赵顼急了,站起来说:“王巨,你在渠工上太辛苦了,勿必留在京城休养一段时间。而且朕刚刚执行一些富强国家计划,心中底气不足,你是首倡者,也要留在京城协助朕。” 这倒是事实话。 然而他误会了王巨,或者说仍低估了司马光。 为什么王巨临走对赵度有那一番交待。 这也是害怕,万一让司马光得逞,自己有赵顼护着,不会贬到岭南,但发配到他县还是有可能的,那么连带着渠工都能半途而废。那时,司马光可不会说他害了渠工,反过来正好让他颠倒黑白,进一步诬蔑自己。 现在比他想的好,可王巨也不想在京城呆。 自己呆在京城,就在司马光眼皮底下,能有好事吗? 然而赵顼都这样说了,王巨不由有点迟疑:“那渠工怎么办?” “朕只是想让你暂时留在京中一段时日,非是不顾不问。而且人口稠密,水利也是国家未来头等要事。黄河的河工,江东圩,岭南,还有那个木兰陂之类的水利工程,难道你要一一领手吗,亲力自为吗?实际郑白渠正是替国家培养人才的好机会,朕还想挑一些人才,做你的副手,也顺便替朕打磨一些精通水利官员呢。” “这个……” “王卿,就听从皇儿之言吧,”高滔滔说道。如果王巨硬着脖子,说非要执行这个所谓的免役法,高滔滔会反对的。但他将事情轻重,利害关系一起讲了出来,并且很慎重,高滔滔只能欣赏了。 虽然说这个什么坊场河渡与裁兵,利害关系不大,毕竟是儿子走出的第一步。眼下母子关系没有恶化,她还是支持儿子做事的。 所以高滔滔也发出了请求。 “微臣就谢过两位太后与陛下之关爱了,”王巨不好再拒绝了,拱手说道。 反正也无所谓,自己有了布置的。 那就先留一段时间再说吧。 王巨离开内宫。 高滔滔还在深思。 不管这个女人是好是坏,但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王巨都将所谓的阶级拿了出来开讲,高滔滔还能不明白吗? 然而她一想,确实是一个大麻烦。大半天后说道:“国家想要富强,是很困难哪。” 赵顼无语。 这还用得着讲吗? “母后,若留下王巨,得给他什么官职。” 这又牵扯到一个问题,资历,年龄! 功劳有了,可王巨的资历与年龄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上次曾公亮推荐的那位吕惠卿担任着什么官职?” 实际不是曾公亮推荐的,而是王安石推荐给曾公亮。所以王巨说大家都有手段,真正君子能混朝堂吗?看看王安石,他还没有来京城,就开始找帮手了。 曾公亮当然也知道,不过他想的是将王安石当成他的帮手。大家彼此彼此,能理解…… 于是曾公亮为了拉拢王安石,立即提拨了吕惠卿。 赵顼答道:“吕惠卿以三司检法官编校集贤书籍。” “那就赏王巨一个天……”高滔滔本来想说赏一个天章阁侍制,却又忍了回去。馆阁官一是编内制官,就是昭文馆、史馆与集贤院三馆以及秘阁、龙图阁等机构内的官员,其职责就是掌管图书,编修国史,说白一点,就是国家图书馆管理员,不过皇帝时常要去看书,因此见面机会多,偶尔也会谈论,因此馆阁官员始贵。比如吕惠卿这个职位。 但欧阳修那个非馆阁官就不能担任重臣的理论,让王巨想不明白了,难道国家官员非得要担任一段时间图书馆管理员才能胜任? 还有编外官职,这是荣誉职位,各馆阁侍制、直学士、学士、大学士。 然而没有大功绩,休想享受到的,那怕是一个最小的侍制。 王巨功绩有了,可还是那个问题,资历年龄限制住了,因此高滔滔改口道:“那就赏一个大夫,再充编校集贤院书籍之职,他不是精通算术吗,让他校注一些算术书籍。” 这非是真让王巨校著术书籍。 而是让王巨暂时呆在集贤院,那么有什么问题,赵顼便可以打着看书的机会去集贤院询问。 否则的话,王巨官职太小,偶尔召到宫中说一会话还是可以的,但动不动就召到宫中询问,最后不是司马光会生气了,还不知有多少官员会眼红嫉妒。那时候才会真正千把霜刀万把雪剑,加于王巨一身。更非是宠爱王巨,而是在坑王巨。 “母后所言极是。” 于是赵顼第二天便下了一道授命,赏了王巨一个最低一等的平和大夫之职,然后兼差编校集贤书籍之职,主差还是陕西营田使。 这就是宋朝官制的复杂性。 第一是差官,临时工官职,但真正做事的却是差官官职任务。寄禄官,就是拿工资的官职。散官,又叫阶官,朝会时站班前后,就看阶官大小了,作用不大,荣誉之职。勋官,共十二转,荣誉头衔,这个官职作用最小,什么补助也没有。爵官,就是爵位,有了爵官才有封邑与实邑,等于有了额外补贴。贴职官,又称为馆阁官,就是馆阁编外官,大学士学士之类,一旦拥有,身价立贵。并且某一个官员能缀好几个,包括差官在内,往往会看到后面有兼差兼判…… 所以宋朝的官制往往最让后人头痛的。 再说这个官员的任命,多是两府任命,东府任命文臣,西府任命武将。 不过皇帝也有任命权,但皇帝未必就一定会任命重臣,偶尔也会任命一些有能力资历不足官职较小的官员,而且只要是皇帝亲自任命的,这个官职相对于两府任命,就会贵一点。 再到否决权,两府任命的官员,皇帝同样会有否决权。然而皇帝任命的官员,两府也会有否决权。甚至两制官就可以实行封驳权。 但这种情况出现得很少,一旦大规模出现,都是朝堂最混乱的时候,比如濮仪之争,再比如赵顼倒韩。 因此赵顼想授命王巨,还得必须让两制官员写草诏书,再递到银台司,银台司将授命发向中书,中书同意后,授命成立。 它用心是好的,层层掣肘架空,那怕皇帝在内,也要掣肘,那么就不会产生绝对集中的权利,没有绝对集中权利,就不会产生极度腐败。可这种架空却导致了权利模糊不清,想做事情困难无比。因此从韩琦起,就开始对这种制度进行破坏,然后王安石,司马光,章惇,蔡京等人一个个来。 实际王安石改革官制后,这个制度就开始正式破坏了。 然后到朱元璋,朱元璋回想起宋朝官制种种,不妥,回想唐朝官制也不妥,甚至宋朝后来略恢复了部分唐朝官制,便出现了蔡京秦桧,于是发明了大学士制度,结果呢? 这个坑,与王巨无关。 就象他所说的兼并,后来西方国家也痛恶之,于是有了让人悲催的不敢想像的遗产继承税务,以及所谓的民主,但实际再认真想,弊病还是很多。或者学金三胖子,然而什么人也不要看,看看金三的衣着,他的胖,再看看他的百姓,那么这种制度是否真正的公正平均?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根据不同的情况进行校正,使制度缺陷减少,尽量地完美。 比如集权,就要加强一些监督手段,防止腐败。分权,就要出台一些措施,保持政策的延续性,而不是朝令夕改。 一个七品的平和大夫,以王巨的功绩,并不算什么。 韩维立即写好了授令,于是又到了银台司,然后司马光便迅速得知了。 他立即在讲课时抽空说道:“陛下,臣听闻陛下授王巨平和大夫兼差编校集贤书籍之职?” “难道有些不对吗?”赵顼不耐烦地问。不过是两个小官,难道这个你也不同意? “陛下,以臣想陛下授此职,是因那些提议发自王巨,于是陛下意欲能时常咨询?若那样,为何不让王巨进入三司。” “三司?”赵顼真狐疑了,你司马光有这个好心。 “坊场河渡改革,虽然对朝廷有利,然而事务繁重,特别是起始草划之时,王巨首创,故臣以为让王巨暂时进入三司协助,此事略有眉目,王巨仍回陕西,兴修郑白渠。这样岂不是对朝廷更有利?” 现在赵顼很难认清司马光真面目的,只能说王巨连续性坑了司马光好几回,赵顼渐渐疑心加重罢了。因此他迟疑地问了一句:“那么王巨当授何职?” “坊场河渡,二八分制涉及到三司盐铁、度支与户部,掌管那一司都不合时宜。但三司副使同样也不合时宜。以臣之见,不若临时差授三司判官一职何如?” “这不妥吧。” “是有点不妥,但不妨在授令时再加临时兼差四字,大家便无异议了。” “这倒是一个主意。” 当真是主意?一样,大家相互坑,王巨坑过来,司马光坑过去。 第三五一章共妾 “临兼三司判官哪,”黄良眼睛也绿了。 虽有一个临字,那也是三司判官,只要有了这个履历,以后渠工结束,王巨最少会放一个大州的知州。那么磨勘两年,有可能象寇准那样三十出头便能担任枢密副使。 王巨同样有点激动,忙来忙去,当真不想升官哪? 不过还好,他迅速冷静下来,对传旨的中使说道:“麻烦中使对陛下禀报一句,这个差职微臣不能受之。” “王判官,陛下也是好心,如今朝廷在执行那个坊场河渡,特别是三司官员十分忙碌。” “这个我知道,”王巨道。 何谓坊场,不是作坊场务,如果连征收商税的场务也承包出去,那会让司马光在政事堂就活活拍死了。 严格说它就是指官府在乡村开办的临时市集,百姓嘴中的草市或墟市。不过坊场河渡制,也包括了这种坊场。但它指的乃是小市集,非是重镇,如果是那种能达到上千户万户的重镇同样承包,司马光又会将王巨拍死了。 这些市集很小,往往连一个象样的邸店都没有,但很常见。每隔几天,四乡八里的百姓便赶来交易。 官府也会派衙前与胥吏来征税,然而这个税务不易管理,比如一担水果征十文钱,一担蔬菜征五文钱,胥吏将它们装到腰包里了,官府如何查问? 所以害了百姓,又多了差役,于是不如索性将它们承包出去,由市场选择,承包主们收的钱多,百姓不愿意来交易,承包主就会亏损,但承包主经营得当,收钱合理,又有其他一些手段将集市扩大,那么承包主们就会赚钱。 河渡与这个狭义的坊场很接近。 宋朝河渡也设差役,名曰渡子。但不是设了渡子就不收渡钱的,还是收,美其名曰行人客商的过渡税,归胥吏征缴。 然而这怎么好统计核算。结果朝廷未得到什么过渡税,坑了许多百姓当渡子,同时还害苦了过往客人行商,为何呢,渡子苦逼无比,客人叫渡,渡子便有时候装聋作哑不摆渡,或者说直接不摆渡,而去做自家农活了。 因此现在将河渡也直接承包,国家便于核算,得利!渡子交出一部分承包费用,余下的归自己所得,得利。为了赚钱,客人随叫随渡,客人行商得利。 但不仅是这种狭小的坊场与河渡,它还包括了作种官办作坊,一些无关紧要的矿坑。 不是亏损了就可以承包的,还要一一甄别,然后再派官员下去观察,做一个最低估价,若是最高拍价低于这个最低估价,最后结果能流拍都不能拍卖出去,以防官绅勾结,坑害国家资产。 所以这件事比较繁琐,可能得花几年时间,才能大约的梳理完毕。 王巨若真去了三司,还真能帮上忙,然而他继续冷静地说道:“中使,你对陛下转告,臣资历太浅,担任三司判官,不是提拨臣,是害臣,是捧杀。” 中使只好回去。 黄良万分失望:“子安,这就拒绝啦?” “可不是拒绝了?” “太可惜了。” “二十岁的三司判官,我就是接任了,到了三司,你认为三司那个官员会听我的调动指挥?恐怕就是堂吏也不会听我调动!于其尴尬地进去,又遭无数人嫉妒,还不如果断辞绝,这才是真正的取舍之道。” 当然,虽然知道自己选择是明智的,可王巨眼中还有一丝惆怅。国家副部级干部哪,就这样一下子放弃了。 主要赵顼没有与高滔滔沟通,高滔滔连一个天章阁侍制的馆阁官都不敢授之,况且这个三司判官。如果严格按照规矩,三司使必须以员外郎兼历三路转运及六路发运使,才能充任。三司判官必须是常朝官兼历任过诸路转运使或提点刑狱使者,才能充任。当然,规矩是规矩,王安石可没有历任过三路转运使,但照样担任了三司使。 不过王巨如何与王安石比资历? 王巨幸好拒绝了,否则一旦授任,不用多久,就会被大家一涌而上,活活糅死,而且以后一辈子都能背着不知天高地厚的骂名,即便以后起用,顶多是一个中级京官罢了。 “捧杀?”赵顼喃喃道。 鉴于司马光曾经有过将居养院当成了婚房的光荣历史,赵顼也只好宁肯信其有,也不能信其无,于是重新让韩维改回授令。 “怎么又改授了?”司马光有点急了。 那么司马光倒底是不是一个小人呢? 还真有点不大好说,至少他认为自己不是小人。 在他心中也有他的君子小人标准,德胜过才就是君子,才胜过德就是小人。 或者再复杂的划分一下,有德有才,那是人才,不过太少了。无德无才,这类人虽是小人,但也是无害的小人。德胜过才,虽然办不成大事,但至少不会坏事。岂不知清官有时候也会害死人的,但司马光却不管的。然后是最后一类人,那便是才胜过德的人,有才无德,才情越大,危害越大。 王巨是也! 为什么是王巨,小小年龄,就敢胡作非为。若是成长起来,天知道将大宋带向何方。经他反复煽动洗脑,连吕公著现在也认为王巨大约不会是一个好鸟。 这个观点还不是可恨的,可恨的是下面两个观点。 在司马光心中,有一个金字塔结构,男比女尊,夫比妻尊,君臣比民尊,主户比客户尊,大主户比小主户尊。只要这些各色人等各安本位,国家就安定了。所以为什么他反对贩夫走卒也穿绫罗袜,这说明了人心浮躁,今天能穿绫罗袜,明天就想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国家秩序就乱了。 第三个观点,那就是只要国家内部稳定,外敌就不会灭亡中原王朝,因此于其开边导致内部不稳定,还不如苟和。 当然,任何时代都会有贫富悬差,更不要说宋朝了。 因此《平凡的世界》最后的结尾是一个悲剧,否则写成了穷吊丝最终与白富美的大团圆结局,那整成了YY小说。 但做为一个合格的统治者,必须用一些措施,减少这个悬差。如果真的将这个金字塔当成了合法必须的存在,就象阿三那个悲催的种姓制度一样,内部又岂能稳定?国家又岂能繁荣?不过他身在局中,更没有金手指存在,当然不会认为他的想法是伪命题了。 所以司马光抱着这种怪异的想法,认为王巨是小人,是国贼,必须趁王巨还没有成长起来,将他扼杀在萌芽中。 “司马卿,王巨坚决不接受授命,故尔改之。”赵顼似乎是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 “这怎么可以呢,算术只是小道。” “司马卿,礼、乐、射、御、书、数,算术是其中一种,即便是小道,也是道。况且王巨虽有功绩,资历与年龄确实不足。”赵顼又说道。 数学是小道? 就拿郑白渠来说吧,若无火药,只能从洪口上面的那个弯口处做为引水渠,至少少灌溉五千顷耕地。 若无王巨用更高明的数学来测量,最少出现三分之一的浪费,包括钱帛与劳力,直接损失就能达到一百多万贯钱。 但这个理儿,没处说了。 司马光心中更是皱眉头,这是三司判官哪,那个官员能忍受这样的诱惑?但这小子就忍受了,国贼啊,未来大宋之大国贼啊。 “司马卿,替朕讲一讲黄巢与张角,”赵顼忽然说。 不是在编史书吗,对这两人应当熟悉吧。 司马光不知道啊,于是想了想开讲:“陛下,张角作乱约是光和六年,初奉事黄老,以妖术教授,号太平道,咒符水以疗病,令病者跪拜首过,或时病愈,众共神而信之……” 赵顼默听。 但他也不得不佩服司马光的博闻强记,这也是学问。 “郎中张钧上书,说,窍惟张角所以能兴兵作乱,万民所以乐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亲、宾客典据州郡,辜榷财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无所告诉,故谋议不轨,聚为盗贼,宜斩十常侍,献头南郊,以谢百姓,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师旅而大寇自消。汉灵帝以钧奏章示十常侍。十常侍皆免冠徒跣顿首,请求汉灵帝将他们下雒阳诏狱,并出家财以助军费。于是汉灵帝怒解,反怒斥张钧,此真狂子也。然后御史承旨,诬奏张钧学黄巾道,收掠,死狱中。” “前车之鉴哪,司马卿,你就赵忠、张让、夏恽、郭胜等十常侍如何兼并,如何逼民为反寇,写一道奏章呈上。”赵顼说道。 司马光不由愣住了,小皇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打压兼并? “今天就讲到此吧,兼并之害,以及祖宗为何说齐人,司马卿,请你用点心思,将这个奏章写好,让朕观赏参谋。” “陛下意欲何?”司马光立即问道。 不要小看了赵顼这个小小要求,但可能就为难了司马光。 当然,问题也不大,论隐饰之能,天下也罕人能及司马光,所以直到最后,范纯仁才认清了司马光真面目。据传范纯仁性情温和,一生从不以声色加人,但与司马光争议时也发了火,怒喝道:“是使人不得言耳。若欲媚公以为容悦,何如少年合安石以速富贵哉!” 你难道想封住所有人嘴巴,不让人说话吗?如果想让我谄媚你让你开心,我为什么不在更早的时候合王安石,那么富贵来得岂不更快! 可能这个简单的奏策,还就让司马光为难了,不过司马光想糊弄赵顼也很容易。 除非王巨一直坑下去,一直扛到底。 然而王巨也不会那么做,他虽坑了司马光数次,实际心中同样忌惮。 接到了新的授令,王巨表示很满意。 他找到驿馆的兵卒,问道:“兵哥子,这附近可在安静的客栈?” “王大夫,干嘛要住客栈,那多浪费啦,不如租一间宅子,也好将琼娘接过来。” “我干嘛接琼娘子?” “咦,那个周郎顾盼,琼娘乱弦是传闻?小的明白了,王大夫是学韩熙载。” “韩熙载?”王巨更糊涂了。 韩熙载便是李煜手下重臣,因为李煜排北,对北臣防范甚严,于是韩熙载刻意自污,养了许多伎妾作乐。这么多伎妾,他无法一一满足,于是碰到伎妾与诸生私会,他不但不生气,反而在门口说道,不敢打扰你们的兴致,然后又用伎妾招待客人陪玩陪睡,于是伎妾胆子越来越大,看到中意的客人,不用韩熙载吩咐,自己儿跑过去作乐了。 “我倒,共妾哪!”王巨忽然明白这个大兵哥话外之音。 第三五二章种谔不死,边事不己(上) “兵哥子,莫乱说,我与琼娘子真没什么。”王巨又补充了一句。 但事儿估计多半传开了,自己再辨解,也不会起效果了,让他们说去吧。于是他让黄良出去找客栈。 要求也不用太高,环境略雅静就可以。 反正呆的时间不会太长。 然而黄良前面出去找客栈,后面姘儿找上了门。 “姘娘子,快请进。”王巨客气地说道。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是赵念奴的福星,然而反过来,赵念奴何尝不是自己的福星? 姘儿走了进来。 王巨热情地替她沏茶,姘儿捂嘴乐道:“王大夫,奴婢那敢受得起啊。” “无妨,我出身贫寒,不喜摆架子。况且姘娘子是什么人哪,武艺盖世无双,还是殿下最贴心的婢女,本官敢慢怠嘛?” “哟,嘴变甜了,”不过姘儿又说道:“你怎么变成这样子,若是我家殿下看到,岂不心痛死了。” 王巨一哆嗦,差点茶壶都掉到地上,说道:“姘娘子,话不能乱说啊。” 坊间可能在传闻他与琼娘的风流雅事,那不要紧。不说清者自清,在宋朝狎妓还算是丑闻吗?但若是坊间传闻他与赵念奴的风流雅事,自己那才是掉进大坑里,休想爬起来了。 “王大夫,听说你暂时在京城要任一段时间职?” “不错,确有此事,主要是我提议了那个坊场河渡,朝廷正在执行,官家恐怕会有执行不顺之处,便将臣暂留京城一段时间。但不久我还会去陕西的。”王巨说道。 最少大婚到了,你得让我回陕西成亲吧。 “确有此事,我家娘子就没有白废心思了。” “此话怎讲?” “我家殿下在附近租赁了一栋宅子,准备让你入住。” 宋朝开封人为这个房子涨势弄得叫苦不迭,比如王巨若不改变小苏命运,几年后他会在京城花费九千四百贯买一栋宅子。就是这个价,能叫贵吗?不过后来为了嫁女儿,小苏为了找好女婿,最后又将宅子转手卖掉,换了一个差一点的宅子。宋朝比赛着赔嫁妆,逼的。就连现在王巨也要为这个苦逼了,一旦二妹出嫁,怎么也得陪一个三四千贯,四五千贯嫁妆吧。还要看好人头,否则弄不好倒贴妹妹嫁妆出去,还能被骗婚骗嫁妆了。 到了北宋末年,京城一第得要几十万贯钱,稍增雄丽,非百万不可。也就是赵普与吕蒙正那样的一等良宅,再装修得豪华,得要一百万贯钱。那放在王巨眼中也不是贵的,何谓一第,地段必须要好,最少有一个上万平方建筑物,外加大花园小花园,亭台楼阁。贵吗?若将拙政园搬到北京市中心,那得值多少钱哪。 不过王巨无意于此。 并且赵念奴那个宅子地段是京城一流地段,无论是买或是租,王巨想都没有想过。能让赵念奴看上又租下的,恐怕每月租金不会低于五十贯。 当然,这个租金同样不算贵,至少在王巨眼中不算贵,差不多算是后世二流城市的房价与租金吧,恐怕二流城市都不及,只能算是三流城市的房价与租金。 然而司马光盯着了,不是说朴素吗,为何租这么好地段的房子? 这都没有多大关系,关健还是赵念奴,这个剪不断,理还乱,发展下去不大好啊。 王巨不由挠头。 “你这是干嘛呢。” “这个,还是让殿下退了吧,首先我在京城呆的时间不会长,说回陕西就回陕西了。其次有人盯着我。” “谁?” “司马光。” “又是这家伙!” “姘娘子,事情过去就算了,你可不能冲动,否则让他重新盯上殿下,那又会害了殿下。” “这是一个麻烦。”姘儿担心地说。 旁的不担心,公主殿下是什么人哪,能与一个富户抢老公吗?不过这个王巨真的不错,加上赵念奴也有那么一点心意,姘儿实际心中也感到有些惋惜。 然而本来没有什么,如果让司马光察觉到了,天知道最后会说成什么? “不行,我得回去禀报殿下。”姘儿风风火火地回去。 王巨搬到客栈里住了,也去集贤院上班去了。 诏令让他修一下算术书,他也真在修算术书,他从集贤院找到了王孝通的《缉古算经》,但不是王孝通的原版,而是李淳风的注释版。因此王巨来了兴趣。 李淳风,唐朝妖人哪。于是就着他这个注释版进行再注释。 然而只过了一天,赵顼便找上门。 为什么司马光这么紧张,集贤院,宋朝皇宫里重要的藏书所在,皇帝经常来看书,那么谈话就方便,司马光能不急吗? 然而这次谈的却是一件大事。 先是种谔招降了硃令陵,但种谔并没有就此满足,他将目光对准了嵬名山。为什么他对准了嵬名山呢。 西夏去年进攻大顺城大败。 但灾难并没有结束,今年西夏又遭遇到了大旱。陕西这边还好一点,不过一些边区也出现了旱灾,特别是延州。所以为了赈灾,薛向急得没有办法,只好卖僧牒。 嵬名山帐下有一个牙头吏叫屈子,后来改了一个汉名叫李文喜,他为了解决绥州困难,便向西夏皇室借了息钱,以便使绥州熬过这次难关。但夏天来临了,庄稼一起旱死了,这到年底没办法还的。 没办法还,他弄不好就是死罪,正急得一愁莫展之时,就听到了种谔招降硃令陵的消息。他灵机一动,这是好消息。 不过他还有点不大放心,实际硃令陵还算好的,横山百姓今年很苦逼,然而因为宋朝也是多事之秋,绥靖派又占据着上风,边境将领不敢收留西夏叛逃过来的百姓。 梁氏面对着这个旱情与人心离散,也无奈之,只好一次次派出兵马,将那些想要叛逃到宋朝的各部族迁出横山。 因此李文喜尝试着与种谔沟通,并且撒了谎,说是嵬名山想要投奔宋朝。不撒谎,种谔不心动啊。而且他颇有手腕,没有说服嵬名山,但说服了嵬名山的弟弟嵬名夷山,并且说服嵬名夷山亲自与他潜入青涧城,说我与大哥想要投奔宋朝。 一人是嵬名山的弟弟,一人是嵬名山的亲信,虽是两国,就在对面,这不难查,种谔信了,也心动了。 正好高遵裕从夏州回来,他还带来了西夏助山陵使,一是助赵曙的山陵,助个鬼啊,西夏那有钱帛助哦。二是央请宋朝开互市,最后在诸臣进劝下,赵顼不得不同意。三是再次要求释放战俘,这个成功了一小半,其他战俘一起在挖矿呢,上哪儿放去。四便是向种谔提出请求,让种谔交出硃令陵,这一条没有成功。种谔当场便给了回话,想让我交出硃令陵,必用景询与宋吉来换。 俺们宋朝当真比你们西夏矮一筹哪,再说去年那一战,谁是败的一方。 实际这事王巨还真能看得开,可种谔想不通。 种谔坚决不交人,陆诜劝也不听。实际从去年大顺城一战,种谔已经对陆诜鄙视了。 然后种谔又秘密也高遵裕做了会谈,问西夏那边的情况。高遵裕就问,种将军,你想干嘛。种谔吩咐高遵裕保密,将嵬名山欲投的真相说了。高遵裕想了好一会,这可不是小事,不是一部一族一将,而是若大的绥州。他未置与否,但说了他在西夏看到的情况。 种谔听了,心意已决。多好的机会!西夏正好是民不聊生的灾害之时,李谅祚又死了,一个孤儿寡母的,也好欺负。于是对派了一个叫韩轻持的熟户,也是一个蕃人,经常参与私货,对绥州那边比较熟悉。种谔让韩轻持带着蜡弹书潜入绥州,找到李文喜。 李文喜吓了一大跳,还好找的是我,否则事儿就穿帮了。他对韩轻持说,你让你家种将军做好准备,我家主人随时即来投奔。韩轻持立即回去。 不过这时嵬名山还是不同意,并且喝斥了嵬名夷山与李文喜。 李文喜无奈,只好又潜入青涧城,说俺家主人同意了,种将军,但以防万一,你必须带兵去受降。 受降如临敌,种谔还是不疑其他,于是立即拿出一个金盂,说是这是我送给你家主的礼物。 李文喜哪里敢交给嵬名山哦。不过嵬名山在这几个月内很可怜,被弟弟与亲信卖掉了,却浑然不知。 种谔同样不知道内幕,他要准备受降。但这事就不是小事了,因此禀报陆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能只带着青涧城可怜的兵马去受降吧,必须要陆诜同意,才能从整个鄜延路调出更多的兵马去受降。 种谔来到延州,对陆诜禀报:“西夏累年用兵,人心离贰,他们想尽发横山帐尽至兴州,族帐怀土重迁,以首领嵬名山,结绥银数万人,共谋归顺。” 陆诜当时惊得目瞪口呆,大半天才清醒过来,说道:“种谔,莫急,容我禀报朝廷再说。” 书奏到了朝堂,朝堂上也争得不可开交。最后赵顼采取了折中的做法,如果嵬名山如果能独捍夏虏者,朝廷就受之。如果只想率众迁入宋境,则不受。 也就是你投降,俺们也受了,但休想指望大宋会出兵帮助你抗击西夏的反击。不过为了安抚种谔,刻意让薛向去了延州问一下情况,这也是做样子的。 诏书发出后,赵顼深深的叹息,这个条件提出来,嵬名山还能投降吗?所以王巨来到京城,大家也不说,赵顼也不说,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为什么呢,想的人叹息,不想的人也怕追后账。 薛向来到延州,再次将种谔喊到延州询问。种谔就辨得到绥州的种种好处,甚至隐晦地将去年大顺城之战中陆诜的懦弱表现翻将出来。陆诜辨不过,只好替种谔划出三策。上策让嵬名山直取西夏。这纯是鬼扯。不能取,那只好选择中策,守其地以拒之,朝廷不会发一兵一卒相助。下策就是若守的能力都没有,就退到两国交界的地方,这更是扯蛋,两国是有一些闲田地带,但什么样的闲田地带能安排几万人定居? 然后对种谔说道,我已经替你说话了,放宽了受降条件,若是朝廷同意,我就发兵助你受降。 且不说这三个条件嵬名山必不会投降,陆诜也料定奏章到了朝廷,朝廷也不会同意。 陆诜说完,派出张穆之去京城禀报,种谔急得要跳脚,于是用钱贿赂张穆之,希望张穆之到了京城,能说说招纳之利,玉成此事。 张穆之也同意了。 但种谔不放心,别的不说,看一看当年轻泥怀侧的结果吧。不行,这不能拖下去,拖到后面非但办不好事,说不定京城里又会有人向西夏人通风报信了。 于是在种谔苦思冥想之下,他终于想到了北方,北方就是绥州,再北方就是银州,再北方有一群人,他们叫折家军…… 第三五三章种谔不死,边事不己(下) 种谔秘密派使去了府州。 府州有一个折家,他们帐下的军队叫折家军。 但中间还有一个州,麟州,然而麟州属于真正汉人治理了,汉官汉将,不好忽悠。 折家的折继祖很快接到种谔的信,信上说得不大清楚,只说了一件事,种谔将带着延州的兵力前去绥州,让折继祖带着折家军自银州也潜入绥州,约好时间,会于怀宁寨。 原来绥州有一个绥州城,不过宋朝与李继迁打来打去,将这个城打没了。然后西夏就在绥州城西边四十里的宋朝怀宁砦上建城,立军司。现在这个怀宁寨暂时就成了西夏掌管绥州的州城。 折继世看到信后,根本就没想到这是种谔单独行动,还以为是宋朝朝廷命令呢,只好集结兵马。而且这是收复一个绥州,四分之一的横山!为了不能耽搁宋朝朝廷的事,他几乎集结了府州大部分兵马,合近万人,由他弟弟继折世率领,潜向银州。 嘉佑五年发生一件事,朝廷看到府州还不错,有耕地有牧场,与西夏契丹人交易也有所收获,于是准备将府州的财政大权接受过来。 折继祖听到消息,马上就摞蹄子不干了,这个府州知州谁高兴谁做去。 韩琦与富弼傻眼,这个海外孤悬之地,除了折家,谁能将府州守住哪?于是让梁适下去问询。梁适很快就回来禀报,折家承袭知府州,本族仅三百余口,可沿蕃族甚众,只好用俸禄供养,但朝廷能给多少俸禄?即便这个俸禄加上一些额外收入,依然入不敷出,甚至折家本族还向蕃部借牛亲自劳力,才能将本族三百余人养活住。这个财政权不能收,一收大事休矣。 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 府州能保住财政就不错了,看看沿边那一州,一年不用无数钱粮下去? 但这个也说明两个问题,一是折家的英烈,可以说宋朝立国之初,折家本族也有几百号人,但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后,人口没有增涨,全战战死了! 第二个说明了折家现在情况的苦逼。 还好,现在辽国不生事,否则折家会更苦逼。 然而要生存哪,只好依附宋朝了。比如这次种谔用一封不清不楚的信通知一下,折家马上草木皆兵,兴师动众。 但苦逼的不是折家,而是嵬名山。种谔带着兵马摸到怀宁寨还好说一点,想一想从府州到怀宁寨有多远吧?而且折继世带的兵马上近万人。都摸到家门口了,嵬名山居然一点不知道。 两军会合,折继世大惊失色:“种将军,你怎么就这点兵马?” “受降,干嘛要这么多兵马?”种谔不在乎地说。 折继世郁闷了,现在说不要这么多兵马,你干嘛在信上说让我们折家倾三军尽出?一会儿他就得知真相了,又问:“种将军,你是不经朝廷的行动啊?” “等朝廷旨意下来,早错过机会了。” 折继世大半天不说话,心想,这都是神马的事? 可兵带也带来了,只有继续向怀宁寨摸去。嵬名山不知道宋军来了,但嵬名夷山知道,总得有人知道吧,这是一万多兵马,不是一万多只蚂蚁。 但种谔也套了进去,看到嵬名夷山便喝问:“我代表朝廷来受降,你兄为何不迎接?” “我兄还在犹豫不决之中。” 折继世快要昏倒了,好吧,一个是私自来受降,一个是还没有商议好投降。哥们,你别坑我们折家哪,府州兵马尽出,这万一来一个诈降,咱就整坑下去了。 种谔也急了,喝道:“什么?犹豫不决?” “种将军,莫急,我保证马上让我兄投降。”嵬名夷山说着,连夜立即回去。这时候消息瞒不住了,嵬名山得到宋军居然摸到怀宁寨下,同样大惊失色,立即拨枪,准备战斗。 嵬名夷山在外面叩门,同时说道:“宋军十万至。” 又说道:“宋朝官军大集,兄速降,否则族灭矣。” “这是谁在喊话?” “是我啊,夷山哪。” “你将手伸到门缝里来。” 嵬名夷山将手伸进去,嵬名山摸了摸,少了一根手指头,不错,这是弟弟的手。实际嵬名山也蒙了,还用得着摸吗,听声音也听出来了。真不行,点一根火把照一照也行哪。嵬名山站在哪里呆住了,李文喜这才将那个金盂拿出来说:“大将军,这是种将军给你的礼物。” 嵬名山弃枪大哭。 这也有两条原因,鄜延路肯定没有十万大军,但折家军都打过来了,说明宋朝河东也派出了军队。两军合在一起,没十万大军最少有五六万大军。加是弟弟与心腹带头投降,还打个鬼啊。 其次这么多敌军摸到自己核心地带,自己才发现。不仅是弟弟与李文喜替其掩饰,还不知道有多少部下配合了弟弟,所以自己才没有发现,也没有人通知。这是弟弟顾全兄弟情份,不顾全兄弟情份,就是将自己干掉投降,估计一半以上的部众都会与弟弟配合。西夏穷兵黜武,绥州百姓与将士过得太苦了,这才逼得投降宋朝,寻找一份活路。 两条一结合,没法打了,只好投降。 嵬名夷山也挺惭愧的,等大哥哭完了,又说:“大哥,弟弟错了,这也是替大伙儿找一条出路。” 嵬名山无奈投降。 种谔与折继世一颗心才定下来,特别是折继世,那几乎将府州老本全掏出来,万一是诈降,他想回去都逃不回去。 种谔开始真正受降,然后写信通知陆诜,不好意思,我已经将绥州搞掂了,嵬名山所部族帐悉降,三百酋首,一万五千户,四万五千多人,一万余精兵,十几万牲畜。 这还说明了一个问题,不过种谔都没有注意,还是王巨说的:“陛下,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若大的绥州为何就这点兵马,这点百姓。别的不说吧,就拿华池县,这么小的地方,还五六千帐蕃人,每帐口数最少五六人。” “西夏很困苦。” “中的也。”王巨说道。 “难怪顺利受降,卿在军事上的眼光罕有人能及之,”赵顼立即夸道。王巨自矜地一笑。不到实际战场中去打,只论眼光,这世上确实罕有人能及上自己。 但陆诜没有啊,他接到消息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半于才缓过神。然后立即写奏禀报西府,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说了一句,开国以来,未有此也。 受降一州,上万敌兵,一个小小青涧城主便做主了。然后才将事情草草说了一遍,又说嵬名山本熟户,自幼被虏为银、夏、绥州军司,有小帅三千馀人。 “陛下,陆诜真不能知边州了。”王巨又说道。 “为何?” “嵬名山真是我朝的一熟户?” 宋朝将蕃人蛮人分为熟户与生户两种,一种接受官府调动的,称为熟户,还有一种不听从官府调动的,但为了避免生事,官府也只是睁一眼闭一眼地不去强迫,这类人称为生户。另外还一种是不信任的,比如因为山遇兄弟的事,保安军历来对归娘族不大信任,也不编入熟户行列,仍是生户。 “嵬名也许是赐姓?” “我朝赐姓,辽国也赐姓,但西夏没有这规矩。再说,一个掳去的宋朝熟蕃何德何能,能让绥州几万蕃人听从他的号令?西夏又如何将绥州交给他掌管?” “皇族?” “臣想多半是皇族,不过拓跋迁徙定难四州后,繁衍至今,后人无数,倒是李继迁一脉比较单薄。如今拓跋姓全部改成嵬名姓,即便是皇族,也不足以为奇,除非山遇兄弟那样的嫡系皇室。” “这个陆诜……”赵顼叹息道。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不知道陆诜从哪里听到来的消息,居然将传闻当成事实禀报。就凭这个不长脑子,也不能领手鄜延路事务了。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西夏得到消息,急了,立即从银夏集结军队,准备夺回绥州。 种谔也知道西夏必出兵夺回绥州,绥州有军寨,可是在原来宋夏边境上,现在绥州收回来,这些军砦不起作用了。可是时间紧急,因此先让嵬名山一万多户百姓迁居于大理河畔,然后立即筑起绥州城,也就是唐朝的老绥州城,位于大理河与无定河交汇处的三川口处。 西夏前锋抵达,种谔缚毯为楼橹状,西夏前锋离得远,在宋军扫荡下,斥候不能靠近,看到宋军在这短短几天内,就将绥州城筑起来,以为有神助,于是退去。八天之内,敌军三至。最后一次无法掩饰了,种谔亲自出军,将其击败。 西夏有点摸不清楚新绥州城那边的底细,便转到了怀宁寨方向。 经过这么多天,西夏已经集结了四万兵马。 嵬名山这时候看到宋军兵力少,什么鬼的十万兵马,两路合到一起,只有一万余兵马,他心中有些后悔。 他后悔不要紧,主要战意不强,种谔害怕怀宁寨出事,于是回宿怀宁寨,吩咐嵬名山,俺也不要你出全力打,投奔到宋朝来,就是想一个太平日子的,因此我只让你挑出八百最强的正军出战,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然后呢,再让城中的百姓张布囊手拿着铁棍子做疑兵,其他的就没你的事了。 事已至此,嵬名山无奈,只好答应。种谔却悄悄带着部下潜行到怀宁寨侧面的吾祠谷,让禆将燕达、刘甫为两翼,他自己居中,然后说:“听我鼓声,缓则徐进,急则疾战。” 次日会战,西夏人正在怀宁寨前迎战,种谔三路兵马突然杀出。四万敌军大败,被斩首近两千余人,获驼马铠甲万计。后来西夏又再次出兵,但这一回不是攻打,而是对付分居于大理河的嵬名山各部帐,又被折继世击败。 西夏穷蹙。 但在绥州这边同样发生了争议,一个现实的问题,陆诜不支持,折继世的兵马早晚得回府州。靠青涧城这点兵马,如何与西夏举国兵力作战?因此孤城孤军深寄贼境难守,不如弃之。 种谔急了,之所以受降,当真贪嵬名山这点民与兵哪?贪的就是绥州。宋朝的横山包括后来的横山与白于山,实际真正的横山也就是保安军西北到银州这一段。拿下了绥州,等于拿下了三分之一横山地区。而且新绥州就是在唐朝绥州城的原址上建起来的,扼大三川口(上下无定河、大理河),西夏人号称李王心,拓跋李家的心脏!乃是自古以来的上郡,其地地形高,可下视诸郡,因为旁着大河,其旁从沃野千里,可以置上万弓箭手边屯边戍,敌人来了上万弓箭手足以将绥州城守住,敌人走了,继续训练耕种。那边不用朝廷派出禁军来做戍兵,也不用什么军费,即可守疆。 诸人不好再争了。 但有一条好消息,嵬名山看到种谔一二三就将西夏四万军队击败,当然,这是临时急忙凑出来的军队,也不能当真,但总是打败了是不?因此悔意这才消失,也派出部下相助,居然在很短时间内,就将绥州城修好了。 西夏那边同样也苦逼了,打又打不赢,去年大败,今年复败,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于是派使到西北扬言,蕃部嵬名山等五百户内附,折马山将兵入界招收,请以嵬名山还本国及诛马山。折马山就是折继世的党项名,杀种谔不大可能,那么杀掉折继世。让宋朝归还一万多蕃户也不可能,只归还嵬名山嫡系五百蕃户,大家有一个台阶下,此事揭过,否则咱们没完。 “陛下,杀折继世那也是不可能,他是折继祖的弟弟,一道密令,立即率府州子弟赶来,忠心可嘉,如何杀得,难道朝廷不想要府州了?因此西夏妄想的是看我朝能否继续犯下仁宗时的错误,将嵬名山与亲信五百户交出。一旦我朝重新犯下这个糊涂,将他们交出。西夏必又象对待山遇兄弟一样,射杀于边境。嵬名山一死,绥州百姓必怨怼我朝失信,那时,纵然如种谔所言,派驻近万保捷与弓箭手屯戍大理河,绥州也必失也。” “哎呀!”赵顼叫了一声。 王巨也失色了:“陛下,你不会真犯下这个错误吧?” 第三五四章骄傲(上) 陆诜被西夏使者再三压迫,心中对种谔气恼,打算抓捕他治罪。 这时候朝堂也吵了起来。 司马光说了一番让王巨听不懂的话:“臣以为凭嵬名山之众,未必能制夏国,就算能制,死了一个谅祚,又生出一个谅祚,何利之有?若不能制,名山必引众来归,咱们拿什么对待人家。恐怕届时朝廷不但失信于西夏,也失信于名山。不如维持现状,让他们对峙相互。臣之所以这样想,还因名山余众甚多,还北不可,入南不受,根本没个归处,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必将袭据边城,以求自救,陛下,难道你不见当年梁武帝候景之事?” 文彦博也不大高兴了。奶奶的,你就是受降吧,最少也要等我们西府决定下来再受吧。况且我正为裁军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呢。因此也说道,西夏称臣奉贡,今袭取其地无名。 再加上言臣交相攻击,赵顼今天早上迫于无奈,只好下诏,传送吏部受理,吏部判决,贬种谔官秩四等,在随州安置。 就是一个官犯,关在随州,能在随州城中自由活动,但不得出随州城。 王巨问道:“南北朝时宋齐梁陈当真是华夏正统?” “咦,难道是北魏?” “谁据中原?” “他们是胡人。” “就算他们是胡人,梁武帝也非是一统皇帝,用我朝与梁朝相比,司马光难道想我朝以后也偏居一隅?不错,这样下去,早晚必偏居一隅!” 赵顼不言。 “再说,嵬名山的弟弟与小吏弄的这个投顺,弄了好几个月,直到种谔大军到了怀宁寨,嵬名山才知道真相,这种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角色,会是侯景吗?” “哈哈哈,”赵顼不由弯腰大笑,然后琢磨了一下这个比喻,再假想一下那时嵬名山郁闷样子,又再次大笑,这个比喻太唯妙唯肖了。 “不过还好,我遇到了蔡公,种谔太倒霉了,遇到了陆诜。” “朕明白了。”赵顼终于会意,就算种谔这么做,确实有点不大好,但也是逼的。难道种谔真没有打招呼,关健陆诜贪生怕死哪,种谔最后逼得没办法,才向折家军求援的。 “朕处理错了。” “陛下,种谔此人勇猛,然以后用之,请陛下切记,要么用之,要么不用,但用了后,切莫再与士大夫共事了。” “为何?” “经此一役,种谔还能相信文臣乎?”王巨说道,终于明白为什么种谔自私,喜欢单干原因了。当然,种谔本性就是自私,再加上这次遭遇,所以以后宁肯看着徐禧惨死,也不出手相助。 赵顼缄默。 “陛下,臣将战争分成三步,一是战前准备,二是战斗中,三是战后善后,但看我朝呢。败了吵,胜了也要闹,真真奇怪。可有几人知道这个战后的善后?” “善后?” “就是,战后要做的事,不仅是奖励与抚恤,主要是如何利用这一战,扩大战斗的果实。” “王巨说来听听。” “臣就说一说得到绥州的好处与坏处,先说绥州本身。为何以前李元昊攻破丰州之后,朝堂中有许多大臣议论,要丢弃府麟二州,因为这两州与陕西隔着绥银二州,无法救援。加上西夏屡屡侵逼,许多百姓逃到河东境内谋生。虽有大河川之美,缺少百姓耕种,就无法养活更多的戍军。戍军少,又孤悬于海外,便成易攻难守之势。因此才有大臣议弃之。不过还好,当时朝堂有人清醒,反对此议,没有弃之。否则真弃之了,让西夏得到了府麟,陛下你再想一想,河东北面就是辽国,西侧西夏人自府麟路随时能跨过黄河入侵。到时候河东会是什么状况?” “河东危矣。” “河东一失,京城可安否?” “难安,举国危矣。”赵顼喃喃道,这一讲他才知府府麟路原来这么重要啊。 “请以后陛下稍稍善待折家。” “外界传言你十分看重蕃人……” “陛下,你莫出此语哪。凡是宋人,蕃汉一家,都是宋人。凡是我敌国之人,无论是否是汉人,都是我敌,如梁氏是也。有人不知世理,用安禄山说事。难道哥舒翰与高仙芝不是胡人?曹操倒是汉人,可忠乎汉朝?司马懿倒是汉人,可忠乎曹魏?象唐朝那种节度使制度下去,就算不用胡人,全部用汉人,也早晚会出大事。这才是真相。胡人不是不能用,略略防范即可。” “这才是道理,”赵顼说道。一语击中!然而听司马光他们的那些话,似是似非的,赵顼脑子都听大了。 “陛下,还是说绥州吧。得到了绥州,陕西离府麟二路很近了。想要选择一条安全的道路,自绥州就有平缓的渡口直奔石州,此乃以前拓跋李家进入河东之大道也。因此自绥州到石州,再到岚州,就能迅速进入麟州。如果敢走的话,直接从变得单薄的银州撕开防线,互为犄角。府麟路立即不再变得单薄了。并且银州夹在府麟路与绥州中间,随时摇摇欲坠,西夏只能派出重兵防范。实际只要将西夏拖得增加常驻兵力,西夏早晚会穷蹙,矛盾激化之下,更多部族思奔我朝,不战即可让西夏亡国了。” “有道理,继续说。” “我在小时候曾说过没藏讹庞侵耕屈野河的原因,说没藏讹庞所在的没藏族不大,想要掌权,必须收买人心。仍西夏贫困,他手中经济不足,这才侵耕屈野河谋利。实际还有一个原因,西夏看似大,实际小。许多地方乃是苦碱沙漠戈壁滩,包括盐州地界,虽然产盐,但多是苦卤之碱地,不出产粮食。因此横山各部多用皮毛等物品与我朝交易布帛、茶叶与粮食。西夏侵耕屈野河,也多少缓解了一部分粮食困难。绥州无定河畔与大理河畔有许多平坦的河川可供耕种,这是种谔说能供养上万弓箭手的由来。这点耕种面积放在我朝不会多痛惜,但放在西夏人眼中,那会深深的痛惜。” “对啊,朕茅塞顿开了。上茶,端坐。”赵顼冲远处几个堂吏喝道。 得好好长谈一番。 堂吏端来坐椅,沏上茶,然后艳羡地看着王巨退下。 王巨又说道:“陛下,臣再说第三利。臣家乡有一个李三狗,你知道吧。” “那个赵忠?” “就是他,他带着妻子与两个儿子逃到王家寨,可能因为失落吧,性格便有些孤僻,不过他十分骁勇,寨中的百姓也不敢得罪他。臣在保安军城受了一些气,不知天高地厚,带着弟妹返回王家寨。结果快要活不下去,于是也不顾危险,做骡子了。” “卿,”赵顼伸出手,搭在王巨手臂上,十分感触地说:“卿乃是上天降给大宋的一个宝贝。” “陛下,切莫乱说啊,这不是夸奖臣,而是捧杀臣。” “为什么有那么多框框?”赵顼忽然感慨,看看,这才是懂军事的人,不但懂军事,懂水利,懂经济,这三种人才,他都缺啊,放着一个现成的人,因为年青不能用,这都是什么理儿? “陛下所说的框框,就是儒家中的仪与礼,法家的律法,政治家眼中的秩序、规则,世人眼中的规矩。太过拘束于这个框框,只会呆板,最终走向衰落。但没有规矩,则不成方圆。就如人穿衣服一样,夏天穿单衣,冬天穿厚衣,但必须有一件衣服。衣服多与少的取舍,框框的拘多拘少,都是真正的中庸之术。” “委屈卿了。” 什么宰相啊,看看满朝文武,武功方面几乎人人是一窃不通,只会胡搅乱缠。文治方面又想不出好策子,然后还会跟着胡闹!连说道理都不行! “陛下,不委屈,臣虽有些一些奇思妙想,终是少了经验。再说臣也不急,这样岂不是更好。陛下有为难之处,可以问臣。臣能想出来的必说给陛下听,说得对的陛下可以采纳,说错了陛下也不会怪罪,更不会误事。这还算委屈吗?多少人想得见陛下圣颜,而走投无门,臣很满足,真的很满足。” “嘴中自诩君子的却不是君子,嘴中说自己不是君子的却是真君子。” “陛下,臣真不是君子,臣很早就说过,努力向吕夷简看齐。” “呵呵,”赵顼又乐了:“这个不说了,你还是说绥州吧。” “微臣那一次命真不好,一生当中唯一做了一次背骡子,就遇到了黑蜂盗。但那天李三狗杀了好几个人,我就知道他非是凡人。后来仿出夏国剑,我一想不行哪,西夏时常来抄边。家父就是在抄边反抗中战死的。因此臣就建议乡亲们修起寨墙,治办一些武器,抽空训练了一下,以防不测。不过谁来带着大家训练,当时大家都很为难。这时李三狗主动站出来,说出他的身份。” “此人倒有眼光,那时就看好你了。” “那是,他好歹是野利遇乞都赏识过的人。然后我们谈了几句,我问他为什么不投靠朝廷,至少以他的身份能得一个一官半职。他便说了山遇兄弟的遭遇。当时臣无语应对。万氏曾诬告微臣,说程勘与臣勾结,实际错矣,程公一度同样恨臣之入骨。臣为了化解他的仇恨,费了许多心血。直到程公在司马光再三攻击下,心灰意冷,又为了科闱,才稍稍扭转对臣的看法。不过臣还是想说一句,若无程勘果断收留王文谅,就无轻泥怀侧、嵬名夷山等人的投奔。” “以前臣说浅攻,许多人认为臣看到范文正的策子,臣真的没有看过。但范文正公的策子上也写得清楚,接近臣的浅攻想法,步步进逼,不投降的坚决镇压,投降的务必拉拢。道理是一样,进行拉拢分化镇压。实际西夏那边也在对我朝边境的蕃子进行拉拢分化镇压,只是他们太穷了,否则会严重影响边境安全。这个策略当抵十万大军,若是真将嵬名山送回去,再加上以前朝廷在山遇兄弟身上犯下的错误,那才是大事去矣,自此以后,西夏将不会再有人投奔我朝,那么一旦与西夏交恶,西夏人会萌发死志,与我军浴血奋战到底。李三狗便是一个最好的例证,我让他去华池县,不是替朝廷做事,而是替我帮忙,就这样,还劝了许久,他才答应下来。为何,害怕万一西夏央请,我朝又将他一家人送给西夏人,于边境射杀了。” “朕明白了。” “还有一利,这个说起来就有点远了,但说了陛下会很高兴,很骄傲。” 第三五五章骄傲(下) “臣在渠工时,除了带头劳动,主要还是指挥查看询问,也与一些古怪的人交谈过。” “渠工让王卿你辛苦了。” “陛下,臣说过,身受宋恩,身受三代人君之恩,当回报之。臣还是来说说这个绥州的事吧。不过先说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我遇到一个蕃商,他说他到过西方,很远的西方,大约还在大食的西边。” “朕知道,大拂菻,大秦。” “就是哪里,不过他去的应当还要更远。” “大地果然广大,无边无际。” “这个也未必……”王巨迟疑地说了一句,因在这将要出来的初等数学书里,他也会灌一部分水,比如这个大地是圆的,想要知道有多长,很简单,制作一个标准的沙漏,然后用平缓的马车,从开封拉到长安,用这个沙漏推算两地日出时间的误差,再乘以距离,大约就能得到大地的长度。为什么是圆的,登高望一望就知道了。并且还画了一幅注解的图画。当时生生将葛少华吓傻了。 不过还好,宋朝在这上面比较宽松,不会出现哥白尼那样的悲剧。 但这个不能再讲了,那太跑题了,他继续往下说道:“陛下,你以为一个大一点的城市应当有多少口人,不是户,是口,包括所有人。” “大约六七十万人吧,”赵祯迟疑了一下答道。他是以十万户城市来计算的,就是在宋朝现在就有了十几个,至于京城就不用说了,仅是百姓就达到了一百多万,还有军户,官户,与客商等流动人口,宋朝没办法统计这个的,否则会有两百多万人。 “可在那边城市很少能超过十万人,一般到达了五万人就是巅峰了。” “咦?” “臣就拿他说的一个比较繁荣的大城市来说吧,名叫巴黎,这个城市很脏,脏得让人不能想像,甚至没有象样的下水道,于是满大街的粪便拉圾弄扔。娘子们就穿着带高跟的鞋子,就是防止误踩这些肮脏物事的。但这个城市高低不平,有的人泼肮脏物还能叫一声,有的人叫都不叫,便往外泼,于是娘子们又戴上带宽沿的帽子。” 赵顼听了直哆嗦。 实际真是如此,所以后世的人也不要沮丧,人家也不过暂时领先那么一两百年,实际在原先连华夏周边的蛮子都不如。现在交通落后,否则,那些地方,可能都不会让宋人看上一眼,或者说让宋朝人连呼一声夷人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一旦城市人口超过了五万人,那各种瘟疫便开始盛行。” “世上居然有如此的地方?” “有啊,陛下,每个人智慧有高有低吧?” “这是有的,比如你。” “臣的就不算了吧,陛下,人种也是如此。为什么如此,一是他们不及汉人智慧,二是他们不及汉人勤奋。臣再比一个例子,虽然因为穷兵黜武,西夏人很苦,但绥州临近黄河,又有无定河,吐延河,大理河。为何绥州只有这点人口?无他,野悍有了,仍勤奋与智慧不及。就是我朝的一些蕃人,与汉人杂居在一起,慢慢开始学会放下身架,不过仍不及汉人勤奋。我朝是没有征税的,若象对陕西汉人那样象他们征沉重的税务,那会很惨很惨。有这样的子民,乃是陛下的骄傲。” “朕……”赵顼没有感到骄傲,而是沉重。 “国家有可能出现了麻烦,但不急,只要慢慢矫正,以汉人这个人种,只要不苛征暴敛,国家还会迅速恢复。百姓一起富了,国家也就有钱了。然而我们不能真做一群勤劳的小兔子,周围狼少,吃上几只问题还不大。然而周围狼太多了,就是兔子再勤快,繁衍速度再快,也会被吃光的。司马光可能认为只要内政不出现麻烦,国家就不会灭亡。错了,无论西夏与辽国,已经摸索出一套胡汉共处的模式,还有东北的女真人,也学会了半耕半牧,他们不再是以前只会游牧的突厥人,匈奴人!” “我朝内治虽然出现了麻烦,但连续几代人君都是谦谦君主,因此可以挽救。然而最短缺的就是军事上的软弱,种谔虽没有陆诜准许,便私自去受降,有违制度,但他用心是好的,为我朝凭空收回绥州。自太宗两次北伐后,我朝一直在丢疆失土,什么时候有过一夺一州之时?” “当然,臣也反对穷兵黜武,大顺城之战后,难道我不能带兵乘机拿下金汤城、白豹城等要地?不能拿,也要考虑到国家的经济。不过适当的收回失地,也是振奋人心之举。” “儒家是有尊尊,那是尊重,是君与臣,父与子,臣听君的命令,子听父的命令,但君是隋炀帝那个君吗?父会不会宁愿自己吃得好一点,也要将儿子饿死的?尊尊与仁爱结合,才是真正的儒家真义。” 司马光那也算是尊尊吧,但是放屁的尊尊! “大顺城之战,我军明明占据上风,然而狭隘的战场拘束着西夏人无法败退,眼看天亮了,城西夏军源源不断而来,臣带着一些官兵与强人冲了上去。然而还是不能让敌人崩败,情急之下,臣看到李谅祚,觉得是一个机会。” “你是想到了高梁河那一战吧,”赵顼苦笑,那一战性质差不多,宋军围住幽州城,耶律斜轸带着兵马来了,也打败了,耶律休哥来了,他兵力更少,而且是疲军,于是拍马带着手下,直捣黄龙,杀向赵匡义,赵匡义怂了,带头逃跑,他一逃跑,整个宋军崩败。 “这个……” “无妨,这也是前车之鉴,借之,还于敌人,太宗若是得知,他同样会欣慰。”赵顼说道。 “是,但那时我手下多是步兵,无法杀过去,于是臣便向几部骑兵靠拢,传达这道命令。但最惨烈的时候,就是遇到西夏铁鹞子之时,那种重甲,几乎无法下手。但官兵仍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最后将那支铁鹞子杀败,然而一个又一个臣熟悉的官兵却长久地倒在血泊中。” “为了让后方能烧掉敌军的粮草,胡谦带着一营蕃骑孤身杀进了数万大军敌营,谁知这一战就是两个时辰,从三更杀到四更,最后他的战马被刺死,仍在奋勇杀敌,身中数刀而亡,可他还是站立着,看着东方,哪里有他的家,哪里是大宋的土地。” “当将士在前方浴血奋战时,他们付出的是生命,付出的是家人一生悲痛,他们一样是人,一样是陛下你的子民,而且更忠诚,心思不肮脏,并不比臣低贱,不比司马公低贱,陛下,莫要让他们心寒。” “朕明白了,朕马上回去,就下诏令,让种谔重回青涧城。”赵顼眼睛湿润地说道。 虽然王巨说得有些小煽情,这确实是第四利。 仁宗时打一场输一场,现在打一场胜一场,胜着胜着,士气上来了,军队也就强大了。很简单的道理,都不需要解释的。 “陛下,莫急,臣说了利,现在再说害。世人都说仁宗养士,我独不然,以为养了许多蛊母!他们不是士,是蛊,而且是危害很大的蛊母。为何?臣只说《三国志》里一段话,马超上疏先主有一段话,臣门宗二百余口,为孟德所诛略尽。曹操杀了马超一家两百多口人,这何等的深仇大恨。然而马超提起曹操的名字时,只提字,不称名,不称操,贼,逆。何谓教养?这才是教养。然而自君子们上位后,开口小人,奸邪,国贼。不错,在他们之前,也有大臣提,然而提过几回?现在不管什么人都是奸邪国贼小人了,儒家的美德,士大夫的教养哪里去了?” 不服气不行,看看欧阳修司马光这些人等! 然后抛开他们写的文章与书法,也不能以文章与书法看人吧,那样蔡京岂不是好人,创造了鼎鼎大名的宋体字秦桧岂不是大大好人。那么再分析这些人,与他们提到的小人相比,那一个人是小人?就不算小人吧,也是一只拼命咬人的疯子,并且是一群高智商高文化的疯子。 “温良恭谦让……”赵顼苦笑地摇了摇头。 “我朝不再犯傻,西夏人会很不高兴的,特别那个梁氏,臣听闻她称制称临朝,更非一个温顺的女子,再观我朝边臣,蔡公那样的干臣很少,多是陆诜这样贪懦的文臣,因此她必然派兵报复,一是为报复,二是立威。但就是没有这件事,她也会出兵抄掠。先帝之时,便是最好的例证。然而若是那样,现在的士大夫们缺少了儒家的温和教养,多了戾气,必然会颠倒黑白。陛下,这是第一个要注意的事项。” 也就是都弱到这份上了,难得地打了胜仗,立下战功,不是有功,而是有罪! “第二,绥州不可能那么快平静,未来说不定还有更大的战事,望朝廷有备。特别是粮食,实际可能现在嵬名山的帐下就缺少了粮食过冬。这个问题不大,臣可以安排人手,正好那边得到大量牲畜,郑白渠却是严重缺少耕牛与大牲畜,臣可以利用烧酒的利润,换回来钱帛,再用这个钱帛去石州等处换回粮食,暂时对嵬名山部进行支援,既然归降我朝了,必须先将其心暖住。” “不错,王巨,你说得很对,朕疏忽了,”赵顼说道。这才是善后,不收心罢,一收心,那等于凭空增加了近万军队。 “然而未来一旦有大的战事,那粮食问题只好由朝廷解决了,郑白渠又不能马上得功,那么粮食必须从中原,或者从河东运到绥州,陛下,你想一想损耗。” 这个小车子推着,一石粮运到绥州,能剩下一斗粮就不错了。这还要会统筹,否则民夫会连回去的粮食都没有了。 “今年不行了,陕西略有旱情,河北大旱,我朝北方也缺少粮食,所以连那个烧酒,臣都下令,酌情减少产量。” “司马光也说过了,然而烧酒之利,尽数交给朝廷。国家钱帛紧张,于是司马光也没有多说。” “他好意思说么?就是臣这个小人,多少还真心想着国家呢。” “朕心中清楚,他说他的。” “谢过陛下,不过若是明年旱情缓过来,就要想办法酌情地先运送一部分粮食,或达石州备存,若达青涧城备存。虽有损耗,但不匆忙,也不伤民。一旦大战来临,只能向绥州增派大量士兵,那时急忙地调运粮草,浪费才会真正的严重。不过难的就是头两年,慢慢随着绥州百姓归心,各砦堡严备起来,再加上一些屯田,西夏只能望绥州兴叹,绥州才真正为我朝所得,边境局势也渐渐利于我朝了。” “这才是善后。”赵顼感慨地说。 实际严格来说,还不止,外交,民生,后继的发展与推算,涉及的方方面面很多很多,那才算是真正的完整善后。 不过王巨就没有再说了。 今天说得够多了,再说反而是画蛇添足。 因此只补了一句:“陛下,实际这些问题都不要重要,派一人去陕西即可。” “谁?” “韩琦韩公。” “他啊……” “他终是先帝的从龙功臣,故此陛下欲罢他相位时,有许多大臣默不作声。用他去陕西,一是表示陛下的宽宏宽厚,此乃我朝立国之本。二也是人尽其用。” 赵顼默然良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确实此时让韩琦去陕西,无论资历或者经验,乃是最好的人选。 其实王巨是害怕了,似乎他记得怀宁寨一战种谔只干掉了西夏七八百人。 没办法,那时种谔手下都是步兵,西夏人数多,还多是乌合之众,因此一战即崩,然而他们都是骑马来的,想杀敌,追不上,怎么杀?于是得到了大量物资,人数倒没有杀掉几个。 但因为王巨的推动,在大顺城得到大量战马,要命的是在王巨坚持下,虽然蔡挺保留了一些战马给环庆路军士用,其他的却尽数交给周边各路骑兵与蕃骑,而不是放在牧监当一个昂贵的玩具。 青涧城在最前线,也分得了好几百匹马,种谔岂能将这些马糟蹋,立即组备了两整营的骑兵。加上折继世又带来了一些骑兵,因此这次杀伤敌人人数更多。不过总的来说,骑兵数量还是少,因此追了十几里就没有再追了。 可就是这样王巨仍会害怕,万一因为自己推动,韩琦不去陕西怎么办?与绥州关系不大,但有郑白渠啊! 想一想韩琦往长安一坐,司马光还敢叽叽喳喳吗? 赵顼不再谈话了,得立即回去下诏书。 得召韩琦,得换人,将陆诜换掉,还有郭逵离开了渭州,朝廷让蔡挺顶替郭逵前去了渭州,诏书才刚刚下达,然而又由谁顶替蔡挺去庆州,还没有商议好呢,这也不能拖下去了。 王巨微微一笑,继续埋头修这本算术书。 忽然一中年人走了过来,问:“汝可是保安王巨子安?” “正是,请问阁下?” “我是泉州吕吉甫。” “原来是吉甫兄,幸会幸会。”王巨拱手道。吕惠卿哪,能不得罪最好不要得罪。 “岂敢,子安之才,天下人都在传颂。” “我岁数小,莽撞行事,侥幸得功,岂敢说什么之才。” “子安,刚才我看到你与官家谈了很久,难道是那几个新法?” “不是,是关于绥州的事。新法,我哪里敢说什么新法。” “是啊,国家积重难返,想要改良,十分困难。但根治也可以,不过不可能实现的。” “根治?”王巨吓了一大跳,就是王安石来了,也不敢说这个大话。 “你看,”吕惠卿随便抽出一张宋朝的地图,用手指着一处:“它就是根治之策,不过不可能了。” “长安,根治之策,长安……迁……”王巨这回真吓了一大跳。算是根治之策吧,可那才是捅破了天! 第三五六章世袭 “吉浦兄,请坐。”王巨客气地说道。 眼前这个人,历史对他的评价是贬大于褒,主要就是那次对王安石的背叛。但那次背叛对于王巨来说,也不算什么。相反的,此人执行能力当之为天下第一。 不论远见,只能执行,王安石都不如他。 但这个才能也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能伤敌,用得不好就会伤己。就象王韶与薛向,王安石想让他们做一个听话的傀儡,能成吗? “吉甫兄,什么时候在这里就职?” “与子安一样,才调到这里,与君乃是一样的差职。” 吕惠卿大的情况王巨知道,可这些小的细节哪里清楚,然而不妨他能想像,这一想,立即察觉到江宁那个人的背影。但这个王巨是不会说的。 就象刚才他很想说三句话。 第一句话乃是大牲畜,全国想提高粮食产量,离不开这些大牲畜。但现在很悲催,大家都不愿意养,省怕将自家的户等提高。那么为什么不能象自己在华池县所做的那样,大牲畜不计入财产统筹。 别看缺起来时会严重,然而养起来同样会很快。他还记得前世小时候农村到处都有耕牛,结果随着收割机与耕耘机器陆续出现,仅是很短几年时间内,几乎就看不到耕牛了,就好象突然消失了一般。那没关系,是科技进步的产物。现在上哪儿去找收割机? 所以得出台一些政策保护,那么隔了几年后,大批大牲畜便陆续出现了。 不过现在经济这么紧张,连赈灾都没有钱,河北山东的旱灾自顾自,陕西的卖僧牒。一旦不将大牲畜计等,那等于无形中减少了许多税务与徭役,哪里能通过哦? 实现不了的,王巨永远不说。 这得留在以后,也许明年,也许后年,看情况再说。反正小皇帝对自己还是很信任的,想说的机会多多。 第二句话就是他在提到对待边境西夏各蕃部时,他很想说一句话,政治也是如此,拉拢分化镇压,交易与互相妥让。这才是政治的真面目! 比如他自己,不顾那一个大臣,看到了立即行礼呼公。反正他岁数小,官职低,这样做很正常。不过正因为这种礼貌与谦逊的样子,大家对他印象不错。包括张方平、王珪,更不用说韩氏兄弟了。因此呢,司马光跳来跳去,呼和他的人不多。然后王巨矛头便对着司马光一个人反击。这也是一种拉拢分化镇压。 其他的人一起不交恶,只与司马光一个人交恶。 政治上也是如此,实际王安石起初战友很多的,但到最后呢。且不说薛向王韶这些人,有的人起初也想变法,将国家弊病革除,很多,如小苏,韩氏兄弟,王安石没有及时安抚。还有一部分是想拍马屁上位的,如程氏兄弟,怎么程氏兄弟是马屁精?不错,他们起初就是马屁精,别要将他们的文章当真了。不过这些人力量也不小,王安石又未及时拉拢。以及一些人在观望中,这些人中虽思想保守,但德操还可以,其中代表就是范纯仁。王安石没有开诚布公地与他们交谈,用国家未来这个强大的命题说服他们。 然后呢…… 否则用一些手段拉拢,再用交易去分化,将这三拨人心拧起来,最后还能剩下多少大臣在跳?会不会有后来的故事? 王巨又没有说,因为说了,赵顼也未必有这个能力做到。 相反的传出去,自己真成了司马光嘴中的心机深沉的小人。 当然,王巨所说的非同小可,为什么宋朝这么弱呢,难道将士怕死吗,不怕死啊,将士不怕死,却如此之弱,岂不是大问题? 国家为什么有这么多问题呢,难道是百姓笨吗,不笨,难道是百姓懒惰吗?不懒惰。百姓不笨不懒惰,国家却是积贫积弱,岂不是大问题? 实际也如此,王巨记得前世上学时学过一句,地大物博,扯蛋么。 中国地方大,但能称为物博吗?可怜若大的地方,能适合耕地面积仅占百分之十几。就是这百分之十几,也是百姓一点一滴开垦出来的,北方缺水,并且多山。南方倒是不缺水,却到处是沼泽湖荡子。就是铁矿,还多是贫铁矿。正是因为有这群人,将高山变成了梯田,将湖泊沼泽变成了围田,将沧海变成了桑田,才生生创造出“富饶”之地。 有了这样的兵,有这样的民,国家却出现了如此严重的问题,那不是军民之错,而是统治者之错了。 所以赵顼听了他那个西方人的冷笑话,不觉得好笑,反而心情更沉重。 但这个说得隐晦,王巨没有说明。主要就是怕争议,况且他现在这个年龄与地位,也不当由他来说。 第三句话更不敢说。 但这句话就与迁都长安的用意十分类似。 “吉浦兄,为何想起这个?”可怜的,王巨用了这个,而不是用迁都一词。 吕惠卿扬了扬手中的一册旧唐书。 “哈哈哈,”王巨不由乐了。 中国历史上曾经有过好几次伟大的迁都。商朝的那次不算,太遥远了记载不大真切。 因此快要亡国的迁都也不能算,那是一种无奈。例如东晋与南宋。 还有一种为权臣把持朝政的迁都也不能算,如曹操将东汉都城迁到许昌。 真正的迁都有好几次,比如孝文帝的迁都,他的目标就是汉化。没办法,那时的汉人还有着汉朝的骄傲,冉天王就不说了,各大汉人豪门同样瞧不起这些鲜卑人。不汉化,不融入到汉人体系中,北魏就无法统治中原。 应当来说,他做成功了一半吧。最不成功的就是元朝,几十年,回大草原了。最成功的是满清。 后来的明朝。 朱棣迁都用意也不是天子御国门,他不迁都,呆在南京不行哪,能坐稳那个位子吗?于是将首都迁到了北京,这才是真相。但后人扯得远了,有人说迁得好,天子御国门,多威风啦。有人说迁得不好,北京一破,明朝灭亡了。中国没有了。 为什么说中国没有了,不错,满清疆域更大,因此袁老师再三贬明扬清,然而再认真去想,明朝虽然不及宋朝开明,但也不完全闭关自锁,包括西洋来的火器,立即学习,包括大学士内阁次辅徐光启,不仅学习西洋传来的科学,自己还投身于天主教,将学来的东西编写成书印刷,让天下人学习。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即便与西洋会有些差距,但应当不会太大吧。 因此中国的拐弯点就是这个北京。 但与天子御国门有多少关系呢?真相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北京不是满清攻破的,而是李自成攻破的。并且李自成造反,将中原防御工事与军事扫荡一空,由是明朝连一个回旋余地也没有了。否则那么多皇子皇孙,选一个代理人,当真那么困难?那么以满清的兵力,节节受阻,能打到哪儿? 另外就是武则天这次迁都。 她的迁都乃是做皇帝,在长安是做不成皇帝的,哪里是关陇门阀所在地。 以及一次未成功的迁都。 赵匡胤临死的那一年,视察洛阳,并且洛阳城墙一起由赵德芳的岳父焦继勋修好了,还修了一些河渠,也就是迁都一事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但在这时候遭到赵匡义的反对。 由是传出一番话,赵匡胤说开封无险可守,想要宋朝长久,王都一是长安,回旋余地太大了,就算北方游牧民族攻破中原,洛阳,再拿下潼关、长安,宋朝各方面早准备好了防御,那么局面再坏,也不过是安史之乱后的唐朝。次之洛阳。洛阳不及长安之险,但前面好歹还有一个虎牢关! 这里还有一个背景,当年的开封远不及现在的开封,虽是好几个分裂王朝的首都,虽然在后周繁荣起来,但不过那么一回事罢了。因此就是迁都长安,压力也不会那么大。 赵匡义却说了一句,江山在德不在险。 似乎有理似乎无理,如果每一朝代能真正做到德被天下,就是迁都北京又有何妨?但可能吗? 最后赵匡胤没有作声,然而也没有迁成首都。 实际这里面的背景不是这两句对话,赵匡胤迁都,乃是赵匡义在开封经营多年,让赵匡胤担心了。赵匡义之所以成功,乃是一迁都,涉及到的利益太大了。特别是后来所谓的“朔党”,王都一动,他们家离首都就远了,离首都越远,后人进入政治圈就越难。那么他们甘不甘心? 于是赵匡胤选择了最小的代价去洗劫赵二的势力,那就是扶持赵三上台,然而赵三还没有上台,那个雪夜,一把玉斧的影子,让宋朝从此产生质的转变。 赵大死与不死,宋朝命运肯定是截然不同的,至少两次北伐不会败得那么惨。 王巨又看着书上那段武则天迁都的记录。 这招很狠很具体。 国家种种危机,主要就是集中在朔党这个既得利益上。 一旦将首都迁到长安,离朔党势力范围远者两千多里,近者也有一千多里,不用十年二十年,朔党势力也就渐渐淡化了。顶多变成明朝南京那样的遗老,虽在当地有影响,但不至于操给国政的走向。 不过太难了。 赵匡胤想迁都时,西北西夏还未崛起,现在想要迁都,必须灭掉西夏。 想要迁都,必须重修到达长安的种种水利,甚至因为水土极度恶化,必须要强行开挖三门峡,拨掉那根砥柱。 这还不算最难的,最难的依然回到了原点,那就是一旦迁都,朔党势力会掀起怎么样的反扑?现在想找理由太简单了,那不是江山在德不在险,比如水利,比如这么多百姓的安置,比较会花费多少钱帛。 所以包括范仲淹提出迁都洛阳,都在反对声中失败。 范仲淹道理很简单啊,迁都长安,那个困难太多了,三门峡这一关就绕不过去,再到渭水这一关又绕不过去。随后还有关中的水土破坏又绕不过去。西夏人之逼更绕不过去。 但在洛阳没有这个问题,将洛水修一修,运输就不会那么太困难了。 然后再将虎牢关修起来。 有了山河之险,国家就不需要那么多禁兵拱卫京城了。 看看现在,即便王巨的提议,也只是将禁兵迁于城外,而不是远离王都。不然万一敌骑来了,怎么办? 在这个平坦的广大地区里,如何置虎牢关潼关,因此必须常年累月以驻扎大量禁兵。 然而迁于洛阳,就可以渐渐淘减禁兵,替国家将沉重的包袱轻一轻。 那为何最终会失败?那就是朔党势力的影响与损失。 “吉浦兄,太难了。”王巨又说道。不过他也能明白吕惠卿的用意,不知道他从那条渠道进入馆阁的,但王安石未至京,吕惠卿依然默默无闻,馆阁里官员虽贵,但很多的,也不是吕惠卿一个人,就是在集贤殿里管理藏书或修校书籍的官员就有二十多人。如果不是吕惠卿今天自我介绍,王巨都不知道吕惠卿也来到集贤殿。 因此他可能看到了赵顼与自己语良久,并且赵顼动作十分亲热,也想搭上自己这条线,多方推荐,他就能上位了。所以自鸣惊人地说出两个大胆的字,长安! “是啊,很难。” 王巨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其实归根倒底,只是二字,世袭!” 这就是王巨想讲又不敢讲的第三句话。 “世袭,世袭……”吕惠卿咀嚼几句,道:“不错,就是这二字。” 王巨用意达到了,吕惠卿急吼吼地想上进啊,又看出来了小皇帝有改革的意图,自己不好说,吕惠卿还能不说吗? 但愿吕惠卿以后不要象司马光那样机灵啊,看看张方平苦逼的。 司马光看到种谔随州管制了,想对付王巨有点滑不留手,当然想找把柄容易,比如这个坊场河渡,当真完美无缺? 不实施便罢,一实施就会有缺点,比如一些受益的胥吏不乐意了。 或者极少数混得不错的役户也不高兴了。 关健是王巨隐在幕后,由此变成了由皇帝带头,两府两制台谏三司所有高官一起参与的革新,如何能找王巨麻烦? 因此王巨搁在一边,重新盯上了张方平。这个家伙不是好人,坑了自己一把,差一点让韩琦恨上了自己。 这个小人,不能让他做参知政事! 第三五七章坑的就是兄弟 赵顼回去后准备下达诏令,又接到司马光的弹劾奏折。 司马光被张方平坑了,赵顼为了平衡,让他做了真正的帝师。但司马光心中一直不服啊,于是搜集资料,这么多天搜集下来,终于搜到张方平许多“铁证”。 第一件事是刘保衡案。 第二件事是张方平在秦州时的作为。 嘉佑元年,张方平调到京城为三司使,张方平上十四条建议,减免两蜀横赋,减铸铁钱,建设浚修汴水,说汴水河在天上,必须抑望。不至于那么夸张,平时汴水还是位于城地面地平线以下的,然而随着黄河水位抬高,到了污期,汴水同样成了地上河。 十四策策策针对时务,当时首相是富弼,都听呆了,然后与赵祯就听着他在讲,整讲了十刻钟,一刻二十四分钟,也就是整讲了四个小时,两人都没有察觉。 而且老张为人性格豪迈刚正,立朝无所阿附,所以官声一直很好。确实,张方平在经济上,整个宋朝无几人是他的对手。 但他越能干,嫉妒的人越多,于是在诸多眼睛盯梢下,终于找到他一个缺点。 老张在三司做得真不错,实际在老张带领下,嘉佑之初国家财政还是很不错的。到了第四年,京城一个酒坊老板刘保衡经营不善,欠下曲院一百多万的债务,曲院催债,刘保衡无奈之下只好准备将自己一处宅子变卖。正好张方平也想要买一栋宅子,下属官僚也是好心,于是替张方平介绍,张方平便出资买了下来。 但没几天,麻烦上门了,刘保衡的一个姑姑向开封府递上一份诉状,说这宅子是她老刘家的祖产,刘保衡是抱养来继承香火的,无权卖这个宅子。 张方平不服气哪,俺不是勒索来的,是花了正当的钱财买来的,你一个小老百姓凭什么要卖就卖,不卖就不卖。并且若有搬家经验的都知道,搬一次家多麻烦?况且是张方平这样的家业。于是张方平没有理她。 然而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因此讼状很快到了御史台,御史中丞是包拯,他一查这是真的,于是上书说张方平趁机之危,寡廉鲜耻,将老张踢出三司。 老张下去了,赵祯将小宋提为三司使,花花公子能管好三司吗?老包又将小宋踢出了三司。赵祯头痛了,老包,张尧佐不行,张方平不行,小宋不行,那么你来吧。 于是老包来了,然而欧阳修急了,张方平就拉倒吧,但小宋却是他的好朋友,本来老包就是王拱辰提上来的,欧阳修不服气,知开封府又让老包比了下去,无奈之下用了一句宽简仁政做掩饰。宽简仁政能治好开封府吗,那才怪了,权贵们经达了老包的天威后,战战兢兢,不敢违法。可过了不久,看到欧阳修这个宽简仁政,一个个有持无恐了。欧阳修被逼,上了一份奏章,说自今以后对替罪犯求情的人一并治罪,关健不是说,得要执行。欧阳修没这执行能力管屁用,于是请假,俺生病了,八个月开封知府,请了三次病假,逼得赵祯将他调走。当然,后人可能不知道,还真以为欧阳修知开封府宽简仁政大治了开封,但当时被传为笑谈。 这一回老包将所有三司踢下,然后他自己来,那成吗?正好小宋知成都府做得还不错,被贬出三司到了郑州后小宋死了,成都上千百姓哭祭,理由出来了,小宋真的不作为,能有那么多老百姓为他哭吗?于是老包也悲催了。 然后再到张方平。他到了秦州后,谍报说西夏将要来入侵,张方平便精选兵马,声称要出关讨西夏。最后夏人也没有来,他没有结党,没有朋友,相反的政敌倒是不少,于是立即又来了,说他草木皆兵,轻举妄动。倒是曾公亮看不下去了,说了一句,我军未越界,岂能说轻举妄动?强寇未来,是知我方有防范。若处罚张方平,以后守边大臣都不敢在敌人未侵犯之前做好准备,那如何了得。 然而张方平被大家吵得头痛,上书说皇上,你换我吧,不管换哪里,不要呆边境了,于是换到了应天府。 赵顼不明究里,司马光提到了,派人暗中查了一查。 刘保衡案略有错吧,但终非是勒索,人家是出钱买的,哪里知道刘保衡是养子? 秦州的事更没有错了。 相反的这一查,他看到一大堆士大夫的丑态,因此心中更加不快,索性将司马光这道奏子发放到银台司,再下敕命,让司马光安心写历史书去吧。 吕公著立即封驳。 赵顼更不悦了。 吕公著急切借着同僚之机,对司马光说道:“君实,你意欲何为?” “晦叔,你这是……” “陛下将你的劄子发到银台司,欲公议,你想成为众矢之的吗?还有,王安石即将赴京,他与你同样职位,你不怕其后果吗?再者,陛下已下敕命,让你安心著书,若非我扣压了你的劄子与封驳了皇上的敕命,君实,你如今会是什么后果?” 后面就不大好说了,兄弟,你也坑了我。 司马光立即醒悟。 小皇帝虽小,但也不能当傻子一样糊弄,这段时间自己跳得是厉害了一点。并且自己非是言臣,有的话也不能乱说的。若是将小皇帝彻底激怒,正好让王安石开心了。于是写了一个劄子:臣近曾上殿论列张方平事……臣虽木石,亦将开悟,况含气血,得为人类,自咎愚迷,九死难赎。伏地流汗,无所容入,愧感之极,涕泗滂沱…… 看看人家牛的,连臣虽木石,亦将开悟,况含气血,得为人类也能说出来。 俺认错了。 又说,臣愚暗不达圣旨,恐累吕公著。 赵顼也被前段时间吵得烦了,于是说道:“公著方正,朕使之掌银台,固虑诏令有失,就是让其封驳的,为何怪罪他?” 意思朕不是俺父亲,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吕公著又上书解释,不管怎以说,这次他做得嫌疑太明显了,与公正二字根本无关。 赵顼召见吕公著,直接说道:“朕以为司马光道德学问,欲常在左右,非是以其言事也。” 你就给朕安安心心地教书讲学就行了,这才是侍讲的本份,乱七八糟说什么呀!你是两府官,还是台谏官哪! 吕公著不敢言。 “吕卿,司马光为人是方直还是迂阔?” 有点糟,吕公著立即解释:“孔子上圣,子路犹谓之迂;孟轲大贤,时人亦谓之迂,况光岂免此名!大抵虑事深远则近於迂,愿陛下更察之!” 于是赵顼下诏翰林学士司马光权免著撰本院文字。又诏五日一直,以便专心修《资治通鉴》。 吕公著封驳都不行,不过略给了吕公著一个面子,允其五天当一次“帝师”,翰林院那个写草诏书诏令等权利一起拿掉了。 ………… “司马公得寸进尺,自讨苦吃,”吕惠卿说道。 都想上啦,岂能不关注朝堂情况? 司马光这段时间对付谁?张方平,王巨,种谔。 所以吕惠卿才在王巨面前说这句话。 “吉甫兄,他还是帝师。”王巨说道。吕惠卿小看了司马光,若非王安石,他顶多沉寂一段时间后,又会被起用。不过王巨也长舒了一口气。 自己弄来弄去的,同样就是防范着这个人。 现在这道诏书下得及时啊,闭嘴了,自己也可以安心做事了。 而且与自己无关,是司马光强行扳倒张方平惹的祸。 且不说张方平本人了,就是曾公亮也不会高兴的。 至于张方平坑了司马光一回,在这朝堂上,那个没有被人坑过,自己还不是被司马光坑了一回。不过司马光是一个特例,这件事也证明了司马光特记仇,张方平还好一点,那个登州的小女子才叫惨,这更给王巨敲响了警钟。 “那个世袭……” “吉甫兄,这个事关重大,非是你我所能议论的。”王巨说道。 王巨打的好算盘,想让吕惠卿说,吕惠卿是心动了,可心中一琢磨,这个一捅,那就是捅马蜂窝,自己一个人不行哪,必须得要帮手,最少得拉上王巨。敢情吕惠卿也不傻。 王巨无辄了,他要想讲岂不简单,背下抽空说一声就是了。主要这个不能说,那是在捅一个超级马蜂窝。 吕惠卿略略失望。 不过王巨为了安抚他的情绪说道:“夫子曰,欲速则不达。” “子安,夫子原话是,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不能为一些小利益花费太多心血,大事则不成。但这是大事啊。” “它是大事,关健我们说了它能成吗?” “什么大事说了不成?” 王巨与吕惠卿立即施礼:“参见陛下。” 然后王巨狠狠地冲吕惠卿瞪了一眼,奶奶的,自己也被吕惠卿坑了一回。他们坐的位置不同,王巨背对着门口,吕惠卿正对着门口,刚才一定是吕惠卿看到赵顼来了,他故意诱自己说话的,好让赵顼听到。 吕惠卿咧嘴暗乐,然后作揖,算是赔礼。 “你们在干什么?” “是这样的,陛下,臣前几天与子安说起国家之弊,子安说国家之弊,根本就在二字上。” “那二字?” “世袭。” 王巨急了,哥们,你这是真想坑俺啦,王巨立即说道:“陛下,也不是臣先说的,而是吉甫说的,他说想要解决国家之根本,乃是一处所在。” “那处所在。” “长安,臣听后觉得有理,然后细细琢磨,于是长安,不如直指世袭,没有世袭,又何必长安。” 吕惠卿一个趄趑,心想,哥们,你是皇上的红人,说一说没关系,俺们只是无名小卒,只是想国家好,才指了长安一下。你不能坑俺啦,俺能扛着几下攻击? 赵顼觉得这两人挺有意思的,不过这个世袭还能略懂一点,但怎么长安也出来了,便说:“何谓世袭,何谓长安?” 王巨与吕惠卿对视一眼,都有些苦笑,说吧,是兄弟,得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有坑一起跳。别坑了,咱们一道跳吧。 第三五八章不可传 王巨说道:“陛下如要问,但请切记一句,只可听,不可传,否则臣与吕吉甫将会成天下众矢之的。” “这么严重?” “真的严重。” “那你说一说。” 王巨先拿出一张地图,在地图上用手指头大约画了一个圈子:“陛下,这一带就是主要权贵外戚的集居地,当年连耿直的包拯下去查隐田,都不敢查下去,因为包拯查的主要就是这一地区。” 王巨再指着开封说道:“看看这一地区与东京的关系?若是学习武则天迁都,并且迁得狠一点,一下子迁到长安,会产生什么效果?” “很难……”估计赵顼一时还没有想明白,甚至他都未想到西夏,只想到一动首都,这几百万百姓怎么办,未来供给怎么办。 “是难,但是世袭更难。陛下,臣不大清楚朝廷制度,请问恩荫有几种?” 这个赵顼是很清楚的,他说道:“大约五类吧,第一类是祭祀大礼,包括南郊祭天,北郊祭地,明堂祭祀后土、皇地,宰执可荫补本宗、异姓、傔客、大夫各一人。东宫三师、三少到谏议大夫,荫补本宗一人。寺监长贰开封少尹可荫补子不一人。二是官员致仕,现任宰执使相三少或荫补三人,曾任宰执、使相、三少与现任节度使,可荫补二人,其他谏议大夫以上者可荫补一人。还有官员上奏遗表,曾任宰相与三少、使相可荫补五人……” 赵顼说不下去了,仅是这三种,首是郊祭,几乎是三年一次,那么这个宰相最少能荫补五到七人,致仕三人,临终遗表五人,十五个人了。还有呢,乾元节少监以上的官员就可以荫补一人,这个更悲催,年年有。另外一个也悲催,皇帝改元,就是改年号,如明年就要改成了熙宁,皇帝即位,公主生日,皇后逝世等等,都有一定的荫补名额。 这样下去,官员岂能不冗吗? “陛下,莫急,这个世袭就与这个有很大的联系。陛下,臣再问一句,这些恩荫的规矩多来自何时?” 赵顼仔想地想了一下,说道:“真宗,仁宗,真宗还是真宗的晚期,以真宗为多。” “臣再问一件事,为何太宗重用科举人才?” “这个,”赵顼不大好说了,原因嘛,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这是为了洗去宋太祖的势力与影响。 “看来陛下是误会了,臣再说一件事,比如葛少华,他南下去做得还好吧?” “据南方来的密奏说他做得不错。” “臣估计也不会太差?为何,臣一为官,他就随我做事了,特别是郑白渠,郑白渠难的不是水利,而是土地,而土地乃是最难处理的利益纠纷。他不但帮助了我,还主动参与了。这就替他积累了很好的经验。官宦子弟也是如此,有许多官宦子弟随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一上手领起政务,远胜于科举子弟。不要说读圣贤书,满朝都是读圣贤书的官员,他们辨论时也是圣贤之言,但做圣贤事的没几人。因此臣对侯可说,你以宽厚为本,一辈子就这样。为何,他只默默做事,不会夸夸其谈,那有机会得陛下与宰执青睐的可能。” “你是说默默做事的官员很难上来,上来的多是夸夸其谈之辈……?” “差不多吧。” “这不可能!” “臣就说一件事吧,司马光也在地方上做了多年的地方官员,有过什么作为?或者是陛下所说的丰州一行吗?但他现在呢,是帝师,是翰林学士!程师孟呢,百姓都替他立了几座生祠。就象臣在华池做得很好吧,但有没有生祠?这些小兔崽子不行哪,我在的时候不怕我折寿,呼我老子,我一走,一座生祠花几个钱哪,也不立。” 赵顼让他说得哭笑不得。 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个真相,想让百姓立生祠还是比较困难的。然而就这么一个官员,因为不会夸夸其谈,就一辈子漂在地方了。 甚至在史上他拍王安石的马屁,都没有拍上来。 王巨又说道:“臣与陛下得见,乃是运气使然,没几个官员有臣的好运气。” “不能想哪,不能想。” “无妨,臣说过,有这样的百姓,这样的士兵,他们就是大宋的墙基,土壤,根基不坏,宋朝还是有药可医。臣还是说这个世袭。但为何隋朝时就开科举?到了太宗时不但大肆科举,还刻意将李昉之子李宗谔、吕蒙正子弟吕蒙亨、王明之子王扶、许仲宣之子许待问四人黜落,又说,此并势家,与孤寒竞进,纵以艺升,人亦谓朕有私也。陛下,这几人除了李公外,余下三人,都是可谓当时一代风流人物,人人都是千古难得的良吏,我辈学习的楷模。” “这三人朕也知道,王明文武双全,许仲宣是寇准的岳父,也是一个程师孟一样的良臣,所到之处,百姓皆怀之。吕蒙正更不用说了。” “但为什么太宗要这么做?” “朕明白了,世袭!” 道理真的简单,就是让寒门子弟不断地涌进官场,当然赵匡义那样做,也是为了及时洗去大哥留下的势力影响,但也有一些深意的,大量寒门子弟涌进,减少社会矛盾,同时大量寒门子弟涌进官场,豪门权贵却不能参加科举,那么一代又一代官员不断地更替着,就很难产生世袭的高门。 但自宋真宗后,渐渐坏了规矩,大批官员正大光明地派子弟参加科举,科举落第,还能混一个门荫。于是各种各样的官宦世家就产生了,权利、财富、土地渐渐往少数人身上集中。 那么国家矛盾还不会激化吗? 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为什么王安石变法失败? 不仅是高官,实际南方派系高官不少了,毕竟科举南方的进士比北方的多,不过因为恩荫制度,基础官员仍然不及北方人,北方官员才是上上下下最强大的力量。他们岂会不维护北方的利益? 也就是说今天时弊的危害关健是两条。 一条就是这个瘸腿的军事制度,导致积弱,产生大量冗兵。 第二条就是世袭! 产生了冗官,兼并,隐田,税务不良! “陛下心中清楚就行了,切不能说,否则整个宋朝都动荡了。现在不是太宗之时,国家草创不久,各方势力没有形成。但现在各方势力已形成了,即便太宗太祖复生,面对这种形势,也不敢动这个世袭之。所以臣的那几个策子,将荫补官员放在了最后。” “朕清楚了,难怪你们两人鬼鬼祟祟的。”赵顼勉强一笑道。 “此事重大,臣等不敢说。” “朕知道了,此事是重大,最好你们以后也少议论。” “喏。” 不过总的来说,吕惠卿捞的好处更大,赵顼对吕惠卿印象更深刻了。至于王巨,他的花团够多了,没必要再添这一朵。 “王巨,那本书修得如此?” “陛下,你过来。” 吕惠卿自觉,立即徐徐退下,赵顼欣赏地看了他一眼。王巨心中悲愤地想,都是智高一百八的牛人哪。 没有机会,一有机会,立即就被这些猛哥抓住。 算了,反正自己也阻止不了此人的个位,不如结个善缘。 王巨打开他修的书。 “又是这种文字?” “臣在前面做了解说。” 实际就是将这本里的算术题公式化,数字化。比如有一题,假令太史造仰观台,上广袤少,上下广差二丈,上下袤差四丈,高多上广一十一丈。甲县差一千四百一十八人,乙县差三千二百二十二人,夏程人功常积七十五尺,限五日役台毕。羡道从台南面起,上广多下广一丈二尺,少袤一百四尺,高袤四丈。甲县一十三乡,乙县四十三乡,每乡别均赋常积六千三百尺,限一日役羡道毕。二县差到人共造仰望台,二县乡人共造羡道,皆从选给甲县,以次与乙县。台自基下给高,道自初登给袤。问台道广、高、袤及县别给高、广、袤,各几何? 袤,长度,广,宽度。 后面一堆算法解释,什么高幂,大幂,中幂,小幂,廉法,增损,截高,广差,整整一千多言。 就是王巨盯着它,还要看好半天才看懂。 实际就是三次方的公式,一道并不是太难的数学题,相当于初二的水准吧。几道数学公式就解决了。 王巨翻开一题,对着上面的解说,一一讲解。 “这样啊,似乎比你的那些题目容易。” 王巨摸了摸脑袋,这好比吗? 然后说道:“陛下,不用多久,臣那本数学书出来,陛下就能看懂了。” “恩,”赵顼没有太在意,尽管数学有用,但在他心中仍是小道。这也不是他要来的正事,看到四下无人,他从袖间滑出一道奏章,说道:“这是韩琦上来的书奏。” 王巨打开一看,上面写道: 臣不知朝廷措事本末,更不知来投蕃族得壮兵几人,种谔领熟户又有多少。不过臣想他不令大帅知委,必无合用钱帛粮草随行(指没有经陆诜同意,种谔不可能带着粮食钱帛去绥州),那么种谔到西界内,用何施设? 且横山一带蕃部,自延州东部到环庆原绵亘数百里,未必所有大族酋豪都背叛西夏而投我朝。种谔只是一边寨小臣,不容朝廷逐路帅臣通谋协心营置,等其横山众族皆有顺汉之心,然后才能逐路兵将、夫力、钱帛、粮草、版具之类百事毕备,数日齐发,方为得计。 今当陕西连岁旱灭,兼闻沿途弓箭手蕃部秋粮不收,荞麦又为早霜所害,比户正此疲困,谔乃引数族投来人户,深入西界,欲成大事。朝廷若不深谋远虑,欲因其狂易邀功,擅兴不受节制之举,遂令各种应接彼界亡殃之人,为何? 朝廷又不曾与各路帅臣预谋(赵顼复种谔官,台谏反对,赵顼替种谔掩饰,说是自己下的密旨同意种谔这样做的),及新经优赏之后,灭旱民困之时,未有大段粮食钱帛兵力战具,及开展兴修城寨,控扼要害,捍卫投汉蕃族等次第之举。 又,鄜延、环庆、秦凤三路帅臣皆是权官,转运使例亦新差,势力不加(指不管是不是密旨,薛向前去下令,那怕是转运使,也必须由陆诜同意),只就种谔小子一时狂易之失,是将劳扰关中亿万生灵,以至天下受弊之举。 兼西夏既闻彼边蕃族叛己,大怒边臣招纳,以为曲在朝廷,复乘我素无预备,必大集诸兵收讨,更于我之诸路,更互訩突,则是西边用兵,战奭未有已时,臣大为朝廷忧之。 再说陛下谕臣,才到相州两三月就移永兴,臣当国家危难之际,岂敢辞避?致彼,朝廷必以边事责臣,如若防备,利害多多。若只空身而往,安能少济国家?望陛下与两府大臣熟图胜策,及广出钱帛兵力,以济之,免成国家大患,不可收拾。 “王巨,韩琦这是反对种谔之举了?”赵顼说道。 这让他有点担心,毕竟韩琦有过很不好的举动,万一他生气了,真敢将种谔卡嚓了,就不知道未来王巨成长起来,会不会也卡嚓一些贪懦的武将。 关健是韩琦杀人只凭高兴,王巨杀人那是看情况,杀该杀之人,两者还是有区别的。然而最关健杀一个武将罢了,种谔不当杀哪。 “陛下,你来看这一句,今种谔乃一城寨小臣,不容朝廷逐路帅臣通谋协心营置,俟其横山众族皆有顺汉之心,然更须逐路兵将、夫力、钱帛、粮草、版筑之具百事毕备,溇日齐发,方为得计。” “这有什么不对?种谔虽得到绥州,确实各堡砦未规划,但想守住绥州,不让西夏人收回去,就必须筑堡砦,也必须要钱帛粮草夫力兵将版具战具。” “是啊,一是要钱的,他到了陕西后,不能出事,否则众人落井下石,他会落得什么样的光景?然而他又很想去陕西,所以必须迎合朝堂大多数大臣的心愿,于是这才将种谔批得一文不值。但到了陕西后,此一时,彼一时,当真不顾陛下高兴与否,斩杀一员重将?” 现在韩琦知哪里,知相州,都不算首州。 然而新的诏书下达,变成了判永兴军兼陕西路经略安抚使,整个陕西军政财一把手,韩琦不想啊?想!但害怕大臣们在暗中捣鬼,因此必须先迎合了再说。如何处理种谔,那必须等进京时,看赵顼动态了。 “会是吗?” “陛下,若非如此,他早在夏初便辞去相位了。” 干嘛与你呛啊,当真想谋反?还不是为了留恋屁股下面的位子!现在首相没得做了,陕西的一把手也不错哪。 第三五九章聪明人 这么说赵顼就放心了。 位子好办,京兆府能混几年,并州能混几年,混完了,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西京洛阳,混混韩琦就隔屁了。反正死活不能让韩琦进入两府。 赵顼一颗心定下,然后说道:“那个世袭。” 为什么王巨很多不敢说,就是这个原因,赵顼心是不错的,想一下子将宋朝变好。但他进取心太强。 不错,宋朝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但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急。再说那一个国家没有弊病呢,反正王巨没有看到过。 他低声说:“陛下,实际那个淘汰冗员,就涉及到这个世袭,虽然不大彻底。但陛下切记,欲速则不达,就象西汉一样,从文景二帝积累实力,汉武帝再将这个实力化为战斗力,再到汉宣帝的休生养息,汉朝走了多少年?虽然整个民族以汉为光荣,以汉为民族的族号,但中间差有差池,就不会有这个伟大的国家。” “然而吕后……”赵顼下句话不大好说了,就是吕雉下台后,留下的汉朝有现在的宋朝坑吗?有这个大黑窟窿吗? “陛下,这样想是错误的,你只看到了积欠,却没有看到民间积累的财富,吕后死后,民间有这么庞大的财富吗?” 不就是积欠吗,看看后世的那些发达国家,那一个国家不欠了一屁股债?越发达欠的越多! 实际在这里,赵顼多少还是有些抵触的。毕竟他年青气盛,庞大的黑窟窿要填上,西夏想平灭。一旦伐夏,那得准备海量的钱帛,一亿,两亿,天知道?也就是他想在这十几年内,最少让财政盈余三亿多以上,才能实现他的梦想。这个活…… 不过总的来说,赵顼这次来了很满意。 虽然王巨不是无所不能,但比他认识的大臣都能了,再说,这世上那有无所不能的人? 恐怕即将到京的王安石同样办不到。 ………… 韩琦赴京。 西夏人开始了反击。 宋朝为什么有这么多苟和派,实际说来,也情有可愿。为什么,财政太困难,打不起。不过就是财政不困难,他们也不想打,一打仗,钱哗啦啦地象水洗一般。不打仗多好哪,就象宋仁宗晚年,没有大型战事发生,于是赈灾救济,百姓开心了。于是大肆赏赐,官员开心了。但只要发生一场大型战事,那个梦一般的年代就没有了。 然而西夏同样打不起,至少今年打不起了,并且二战又败,三军上下有些沮丧。 因此以嵬名浪遇为首的权贵,便再三劝梁氏与宋朝交好。不过嵬名山事件发生后,主和派就渐渐占据下风。 于是梁氏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司马光再三怦击的保安知军杨定。 为什么要杀杨定,连王巨也不知道,毕竟杨定在历史上只算是一个小人物。 但梁氏似乎确实有诛杀杨定的理由。 杨定以前曾经做过使者出使过西夏,来到西夏,不知西夏使了什么手段,杨定被他们一吓,向李谅祚跪拜称臣。李谅祚很满意,于是赐了杨定许多钱帛,杨定立即承诺,找机会劝宋朝君臣退让部分扯皮的闲田区域。 然后杨定回来了。 这时候宋神宗登基,保安知军空缺,赵顼便想到曾经出使西夏的杨定,将杨定召到宫中会见。杨定信誓旦旦,表现自己的勇敢,并且说,李谅祚赐他剑,他曾想用剑刺死李谅祚,报效国君。 好勇敢的臣子,于是赵顼便让杨定知保安军,这个连司马光都相信了,因此再三说杨定不好,为什么不好,杨定是激进派大臣,能好吗? 西夏人一听是杨定知保安军,相反很高兴。 有事没事,相互友好,表示一下联系。 杨定有这个把柄在西夏人手中攥着,无奈,只好外面场上虚张声势,俺是不怕死的大臣。骨子里,与西夏人无奈的眉来眼去。 种谔暴起发难,西夏人打又没有打赢,只好用言语软硬兼逼。 另外背下里就派了人与杨定联系,又送了许多钱帛,杨定,你也替我们说说好话吧。杨定没办法,只好答应,我替你说好话。有没有说?真说了,但他只敢在陆诜面前说,不敢上书朝廷。不能上书,一上书皇上怎么看自己啦? 梁氏产生了误会,以为杨定是宋朝虚晃一枪,一边故意派杨定与西夏人眉来眼去,好拖延时间,一边用这个赢来的时间,迅速将绥州嵬名山部安定下来,这是阴谋! 特别是王巨,他的动作很快,前面得到消息,后面就派赵壮骑马回去,朱李两家立即先行从河东调拨了一批粮食,渡过黄河渡口,抵达绥州。 这个时间还有点短,调来的粮食不多。 不过有了粮食,嵬名山各部帐也弄不清楚这个粮食是怎么调来的,反正是宋朝支援或交易的,于是各部始安。就是有一些部帐不想投降的,这一回也不作声了。投降宋朝是不大好,但我们要活啊。看看,前面投降了宋朝,后面粮食就过来了。那还反对什么? 并且折继世心中也大喜,种谔不知如何处理,绥州只好由他来全权负责,然而陆诜这个小兔崽子不放钱不放粮,三军终有些不安。然而这些粮草源源不断过来了,三军心也安定了。不就是交换吗,仅是怀宁寨一战,就得到了大量的牛马羊与骆驼,一匹马得换多少粮食? 这一招太狠了。 因此梁氏准备报复杨定,先是让使者通知杨定,我们到边境上商议,在保安军城我们是说不清楚。杨定迫于无奈,只好带着保安军的都巡检侍其臻、顺宁寨主张时庸,以及他的儿子杨仲通来到边境上。 谈个鬼啊,一行人刚到达边境,西夏重臣李崇贵与韩道善带着伏兵杀了出来,将杨定三人杀死,杨仲通跪地求饶,未杀,掳到西夏。 所以梁氏只是一个疯狂的女子,但绝不是萧燕燕这样的巾帼英雄。看看萧燕燕的收放自如,对时机的把握,梁氏那一点能与她相比?杀杨定管屁用哪,宋朝象他这样无能的官员不要太多了,不要说杀了一个杨定,杀了一百个杨定,对宋朝也不会产生影响,反而杀得越多,对宋朝帮助越大。 但这一杀,就落了口舌。 要命的还有王巨的行刺案。 暂时消息还没有传到京城。 不过西夏有聪明人。 李谅祚死后,梁氏对这个宋吉很看重。第一宋吉成功地将丈夫带出宋境,反正是死了,不过同样是死,死法不同的,若是在宋境被杀死,或抓获而死,对西夏士气打击太大了。 其次宋吉再三提醒,丈夫不听,终于大败。 因此宋吉成功上位,也捞了一个学士。 宋吉听到杨定被杀,潜意识感到此举做得不大好。不过他也想得没有那么长远,然后又做了一件使西夏与陆诜雪上加霜的事。 他觐见梁氏,说道:“太后,臣有一议。” “宋卿,何议?” “太后,去年大顺城一战,许多宋朝将士穿着沉重的步人甲,奔跑如飞,一度让我夏军以为神助,由有丧气。当时大家没有注意,后来微臣在边境广派斥候打听,才知道宋朝由我朝夏国剑之法,发明了一种冶钢之法。” “你是说宋朝用夏国剑之法锻打铠甲?” “不是,宋朝没那么钱帛,实际据臣所知,宋朝财政困窘比我们想的还要困难。” “怎么会?” “太后,宋朝是有钱,但钱在豪强手中,士大夫手中,外戚手中,权贵手中,国库却无钱。否则我国危矣了。这是我国之幸。因此他们是舍不得用我国真正夏国剑之法锻打铠甲的,这是一种新方法。用这个新方法冶钢,可以一套铠甲减轻二十余斤。” “降了这么多?”梁氏吓了一大跳。 一个三十斤不足的铠甲,一个是五十斤的铠甲,上了战场,会有什么样的区别? “太后也不用担心,那只是小范围的锻打换装,如今恐怕只有原来环庆路极少数指挥使换了新铠甲。至于其他官兵,宋朝是没有那个钱帛换装的。” “这一种冶钢技术我们一定要得到。” “不易,原来大顺城之战前,环庆路秘密打造了一些铠甲武器,随着战后要恢复,数量越来越少,先是华池水畔那个作坊停下来,后是庆州那个作坊也停了下来。随后宋朝用李肃之替代蔡挺知庆州,西北便没有作坊生产了。可能在继续生产,但转到宋朝的京城,估计宋朝因财政之困,规模也不会太大。” “当时你们为什么没有获取?” “当时那小子与蔡挺十分狡猾,甚至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任何风声,如何获取?不过臣却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保安军还有一处在用这个新式冶钢之法,仿冒我朝的夏国剑,锻打新剑出售获利。” “王家寨?”王家寨这个桃溪剑名气也不小,连梁氏也听说了。 “就是这个寨子,离边境不算太远,但这个寨子如今修起高大的寨墙,太后也不可轻视。” “寨子有多少人?” “一百七八十户人家吧,然而前面的归娘族与他们关系密切,也不可不防。” “五千兵马行不行?” “五千兵马足矣了。” 梁氏立即传令。 这不是报仇,她的仇人是王巨,而是为了这个冶钢技术。 横山到长城岭一带的夏军开始集结。 因为延州粮食略有些欠收,延州的那个烧酒作坊也开始大幅度减产。但经过几年的销售,许多西夏人接受了这种烈酒,特别是冬天开始到来之时,产量越小,价格越上扬,利益太厚了,因此也没有完全停下来。 保安军坊场恢复,就在保安军交易。 于是消息便自一些商人嘴中,传到了朱家。 朱家立即通知了王家寨,同时派人送信到京城,但到了王巨手中,肯定来不及了。 因此朱欢带着王家寨的几个村民,来拜见陆诜。陆诜正为种谔与杨定的事烦透了,听到这条消息,大怒道:“敌人呢?” 朱欢说道:“陆公,等敌人来了,什么都晚了。” “敌人来了,某再派援兵相助。再说你们得到的消息不清不楚,现在延州是多事之秋,难道让本官为了一条来历不明的消息,一个小寨子兴师动众。若是假的,本官如何向官家交待?向朝廷交待?” 朱欢没办法,只好带着几个王家寨村民回去。但话音刚落,西夏五千兵马已经从长城岭扑了下来。兵力太多了,归娘族只能自保,不能分出兵力相助。朱欢只好再次找到陆诜。 陆诜说道:“敌寇来了,某立即派出援兵。” 到了这时,他仍不发兵相救。 然而朱欢懂了,王巨曾经向陆诜求援兵,陆诜没有答应,但那次让陆诜很丢脸,因此陆诜可能怀恨在心,也不用说,这个援兵是不可能派出了。或者说,王家寨破了,全寨人杀光了,西夏人也撤回去了,那时候援兵才会来…… 第三六〇章一句话 朱家的信还没有到京城,不过赵顼又来到集贤殿。实际赵顼来集贤殿也很正常,这里乃是宋朝皇宫藏书最多的地方。 王巨正伏案著书,是修书。 赵顼找到他说道:“王巨,郑白渠数县传出风闻,说朝廷将你迁为他职,不再去郑白渠了,许多百姓万分担忧,找到侯可、杨蟠他们请命,让你返回郑白渠。” “陛下,臣是暂时迁职了。” “这个时间不会太长……”赵顼摆手说道。 “臣领会,陛下可派一中使下诏说明一下即可。” 王巨当然知道,不过时与时不同,势与势不同。司马光让赵顼强行下诏封住了嘴巴。就是不封嘴巴,马上韩琦去陕西,司马光还敢罗嗦么?再说,延州绥州那边,则不比自己分一些土地更重要? 因此王巨没有迫切回去的必要。 再说天气渐渐冷下来,许多工程渐渐停下。 但京城这边发生了太多的事,坊场河渡改革与裁兵,赵顼心中没有底气,还有绥州。赵顼现在估计手中没有可靠的人选做参谋,有可靠的人,可能力不足。包括王巨自己也害怕出妖蛾子,成功了,功劳未必他能捞到多少,当然会捞一点。但失败了,所有过错就是他的了。这是举国之政,也是王巨真正迈向举国之政的第一步!所以王巨也慎重。 当然,赵顼想法也是好的,自己来京城之前,苦逼了好几天,生生整出来一逼凄惨模样,赵顼想将自己留在京城,半是参谋半是休息。 另外有一件事,王巨也没有太急着回去了,那就是手中修著的这本数学书。那两册数学书不知道印好了没有,但现在市场上未看到。估计出来,会有些争议吧。 不过自己用再用字母与数字将这本影响力还算是比较大的《缉古算经》重新修著,再通过与原书的对比,那么就可以看到它的方便。 当然,现在自己也不能一直留在京城。 一是小皇帝经常过来问东问西,早晚必有更多的大臣眼红。 二是王安石马上就要到京城了,到时候赵顼问王安石时,再将自己召过去,说还是不说。他根本就不想加入这个所谓的新常。 不过也没有关系,自己大婚时间到了,难道赵顼不让自己成亲? 那就先拖着吧。 “朕下了诏书。” “下了诏书,还会有风闻?” “然而百姓不相信,并且侯可上书,说诸多豪强听闻卿不会回去主持修渠,又开始圈田。这如何了得!” “陛下,莫急,真不行,就让臣回去吧。” “那也不妥。” “陛下,郑白渠非同小可,如是现在郑白渠全部修好了,也全部开垦耕种出来,今年陕西还会为旱实愁粮食,绥州还会为粮食而担心?” “朝中这些事也非同小可。” 王巨默然。 与郑白渠相比,朝中所做的事更重大,若成功的话,至少一年一进一出,能替朝廷带来一千五百万缗以上的收入。各方面再节约一点,那么国家财政就能渐渐实现初步的盈余。 赵顼也默然,千头万绪的事太多了,要命的是他不知道用什么人。 “人才哪。” “人才倒是有人才,比如王素,李肃之、李柬之、李承之兄弟,以臣之见,皆可以担任一方转运使。” 国家现在愁的就是钱,因此三司官员与各种转运使的人选最为重要。 “又是世袭!” “是人才,就不能问世袭,”王巨说道,这几人要么是王旦的儿子,要么就是李迪的子侄。但确实在地方上做得不错。真论起来,赵顼现在所重要的韩吕,倒罕有人能及上这几人。 王巨又说道:“陛下也切记,这个世袭不能再提了。真不行,臣让家中的傔客去郑白渠解释一下吧。” “王巨,吕惠卿如何?” “吕惠卿……”王巨犹豫了一下。这家伙心思真的不简单,看到赵顼对自己重视,刻意挑选赵顼前来,他与自己议论世袭,一下子便将赵顼吸引住。因此赵顼开始关注这个人,偶尔也交谈。 对于现在赵顼来说,无论是王安石还是吕惠卿,那都会产生致命的诱惑。 但吕惠卿如何呢?不得不承认,乃是一流的干臣。然而是好人还是坏人,王巨也有点说不清楚。 “陛下,上有所爱,下有所喜,故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许多隋朝大臣事隋炀帝时以谄媚为任,但事唐太宗时却以耿直敢言著称,正是此故。国家财政困窘,最重要的便是财政。但陛下切莫急躁,特别陛下乃是君王,喜怒哀乐切莫摆于脸上,否则下面官吏为了迎合陛下需要,一起敛苛百姓,以得财为政绩,那么就会害了百姓。特别是一些贫困百姓,更要戒令官吏不可苛之。” 估计司马光能听到王巨说出这番话,能惊到一地大牙。 然而赵顼未必能听进去,不要说赵顼了,估计就是换赵祯来,看到这个国库,他也会急得吐血,不会淡定。 特别悲催的今年的事还很多。 山陵要钱,皇帝即位要钱赏赐,然后郑白渠又要花钱,然后河北旱灾来了。 虽说王巨那两策在执行,但不是马上就能得功的,一个坊场河渡最少得五六年,才能完成一个大模样。裁兵之举,不到年底是休想完成了。但这些兵裁下去还要安置,因此在前两年得计不大,最少过了三四年,才能完全得计。 同理的还有种谔,他脸红脖子粗地吼道,俺们只花了五十万贯钱。 想一想大顺城,那么节省,还有了好几百万呢。虽说杀俘敌兵更多,但得了西夏一州之地么? 然而为什么那么多人反对? 大顺城之战,只得了一个疆砟堡,就是这个疆砟堡王巨还解释了大半天,又造成了既定事实,蔡挺才同意的。失去疆砟堡如何与失去绥州相比?西夏人必来报复,未来又会兴起大战了。 就算西夏人开始怂了。 以后要驻军,要修堡,不能就两堡城吧,这后续的花费才是真正的花费。 不过还好,王巨进京也有两个月了,一些坊场也拍卖下去,而且与王安石的不同,王安石是三年一拍。王巨延长到五年。为什么是五年,就象当官一样,想要出政绩,没三五年是不行的。坊场河渡更是如此,三年时间都短了,因此改成了五年。时间一长,感兴趣的人大户才越多。因此前面虽拍得不多,但也为朝廷谋得了一百多万贯钱帛。 不要小看了这一百多万贯,但放在眼下的宋朝财政,立即使朝政松了一松。否则更困难。一百来万贯,居然就让大家喜了一下。赵顼能不急吗? 王巨又说道:“陛下若想用吕惠卿,请稍徐之。与臣一样,臣是岁数太小,资历太浅。吕惠卿乃是资历太浅。越是这时,朝堂越要安静。” “是啊。”赵顼苦恼地说道。 君臣二人结束了对话,赵顼回宫,王巨下值,回到了客栈,找来赵度,说道:“赵度,你再回郑白渠,对百姓说,我留在京城略有事务,不久便回去。” “啊,又变了?” “情况不同,暂时我不能回去。你想一想现在满朝争议的坊场河渡,是谁提议的?” “我会意了。” “对了,你回到郑白渠后,想办法再捎一封信回王家寨。就说种谔拿下绥州,西夏人可能会报复。一旦入侵保安军,王家寨因为富裕,必会首当其冲。” “子安,不如另寻一处,或者直接让他们迁徙到郑白渠来算了。” “我朝百姓留恋家园,即便福建路那路恶劣地形,人口又是如此稠密,还有许多百姓不愿意离井背乡。愿意走的,我也迁了不少去了杭州。剩下的,连杭州都不愿意去,哪里会来郑白渠?再说他们生活也变好了,更不愿意背井离乡。” “我如何交待他们呢?” “备武器,重预防,还有与延州官府保持联系,对他们说明桃溪剑的意义,非是桃溪剑本身一年所得,而是事关冶钢……不好,你立即骑马去王家寨,通知他们,万一西夏大敌来犯,什么都不要了,带着贵重家产,先行去延州躲避。”王巨猛地想起此节,冷汗涔涔。难的就是陆诜在,陆诜马上就不在了,朝廷下了诏书,由郭逵代替陆诜。只是陆诜的安置还没有想好。但郭逵到延州还有一段日子。郭逵一去,应当问题不大了。至少郭逵没有与自己交恶,他也不算是太懦弱的主,再说延州乃是他哥哥郭遵战死之所。 也就是说难的就是这段日子。 不管陆诜救不救,难道他敢挡住王家寨百姓进延州城? “好。”赵度立即骑马,离开京城,先行向延州奔去。 ………… 朝中的大佬没有谁去想什么王家寨,一个破寨子,有没有那个当一回事? 他们关心的是韩琦。 韩琦迅速来到京城,与王巨一样,先行去了驿馆,然后上奏:薛向始议招诱横山一带蕃族,导致种谔擅取绥州,启此衅端,又檄诸路举兵牵制西夏,因此李肃之刚至环庆便领兵七千,破荡族帐,这是举无名之兵,是杀戳横山老弱,岂能说是招诱?蔡挺又要合环庆兵,说直趋兴灵。帅臣肆意妄作,自弃誓约……等等。 赵顼正在政堂与二府宰执议事。 曾公亮看到这份奏折,说道:“今日韩琦朝辞门外,请陛下准许与之同议。” 反正韩琦也下了,不如给韩琦一点面子。 赵顼看着这份奏折,心中狐疑。 蔡挺与李肃之做错了吗?经过王巨反复洗脑,赵顼也明白更多了。至少蔡挺不会犯这个糊涂,以一路兵力就要取灵州兴庆府?那么容易?这是虚张声势,牵制西夏人的,好为绥州赢得时间。可能李肃之做得确实有些火了。 不会连这个道理韩琦都不懂吧。 忽然他又想到了王巨的分析,也许是为了迎合…… 因此说道:“让他进来。” 堂吏将韩琦引进,赵顼说道:“韩卿,正好两府议事不决,你也坐下,一道商议。” “陛下,老臣前日备员政府,自当参议,今天是一个蕃臣,惟奉朝廷之命,不敢预闻。” 不预闻就不预闻吧,你想预闻了,朕心中才会发慌呢,于是赵顼拿起他的奏章说道:“今已封蔡李二奏,从此卿也可以看到朝廷中处置事的态度。不过前方紧急,卿若是行装已办好,最好三两日引道前去。” 所以赵顼嫩啊。 韩琦早走早好,不要在这个京城呆得时间长。但不能直吼吼地说出来,这不噎人难受吗? 而且做为十一年的宰相,即便坐下来参预一些国家大事,也有这个资格吧,韩琦谦虚地说一句不预闻,那就不让你预闻了。 因此韩琦说了一句,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人都疏忽的一句话,也是王巨一度想不明白的一句话:“陛下,臣即速去陕西,不过临行有一句话不得不吐。昔日王陶指臣为跋扈,今天陛下乃举陕西兵柄授臣,若是有劾臣如陶者,则臣赤族矣。” 第三六一章很软很暖和 这里有两个最重要的背景。 一是宋朝宰相上上下下颇为正常,不上不下,都学习韩琦就呆在哪里卡住,那才是出了问题。 二是宋朝刑不上士大夫,就不要说宰相了。所以一听赵顼想杀欧阳修,孙思恭急了。所以寇准伙同周怀政准备发起兵变,拿下宋真宗与刘娥,扶持蛋大的赵祯上位,事泄后也不过贬于岭南。丁谓那些作为更过份,同样不过贬于岭南。 韩琦怎么冒出来一句赤族? 实际原因很简单,韩琦心中清楚,前段时间将小皇帝逼得真急了。 赵顼都有杀欧阳修的心思,就不要说他了。 而且沾到兵权,文臣也未必能说清楚,就象司马光诬蔑王巨一样,俺就说你豢养私兵了,又怎么着? 所以先打一声招呼,丑话讲在前面,让俺去陕西,可以,但你不要听信大家泼污,让俺给弄死了。必须有一个保证,俺才去。不然,不说三两天,三两百天俺也不去。 赵顼忽然意会,自己刚才表现太急了,便说道:“侍中犹未知朕之意邪?” 韩琦还眼巴巴地看着。 有这句还不行。 赵顼又说道:“前些天,朕去集贤殿,与王巨谈到陕西,王巨说,陕西当派侍中前往,其他人皆不行。朕思之也然,于是诏书卿去陕西。” 几个宰执愕然。 这里与韩琦矛盾最激化的就是张方平,不过张方平刚刚回家丁忧,不在中书了。 因此其他人对韩琦感情很复杂,例如曾公亮,他软磨了韩琦,但也谈不上多恨,毕竟共事了那么多年。只不过韩琦不下,他就不能上,就没有话语权!所以才出了一些软手。 赵顼也以为得意。 王巨在他做颍王时就讲了一些简单的利害关系,没敢讲多。况且王巨自己还没有当官的经历,只是一些金手指罢了,因此也没有能力讲得更深入。 后来王巨又讲了一些利害关系,特别是这个王巨最不想讲的“世袭”。 韩琦为什么难缠,为相十几年,树大根深,所以司马光都不敢得罪。因此这时候卖一个好,也是对王巨的一个保护。 不说提拨吧,最少不能让司马光等人扼杀。 反正这个皇帝当的,让赵顼惭愧了。 韩琦也默然,大半天后说道:“陛下,你赏识王安石,老臣不赞成,王安石可为学士,切莫进入两府,为何,迂阔也。但此子智慧、手段、思虑,不可估测,陛下可以大用。” 他刻意提了一个手段。 有想法没手段还是不行的。 不要提什么君子,在韩琦眼中,同样根本就没有君子存在。相反的,象王巨在郑白渠那样干,韩琦反而很欣赏。 实际不久后李肃之同样会这么做,他迁任到了瀛州,正好大雨地震,一些百姓乘乱盗窃抢掠,李肃之不顾什么秋后了,同样以军法执行,卡嚓嚓,连续砍了几十个脑袋过后,军民立安! “朕知道了。” 韩琦这才离开京城,不用担心了,这次用他,乃是用他的才华,与其他的没有关系。 赵顼回去,赵抃说道:“这小子倒有意思。” 曾公亮微微一乐道:“四个字。恩怨分明。” 但韩琦真对王巨有恩吗?那个华池县知县纯粹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能说是恩?一个郑白渠,却成了副使。若无赵顼上位,王巨只是副使,那些圈田,就会让王巨悲催了。 那么韩琦是否是激进派呢?也未必。他眼中没有君子与小人,也没有激进与保安之分。如果凭眼下,韩琦一生倒也能持平,濮仪之争,说老实话,韩琦也不想。国家财政败坏,他有错,但赵曙与赵祯难道没错,富弼与曾公亮没错?但能不能持平,几年后辽国再次借机来勒索时,看看他那道上书。 仅凭那道上书,就可以将他整个一生拉低了五十分! 不过那是王安石改革,已触动了韩家的利益。现在没有人动他家的利益,所以他还是去陕西的最好人选。 当然,在曾公亮眼中,王巨依然是一条小毛虫,他犯不着象司马光那样的打压,也犯不着去拉拢。要拉拢,最少也得王安石这样的级别。 ………… 韩琦去陕西。 杨定被杀害。 西夏兵临王家寨,朱欢派人向王巨告急,赵度骑马驰向王家寨示警。 陆诜坐在延州城中,不知道想什么。郭逵正向京城返回,他也要先来中书交接,才能去延州。 这些,王巨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样物事送到了京城。 京城落了一把雪,雪在古代的北方,乃是最吉祥的事物,有了雪,来年虫害就可以下降,并且雪水融化,土壤里有就了充足的水份。 葛少华与苏利涉将那些棉花制品送到了京城。 但与往常不一样,没有送到宫中,而是放在相国寺展示。 棉花棉被,一部分棉花套用了精美的绸缎,一部分棉被套用了精美的黎布。赵念奴心善,怕棉花普及,影响黎人的生活。毕竟南方诸蛮中,黎人算是最平和与安份的了,当值得同情。 因此葛少华配合赵念奴向百姓顺便推广着黎布的精美。 吕居简说了其味道好闻,这让葛少华产生灵感,岭南也有一些香料,但不及大食来的香料名贵。于是葛少华选了一些香味清淡的香料,淡淡地薰了一下,味道不是很浓,尽量保持棉花特有的草木清香。 送到相国寺后,又刻意于一些棉花里放了暖壶,就是让百姓看一看它的保温能力。 除了棉被,还有棉袄棉裤。 外套同样裹以精美的丝绸与黎布,然后请来十来个长相俏丽的妓子,穿上它,站在相国寺里展示。宋朝妓文化十分繁荣,不仅王安石用妓女卖酒,作为大富大贵人家出嫁女儿,都要雇一些妓女来做伴娘。越贵,雇的妓女档将就越高,有的人家还雇行首花魁为伴娘。 因此用她们来做模特,也不会有伤大雅。 宋朝开封商业中心有好几个,但最大的商业中心就在御街一直向东,以相国寺为中心的周边地区,特别是相国寺。每天人来人往,数不胜数。 这个展示立即引起大家的兴趣,许多人不顾卫士,用手摸着柔软的棉被,又看着这十几个俏丽的行首,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物事?” 无人回答。 “好软,好暖和哦。” 而且这时候天也正式冷了下来,因此又有人立即问:“这是什么物事,哪里有得卖。” 妓子也不答,她们虽是妓子,但不是那种出卖肉体为生的妓子,而是来自教坊的官妓。至于卫士奉命站在这里,他们更不知道其来历了。 有的人问得紧,卫士便不耐烦地答了一句:“我们是奉内库之命前来的,具体的不清楚。” 你们想要买,俺难道不想买?看看这个暖和劲,穿一件在身上,至少站在这里不会冷得哆嗦了。 人类都是一种好奇生物,越不知道,就越好奇。于是更多的百姓涌过来观看。 王巨下值了,回到客栈。 黄良说道:“子安哪,你也要考虑回去了,再不回去,亲事怎么安排啦?” “不急呢,二叔还没有回来,等二叔回来再说吧。” 黄良不好再劝,便替他取来炭炉,以及暖壶,在集贤院修书,回到客栈还要修书。这个清闲的机会很是难得的,王巨在努力着,试图乘这个机会,将缉古算经里的数学题,一起转化为公式题。 就在这时,客栈来了一行人。 王巨有些傻眼,过了好一会儿说道:“臣见过陛下,与大长公主殿下。陛下,你怎么这个样子就来客栈了,你现在是陛下,九五之尊,非是昔日颍王殿下之时。若传将开去,臣会被士大夫用口水活活淹死的。” “啊,是陛下啊,参见陛下,”黄良与陶青也傻了眼,反应过来,立即伏下施礼。 “平身,平身,卿勿用担心,太祖太宗也时常便服察访京城,或去京城官员家中拜访。” “两者不同,那时国家才草创不久,制度不完善。” “这是京城,况且朕带了许多侍卫来,他们就在外面。” “不妥,不妥,陛下还是快快回宫。” “没事,天也渐渐快黑了,朕只不过与姑姑打算一道去相国寺看看那个棉花,然后回宫。正好经过你这里,便刻意过来看一看。这样吧,陪朕到相国寺转一转,看了后,朕就回宫。” “那样,陛下看后就要回宫哪。还有你,殿下,陛下白龙鱼服,你也不劝一劝,还陪着陛下胡来,若传出去,同样会有大臣弹劾你的。” 黄良与陶青听后抹冷汗,这可是长公主哎。 不过随后幸庆,看样子,王巨与皇上关系那不是一般的铁,否则不会用这般的语气说话。 “姑姑也劝,但朕也是静极思动,并且即位这段时间以来,除了坏消息就是坏消息,难得的有一个好消息,因此反劝了姑姑,让她也陪着朕出来看一看。” 王巨不好再劝什么。 事实也是如此,这个钱,将赵顼快要逼疯掉了。刚刚即位,换谁都想用仁政布泽天下,然而赵顼呢,遇到了大灾,连赈灾的钱粮都没有了,就这么让灾民自生自灭着,陕西旱灾还不算重,因为没钱,只好卖僧牒,心情当真好受? 因此这个棉花就成了一条好消息。 如果经营得当,未来一年可能为内库增加好几百万贯收入。当然这个时间不会太长,六七年普及后,内库收入就会下降了,况且契约也只签十年的时间。但那时则成了更大的收益,非在内库,而在朝廷,而在三司的国库。内库与国库对于大臣来说会有区别,但对于赵顼,有什么区别? “臣就陪陛下走一走,不过陛下看过了,一定要回皇宫哪。”王巨不放心地说。 “知道了,你比朕还小呢。” “欲成方面圆而随其规矩,则万事之功形矣,而万物莫不有规矩,议言之士,计会规矩也,这是规矩,不可不守,与年龄皆无关系。” “你也看《韩非子》?” “看,但不能只看韩非子,想要懂得更多,以儒家为本,道法墨杂兵农阴阳纵横这些诸家的书籍都要看。”王巨说道,俺只是引了韩非子一句话,可不是因为你喜读韩非子,我才刻意去引用它。 “不过你前些时间也说过,可以稍稍根据情况越逾调整。” 那还说什么呢。 于是王巨说道:“二长子,陆平,必须保护好陛下之安全。” “原来,原来……” “陆平,原来什么?”赵顼问。 “陛下,没,没什么,”陆平涨红了脸道。 “不过朕的事,你们也不要在外面张扬,对你们家的大郎只有害,无有利。”赵顼说道。经过近一年的折磨,赵顼终于略略悟出一些真正的道理了。 一行人来到相国寺。 实际赵顼出来带了不少人,不过赵顼有意要白龙鱼服,这些近卫都是平民打扮,而且扇开的,老百姓也没有怎么注意。况且有几个老百姓看到过赵顼的龙颜? 赵顼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十分快活。不为棉花,难得跑出来,他同样也会开心。在宫中当真不闷? 黄良低声说道:“子安,这样是不大好。” 你是皇帝唉,这个样子怎么能成呢。 “由他这一回吧,反正不久我也要回去了。”王巨无奈道。 赵顼又挤了过来,问:“王巨,你说这一床棉被会值多少钱?” “不清楚,反正估计不便宜吧。不过最后载种的人多了,就会便宜下来,甚至普通人都能穿得起。而且陛下可想过一件事?” “何事?” “唐太宗为何两征高句丽失败?” “天气太冷了。” “若是用此物做成厚厚的大衣,兵士还会不会害怕北方的寒冷?” “对啊,还能做布甲。” “布甲那大约不行了,箭矢太利,非是此物能挡得住的,不过臣正在想一法,使铠甲造价更便宜,重量更轻。只是精力有限,还没有考虑到上面。” “苦了卿,对了,你为何能想到此物?” “不难,听听就知道了。实际自古以来,看到一些人君因为奢侈而误国,许多大臣害怕了,因此将一些物事列为奇技淫巧。也不能说完全做错了,但也如同我朝的军制一样,矫枉过正。比如江东犁,它的出现养活了多少人,然而首发明者,都不知道是谁?再如这个棉花,实际不是奇技淫巧之区分,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是陶冶人情操之物,然李后主爱之,却因为而害国。道理一样。这些知识,臣在那本数学书里也淡淡提到了一部分原理。” “哦,什么时候出来?” “大约快了。” 因为身份的关系,两人说话声音很低。 这时候赵念奴也凑了过来,问了一句:“王巨,你什么时候成亲?” 仅一句,赵顼立即站住,定定地看着王巨与赵念奴,不是看他们的人,而是看他们的表情。 第三六二章窃贼 “快了,还有三十几天,”王巨尽量用一种平淡的语气回答道。 “哦,”赵念奴踮着脚,淡哦了一声。 两人神情都很平静,只是赵顼觉得有牙齿有些酸。 这个问题很复杂,比王巨说的所谓世袭更复杂,因此王巨又转到正题上,指着棉被说道:“实际它未来主要还是民用。” “民用?大约不可能吧。”赵顼说道。 怎么说呢,这有一个交通问题。 这些棉被棉袄送过来是做一个样品的,以便明年打开销路。但实际为了急速将它们运到京城展示,花了不少路费钱。 大规模的运输,若是在广南西路,只能从灵渠,再从湘水北上,转到长江,再从长江转到大运河,到达北方各地,路费仍是不菲,那怕走的是水路。甚至灵渠都要重新修建。 若是在广南东路,走海路似乎很省路费,但事实非是,现在的船是帆船,必须要等季风,除了一些小船就近航行外,象这些运货的大船,一年只能来回一次。 比如杭州的商人到倭国行商,一船是顺着季风去倭国,然后将货物交易,再采办货物,便等季风,这一等会很长时间,许多商人便在倭国娶妻生子。杭州一个家,倭国一个家。实际往后去,倭国也有不少人血液里有汉人的血液,不过王巨就没有当真了,就象他看待交趾一样,也从未将交趾人看成汉人,尽管分家不久。 因此这个时间有点讨厌,尽管航行速度会很快的,据传从杭州到倭国顺风只要五天时间。但拘于季风,一年只能来回一次,成本想低也低不下去了。毕竟一艘海船造价成本不便宜,而且每隔两三年,就要上船台维修保养一次。 不过也不愁收益,因为价格太贵了。 正因为这个价格,以后朝廷同样会受益。 王巨答道:“若只在两广,百姓普通用上那是不大可能的,顶多一些四等户人家置一些棉被棉袄,不过这种木棉子与西域的木棉子不同。” “有什么不同之处?” “西域的木棉子与大食很相近,棉绒长,适宜织布。所以大食布很有名气。但它们都分布在戈壁地带,日照充分,雨水少。因此这种棉种,不适宜在内陆推广。然而岭南的木棉子却是生活在多雨季地区。因此能渐渐北移。” “中原……” “就是中原,不过有一个适应过程,必须从福建路、巴蜀渐渐北上,一直到中原。否则猛地将木棉子移载于中原,未必能得活,就是得活,长得也会很矮小,棉籽多,棉花少,收益不大。这个只在朝廷适度引导,几十年时间就够了。但就是未来,一旦正式载种,陛下,还能象现在这样?而且走海路,风险多。朝堂中未必有几个士大夫能做到真正爱民如子,然而却喜欢用人命关天来做文章。所以必须另想他策。” “他策?”赵顼茫然道。关健岭南那块地方,谁重视啊? “岭南境内多水,如龙川江,始兴水,它的上游几乎就在江南西路与荆湖南路境内,源头是无法通航了。不过这些江河中游都可以通航,而且航运能力十分惊人。因此可以修一些道路,并且也不用修多长,短的仅一百余里,长的二百余里,便能与赣水、耒水、湘水沟通。如果原来那不大可能,可现在就行了,虽然穿过五岭的一些山区,不过现在有了火药。而且一旦木棉推广起来,也有了这个财政。国家不用拨一文钱,诸多水利道路便能修竣起来。陛下,你有没有注意我朝另一个危机。” “危机太多了,不知卿指的是那一点?” “人烟稠密,我朝立国三百万户,但现在是一千三百多万户了。可能天宝年间隐户更多,百姓分家情况也不象我朝这般严重。但臣相信,无论如何,我朝一千三百多万户,足以与天宝不足的九百万户相当。” 这个问题很严重。 要知道天宝初唐朝多大面积?即便有效管控面积也远比宋朝大得多。 而且宋朝立国才勉强一百零几年,若是从统一南唐算,只有九十年,从统一福建两浙北汉算,才勉强八十年! 就这么短的时间内,人口翻了四倍多! 赵顼不知道他会短寿的,那么就打算他活一个五十几岁,还能做三十几年皇帝,那么可能到他末年时,人口就能逼近两千万户。 难道让全国百姓学习福建路,溺二胎三胎? “陛下,还真严重。”赵念奴在边上也说道。 赵顼不由挠头,人口多也是内治做得好的体现,可一旦宋朝人口达到两千万户,那问题会更集中。 就算处理好了,人口还继续发展,再过五十年,会是多少,再过一百年会是多少?不能宋朝连两百年基业都没有吧。 “陛下,江东圩,能挤得多少百姓?北方淤田又能挤多少百姓?因此人口是一个大大的危机。然而再看两广呢?其面积相当于我朝的六分之一,户部户册上户数不足四十万,包括蛮人不会超过六十万。哪里不妖魔化,实际是一个雨水充足,一年能三熟的好地方。若是象传言那样,那么交趾人岂不更在南边,占城人岂不更南?如果道路水利修建起来,至少会疏散福建路与江南西路这两个人口稠密地区的压力。” 能不能成,就是这个棉花。 一个简单的道理,没有钱,如何修路修水利? 没有钱,官员如何支持,百姓如何踊跃前往? “原来这么重要。” “那是,衣食住行,衣可在首位的。” “如果那样最好不过了,但北方怎么办?” “想北方,这个棉花更重要,只要抗住北方的寒冷,汉人才能生存。但北方更麻烦……” 赵顼默不作声了。 就是抗住北方寒冷那又如何?燕云都收不回来,就不要说更北方。 最糟糕的是当年宋真宗签订澶渊之盟时,占了一个小便宜,成了辽圣宗的大哥,然而到他这一辈,辽国皇帝则成了他的叔叔!反正都矮了一筹。若不是唯汉族论,辽国才是真正的中国(中国,指正统国家)。 实际北方王巨还真有办法解决,不过那真的麻烦,比赵顼想的还要麻烦。当然,若是解决好了,可能会一劳永逸。 无他,说中国多好,那是不对的,实际地形也恶劣。比如江南,南梁丘迟《与陈伯之书》中有一句,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语句多么地优美。 实际后人读这句话时,往往会忽视当时江南的情况,因为江东圩与太湖围还没有大肆兴建,江南多是沼泽地形,沟溪湖泊遍布,野草丛生,杂树构建,寥无人迹,某些情况就象他后世看美国恐怖片中的沼泽风景一般。 直到江东圩与太湖圩兴建,才真正有了斜风细雨,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那种细腻的优美风情。 不是大地给了百姓这块富裕所在,而是一群辛勤的百姓生生将沧海变成了桑田。 只能说有一门好处,由于葱岭之隔,不会与西方文明产生严重的冲突。 但主要冲突非是汉蛮汉蕃的冲突,而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冲突。古人有古人认识的拘束性,不过换成自己,若能将北方征服,那么就有能力,让农耕文明成为北方,至少是东北的主流。 到时候就有了成吉思汗,也拿中原文明无辄了。 不过真的很难很难。 赵顼肯定不知道王巨这种想法了,他又看了看,眼看到了最后面,又问道:“王巨,这种产量会有多少?” “陛下,臣只是听闻,哪里能清楚。不过一亩四五十斤大约还会有吧。” 王巨也不敢确定。应当不会差,首先这种营养钵移载法十分先进,其次多是肥沃,千百年来无人耕种的淤田,不会担心肥力不足,最后它就在广南移载,不会有水土不服的情况。 “那也比麻好多了。” “肯定胜过种麻收益数倍,即便以后普及,也远胜过种麻的收益。毕竟麻只能取麻皮。但种它比种麻要稍稍累人,不过比植桑要好得多。” 这几种纺织行业中,桑丝业最累人,春天采桑叶就是一个累人的活计,然后还要抽丝,这个也累人。抽完丝后,还要织线织布。 然而这使得王巨想到了一句话,前世有一种说法,中国人买什么什么就会贵,中国人卖什么什么就会便宜。 人口太多了,用量大,出量也大。 就如这个丝绸,在宋朝所有物价比中,最贱的不是金银,而是丝绸。一匹上等丝绸,不足两贯钱,一些小丝只有几百文。一匹是十平方丈,一百平方米,换在后世那会值多少钱?为何,植桑养蚕的人太多了! 棉花一旦普通,冲击力最大的就是这个桑麻。不过这会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只是想到那时候,也很遥远了。 走出相国寺。 赵顼忽然说道:“朕在宫中听到一件事,莫知真假。” “何事?” “韩琦在相州祭孔文宣王庙,夜宿,有几名窃盗闯了进来,举刀说,我们不能自济,求济于公。韩琦说,案几上器具可值千百几,我可以将它们送给汝等。盗贼又说,愿得公首,以献西人。韩琦即引颈。偷儿稽首说,听说公德量过人,我等特来相试,果然,不过公既赐几上之物,我等就将它们带走了,愿公勿泄。” “这是传讹吧,”赵念奴怀疑地说。 无他,韩琦虽下去了,赵顼为了安抚韩琦,赐他出入权同首相之仪仗。就是到了相州,同样也护卫森严,那可能让几个窃贼摸到床前? 王巨在边上想了想说:“也未必是假。河北旱灾严重,包括相州,臣前日偷暇出城外转了转,城外仍有一部分河北流民,然后臣与他们交谈,情况很不好,卖儿卖女的数不胜数。冬天又来了,饥寨交困,有些人胆子大,什么事都能做得出。” “灾民……” “陛下莫急,只要陛下有心,熬过今年,来年情况就会逐渐好转。再说,陛下你看这地面的积雪。相信明年不会有旱灾了。” “希望如此吧。” 这才是真正的父债子偿! “陛下,会好的,想一想,有了这个物事,明年内库的收益,后年,大后年。” 饭得一口一口的吃吧。 赵顼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拍了拍王巨肩膀,说道:“卿乃是及时雨啊。” 及时雨?王巨汗滴了,俺才不想做宋江哥哥…… 赵顼又问道:“王卿,明年会有多少收益?” 第三六三章霸道 现在赵顼苦逼的,开口闭口不离一个字,钱。 “不清楚,应当不会少吧。”王巨不确定地答道。主要成本几何,他不清楚。另外产量如何,他同样也不清楚。不过应当不错,毕竟据他所知,无论广南东路或是福建那两边的官员,都在竭力支持。 广南东路支持,就有了更多的财力物力劳力,福建路支持,就有了迁民。 如果这两路官员不支持,仅是调去的一些钱帛,远远不够用的。 “对了,朕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各路奏无法置办牧监场地,然而朝廷一直缺马,因此唐介在太原上书,请于交城县置马监。比部员外郎崔台符察看,说可于汾州故牧监置监,只是三千顷牧监已有一千两百顷已被百姓租佃,只能择沙苑五百匹马相往。朕认为太少……不知道你与蔡挺在环庆路如何处置那些战马?” “一千八百顷牧监,十八万亩地,只能养五百匹马?” “朕也觉得不可思议。” “恐怕实际牧监没有一千八百顷吧,已被豪强侵占。” “为何不报?” 王巨不答。 赵顼省悟,如今官员豪绅上下沆瀣一气了,怎么会报? 领悟了,王巨才说:“陛下,非场地少,而是官吏不作为敢。臣与蔡公处执那些战马时,多喂养杂粮秸杆。环庆路确实地少。后来经臣推荐,蔡公又于一些荒滩溪边,移载了芦苇高梁,以及苜蓿。就着青旺时,将它们收割,用作饲料。然一处只能置一营骑兵之用,若多又不行了。但有意识地种养青饲料,所占用面积就不会太大。可这是在军营,军马由各人负责,兵士爱之,多悉心照料。置于牧监,又休想取得这个效果。说起牧监,臣很不看好。” “我朝岂不是永远缺马?” “那得看什么马了,若是民用之马,由百姓饲养,政策扶持,即可得之。若是军用之马,不平西北,永远缺马。即便拿下河湟都不行,因为河湟马适宜高寒之地,到了平原之所,又难以养活。” 也就是放在西北战场上用一用还可以,但放在北方战场上,这种马效果又不大了。 “想得骑军,必平西夏,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 “西夏……” “这个更不能操之过急,陛下,怎么沙苑还有马?” “薛向提议于渭州置监,曾经转移了一些马过去,不过在路上死了许多马,后来便置若罔闻了。但朕不大明白,为何你让朱李两家买了那么多牲畜,罕有死亡情况?” “陛下问得正好,为什么会有死马现象,道理很简单,胥吏不作为,甚至直接扣克一路马匹所需的饲料,再加上虐待,因此无论马匹从巴蜀来,或吐蕃来,或者运向渭州,都会出现许多战马死于道途的情况。若那样,狄青带着一支蕃骑南下昆仑关,岂不是要战马死尽?陛下,臣这样解释,你明白吗?” “你曾说过的腐败。” “就是这个词,所以臣在马策中一再上书,于其搁在牧监饲养,不如直接交给军队。再者,为何国家是垄断财政,但财政状况恶化如此?” “腐败!” “也不仅是腐败。” “不及商贾之精明。” “还不是,商贾再精明,他们手中没有那么多资源,资本,所以他们能成功,乃是他们逐利而行,无所不用其极。官员理财,顾虑很多,甚至有的官员不考虑国家安危,说什么君子言利为耻,与王戎那个阿堵物有何区别?真要是以言利为耻,陛下不妨将他们薪水扣克一半,看他们吵不吵?” 赵顼让他说得啼笑皆非。 “另外大家看到的是成功的商贾,却不知道每一天都有商贾破产,卖儿卖女还债。因此朝廷曾经一度将买马也承包给了商贾。至少他们不会将死马送到牧监。这也是臣提议将诸坊场河渡承包的原因,国家经营亏损,但到了商人手中,却可以盈利,故国家可以调控,但最好不要直接参与。” 赵顼点点头。 其实真的很重要。 王安石后来那个市易法坑苦了宋朝。 不过棉被的影响在继续扩大。 赵顼好不容易赶走了韩琦,立即勤政。 因此每隔几天,便在政事堂将两府宰执召来商议一下国政。 军事,民生,财政,水利,马政…… 文彦博便问了一句:“陛下,那个棉被是出自岭南吧?” “不错,待它展示好了,朕会将它们分发给诸公,只是数量有限。” “似乎与王巨有关联吧?”文彦博又问道。 “今年修郑白渠,财政困窘,已影响到修渠进度。本来国家困苦,盗贼横生,居然都有盗贼潜入了韩琦居室。因此也不能苛剥百姓。于是王卿想出此策。” “陛下,倒也是良策,不如就以司马光之言,将他调入三司。” 三司不仅是使与判官这样的官职,还有其他中低层官职。三司判官那是一个笑话,不过里面还有一些官职适合王巨担任的。 “不行,陕西误传王巨调任,郑白渠百姓一起担心,有许多百姓都向侯可杨蟠请命。还有一些豪强以为此机可趁,又开始大幅度圈田。人心不足,贪得无厌。朕很失望,朕很失望。” 文彦博也是好心。国家现在最头痛就是财政,王巨有着一些巧思,不一定让他来决策,但只要说出来,大家商议商议,然后施行下去,几年下来,财政就能转好了。现在王巨放在集贤院修书,纯粹是一种浪费,最好的去处就是三司,若是王巨知道三司的具体账目,岂不是能想出更好办法? 然而赵顼却扯到豪强贪得无厌上,文彦博便不作声了。 不过文彦博也疏忽了王巨所修的书。 ………… “二叔,大哥,琼娘子……”王巨愣住了。 李贞说道:“我也是没办法,连二弟都写信,说很多人家说我家霸道。去年祖无择知杭州,今年春天刻意去了纸作坊察看,也笑话了几句。” 说起这件事,李贞怨念也重啊。 这是王巨非将亲事往后拖,若不拖,那来这么多议论? 王巨做错了吗?且看赵顼早婚早育,先前几个子女有几人得活的? 大家都在谈论,李贞没办法了,来到京城,未找王巨,而是立即来到细柳巷。不要以为什么人都可以见到琼娘的。 但是李贞将名号一报,说自己是王巨大舅哥,立即得见。李贞再次开诚布公,与琼娘交谈。咱们李家非是传闻中苛薄人家,王巨收不收,与我们李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若是愿意,就随我走。然后做为李家的媵婢陪嫁到王家。 王巨二叔王嵬没意见,宋朝以排骨女,贫乳为美,王嵬却没有这种审美观,一看琼娘丰乳肥臀蜂腰,是一个生人的好样子,相反,心中反而很高兴。 至于陪嫁也很正常,这是“市场规律”,男多女少,聘礼就少不了。男少女多,又想找一个好人家,嫁妆就少不了。因此宋朝往往嫁妆五花八门,田券、交子、房契、金银首饰、家俱、彩锻等等,包括美婢。实际这个陪嫁的美婢,未来就是当作陪房丫头或者是小妾使唤的。不过也未必会人人陪美婢,比如王安石与司马光,那就是一夫一妻制。 但因为舆论压力,王安石妻子吴氏与司马光妻子张氏,都替丈夫买过妾,只是被两人拒绝了。 这样去王家,终是低了一等。琼娘犹豫了很久,最后才勉强答应。 王嵬与李贞又将琼娘带到客栈。 虽说是赔嫁婢女,琼娘人身是自由的。 王巨啼笑皆非,看着琼娘说道:“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样何苦?” “婢子将你听《渔家傲》的事传了出去,都是妾身是你的人,让妾身如何处措?” “我倒,你先进去休息一会。”王巨让琼娘进去,然后看着李贞说道:“此女才艺双全。” “就是啊,不然怎么传到祖知府耳朵里?” “不是,我是说心思,你当真让她与你小妹共处一室?”王巨问道。 实际让王巨重新选择,王巨还会选择李妃儿,长相也还算俏丽了,至少王巨很满意了,主要是心思单纯。这才是王巨最看重的地方。 “她只是一个妾。” “你以为是平常那种妾?她会甘心做那种妾?” “难道想做妻子?” “没那么简单,”王巨说道,这个女子,如果自己学苏东坡,将她送人了,同样与那个梅娘一样,会上吊自杀的。 “那现在怎么办?” “你先将她带到延州吧,如果她还愿意,就由她,如她不愿意,就放她回来。”王巨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对了,你怎么住在客栈?” “我在京城暂时略有差职,时间不会太长,大约不久要回延州成亲,再从延州赴任时,还要返回郑白渠,省得麻烦,不如住客栈了。” “这是印好的书。”李贞从行李里掏出一叠厚厚的书。 实际字数不是很多,六七十万字,但插了许多绘画做解注,因此书印好后,整整四千多页,即便小字双面印刷,又用了竹纸,两卷仍无法装订。于是李贞索性让书坊分成了十册。 李贞又说道:“工匠在雕版时,两个书坊的少东家感到好奇,于是钻了进去看书稿子,看后击掌道,奇书。” 岂止是奇书,在王巨心中,它的重要性已胜过了四书五经。王巨打开翻了翻问:“印了多少册?” “四千册。” 王巨不让打散了卖,即便能成本价调到各个书坊,一套下来,也要一贯多钱了,因此印得不多。 其实还算是好的,若非改成了小字雕版,以及竹纸与装订版,象这样一套书籍印出来,就是成本,也不知得几贯钱。王巨又问:“可否到了京城?” 第三六四章十万火急 “应当到了,”李贞说道。 “那就好。” “妹夫,你有没有听过木兰陂?” “干嘛?”王巨感到古怪地问。 “听说皇帝亲自下诏让当地官员宣读祭钱四娘文……” “我都知道了。”王巨道,他一进京城,第一件事就是议论这个钱四娘。 “当地豪绅听到你在主修郑白渠,因为离得远,听得不清不楚,于是派人到了杭州过来询问我,欲准备上万民表,请求你去福建兴此陂。” “倒。”王巨又不能急了。 水利中有两个字,堰,陂。堰就是水库,当然比纯粹蓄水的水库更全面,还有分水节水泄水之功用,最著名的例子就是都江堰。若是再分成细节,就是堤坝,陡门,防洪堤防。 陂也离不开这三样事物,堤坝、陡门,防洪堤防,同样也起着蓄水调水之功用。 但两者还是有区别的,堰是就着河流形势,为了使工程稳固简便,可以适当地绕开一些山陵。 陂有三层意思,池塘,水岸,山坡。因此陂田就是山田。 所以它主要就山,其次就水。 因此往往称为陂田的面积都不如堰田大,但难度都不小。似乎这个木兰陂好象也只能灌溉一千多顷,两千来顷耕地。但在陂当中,算是规模很大的了。 王巨说道:“明年你回到杭州后,他们再派人来问你,你可以这样回答。哪里我未看到过,但听到相关的一些情况。一是多山区,二多山洪暴发,三是海潮回灌。若还是继续让私人修建,几乎不可能得成。除非投入百万贯家产。即便大家踊跃参加,劳力免费,投入十万二十万缗钱,都不可能能修成功。” “那需要多少钱帛?” “我未看到现场如何知道?但指望私人修缮那不太可能了,必须由朝廷出面,再派精通水利的官员,是真正精通水利之官员,才能修建成功。然而现在国家财政困难,只能再过几年。不过也请他们放心,朝廷既然派官员公祭钱四娘,这件事也放在心上。毕竟福建路地比金贵。就是朝廷下去兴修,也要注意一件事。堵不如疏,不要妄图将木兰溪洪水全部蓄起来。设计好高度,用鱼鳞塘垒石法结合,构筑堤坝,大型水中坝,水汛小的时候蓄水。水汛大的时候,由于高度合理,让汛水从堤坝上蔓延下去,那么堤坝才会长久不崩。” 当然,想要修好木兰陂,远比他所说的要复杂。 但王巨也不可能去木兰陂。 国家现在没有钱,若经济宽裕,兴修水利的地方太多了,这条黄河当真不管了? 淤田之策也要落实吧。 还有北方诸多河流同样泛滥成灾,到了不修不行的地步。然后还有江南的江东圩。 这些要么就是国家的核心所在,要么投小钱,得大利。 哪里还能顾得了木兰陂? 再说他也不可能去做一辈子水利专家。不过想到了钱四娘的壮烈,他不由喟然长叹,又问王嵬:“二叔,在杭州那边还习惯吗?” “还好,就是有钱人很多,特别是那些出海的,只要能平安回来,一趟所获能以万贯计。” “你说海客啊……”王巨笑了笑,这时代什么生意最暴利,大航海啊,纸张利润如何与这些海客比收入? 王巨又扭头对李贞说道:“可能以后,有一样生意比海上收入只高不低。” “南方……” “恩,不过这一回不需要其他人家加入了,到时候大长公主殿下,会投入一些钱帛进去。有她庇护,地方官员不敢苛剥。” “那个大长公主?” “天下有几个大长公主?” 宋真宗姐妹都死了,宋真宗的两个女儿也早死了,赵曙的姐妹没资格称为大长公主,只能称郡主,否则又乱了。赵祯还有女儿,但才屁蛋大。因此只有一个大长公主。 “那就好。” 但王巨也比较感谢朱李两家,没有这两家在暗中替他相助,他想做事会更困难。 他来到房中,看着琼娘,问:“你真想好了?” 琼娘笑盈盈地说:“妾身想好了,也赎出妓籍,不是你外父李家赎的哦。” 难怪自称妾身,王巨笑了笑道:“随你,不要将我想得那么光明正大,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一行人没有久留。 王巨呆在京城,暂时不能走。甚至赵顼不放王巨走,王巨还真无辄了。不过王嵬与李贞得回延州准备操办亲事。 就在这时,杨定被杀的消息传到京城。 赵顼一听勃然大怒,在朝会上说道:“朕要亲讨这个夏寇。” 先是派人谋害王巨,那没有得逞,也就算了。现在真将宋朝官员干掉了,若是在战场上杀掉也就杀掉了,可这是诱杀。 是可忍孰不可忍! 邵亢说道:“天下财力殚屈,不宜用兵,唯当降意抚纳,等不顺命,则师出有名。” 就这一句,让赵顼冷静下来。 说得容易,一打仗那个钱就象流水一般,现在那有这个钱哦?想打,只好苛敛百姓,再加上灾害,弄不好就象隋末那样,逼得百姓到处起义造反。 文彦博没有说话,小皇帝这是年青气盛,但没钱,上哪儿打去? 赵顼冷静下来,再加上群臣进劝,于是说道:“中国民力,才是国家大事。兵兴之后,苛敛不无倍率,人心一摇,安危所系。况且动自我始,率先违背信誓。不但西夏,朕还担心万一契丹闻之,与西夏不期而合。当听卿之计策。” 于是一群贪生怕死的大臣再次劝说,赵顼又被忽悠了,准备丢弃绥州。 这时郭逵也刚好赶到京城,准备去延州接任,看到情况不妙,连忙说道:“陛下,贼寇既杀王官,朝廷又弃绥州不守,见弱之甚,越是软弱,贼寇越是欺凌。当如先帝时,先帝对西夏不可不厚,然西夏如何待我大宋?十万大军,兵临大顺城,难道他们仅是为抄掠而来?还不是想图我庆州?再说嵬名山举族来投,我们如何处置?不安不妥,一安置,绥州一还,几万户帐,往哪里安置?” 但是主张弃绥州的人多啊,郭逵迅速就被一大堆唾沫淹死了。 滕甫说道:“陛下,请速下诏书,弃绥州,以免不测发生,再下诏书,继续将种谔随州安置,不,安置到岭南,以儆效尤。” 本来赵顼已经让他们说动了心,但最后一句,反而让赵顼产生了怀疑。 种谔是有错,但用心是好的。 再说国家如今缺的不是文臣,有用的没用的文臣太多了,缺的是能打仗的武将。 难得出了一个能打的武将,干嘛残酷对待? 所以挥了挥手说道:“散朝。” 大家散朝,赵顼来到集贤殿,找到王巨。 不过这时候他也渐渐冷静下来。 王巨听完后,说道:“臣只说四件事,第一件西夏旱灾严重,加上两场大败,严格说是三场大败,前年让臣打败了,去年让臣与蔡公打败了,今年又于绥州让种谔打败了,旱灾加上士气低落,西夏如何出兵?” “第二件事,国库严重亏损,知道的人不多,也不敢对外说,即便契丹会知道我朝财政紧张,但不知道会如此紧张。因此他们看到我朝与西夏人斗来斗去,会持着什么态度?观望!除非分出胜负,他们要保持均势,才会出手。或者真正大战起来,他们会派使来勒索,捞取好处。非这两种情况,他们是巴不得我朝与西夏斗来斗去,互相削弱。” “第三件事,即便西夏出兵,可能明后年也确实会出兵。然而现在不同于庆历之时,沿边有诸多堡砦,正是这些堡砦,让我朝财政越来越困难。但也是因为这些堡砦,使得陕西更安全。比如大顺城之战,西夏十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也分了兵,分兵于华池镇。但敢不敢分兵庆州城?不敢。为何。若分得多,前有大顺城阻挡,粮食供应不上,甚至一旦粮草为我军所乘,他们反而会大败。若是分得少,正好是让我军分而歼之。因此即便入侵,危害也是边境之处,不会危害到庆州,包括延州的安全。” “第四件事,陛下既然让韩琦总掌陕西军政大权,为何不听听韩琦视察后的奏报?陛下,主要你才即位,朝堂大臣分成战和两派。你说要绥州,有人反对。说不要绥州,也有人反对。但韩公虽下去了,他余威还在。他说不要,要的人不敢作声,他说要,不要的人同样不敢作声。陛下,何不乐得清静?” 赵顼傻眼了,那样,朕还是皇帝吗? “陛下,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策略。比如仁宗之时,朝堂那些大臣少了嚣张跋扈之辈?看看仁宗如何掌控他们的?因此臣曾听到过一句话,难得糊涂。有时候装糊涂却是一种好办法。” “难得糊涂?” “不是真装糊涂,心中得清楚,只是表面上装糊涂,一种手段,一种有效的手段。” “王巨,你真比朕还小上几个月?” “陛下,旁观者清,与大小无关。对了,臣的那本书印出来了,明天臣带给陛下看一看,大约翻了翻,估计韩公的折子就到了。” 总之,现在的赵顼就象雍正时那样,康熙晚年好好好,结果留下一大烂摊子,特别是官员向国库的借款,生生将国库搬空了。于是雍正派人讨要,诺敏便到了山西,结果诺敏手下出馊主意,向晋商借钱,然后谎报政绩,俺不到半年便讨清了欠账。雍正大喜,亲书一匾,天下第一巡抚。 最后真相被捅了出来,诺敏是好同志,没有贪,甚至清官田文镜下去查的时候,他亲自在种粮食种蔬菜,但为了这个“讨清欠账”,狂征暴敛,连百姓过桥都要收钱,强借富商钱充账,富商不乐意啊,是官员欠账,俺也没有欠账,于是富商大逃亡,民声鼎沸。于是让雍正腰斩了。 雍正被诺敏打了一个大耳刮子,清醒过来,发恨处理政务,成了史上最勤劳的皇帝,没多少年,活活累死。 两者性质很相似,但赵顼现在面临的情况比雍正更严重。 结果也不同,雍正虽然将自己累死了,却留下了一个好底子,交给了乾隆。赵顼给宋朝留下的是一个党争! 因此王巨说道:“陛下,徐徐徐。” 不能急躁,看看这一急,又让大臣们忽悠住了。 “王巨,明天将那本书献给朕。”赵顼苦笑一下说道。 不过王巨到了京城,确实也是及时雨,这段时间碎碎地上了许多政治课,对赵顼大有帮助的。 然而事情临到自己头上,王巨也不淡定了。 第二天,王巨将这十册书送给赵顼。 赵顼看得津津有味。 这套书不但讲了种种公式,也侧重了实用性,还讲了一些科学原理。例如彩虹,现在没有镜子,但有冰,有荑子,王巨便举例了光的七色。 再比如现在有人认识到虹吸原理,但还没有注意到压力与压强关系。王巨也略略做了一番解释,还利用这个原理,设计了一个长竹管,将它们密封起来。若是河水在上,将竹管空气抽出来,便可以将河水倒灌到耕地上。 “果然是奇技淫巧,”赵顼合上书说道。 不过这个奇技淫巧已经是褒义词了。 “朕就看上几天。” 朝会也不主持了,反正一开朝会就是吵,不如等韩琦奏报上来。 就在这一天,朱家的信到了京城。 王巨一看急了。 这是五千兵马,非是五百兵马,就是自己在王家寨,也守不住王家寨。 要命的是现在交通落后,尽管朱家派仆役骑马过来送信,也在路是耽搁了好几天。估计王家寨若破寨,也早破掉了。 ………… 还没有破寨,西夏现在比王巨想的还要惨。绥州一失,又再度兵败,整个士气低靡。因此就是五千兵马,也征集了好几天。 朱欢又找到陆诜。 陆诜说道:“三军都在绥州,延州那有兵马?” “陆公,在绥州的只是青涧城与府州的兵马好不好?种将军并没有带走其他兵马。” “朱欢,你是何意?”陆诜立即变色。 朱欢看到他恼羞成怒,只好退去。他只是一个商人,如何与陆诜争辨? 就在这时,归娘浪埋匆匆忙忙来到延州城,没有去王家寨,直接就找到了朱欢,说道:“我族的人探知,山那边的兵马已经集结得差不多了。” 朱欢说道:“我们去王家寨。” 没其他办法,只好劝王家寨百姓及时撤离。 百姓在他的劝说下,开始收拾行李。朱欢一看更急了,是准备离开了,但这些百姓拖儿带女,这个必须要带,然而他们不是拖儿带女,几乎将家中所有家当一起带上,包括牛羊,行李,粮食,这一天能行多少里?要命的是赵度此时才勉强到达同州地界,不吃不喝,也要两三天才能赶到保安军。不然有王巨的信,还有一些威力,大家会立即弃下行李离去。 朱欢苦劝不得,只好等他们收拾。 还没有走呢,归娘族的人过来禀报,说西夏人来了,已经越过了归娘族地盘,还有两三个时辰就能抵达王家寨了。 走不了了! 即便现在放下所有行李,不用一个时辰,也被会被敌人追上。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逃向围林寨,不过陆诜不同意,围林寨岂能收留百姓?因此这唯一的办法也不是办法。 王全一听傻眼了。 朱欢与归娘浪埋也傻眼了。 当然,他们想跑容易的,可能逃跑吗? 第三六五章鞭尸 归娘浪埋面对着这危局,开始苦思。他在想,自己若是王巨,该怎么做。想到了王巨,忽然他抬头看着南方,说道:“朱员外,你立即去庆州。” “去庆州?” “庆州章推官是王子安的好友,他的智谋,连子安都十分推崇。让他劝说庆州新知州出兵金汤城,金汤城乃是西夏进攻我大顺城与保安军的门户所在。一旦庆州出兵,西夏必救,王家寨之围必解。” “那也要好几天时间。” “做一个样子,集结就会快,不是让他们真的进攻。” “但也要好几天。” “这几天我先带着乡亲们苦战,”归娘浪埋说道,又看了看寨墙。在王巨反复劝说下,王家寨乡亲将寨墙修了又修,比归娘部的寨墙还要高大坚固,某些方面不亚于宋朝一些小砦堡的砦墙了。另外寨中还治办了许多武器,包括大量弓箭。这是归娘浪埋的倚仗。但能坚持多长时间,却是一个问号。然而除了这个办法,还能有其他什么方法? 朱欢无奈,只好骑马迅速冲向庆州。 归娘浪埋看着还在发傻的王全说道:“老族长,这样,你立即放开水堰,拖一拖时间。” “浪埋,那不妥啊,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翁翁,不可能了,这次敌人必须警备,于其让他们来破坏,还不如自己放水,使得寨前变得泥泞,多少还能赢来一些时间。”归娘浪埋说道。 水无常形,兵无常势,他是说不出来的,但道理是一样。 好歹他随着王巨参加过那一场辉煌的战役,而且两家还联了亲,王全便听从了归娘浪埋的意见,将水堰陡门打开。水库里的水立即放出来。会起作用,但作用不会太大。 归娘浪埋又开始在寨中清点丁壮,准备弓箭武器战斗。 等他安排好了,西夏五千兵马也就到了。 这些人几乎是有持无恐,无奈也,保安军力量很是单薄,而且几个主要的将领官员都让西夏人干掉了,群龙无首,这些人不慌不忙,来到寨前。领首的将领看到寨前泥泞,立即派士兵担土,将湿地盖上。好在这时候天也冷了下来,白天辰光很短,西夏不得不扎营休息。但这个速度会很快,到了明天中午,敌人便可以发起正式的进攻。 归娘浪埋则在寨中做着动援:“各位乡亲,勿用担心,朱员外已经去了庆州搬兵。各位可知道三狗叔,他如今乃是朝廷的蕃骑指使,还是刺史,手下有许多战斗力凶悍的蕃骑。大家不用多,只要守两三天时间,援兵即可到达。” 见识了十万人的大会战,五千兵马归娘浪埋也不惊叹了。但对于这些普通的百姓,看到五千敌兵,个个战战兢兢,面带惧色。因此必须将他们士气激励起来。 王全后悔地说:“我们早就要撤离了。” “现在说这个没有用,安心迎战吧,”归娘浪埋说道。 若是王巨的信到了,大家会迅速撤离。 关健没有王巨的信,谁知道陆诜马上会离开延州?只要陆诜不离开延州,这个逃也不是办法。今天逃了,到城中这么多人,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困难。然而逃了今天,明天又怎么办?难道一辈子呆在延州城中。吃的喝的又怎么办? 第二天早上,西夏人继续覆土。 主要还是王家寨的寨墙高大,不覆土,攻击面不大,就无法攻克。 这时朱欢才刚刚奔到庆州,连夜里都没有停下,还好,王巨当时修了那条路,不然朱欢就是骑了马,到天黑时都不可能抵达庆州城。 他找到了章楶,将情况一说。 “朱员外,这有点难。因为李知州扫荡了羌帐,朝廷准备让李复圭替代之,李公马上就要去瀛州了。” “扫荡横山羌帐做错了吗?”朱欢很是糊涂。 为什么李肃之一来庆州就要扫荡横山羌帐?第一个原因是配合种谔收绥州,发兵那是不可能了,但必须在其他几路做为呼应,将西夏兵力拖住,才能赢得种谔在绥州布置安排的时间。 另一个原因就是横山诸族对庆州熟悉,而他们生活很是贫苦,所以西夏入侵时,他们往往做为向导,带头危害着环庆路的安全。 往大里说,战斗力最强的西夏兵士则就是横山酋,或者宋人所说的界山酋,只不过这个横山与后世的横山不同,它包括了横山与白于山。 实际上只要宋朝能逼得横山成为无人区,或者逼得西夏人主动将横山羌全部撤到银川平原,西夏等于自废了武功。 并且宋夏议和后,率先对边境发起进攻抄掠的,不是宋朝,而是西夏。 于是李肃之派出兵马对七千横山羌帐发起了一次反攻,不是杀死了七千羌帐的所有百姓,这是指临近环庆路西夏边境各羌帐的总数量,真正杀死的百姓并不多,抄掠到的部族也不多。 但为什么王巨说过了的。 为何朝中此时绥靖派占据上风?主要因为这时宋朝没有大战的本钱。 在这种情况下,得到了绥州,赶快闷声大发财吧。真将梁氏激怒了,两个梁氏可是一个比一个疯狂的人物。 因此见好就收,或者就象蔡挺那样,放放风声,只说不真打。 不过下面的将士不知道啊,李肃之做得对,为何要换人? 在这种情况下,李肃之不可能为了王家寨,再发兵金汤城了。 “那怎么办?” “你来得还算巧,我马上也要离开庆州。” “你也要走?” “我倒是升了官的,去京兆府担任签判之职,可能郑白渠哪里要扩招一些保捷军,恐怕朝廷想让我去负责。”章楶说道。 不用说,这一定是王巨意见了。 实际这道诏令应当下得还要更早。 不过朝中许多文臣一听说是裁兵,大家纷纷同意。原来庞籍与文彦博一度裁掉了几万兵马。然而韩富上台后,不知道怎么着,这个禁兵与厢兵又发展成了一个可怕的数字。不但有禁兵与厢兵,还有呢,大量蕃落军,保捷军,南方的土军,这都算是比较正规的军队。另外还有大量民兵,如弓箭手,强人,壮马,义勇,南方不正规的土兵,若是将后面的也加上,等于整个宋朝正规的军队与民兵,几乎达到了两百万人。 国家财政能好得起来吗? 所以大家的说法就是先裁兵,不管增不增兵了,先将兵士裁得差不多,再议郑白渠增兵之事。于是拖到了现在。不过谁来主持挑选兵士之举? 特别王巨主动做了一些限制,例如矮小瘦弱者不能录用,家中独子者不能录用,家中有役有兵者不能录用。 这些条例是仁政,但那样,主选此举的官员就会头痛万分。 因此王巨在集贤殿暗中推举了章楶。 诏令也下到章楶手中,不过这次换的人比较多,不但章楶与李肃之,文彦博又换掉了部分禁兵营,甚至连张玉与种诊也调走了。 因此必须等新的官员与禁兵过来交接,章李二人才能正式离开。 “那怎么办?” 章楶走来走去,不过这次归娘浪埋让朱欢找到章楶,算是找对了人。 佯攻金汤城逼得西夏人撤兵那是不可能了,然而章楶走了好一会儿,想出一策,说:“你去找李三狗,如此这般。” 朱欢又去安疆堡下,找到李三狗。李三狗也很难说与王家寨百姓有多深的感情,人在,他为了保卫家园,打一打。人不在了,这份感情也淡了。 但不看僧面看佛面,事实朱欢与归娘浪埋也是如此,都是看在王巨面子上才出力的。 李三狗开始按照章楶的吩咐,立即集结了近千名蕃骑。 实际还能集结更多,不过他的影响力还没有那么大。 草草休息一晚上,李三狗又准备了一番,第二天一千蕃骑冲向保安军。 金汤城那边更近,不过金汤城卡住了,此路不通。还有王巨修的华敷道,不过那条道又太远了。因此李三狗带着一千蕃骑走的是子午山狗道岭道,到了宁小胡族休息了一夜,另外又派人送信给归娘族。 第三天,李三狗继续带着手下出发,这条道不远,可道路崎岖,所以赶到王家寨,天色都黄昏了。 这种情况下,大家都人困马乏,李三狗只好再次下令休息。然后打出那天晚上准备的一些事物,两面大旗,一面上书延州,一面上书陆字。 俺们不是庆州远道来的军队,而是延州陆诜派来的骑兵。 打出旗帜后,开始于十里外扎营休息,再派斥候前去王家寨打探,斥候许久回来禀报,说王家寨还在,没有被攻破,但似乎死了许多百姓。 李三狗长舒了一口气。 但此时陆诜还真在前线,就在围林寨,然而他一直按兵不动。俺手中没有兵可救,不过防止这支西夏人杀糊涂了,深入到延州境内烧杀掳掠,那时候他就不大好交差了。所以也派出斥候到处打探,斥候便过来禀报,说是有一支蕃骑打着延州的旗号,就在王家寨十里处扎营。 陆诜很糊涂,难道是归娘族征集的蕃人壮马?但保安军境内,有这么多壮马吗?于是说道:“再探再报。” 李三狗下令三军休息,随后与归娘族联系上了,那边也说准备好了。没办法,归娘浪埋就身陷在王家寨内,不得不救。 第二天五更时分,也是一天最黑的时候。 李三狗开始集结兵马,摸了过去。实际西夏人也注意到他们这支军队,不过真以为是延州的军队,并且看到他们离战场远远的扎营,以为他们兵力少,只敢做壁上观,因此派出斥候观注,但没有太在意。同时又下达命令,今天天明务必将王家寨攻克,将相关的铁匠一起掳走,任务结束。那怕后面延州派出一万兵马,与他们不相干了。 所以根本想不到,李三狗居然趁黎明时分,带着这点兵马冲杀过来。 渐渐摸到敌营,敌人这才发现,李三狗大喝一声,不用再隐藏行踪了,带着手下杀了过去。 同时归娘族那边也派出大量子弟,在后面张起大旗,举起火把,号角震天,以张声势。这就是章楶的计策,尽管李三狗可能率近千蕃骑过去,战斗力强大。不过与保卫家园无关,士气不旺盛。敌人不能小视的,兵力多,并且是多横山集结过来的五千兵士。所以用了此策,实际看似声势大,人数并不多,只有几百人。 西夏人猝不及防,又看到远处的火把与大旗,听到远处的喊杀声,号角声,关健这时天还没有亮,他们很难察觉虚实,一时间不知来了多少宋军,只打了一会功夫,便仓皇地逃走了。李三狗也没有追赶,进了寨子。 太惨了。因为西夏进攻猛烈,归娘浪埋不得不将少年老人,妇女一起派了上去。两天保卫战打下来,仅寨墙附近就死了四百多人。要命的是这次西夏有备而来,带来数台投石机,许多巨石砸入寨子,一些还没有住进窑洞的百姓茅屋也被砸垮,许多孩子都被砸死了。死亡的数量几乎超过了一半。 如果今天李三狗还不来的话,寨中几乎没有什么劳力来防御了,甚至可能不到中午,寨破人亡! 特别是西夏人做了一件让李三狗发指的事,他们找到了王巨家的祖坟,将王巨父亲以及祖父母的尸骸挖出来,运到王家寨前,当着大家的面进行鞭尸。 归娘浪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问:“三狗叔,你怎么直接到了王家寨?” “这事儿说来话长……王大郎父亲与祖父母尸骸在哪里?”李三狗说道。这才是最重要的,王巨大婚在即,西夏人却将他的祖先尸骨挖出来鞭,可想而知,这事儿有多晦气? 归娘浪埋带着李三狗来到寨外几棵小树前,指着被抽得稀巴烂的尸骨,说道:“就是他们。” “西夏人想找死啊,立即派人将他们下葬吧,还有寨中死了这么多乡亲……也下葬吧。”李三狗说道。 王家寨百姓立即准备棺木,安葬亲人,刹那间,整个寨中哭声震天。这一战打得太惨了,家家户户都死了人,现在寨中的丁壮十不足三,余下的全部战死!王家寨顷刻之间成了真正的寡妇村! 李三狗默默不语,这里,王家寨百姓以后不能再住下去了。 就在这时,陆诜终于打探到虚实,他反而十分恼怒地骑马冲了过来,看到李三狗便喝斥道:“你是庆州的蕃骑,为何逾境来到我们延州?” 第三六六章诬奏 如果陆诜不这么做,还不会有后面的冲突。 毕竟宋朝贪生怕死的官员太多了,不仅是陆诜,比如当初的孙沔。不但贪生怕死,还很贪。不是每一个知边官员都象蔡挺那样的。实际就是程勘当初知延州时,也默视了没藏讹庞抄掠土门一带的蕃人。 但程勘不会说出这种恶心人的话,包括王巨抓住了程指使,程勘虽然气得不行,最后也不了了之。确实人家击退了西夏人有功,确实程指使那样做是不对。 因此陆诜忽然冒出这句话,让李三狗恼了,他问道:“这个狗官是谁?” “大胆,他是我们陆公,”陆诜身边亲卫喝道。 “大宋有这么贪生怕死,不明是非的狗官吗,将他轰走。” 李三狗一声令下,诸多蕃兵涌上来,不用轰,陆诜逃跑了。 李三狗来到王全身边,又说道:“翁翁,看样子不行哪,你们必须撤离这里。有这个狗官在,他们不但不会保护你们,说不定那一天主动将你们送给西夏人。” “我们往哪里去?” “等将乡亲们安葬好了,我护送你们去庆州,再从庆州去郑白渠,哪里兴修水利,得到大量荒田,又离长安近,你们耕种冶剑两不误,比这里更好。” “只有这样了,”王全叹气道。 另一个老人问道:“那这里的祖坟怎么办?” “迁走吧。” 但说来简单,做起来难,这么多活人死人如何迁?就在大家为难时,陆诜开始集结兵马了。 他虽然贪生怕死,但也不会象李三狗说的那么丧心病狂,将王家寨百姓送给西夏人,好使西夏人平息怒气。主要是种谔将他气着了,再让李三狗两声狗官一骂,怒火一下子烧了起来。 不过李三狗手下有近千蕃骑,人人有马,装备精良,并且还另有三百匹驮马,就是放在西夏,也是一支不可小视的骑兵了。因此他点集了十营兵马,同时又写了一封奏折,用快脚递递向京城,反正是胡说八道吧,说李三狗勾结西夏人谋反,他正准备带兵清剿。 这时,赵度才匆匆忙忙赶到王家寨,他也傻了眼。 这事儿闹大了,他立即说道:“赵刺史,你立即将事情经过写下,原原本本告诉给子安,还好,有章质夫做证明,不至于被陆知州诬陷。” 不要以为这事儿就此结束了,他久在官场,虽没有做官,但身为重要的胥吏,知道官场有多丑陋的。但也还好,主要是陆诜在延州呆的时间不会太长,马上郭逵就要来了。 ………… 赵顼在等韩琦消息,枢密院上书十四条。 将佐协心团结。 将佐要亲自带着士兵训练。 将佐必须派出斥候,熟知山川险夷、道路远近、敌人情伪。 鉴订康定用兵失败,以做借鉴。 熟议战守之兵,使各有定数,兵有定将,量力应敌,战必求全胜,不能再造成康定时累为诱兵所陷之误。 贼寇大入,更相赴救,不得相互观望。 精选间谍,候贼动息。 详行军赏罚,仓猝易以处分。 爱惜边储,不得非理妄用。 机宜官务要习熟整齐,缓急处置,不能差失稽迟,有误大事。 机宜官不得与兵官过从结纳,以防勾联,判决不清,贻误大事。 不得冗占兵士,用兵士为私兵,妨碍训练战守。 约束若有不尽之处,续务列利害以闻。 似乎也不错吧,赵顼立即恩准,以此颁发诏书,通知边境官员重将。 但实际呢,这么多命令只要化为四个字就可以了:被动防御! 韩琦到了长安,立即下了一份命令,各路将领,没有主帅(指四知州)命令,不得无节制领兵入西界。 这道命令倒也不是韩琦害怕西夏人,相反的,他现在没有利益的瓜葛,仍是主战派。 不过与王巨想得差不多,一下子得到若大的绥州,见好就收吧。 万一做得太过份了,真开打了,西夏未必有好果子吃,但宋朝定下来,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要么看明年,明年风调雨顺,西夏能恢复,宋朝同样也恢复过来了。那时候再根据情况行事。 但绥州如何处置,他没有提。 随后就接到了杨定被杀消息,够了。 实际西夏这么做,有点画蛇添足了,如果真将宋朝逼得交还绥州,做一做还可以。然而不能,那么做了这些事,反而堵住了宋朝言和派的嘴巴。 反正韩琦不忧反喜,立上一奏。朝廷应当听从薛向与贾逵的意见,贼若如此,当留绥州。 因为知道朝廷已经在商议弃绥州,这道奏章上得有些急,未解释原因。枢密院诏旨问其原因。诏旨未到,韩琦第二道奏章呈到。 敌人贺登极与贺正使没有来我们宋朝,这是不打算与我朝和好了,朝廷当备战,那个岁赐的钱帛不如省下来,做用兵之计。 朝廷打算让嵬名山带着几万部民迁居于闲田地带,但闲田地带容不下这么多人生活。如若往内陆迁,蕃人首领与本族下户分作两处,人情不安,会别生他变。 绥州境内自有膏腴空闲之地,可以令嵬名山与折继世因而据之,也可以并力悍西夏。朝廷只要将新建的空城交给他们,便可得数万必死之兵牵制西人。甚至令西夏人屯守提备,旷日持久,自当疲敝。 特别是这一条,与王巨说得很相像,绥州离银州很近,就这么耗着,宋朝能耗得起,西夏却耗不起! 今纳其降人,得城与地反自弃,是先形自弱之势。况且结怨以来,西春屡入屡败,斩获首级不少,我之兵势方振,为何自弱?朝廷若怕支出庞大,也很简单,只要厚抚折继世与嵬名山两人,则必尽死力以报朝廷。以夷狄攻夷狄,国用也无损耗。即便失利,也不害国家边鄙。 韩琦奏章到了京城,文彦博与吕公弼仍议弃绥州。而且两人纳闷,韩琦为什么到了长安后,忽然改变主意?为了杨定,才怪! 韩琦又说,真不行,我们先收绥州,观望几个月再说。 文吕二人无辄,便找到赵顼,说:“陛下,你倒是说说话。” 赵顼看他们吵来吵去,他本人则隐在暗处了。两人让他说话,他就说话,道:“朕派王昭明去长安,问韩琦具体的利害关系。” 王昭明是谁哪? 那是一个久在沙场的老太监,定川砦败得那么惨,他还保住了手下的军队不失。更不要说蔡挺与王巨发起的大顺城之战中他的出色表现。 赵顼兴冲冲地来到集贤殿。 王巨最大的悲催之处,还是官职小了。虽然在集贤殿见面比较方便,但是单向的一方。也就是赵顼想见王巨很方便,王巨却没有能力见到赵顼。 赵顼说道:“果如卿之所料。” 如果不是启用韩琦,凭借赵顼自己磨破了嘴巴,也说服不了大臣。 就是韩琦,现在也要说破了嘴巴。 但这也看到,韩琦离开中书,渐渐失势,所以文彦博渐渐不给面子。 “陛下,这才是御下之术,陛下切记,不管陛下推出任何主张,群臣必有赞成的,也会有反对的。陛下可以听之,但切记少表态,然而听要认真听,不能随着任何人的想法去走,那么就易被大臣左右想法。这才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然后陛下自己反思利害关系,认为是对的,再加上引导,使形势走向利于陛下想要的方向,便可以最小的争执,办好实事。” “仁宗之御下术?” “不错,不过晚年的仁宗皇帝因身体欠佳,也操控失误了,否则国政不如此困难。”若是壮年的赵祯,最少不可能让韩琦居于两府七八年时光,早就轰下去了。 “卿所言极是,”赵顼走来走去。 这就是教导之功,特别是裁兵之举,赵顼依照王巨之计,先不提裁兵,而提增兵,结果大家一起反对了,这时才提出裁兵,于是一致通过。顺利得就象顺水推舟一般。 现在也不错,推出韩琦,由韩琦来扛,自己隐身幕后,反而形势走向,渐渐利于自己的主张,留下绥州! “咦,王巨,你神情有些不对。” “臣是不能急了。” “为何?” 王巨掏出朱家送来的信。 “这样陆诜还不救?” “陆诜懦弱,早在大顺城之战臣就看出来了,指望他救,还不如指望太阳从西方升起。” “为何不禀报朕……”赵顼没有说,这几天未来集贤殿,王巨有什么资格禀报自己?于是立即说道:“朕立即派快马向陆诜下令。” “陛下,来不及了,集结五千兵马能需要多长时间,等陛下诏令下达,王家寨早化为灰烬。”王巨叹息一声。 还好,自己事先迁徙了部分子弟去了杭州,否则王家寨百姓会全部绝子绝孙。 “以和为贵哪……”赵顼痛惜地说。 陆诜的表现,终于让赵顼完全清醒过来。 “陛下,切记,眼下还是要以和为贵,戒令边军不得惹事生非。绥州城防稳定,诸防御堡砦修建,人心安定,最少要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这时候才能真正说绥州为我朝所得。” 这是识大体的语言,不过赵顼没有心情再呆下去,立即回去,下了诏令,勒令陆诜无论如何派出军队救援。万一西夏人未来得及发起进攻呢。 诏书刚下达没有多久,陆诜的快脚递到了京城,到了西府。 文彦博看到诏书后大怒,立即说道:“下令,让陆诜派出重兵,将这些蕃兵一一歼灭。” 不过还好,西府还有一个宰执,不是吕公弼,而是韩绛,他接过陆诜的奏章看了一眼,说:“这个赵忠在大顺城之战中曾立下过大功。” 文彦博闷哼一声:“子华,大顺城之战中赵忠是天宝前的安禄山,现在是天宝末年之安禄山。” “文公,就算他现在成了天宝后的禄山。但保安军有几个王家寨?那是王巨的故乡,一个汉人的寨子。并且有桃溪剑之利,怎能与一个蕃人勾结起来谋反呢?况且这个赵忠我也听说了一些,他原来似乎是野利遇乞手下一员骁将。野利遇乞遇害时,带着妻儿逃到了我朝王家寨避难。还是王巨再三苦劝,他才出山的。然后在大顺城之战中立下大功,由是朝廷才赐了刺史之职。并且他与王巨还招降了大量野利族人,就在庆州边境安置。这些野利族人有近两千帐。他欲要谋反,为何不在庆州谋反,带着一千蕃兵返回王家寨谋反?没道理啊,况且王家寨汉人愿意离井背乡,随他谋反,逃到西夏过贫苦的生活?” “某岂能不知,然陆诜已经集结军队,即便诏旨他慎重行事,恐怕现在也发出大军了。” “文公不妥,就算朝廷坐成口实,莫要忘记了,赵忠带的一千蕃兵可以来自庆州各部,陆诜将他们歼灭,会产生什么样的动荡?这会酿成大案子的。” 这才是文彦博的真实用意,关健现在阻止来不及了,那只好替陆诜掩饰,将这个冤案定成铁案。 不过韩绛对这件事比较清楚,就算不顾王巨感受吧,也用不着顾王巨感受,但问题是这件事能不能掩饰得住? “为何赵忠领兵去了王家寨?” “我想这其中必有隐情,文公请慎重行事。兴宗,你立即禀报陛下。” 邵亢不敢拖延,立即进宫禀报。 赵顼听到消息后也匆匆赶到了西府,将奏子拿起来一看,气得将奏章一下子扔到地上,对小黄门说道:“去集贤院将王巨召来。” 一会王巨被带了进来,赵顼指着地上的奏章说道:“王巨,你看看它。” 似乎觉得不妥,吩咐身边的太监说道:“将它捡起来。” “臣自己来,”王巨弯下腰,将它捡起来观看,看完后,脸上忽喜忽忧,奏章上陆诜只是诬蔑,没有说西夏人侵犯王家寨的真相。那么王家寨应当还在,但就不知道李三狗什么时候赶到的,死了多少人。 他一拱手说道:“下官见过文公、吕公、韩公、邵公,欲知真相,请看延州朱家送给下官的信。” 这笔账早晚要算的,因此这封信一直揣在他怀中。 “四位相公,实际朱员外料错了。陆诜贪生怕死,因此得到朱家通知后,不忧反喜,借机将王家寨百姓送给西夏人撒气。” 文彦博说道:“王巨,这样说太过了吧。” “文公,下官只想问一句,杨定等数位重臣与重将被西夏人杀害了,陆诜可有所表示?”王巨说完,扫了扫边上的几架,到图谶哪里找来了陕西地图,打开地图说道:“虽说王家寨在前线,但并不在最前线,西夏人想从长城岭穿过来,抵达到王家寨,需数个时辰才可以办到。官兵为何不救?文公,你也看到了这封信,也应当猜对了真相。迫于无奈,延州搬不到救兵了,王家寨的乡亲便派人向赵忠求救。赵忠虽是蕃人,但在王家寨生活了很长时间,这里也算是他的故土。于是率领蕃骑急弛到了王家寨,击退了来犯的五千夏兵。这让陆诜不高兴了,便过来与赵忠发生了冲突,然后诬蔑赵忠谋反,集结大军,准备杀忠良,助敌国。” “陆诜是先帝提拨起来的忠臣,岂能杀忠良,助敌国?”文彦博道。 他不是与王巨过不去,而是想保住陆诜。现在不管说什么,陆诜估计带着大军打也打了,这一千蕃骑多半也杀得差不多了,难道追究陆诜责任?那岂不正好让主战派高兴了? 王巨显然也意会到这一点,说道:“文公,莫要多想,陆诜即便集结了军队,王家寨有高大的寨墙防御,陆诜手中兵力虽多,但不敢杀敌,却来杀害保家卫国的功臣良将,三军士气不整,不可能灭掉赵忠部。还望文公立即下令,以免悲剧发生。” 文彦博略略犹豫。 王巨又重重地说:“陛下,臣推荐赵忠为蕃将,但一直说他不适宜担当蕃帅。原因很简单,他性子直来直去,可没有我们这些士大夫那么多心思!臣可以担保,只要陆诜放他回去,他绝对不会与官兵作对,若是陆诜以为赵忠是宋朝蕃人,不是西夏人,可以欺之,臣不知道会发生多大的事。甚至整个鄜延与环庆路因为这个歼官而产生重大的动荡!” 第三六七章变化 “他敢!” “文公,夫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子说,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周礼里同样也说,将欲取之,必姑与之。吕氏春秋同样也言,将欲毁之,必重累之。好,再看朝廷对赵忠施了什么恩德,能使他刀剑架于颈项之间还不会反抗。先说他青少年时,一直生活在西夏,恩怨仇恨,与我朝有个什么关系?” 至少在李三狗投奔宋朝之前,宋朝没有给予任何德惠。 “再到王家寨隐居的十几年间,那么贫困的地区,还要靠做背骡子才得活的地区,官吏照样上门来征税征役,朝廷对赵忠施加了什么样的恩惠?” “我苦劝良久,他才出山,不错,现在给了一个刺史之职,但那个刺史能当真吗?若当真,陆诜都不敢这样欺上瞒下,集结大军剿灭了。或者说薪酬,一年是有几百贯薪酬,但能及文公百分之一收入吗?就是这点收入,还是他用战功与鲜血换来的。是他对我朝有恩呢,还是我朝对他有恩呢?” “或说种族,我朝对蕃人一向持着略岐视的态度,一提蕃人,多称夷狄,种族上,又如何保证他对我朝忠心?或者说朝廷收留了一些野利族,若没有野利族,大顺城能打败西夏人吗?没有这场大捷,文公,你以为朝廷得到绥州,西夏人仅是搞一些小动作吗?那么凭什么他几百里赶来救援百姓,陆诜无怨无故刀剑相加,让他束颈待死?” “那如何是好?”邵亢急道。 陆诜这一闹,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旦两相打起来,自相残杀不提,那个后果可严重了。 王巨又说道:“下官说陆诜勾结西夏,那是过了的。毕竟官做到陆诜这份上,每月薪酬就当抵寻常上百户人家一年的收入,为了这份荣华富贵,他也不会投降西夏。” 文彦博很是不悦。 王巨先是说了一个那么多心思,实际前面省略了一个词,龌龊! 现在又提到了薪酬,整个宋朝,有几人比他薪酬还要高? “但下官只想说三件事,边境以前也多遭西夏人掳掠,士大夫不提营救,也不提如何反击,甚至动辄说是以夷制夷,好,现在没有将这个夷当成一家人了,那么也切莫追究赵忠如何反击的。不是一家人,干嘛要忠心?” 赵顼也略略皱起眉头。 宋朝这个民族政策肯定不行,又害怕又排斥,如何能让蕃蛮忠心? 因此王巨用了这根矛对了这副盾。 “但王家寨是汉人吧。或者又说,若是在边境救援不及。但王家寨虽在边境,可不是真正在最前线,况且早在很早几天之前,朱家便通报了陆诜,有的是时间去安排去救援。或者说王家寨是刁民,但更不是,王家寨以前那么苦,每年还要担负着沉重的税赋与劳役,就包括下官是烈士之后,那么小,还要交纳税务。文公,那时下官多大,十二岁,十三岁,下面还要养活一个弟弟妹妹。那就更不用说现在了,现在仅是桃溪剑,一年就为延州带来一笔不小的商税。是汉人了,又交了税,还交了不少税,朝廷还不派兵保护吗?” “好,就打算祖宗家法所说的齐人,是愚民的,我们这些士大夫高高在上,百姓当死,当如猪猡!下官再说另一件事,为何我与蔡公带出一群悍兵勇将?固然是训练与大量的奖励,还有,那就是步人甲从五十斤减少到不足三十斤。下降了二十斤重量,防御强度没有下降,这放在战场上会起到什么作用?再者,就是虎踞炮。然而这两者最最重要的技术便是那种简易的冶钢技术,正是这种冶钢技术,才出现了锋利的桃溪剑。陆诜在延州这么长时间不知道?但为何默视不救?不是通敌,而是示好。” “胡说,他马上就要离开延州了。” “不错,他是离开延州了,但即将赴任的地方乃是秦州,秦州西边就没有了西夏人?现在默视西夏攻破王家寨,得到桃溪剑的冶钢技术,那么西夏人高兴了,会不会攻打秦州?” “你这是狡辩哪。” “文公,何谓狡辨,难道默视陆诜集结官兵,将赵忠一千蕃兵屠杀贻尽,就不是狡辩?”赵顼十分不悦地说。 仅一句,文彦博又开始做缩头乌龟。 他袒护陆诜,乃是为了苟和。 但他本身与陆诜又没有什么瓜葛,何必为了陆诜而得罪赵顼。莫要说自己,韩琦那么强势,最后也逼下了台,何苦之。 陆诜死定了! 赵顼又说道:“立即用快马传旨延州,勒令陆诜勿得举兵,等郭逵到后,由郭逵定夺。再,朕派一名中使亲自查问此事真假是非曲折!” 韩绛担心地说:“就怕诏旨迟了。” “可能会发生冲突了,但现在下,亡羊补牢,还不算晚,”王巨说道。无他,赵度去了延州,这是一个比较机灵的人,一定会阻止李三狗冲动的。 王巨走出枢密院,迎着清冷的北风,长吐了一口气。 刚才他在枢密院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伸出拳头,一拳打掉文彦博的满嘴大牙。但他最终没有那么做,居然忍了下来,还说了那么多的废话。 “政治还真是一个大染缸哪,”王巨连呼了数口冷气,自嘲道。 但无论他如何压制,今天发生的事,依然让他不快,以至一回到客栈,黄良便问道:“子安,怎么啦?” “没什么。”王巨说道。 第一个离得远,究竟发生了什么,包括自己也只是猜测。 第二个还是离得远,赵顼下了诏书,只能如此了,有的事发生了也发生了。 不过他躺在床上时,脑海里浮现着一个问题:是改良还是革命。 若是改良,他以后的仕途还是很坦荡的,一有赵顼的信任,二是有金手指,军事水利之功,加上如今对赵顼的种种指拨,也许文彦博仍然将他看成一个小人物,不在意他的感受,实际现在王巨起点很高了。 那么顺势而为,对宋朝一些能修正的缺陷进行修正,不会得罪多少人,照样也能办成很多事。 第二条道路会是彻底的修正,但也意味着人头滚滚,并且不是胥吏的人头,可能是许多士大夫的人头。 其中的轻重,王巨想也想不清楚,最后临睡前,脑海里只浮现着一个念头,这个陆诜最好先拍死他…… 赵顼也不知道王巨脑海里产生了可怕的念头。 他在担心着前方。 王巨说的可不是开玩笑的,若弄巧成拙,陆诜不顾轻重,真对李三狗下手,李三狗反击,这后面麻烦就大了。 陆诜真下手了。 主要他也没有弄清楚赵顼与王巨关系,知道王巨在京城,但不知道王巨在京城做什么,以为只是一个连上朝资格都没有的小京官。 所以他知道王家寨是王巨家乡,李三狗是王巨提拨上来的,但没有太在意,相反的,因为种谔,新仇旧恨,一起交上心头。迅速集结了十营兵马,杀向了王家寨。 “大母的,十营兵马,当初能调出十营兵马,西夏人何至于杀死了那么多乡亲。” 当初就是陆诜调出十营兵马,也未必能击败那五千西夏人,但用得着调十营兵马吗,只要调出两营兵马进驻王家寨,西夏人不长攻城,攻两天后,乖乖就撤退了。 “杀他娘养的,”李三狗又气愤地说道。 别看陆诜调来十营兵马,但无良将指挥,李三狗利用他对王家寨周边地形熟悉,能将这十营兵马杀得落花流水。 “不可,赵指使,不可,”赵度立即劝谏:“就算赵指使你能杀败他们,但有没有想到后面?你不为自己想一想,也要为王家寨乡亲,以及在庆州的族人想一想。” “难道就受这狗官的气?” “不要怕,马上郭逵就来延州交接了,再说,似乎皇上也比较相信子安,”赵度又劝道。赵顼白龙鱼服那一幕,赵度没有看到,但凭借着潜意识,察觉到王巨在赵顼心中地位应当不低。 李三狗继续暴跳如雷,走来走去,问:“那我如何做,难道束手待毙?” “真不行,我们先进王家寨中避上几天,若是陆诜派将士攻城,我替你站在寨墙上喊话,说服他们。” 李三狗忍下怒气,将手下与百姓撤回寨中。 陆诜带着十营宋军气势汹汹杀到,准备进攻。赵度来到寨墙上大声喊道:“外面的兄弟听好了,你们家陆诜贪生怕死,赵忠指使带着属下来保安救援,何罪之有?若是你们听信了陆诜的话,对王家寨发起进攻,我们只好反击了。陆诜因为贪生怕死,陛下已经动怒,因此让郭逵郭公来替换之,不日就要来到延州。今天两相杀将起来,陆诜只是一个失势的官员,王巨因为有功,却正得陛下赏识,如日中升之势。两相闹将起来,陆诜是士大夫,不当死罪,最后赵忠指使有罪,你们也有罪,赵忠被斩,你们同样也会被斩。并且王巨乃是延州唯一的进士,你们杀害他的族人,以后难道不想在延州立足吗?” “射死他,”陆诜吼道。 “陆公,我是王巨傔客,你一个失势的文官敢射死我,不怕以后王巨向你报复,就是你死了,莫要忘记了,你同样有家人,有族人,有后人。诸位兄弟,我就站在这里,谁人敢射?” 这纯粹是扯大皮蒙大鼓,但宋朝的将士不值钱哪,不要说王巨立下的功劳,就是王巨在延州罗织的层层关系,这一射,后面结果谁也承担不起。 陆诜气得直抖,赵度又说道:“诸位兄弟,请你们识一下好歹。这是赵忠指使不想自相残杀,我们是大宋的士兵,箭头有本事对外,窝里横算什么本事?真打起来,你们是赵忠指使与一千手下的对手吗?想一想五千西夏兵士,顷刻之间便被赵指使击败,你们战斗力能与五千夏兵相当吗?你们有没有经历过十万西夏大军的大顺城之战?” “并且新知州即将到来,他是什么想法,你们知道吗?但请相信,郭公之兄便是三川口之战的第一勇将郭遵的弟弟,他绝不会是贪生怕死之辈。今天你们如果犯了糊涂,导致不好的故事发生,我相信郭公一定不会宽恕你们的。为何不拖几天时间,相信几天内,郭公便会来到延州。再说,陆诜马上就要走了,你们用得着害怕巴结陆诜吗?切记,这个巴结,可能付出的就是你们的生命。我说完了,以壕沟为界,越者必射杀之。不越,我们先这么处着。若是郭公来,还继续象陆公这么处执。赵指使愿意束手就擒如何?” 但赵度心中在说道,希望王巨在京城接到李三狗的信后,能想出一条办法。 否则天知道郭逵来了,会不会与陆诜沆瀣一气。 他的担心,无人知道了,不过说得有理,特别是中间一段,用兵力来对比,自己十营兵马,还不满五千之数呢。当真火拼起来,是人家一千精骑之敌手? 但事情的转机非是赵度的一番话,而是来淘汰裁兵的中使。 这得一州一州的数人头。 数完了延州,中使与西府的官员立即去了鄜州、保安军、丹州,现在正查坊州,不过绥州那边无奈了。 离得远,因此事件才发生时,两人不大清楚。不过这么大事,也传到了坊州。 中使姓鱼,别的情况他不大清楚,但隐约知道皇上与王巨不清不楚,开始议论时他也没有太在意,当听到王家寨是王巨家乡时,立即紧张起来,匆匆骑马奔向保安军,然后苦劝陆诜。 鱼太监还不能震慑住陆诜,但加上赵度这一喊话,三军士气不振,便又将时间拖了两天。这时候陆诜接受赵顼第一道诏书,让他无论如何,必须救援王家寨。 这时,陆诜才开始气沮。一个小寨子,居然值得赵顼亲下诏书,可想鱼太监所说的非虚,那个姓王的小子与皇上关系不一般。 接着赵顼第二道诏旨又下达了。 陆诜无奈之下,只好撤兵回去。 但这件事还没有结束,李三狗的信也到了京城。 王巨什么也没有说,未通过西府,而是通过东府递给了赵顼。现在主和派主要就是文彦博领首,加是吕公弼与一些两制大臣,以及台谏大臣。然而东府始终没有发出声音。原因很简单,曾公亮与文彦博也不是一路子的大臣。 特别是杨绘,因为曾公亮其子曾孝宽判鼓院,杨绘弹劾。赵顼便与滕甫相言,鼓院,传达而己,有那么慎重吗? 滕甫道,万一有人诉宰相者,使其子传达,可乎,且天下见宰相子在鼓院,岂敢复诉? 因此赵顼只好将曾孝宽改任。 曾公亮若无武经总要这本书,可能不及韩琦等人耀眼,但不可小视此人的心智。台谏合伙倒曾孝宽,曾公亮一直没有表态,但相信他心中也同样会不快。 果然如王巨所料,曾公亮看到王巨书奏与李三狗的急救信后,立即上报赵顼。 其他的不说,连鞭尸都弄出来了,就这样,陆诜还不发出救兵。然而李三狗将西夏人打退之后,陆诜却集结兵马,准备镇压李三狗与王家寨百姓。这样下去,大宋边境还想安宁么? 赵顼快要气晕倒了,他无力地说道:“这就是我大宋的重臣……” 第三六八章文韩富,吕韩范 就在这时,王巨的那十册初等数学到了京城。 宋朝以前的数学书籍太多了,但这本数学书有所不同,早在它出来之前,竹纸上无形中就打了许多广告。因此它一面世,就引起了一些人的好奇。 其实古今往来都一样,不能单纯用崇洋媚外来解释,至少抛开军事来说,在文化与科技、经济上,宋朝已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但为什么大食的棉布、玻璃,高丽秘色,倭国刀与纸扇,夏国剑那么有名气?当真高丽秘色青瓷已胜过了宋朝某些瓷器?再比如夏国剑,实际王家寨后来生产的桃溪剑质量美观度已胜过了夏国剑,而且款式多,但为何价格始终拼不过夏国剑? 主要就是舶来品,大家觉得稀罕。 道理也是一样,现在王巨用外夷的文字符号来解数学题,那么看看他如何解的。这一回,那么厚的算学书籍,总终有注释了吧。 并且它的价格真心不贵。 到了市场上才一贯多钱,化为实钱才九百多文。要知道一本薄薄的无注释《易经》还要一百多文钱呢。因此立即有人买,也有人观望。不过买回去的人立即发现了惊喜之处。 这本数学书里面不仅是数学,灌的水太多了。 例如讲三角原理时,王巨刻意出了一题,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然后画了一幅图,又有附文,说大地可能就是圆的。太阳才是心,月亮随着大地转,大地又随着太阳转。这样便能解释许多天文现象。 然后又问,当真站得高,就能看得远,利用这个话题解释眼球原理,以及近视眼与老花眼的区别。 例如再用盆载植物的生长出题,它吸收了部分水份,少许土壤,然而将植物劈开,抛去水份之外,它实际的重量超出了它吸收的土壤。那么这些营养从何而来的?于是又用轻者为上,浊者为下解释空气不是真空的,也有许多物质。接着再举数例,如木炭的燃烧等等,解释了部分空气中的物质。 严格说,它就是小学数学与自然的结合物吧。 但涉及到科学方面的只是粗讲,没有细讲。 另外还讲了珠算,讲了比宋朝三司会计司采纳的四柱结算法更先进简便的龙门账法。 这可是好东西。 一些商人立即嗅到其中的价值,甚至三司使唐介都听到了这件事,但他派人购买时,市面上已经买不到这十册数学书了。 唐介也是有名的大嘴巴。 他立即上书弹劾王巨,这本书利国利民,王巨为何不上交朝廷,而是用它来谋利。 赵顼正担心延州那边的情况呢,不好气地说道:“唐卿,这本书交给诸商人只有八百文,你认为能谋利?” “那为何不交给三司?” “朕这里有一套,你先拿去,况且雕板还在,来年也会印刷,卿何必着急。” “但臣以为最好取名为初等算经。” “所以取名初等数学,乃是数字的学问,你以为它能取代儒学,或者道学与佛学吗?” “这倒不会。”唐介老实地答道。 “那就是了,朕会对王巨说一声,让他再印几百册,分发给三司以及各种转运使。” 唐介抱着这套书下去了,赵顼来到集贤院,找到正在修书的王巨,问:“为何取名为数学?” 不管怎么说,沾到了学,总有点不大好。 “陛下,臣一直说千百年来,大家对奇技淫巧误会太深了,以至诸葛亮的木牛流马都失传了。如果有此物,将会节约山区多少人力。” 主要这木牛流民已经神话了,不用人推,一大群木牛与流民就驮着货物奔跑,当然“失传”了。实际此时巴蜀百姓也发明了两种车子,“蜀中有小车,独推载八石,前如牛头;又有大车,用四人推,载十石”。其实就可以当成木牛流马。但如何与传说中的木牛流马相比? 因此赵祯默然,道:“武候之巧思也,不过卿也不逊色多少。” 王巨啼笑皆非,是啊,与传说的诸葛亮相比,自己是肯定逊色了…… 他又说道:“所以臣用学子取名,就是让大家重视。它是学,当然也只是一种小学,不过用在经济民生上,却会有大用场。比如这次修水利,正是因为用了臣的数学,浪费不严重,仅此一项,可能就会节约一百多万贯钱帛。” “卿所言极是,最少它是小学。三司使唐介找到朕,想讨要这本书,朕也答应了,让你派人再版,到时候送几百册给三司。” “行,也非是臣不送,而是担心他们看不上。看上了,送几百册书也不用多少钱帛,我马上写信到杭州,让他们再印,明年春天即可送到三司。但陛下,臣也要回去了。” “你二叔已经返回延州,不用那么急。” “这次王家寨损失惨重……” “朕已下了第三道诏书,让陆诜、赵忠、归娘浪埋,还有你们那个小寨子的族长王全与你那个傔人一道进京问询。” 也就是打算要替王巨出一口气了。 不过西夏这件事干得很愚蠢,这时代说什么人命关天,那是忽悠人的,就象宋朝的齐人一样。 但有一条不亚于天理,那就是入土为安。 死了,就不要去打扰他,甚至评价都少碰为妙。但司马光没有当成一回事,一上位,立即将刚刚死去的赵顼妖魔化。所以这件事对赵顼两个儿子影响极深,宋哲宗,宋徽宗!宋哲宗还能理性一点,宋徽宗直接立碑,你们不是将俺老子丑化吗,我直接竖碑,将你们统统打倒,第一个就是司马光,第二个就是文彦博,然后是吕公著,吕大防,刘挚,范纯仁,韩忠彦与苏东坡等人。也包括反对宋徽宗上位的章惇,与蔡京做对的张商英。 因此事情出来后,几乎所有议和大臣一起闭上了嘴巴。 和平是好,但西夏如此丧心病狂,能盼望到和平到来吗? 然而它影响深远,不仅是眼下让议和大臣闭上了嘴巴,也影响了许多人的心态。 “那臣更要回避了。” “这个不用。” “陛下,臣实际留在京城对陛下无益了,裁兵之举,难就难在陕西,如今陕西有韩公坐镇,谁敢不服?坊场河渡与二八分制执行顺利,更用不着臣。但这次事件发生,王家寨百姓已经不能呆在王家寨了。如同赵忠所言,想要他们平安,必须迁徙于郑白渠来。但从保安军到郑白渠,相隔遥远。百姓要带着家眷财产,甚至还有祖先的遗体,想要迁徙,委实不易。臣必须帮助他们。” “可否于延州他处安置?” “陛下,郭逵去延州,大约会平安无事。不过朝中官员良莠不齐,即便尧舜复生,也难以一一甄别。万一再有陆诜这样的官员前去延州,即便迁于延州他处,说不定还会有惨剧发生。特别是臣的先祖父母与先父,已经被侮辱过一回,臣不想他们在九泉之下,再受侮辱。” 赵顼无言。 其实这些他有时候真不敢想了。 自己亲信大臣的祖先尸骨被敌寇拖出来鞭尸倒也罢了,关健陆诜默视不救,不救倒也罢了,最后还要火拼一千有功的蕃骑,火拼蕃骑倒也罢了,关健朝堂中还有许多重臣支持,主动替其掩盖。 这就是俺的大宋? “而且郑白渠,臣还要绕道去安抚一下。开春在即,也不能再误工了。西夏乖张,和平难求,又凭空失去绥州,未来也必有战事发生,只是规模大小罢了。然而战事爆发,最头痛的就是粮草。郑白渠早竣工与晚竣工,不仅是节约用工钱帛的问题,一旦战事再起,将不知会节约多少钱帛。” “陕西有韩琦。” “韩公是同意修渠,但对隐田兼并态度就会**不清了。” “咦。” “臣听闻韩公有家产几千顷……” “几千顷!”赵顼吓了一大跳。 “韩公为相多年,朝廷自仁宗之后,官员各类薪酬更厚,韩公钱帛用不掉,别无去处,只好治办田产。这么多年来的首相之位,薪酬会得到多少?”王巨轻描淡写地说道。就不知道韩家庄的田产有没有漫延到内黄县,那样的话,其田产不是以亩计算了,而是以里计算,最大长度能达到一百多里。 “所以在兼并事上,韩公又是另外一个态度。我朝不反对兼并,但兼并之后带来的是隐田之害,这才是最严重的。百姓没了生路,加上人口膨胀起来会很快的。那么几十年后,万一有大的灾害发生,不用对付外侮了,内部就自己崩溃。” “这个人口……” “陛下,人口臣在相国寺岂不是对陛下说过吗?疏导之。不仅南方,北方也可以。但具体的臣也没有想好。况且现在国家当务之急,非是人口,而是财政。做事得一步步来,不能操之过急。” “徐徐徐。” “中的。” 可能赵顼如今还是青涩,又缺少独立思考能力,掌控能力也欠缺,然而心情又急躁,面对现在宋朝的弊病,压力可想而知的。 但王巨却不希望他英年早逝。 不要多,拖一个四五年时间,那就没事了。 不然以司马光的记仇之心,不但王安石,自己会更惨。 “那就走吧,”赵顼说道。 “不过临行前,臣说一句话,陛下请听好了,也不能对外声张。国家想打压世袭十分困难了,不过可以适度地控制一下世袭。这一条并不难。陛下头几年是过渡,等这几年过渡完毕,那么可以控制三人与三家。” “三人三家?” “文韩富,吕韩范。” 第三六九章雪别 文韩富,文彦博,韩琦,富弼。 吕韩范,寿州吕家,开封韩家,苏州范家。但范仲淹迫于南北之争,说俺不是苏州人,而是真定人氏,是曹彬的老乡,那就不大好说了。 实际范仲淹这几个儿子应当还不错吧,特别是范纯仁,颇有其父之遗风。然而现在的范家与范仲淹一穷二白是存在天壤之别的,包括范仲淹与江西饶州娶的那个妓子如夫人生的幼子范纯粹,也以恩荫迁为赞善大夫、检正中书刑房,什么事不做,就比王巨高了好几个等级品级!所以范氏兄弟在党争时,都潜意识在站在了旧党一派。 无他故,现在范家也是既得利益集团一派的。 严格来说,还要增加两家,曹高。但王巨也不想后宫的那两个女人不高兴,所以只说了三人三家。 赵顼不做事便罢,一做事,这几人几家都不能重用,否则后患多多。 “文韩富,吕韩范……”赵顼喃喃一句。 “陛下,眼下暂时是权利过渡,陛下不妨用之。”王巨说道。 例如韩家与吕家这两家的诸多重臣,现在还是赵顼倚靠呢。 这是治平年间王巨与赵顼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王巨就返回陕西。 但陆诜的处理,又引起了争吵。 郭逵交接,中使过来,实际真相比较好查。主要就是李三狗打败了西夏人,准备安置迁徙时,陆诜过来,似乎很不高兴他这次营救似的,问了一句话,你是庆州的蕃骑,为何逾境来到我们延州。这终于使得李三狗愤怒了,连骂了两个狗官。陆诜认为他不尊重长官,目无尊卑,由是带兵准备镇压。好在鱼中使及时规劝,以及王巨傔客赵度的说辞,使得冲突没有恶化。 但这个朝堂,是一个颠倒黑白的朝堂。 经过中书与御史台、刑院审问过后,御史台某些言臣反而弹劾赵度,说他出言恫吓,同样也目无尊卑。 赵顼用瓷镇纸狠狠地敲着龙案,怒声说道:“那么两相打起来,血流成河,才有了尊卑!” “陆诜是延州长官。” “有这样的长官吗?滕卿,我看你这个御史中丞也不要做了。朕问你,天下冗官良多,许多官吏不法暴行苛政,卿有何进谏?天下冗兵多多,许多禁兵懦弱不堪重用,还有将领吃空缺,仅是查上来的就是五万余空缺情况,卿有何进谏?” 事实这次查得马虎,吃空饷何止只有五万来人,这个数字恐怕还要再加三万。到了宋徽宗时,得加上二十万! 当然,查了一查,比不查的强。 至少这五万多禁兵以后不需要发兵饷了,甚至也不需要一文钱退伍安置费,仅是这笔安置费就会陆续节约三四百万贯钱。 还有呢,裁掉的士兵,坊场河渡筹来的钱帛,国家财政仍很困难,但经此两项举措,开始有了复苏的迹象。 这让赵顼如何不感谢王巨? 但王巨捞了什么? 钱帛?钱帛他是倒贴的。 官职,一个七品芝麻官,这才是吃的是草,挤出来的却是甘美的乳汁啊。 所以赵顼越说越激动:“天下财政困难,你们可想过良策?兼并严重,隐田恶化,你们可想过良策?贫困百姓民不聊生,你们可想过良策?天下盗贼四起,你们可想过良策?至于边臣,他们软弱了,你们又说他们贪、懦、不作为。强硬了,又说他们无端挑起边事。你们想让边臣怎么做?或者说对敌寇软弱,对内强硬,视民如猪猡,才是你们想要的!” 这就严重了。 “一个一百来户的小寨子,被杀死了四百多人,你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当成一回事,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爱民如子,我看你们是越活越昏头了!” 滕甫被喝得面如土色。 不要小看了现在的赵顼,经过王巨反复洗脑,至少比史上的赵顼要略强那么一点。 你们不是要名声吗,要做好官吗,连百姓都不爱,还是什么好官! “鞭尸哪,是否没有鞭你们先人的尸!” “陛下,你不当出此言羞侮大臣哪,”杨绘道。 “那让朕怎么说,关健现在是有人祖先被鞭尸了,而且这个人有大功于朕,有大功于社稷,官职却比你们低了不知多少等级,薪酬比你们少了不知多少倍!” 杨绘心想,这不是冤吗?我们也不是不承认王巨之功,但他资历在哪儿,再说年龄呢。难不成让他还没有行加冠礼,就做两府宰执吧。 但这回赵顼真的怒了,他也不敢过多申辨。 “还有冶钢,我朝养的多是一群贪生怕死的士大夫,所凭借的无非就是城墙之固。一旦让西夏得到治钢技,大批虎踞炮出来,你们还想着和平吧!” “陛下,不过赵忠确实桀骜不驯。”滕甫说道。 “蕃人向来桀骜不驯,又不是今天才知道的。滕甫,梅山蛮是国中之国,要不要朕派过你去,说服他们规化!” 滕甫吓了一跳,实际赵顼打了一个比喻,但滕甫却以为赵顼想将他贬到荆湖南路去。 然后他与文彦博产生一样的心思,算了,反正陆诜与俺也没有关系,何必为了陆诜而得罪皇上? 不过在大家七劝八劝之下,原来赵顼将陆诜贬于崖州的,现在重改贬到了昭州,还是回岭南去吧。 正好韩琦在长安又上了一奏,既然大家想议和,不如俺也退让一步,先让绥州备几月粮草,反正有商贾捐献,用粮草换牲畜,自河东募集了许多粮草过去,亦不用朝廷花费多少钱帛,不如先守上几月,看形势再做弃守之议。先行让郭逵照管,如不利于和利,才直行毁弃不迟。 朝廷又派了吕公孺亲自察看,吕公孺与郭逵意合。 绥州太关健了,得到了绥州,直接逼近西夏的北横山地区,一下子将青涧城等地变成了大后方。 吕公孺在家是老四,但是兄弟,老四发话,老二吕公弼与老三吕公著总得要给一些面子吧。二吕一闭嘴,再加上陆诜丑闻发生,议和的人一起暂时闭上了嘴巴。 于是诏书准韩琦之奏。 事情未必就结束了,但能算是暂时有了定夺。 ………… “王巨这是什么意思,将一个美人送到殿下这里来。”姘儿不乐意地说。 王巨用马瑶瑶钓鱼。 那个松平道长一天不抓,王巨也难受啊。沙宁说只要马瑶瑶将真相泄露了,松平道长便会来报复。因此王巨又让马瑶瑶回到养父母身边了。实际在暗中派了一些精悍的士兵保护着。一旦那个松平道长现身,也不管是不是这个松平道长了,只要是可嫌的人现身,立即上前抓捕。 他倒不相信这个牛鼻子有丘处机那样的武功。 但这一钓就是两个多月时光了。 而且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为了钓鱼,派出了几十名士兵轮流值戍,但天一冷,隐藏就很困难,士兵本身也吃了许多辛苦。这是王巨有着巨大的威信,否则怨言都会有了。 于是王巨在临行前,派人通知云阳方向,让他们保护着马瑶瑶来京城,又让黄良去赵念奴府上,说了事情经过,望赵念奴收留马瑶瑶。 经过岁月的沉淀,以及当初婚姻的磨难,赵念奴隐然有赵祯的遗风。而且府上人手也不多,收留一个婢女无关紧要。 赵念奴也答应下来。 结果人带来了,姘儿一看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便产生了误会。 “姘儿,王郎不是一个好色的人。” “难说,那个琼娘,还不是带到李家,说什么陪嫁。” “那也与王郎无关,是李家抹不过大家难听的说法,迫不得己才这样做的。事实外面传得太邪乎了,王郎似乎只过去坐了两回,两者之间十分清白。” “殿下。” “姘儿,想事情不要想得那么复杂,若是王郎有意,以瑶瑶的家世,直接派人上门说一说,公开将她纳入妾室,难道她养父母不愿意?又何必送到我府上。她也是苦命人,以后你也不准刁难她。” “我也不是刁难,只是替殿下打抱不平。” “那又如何?难道让王郎退了李家的亲事?” “为什么不能退。” “你又在说浑话了,王郎就是不顾士大夫议论,将李家婚事退了,一旦娶了我,他以后只不过是一个驸马都尉。” “那不是很好吗。” “你以为是汉朝哪,一旦他娶了我,这辈子仕途到头了,即便官家,也不会同意他这么做的。” “姑姑,什么朕不会同意?”正说着,赵顼就到了,他脱下锦氅,递给太监,太监拍打着锦氅上的雪花,赵顼自顾自坐下。 “陛下,今天怎么有空出宫了?” “朕终于辨赢了这群士大夫们,将陆诜贬到了郴州。”赵顼高兴地说。 “祖宗家法,乃是官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辨胜了士大夫,陛下你也切莫高兴。” “这是谁说的?就是有这回事,那也要就事论事吧。” “不过陆诜这一回做得是不大好,我在京城也听到一些民间的传闻,老百姓都说,他这样做,丢了官家的脸面。” “关心则乱啊。” “什么关心则乱,你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可不能乱讲话。”赵念奴说道。 “朕只是奇怪,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你啊,又乱说了,本公主才不想害了一个良臣。”赵念奴道。 “朕怎么闻到一股酸味。” 赵念奴羞恼发打了他一下,然后说道:“前几个月,他来到京城。我替他租赁了一栋房子,就在那边,但他拒绝了,说是在京城呆的时间不会很长,于是住进了客栈。随后不久我做了一个恶梦,梦中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然后他将我杀了。” “这都是什么呀。”赵顼绫乱了。 “好真的,然后衙役过来将他处死。我想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毕竟我身份是虚贵,沾上了总有点说不清楚。因此打那以后,我也没有与他联系了。只有那次看木棉子,我们一道去看了看。就那样,我也没有说什么。” “一个梦罢了。” 不过说到这里,赵顼也停了下来。恰恰时间,王巨婚期就快到了。自己再开玩笑,姑姑也不会高兴。 于是姑侄俩看着外面,外面正下着雪,纷纷扬扬,无比的干净,也无比的寒冷…… 第三七〇章杨家将 赵顼继位一年多了,看样子不象赵曙那样胡干,而且韩琦也下去了,有一个人坐不住,富弼。 他要出来,会有多少徒子徒孙做说客? 赵顼立判汝州,就在洛阳的南边,当然这是一个过渡,开玩笑,富弼想出山做官了,怎可能是一个小小的汝州知州? 临任前,赵顼将富弼先召到京城。 王巨说了一个文韩富,但中间涉及的太多了,王巨没敢深说,起的作用小坑文彦博一下,顺便给赵顼提一个醒。 因此在赵顼心中,富弼还是一个谦谦君子的。 富弼的腿不大好,赵顼让富弼的小轿子一直抬到大殿殿门口,再让其子富绍庭扶着参进,并且下令勿用参拜,就这样坐着说话吧。 赵顼问治国之道。 富弼答道:“人君之好恶,最好不让人窥测到,可窥测则奸人会以傅会其意。陛下当如天之鉴人,善恶皆所自取,陛下再根据其表现诛赏随之,则功罪无得不其实。” “咦,富公,你说的,与另一个说得真的很象。” “另一人?” “另一人也说过,上有所爱,下有所喜,故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许多隋朝大臣事隋炀帝谄媚,事唐太宗却以耿直著称。国家现在最困难的就是财政,但他劝朕莫要急躁,喜怒哀乐更莫摆在脸上,否则下面官吏为了迎合朕,会敛苛百姓,以得财为政绩,会害了许多百姓。” “此人是谁,天见可怜,我大宋岂能缺少人才,”老富同志一下子激动地站起来。 “他在主持郑白渠,正在渠工上。” 富弼又坐了下去。 那小子啊……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赵顼又问边事,富弼答道:“陛下临御未久,当先布德泽,原二十年口不言兵,更不宜重赏边功,干戈一起,所系祸福不明。” 赵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于是又问:“治国何为先?” “国家内部安宁为先。” 富弼的意思,皇上,你想治好国家,不能打仗,最少二十年不能打仗,没有军事上的浪费,国家财政就会好转了。 如果王巨推动不起来历史,这段对话就会很有名气。 不打仗,国家敛财就不会那么急迫,王安石就不会“祸害”国家。因此治国之道,必须以和为贵。 很熟悉的一段对话,正是司马光那个意思。臣不是反对用兵,但想要用兵,国家必须实现四个现代化,那时才能用兵。 关健问题一,能不能实现这四化现代化,实际史上文景之治,汉宣之治,开元盛世,还有宋真宗的咸平之治,几乎是封建时代内治的巅峰。然而还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文景之治,若是没有问题,那来的七王之乱? 生产力决定的结果! 实际这些小载面的内治,凭良心说,它们已经胜过了后来的所谓美帝治理,或者其他的什么小康社会。与什么封建主义无关,它们高度就是那么高! 然而得要想一想一亩地产量只有两石,一斗粮食运到陕西前线,得要四百文的运费,如何能实现司马光的那个大治大同? 因此只有一个结论,一辈子苟和吧! 还有一个例证,宋仁宗倒是四十二年不用兵,当然用了兵,不过与辽国没有用兵,庆历宋夏战争后,除了侬智高之乱后,几乎就没有大的用兵了。结果呢?国家有没有真正富强起来。确实是富了,但有没有强? 问题二,就算宋朝想和平了,比如宋英宗,虽然他严格说是好战派,但最终选择的是苟和,开放互市,重新给岁赐,然而换来了什么结果?这是边城争气的,否则庆州都危险了。 就这样,古渭城北面的那个西使城,宋朝不难受? 所以王巨给了一个合理的答案。 首先就是积欠的问题,地方欠积分为三种,一种向富人的借款,这个很早就有了,如大儒王禹偁担任长洲知县时,宋朝第二次北伐开始,为了筹集军费,横征暴敛。王禹偁便向富人借钱,替百姓熬过这一难关。类似的事例很多,例如赵祯向长安李员外借钱二十万贯。有的还就还,没的还,以后赐一个阶官,算是还了。 范仲淹也不想卖官啦,逼的。 特别是治平元年与二年,全国大水灾,朝廷又没有钱帛赈灾,各地官员只好大量借债。要命的是这些债务不规范,反正是空头支票,以后还不还还要看情况,因此往往借一贯钱,能开出三贯四贯的空头支票,无疑加重了积欠的数量。 第二种是和买和籴变相造成的积欠。 第二种是提前征收税赋。 因此整顿财政是当务之急,不能说这个积欠不还,要还,先从这个提前征收税赋开始,这些人多是可怜的百姓,多一升米就会得活,少一升米就会饿死人的贫困阶层。换作官府,若是百姓积税,还抓到牢房里逼税呢。 其次才是和买和籴造成的积欠,因为这些人当中有许多中小商人,实际他们家境也不大好。 至于后面的那个群体,就要看情况了,最少他们不会向朝廷要利息吧。 这是未来若是财政盈余所做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就是适度的用兵。 何谓适度用兵,比如去年就不当用兵。虽然王巨赞成收下绥州,这也是西夏那边更困窘的,否则也不能收。因为大战兴起,以去年宋朝的可怜财政,以及大量的灾民,那会很危险的。 但以后财政缓过来,可以适度地用兵,至少能在边境做一些自卫反击战。否则宋朝就会滑向另一个可怕的边缘,积弱! 这才是最理性的答案。 富弼这个答案算什么?连立功将士都不赏,也不言兵,坐等着挨打啊?若那样,也不用二十年了,恐怕十年之后,陕西再也不是宋朝的陕西! 所以这次会面赵顼不是很满意,于是略留了留,便让富弼去汝州了。 因此赵顼又找到他的新老师王安石。 富弼答案不满意,看看王安石有没有好答案,又问治术。 王安石答道:“择术为先。” 这个能懂一点,也就是少讲大道理,得有具体的方法。 赵顼沉思了一下又问:“唐太宗何如?” “陛下当法尧舜,何必以唐太宗为榜样。尧舜之道,至简而不烦,至要而不迂,至易而不难,只是未世学者都不知道,以为高不可及耳。”赵顼有点雷,大半天才说道:“卿可谓责难于君哉。” 咱们来点实际的吧,能做一个唐太宗就很满意了,唐太宗还不行,非要什么尧舜。你不是为难朕吗?又过了大半天问:“祖宗守天下,能百年无大变,粗致太平,以何道也?” 这一回王安石终于答了一些。 但没有答多。为何?他也才来京城,有点搞不清楚情况,并且正在与韩维、韩绛、吕公著交好,希望他们捧自己上位呢。 因此第二天赵顼又对王安石说道:“昨天阅卿奏书,所条众失,卿必已一一经画,试为朕详言施设之方案。” 王安石说道:“仓促列数则不可尽善,臣还是希望陛下以讲学为事,讲学既明,则施设之方不言而自喻。” 好吧,那你就慢慢想吧。 实际赵顼还真想错了,王安石不是慢慢想,他还在继续等待着时机。现在不是到说的时候!他的资历官职也不够! 但在赵顼心中,反而王巨益重。 比如西夏。 大家担心得不得了,这肯定激怒了西夏,大战一起,宋朝现在的财政如何了得。事实结果呢?郭逵去了延州,一改陆诜的做法,直接追查是西夏何人杀害杨定的,查了出来,李崇贵,韩道喜。然后移文到西夏,不行,你们西夏这两人杀害了我大宋官员,一定要交出来。 结果西夏派薛宗道将这两人带到京城,然后请宋朝册封李秉常。不是要人吗,我们交人。但有一条,我们杀杨定是有原因的,薛宗道便将杨定出使的丑态说了出来。 没有这个把柄,我们如何能胁迫他到边境商议?他收了我们西夏大批的钱帛,然而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不当杀。 赵顼抱脑袋了,这就是朕赏识的勇敢大臣杨定? 算了,杀了就杀了吧,而且西夏也不索要绥州了,于是这才行册礼。 毕竟这时候宋朝仍没有充足财政与西夏交恶。 实际这就暴露了一个问题,西夏现在情况也不好,因此宋朝一断岁赐,一关互市,西夏人傻眼了。这才不甘心的默认了宋朝侵占了绥州。 果如王巨所料!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在秦州的西侧就是熙河地区,实际就是唐朝的渭州地区。后来吐蕃扩张,渭州沦陷,于是唐朝将平谅改名为渭州,这个后来的渭州才是宋朝的渭州。原来的的那个渭州则成了古渭州。 宋朝是受虐型的,自两次北伐失败后,宋朝政策转向了内敛,对开边也不感兴趣。 吐蕃开始也不大老实,但被曹玮打寒了心,加上西夏扩张,迫于西夏之逼,宋朝与吐蕃形成了一个松散性质的联盟。因此对秦州西界的划分十分模糊。向宋朝表示诚服的美其名曰熟蕃,不诚服的美其名曰生蕃,但对生蕃也不强迫。只要大家不闹事就行了。 因此庆历战争时,秦凤路影响不大。 然而角厮啰年老,将国事交给董征处理后,情况发生了变化。先是禹藏花麻投靠西夏。于是李谅祚举兵攻击董征,屯于古渭州城。其熟户向张方平求救。张方平饰楼橹为守城之备,尽籍诸县马,悉发下兵,以为防备。司马光上谏说张方平怯懦轻举,请加窜谪。所以赵顼受王巨影响,在大殿上才说出那番话,不打不好,打了也不好,你们让边臣如何做事!反正横也能挑出刺,竖也能挑出刺! 后来董征将李谅祚击败,古渭城又重回吐蕃人手中,不过董征大本营在湟州,无意经营这里,宋朝迫不得己,吐蕃人不要了,我们宋朝再不要,西夏人将古渭城占据了,接着南下,那就是洮州、岷州,那很不好……仗打到四川了,南丝绸之路也中断了,于是只好派兵防御。也就是说现在的古渭城又重新回到宋朝怀抱。 然而宋朝得到的只是古渭城,但北面全部成为禹藏花麻的地盘。 西夏人又与禹藏花麻联手,生生将秦州西北数百里之地的熟蕃掳走,掳成了空地。 宋朝询问,西夏人答道,与我们西夏无关,有本事你们打去。 当真无关? 因此迫于这种情况,以及西夏国力正是虚弱的时候,知秦州马仲甫看到这种情况,便写信给韩琦,于古渭城北面的散渡河畔筑一险堡,取名为筚篥城,与古渭堡形成联防作用。那么以后西夏就不易深入到秦州地界大肆掳掠。并且可以保护耕地,充军实而省粮运。 韩琦又派人仔细观察,认为是良策。 但他考虑到朝廷苟和的情况,于是先让在秦州的内官李立之上书说,秦凤路沿边累为西人侵掠,西蕃熟户日失藩篱之固。昔日郭逵在德顺军已筑治平、鹅川二寨,包入熟户疆土不少,若更修筚篥城一两处,则与古渭城相联,则成防御之势。 枢密院回话道,筚篥城是秦州熟户地土,将来与置一两处,连接古渭,又须添屯军马,计置粮草,则又成古渭城之患,增加无辜支出。况且西蕃本要为汉藩篱,若与筑城,令熟户自守,必知熟户不能自守,须籍汉兵。当有贼至,则汉兵当锋,熟户受庇。汉有余力则可,但虚内而事外,非今天之良计。前后有臣僚奏请,正是因为未施行,请细细商议以闻。 说白了,受害的只是蕃人,不值得筑城防卫。 韩琦只好亲自出马,写了一封长奏,一千多言,说汉兴图制匈奴,患其西兼诸羌,故表河列郡,谓之断匈奴右臂。我朝昔取一时之计,弃废兰州,因失断臂之势,故德明、元昊得以吞噬西蕃以至甘、凉、瓜、肃诸郡。至宝元初,终至僭号,一向攻胁秦渭诸蕃。近日夏人复将西市城修葺,建为保泰军,只与渭砦一百二十里——去汉界之近如此,前所未有。是以久在西垂谙边事者,皆谓城筚篥则与成鸡川、古渭通成御外之势,隔绝夏人吞噬秦渭诸蕃及瞎药、木征、青唐诸族之患。小可以北逼榆中,大可以向洮湟。 等等。 若是角厮啰在,那就算了。关健老角死了,熙河整乱了套,木征与西夏人眉来眼去,不置堡不行了。 吵了许久,文彦博怂了,别看韩琦下了,他坚持的事,自己敢不答应吗? 于是同意。 而且秦凤路有人,千古杨家将,秦凤路副总管,杨六郎的第三子杨文广,因为杨文广是杨六郎五十多岁才得的,所以后人弄不清楚,将他变成了杨六郎的孙子,上面凭空出来一个杨宗保。杨文广有一个蕃妻穆氏,妻子变成了母亲…… 实际杨文广下面一学有一个弟弟,叫杨充广,比杨文广生出来的时间更晚。 看来杨六郎枪越老越管用哪。 杨文广接到命令,立即先派人打探,却听到一条不好的消息,说是西夏人置保泰军于西使城后,正谋划南下入掠秦川。 于是他立即集结士兵,带着版具,对士兵说道:“我听说筚篥城有一泉喷出珍珠。” 这些大兵一听眼睛绿了,宋朝珍珠全部是天然珍珠,很贵的。于是一个个小跑着,一天一夜跑出一个奇迹速度,整跑完了一百八十里。 “杨将军,泉在哪里,珍珠在哪里?”大兵们找不到,一个个来问。 杨文广说道:“别找泉了,敌人马上就要来了,我们立即部署,加强营垒吧。” 这里本来就有一个小堡,名字就叫筚篥堡,不过熟蕃尽数为西夏掳走,因此成了空堡,多是断垣残壁了。但它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向北一百余里就是石门峡,转过去就是水洛城。往旁边去就是三都谷,然后就是安远寨、伏羌寨,再往东去就是秦州城! 也就是说它一旦筑起来,整个德顺军与秦州外围防线便串联起来了。 西夏保泰军听到后,立即从西使城出兵。 但宋军已据筚篥堡,虽是残堡,但可以当工事用了,攻之不克,其首将也搞笑,写了一封书信,让宋军交给杨文广,上面说道:我回去后当白国主,以数万精骑逐汝。 俺兵力不够,可俺国家精兵很多。 杨文广看到信后乐了,这纯是一个傻B! 这样的傻子不杀,到何时杀。 于是主动打开堡门,带着手下杀了出来。 那个将领也指挥应战,但只一个回合三军就溃败了,让杨文广一顿好杀,又被干掉了好几千人。 第三七一章为难 杨文广打败了西夏人,开始修筚篥城。但他想一想,觉得筚篥城依然很单薄,于是又转到鸡川砦筑堡,在德顺军治平寨与筚篥城的中间,从筚篥城到古渭城中间还有一个庆历时就筑建的老堡达隆堡。这样,五堡相连,理论上秦州的西侧构成了一道紧密的防线。 这片面积可不小,整整横跨了后来五六个县,长度有好几百里。两堡一成,这数百里立成“内陆”,并且从战略意义上来说,古渭城不再是一个孤城屹立。那么理论上西夏人难以顺着这条线南下了。当然,危机还没有消失,若是木征完全投降西夏,西夏人仍可以从熙河两州南下。 不过这得一步步来,因此赵顼闻讯后大喜,诏书褒奖,赐杨文广裘衣带马,改筚篥堡为甘谷堡。 宋朝得到甘谷了,西夏人不开心了。 到了七月,梁乙埋暗中派出一万大军潜袭甘谷堡。 但这一万人运气很不好。 秦州还有一员更厉害的虎将,名叫张守约。原来是定州路驻泊都监,迁徙到秦凤路后一居就是六年,他平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括生羌隐土,大约搜刮出来近千顷,用这千顷隐土募弓箭手耕种,一边耕种,一边亲自督促他们练习弓箭技艺。这一天张守约带着五百弓箭手巡边,巧都没有那么巧,这一万人偷偷摸摸地向甘谷堡潜发,半路而遇。 说实话,张守约也不想打这样的仗,但逼得没办法,只好迎战。 初战不利,毕竟双方兵力悬差太大了,而且张守约手下全是步兵。看到危急,张守约亲自擂金鼓助威,一边擂鼓一边指挥。五百弓箭手心神始定,练了这么久,不是白练的,五百人专门往向是首领的人身上射,结果数名敌酋被射杀。余下的敌酋看到弓箭又飞来了,立即带着手下就逃。 五百打一万! 但这也有深层次原因,吐蕃打西夏,往往胜多败少,若不是他们自己散了,西夏还真拿吐蕃没什么办法。 然而宋朝打吐蕃,却是一打一个准。 与宋军强大无关,而是吐蕃人打西夏,有着世仇,士气能振作。 但他们与宋朝并没有世仇,相反的,两国,或者说两放融合得还不错,实际后来熙河叛乱,也要怪王安石,若是听从王韶的意见,不征收两税,再禁砍树木,至少稍做一个样子,熙河根本不会叛乱。 再进一步往深层次里说,就象现在宋朝北方的汉人,实际有鲜卑血脉的,河湟吐蕃同样如此,有吐谷浑人的血脉,有汉人的血脉。河湟吐蕃在唐朝中前期是一直守在唐人手中的,当地的汉人还不少,不过最终融合成了新吐蕃人。这支吐蕃人与世界屋脊上的那支吐蕃人已经不能再称为是一个种族了。甚至可以说,他们与汉人很接近。 所以才出现秦州蕃妇喜欢向汉人借种的故事。 史上北宋迅速灭亡了,否则只要做得够好,这支种族是完全可以融合的。 因此两军交战,若是真正的西夏人军队,张守约多半会失败,然而这一万人全部是西使城的吐蕃人,没多少战意,五百便打胜了一万,创造了一个不小的奇迹。 但现在收复河湟战争还没有打响,梁乙埋哪里能想到原因,接到消息后瞠目结舌,怎么一万人被五百步兵打败了? 他很不甘心,于是又使了一个小动作,兜岭的东边,环州的西北有一处地点,名字叫折羌会,原来是属于宋朝的,后来被李元昊侵占,以为西夏和市。 占就占吧,宋朝未争,但也没有承认,实际是属于西夏的,但在宋朝眼中,它属于有争议地带。 不过西夏用作和市,宋朝也就没有过问了。 两国和平最好,以和为贵,大家都做生意吧,何必打来打去,劳民伤财。 可是梁乙埋不知道怎么想到这个地方,开始点集诸军,在此打算设一监军司,屯其地。张玉调走了,种诊没有调走,并且环庆路又调来一种,种古知环州。 接到消息会,兄弟俩一合计,于永和寨集兵,然后来了一个长途袭击,以很快的速度跑完了一百二十里路,突然出现在折羌会,夏军猝不及防,拒战,俺们不打,不打也不行,两种发起进攻,西夏被打得落花流水,又干掉了两千人。 实际总体而言,宋军渐渐占据上风了。 然而宋朝很古怪,这一做就是几千几千人,没有大臣看到。一个罗兀城死了一千几百人,立即天下汹汹,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嵬名山到了京城,赵顼亲自接见,授左监门上将军,赐名赵怀顺。 梁氏的小美男兼姘头罔萌讹献计,用景询换嵬名山,俺也不要绥州了,只要嵬名山一人。郭逵说道:“询,庸人也,于事何所轻重。若受之,则不得不还名山,自是蕃酋无复敢向化也。” 要这个小汉奸起什么用?能值嵬名山身价吗? 然后再到蔡挺,他于定川砦东北筑熙宁寨,同时开地二千顷,募卒三千人为耕守之计。 这是宋朝一个进步的地方,已经开始初步在实行屯田制度。两千顷地那可是不小的面积,一旦开垦耕种出来,得养活好几万人。 梁乙埋大恐,派兵顺着葫芦河南下,争之。他的对手可是蔡挺,即便没有王巨相助,那也不梁乙埋能对付的。于是中了蔡挺的埋伏,三军惨败,熙宁寨北面属于西夏的洛勒缓等七族皆被官兵乘势所破。这一役,为了以后平夏城大捷打下了基础。 这几场战役,给了西夏人一个血淋淋的教训,想要打胜,还是学习李元昊,十万二十万的来打吧,几万人真心不行。 但宋朝本身依然继续苦逼着。 首先是裁军,一共裁掉了十三万多禁兵,加上战死的一部分禁兵,现在禁军数量下降到勉强五十四万人。厢兵裁掉了十二万人,下降到三十七万人。 还继续是一支庞大的冗兵。 这只是裁兵的第一步,以后还要裁。 但不代表着马上财政会因此而受益,厢兵要好一点,多是农村兵,他们待遇低下,都是往年因为灾害编入军中的,当时编入进来是一件好事,一家人因此得活。可过了灾年,那就苦逼了。他们待遇几乎与保捷军差不多,一年才三十余贯钱粮帛的收入,然而保捷军还能抽空回家劳动一下,进入了厢军,那有机会回家劳动。于是一家人苦哈哈地熬着。 这是没有放开的,若是放开了的话,让厢兵自由选择,朝廷再少许出一些钱帛,那么五十万厢兵会有四十万厢兵选择离开军营! 厢兵的这块不为难,并且是自由选择,没有出路的,依然听从留在军营里,顶多各指使必须重组一下,但是厢兵的重组,同样也不会有风波。 难的就是禁军。 这些人家属多在京城,吃空饷的还好一点,检索出来,朝廷不需要任何安置费。有出路的也就罢了,出来了就出来了,甚至极个别禁兵还巴不得出来。 但没有出路的,一旦出了军营,又是生活在物价昂贵的京城,想想有多悲催,关健现在又没有免役法,否则将他们重新雇成衙差役差,又能找到一条新的出路,然而现在没有,所以必须有后续的安置费用,并且还是一笔不菲的退伍安置费,让他们顺利渡过最初几年时光,慢慢寻找出路,这样才不会产生骚动。 因此它是第一步裁兵。 在第二步裁兵之前,必须在开封附近各州县大规模开始了淤田,挪出大量耕地,将禁兵城外化,农村化,为什么农村化,一是开封城太繁华了,不适宜打造一支铁军。二是这一裁与检索吃空饷,暂时将余下的各将军震慑住了,但他们生活在城中,要吃要喝要玩要乐,不能吃空饷了,早晚必伸出另一只贪婪的大手,那就是克扣,克扣士兵的兵饷。因此也要离开这个繁华的地方。三就是减少士兵家属的生活开支。 这个有点麻烦,即便有了淤田,未必会有多少禁兵愿意离开京城。 所以这必须往后挪。 然后才是第二步裁兵,再次检索吃空饷,它是关健,不管什么理由什么情况,吃空饷必须杜绝之。 再进一步地淘汰羸弱士兵,生生将禁兵裁成四十五万人,稍许增加士兵的薪酬,再于河北河东陕西巴蜀荆湖南湖与两广增加一些土兵,用二十五万禁兵与这些土兵乡兵混编轮戍,二十万禁兵备轮戍与拱卫京畿安全。因为常驻兵力还是在二十万,全国依然是主干强,枝干弱的局面。 而且也有一个例子,宋太祖时,只有十五万禁兵,十来万厢兵,就这么一点兵力,对抗辽国,一统天下的。 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况且四十五万禁兵,再搭配可能的三十万土乡兵与蕃兵,战斗军队数量也不少了。 若是那样,战斗力变得强大,养兵费用却会急剧下降。 这才是完整的裁兵。 所以第一年朝廷财政并没有得计,就是到了明年,依然得计不会太大,后年才能称得上真正得计。 三司也统计了一下,估计节约了三百几十万贯钱帛。若是抛除吃空饷的那部分,实际并没有节约多少,正是此故。 还有,坊场河渡,前前后后变出来四百多万钱帛。 两相结合,算是不少了。 但宋朝很悲催,这年太行山这一带地震带开始大规模的地震,东北到辽国幽州,西南到开封,包括河北许多地区都发生了规模不小的地震现象,说是涌沙出水,破城池坏庐舍,官员吏民一起不敢在城中居住,跑出城,住草棚子帐蓬。赵顼无奈地派出滕甫吴充安抚河北,滕甫看到大家这样,不行哪,不能草木皆兵,真正快活的是盗贼,一家家的公开入盗。于是宿在屋檐下说:“民持吾以生,屋摧民死,吾当身同之。”在他带动下,百姓才渐渐入城居住。 地震也罢了,还有大雨,自燕山以南开始,辽国永清、武清、安次、固安、新城、归义、容城一起漂之一空,不得不旨免税一年。 河北的更严重,北股黄河也出事了,黄河从恩州乌栏堤决堤,由于受地形拘束,河水还不得出,再决于冀州刺强埽,然后往瀛州漫延,这才是真正的漂之一空。 司马光与王安石为此发生了冲突。 两人同为帝师,同样翰林学士,但理念不和,必然发生冲突。 先是登州阿云,这也是王巨从开始对司马光充满了成见的一件事。 登州一个小女子阿云,自小死了父亲,随母亲生活。其母也早逝了,阿云还有服丧期内,便被其叔叔逼嫁了一个韦姓男子。 当然,在农村很少有什么服丧期的说法,守个几天就不错了,那有什么二十七个月丁忧之说法? 然而这一条却很重要,若是上纲上线来说,它也是必须讨论的,按照丁忧礼法,不得婚姻,不得宴娱,也就是有了婚姻,也不是合法婚姻! 可能其叔叔收了厚礼吧,但这个姓韦的男长相太丑陋了,这时候对男子的长相要求不是很严格的,估计这个姓韦的丑得不能再丑,这才导致了一场悲剧发生。 阿云忍无可忍,一个夜晚,阿云趁韦姓男子就寝于田舍时,带刀子去杀他。因为她力气小,刀子质量差,砍了几刀却不能将韦姓男子杀死,只断其一指。 第二天韦姓男子报案,登州知州许遵迅速查到阿云头上,将阿云带上来,阿云供认不违。许遵问了事情经过,认为阿云订婚之时,服丧期未满,故与韦某的夫妻关系不能成立,应以普通人处理,然后上报朝廷。 审刑院与大理寺认为必须按照谋杀亲夫罪判处死刑,许遵又上奏,那么不如这样,就算是夫妻关系得到承认,宋律还有一个规订,如果被告能主动供认犯罪事实,应该按自首论处,减二等处罚。 但问题阿云算不算投案自首?许遵抓住她后,她才招供的,只能说没有用刑,主动招供了,是坦白从宽,而非是投案自首。那么再按规矩办事,交于两制商议,王安石与司马光商议。王安石说谋与杀是二事,虽谋,未杀。司马光说,谋杀,犹故杀,皆一事,不可分。 两人争了起来,司马光没有争赢王安石,于是胡说八道,居然将此案上升到了国家社稷生死存亡的层次上。赵顼听了忍无可忍,亲自裁判,赦阿云死罪,但判了N年有期徒刑。 准确说赵顼判罚是对的,就算是有意杀人,也不过一个杀人未遂,况且其婚姻非是父母包办,而等于是叔叔惨忍变相地卖给了韦姓男子,又是在守孝期内。无论从那一个角度,也不当死。 但就是这个女子,几年后大敕出来,结婚生子,都快忘掉了这段悲伤的往事,却又让司马光翻将出来,派人去登州勒拿,活活斩死。 何必之! 所以谁说司马光是君子,王巨就会与谁急,有这样的君子吗?何谓君子,君子温涧,温润似玉,象玉一般的美好。这样的心性是玉吗,是温涧吗? 冬至就快到了。 王巨曾暗中进谏,什么南郊祭北郊祭明堂祭,得适度地减少。但今年是赵顼真正上位的第一年,改元第一年,南郊祭是避免不的。 因此曾公亮率群臣上书,河朔灾伤,国用不足,请今年岁亲郊,两府不用赐金帛。 司马光认为赏赐两府不过花费两万贯,就是节省下来,也不足以救灾,应当从两省(包括中书门下两省所有文官)与宗室刺史上的武将武臣,都将赏赐减为半额就可以了。这样大家既得到了赏赐,因为人数多,节省的钱帛也更多。 他与王安石、王珪进宫领旨,司马光又说:“救灾节用,应从贵近之臣开始推行,至于两府官员,不妨由他们随意推辞,不必下诏取消。” 王安石在边上说:“常衮曾经推辞堂食,当时议论却以为常兖既知不能,应当辞位而不当辞禄。而且国用不足,不是当今急务。” 这个常衮是唐代宗时宰相,性清高孤傲,不妄交游。为政苛细崇尚节俭,反对腐败。说白了一点,就是那种常做坏事的清官。 唐朝每天会赐厨食给宰相吃,谓之堂馔,常衮罢之。政事堂有后门,是宰相到中书舍人院之门,以便于咨访政事,常衮自视其高,又将其门堵死。于是便凭借主观想像用人,就象范仲淹那样,大笔挥一挥,最后唐德宗上台,贬出京城。因此议论者以为厚禄重赐,所以才能优贤崇国政政,如果感觉自己没这个能力做宰相,那就辞位,而不是辞这点禄食。 王安石这是什么意思呢,不是国用不足,更不是两府宰相拒绝这点赏赐,而是你们得想想办法,不想办法,靠节约这点钱,解决不了问题。 作为吧,老人们! 司马光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未听懂,立即说道:“常衮推辞赏赐,比那些既然赏赐又要权位的人贤多了。国用不足,真是当务之急。” 若是听懂了,其心可诛的,这分明是在巴结两府大佬。 “非也非也,国用不足,是因为没有得到善于理财的人。”王安石也避了过去,他同样不想过份开罪两府大佬。 “善于理财的人,不过是会辞敛民政的人罢了,民穷而为盗,绝非国家之福。” “不对,善于理财之人,赋税不加,而上用充足。” 司马光如同挨了一记天雷,先是目瞪口呆,然后立即气愤地说:“岂有此事,天地所生资源有限,不在民则在官,如下雨,夏天多雨而成灾,则秋必干旱。不增赋税而上用充足,不过是设法夺取人民利益而己,害处更甚于加税,此乃桑弘羊欺骗汉武帝的话,太史公记录下来了。到了汉武帝末年,盗赋蜂拥而起,几乎酿成大乱,如果武帝不悔悟,则汉朝几乎灭亡。” 两人才学好,引经据典,可怜老王同志听得瞠目结舌,大半天后才说道:“救灾节用,应自贵近之臣开始,司马光的话说得对,但是赏赐所费无几,不赐则恐伤国体,王安石说法也对。只好请明主来裁定。” 赵顼同样听得头痛,不能再吵了,两人再吵下去,整将所有史书经义一起要搬出来显摆了,于是说:“朕意与司马光相同,不妨不批准他们的辞书来答复他们。” 但他也老王一样,两边和稀泥,虽同意了司马光看法,却让王安石写诏书。王安石于是在诏书里又挟杂私货,用常衮之例责备两府。 实际这两种思想冲突成了后面的主旋律。但究竟谁说的对?无疑王安石说得更准确,事实不要看后来,就看宋朝,没有加多少税赋,国家收入却在稳步提升。 想想赵匡胤打江山时,宋朝能有多少收入,可怜得到蜀国的钱帛,喜得不行,开内库藏之。是不少钱,得能不能将现在宋朝那个积欠弥补上?虽然不知道究竟多少,但相信只是一个蜀国,一个靡烂的蜀国,不过几千万罢了。还不足现在宋朝的一年兵费开支! 然而王安石也没有找到一条真正的不加税赋而上用足的道路,这才引起了真正的争议。 实际赵顼也无语,你们吵来吵去,还不如一个青年人呢,至少他还让朕变出来了八百万,不然今年日子更难熬! 因此他想到了王巨所说的裁官。 这也分成好几步走的,第一步从科举开始,裁控数量。 第二步便是从恩荫着手,裁控数量。 至于现任的官员,阙缺的,不用等了,每州县发放一到两人,各部司也分放一两人,做为胥吏,做为堂吏,一是针对地方豪强去的,由他们做胥吏,会扼制一部分胆大的豪强。二是给他们部分福利,并且也有上奏权,用其对长官监督,产生激烈甚至惨烈的竞争,逼迫地方官员作为。不行的,就立即淘汰下去,但做这些胥吏,明为胥吏,实为候补官员,上奏的必须如实,否则身上的职官同样也会一扒干净。那么不用十年,冗官现象就渐渐消失了。 但王巨再三说明,最后一条,必须慎重行事,毕竟那样做,会产生很大的争议与骚动,就是第二条裁减恩荫名额,也会引起争议与不满。 第二步裁兵还未到时候,那么这个裁减恩荫能不能做了? 于是赵顼将王安石喊来询问。 “裁减恩荫?”王安石傻了,真为难了,不能答好,不能答不好! 第三七二章欣喜若狂 老王表示很为难。 做为他的本心,想不想对冗官动手?同样想动手。事实史上冗官冗兵冗政,他都动了手。但不能现在动手,这一动手,纯是得罪人的活计,自己还想上位吗? 于是王安石说道:“陛下,官员实在太多了,不过想裁减恩荫,须两府宰相一道商议,此等大事,不动则己,一动则天下喧哗,已经是超出臣现在的职责范畴。” 看似什么都没有说,实际什么都说了。 陛下,你还要不要想臣好过,好过呢,这个裁减恩荫就不要找臣商议,不想臣好过呢,那让臣说,臣就说。 “徐徐徐,”赵顼也哑然失笑起来,自己是操之过急了。 其实今年好多了,有一个八百万,与没有这个八百万,那可是两码事。至少河北大灾,能拨出一些钱帛救灾了,而非是象去年那样,百姓们,你们自己找出路吧。史上就这么干的。无奈,无钱,于是官员们继续装聋作哑,甚至都没有象治平元年那样,发出诏书罢一下来年的税务。但现在有了这八百万,朝廷陆续拨出一些钱帛赈灾,又下诏书,免来年受年州县百姓两税。 另外还有一个收入即将到来。 棉花制品运到了。 实际棉花早在七月下旬就开始收获了,但那在广南东路,不是在京城。还要变成棉制品,然后一步步搬到京城来。 这次是由内库赵姓太监监押的,还带来了苏利涉与吕居简的两封密奏。 棉花暂时与国库收入无关,因此吕居简的奏折无需禀报东府与三司,当然,两府宰执也清楚这件事了,内库就内库吧,内库也空空如也,去年迫于无奈,各宗室子弟的薪禄都稍稍克扣了一些。内库也要补血啊。 赵顼先打开吕居简的密奏。 吕居简没有表功,也不用表,这事儿做好了,他自然就有大功了,因此只说了一件事。 赵念奴好心,吕居简当然不知道了,以为是朝廷好心,采办了一些黎布做棉被棉衣的外套,这利于两广安定团结嘛,两广官员举手赞同。但苏利涉手中没钱哪,必须从两广收入中抽出钱帛垫付。 不过这个数量很少,主要是原棉被,就是棉被,没有棉套,运到京城,再让内库的太监找到京城商人团行,商议价格,再由商人出售,否则这么多棉被,内库有什么能力卖完它们? 实际从筑围修水利开屯开始,内库带去的钱帛也早用完了,广南东路早在夏天就开始垫付,甚至提供了许多无偿的劳役,替内库助役。当然,从长远来说,十年后这些地按照契约,依然交给广南东路,内库只是暂时性的经营。 反正这也是一笔扯皮账。 另外就是棉花的运输,走的就是虔州私盐道,这条私盐道名气太大了。广盐产量大,但多是汉蛮杂居,因此不能实行榷盐法,只能实行通商法,因此盐价低。 虔州属于江南西路,用的是淮盐,而且是榷盐,想一想淮盐运到虔州的成本,再加上一道榷法,于是两地形成巨大的价格差,许多广南东路与江南西路的不法商人与五岭的生蛮勾结起来,贩广盐入虔州,或者荆湖南路。 闹得厉害时,一度导致潮广等八州豪强差一点举事,还导致了一次规模不小的起义,杨家将另一人文臣杨畋前去都没有处理好,最后朝廷用招安的办法,才将那次危机化解。后来朝廷陆续派出许多良臣去处理,情况稍缓了一缓,不过这几条私盐道上私盐仍没有杜绝,也没有办法杜绝,最后大家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廷官道是河南到湖北,到湖南,再到岭南。不过私盐道就很多了,从龙川水或始兴水溯流而上,什么时候不能通航了,什么时间上岸,翻过五岭,进入赣水或耒水与湘水,通达江南西路与荆湖南路各州县。 这次葛苏二下去主要就在龙川水一带,离福建路近。 开垦了一千多顷耕地,部分是“自留地”,提前分给移民种植粮食与蔬菜,余下的近一千顷全部种上了棉花。 因此有两条路,春天到来,海船一下子运到杭州,甚至可以直接运到密州。不过那要等季风,这个冬天就错过了。所以只能走这条私盐道,溯龙川而上,再从岸上走一百多里的山地,进入赣水,再用船运到京城。到了虔州地界就好办了,宋朝最大的内河官船基地就在虔州。 不过想要长期经营,必须要将这条道拓宽与拓平,再派两营土兵守戍,就是不为这个私盐,对于广南东路的发展也有好处。但这需要一笔不菲的钱帛,同时还需要大量火药。 另外棉制品虔州再运到京城,还得需要一些运输成本。 同时今年会有更多的水利,也会有更多移民到来。因此吕居简与广南东路转运使协商,先借两百万钱帛,交给了苏利涉与葛少华,有这个钱水利有了,修路成本也有了,运输成本也有了,百姓的工资也有了。 然而广南东路的收入是属于三司的收入,而非是内库收入,于是吕居简在奏章里再三提醒,反正这些收入也要运到京城的,因此让赵顼必须从内库这笔收入里拨出两百万钱帛,交还给三司。 赵顼哑然失笑,他又想到了王巨的话,也刻意提到了这个道路的拓宽,大约有四五条私盐道吧,虽然在五岭拓宽道路有点困难,但有了道,说明有了基础,这几条道路意义王巨也早讲过了,与吕居简所写的大同小异,因此立即回批了一个字,准。 这次看苏利涉的密奏,也提到了这个钱。 不过苏利涉说了很多其他方面的事,比如广南的荒芜,有人烟稠密所在,比如广州与其附近沿海地区的数州,但往内陆走,人烟就很少了,甚至一州不过几千户人家,他估计了一下,仅是广南东路,若是大修水利,就可以开垦出二十万顷耕地。实际不止的。 两广的地广人稀王巨也略略讲过,但看到这二十万,赵顼还是有些心神荡漾。他又想到了王安石所说的民不加赋而上用自充。这算不算民不加赋而上用自足呢? 中的也,这才是真正的民不加赋,而国用自足。不过拘于时代的局限性,赵顼也想得不大清楚。 然后又报了棉花的产量,因为第一年种植,方法没有摸索出来,有的种得稠了,有的种得稀了,地与地不同,稠密度也应不同。不过他与葛少华也在总结经验与教训,相信明年会更好,后年这种新种植方法大约就能摸索出来。 因此出现了高产,高产的皮棉能达到七十斤,低产的只有三十几斤。 其实西域长绒棉在中国大部分地区不适宜种,后来的棉花也非是现在的岭南粗绒棉,而是来自美洲的细绒棉。虽然有的淤田肥沃,但这时代终是没有化肥与农药的。粗绒棉产量低,棉绒含量也低,这个七十斤几乎就是巅峰产量了。以后就是将种植方法摸索出来,一亩地平均产量也不过五六十斤。若是想往北方移载,暂时性的产量会更低。 这还是合理的种植,以及营养钵移载,实际王巨前世整个北方皮棉亩产也不过三十几斤,当然,那时种的同样是这种亚洲棉,也就是粗绒棉。 现在让王巨一下子将种植方法提高到了他后世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水平。不过王巨也不知道这段历史了。赵顼更不知道了,但他可以用麻与蚕丝收益做比较。这一比较,将他吓了一大跳。 “哈哈哈,”他大笑几声,利国大计啊,利民大计啊,财政大计啊,他都高兴地发疯了。 现在的赵顼真的容易满足…… 然后说道:“来人,让膳房今天备羊肉,朕要食肉。” 要带头啊,艰苦朴素,现在赵顼熬得连普通的羊肉都舍不得吃。 然后继续看下去,苏利涉写这封密奏时,许多棉花还没有收获上来,因此大约估计了一下总产量,能在四百五十万斤左右。棉被八斤装,可做棉被大约在七十多万床。 接着又再三感谢吕居简,很多事他与葛少华都想不到的。比如这个自留地与棉花的冲突。 棉花成熟了,这得一个个采撷下来,然后挤出棉籽,纺出棉被,百姓自己都不够用了,要命的还有秋汛,秋天到来,时不时刮葛少华与王巨所说的“台风”,台风一来,便会落雨。耽搁了生产不提,甚至还要组织人手抗汛。 因此吕居简与广南东路的官员立即抽调了部分劳力,替百姓将庄稼收割,甚至主动雇民来参加纺棉,不然会有许多棉花生生烂在田间。 这中间的原因,实际是利益分配的关系,这种收益,与豪强冲突不大,并且增国力,富百姓,就是换司马光去,司马光也会主动配合。当然,赵顼又没有想到了,他心里说道,我是否要嘉奖这些官员? 苏利涉又表彰了葛少华之功,这一行葛少华乃是关健,不仅是水利,主要开垦的地方在龙川水的中游,这里人烟比较稀,也没有什么围田圩田,百姓种植就是倚居水边种植,与江东情况很类似。实际史上到了明清时,才开始大规模开发岭南,现在岭南那会有象样的水利。即便在广州,都缺少象样的海堤,导致潮汛一大,生灵涂炭。 这一圈,必然与居住民发生冲突,总共也不过圈了三个围,但因为有葛少华的处理,并没有发生严重的矛盾冲突。 再比如今年有了收益,葛少华又组织了人手,给这些乡亲们写信向家乡亲人亲戚报平安,甚至组织了人手,将他们得到的钱帛带回老家。因此今年官府略一组织,便有许多百姓涌了过来。 关健得有人哪,看不到利益,谁愿意离井背乡? 不过赵顼这个人选得不错,相对于其他太监的骄横,苏利涉为人忠厚,不然又会发生许多冲突了。 最后苏利涉说了一句,福建路许多百姓太困难了,真正的一穷二白,为什么不迁移三十万户百姓,让他们全部种棉花。 赵顼看后啼笑皆非。 这个老太监是好心,如果三十万户全部来种棉花,那得种多少棉花,朝廷会得多少钱帛?而且以广南的地广人稀,稍稍修一些水利,三十万户百姓就安置下去了。福建路耕地紧张的问题也立即得到缓解。但关健时这只能劝导,不能强迫。一旦强迫百姓迁徙,会发生多少冲突。 因此他以后面批注一句,询问葛少华。 为什么有这句,王巨做了,也对赵顼说了,一个好官员要做的是引导,而非是强迫。这才是西汉第一地方良吏黄霸的“无为而治”。 但他有点奇怪,为何苏利涉没有在奏折中提到瘴疠? 有瘴疠的,但围堤起来,湖滩变成了良田,蚊子失去繁衍之所,腐败物成了庄稼的肥料,那有瘴疠生存的土壤? 还会有瘴疠的,但不会象赵顼想像的那么严重。况且这非是十万大军,百姓来了,立即分散,王巨又再三嘱咐了几项注意事项,反正苏利涉没有遇到过,何必要提? 然而南方的瘴疠在宋朝北方妖魔化了,苏利涉不提,赵顼还有点担心。 赵顼又看着奏章,盯着葛少华那段。 然后他又想到了王巨的话,为什么科举用人,用意就是掣肘世袭!而非是真学了儒家之道,就能成为良臣了,实际许多官宦子弟与胥吏,经验比进士更丰富。 比如这个葛少华。 再比如去年那个赵度,王巨仅是带了一段时间,其表现就比许多知县级官员更出色了。 “胥吏,傔客,选官之道……”赵顼喃喃一句,但这中间的轻重太复杂了,他暂时是想不清楚的。就是想清楚了,也不敢执行,顶多选几个表现特别出色的胥吏做官罢了,岂敢大肆从胥吏中选拨官员? “徐徐徐,”赵顼默念一句,立即喊来内库的太监,让他去商人团行洽谈。 傍晚消息传来,团行愿意出六贯钱一床的价格收购棉被,其他的价格利润大约与之相仿。 那也不错了,赵顼估算了一下,克扣真正的成本,真正收入也超过了三百万贯。 想一想坊场河渡那么兴师动众,也不过带来四百几十万贯的收益,但现在呢,几乎不带一点浪花,就获得了三百多万贯收益,赵顼欣喜若狂。 他激动地走来走去,走了好一会儿说道:“行,就这样吧。让他们立即准备钱帛,朕正等着钱帛用呢。” 得填补广南东路垫付的钱,得抽出一些钱帛赈灾百姓,郑白渠还要调用一部分钱帛。 这笔钱,来得正是时候。 然而过了几天,他就乐不起来了。 棉制品一船一船运来,这个得快,再过一段时间,汴水也会同样冰封。那时候棉制品只能滞留在扬州,不但错过了销售季节,还需要派人管理。 团行商人也看到这一点,甚至派人骑马去扬州组织船只,加强调运能力,有的运到京城,有的运输了应天府,然后就地加工,用最精美的彩缎做棉套,立即趁着天冷时,于各个邸店上销售。 这玩意去年展览了许多天,最后分给外戚宗室与重臣了。百姓一件也没有捞到,但越是这样越是好奇轰动。 今年终于看到有卖的了,许多百姓过来轰抢,价格再三哄抬之下,一件棉套好的棉被居然卖到了十六七贯,质地差的也卖到了十贯钱。 “这么贵?”赵顼叫了起来。 卖给团行的是原始棉胎,团行商人要请人加工,同样还有彩锻的成本,但这能有多少成本?想一想一匹精美的彩锻也不过两三贯钱,顶尖的也不过六七贯钱。一匹彩锻得做多少床棉套?至于工人织女的成本,又能花几何? “太心黑了,太心黑了,”赵顼急了,眼红了,这意味着内库辛辛苦苦赚的钱还不及商人随后一捣鼓赚的多。 但实际大家都心黑,一床棉胎被能值六贯钱吗?内库这样做,同样是等于在抢钱。只是没有商人抢得多。然而赵顼心中不服哪,他想了想说道:“不行,得征税,往税住税一个不能少,不管是那个人在经营,全部给朕将税征上来!” 第三七三章增兵 赵顼这个心态很不好。 其实它的一亩真实成本,应当折合成六七石稻米的收入,工人的薪酬,一床普通棉套的成本,大约不会超过三百文钱,再加上运费、税务与利润,到了其他百姓的手中,一床棉被六百文足矣了。 这个价格与后世的价格几乎相当,王巨所说的可以民用,达到这个价格,就可以真正进入千家万户,民用开始。 但现在开始,内库便给了六贯钱一床的高价,“用心不良”,又是奇货可居,商人如何不哄抬? 这才是真正的商业。 比如赵顼与苏利涉担心,汴水冰封,到不了京城怎么办?但到了商人手中就好办了,不要忘记了江淮百姓冬天同样很冷,照样下雪结冰,实际严格说,过了五岭,所有百姓都需要大量的棉制品。这点产量,根本就不会存在滞存的可能。 赵顼心中不平衡,于是下了诏令到三司。 他们吃肉,总得让朕喝点汤吧。 朕穷哪,不但穷,而且超级穷,身上背负着一个巨大沉重的包袱。 诏书到了三司,实际三司官员也在观望这件事。 三司官员心态同样不大好,与税务无关,该征的必然会征,该不征的就是棉制品也征不到。 但他们是在想另一件事,这个收入太猛了,内库能办,俺们三司同样能办,要不要让两广转使官员,同样经营这个棉花,至少内库吃羊肉,俺们三司吃点猪肉吧。 为什么王安石青苗法、市易法与均输法能推广起来,它确实有了一定的土壤。 除了利益受损的大臣,或者只会动嘴巴讲大道理不做实事的大臣,其他的大臣都为这个财政有些着急,特别是三司的诸臣更急。 赵顼下发诏书后,又将王安石喊来商议。 他实在想不通,想一想,为了赚这个钱,国家付出了什么,不要问内库,内库也是国家机构。福建路许多官员配合,组织百姓迁徙,广东路许多官员配合修水利,劳力,修路,垫付钱帛。惊动了那么多官员胥吏,动援了那么多百姓,凭什么商人一转手,便比朝廷获利更多? 王安石说道:“这就是术。” “王卿,你说来听听,何谓术?” “陛下,全国有多少百姓生活在城中,一天需要购买多少事物,由是让许多商贾成为巨富……不过此事骚动巨大,让臣想好了,才能回答陛下。” 赵顼会意,道:“徐,不急,确实要想好了。” 王安石说的意思他听出来了,不过王巨也再三说到骚动,喧哗,争议,赵顼知道如果国家插足商业,这三个词都会有了。 其实两人已陷入最大的误区。比如这个棉被,一床能卖出十几贯钱,不错,物以稀为贵,但也是商人操作的结果,它真正的成本不过一贯钱! 交给朝廷,朝廷能炒出这样的天价? 实际这个市易法与均输法能赚多少钱? 也不用市易法与均输法了,如王安石所说的,宋朝一年会有多少交易量,打算有三百万户城市居民,这些百姓吃的喝的全部要买,贫富一户一年一百贯,就是三个亿,加上农村的,以及国与国的贸易,一年交易额最少五亿,实际不止五亿,可能还要增加两三亿。扣除一两亿国家直接调运与供给,余下的尽数交纳商税,也不用层层设场务苛征商税,只要将一个往税与住税交齐了,那一年的商税收益也会达到三四千万贯。即便松一松,也有两千万贯。 然而现在那么敛,为何只有八百来万贯? 有这个心思经营市易法与均输法,为何不将商税规范起来? 这是钱,还有河。 黄河两处决堤,河水在恩、冀、深、瀛四州泛滥成灾,将几百里平川当成河道,欢快的流向东海,它流得畅快了,但赵顼却让它流苦了。 于是他将群臣召集商议。 不能这样随便流吧,怎么办。 当然王巨那个策子有人提出来了,但立即遭到大家的反驳。 兴修一条河道,而且是容纳黄河的河道得多少钱?从三门到新河道建设月堤缕堤得要多少钱?济水必须重新浚通,得多少钱? 就不要说劳力了,仅是这个钱帛,眼下就拿不出来。 再者这长达一千多里的河道,高低落差、宽窄、山川平原、湍缓的不同,涉及到的各种月堤缕堤的建设也必有所不同,一个疏忽,又会出现嘉佑大决堤改道的惨案发生。仅是这个技术与相关的考察,那就需要很久时间了。 因此还是老话题,东流还是北流,仁宗时吵了那么久,现在岂能吵好? 赵顼差一点被吵吐掉了,无力地挥挥手说:“散吧,散吧。” 然后他就想到一个人。但他就是想到了王巨也没有用,多大钱办多大事,凭借现在的财政,王巨有何治河良策,无论东流与北流,都非是治河佳策。 ………… “子安,五营新兵,请接收。”章楶说道。 “质夫兄,韩公打算什么时候结束?”王巨苦笑道。 这便是军事理念的不同。 宋朝的冗兵制度必须要改进了,这是所有士大夫的看法。当然,政治才是最高任务,如果不用手段,只说裁兵,天知道会被某些大臣曲解成什么样子? 但抛开这些不好的所谓的政治,整个士大夫对冗兵的想法总体分为两种。一种是文彦博式的,包括司马光、吕化弼在内,都是这类看法。 他们反对战争,最大限度地换取和平,有了和平,那么用不着这么多军队了,便可大量裁兵,节约国家经费。不用多,少养五万禁兵,就够辽夏两国吃香的喝辣的。 一种是韩琦式的想法,包括王安石、郭逵与王韶等人。 他们也赞成裁兵,但不认为能换来真正的和平,因此可以裁兵,不是以裁兵为主,而是想办法以最少的费用养活这支军队。不过他们也知道唐朝的府兵制或者以前的种种役兵制度不能实施了,于是换了方法,如韩琦的义勇,王安石的保丁。 两者都是误区,前者想法太天真,有西夏在,就不可能换来真正的和平。 和平是打出来的,而不是买出来的。 后者的看法太烂漫,不是百姓不能当兵,关健这是和平年代的百姓,未经战火考验,然后冬天时集训还能发生种种不好的故事,如何能练出一支强军,能走向战场?除非他们生活在现在生女真那种恶劣而又贫穷的环境里,否则就是辽国,大量用役兵,都危险了。 不过这些人想法一般人不易改变的。 朝廷要裁兵,韩琦来到陕西后主动配合裁兵,做得不错。去年陕西裁兵虽产生了一些动荡,但因为有韩琦坐镇,也只是稍许动荡,最后一一落实下去。 但能载兵,便要增兵,并且郑白渠增兵益处多多,第一个集中,万一前线有战事,能迅速集结,并且它位地陕西腹心地区,不管到哪里都很近,那怕到最远的绥州,从集结到抵达,半个月足够了,若是到庆州时间会更快,顶多七天时间。 第二用费少,仅是支付缗钱,养一个禁兵能养四个郑白渠这样的保捷兵。 第三上水位地区有一些荒山,就水就山种一些苜蓿与芦苇,再就着秸杆黄豆,便能豢养几营保捷骑兵。 第四它正好散在长安前面,在长安前构成了一道有力的屏障。 第五他们远离都市的繁华,百姓淳朴,加之本土,作战时会十分强悍。 第六这些保捷军且耕且战,不用交税务,也不会隐田卖田,官府便能以公道的价格将粮食收购下来,为陕西几大战区输送粮草,一旦大型战事拉开,再也会象以前那样,仅是粮草一项,就会将朝廷财政坑得苦逼。 因此他对王巨吩咐道,勿得安置厢兵,安置了也没有多大作用,这些厢兵任务繁重,能抽出空来耕作吗?以安置保捷军为主。实际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又让章楶在整个陕西,包括秦凤路与环庆路、鄜延路、泾原路内陆地区的义勇与厢兵中挑选保捷。 包括眼前五营保捷,已经挑来了四十六营新保捷军,未来仅是郑白渠就可能安置了九十多营保捷军。当然,这会有很多好处的,陕西没有保捷,禁兵又在猛裁,到时候用什么来战斗?但有了这九十营保捷那载然不同的,无论投放到那一个战场,都是决定胜负走向的利器。 然而王巨又苦笑:“不能再增派了,再增派,没那么耕地安置。我只答应官家安置八十营官兵,而不是一百多营官兵。” “难道上白渠也安置不下去吗?” “质夫兄,不瞒你说,内库木棉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于是陛下给我下了一份诏书,额外多拨了五十万缗钱供修渠之用。前几天为此我还与侯知县刻意到北面察看了一番,渠工不会做大的改动了。但看看能否在上游,不干涉下游取水蓄水的情况下,再建几座水堰,以使最大限度将几条支流的河水截住,这样才能多开垦出一两千顷耕地。只能如此了,否则就是你这五营保捷军带来,我手中的耕地也会吃紧。恐怕你还不知道一件事,尽管我发出露布,禁止郑白渠耕地交易。但传闻下面已经开始私下交易,一亩良田居然涨到六贯钱。” “今年丰收。” 今年河北涝灾地震,陕西收成却很好,郑白渠几乎所有耕地亩产量都在两石半以上,有的使用了王巨那种移载法载种高梁,两季产量竟然达到了三石半,高产的达到了四石。 四石的亩产出现在北方,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地价一下子涨起来了。 这还是王巨那道禁令起着作用,否则地价上涨得更快。 “丰收是好事,但这个地价……你想一想,明年分田时会有多麻烦。” “继续抄家吧。”章楶打趣道。 “质夫兄,为什么我今年只抄了一家,还是苦劝良久不听才抄的家,去年抄家,抄得司马光差一点想咬死我,如果到明年我抄上四家五家的,还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章楶不言语了,不要说别的,就说章家,有那么干净吗?还不是一样。 不过这个王巨也想管了,只要能将军士安排下去,承诺给百姓的耕地安排下去,他任务也就完成了,为了这个地,他几乎都将头发急白了。 王巨又说道:“其实除了郑白渠,不是没有地,如绥州的大理河,青涧城的营田,听说秦州那边也有许多荒田,蔡公又在葫芦河畔开垦了两千顷地。这些耕地大者两三千顷,小者几百顷几十顷,累加起来,不会少于两三万顷面积,足以容纳十万保捷军。再加上郑白渠这支保捷军,与几万蕃骑,陕西边军数量足够多了。即便朝廷以后只驻扎十万禁兵,也有了与西夏一战之力。当然,伐国之战除外。只是朝廷缺少了统一规划罢了。” “没有两三万顷吧。” “我只说一个地方,秦州甘谷城周边几百里熟蕃一起被西夏掳走,哪里现在几乎荒无人烟,若开垦出来,会有多少耕地?” “是啊是啊。”章楶猛地反应过来。 何止,王韶得到熙河四州后,说能搜得一万五千顷闲田可让军士耕种,也可以募民耕种。 这些地全部耕种起来,朝廷再也不用支付西北的粮草了。当然在王韶开边之前,手中必须得有粮食,而且王韶经营的熙河地区。环庆与鄜延两种无法受益,所以这个郑白渠最为关健。 有了郑白渠的粮草,若是朝廷财帛稍稍宽裕,就可以对西夏发起尝试性的浅攻战术。 司马光说重要的乃是钱,现在就是缺钱,可他又不去想办法,或者说想到了办法,不愿意说出来。王安石说重要的不是财,而是未得人未得术。 其实都不对,不是钱,钱的问题容易解决,缓有缓的策略,急有急的办法。况且有王安石,还担心钱吗? 重要的与钱无关,而是军事。在这三十年内,若不能一鼓作气将西夏解决,宋朝还会走向灭亡。有人怪童贯的海上之盟,但没有童贯的海上之盟,女真人就不扩张了? 只要将西北问题解决,那怕回鹘人搁在哪里不问,那么就可以将兵力抽出来,专心于北方。 所以王巨明知道郑白渠是一个坑,苦得要命,最后还是义无反顾跳下去。有了郑白渠,马上就看到了好处,今年收获的只是郑白渠一部分耕地,即便去年分下去的耕地,至今还没完全开垦出来呢,但有了这部分的收获,就有了一车车粮草,送向了绥州。若是完全开垦出来,四万多顷良田一起收获,在这二三十年内,西北还会不会受粮草的压迫? “因此还望质夫兄在韩公面前美言几句,将利害关系说一说,不能再置保捷军了。否则以韩公的性子,最好将所有义勇都变成保捷军,但我上哪儿变出来耕田?” “如果朝廷财政充足,当时从更上游开渠首就好了,”侯可叹息道。 “侯知县,应当满足了,”王巨说道。去年年底,内库钱用光了,赵顼无奈,只好将内库的珍珠拿出来便卖,垫付宗室的薪酬,今年春天渠工开工,赵顼再次典卖内库珍珠,这是他自己不能卖的,否则连他自己本人都想便卖出来换钱了。 PS:注,史上这一年十一月,出奉宸库珠二千三百四十万,付河北四榷场鬻之,别封椿以备买马。因为几年宋朝没买马了,或者说买马,那个价格出得太低,没有买到马。但西夏屡屡入侵,不得不购马以备边。然而这一年财政仍很困难,三司与内库没有钱,只好便卖奉宸库的珍珠买马。尽管宋朝史料多是范祖禹之子范冲编写的“玄幻版”史书,不过从这些蛛丝马迹还能看出来宋朝这时财政的困窘。 可能我写了很多支线,但这些支线都是为主线服务的,个人觉得这样写,场面会很庞大,故事也不会单薄。毕竟是一本长达几百万字的架空小说。 第三七四章奢侈品 章楶与侯可都无言。 实际赵顼更无言,本来是指望今年好一点,然而河北继续灾害,一个南效祭又花了很多钱帛。他甚至怀疑若无王巨带来的财政盈余,这个大锅盖还能不能揭开。 还会能揭开的,不过揭得更困难。 章楶道:“也许再过两年就会好一点。” 这是指裁兵的,与郑白渠这支增加的保捷军无关,虽然在韩琦的坚持下,增加了满员四十六营保捷军,可是总体而言,开支非增反减。其他的保捷军费用下降了三分之二,等于与原来的相比较,总支出还下降了一部分。 但整个宋朝裁掉了二十五万军队,现在需要一些退伍安置费用,再过两年,不再支付退伍安置费了,那么就可以节约上千万贯,再加上一个坊场河渡,一进一出,就是一千五百万贯钱帛了。 若无大的灾害,国家财政可以出现初步的盈余。 章楶还没将棉花的收入计进去,对这件事,章楶知道得不大清楚。但就是疏忽了,另一件事他同样也不知道,就是那个巨大的积欠! 王巨反问道:“质夫兄,你以为西夏就甘心让我朝得到绥州?” 就一句,章楶不作声了,就是出现盈余,又能如何,一场战役打下来,什么盈余也没有了。 不过这实际不是问题,有王安石! 没王安石敛财,靠王巨这些小打小敲的,还是解决不了这个危机。 王巨接受军队。 确实章楶做得很不错,他虽挑选出来四十六营保捷军,但这么多保捷军中几乎就没有一个是羸弱士兵。 “虎狼之卒。” “子安,你也不光顾着修渠,适当地练一练吧。”章楶劝道。 “你看我有时间练军吗?” “要么上书请陛下挑选几勇将过来。” “这倒也是,”王巨道。实际上他关注了一些名将,并且找到了一些名将的下落,如刘昌祚,燕达,张守约,刘舜卿,曲珍,和斌,王光祖,王君万,还有一部分名将下落没有打听到,比如赵隆,贾岩,郭成,王舜臣,毕竟他手中的资源也有限,不可能冒昧地对赵顼说,这些人就是名将,得立即找出来。况且有那么多同名同姓的人物。 就是这些找出来的人当中,也有一些人开始了自己的轨道,没必要干涉他们的发展。 但他手中还真的几个合适的人选,第一个就是种谊,种家老小,现在才二十几岁,不过能混一个指使,提前载培。还有一个是姚麟,姚兕母亲刚刚去世,姚麟在家丁忧,但早满了一百天,可以夺情让他出山。另一个人便是供备库副使苗授。这三个人都暂时不在军中,倒是可以将他们调过来,搭配一个职官,然后负责训练这几万保捷军。 除了种谊可以稍嫩一点外,其他两人资历与经验也应当足够了。不过王巨想了想,又加了一个人,王君万,据说此人有点贪,心胸也略狭小,但同样能打,现在仅担任着秦凤路一个指使之职,虽无什么实战经验,却有一定的练兵经验。补上此人,三人的不足便完全弥补上了。 想到这里,他立即写了一封奏章,向西府发出请求。 在这一条上,文彦博犯不着为难。 “子安,你还真任人唯亲哪,”章楶打趣道。一个与姚兕有关,一个与种诊有关。 “怎么办呢,换作你,知道谁人可用?” “倒也是事实。” 当然章楶可不知道这四将的厉害,但王巨也不知道一年后章楶这次无心提醒,对他来说会有多重要。 章楶又说道:“这几将若是能到来,子安还要提醒他们一句,指使之职要睿智能御下,都头必须要勇敢,我只是略挑了一挑,挑得不仔细,因此给他们之职仅是代职,还望这几将下来后,仔细挑选。” “其实各营指使与都头,都最好进行甄别挑选。” “最好是最好,那是不大可能了,”章楶叹息道。军中有太多太多无能的武将,贪起来一个比一个厉害,但真打的时候,又不管用。 那怕庆州大顺城一战,那样的奖励,有的指使表现仍不大合格。 “慢慢来吧,总的来说,现在我朝军队表现,比仁宗时要好得多。” “那是没有李元昊在。” 王巨让他一句话弄得也无语了。 ………… “官人,你们在岭南种的是黄金啦?”李妃儿抱着几床棉被与琼娘走过来,气呼呼地问。 “怎么啦?” “一张被子二十贯,为什么这么贵?” 去年赵顼也送了一床棉被给王巨,但让王巨打着赵顼的名义,送给了居养院一个最高龄的老人。为何,别看这小小的一床被子,能得到的大臣实际真的不多。在他这个档次上,王巨是唯一的一个大臣,包括章楶都没捞到。 它不是被子,在赵顼眼中,是一种认可,但在其他大臣眼中,多是嫉妒与仇恨。 于是他高调地去了居养院,假意说是赵顼听闻郑白渠办了一个居养院,刻意赠送一床木棉被,给高寿长者,以示慰问。 送走了,仇恨值多少会下降一点。 做得不错,高滔滔在宫中再次表扬了王巨,只是王巨不知道罢了。 然后到今年,大量棉被来了,利益想最大化,不能只在京城销售,现在汴水冰封,扬州江宁也有了,另外关中也运过来了,泾阳因为郑白渠,开始变得繁荣,一部分商人也带了一些棉被过来销售。 去年是皇上的赏赐,受了会拉仇恨值,但现在有的卖,俺用钱买来的,不会拉仇恨值吧。结果妃儿与琼娘去泾阳购买,然后无语了。别人不知道,觉得稀罕,但她们知道产量哪,这一亩地棉花产量虽然不能弹出来十床棉被,可能弹出来六七床棉被吧。那么是否意味着一亩地的收益能达到一百多贯? “二十贯?”王巨也有些咂舌,又问:“有人买吗?” “有人,估计再迟几天,就买不到了。” “那也不贵。” “还不贵哪,那得卖多少钱?” “有人买,并且卖得快,就不快。再说,这是内库交给商人的,内库未必能得多少钱。我估计,官家听到这个价格后,肯定气坏掉了。” “不过它确实是一个好东西,很暖和,”琼娘用手摸着棉被说道。 “物以稀为罕为贵为好,再过十几年时间,它就不稀罕了。”王巨说道。 这种暴利可能赵顼与王安石没有想明白,但它会持续很长时间,甚至十几年二十几年。 市场决定的结果。 为何?它才出现,产量有限,即便内库推广,想要普及,也要好几年过后了,再说岭南地广人稀,靠迁徙百姓,又能迁来多少百姓,苏利涉上书说迁二十万户,那用二十万户,若是迁一个十万户,那个声势就会惊天动地了。 但它的市场需要量有多大?非是京城,也非是北方,准确地说岭南以北都需要它。这就是一千多万户的市场。还有呢,价格稍跌一跌,契丹那边没人交易过去?西夏呢,河湟吐蕃呢,高丽呢,倭国呢?这个市场太大了,除非棉花从岭南正式向江南西路,巴蜀,福建与江浙蔓延,也开始普及,那时候价格才会猛烈下跌。 不然就会一直这么贵着,供需量相差太大了。当然,几年后不会出现一床棉被二十贯的天价。 这个价格王巨也承受不的啊,摸着棉被说:“二十贯哪。” “原来官人也心痛啊。” 能不心痛吗,一万块钱一床被子!真正的奢侈品。 琼娘在边上看着王巨表情,不由咯咯地乐。 实际京城那边随着汴水河封,后面的棉制品就在沿江一带销售了,因此剩下的不多,同样开始涨价,有的棉套用的彩锻精致一点,同样涨到了二十贯。 赵顼很少出宫的,顶多偶尔到赵念奴哪里坐一坐。 大臣也听说了,并没有太反对,这是一反赵曙做法,对赵念奴看重,也是对宋仁宗看重,认了“正统”。但赵顼也反思过头了,他翻翻史书,看到赵匡胤死得不对劲,又不好说他爷爷的爷爷赵匡义干掉了赵匡胤。于是诏宣祖、太祖、太宗之子孙,择其一人为宗,令世世封公。宋宣祖就是赵家三兄弟的父亲赵弘殷,实际就是指赵匡美这一脉了。又诏赵德芳的孙子赵从式为安定郡王。 一份迟来的告白…… 这也罢了,算是赵顼有良心吧,然而到了九月,赵顼忽然心血来潮,下了一诏:中书门下考艺祖子孙属近而行尊者一人,裂土王之,使当从献于郊庙,世世勿绝。 正好韩琦进京述职,连忙进谏道:“主鬯从献,皆太子事。忽择一人令郊庙从献,岂不疑骇天下视听乎!” 可以进献,但按照礼仪,从献于郊庙的,只有身份是太子,因为各种事故,没有当成皇帝的,后任皇帝为示宽容,用前太子从献于郊庙。 现在让赵匡胤子孙从献于郊庙,就等于默认了赵匡胤后代有太子之身份,再加上赵匡胤死得很古怪,以后说不定就会翻起轩然大波。因此可以封郡王,那怕拜王都没关系,但这个从献郊庙万万不能执行。 虽然赵顼弄错了,不过这份心还是不错的。 但他偶尔一坐,赵念奴身份立即尊贵起来。 然而这次与赵念奴没有关系,而是外面采办太监说的。 赵顼同样傻了:“二十贯哪,为什么朕却这么穷哪。” 一床成本只要一贯多钱的被子,能卖到二十贯,照样有人买,并且供不应求,但为什么国家揭不开锅盖? 赵顼让这个二十贯弄得快抓狂了。 他身边的太监安慰道:“陛下,很正常啊,樊楼一顿酒宴少则几百贯,多则上千贯。一根早上市的瓠瓜要一贯半钱。据传仁宗兴办宫宴招待大臣,看到宴上有新蟹一品,十分喜爱,便问其价,答曰一只新蟹需钱一千文,仁宗感慨万千,都不敢下筷子。” 这样比较,棉被真心不贵,一根瓠瓜不过做一碗汤,十五根瓠瓜十五碗汤,二十贯便没了。但它们能及上一床棉被的价格? 但太监越解释,赵顼越抓狂。他大声地问了一句:“二十贯的被子,朕也舍不得用哪,这么多棉被,究竟谁在买?” 第三七五章交待 妃儿又说道:“我买了一些物事,待会儿送给寨中乡亲。” 王巨沉默。 梁氏最大的失误不是杀了杨定,而是围攻王家寨,鞭尸。那个所谓的祖先,王巨也不会有多少感情的,但梁氏的做法,同样让王巨抓狂了。 然而他与梁氏赵顼不同,不会放在表面上抓狂。 今年劳碌要稍好一点,但王巨仍没有著他那本中等数学书,只是将在集贤院修的那本缉古算经,又拿出刊印了。余下抽空便在看史书与兵法。 然后将历史的战役地点时间与背景进行认真的考证,再进一步推演,比如我站在失败一方,应当如何挽回局面。即便这样,他未必能成为一个伟大的军事家。但莫忘记了,他还有一根大手头,比如保捷军选将,立即挑了四名勇将过来。 而且王巨很冷静,再惨也不会惨过前世吧。 因此先是裁兵与坊场河渡,两项制度不能使宋朝财政立即变得很好,但扭转了部分财政压力。再跳入郑白渠大坑里。 为了国家,也为了他自己! 机会很快就来到了,但来得太快了。 现在王巨也不知道,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去吧。” 王巨又开始写了一篇奏折。 这二十贯可不是开玩笑的,它会带来许多严重的后果。因此王巨在奏折上写了三件事,让赵顼立即下诏书于福建路和广南两路。 第一件事就是无内藏库与当地官府手令者,不得任何人招募百姓去广南路,也戒令官府严禁查办私人招募。真要是招募,必须于两地官府都写好契约,并且当着被雇人的面说清楚待遇,以及种植条款后,福建路这边的官府才能放行,那边官府才能接受。 这一条很重要,现在媒介落后,比如杨文广说有泉喷珍珠,大兵们还真相信了。第一批百姓迁徙过去,待遇还不错,未必所有人会愿意离开家乡,但终会有人因为贫困,想找一个出路。 找出路是好事,两广人烟太少了,福建路人口又太稠密了。百姓涌到两广,对于两广以后的治理与民族融合都是好事。 但问题是这个收入太刺人眼睛了,赵顼想不明白,其实道理很简单,土豪宋,非是百姓有钱,而是土豪有钱,土豪很多,那么必然有许多豪强大贾也会去南方经营。 一是募雇当地人,但这个很麻烦,地的问题就解决不了。除非他们去南方兼并,但哪里的问题有点复杂,并且蛮人比较多。汉人多的地方已经开始密集了,比如广州。二就是学习内藏库,招募福建路百姓。 禁止的就是这个。 好商人有的,但坏商人同样不少。比如明朝倭寇,后台是谁?当真小小的倭寇能将大明朝弄得那么惨? 一旦到了异地他乡,这些人孤孤单单,那纯粹是待宰的小棉羊,还不知道在这些商贾苛薄下,发生多少惨不忍睹的事。 第二件事就是开垦耕地时,必须经官府同意,不得占据河道与蓄水湖泊,以免造成水患,贻害无穷。 第三件就是严禁官员私自经营,或者募用土兵替自己谋利。 “有这么可怕?”琼娘怀疑地问。 “你以为天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妾身都笨死了,哪里还聪明。” 也不是她笨死了,而是秀才遇到了兵,有理讲不清。 她要做陪嫁婢,王巨也由着她。不过王巨本身也不是一个太滥情的人,与李妃儿成亲后,将琼娘放在身边,却一直没有碰她。 琼娘感到古怪,于是胡思乱想,先是以为自己丰胸产生的结果,毕竟这时代是贫胸控,萝莉控,但李妃儿也非是贫胸,至少是中胸吧。因此又不象。 为了确认,她反复试探,王巨闷声说了一句:“我对这个不计较。” 那又是什么原因呢,因此她又换了一个方式,荆钗布裙,王巨看不下去了,说:“得,别装,我不是一个奢侈的人,但也不是一个朴素的人。不是一个坏人,但也不是一个好人。” 琼娘郁闷了,又看着李妃儿的肚子问长问短,李妃儿直接回答,很正常,一切正常。怎么正常法,打死她也不会说的。 但为什么不怀孕呢,妃儿只说了一句,官人想我晚两年怀孕,说那时身体完全长起来了,怀孕才会母子平安。 琼娘便没有再问了,古代有种种避孕手段,比如用丝质油纸、破布团、海绵塞入女性作为屏障,还有用鱼膘做套套,这还算好的,有惨忍的,比如喝水银吃砒霜,据说能避孕,还有用金银塞入强行塞入子宫,做一个超级大套套。各种手段五花八门,不过也知道了安全期。王巨就是选择安全期的。 真中标了,那就怀吧。这是没办法的事。 其他的手段用了,还不如索性直接让妻子怀呢。 琼娘用了N种手段,最后忍无可忍索性直接问。王巨答道:“你凭借我去坐了两回就了解我吗?或者听了那些传言,那个传言你相信吗?呆在我身边五年,五年你也不过二十三岁,那时候你还是愿意随我相伴一生,我自纳你。” 其实真与纳妾无关,纳一两个妾,不要纳得多,不要养家妓,不要去花天酒地的狎妓,在时代就算是好得不能再好,万分顾家的士大夫了。主要是性格,象赵念奴那种温婉的性格,要么象李妃儿这种单纯的性格,都是王巨的菜。但琼娘最大的失误,就是表现太出色了,王巨反而不放心了。 但时间长了,琼娘确实了解得更多。 李妃儿没动静,秦氏刻意从延州过来问,王巨还是这说法,不急,过两年吧。现在妃儿还小,外母,你再仔细想一想,二十岁以后生子的,与二十岁以前生子的,母子平安的比例,那个更大? 秦氏有些蒙。 但琼娘仔细一想,确实有道理哎。 还有王巨的二妹,王巨成亲后,他就将二妹送到杭州去,说让她见识见识。 至于提亲的人,全让王巨轰走,不到二十岁休想提亲事,俺家也不缺嫁妆。 王巨不得不小心,这时代生产太危险了,一个小小的难产说不定母子能全葬送了性命。 琼娘说了一句,也不装了,替王巨沏上一杯茶,然后呢,替自己大大方方地沏上一杯茶,捧着一本诗籍看得津津有味。王巨扭头看了一眼,啼笑皆非,敢情你想做李清照哪。 外面天寒地冻,屋内却鸦雀无声。 ………… “见过明公,”四将齐声施礼。 与年龄无关,这是大顺城一战打出来的积威。 “不用客气,请几位介绍一下。” “我是潞州苗授字授之。” “原来是苗将军,”王巨客气地说道。苗授啊,未来王韶手中两员头号打手之一,能不尊重吗? 而且他严格说起来,与苗继宗、苗继宣这一脉还沾上一些关系,也就是与赵念奴还有一些亲戚关系,当然这个关系有点远了,也不能算是外戚。不过这让王巨感到更亲切。 这一行四将中,就会以他为首了。 另一人说道:“我是秦州王君万。” “王将军,见过见过。” “我是五原姚麟姚君瑞。” “姚将军,神交已久。” “哈哈,”姚麟也不作伪,他与大哥信中经常提到王巨。 “我是……” “洛阳种将军,不用介绍了。大家坐吧。” 妃儿与琼娘给四人沏茶。 “四位为何能同伴一道来到郑白渠?” “是这样的,陛下看到王明公……” “苗将军,勿用客气,称子安吧,这个明公的啥,喊得我有点怕怕的。” “那就冒昧了,子安,是这样的,官家看到明、子安的奏章后,立即将我们四人召到京城,校试武艺兵法。然后让我们来郑白渠了。” “官家一定没有失望吧。” “还行。”苗授呷了一口茶又说道:“不过我们初来乍到,不大了解,因此相询子安。” “行,首先是兵力的问题,去年安排了三十八营官兵下去开屯,其中有八营厢兵,今年又安置了三十三营官兵,其中五营厢兵。那个厢兵你们就不用管了,他们力役繁重,特别这次裁减厢兵后,陕西也裁去了近两万兵厢兵,现在还有参加劳动,是没有时间训练了。” “是啊,厢兵就是练了,也很难上战场,除非剿一个匪的什么。”姚麟说道。 “以他们的战斗力,就是剿匪估计都不行,”王巨摇头苦笑,继续说道:“因此真正交给你们训练的是这五十八营保捷军,另外渠工上还有三十四营保捷军,其中有四十六营都是永兴军章签判一手挑选出来的新兵。他们以前罕有大规模集训,但不可小视,个个都是悍兵,并且无一人是家中的独子,负担要少。一旦练起来,其战斗力不可小视。” “也就是一共有九十二营保捷?” “未必,我让章签判劝韩公不要再挑选保捷军士了,河渠开垦出来的耕地已经不够安置,但韩公未必会听从,”王巨又苦笑道。本来是打算安置八十营官员的,现在却要安置一百零五营官兵了,这还能安置下去,万一韩琦不听自己的,再增加十营保捷军过来,那自己就惨了。 四人当中除了种诊外,其他三人脸上都露出慎重。 这不是少人,想一想原来蔡挺在环庆路,将强人壮马扣除下来,能有多少兵马?才五十一营! 而现在起步就是九十二营保捷军,全部都交给他们了。 “然后我再说两条,一是劳役的问题,你们先下来摸清楚情况,还不能急着训练。” “为何?” “现在江河冰封,渠工与训练一起停下来,到了明年春天,也就是过完了元宵节,他们将会互相配合,抽出三分之二的劳力,继续参加渠工,到了二月底,又返回去,要春耕生产了。” “互相配合?” “这是无奈之举,现在他们手中的耕牛不足,还要参加渠工劳力,只是合伙性质的生产,一旦耕牛基本满足后,那时候渠工也结束了。那么就能各自生产了。不过这个时间不会太长,原本打算是明年年底竣工的。但朝廷支持了渠工,从去年起就从其他地区调来一些保捷军与官兵配合修渠。这个时间会提前,大约到明年秋天就会竣工。”实际是韩琦所逼,不得不于几个支流上又修水堰与引水渠,扩大灌溉面积,不然竣工时间会更提前。但也不大好说,这些增加的保捷军,也等于增加了劳力。然而问题是上游不能再载水了,载得多,会影响到整个渠工下游的引水与蓄水。 “我明白了,这个不急,就怕万一明年就发生大的战事,朝廷抽调……” “苗将军,这个倒不会,西夏去年旱灾严重,今年未必能恢复过来,明年还要看光景,就是到明年,才勉强能恢复过来,即便有扰边行为,但不会太大,然而后年就不大好说了。” “那就行,”苗授说道。这样说来,还有两年训练时间。 再说它妙就在妙在时季上,西夏入侵时间多是在秋后或春初,秋后为多,那时候宋朝百姓刚刚收获,能有所掠。到了农耕生产时,他们同样无法出兵。原因很简单,他们多是役兵制,许多士兵同样要生产耕种。因此在时间上不会产生冲突。 并且训练也多是这段时间。 除非朝廷大规模伐夏,那是灭国战争,倾国而战,就不要提什么郑白渠生产不生产了。 “另一个问题就是练兵,种将军,你的哥哥如何练兵的,你知道一点吧。” “那个,那个,”种诊立即涨红了脸。 第三七六章共济会 “种将军,你误会错了,有两种方法练兵,一种是李广式的练兵,士兵爱戴,可军纪散漫,故李广能大胜也能大败。当时我在华池与种兕将军练兵也是变相的李广式练兵,不断地用烧酒的利润刺激将士苦练。但这个方法不能长久。第二种就是程不识、曹玮以及令兄的练兵方法,以森严的军纪练兵。不过那是禁兵,保捷军相对要淳朴一点,令兄式的训练就不必了。”王巨很公平的说道。 主要禁军现在的军纪太差。 种谔也无奈,为了震慑这群打又不能打,平时却散漫骄狂的禁兵,有犯法之辈立即斩杀。但还不起作用,种谔苦逼了,于是想出一个办法,不斩首了,将手下将领召过来,饮酒吃饭,然后再将犯法的兵士推上来,先剖取肺肝,然后再斩首。 他的手下诸将掩面不敢看,他照常喝酒吃饭。 不怕硬的,还怕不怕横的? 因此军中立即肃然。 不过有的大臣用就此来弹劾,然而赵顼也知道禁军糜烂了。别的不看,看看围林寨两支禁兵的所作所为,一支近半兵马化为强盗,一支贪功意欲屠杀村民。 即便曹玮现在整顿禁兵,也要用狠手了。 为什么王巨说将禁兵迁徙于城外,连高滔滔都没有反对,不能怪禁兵,生活在京城这个繁华世界里,得要什么样坚定的心,才不能迷失? “子安是说建议我们从严练军,但不能过于苛刻?” “正是,一支铁军,必须有森严的军纪,但笞杖即可,当然,十恶不赦之辈,屡教不改之辈,不必仁慈了。慈不掌兵,这么多军队驻扎在这里,必上战场。今天纵容,明天则害了他们。” “棒打出孝子?”王君万道。 “非也,棒子未必能打出孝子,溺爱同样要不得,应当是严父出孝子,父亲要严厉,但严厉中要透出关怀。这就是中庸之道。或者陈抟所画的太极,阳中有阴,阳中有阴。或者治国之道,以仁爱为心,律法为表。” “子安,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也是吴起治军之道,军纪同样森严,但他却能为士兵吸吮脓包。” “王将军,中的也。要么最后一件事,我也说一下,你们不必刻意关注与干涉,这件事实际也是我发起的,我让这些将士的家眷们成立了一个共济会。” “共济会?” 王巨恶搞了这个名字,但这个共济会确实也有一些意义。 “保捷军正式减粮帛是从他们开始第一次丰收起计算。” “这个我们知道,”苗授说。 也就是说,什么时间安顿下去,并且分到地,开始第一次收割,比如去年安顿下去的保捷军,到了今年夏初,荞麦小麦收割上来,衣食完全有了保障后,这才开始免去粮食与布帛的供给,从而从始到终,保捷军与家人衣食有所保障。 “因此暂时保捷军手中还略有些经济。我让他们家眷共同结社,以十营官兵就近为一社,每一营官兵为一小社,其一平时交流一下耕作纺织,让大家互相学习先进,调解夫君之间的纠纷,帮助贫困。” “这个妙啊,”苗授道,这样一来,妻子团结,丈夫就易团结,一支团结的军队才是真正强大的军队。 “不过这是特例,主要她们能聚结,京城的能聚结,可生活成本太高了,有的妻子都被迫做军妓养家糊口,如何结社。” “是啊,京城物价太贵了。” “禁兵的事非是我们所管的,还是说这支共济会,这是其一,其二就是经营,第一年他们手中略有钱有粮,因此让他们每户出两贯钱,用这个钱买耕牛,另外每一营开一邸店,每一大社聘请一个经济人,每次各小社选出一两个代表,反馈他们所需要的物事,由经济人统一购买过来,发放到各个邸店里。邸店里再请一个家中劳力富余,精明强干的人管理,每年给二十五贯薪酬。以后每户每年再给两百文钱陆续投入。同时各营家眷手中有什么特产,也统一由共济会收征上来,由经济人对外销售。以防被奸商苛薄。这个利润所得,平时帮助各营的贫困家庭,若是作战时,帮助牺牲烈士家属渡过最初的难关,或者聘请教授,教育子女。这是他们家眷所为,望你们不要干涉。” “这是好事儿,子安果然有妙思,我们一定不负子安所托。” “是不负朝廷所托。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们也说说你们的想法。” 这就是一次交流。 这些人真的能打,但现在还缺少了相关的经验,互相沟通一次,对大家都有好处。 王巨留他们吃晚饭。 这次谈过了,他就要去京城了,几将下来前,他也接到朝廷的诏书,让他进京述职。 晚饭还算丰盛,这也是“中庸”,王巨生活不是很朴素,但也不奢侈。 但野龙咩胜的妻子做饭手艺越来越提高了,饭菜还算不错。 几人一边喝酒一边谈心。 王君万说道:“若是子安能知边陲大臣就好了。” 这也说得是实际话。 宋夏五小路,府麟路那是一个例外,余下四路长官都是文臣。 要么是一个狄青,那也是在生背疽时从陈州撵到了延州,几个月后就死了。不是知延州,而是坑狄青。 然而文臣有几个会打仗的?手上的兵再勇,将再强也不管用哪,除非遇到了蔡挺这样的主,但蔡挺又有几个。种谔是立功了,但那是他单干的。 “这个恐怕不行,我年龄不够,”王巨说道。 指望自己来统帅,那有的等了,没办法。 但也不能轻视了文臣,马上几个文臣就会让你们傻眼,不要说王韶,就是章楶也在飞快地进步。再磨勘几年,有资格担任一个边路的知州吧。 然而王巨这一回是猜错了,他知道自己早晚要担任四州中一州的长官,但也没有料到会来得这么快。不过离那个担任还有一段时间…… ………… “这次述职又会滞留多少时间,要么妾身随你去吧。”李妃儿说。 新婚莞尔不久,又要分离,李妃儿有点难受。 “大娘子,不要难过,别人想都想不到呢。你以为什么官员都能述职啊?”琼娘说道。这几年连续三年,王巨都要进京述职。 何谓述职?诸侯或地方官员进京城向天子陈述职守,这才是述职。想一想,一年当中,能有多少官员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但这个大家不是很吃味。 年青的官员望洋兴叹,知道内情的更是自愧不如。 要知道这几年王巨几次述职,那一次述职,王巨都带来了惊天动地的变化,不说大顺城大捷,第一次述职述出来一个郑白渠,马上就要竣工了。第二次述职有点隐晦,但有一些人知道朝廷今年最得计的裁兵与坊场河渡,以及这个木棉子,都与这次述职有关。第三次述职又会述出什么? 至于年长的官员看不下去的,不过王巨的一些做法过于强硬,其他的还好一点。有功劳,不自居。平时也低调,对人也有礼貌。但又拘于年龄,对他们位子不会形成妨碍。 然而王巨也得到了好处。 那就是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所以琼娘安慰道:“大娘子,你将要见证一个传奇。” “传什么奇,你啊,”王巨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她这种心态纯粹是俺拼命地要做凤凰身上的附件,前提就是你不让我掉下来,不管什么附件,那怕是尾巴。 “我才不管官人如何呢,只要官人平安就好了,”李妃儿说。 “这才是我的乖妃儿,”王巨开心地说。 琼娘不以为然,呆在地方上无所谓了,若是担任长官更无所谓了,所有人是巴结你的。但到了京城,那纯粹是一个大染缸,丈夫在斗,妻子也在斗。李妃儿本来性格单纯,王巨还要往更单纯上培养,一旦到了京城担任京官,那些官员夫人们斗吧,李妃儿很惨的。 她这个想法也不能说不对。 然而王巨的想法更简单,能交则交,不能交俺不交。难道到了京城,就找不到说话的人? 王巨又说道:“很快年关就要到了,过了元宵节,渠工开始,官家不会久留我的。不过元旦节与元宵节就不大好说了。” 主要是去年发生的事,王巨担心朝廷有人折腾,将他调走了,于是让赵度放出风声,由百姓来挽留。没有想到赵顼最后给司马光下了封口令,直到今年夏天才松了这道“封口令”。 但郑白渠上却传言纷纷,许多豪强又开始大肆圈田。王巨回来后处理了好一段时间,才平息下去。为这个地,王巨伤透了脑筋,因此将妻子家人留下来,也是一种表态,我只是述职,不会象华池县那样述着述着,就调走了。 实际这次进京述职,他同样有点不大喜欢,熙宁变法,他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还没有想好呢。 “不过元旦节时,大约南方会带回一样好东西。” “棉被?” “不是,那是内藏库的财产,虽然延州几户人家也去了南方,但我再三戒告了,让他们不要碰,无论是买或者是送,都碰不得。以免授人话柄。” “那是什么?” “一样吃的东西。” “我才不嘴馋呢。” “新奇嘛,嘴馋并无关系。”王巨说着骑马走了。 琼娘掰着手指,心中想到,还有四年哪,这个时间太漫长了。 王巨迅速骑马到了京城。 刚到驿馆,便被赵顼叫到宫中。 他看着王巨,说道:“又变黑了。” “上白渠与中白渠不及渠道工程之难度,但有许多山区渠工,包括燧洞水堰,也不能马虎,因此臣时常亲自过去察看,不过快了,明年秋天时大约能竣工。” “那就好,”赵顼长吐了一口气。 即便郑白渠竣工了,也不能全部立即得计,第一缺少耕牛,即便各个军营想将耕牛凑齐,也要好几年时间。第二许多耕地要慢慢开垦出来。明年竣工,最少还要再过三四年才能勉强全部开垦种植起来。 但一旦全部开垦种植起来,那起的作用无可估量了,四万余顷良田,就打算一半种庄稼,一年也会收五百万石以上的粮食。得养活多少百姓与兵士? 至少军粮就不用愁了。 事实也不用几年后,今年就陆续得了计,自秋后起,朝廷再也没有刻意从中原采购粮食过去,仅是郑白渠采购的粮食,就足以做到自给自足,甚至还用小车子运了一部分到绥州去换牛换牲畜。 “坐吧。” 王巨也坦然坐下。 赵顼开始吐槽了:“王巨,你知道京城一床棉被多少钱吗?” “臣的妻子也买了几床。” “你妻子……” “陛下,有什么不对吗?” “她倒是有傻福……这个不提,她一床花了多少钱帛?” “二十贯,京城多少钱帛?” “朕让内库交给他们的是六贯钱,他们不过请了织女工匠略加了一个被套,然后一床就是十几贯钱,后来涨到了二十贯,现在涨到了二十五贯。”赵顼让这些商人涨得快要气疯掉了。 第三七七章平戎策 “二十五贯哪,”王巨也被这个价格弄得啼笑皆非。 这是什么原因呢,主要就是婚嫁。后来的婚嫁主要在新年边上,那是因为打工的多,过春节一起回地老家了,操办婚礼才热闹。现在也有打工族,但不及后世的频繁。不过现在劳动笨拙,所以一般在冬闲与春天时操办婚礼,这样便能错过农忙时季。京城更是如此,一条汴河漕运是国家的心脏所在,许多人靠它养活。 只有到了江河冰封之时,大家才能闲下来,因此也便于在这时候操办婚礼。 然而现在的宋朝与后来的阿三一样,女多男少,于是比拼着赔嫁妆,就象秦桧娶了王氏,王家拿出了相当于二十万贯财政的嫁妆。 王家那叫有钱,所以才任性。 一般人家那只能凑合了。 但这种任性的人家不少,想一想,天寒地冻,新婚房床上下面盖上几床香喷喷的棉被,上面再盖两张棉被,那该多惬意啦? 因此一买就是几十床,甚至上百床。夫妻俩盖不了,不是有父母吗,有兄弟姐妹吗,有亲戚好友吗?这样买起来,有多少棉被架住卖的?而且南方传来消息,南方的棉制品全部紧急运过来了,后面的没有了。前面消息刚才,后面价格立即再度涨了起来。 外面在涨,皇宫里赵顼心中不平衡哪,你们卖出二十五贯的高价,为什么只给朕六贯钱? 王巨伸出手,亮出他手指上的玉板戒,问:“陛下,这个板戒你猜臣花了多少钱买来的?” 但它不是装饰物,而是王巨时间练习弓箭,防止弓弦伤了手指,刻意买来的玉板戒,已经好久了。 赵顼辨认了一下陈色,非是和阗玉,而是南阳玉,便说道:“大约十几贯吧。” “陛下猜中了,但它出自玉矿上,又能值多少钱?” “这个朕不清楚了。” “臣也不清楚,但相信不会超过五贯钱。臣再问一下,一床棉被从开始到运到京城成本几何?” 赵顼默算了一下答道:“两贯多钱吧。” “这么贵?” “水利,给百姓的薪酬,替他们盖一些草棚,治器械,修道路,运费,最少两贯多钱了。” “陛下,不能这样算,水利与草棚子以及道路能算吗?有了道路,两广与中原相通,一旦开发起来,以后一年会为朝廷增加多少收入?水利与草棚子虽花了钱,但这个水利还在,开垦出来的耕地还在,即便十年后交给百姓做为永业田,他们不纳税了吗?还有那些器械,种这个木棉很累人的。一旦交给了百姓,百姓肯定无暇纺弹,多半还是内库经营。那是长远性谋利,如何能算作成本呢。” “那这样算啊……” “这样算,成本不会超过一贯吧,然而内库为什么能卖六贯钱?” 赵顼语塞了。 大家都赚这个黑心钱,何分彼此? 不过这次谈话在这件事上就此为止,所以王巨有的还没有说清楚。其实再往下谈下去,王巨只要说一句,商人是赚了黑心钱,但他们有赚暴利的时候,同样有亏本的时候。就象海商,一趟出海,就能赚很多钱回来。然而在海上出事了呢?血本全亏,还搭上了性命。 朝廷可以诱导,宏观调控,但不可以插足。 赵顼没有再说,王巨也没有再说。 况且他至今还没有完全想清楚,熙宁变法以及这个党争太复杂了。 赵顼拿出一篇奏子说道:“朕收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奏章。” 王巨打开一看,差一点跌倒,王韶的三篇平戎策! 国家欲平西贼,莫若先以威令制服河湟;欲服河湟,莫若先以恩信招抚沿边诸族……在我实有肘腋之助,且使夏人不得与诸羌结连,此制贼之上策也。 西夏可取。欲取西夏,当先复河、湟,则夏人有腹背受敌之忧……为汉有肘腋之助,且使夏人无所连结,策之上也…… 总体三个意思。 角厮啰一死,兄弟叔侄分家,一些大部族首领各自占山为王,莫相统一,宋朝这时候有了统一河湟的条件。 西夏连年进攻吐蕃,或攻打或拉拢,而吐蕃各部单薄,若是让西夏得手,进逼岷洮,宋朝就悲催了,西夏不仅得到大量凶悍的蕃羌骑兵,许多水草丰美之场所,而且战火也烧到了四川。 河湟地区,土地肥美,适宜种植作物,于洮、河、兰、鄯,皆故汉郡县,汉家能经营此处。一旦将河湟收复,对宋朝经济有所帮助,而且形势会反转,危胁西夏安全,毕竟河西走廊很是单薄。 王巨看着这三篇策子。 后世喜者能将它与《隆中对》相提并论,不喜者认为坏了宋朝大局,破坏了与吐蕃的关系。 当然它的高度肯定赶不上隆中对,那时刘备有嘛?一个新野县吗? 但现在宋朝有了什么?两者根本就不好比较。 然而它不是一无是处,太重要了,也就是王巨将要说的,王巨放下策子说道:“去年韩公上书,言朝廷昔日放弃了兰州,从而让兰州为西夏所得,贻害无穷。” “这是我朝立国以来最大的失误。” 他俩人说的就是六谷部吐蕃人,也就是兰凉处的吐蕃人。 其实汉人很早就经营这里,与熙河一样,河西走廊没于吐蕃后,汉人蕃化,但这些各族百姓对中原印象都还不错。即便属于吐蕃羁縻管辖,当地各部族还多次派使前往中原,迎接汉官来做首领,这个习惯一直延伸到五代,如后唐孙超、李文谦,后晋吴继兴,吴继兴走了后后晋没有派汉官来了,却派来押衙陈延晖安抚一下,六谷部吐蕃人急了,索性将即将离开的陈延晖劫下,强行立为刺史。不做我的头不行。 后汉时又有申师厚,宋朝有丁惟清。 至少证明中原在这里有一定的基础与好印象。 李继迁叛乱,六谷部首领潘罗支向宋朝表态,愿意配合宋朝戳力讨继迁,李继迁派人来招降,潘罗支说戳一人,执一人,以听朝旨。李继迁于是愤怒地发起进攻,被潘罗支击毙。 李德明继位,向宋朝诚服,策反者龙族六个部族,用诡计骗了潘罗支去者龙族,被杀死。这不能怪宋朝。随后潘罗支弟弟厮铎督平息了叛乱,被六谷部推为首领。 他比哥哥还要做得更忠心,每年派使向宋朝进贡大量战马,表示诚服,礼节上尊敬得不能再尊敬了。然后出钱购买武器。但那时宋朝认为李德明是好同志,于是不管不问,甚至人家花钱买武器,都不提供武器,更不要说是支援了。最后六谷部被攻破,厮铎督对宋朝万分失望,带着余部投奔角厮啰。 西夏得到兰凉地区,很快又得到甘肃沙与居延海,整个河西走廊拿下,财富人口立即膨胀,立国基础有了。 韩琦说的就是李德明时的故事。 其实那时候那需要宋朝支援多少,只要及时地支援大批武器,李德明就拿不下六谷部了。拿不下六谷部,就吞不下去河西走廊。难道真靠一个银川平原与横山地区与整个宋朝相抗衡? 王巨又说道:“再者,庆历战争,秦州一直处在后方,始终平静。然自禹藏花麻投靠了西夏后,战火不休。自德顺军到古渭城几百里的长度,能掳得不见人烟。” “是啊,仅是杀死的熟蕃就达上万人,掳走的熟蕃与生蕃更是不计胜数。”赵顼微微叹息道。 也就是西夏若得到洮岷二州,战火必弥漫到川北! 这才是平戎策的关健。 什么世仇,没世仇,甚至董毡都为儿子娶西夏公主,还屁的仇。就不要说木征很早就在与西夏人眉来眼去了。 “不过吐蕃人不可小视……”赵顼担忧地说。 那可是多次将西夏人打得抱头鼠窜的民族,真能收复下来? “此人可用,”王巨指了王韶二字说道。 “与卿之相比何如?” “不大清楚,但臣预感,他在军事天赋上胜过臣之十倍。” “这不大可能,”赵顼哑笑道。实际王巨讲的是老实话哉,若抛开金手指,说不定能胜过五十倍。凭良心讲,即便狄青与之相比,狄青也逊色很多了。或者章楶能勉强胜之,即便张亢与之相比,同样逊色。 “臣说的是实际话,不过臣也顺便说几件事,第一国家缺少良将,臣说的良将非是上阵杀敌的良将,而是真正的统帅,万一有卫青之流的良将,请陛下善待之。” “朕清楚,但哪里有,卿是吗?” “我是文臣。” 好吧,你是文臣……赵顼也无语了。 但他懂,是文臣的,有几人能做到投笔从戎?宋朝的武将待遇真悲催哪。他喃喃道:“制度……” 这个很麻烦的,想矫正过来,不亚于那个世袭。 “其次若是得到河湟任何一处所在,请陛下听信臣这一言,可以通商市易等变相的手段谋利,可以开屯驻兵开垦荒田,在各地蕃人不反对的情况下适度的迁徙百姓定居,但二十年之内,勿得征税。” 说到这里,王巨忽然打了一个冷战。 不错,相比于司马光,王安石要更可爱一点,至少他心地没那么黑暗,更不会象一笨毒蛇那样记恨,那一天说不定就冷不丁地将你一口咬死。 但王安石性格也是大大的问题,连王韶与薛向这样的人才也糟蹋啊,这是什么样的猛人,才舍得干出的事? 就仅是一个意见不合吗? 直到这时,王巨才拿定了主意。看到了平戎策,他也知道以后自己该怎么样去做了。 第三七八章新语 “朕什么时候征过蕃之税?”赵顼不解地问。 “河湟有许多水草丰美的场所,人口众多,仅是古渭城一带就有十几万帐蕃人,整个河湟六七十万户。陛下,当真不征税?” “一百万帐蕃人,朕也不征税。” “陛下,不是不能征税,早晚得征税,最少征收维持驻军开支的税务。但新得后,人心不安,因此臣说二十年不能征税。思安后,看到朝廷的好处,再派良臣适度的治理,引导,使他们生活变得更好。那么就可以适度征税了。” “朕记得这句话了,那这个策子……” “陛下,王韶现在何官?” “似乎初任新安主薄,后为建昌军司理参军。考制科不中后,即在陕西游历,因此对河湟比较熟悉。但现在何官……”赵顼也茫然了,应当有职官吧,但差官没有。如果如王巨所说,胜王巨十倍,自己却不用,那太失误了。 “不过朕即将授予他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之职。” “经略司机宜文字?这是什么官职?”王巨也绫乱了。虽说宋朝官职容易让后人模里又模糊,但还有一套规则吧。 “他资历浅,授职高大家会反对,因此给了这个官职,许以便宜行事之权。” “原来是这样……”王巨啼笑皆非道,果然是天地有限,人的智慧无限,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对,应是反过来了,下有政策,上有对策。 “韩琦回乡后写了辞呈,朕准了,又赐他判大名府兼河北四路(真定、定州、高阳关、大名府四大战区)安抚使之职,他连上二表辞去了四路安抚使之职,只接受了判大名府。” “韩公离开陕西?” “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王巨忽然会意,大约是韩琦坚持要绥州,却遭到文彦博等人的屡屡反对。然而事实也如此韩琦所料,一年下来,西夏提都不提绥州,只要求换嵬名山。但反过来说,他已经完全失势,所以文彦博才不给面子。实际是给了面子,换他人,文彦博还能慢慢与你讲道理?但就是这样,韩琦心中也难受的。因此不如判一个大名府,这就是他的家乡,叶落归根,风风光光罢了。 做为赵顼,韩琦有守绥州之功,但赵顼同样给了韩琦面子,不再只判一个相州,即便是判了大名府,又给予了兼四路安抚使之职,重用了韩琦的儿子韩忠彦,也算对得起韩琦了。 这是一桩不用说明的公平的权利交易。 “朕派了钱明逸去知永兴军。” “陛下授命,臣不敢插言,”王巨说道。钱明逸是一个无能的软弱官员,但王巨却很喜欢。最好是韩琦,毕竟韩琦是郑白渠首倡者,其次就是这些软弱的官员。最怕的就是司马光,其次就是吕诲这些保守倔强官员。 郑白渠修好了,地分下去了,各项措施安排好了,那么不管谁来,王巨都无所谓了。但韩琦下王巨心中也开心,他一个劲的增兵,王巨压力山大。下就下吧。 “王安石提议,由三司主持,再由广东转运使与福建路官员配合,于广南东路置一木棉司。” “木棉司?” “就是打算从福建路分三年迁徙五万户百姓,由三司拨款,在广南东路开垦出一两万顷耕地,专营木棉。卿以为可以否?” 王巨差一点乐了,自己抢了王安石的坊场河渡与二八分制,王安石却来抢自己的棉花。 “臣没意见,不过既然三司插足,不一定就放在广南东路,实际广南西路同样可以经营,现在不仅福建路有人口压力,江南西路与两浙路同样有着人口压力。” “广南西路多是蛮人……” “陛下,蛮人不可怕,实际难以治理的就是生蛮,但他们多集中在邕州南部,宜州以西,邕州钦州以北,宜州以东,即便有蛮人,也多汉化了。而且国家不能抱有蕃蛮与汉人的区别。连辽国西夏都知道包融汉人,为何我泱泱大国,不能包融蛮人与蕃人?” “朕误,朕误。”赵顼道。与大臣们讲不清楚的,动不动以夷制夷,连折继世,折家军都成了夷人,赵顼不能急了,王巨更不能急了。 但在王巨影响下,赵顼民族观渐渐纠正过来。 夷人如何,只要忠心我的,就是我的子民。 “而且两广广大,如今户数包括生蛮不过七十万户,但耕地面积以臣计算,不会低于一百万顷。” 两广多少户数,还真不大清楚,特别是蛮人。 然而耕地面积肯定超过了一亿亩,现在两广可比后世的两广还要大,严格地说,包括了云贵东部的一些地区,北越的一些地区,与海南岛,尽管这些地区多是羁縻区域。关健的是它能够一年三熟,开发起来前景吓死人的,最少能养活四百万户百姓。但到宋高宗绍兴年间,两广户数还没有达到一百万户,也就是说那时还不及一个巴掌大的福建路人口多。 反正是抢钱,这笔钱抢在内藏库,还是抢在三司,赵顼不在意了,王巨岂能在意? 事实马上过年时,赵顼将宰臣们一起带到内库,内库不是一个库,好几个库,左藏库,内藏库,奉宸库,仅是奉宸库就包括宣圣殿库、穆清殿库、崇圣殿库、受纳真珍库与乐器库五大库房。 然后赵顼说道:“曾闻太宗时,内藏财货,每千计用一牙钱记之,名物不同,所用钱色也不同,它人莫能知晓。然后用匣装之置于御阁,以参验账籍中定数。晚年尝出其钱示真宗说,善保此足矣。近见内藏库籍,只有文具,财货出防,已无防备。去年朕曾用龙脑与珍珠贩卖给了榷货务,以资国用,也没有记账考核。管理者仅是宫中中官数十人,只知谨扃钥,涂窗牖,以为固密,安能钩考其出入多少与所蓄之数。” 几个大臣看着空荡荡的内库,心中想,这样的内库还关防个屁啊,连锁也不用上了。 赵顼说完,让户部与太府寺于内藏诸库检察。 你们这些大臣不是很好奇内库有多少钱吗,有多少收入吗,有多少支出吗,让你们来查! 当然,一个皇室用费肯定不少,但北宋几个皇帝除了宋徽宗外,包括两个女人当家做主时代,用费都不是很大。可以说宋仁宗时,整个皇宫正常的花销,还不及两府几个宰相的薪酬多! 这个账能拿得出来的。 收入不过是一些御庄,以及钱帛兑换以及榷香的收入,只是内藏经营得当,没有那么冗与浪费,因此保持着盈利状态。 但在这短短五六年里,两个皇帝大行,两次南郊大祭,四年大灾害,加上庞大起来的宗室,内库空空如也了,不然也不会连龙脑香与珍珠也要便卖。 这才是赵顼带宰执们看内库的原因。 但看了也不管用,王安石只提了两个字变法,还没有讲如何变法呢。 大臣们又忘记了空荡荡的内库,立即疯子一般的咬将起来。 “朕等会再与王卿相议。” 王巨默然。 王安石也有王安石的智慧,他来到京城后,并没有进入三司,也象司马光一样,做了翰林学士兼侍讲。先做帝师,给皇上洗洗脑子。再积攒资历与声望,然后才上台。 都是好人哥啦。 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 “陛下,但有一条,请切记,百姓以规劝为主,让真正想离开的百姓离开迁徙,不可强迁,以免发生骚动。”王巨说道。地的问题真不大,两广有太多的真空地带了,不要说一万来顷,就是十几万顷耕地,只要派几个得力官员查一查,也能立即变出来。主要就是这个迁民。 当然,如果顺利的话,未来几年,能为三司迅速积攒一笔可观的收入。不求一床棉被二十五贯,只要能保证三四贯钱从三司内库脱手,就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这个无妨,听说去年广南东路木棉收入激增,许多百姓自发涌入到广南东路,苏利涉写了一份急奏过来,他在那边叫苦不跌,无法安排了。对了,他对你家那个傔客葛少华万分推崇。” “还行吧,当初我们延州八人来科举,居然有三人中了省试,事后听闻程勘在延州刻意大摆酒宴,以彰文功。” “两人就足矣。”赵顼微笑道。这两人不是指熊禹方,而是指葛少华与王巨,在王巨提醒下,赵顼也渐渐意识到科举的真正作用,对科举同样看得有些淡了。 “不敢,不过葛少华等五人落第,不过臣在杭州那个纸作坊里有些产业,平时与他交谈,见此人颇有些思谋,于是劝了劝,又用让他可以抽空读书蛊惑,最后终于同意帮助我。” “哈哈,你太小了,想要人拜服你,很难的,”赵顼哈哈乐道:“不过朕写了一封密信给了苏利涉,让他通知葛少华,让他好好做,朕能恩荫一个无能的权贵子弟,同样更应当提拨一个真正的人才。” “子深兄听了会乐得不行的,”王巨也笑道。考功名干嘛的,还不就是当官的。 “因此这个百姓不担心,而且王安石与章惇又联名上书,既然有了生机,那么福建路自此以后,任何百姓不得将自己的子女溺死,否则律法处执。” 章惇差一点被自己父母溺死,所以这此现象恨之入骨。 但王巨不大好说话,为什么呢,这个人口增涨起来真的很快。两广是没有开发,一旦有了棉花资金,开发起来同样会很快,人口同样会膨胀。这时代又没什么计划生育,只知道胡乱生,象二叔与二婶那样,宋朝不用多,二十年人口就会翻上两番三番! 一个两广能塞得下多少人口? 不过王安石这么快就与章惇搭上了线? 王巨拧紧眉头,他说道:“陛下,臣斗胆借笔墨纸砚用一用。” “行。” 王巨用笔在纸上画了一张地图。 “这是我朝,这么小?”赵顼盯了大半天,有些不确切地问。 “反正没有汉唐大吧。” “辽国北方还有这么广大的土地?” “是很广大,可太寒冷了,不适合人类居住,有人,但人类很少。” “那这边是天竺、大食、大秦?” “是。” “那这边呢?” “这边就是昆仑奴的故乡,哪里的人类比较落后,相当于尧舜禹汤之时。” “尧舜禹汤,岂不是大治之时?” “谁说的,陛下,神话是神话,真实是真实。这样吧,臣做一个比喻,就象江东圩,原来是泽乡湿土,一旦江东圩开垦出来,将会是我朝最富裕所在之一。再如瓷器,以前只有陶器,后来出现粗制的瓷器,到了我朝瓷器越来越精美,连雅约的冰裂纹都烧出来了。再如小道数学,一个时代一个时代的进步,到了微臣手中,又是一个进步。” 赵顼绫乱了。 怎么王巨说的与王安石所说的恰恰相反了。 第三七九章不可行 “这么说尧舜禹汤不好……” “怎么说呢,就象以前王家寨,十分贫困,大家也有矛盾,但许多是互相帮助的,比如背骡子的钱大家一起分配。不过后来桃溪剑出来了,这种分配方法就不行了。富了,反而矛盾更多了。或者说一些贫困闭塞的蛮人山区,还是这种共产共分形式生活的。贫富悬差不大,认识落后,比较愚昧。” “那么大禹……” “陛下,你别逗臣,大禹可能存在这个人,但绝对没有那么神奇,多是活动在河洛一带。具体的不可信了,臣只说一件事,现在距离东周早期不过一千七百年吧,试问陛下知道东周早期的具体历史吗?那时已逐步出现文字了。那么臣再试问陛下,司马迁著史记时,距离大禹时代快两千年了,他如何知道的?那时有没有文字,还不是听百姓的传说。传说能当史实吗?” “你是说人类在进步中……” “正是,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请说清楚一点。” “臣做一个简单的比喻,再比喻瓷器,有了唐朝的瓷器技术,在这个技术上再进行改进,便有了我朝的瓷器。唐朝的瓷器就是巨人的肩膀。若干年后,我们又成了后人巨人的肩膀。” 别看这短短一句话,对赵顼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臣还是说正事吧,也就是这里人类比较落后愚昧。如果陛下不相信,可以派一使臣问一问去过伽力吉、中理、昆仑层期(索马里、埃塞俄比亚一带地区)的海客,他们应当知道哪里的情况。” 王巨没有问过,但王巨托葛少华去广州市舶司问过,然后葛少华写了一封信转告了他听来的消息。 准确地说,现在宋朝海商活动范围很广了,有的已活动到爪哇岛一带,离大洋洲只有一步之遥。 “那么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大秦南边的那片大陆太远,但大海这边的许多岛国广大,许多地区文明落后,人口稀少。若是有一天,臣将百姓往那边转移,以解决人口膨胀危机,陛下会持什么态度?” “这是真正的海外。”赵顼吓了一大跳。 “不错,但它们面积结合起来,比宋朝大得多,可能是五倍六倍。” “但是海外。” “陛下,我朝只要不发生严重危机,再过一百年,人口能激增到三千万户,你以为我朝能养活起来三千万户百姓吗?” “大海上风险很大的。” “海上有风险,江河上那天没有危险?就是为了担负粮草押运,那一年不死掉许多厢兵与民夫。” 赵顼沉默。 “海上有风险,但海船远比江船牢固。这个出事率并不比长江里出事率更高。不过大海广大,人类对它有一种天然的畏惧罢了。” “不行,得调查清楚再说。” “不用调查,以后陛下将臣调到南方某一州任职,由臣来主持,陛下看行否?”这便是王巨刚才想出的对策。未来朝堂太诡奇,明智的做法,最好不要参与进去。 “你要去南方?” “这还早呢,陛下,再说现在臣那有什么资历担任知州?” “哈哈,”赵顼一乐。 但他也疏忽了,只要他能答应,王巨就能上北下南,在未来三百年内,将汉人的人口数量激增到一亿户!到时候周边地区,鬼佬休想插半步足进来。 甚至五百年后,汉人的脚步会布置海对面的那个富饶大州,再也不关美帝的事了。至少汉人过去,印第安人还能得活,而不是象后来那样几乎快要灭绝。 不过那片大陆王巨未画了,至少得听人讲过,不能凭空冒出来。 “王巨,有的读了你的书,然后测量,说是大地长度乃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里。是不是巧合?” “还真有人量啊?”王巨讶然。不过这个测量是胡说八道,赤道也没有这么长,就不要说在东京到长安这条纬线了。 “京城一个姓刘的读书人测量了,然后写奏上报朝廷,曾公亮不敢确定。” “记一下就可以了,最好不要确定。” “朕召你进宫,还有一事相询。” “请陛下诏示。” “河工。” “陛下,现在那有钱帛治河工?”王巨吓着了。沾到黄河就不会是小事。 “朕也知道现在钱帛紧张,但去年黄河两处决堤,不能不治,草治一下吧。”赵顼苦恼地说。 “草治?”王巨狐疑道。 “去年两处决堤,河水再次小规模的改道……”赵顼更加苦恼。 黄河自从二十几年前改道,然后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在河北大地上,改来改去,改得宋朝真真苦逼。 他咽了咽,又说:“都水监丞宋昌言建议从六塔河口开始约束河水,使河水回归河道,约水东流。” “回故道?”王巨诧异地问。 “不是故道那个东流,而是二股河的东流水。” 现在黄河三条道,一条是原黄河故道,也就是贾昌朝的东流道,自博州、德州、棣州到滨州入海。现在淤积,再加上百姓开垦,快成小泾水了。 庆历八年,黄河决于澶州商胡埽,向北奔大名,与卫河合,北至恩、冀、乾宁军,直拒马河,入海,这就是现在的北流。 嘉佑年间,河决于第六埽,遂为二股,自大名府与恩州的东部至德州,从沧州南部入海,是谓东流。 但不是这个河道不变的,中间黄河跳了好几次舞,每一次跳舞,都会挪一挪身体,然后无数百姓家产荡尽。 宋昌言所说的束水入东流,就是后面由沧州入海的东流。 提举河渠使王亚却说,黄河御河一带北行,经边界,直入水海,其流深阔,天所以限契丹。现在渐闭北流,是没有看到黄河在界河内东流之利。 于是赵顼让司马光下去察看。 “陛下,等等,中河渠使说北流深阔,那么东流不深阔了?” “据说东流狭浅。” “陛下,可有地图。” “有,就放在架上,”赵顼立即从架上将地图抽出来,这次他刻意将王巨召到京城,询问河工也是主要目标之一。那个木棉司倒是次要的。因此也早准备好了相关的资料图谶。 王巨趴在地图上观看。 “当真看看地图便能知道很多事?”赵顼好奇地问。 这太神奇了,但棉花事过后,不承认还不行,特别有些两广官员开始推广石中坝,听说效果还真真不错。 “陛下何来此言。” “你不是看地图吗,难怪太祖看地图便能下巴蜀。” 我倒。 那一次纯是赵匡胤蒙的好不好,若真有这个本事,就不会有王明刘遇那侥幸一战了,若无皖江口那侥幸的胜利,差一点曹彬被迫撤军了。更不会亲征太原不下。只能说赵匡胤相当于论钦陵、李绩、李世民级别的名将,甚至也能说赵匡胤比潘美厉害,能与柴荣相仿佛,但还不及李靖、韩信与卫青等极少数顶级名将。 当然,嘴上不能这样说的:“臣岂能与太祖相比,比如太祖那一战,五千下十万南唐大军,拿下险关要城,若是换臣去,臣打都不敢打,况且还要攻关夺城。” “太祖天姿英武,朕自愧不如啊,因此时常浮想太祖,朕前些时日封太祖后人赵从式为安定郡王。” “这个可以,但不可以国封王,更不能有其他逾越的举措,政治是一把肉眼看不到的屠刀,但却是很是凶惨。过往种种早成云烟,过措,万一被有心人所趁,陛下非是嘉奖太祖后人,而是棒杀太祖后人。” “咦,你竟然与韩琦、刘攽是一种说法。” “难道不对吗?”王巨继续趴在地图上轻描淡写的说道。他根本没有将这件事当成一回事,而是想着黄河。 赵顼也要倒。 朕不如韩琦倒也罢了,连眼前这个人也不如吗? 他忽然醒悟过来。比如自己听从司马光的话,赐封王巨为三司判官,王巨果断回拒。过了许久,母亲才知道,立即夸奖。不但母亲夸,王珪同样夸奖王巨知道进退,不持功妄求,是可造之材。 难怪以前交谈时,王巨说庞籍不当狄青做枢密使,是爱护,而非是嫉妒。然而狄青不听后,庞籍一怒之下,于是不管不问了。 这才是政治啊,杀人不见血的刀。 但他想不通,难道宋朝待遇不好吗,大家安安心心做点事不是很好吗,何必搞那么复杂? 他想得容易,就是这个也不算政治,政治比他想的,比王巨所讲的更黑暗,更无耻,更血腥,更残酷,更无情…… 想要平安,只有两种方法,第一种,赵祯式的,那非是无为而治,而是一种很高明的手腕平衡,交易,动操有术…… 一种是满清式的,糖果也会给,但该杀的时候就得杀,该洗脑时就得洗脑,该奴化的时候就得奴化。明朝杀的都不够多。 不过何谓政治,他马上就知道了。 王巨却没有当成一回事,他心中摸拟的对象那可是司马光,这算什么。看了一会,站立身体说道:“陛下,北流绝对不可以。” “为何?” “不仅是卫河,从太行山下来的诸水太多了,彰河,葫芦河,滹沱河,淇水,一起贯穿到北流,河水如何不崩溃?” “能否束河冲沙?” “不知道,但估计很难,臣说济水,是济水与这些河流不同,它来自平川,水流稳定,支流很少,容易将黄河束起来。并且济水比较清澈,利于冲沙入海。然而这些河水来自太行山各处,水流量起伏不定,并且杂有大量泥沙,淤泥更快。而且也非是王河渠使所言那样,作为天险。一旦选择北流,几次泛滥后,河北东北地区迅速抬高淤积,沼泽湖泊一起消失,那才利于滚滚铁骑南下之时。军事上对我朝更不利。” “那么东流呢?” “东流狭浅,朝廷打算怎么做?” “将北流渐渐束住,利用河水冲深阔,再用人工浚疏。” “没有缕堤防护,陛下,是束水冲沙冲深阔,还是束水冲河堤哪?” “什么意思?” “若那样,几年,不,只要关闭北流水,让黄河主流进入东流水,一年之内,河堤必然再次崩缺。除非象去年那样,河北干旱。这两策都不行!” PS:这个月就一百零九更吧,四十万字,实在奔不动了。有时候在勉强着写,已影响到了质量。谢谢大家订阅月票推荐票,打赏的过两天开单章感谢。 第三八〇章桑弘羊 “都不可行?那怕是草治?” 对这段改造历史王巨还真不大清楚了,反正往后,黄河一会北流,一会东流,有人为的约束,也有黄河自己的选择。直到迅速将河北地势垫高后,黄河入淮。 但问题是那样一来,到达海路更远,水也有一个水流的问题,比如流速每秒一米,那么一分钟流速是六十米,一小时流速是三千六百米。离入海口越远,黄河之水不得迅速排泄,那么更多崩堤开始。然后开封应天府一带每隔几年就会缺堤泛滥,泥沙搜刮走了,于是只剩下盐碱地了。 因此最后明清时引黄入济,但那时黄河形势更恶劣,准确地说,包括勒辅的那次治河,也没有根治。只能说思路是对的,黄济合一,离入海口近,济水冲刷,这也成了后来黄河的真正主道。 想到这里,他说道:“即便草治,臣也不敢确认,至少仅是看地图是不行的。不如这样,正好渠工基本休息,不如让臣骑马下去看一看,再来禀报陛下。” “太辛苦了。” “陛下待臣如此,臣辛苦一点也是值得的。” “明天吧,今天就陪朕用膳。” 王巨想拒绝,最后看了看赵顼,终是不忍。 毕竟赵顼与自己不同,自己两世为人,但这个小皇帝不是两世为人,只二十一岁,别的青年在他这个年龄,正是插花作乐之时,然而赵顼却要与那些心机深沉的老家伙应付,还要面临史上最大的欠积…… 王巨犹豫了一下说:“谢过陛下。” 不是赵顼让他陪膳是赏识,而是这留下来事儿多。 吃晚饭还有一会,赵顼又问道:“王卿,若是说国不加赋而上自用,能不能做到?” 来了! 王巨为什么怕来到京城,正是因为变法即将拉开帷幕。如果去年没有灾害,西夏人真安静下来,没有战事,自己又不修郑白渠,国家财政开始出现初步的盈余,赵顼那是不会急的。 关健自己带来的一千万,又象水洗的一样下去,王安石要成立木棉司,这个王巨很喜欢,衣食住行,衣服是排在食前面的。真说起来,需要棉制品的是一千五百万户以上,甚至几年后宋辽人口膨胀,那会接近两千万户。一户一年一件棉制品,那个数量也惊人了。 那么这个木棉司就能在很短时间内,敛出大量的钱帛,至少在王安石手中,每年会为国家带来很多钱帛。难就难在前几年,渐渐国家有钱了,以后就不那么难了。而且随着王韶经营秦州,自己开发了郑白渠,再加上自己提出来的改革兵制,用兵成本也会急剧下降。宋朝这口元气就缓过来了。 但眼下财政却会更困难。 所以赵顼急了。 他斟酌良久才说道:“这个观念有点模糊不清,臣打一个比喻吧。就象吃饭,现在有一个很大桌子,桌子周边坐满了许多人在等吃饭。吃饭时饭菜呈上,有饼子,有酒,有肉,有蔬菜。那么多棉被高价卖出,却越卖越贵,可想而知,这一桌子人都能吃饱的。但问题是坐着一些大肚汉,他们资历深,有威望,于是在拼命地吃,率先吃,因此这桌子饭菜丰盛,却有很多人没有吃饱。” “这个比喻很中的。” “所以现在有两种方法解决,一种方法强行重新分配,将大肚汉的食物分给那些吃不饱的人手中。” “国家,贫困百姓。” “正是,但这种方法不能称为国不加赋而上自用,只能说进行一次利益的重新分配罢了。并且因为这桌子很大,分配时,不易那么公平,往往有的大肚汉手段高妙,继续占有大量食物,直接挤出来的是贫困百姓食物。可能国家食物有了,大肚汉与贫困百姓的食物全部受损。于是天下人都开始反对。” “这个……” “还有一种方法,例如臣那个烧酒,它与我朝任何酒都不同,销售的对象也是蕃人,即便在当地也有销售,但于当地采购了大量酒重新酿造,因此它才属于真正的国不加赋而上自用。高雅一点说法,便是开源。不但豪强不排斥,国家还得到大量税务。” “呵呵,那个烧酒就不说了,”赵顼道。这真惭愧啊,四年烧酒仅是交税就有好几万贯,所得利润有十几万贯,全部资助国用了。若是没有这个烧酒,郑白渠那些兵士连牛都没有。 再等等吧,过几年后,当这个资助的资金达到一定地步,授几户人家一些阶官彰奖吧。 不是赵顼无情,若是朱李两家都好办,主要余下奚赵等几户人家也参与了。 而且现在奖励呢,对王巨也不是一件好事,他能产生这个想法,也要感谢王巨洗脑了,进步不小。 确实现在的王巨需要的还是积累,当积累到一定地步时,不用赵顼嘉奖了,自会有大臣说话,甚至替王巨打抱不平。 王巨也无所谓,急什么,并且他现在又不想进入朝堂,那就更不急了,先将郑白渠弄好吧。自己走了还真不放心,不是技术问题了,而是耕地。 王巨又说道:“烧酒有限,木棉收益却会是惊人的。臣与大公主殿下,也即将联手另一项生意,一旦成功,收益也不小。” “黎布?” “不是黎布,大长公主心善,如何抢贫困黎人收入呢。现在虽插手了黎布,那是替他们推广,是帮助,非是抢其收入。” “那是什么?” “也是一种新事物,就不知道效果如何。当经营得差不多时,臣就与大长公主将它交给朝廷。” “你与大长公主……” “陛下,你真不能多想啊,这还是很早之前就说好的,自臣成亲后,臣与大公主殿下再没联系了。” 赵顼苦笑。 这件事还真不好说出口。 “陛下,这些才是真正的开源。这就是臣说的第二种方法,不从大家手中抢食物,而是找来面粉,盐,芝麻等食材,重新做食物。并且也鼓励大家也一起做食物。食物多了,大家都能吃饱了。” 赵顼有些茫然。 “这样,臣再打一个比喻,想推出木棉司与臣的那几个新营生,比较困难的,其收益若放在个人身上,那会是一个庞大的财富,但放在国家身上,又起不到多大的作用。然而不一定非是找这样的营生,臣就说我朝税赋,现在人口大约比天宝时略多一点,然而税赋却是天宝年间的数倍。” “普通百姓比天宝时更困窘。” 那也未必,唐朝佃农不叫佃农,而叫部曲,连一个人身自由权都没有,哪里还谈得上幸福,不过王巨未争,而是说:“这样,若是国家不收两税,百姓会不会更困窘。” “这个不会,”赵顼答道,但是不可能的,不收两税,国家财政马上就崩溃了。 “抛除了两税,我朝财政仍是天宝的数倍。为何?国家鼓励商业发展,由是民间总财富远胜过了唐朝。比如出国一事,我朝让商人自陆自海出国行商,唐朝却禁止百姓越境行商,包括唐三藏都是私自出国,最后才去了天竺。因为民间财富总量胜过了唐朝,所以我朝税赋繁重自古没有,但国家去平稳地发展。这便是臣所说的做饼子,大家手中的食物多了,国家才能敛来更多的食物。它也算是开源,一种真正的开源之术。” “卿有何良策?” “在役法上做文章吧,将二三四等户释放出来,他们是纳税的主体,也是活跃壮大这份经济的主体,必须将他们扶持起来,而非是伤害。”王巨含蓄地说。 “募役法。” “陛下,臣主要不在朝堂上,不大清楚。相信朝堂会有大臣想出好办法,”王巨又绕了过去。 但这个开源肯定不是市易法与青苗法。 “桑弘羊如何?” “桑弘羊?” “有人说是良臣,有人说是奸臣,朕有些疑惑。” “陛下,那臣就分析桑弘羊,若分析一个人一生,必须分析其背景。” “有理。” “桑弘羊理财的背景就是汉武帝对匈奴发起了反攻。但不是史书上记载得那么风光,汉朝作战同样需要大量钱帛物资,除了几次远征外,边境更需要驻扎大量官兵,还要驻城,那时候运输更落后,物资消耗同样不菲。因此战争开始三四年后,汉朝财政消耗得很快,以至大农令郑当决定对商人征车船税,又卖武功爵。” “我朝也卖过。” “范文正都卖过官,就不要说其他人了。不过桑弘羊理财,那是快到战争结束的时候,那时汉朝财政已经是满目疮痍之时。臣想一想,他做了什么,一是救灾移民,将七十二万灾民移往宽乡,因此导致一些积怨发生。然而那次结果却是不错的,开垦了大片新耕地,几年后增加了国家收入,生产也得到发展。” “但此举争议很大。” “恩,下面的才叫大,其次是发行白鹿皮币,强行让货币贬值,实际等于是变相地让权贵手中财政缩水。” 赵顼眼睛动了动。 “陛下,这条切记不可动,纸币是先进的货币模式,不但不能滥自发行,越是经济紧张之时,越是要维护它的地位。毕竟大地物产有限,铜更有限。第三是盐铁专营。” 宋朝能矾茶香都专营了,就没有必要一百步笑五十步。 “第四实行算缗,其实就是我朝的过税与往税。第五条是有市籍商人不得占有耕地,减少兼并。第六条是禁止各国铸币,由朝廷统一发行五株钱。战争结束后,桑弘羊主要执行了三条政策,一是整顿发展盐铁官营,第二是推均输法,全国由官员将百姓的特产征收上来,调往紧缺地区,国家没有敛百姓所得,却赚得了其中的差价。第三是实行平准法,贱时则买之库存,贵时即卖之。” “似乎很不错。”赵顼说道。 “确实不错,汉王朝那时候还诸王封国,中央所得实际真的不多,那么多年战争打下来,若是无桑弘羊理财,汉朝早出现大乱子了。但是那样,陛下,你想一想,汉朝原来矿山与铸钱,诸国与诸豪强都参与的,一下子收回到朝廷,那些诸国诸候与豪强如何作想?商业是商贾经营的,收为国有,有钱有势的大商贾如何作想?平淮法执行后,囤积居奇的大主户如何作起?” “何谓国家的精英,这些人就是国家的精英。桑弘羊某些意义确实做到了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但真正的开源政策很少,多是从这些精英手上抢掠财富,进行的再分配政策。是没有加赋,地税仍是三十税一。所以汉武帝在的时候对桑弘羊一直很信任,大行之时,让他与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拜受遗诏,共辅昭帝。但是霍光大权独揽后,为了换取更多的精英支持……” “这个朕知道,据说桑弘羊勾结燕王谋反,与上官桀一道被杀,”赵顼说道。 “陛下,你信吗?” “那么他是良臣还是奸臣?” 第三八一章五分心 这个问题真的不大好回答。 它也是以后党争的主要命题,因为王安石就是第二个桑弘羊! 王巨想了想说道:“陛下,从两个方面着手,第一是汉武帝用兵的对错,以及国家收入的真实作用。可以将国家收入分为三大部分,富人一部分,自耕农与中商一部分,贫困百姓与小商贩杂役这一部分。这是国家的收入。” “不对。” “陛下是指国家收入吗?不,国家收入不能算,若那样,陛下还不知道国家收入的真实用意。国家为什么需要收入,养兵、作战,募养官员衙吏,兴修关防水利道路,兴办教育,赈灾救济贫困,最后才是供养宗室皇室。为什么养兵作战,筑建关防?乃是为了保卫国家安全,保卫百姓安全。为什么豢养官员衙吏,乃是为了治理百姓,维护国家稳定。为什么兴修水利道路,乃是为了国家发展。为什么赈灾救济,乃是给底层百姓一条生路。但没有一个强大稳定持续发展的国家,百姓生活如何能安定与发展?这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只是形式不同罢了。只有宗室与百姓的关系不大,但宗室费用一般很小。国家收入在这个过程中起的作用,仅是一个转手的作用。君王与官员的职责则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实现,因为这些费用主要还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而非是真正去为了军事,为了水利,为了道路与官员本身。因此费用越少,百姓负担则越小。” 又是新语! 赵顼对站在边上的太监说道:“记下。” 王巨略略凝眉,但说出来了,就不能怕传出去。 太监用笔将君臣二人刚才的谈话记录下来。 王巨等他写好后,又说道:“汉武大帝发起战争,有人反对,有人支持,桑弘羊便是赞成派。事实结果是穷兵黜武,民不聊生。然而为什么整个民族以汉为尊号?几千年过后,大家回想起历史,想到汉武大帝,会想到的是汉人的崛起,张汤的那句凡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但想到我们宋朝,想到的也许,那是一个很富的王朝,一个软弱的国家。为何,汉武大帝打出了我们大汉的雄威与自信。” “以汉为民族尊号……” “陛下,凡事有得必有失,就象仁宗皇帝,什么都不会做,只会做官家。无他,一个人精力有限,顾东便弃西。章楶问我现在可读书,我是在读书,只是在读史书,而非是经义了。那有那么多精力?李后主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却非是一个好皇帝,因为他将精力抽走了,放在琴棋书画上,放在诗词歌赋上,如何能做一个好皇帝?” “唐太宗与唐玄宗……” “唐太宗字写得还好,诗也不错,但也只是还好与不错罢了,能否称为大家?唐玄宗不但诗字,画也不错,特别后来将国政交给李林甫后,连音乐舞蹈也善长了。当他在这上面造诣越来越深时,国家也到了衰败之时。陛下想学唐玄宗乎?” “呵呵,朕说一说,说一说,”赵顼干笑道。 “道理都是一样,汉武大帝那次崛起,是一个民族的崛起,从将到兵,都是汉人,与胡人半点关系也没有,也打出一个和平的外部环境。但付出的则是他那一代百姓的艰苦困难。这便是汉武大帝的得与失。站在民族尊严这个角度看,汉武帝与桑弘羊是对的,站在当时百姓角度来看,他们都是错的。也就是说站在民族崛起与边民角度来看,桑弘羊是良臣,站在当时普通百姓角度来看,他则是奸臣。” “这倒也是,那么第二点呢?” “说第二次之前,臣先说这个均输法,臣以为有的可以均输,比如粮食,民以食为天,特别是荒年,奸商囤积居奇,百姓饿殍道路,若是有人煽动,立即盗贼四起。这个均输是必要的。一旦木棉普及,价格下跌,百姓都能用得起,同样可以均输,它关系到百姓会不会被冻死。但有的就不能均输,比如端砚,宣纸,普通人望洋兴叹,难道国家指望人人用得起吗?连这个也要调控,商贾还能不能有生路?他们也是国家的精英,岂能不反对?况且这些物事价格不好定落,比如棉被,国家去销售,未必能卖出十贯钱,但商人却能卖出二十几贯钱。” “桑弘羊那种经济方式非是民不加赋而国自用,而是臣刚才所说的再次分配。但也要看站在那一角度来看,首先站在国家角度来看,臣再说一个比喻,庆历战争!庆历战争实际只打了几场战役,三川口,好水川,定川砦,府麟战役。但几年打下来,造成什么结果?民不聊生,连瓜果蔬菜也要征商税。结果一个大旱,张海郭邈山等盗贼纷纷造反。为什么没有大臣反对呢,他们反对的就是不当战争,而不是这种敛财手段。为何?” “为何?”赵顼问。 “因为敛的是普通百姓钱财,与豪强权贵无关,甚至士大夫与权贵行商,照样不纳商税,为何要反对?” 仅是一句话,恍如在这个天气里,往赵顼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这是战争规模不大的,若是象汉朝那样持续性地打了那么长时间,并且每次兴师动众,兵伐千里,那几年打下来,继续仁宗时的敛财方式,会出现什么局面?国灭!” 如果不是王安石敛财,宋神宗后期的一系列战斗打下来,北宋照样灭亡! “但因为有桑弘羊式的敛财,贫困百姓虽然很苦,但略有那么一点生路,汉朝平稳过渡。因此站在国家角度,桑弘羊没有做错。站在贫困百姓角度,桑弘羊更没有做错。但站在权贵富人的角度,桑弘羊就是奸臣小人国贼。因为他动的就是这一群体的利益,将他们的财富挤出来,维持国用。” “朕明白了,为什么……”赵顼后面没有说了,为什么司马光骂王巨是小人国贼。 道理是一样的! “所以角度不同,看他的标准不同,让臣如何评价?” “朕也需要桑弘羊。” “陛下需要桑弘羊,但霍光在哪里?” “咦,桑弘羊不是霍光杀死的吗?” “桑弘羊之死是谓必然,汉武帝在的时候,知道桑弘羊的功劳,必然庇护。但他不在了,谁来庇护。然而恨他的权贵很多,所以没有霍光,也有李光张光王光,只要有一光想掌权想上位,必杀桑弘羊,用以取悦权贵支持他。这才是霍光杀桑弘羊的真正原因。但霍光英明之处,便是取缔了桑弘羊某些激进的变法,保留了一些温和的变法,而不是全部推翻打倒。所以汉朝继续在发展进步,所以才有了昭宣中兴。为什么汉宣帝后来画麒麟阁十一功臣,霍光为第一,不过汉宣帝很有意思,只尊称为大司马、大将军、博陆候,姓霍氏。” “呵呵,”赵顼也笑了起来。 “陛下,相信有人愿意做陛下的桑弘羊,但未来得罪的权贵很多后,总会有人带头清算,然而没有霍光主持,那么后果非是清算,而是统统推翻。国家将出现严重的扭曲,也会出现严重的党争。臣说的意思,陛下会意吗?” “不会,朕还很年青。” 关健问题是你不长寿啊。 但王巨知道赵顼变法的主意已定了。 那就变吧。 于是他换了一个话题:“陛下,臣将大臣之心分为五分心。” “五分心?” “社谡之心,忠君之心,个人之心,家人之心,宗族与亲友之心。” “社谡与忠君不是一回事吗?” “不是一回事,比如臣科举得中授官,乃是宋朝制度对我的恩惠,与陛下无关。但陛下对臣的信任,这是陛下个人的恩情。陛下也是这个社稷的一部分,但不代表整个社稷。” “你说得好直接……”赵顼哭笑不得道。 “这是事实,这五分心,实际只要能将社稷与忠心放在个人家人宗亲友人之上,那么这个大臣就是忠臣了。” “这个很多吧。” “陛下,不多,司马懿那样的官员才叫多,包括韩信在内,若是汉高祖不给他楚王封国之权,他会不会出兵垓下?因此出了一个诸葛亮,千古颂之。因为不论成败,他的公心胜过了私心。请陛下切记,莫要听信朝中大臣们冠冕堂皇的话,八成大臣说是一套,做是一套。这便是臣要讲的第二个问题,那就是真。臣要说的是范文正,其实范仲淹一生做为虽杰出,但功过都有之,胜过他的大臣不计其数。为何一提到范文正,全部肃然起敬。因为他是真。” “真?” “简易一点就是言行合一,他说进也忧,退也忧,也做到了,平生不做伪。庆历新政失败后,他去陕西,路过吕夷简处,与吕夷简交谈。臣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自那以后,范仲淹便消失了。因为可能那一番交谈,让他彻底醒悟政治不是他所想的那么简单,然而吕夷简那一套他做不来。于是从此缄默。想不明白,他就不说。这样的大臣所说的话,基本是发自肺腑之言,所以不管对错,能相信之。但这样的大臣,并没有几个人。其他大臣所说的话,请陛下要三思,要琢磨。” “五分心,真……” “这样,臣再做一个比喻,为什么曹操南下时,张昭等大臣议和,因为投降曹操,他们还是江南名士,还是大臣,利益并没有妨碍。若是战败,他们将会一无所有。如果当时势均力敌,主战的大臣会很多。关健当时曹操挟借平两袁,灭刘表之势而来,气势汹汹。所以主和的大臣占据了上风。这便是五分心,与不真。他们挂着各种大义之名,劝孙权投降。实际呢,他们是为自己着想,为自己家人着想,为自己宗族亲友着想。陛下想改革国家弊病,想填上积欠,想使财政产生盈余,稍有大动作,必伤害一些权贵的利益,或者没有伤害到,但他们没有沾到光,便不服气,就象臣的郑白渠耕地分配那样。如果每场战役都打胜的话,他们自然无话可说。但这不可能的。比如李元昊,也吃过许多败仗。然而一旦打败,不论大小,马上朝野上下,全部会反对。除非不会触犯他们本人,本家,宗族亲友之利益,而国家富强。但世袭壮,国家与贫困百姓则必衰。国家与贫困百姓壮,世袭必衰。这是根本不可能解决的问题。” 也就是说陛下你想动手变法,做好了准备吗? 那不是郑白渠面对的小豪强,而是全国的大豪强与大权贵! “会很难吗?” “很难,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屈原说的话,这是一条很难很难的道路。汉武帝被千古士大夫所指所骂,但他还成功了。许多人连成功的影子还没有看到呢,就象屈原一样,死在半路上了。” 第三八二章掏心窝 感谢卖棒棒糖的蜀黍的盟主打赏。这个月不想争的,又是春节。不过大家热情,那么这个月继续争一争,因此求月票支持,保底九十更。 另外为了感谢卖棒棒糖的蜀黍,这四天会尽量更二十章。 为了报答大家支持厚爱,努力吧,老午! ========= “那朕怎么办?”赵顼困惑道。 “陛下切记两条,最好顺势而为,比如那次裁兵。国家财政仍没有缓过来吧?” “你说呢?”赵顼快皱成了苦瓜脸。 “徐徐徐,”王巨说道,别顶着这个大包袱,适度地松一松,否则没有伐夏与永乐城惨败,你还是死得快!又说道:“陛下,那么陛下就将所有官员召过来,国家之弊,冗兵冗官冗政。” “不是冗兵冗官冗费吗?” “这个说法不准确,实际冗兵冗官就是冗费,冗政就是官员职责不清,办事互相推诿,就象包拯上书,庆历战争时,一斗粟运到前线,有四百文钱之费,有一千文钱之费。为何相差如此之大,不一定是全部被胥吏贪墨,有的就是官员办事不力,互相拖拉,导致的浪费。冗政的结果必然产生大量浮费浪费,加重了冗费。所以我朝花销自古未有。” “是啊,一年一亿多花销,放在那一朝上,早就压垮了,但我大宋还能屹立,真真古怪。”赵顼摇头道。 “陛下可以用此责问,但得有针对性,比如陛下想裁减恩荫,那么就用官员数量与开支压迫大臣表态,顺势而为,一诏天下执行。再者就是利益交换,比如陛下对韩公那就做得很好。” 实际赵顼心中可能觉得憋,但平静地让韩琦下去了,没有使朝堂产生骚动,这便是利益交换的花蕊。 这才是政治。 象早年范仲淹那种理想化玩政治,能玩得通吗? 那么都没有厚黑学产生了。 “卿为何不用圣人之言论理?” “这个嘛,臣少年时与恩师说过一件事,以经载道,最终寻的是道,而非是经。臣引不引圣人之言重要吗?西方也没有圣人之言,百姓更不及我朝百姓之勤劳智慧,但也存在一些伟大的国家。” “卿不是说西方……” “是不及我朝伟大,许多城市肮脏不堪,但陛下你可想过,他们的地理位置都是四战之地,战乱不休,就象葱岭以西河中地区一样。在那种情况下,国家如何平稳地发展。这样,臣写一封信,让葛少华托海客带一些大食与大秦那边的学者,以及诸书籍,让他们来我朝如何,然后让这些学者将他们的书籍翻译如何?” “这个可以。” 四方来朝吗,每一个君王都高兴的。 当然,在赵顼心中似乎只是一件小事。 王巨继续说道:“臣要说的也是一种道,治国之道,只要将这个道说出来,用不用圣人之言,当真重要吗?” 但王巨也误会了,赵顼所说的不仅是圣人之言,也有故事。故事,就是一个著名人物做下的事,以后成了参照惯例,这叫故事。 比如前几个月,群臣表上尊号奉元宪道文武仁孝皇帝,赵顼诏不许。 都是什么玩意,朕日子这么难过,还弄什么文武仁孝。但大臣们不乐意啊,于是一表二表三表,司马光便说:“尊号之礼,非先王令典,以前没有。而是起于唐武后中宗之世,才成为故事。先帝不受尊号,天下称颂。末年,有言者说国家与契丹往来书信,彼有尊号而我没有,以为深耻,于是群臣请先帝上尊号。但昔日汉文帝时,匈奴自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汉文帝却不加尊号也。愿陛下追用先帝之意,不受此号。” 赵顼大悦。 这也是一种圣人言,贤帝汉文帝的故事。 不过王巨说了那么多“故事”,虽误会了,赵顼也不提示了,又问:“卿何五分心?” “陛下不能用臣相比较,臣的压力小。一是与臣沾连的宗族亲友,都是没有势力的人,即便有钱,也只是边区的小商人,牵连不大。况且臣也有一些方法,让他们付出时,也会得到回报,易满足,有回报,因此他们支持配合臣,他们不会成为臣的累赘,国家的累赘,相反的,反而有助于臣有助于国家。” “这也是你的教导之功。” “还行吧,谁让两位先帝与陛下对臣如此,臣岂能不回报之?”王巨也不谦虚,说道。 “呵呵。” “再说臣的妻子,她比较单纯,因此臣的家庭也不复杂。然后说臣本人,臣有时候脾气也不好的,私心同样有之。例如范文正,臣就学不来。” “你学的是吕夷简嘛。”赵顼开着玩笑说道。 “想学啊,不过他的动操有术,臣同样恐怕学不来了。不过臣虽有私心,然而陛下对臣太器重了。所以公心压住了私心,所以臣不是君子,然而却在兢兢业业地替陛下,替宋朝办一些实事。” “这就很难得。” “至少臣比司马光强吧。” “你啊,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记仇了。”赵顼又哑然失笑道。 王巨心想,俺可不记仇,关健司马光会记仇,这才是问题。 但今天王巨是掏了七分心窝,不然不会说出这么多利害关系。当然,想让他掏十分心窝,那是不可能的。 就是没有太监在记录,他也不能讲,所谓的政治,不过是一场妥让利益交易的游戏,只不过聪明人会在这场游戏中,玩着玩着,使游戏的走向利于自己的一方。如刘邦对付项羽,拉拢韩信。项羽下去了,立即打压韩信。如武则天,为了做女皇,利用山东豪门崔郑李卢与酷吏打压关陇豪门与李唐宗室。 不过就是这些所说的,赵顼若是吃透了,也会大有帮助。 总之,看到赵顼可怜的样子,王巨难得地掏了一次心窝。 吃了饭,王巨离开皇宫,赵顼居然送到殿门外。 实际现在赵顼还是反叛的年龄段,一看到王巨,反叛情绪更加激烈。为什么,明明有这个才华与功劳,进入更高层次发挥作用。但因为年龄与资历,不能迁官。 他能不郁闷吗? 王巨回到了驿馆,驿卒说道:“王大夫,外面有两人找你。” 说着递来拜帖。 王巨接过来一看,是吕惠卿与章惇的。但这两人,也许资历有了,名气却远不及王巨,故驿卒也不大清楚。 两人就在外面茶楼上相候。 王巨挠了一下头,想了想,最后还是去了茶楼。 “见过吉甫兄,子厚兄。” “不敢不敢,见过子安,”两人很客气。特别是吕惠卿,那可是知道王巨在赵顼心中地位的。 三人落坐。 吕惠卿道:“朝廷准备置一木棉司,子安可知道否?” “知道了,刚刚觐见官家,官家也说了这件事。” “子安可有什么意见?”章惇问道。两人第一次见面,但不算是外人,一是竹纸那件事,让章惇吃了一个哑巴亏,不过那也成了一个雅谈,无伤大雅。第二是王巨与章楶的关系。 “没什么意见,我是赞同的。毕竟国家财政吃紧,再说木棉普及,对于百姓御寒也是一个好事。” “朝廷置木棉司,正是让子厚主持。” “原来……”王巨喃喃一声,为什么让章惇主持,一是恐怕他与章岷在信中说了这件事,章惇不是一个安静的主,可能也曾上书提及了,甚至就是他提议推广木棉司的。其次他是福建人,是南方官员,对南方熟悉,况且迁民本身迁的就是福建百姓。第三可能王安石得知后,与章惇碰面,两人意见相差不大,一拍即合,于是王安石推荐章惇主持棉务司,两人也走到一起了,包括那份禁止福建路百姓溺二胎三胎的诏书。 司马光说南方人矫黠。 也不能说没有道理,特别是福建路百姓,为了活路,那真是想尽了办法,例如航海,例如荔枝干,例如迁民,未来那个宝岛八成汉人就是福建百姓的后裔,还例如倭寇…… 好的坏的一起有了。 但透过这些好的坏的,背后就这个狡黠。还是王巨那个话,它本身无好坏之分,诱之正则正,若是明朝不禁海,或者说只禁官海,象宋朝那样不禁私海,有没有倭寇之害发生?同样也是矫枉过正了。 但诱之正呢?例如开发两广,或者以后让他们带头向海外大规模迁徙呢?虽然不指望大家以后还是一个国家吧,但周边全是汉人,当真面对鬼佬时,不帮助汉人,反而去帮助鬼佬?那个太远了,只能说替庞大人口压力寻找一个出路。实际不用多,王巨到了五十岁时,人口可能就膨胀到了一千八百万户。 不管怎么说,宋朝的内治,确实是一个奇迹。 如果能提前将对面的几个杂粮弄过来,并且将一些弊病矫正,又不往外海迁民,王巨甚至能怀疑四十年后,宋朝人口就能膨胀到两千五万户! 若是象二叔这样玩,能膨胀到五千万户! 当然,若真到了五千万户,那会出大事的,那怕有了杂粮都会出大事。那时不是人吃地,而是人吃人! “原来什么?” “吉甫兄,没什么,继续说。” 大伯上茶,端来一些果子。 章惇挥挥手,让大伯退下,问:“子安,有何教我?” 主要这件事他也是道听途说,觉得可行,但不是很清楚,然而迫于季节需要,那边已开始执行了,章惇想功劳,怕差错,因此听到王巨进京后,立即伙同吕惠卿来拜见王巨,没承想王巨在宫中呆了那么长时间。当然,时间呆得越长,两人心中越是尊敬。能在宫中与皇上交谈这么长时间的,整个大宋没有十个大臣享受这个待遇! “我有什么好教的?我写的那份奏子,子厚兄可看到了?” “没有,”章惇摇了摇头,他现在还不是平梅山蛮南北江的大英雄,那有资格看到王巨的奏章? “难道朝廷没有发诏书?” “什么诏书?” “诏岭南官员开垦围田时一定注意不得影响河道畅通,不得占用蓄水湖泊,官员与将领不得募私兵私民种植木棉。” “这个诏书下达了。” “那么只要注意一件事就行了。”王巨说道。 第三八三章王八之气 “什么事?”章惇问。 “移民,能骗能哄能劝,但不能强迁。民间有语,好心能办成坏事,一旦强迁,百姓抵触,必然会引起不好的纠纷。最著名的就是唐朝,因为战乱很久,山东(崤山太行山以东)人烟荒芜,以至魏征用此劝阻唐太宗勿得封禅,以免胡人看到后,产生觊觎之心。但随着关中人烟密集,朝廷屡次劝说百姓迁于宽乡,百姓不愿意,朝廷也无奈。直到武后迁都洛阳,河南之地,人烟始密。三司置木棉司,胃口大,种植面积广,需要的百姓多。若是急于求成,强迁百姓,那就不好了。” “我记下了。” 实际真的很重要,看赵顼动态,王安石感觉对赵顼洗脑洗得差不多了,要动手变法了。 一旦变法开始,天下汹汹,保守派大臣会用放大镜看的,实际变法中也有许多骚动少,见效快,触犯权贵利益不大的,如仓法,如坊场河渡,如度僧牒,也让保守派大臣一一攻击。 比如这个度僧牒,宋朝当真需要几百万大和尚吗? 非要死了心做和尚,拿钱来买僧牒吧。 那么和尚数量自然而然也就下降了,这对国家不是好事吗?梁武帝之害难道看不到吗?同样被攻击了。 一旦迁民出现问题,到时候也会面临到密集的攻击。 在放大镜下寻找,总会找到缺点的,但不能让放大镜找到严重的缺点。 “如果还有什么注意的,就是瘴疠,毒气的什么,我真不大清楚,不过就是有,它也是腐败物产生的,开垦出来,太阳暴晒,也就没有了。但有两条要注意,最好让百姓不要披星戴月的劳动,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因为多数瘴疠不是瘴疠,而是蚊子传播的疟疾。此外百姓的村庄同样规模要小,不得超过二十户,百姓越少,越不易传播。最后就是不得喝生水,在陌生的河里洗澡。内藏库已走在前面了,他们应当做得不错,去年没有发生一起瘴疠与疟疾的情况。三司可以派人学习观摩。能做到这些,那就完美了。至少耕地,两广有无数耕地,至少在这二十年内根本不用发愁缺少耕地。将福建路百姓一起迁徙过去,都不会发愁耕地。” “谢过子安了。” “都是替国家做事,何必谈谢。” “程师孟如何?” “程师孟。” “是这样的,朝廷将程师孟迁回三司担任度支使,现在开发两广,又将程师孟调往广南担任广南东路转运使。” “如此,木棉司更不用担心。”王巨说道。 此人在经济上不及薛向,但在民生与水利、治理地方上,在现在宋朝所有大臣中能排进前三位。 好多好多人才哦,王安石都没有用好…… 其实用不好人,才是王安石最大的短板。 就象吕夷简,看看晏殊、章得象、杜衍如何看吕夷简的?晏殊那就得了吧,但章得象与杜衍还可以啊。 后人所说的王霸之气,王八之气。 那些能做成大事的人身上都有这股王八之气,就比如李世民,实际这个王八之气便是识人之能,会识人,还能拢络好人才。王安石手下真正拿得出手的,就这两个人了,其他的人呢?为什么是这两人,资历浅,得依靠王安石上位。但吕惠卿上位后,为何反水,不会拢络人之故也! 没了王八之气,又要变法,岂不产生风波? 反正我是远离这个怮相公了,王巨心中默想。 说完了正事,吕惠卿道:“我看过你那本初等数学了,果乃奇书。” 王巨笑笑:“小道尔,不敢当。” “也是道,后面的写没有?” “没有了,没时间,”王巨微叹。 往后去写,就难写了,比如三角函数,得做一个标准的模具,半度角出来,然后慢慢测量计算,很是繁琐的。 而且有的也不大好写,比如现在如何写内燃机?电机,化学?就连元素列表他也记不得几个了。 但也不急,当初写这本书的用意,就是表明俺是文臣,非是武臣。现在有了这本书,加上郑白渠,肯定不能列为武臣行列。这个用意也达到了。 不过它卖得确实很好,只是一年,共三版,卖了一万四千多册。但大家看重的还是珠算、龙门账法与面积体积的计算公式。科学部分没有多少人注意,顶多当好玩读一读。 ………… 王八之气太多了,也未必是好事。 新年将要到来,渠工上的保捷军,苗授就没有打扰他们了。不过几人踏着积雪,在赵度带领下,看了看已安顿好的保捷军。 这些保捷军也在准备过新年,各自情况不一样。 第一批安顿好的保捷军开始准备过一个快乐的新年,有了良田之收成,关健他们不用纳两税,还有缗钱的收入。 宋朝正军收入五花八门,料钱、月粮、春冬衣、郊祀赏赐、特支钱、雪寒钱、柴炭钱、银鞋钱、薪水钱,立战功还有军赏,外戍时还有口券。 免的就是粮布,其他的基本没有免。因此一年还可以领十几贯的缗钱。 所以几人看到的是士气高昂。 第二批的屯兵也不错,虽然他们现在还没有收获,不过收获在即。 这种精神面貌是好情况,然而几人立即发现了一个问题。 保捷军的装备,特别是新兵的装备,几乎没有! “铠甲就算了,怎么连兵器都短缺?”苗授问。这一行人当中种诊因为年龄的关系,只担任了一个指使。真正负责训练的是苗授,次之王君万,再次之姚麟。 几个接到任命后,同样有点小激动。 近五万兵马的训练,也等于是让他们统领了,岂能不激动? 但看到这种情况他们不乐意了,再说章楶挑出来的士兵真的不错,个个虎背熊腰,一看都是虎贲之士。当然,这种精神面貌与体魄未必上了战场就管用。 比如他们放在王巨或蔡挺麾下,能打胜仗,会有大量赏赐,才会产生真正的士气与信心。如果放在孙沔与陆诜帐下,能有信心吗?李靖的部下来了,也打不好仗了。 但首先的前提就是士兵要魁梧,士兵魁梧才能有力气。次之训练,宋朝制度重训练,可到实际当中,没有人当成一回事。包括一些指使本人,甚至十几斤东西都不愿意提,而是雇一个小厮去提着,跟在后面回家。 官员带的头,他们要做官老爷享清福,抱妹妹,观歌舞,这些将领同样也想做兵老爷,将领带着头腐败,下面训练哪里会有? 其次是装备,没有装备,连正常训练都成问题了,就不要说作战。 就是陈庆之这样的妖人吧,手下那七千人也要有装备吧。 苗授又问王君万:“王将军,去年不是淘汰了许多禁兵吗?怎么不见铠甲?” “苗将军,这个我还真知道,去年淘汰得不是那么严格,首先是吃空饷的不能算……”说到这里王君万也冒出一点冷汗,当时却将他吓着了,吃空饷各营都有,他在秦州的那一营也有,并且不少,吃了五十六名空饷。不过校式武艺时,他表现出众,大约看到了这一点。最后清查各指使与都头时,两个中使放过了他。 不然他去年就回家种田去了,哪会有今天。 “空饷一去,真正淘汰的老弱病残官兵并不多,至于厢兵的那边更不能计算了。这些官员淘汰下去,是多余了一些铠甲武器,不过这些铠甲多是皮甲、纸甲与布甲,名为铠甲,实为衣服,当衣服穿的,如何计算?即便有真正的铁甲,各指使重新组营时,也在各营内进行了换装。不会有多余的铠甲冒出来的。倒是有一些兵器……” “这个我都知道,京兆府送来了一些兵器,然而都是劣制兵器,提刀还不及百姓手中的朴刀犀利,弓弩一拉便断掉了,不能用,于是章签判索性一起送回去,让作院回炉或销毁了。”赵度在边上说道。 “那不能就这样练兵吧?”苗授蹙眉道。这个说快也快的,还有几个月就到了大练兵之时,难道让士兵练拳头啊? “章签判上了奏章,提到此事了,不过西府答复是今年财政困难,难以为继,先让下面将各营士兵组织起来,以修渠为主。” “财政再困难,不能耽搁士兵器甲吧,这些士兵说上战场就上战场的。” “两位不用担心,相信明公会有办法。”姚麟说道。 “不错,”苗授与王君万眼前一亮。 赵度急了,在边上弱弱地说道:“你们可知道一个士兵装备起来得需要多少钱帛?” 一套铠甲,四十贯,提刀或其他兵器,加上弓一副,箭二十支,十贯。这是五十贯钱。还有呢,一旦训练起来,跌打损伤,难免会发生,要准备草药,一旦行军,帐蓬,开路铺桥的器械,以及其他种种,又得要二十三贯。但这个二三十贯可以不急了。然而前面五十贯则是必须准备的。 若是骑兵,那需用会更高,还要加上一匹价值五十贯的战马。 如果象华池县那样,准备一千多蕃骑,王巨有这个能力。就是那样,还没有装备齐整呢。但现在多少新兵,四十六营,两万三千人,得要一百多万贯才能装备齐整。 王巨上哪儿弄这么多钱? 然而姚麟信心百倍,说道:“两位莫急,既然明公让我们来了,不会让我们为难的,他一定会有办法。我们先看看,了解情况后等明公返回再说吧。” 赵度郁闷了,信任是一件好事,可是这个过度信任,那未必是好事了。王巨是人,非是神,这么多钱帛,上哪儿想办法去? 第三八四章《感事》诗 王巨不知道后方有人居然能指望他掏出一百多万贯治甲器…… 谈话还在继续。 就是闲聊着,王巨不想交恶,况且这两人确实是两个干臣。特别是章惇,在史上如果他能火拼掉向皇后,说不定北宋还不会灭亡。但也不大好,以河北现在的防御力量,即便没有海上之盟,女真人崛起之后,早晚也会南下。到时候北宋还得完完。 女真人……王巨也不能想了,一想到种种问题,同样会抓狂。 吕章二人纯粹是想交好。 所以三人聊得比较投机。 章惇道:“子安,不知木棉司一年能获利多少?” “这个不大好说,我先说第一年,虽然去年内藏库经营规模不算大。” 实际也不小了,但相对于三司出手,确实不算大。 “不过自去年春天我就与官家略做谋划,安排人手,去年秋天起广南东路官员与福建路官员就开始配合执行。因此时间宽裕。但今年三司看到木棉之利后,才开始出手,估计各项诏书才勉强到广南东路官员手中。即便广南东路官员现在开始发起百姓再做准备,数量太大了,不易发起百姓做役了。如想百姓做役,必须适度地出一些钱帛募民。” “是啊,真有这回事,程师孟就上书提及此事,官家恩准了。”吕惠卿道。 敢情王巨是白担心了。 “那就好,不过时间还是有限,正月大多是节日,百姓也想休息一下。二月百姓就要开始春耕生产了。这么短时间内,能开垦出多少耕地?况且必须圈出围堤,围堤里要平整出耕地,建造房舍。” “是啊,时间太短了。” “然后到明年,这个时间宽裕了,并且木棉获利,三司手中也有了经济,扩大规模。但这件事我也与官家在宫中说过,实际一床棉被真实的成本不过三四百文钱。” “就这点钱?” “吉甫,我算给你听,一亩地产净棉五十几斤,可纺弹七床棉被。我打算一亩地收获七石米。” “不可能有这么高产量。”章惇道。 “打比喻吧,况且种棉比种稻谷累人,特别是采棉时季,那连喝一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晚了,棉花就烂在田间了。一石米的价格在广南东路只有两百余文。也就是棉花收购上来,一床只有两百来文,纺弹加工,运费,加一床简易的棉套,场税,四百几十文足矣。凭什么能售二十五贯?物以稀为贵。一旦多了,价格就渐渐跌下来。” “原来这样。” “但吉甫兄、子厚兄莫急,我再说它的需求,即便福建路,冬天时也略有些冷吧。” “深冬时会冷的,同样有霜冻。”吕惠卿道。他们全是建建人,岂能不知?不过那边接近零度的天气很少很少了,即便深冬,也有好几度温度。但肯定不及岭南。 “相信棉制品普及后,也能用上吧?” “若是便宜,薄被子还会需要的。” “那就是了,到长江一带更不用说了,辽国呢,西夏呢,高丽呢,倭国呢,河湟吐蕃呢?这是多少户人的需求?多了价格必然会下降,但需求量太大,不会降到顶点。在这十几年内,利润都很丰厚。究竟获利多少,由市场决定,我不敢妄测。但三司会因此而获得不菲的利润。故我在官家面前没有反对。再说一旦推广,两广就会为朝廷带来收益,又解决了福建路与江南西夏人口的压力。利国利民之举也。” “那我就放心了。” “但子厚兄切记,不管商人赚多少钱,还是交给他们去经营。” 然而这一回注定让王巨失望,无论是王安石,还是赵顼看到棉被价格涨到二十五贯,全部眼睛绿掉了,是不可能再交给商人去经营的。 “子安兄,京城来了一个奇人。”吕惠卿道:“道德,才学,文章,千古无人能及之。” “哦。” “贱子昔在野,心哀此黔首。丰年不饱食,水旱尚何有。虽无剽盗起,万一且不久。特愁吏之为,十室灾八九。 原田败粟麦,欲诉嗟无赇。间关幸见省,笞扑随其后。况是交冬春,老弱就僵仆。州家闭仓庾,县吏鞭租负。 乡邻铢两徵,坐逮空南亩。取赀官一毫,奸桀已云富。彼昏方怡然,自谓民父母。朅来佐荒郡,檩檩常惭疚。 昔之心所哀,今也执其咎。乘田圣所勉,况乃余之陋。内讼敢不勤,同忧在僚友。” “悲天悯人……”王巨道。 说老实话,在道德上王安石确实不错的,虽不及范仲淹,但才气比范仲淹又胜了一筹。 以王安石的才情,这首《感事》诗写得很是一般。 但能看到诗人的一种心态,对百姓的同情,对暴吏、贪婪豪绅的痛恨。 “这是他的情怀,子安,你再听这首小令,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归帆去棹斜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辱。六朝旧事如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吕惠卿吟完,似乎还在回味,又说道:“古今往来长短句中,当数它为第一。” 有很多宋词写得不错,比如苏东坡的念娇奴、水调歌头,两首江城子。 周邦彦虽因为压合音律而被推为北宋第一词人,不过确实有些小令写得也还可以。 但即便在这些优秀的宋词中,这首桂枝香依然是翘楚之一,最少能挤入前三名行列!至少现在确实当为第一!就连苏东坡看到了,也惊叹一句,此老乃野狐精也!将大苏吓着。 而且这首小令刚一传出,第二年便传唱于京城,不过王巨不在京城,就不知道这件事了。 王巨平静地说:“乃是介甫公作的吧?” “不错,我与王公交谈,十分敬佩。” “国家是需要一栋梁之材来治理了,天色不早,我长途而来,也要回去休息了,”王巨说道。 三人确实谈了很长,吕惠卿与章惇不好久留。只是吕惠卿略有些郁闷,我还没有介绍王安石呢。 王巨第二天就下去了。 如果不是有心人,都不知道王巨曾经来过京城。 赵顼开始动手了,得为变法铺路。 屈原死在半路上,他是大臣,俺是皇帝,不会死。他也弄错了,屈原死在半路上,若是继续向史上发展,他是死在棺材里…… 赵顼将所有重臣召到延和殿议事,先是说:“诸卿,朕继位以来,财政一直匮乏,赵卿(赵抃)说六冗,王陶说冗兵,朕也裁去了二十五万军队,另外又将坊场河渡陆续拍卖,又有木棉之收益,尽数以资国用,又将内库珍珠龙脑交给榷务货资国用,仍财政为何一直匮乏?” 吕公弼说道:“虽裁兵,天下冗兵仍然沉重,现在五十四万禁兵,三十七万厢兵,又有十数万蕃落与保捷,仅是豢养的官兵就达到了一百一十多万,财政如何能好转?况且裁兵需安置,两三年后,会稍许扭转一些。且臣再进一奏,本来裁兵乃是良政,仍郑白渠却增四十六营官兵,逆流而上,导致四十六营保捷并无铠甲。请陛下斟酌。” “不是淘汰下来诸多禁兵,他们的甲器呢?” “他们原来用的是纸甲布甲,其实就是衣服,随着淘汰,也让他们带回去了,哪里还有铠甲。” “也就是他们原先等于没有铠甲了,为何不向朕禀报?禁军当中还有多少兵士没有铠甲的?” “不少,但非是在我朝,而是在仁宗朝、先帝朝,甚至在太祖朝、太宗朝、真宗朝就出现了这种情况,毕竟那么多军队,如何一一装备?”吕公弼答道,不要问我,与我无关,与现在的西府更无关。 “那么武器呢?” “能用的武器也让诸营官兵留下来了,不能用的才交给保捷军,那边试后,一律没有留用,全部交给京兆府重铸或销毁。四十六营保捷如今一无铠甲,二无武器。若是装备,所需又是一笔不菲的钱帛……” “不说了,国家糜烂哪,糜烂哪,烂到骨子里了,今年朕卖珍珠龙脑,明年朕还能卖什么,卖这个吗?”赵顼举起玉玺说道。 他是在说气话,就是卖,得有人敢买啦。 但这个玉玺也要卖,那就恶心人了,司马光也不敢说,只要用好了人,国家就治理了。赵顼在逼,司马光逼得没办法,于是忽悠,想治好一县,得用一个好知县,想知道那些人是好知县,得用好知州,想知道那些人是好知州,得用好转运使,想知道那些是好转运使,得用好宰相。也就是宰相用好,国家也就大治了。那么那些人是好宰相呢,吕诲,吕公著等人,都是他的好朋友……也就是用好他,用好他的好朋友,天下大同马上就要来到。 但赵顼心中却是很得意,这一招管用哪。 论气,早气得麻木了,何必今天生气? 他又说:“有人说冗兵,有人说冗官,包拯昔日上书,说太祖时天下文武官不过三五千的,景德祥符年间天下文武官九千七百八十五人,皇佑时却增至一万七千三百余员。然而包拯却说全国有州三百二十个,有县一千两百五十个,所需官员五六千人足矣。但现在朕查了查,天下官员达到两万五千余人。以至中外留传一句,阙三补一,何谓阙三补一,一名差官出来,最少等有三名职官在等着候补!” 包括苗授,苗授未授职之前,乃是供备库副使,不是真主管着供备库,这是一个武职官,有其职无其权,也在家等着候补。 “这样发展下去,难道我大宋在准备五万名官员吗?” 大家静默,不敢说话。 不管怎么说,这个官员数量确实太冗了,也太坑了。 赵顼心中一凉,他就想到了王巨的五分心,这就是前所未来高薪养的一群忠良官员哪。 不过这次他是有备而战,于是看着一个人,能不能成,就在他身上,当然不是王安石,王安石暂时还需要保护的。 第三八五章郁闷唐三少 不过王安石嘴张了张,想说终未说。 实际王安石也动了手,但没有成功,到了宋神宗末年,官员数量不是两万五千多人了,而是两万八千多人,越裁越多。为什么,王安石没有从根源上动手! 而且他与赵顼、王巨三人三种想法。 王安石敛财确实敛疯掉了,钻到钱眼里,连新收复的熙河地区蕃人也要征税,实际王韶利用市易法在变相征税,比税务所得还要多。但王安石仍不满足。 赵顼的根本是填上黑窟窿后,积攒钱帛,用来伐夏,先灭掉西夏,没有西夏这个累赘,马上宋朝一身轻。王安石在“术”上高明,但在钱的用途上却不及赵顼。赵顼同样未用好人,让高遵裕指挥,种谔自私了一回,又让徐禧与种谔合作,于是惨败后再来一次惨败,活活气死。但他们同样未动另一个根本,兼并,或者说是世袭! 赵顼看着另一人:“唐卿,你说为什么?” 唐介,唐三少。 大少,包拯,二少,吴奎。 当年这三工清名轰动天下,包拯死得早,未下水,清名未沾污,吴奎陷入倒韩风波里,晚节不保。唐介与王安石抬杠,未争赢,也是晚节未保。 不过这个人乃是著名的大嘴巴,当年火拼张尧佐,拼完了再拼文彦博,不要说司马光,就是文彦博也有些畏惧他。 如今从三司使升为参知政事。 唐介拧眉道:“陛下,科举名额太多。” “朕已节裁,遵寻先帝遗诏,不得超过两百人。” “恩荫太多。” “恩荫太多,太多,去国一身轻似叶,高名千古重如山;并游英俊颜何厚,未死奸谀骨已寒,卿果然朝堂第一直臣也。中的,中的啊。”赵顼夸奖道。 文彦博可不大高兴了,这是唐介火拼文彦博,贬到岭南,李师中感慨唐介耿直,赠送的一首诗。然而老唐在乎文彦博感受吗?相反的,他十分感动,原来皇上也知道老臣是直臣哪。 马上他就更感动了…… 赵顼又拿着玉玺说:“没有唐卿之言,朕说不定那天就要卖它了,或者说它就要转入他人之手。” 这不是卖玉玺,那意味着亡国了! 赵顼又扫了一眼道:“王珪,你来草诏,自今以后,太皇太后,皇太后,宰相可荫补子孙、本宗、异姓、门客不得超过四人,执政、东宫三师三少不得超过三人,中散大夫到中大夫不得超过两人,带职朝奉郎到朝议大夫不得超过一人。” 王珪傻了。 “难道唐卿说得不对吗?” “对,对,”王珪能说什么呢?况且事实冗官现象已经十分严重,再不采取措施,后果不堪设想。 “再诏诸京官,诸知县以上官僚,差保一名职官,进入各州各县各部司,做为堂吏,协助各长官处理政务,以资磨勘,以便以后录用。同有奏事权,但奏事务必属实,否则严惩,如若诬蔑长官者则革除其职官之职。” 王珪再次傻眼了。 这一招狠哪,不用十几年,冗官现象马上就减轻了。但,但……然而皇上将数字都列了出来,连包拯过往的奏章都翻了出来,不写不行了。于是立写草诏。 大殿里一片沉默。 赵顼说道:“诸卿,你们常对朕说圣人大义,或者说朕怎么做。朕平时是怎么做的,你们也看到了,带头节俭。但再看你们有几个人做到俭朴的?五分心,社稷,朕,你们,你们家人,你们亲戚宗族好友。朕俭朴是应当的,朕是皇帝,必须做一个表率。你们享受也是应当的,因为朕需要你们辅助朕治理这个国家,日理万机。但朕希望你们将你们,你们家人,你们的亲戚好友宗族放在社稷与朕之后。国家国家,先国后家。而且大宋朝没有亏待你们这些大臣!” 太狠了。 有的大臣看到王珪在写草诏,本想反对的,听了这句话后,立即再次缄默。 诏书写好,赵顼立即宣读。 “散吧,散吧。” 赵顼说,但他走出延和殿,后背上也涔出一身冷汗。 大家走出延和殿,吕公弼说道:“子方,你怎么这么糊涂?” 唐介不是糊涂,而是郁闷,事实造成冗官的原因一是科举录人太多,二是恩荫太多。老的不去,新的又来,来了又来,于是冗官越来越多。但我只是说一说,并没有让陛下执行。 这个理儿向谁说去? ………… “皇儿,今天好险,”高滔滔说道。 “母后,这事没有完,相信不久,儿臣就会收到很多请命,但他们必不好意思公开说,于是绕,用圣人大义,用祖宗家法绕。” “你到是学了保安军那小子的惫懒,”高滔滔道。不过现在她还是很喜欢的,做皇帝没手腕能行吗? “母后,这个国家问题大了,比如一个宰相,每月俸料钱三百千,一年三千六百缗钱。春冬各赐绫二十匹、绢三十匹,绵(真正的木棉)一百两,两百缗钱。侍从七十人衣粮,每月柴一千二百束,炭一千六百秤,盐七石。仅这个一年就得付一万多贯钱。其他各种名堂更多,加在一起少则三万多贯,象韩琦那样兼几个一品之职,能达六七万贯。但一个县尉月薪不满六贯钱,各种福利加在一起不满二十贯。” “慢慢来。” “儿臣很慢了。”这也是王巨的教诲,让赵顼有空没空,向高滔滔诉苦。 赵顼开始不大会意,王巨说了两个字:“曹高。” 如果赵顼在前面做事,高滔滔在后面抽梯子,那能做好事吗? “这是王安石的主意?” “不是,是儿臣自己想的办法。” “与保安军那小子无关?” “有关吧,他讲了一些,也讲了顺势而为。” “终是冒险。” 但这个险赵顼认为冒得值得,而且它不象其他难查难以理清楚,这是名额,容易查。 “最好不要引起骚动。” “母后,儿臣前几月与文彦博论丁谓王钦若与陈彭年,文彦博说当时修建宫殿,皆渭等开之,耗祖宗积储过半,至今府库不复充实。儿臣又说,王旦为宰相,不得无过?韩绛说,旦尝谏,真宗不从,求去位,又不许。儿臣说,事有不便,当极论列,岂可以求去塞责?” 高滔滔茫然,扯到真宗身上了,太远了,她也不大清楚。 赵顼又说道:“儿臣在王巨进京时,与他共膳之时,又谈到此事。王巨却说,真宗末年内库虽空,但经章献太后经营,内库也充盈了。所以后来屡屡发生灾害,仁宗皇帝从内库拨出大量钱帛赈灾。最难的时候乃是庆历战争过后,内库国库空空如也,这才造成因为无法及时赈灾,而使盗贼四起。不过后面内库再次充盈,只是晚年仁宗不理国政,由是赏赐无度,到了先帝时更加恶化。丁谓虽有错,但不会影响至今。至于王旦没有极谏,但正是因为王旦在朝,把持朝政,国家才没有彻底迷失,因此功大于过。” “若真是如此,他说得倒是有些道理。” “然后儿臣又与孙觉谈革积弊,孙觉用了革卦一爻说,弊因不可能不革,革在此时,不革过后就后悔了。儿臣又与王巨谈及,王巨说很难很难。” “这孩子越来越不错了,确实很难。” 王巨虽不错,仍不是赵顼最需要的,一是年龄资历无法重用,二是王巨小打小敲的,他等不及了。 确实敛财上,王巨恐怕再也做不到能将宋朝一年国家收入增加到一亿八千多万这个吓人的数额,想一想唐朝那点收入吧。 赵顼来到迩英阁。 做完了一件大事,要听讲了。 王安石没有开讲,而是说道:“陛下,太过急躁。” 就差一点说冒失。 “王卿,你不懂,冗官冗兵,如鲠在喉,朕早晚必解决之。此举不但从根源上减少官员数量,朕还有一个用意。一旦卿主持变法开始,官员还是死气沉沉。卿无奈,朕也无奈,难道将所有官员一起换掉?” 现在就没有问题了,每一州县与部司里都有一个备胎,不作为就换掉! 王安石也无语了。 赵顼又说道:“之所以选择唐卿,乃是唐卿敢言,百官有点忌惮,若是他人,又不敢说。” 说到这里,他对身边的一个太监说道:“你去内库拨出两千匹绢,十万钱赏赐唐介。” 又对王安石说道:“王卿,你再写一道草诏,赐唐介集贤院大学士之职。” “他是参知政事,赏集贤院大学士不大好吧?” “这是向天下表明,朕需要进忠谏,以公心取代私心。” 王安石无奈,只好写草诏书。 老唐背了一个黑锅,没有白背,立得两千匹绢,十万钱,要知道连刚刚过去的南郊大祭,所有宰执大臣们的赏赐都陆续减半了,能得到这样的钱帛赏赐,老唐是头一个,况且还有一个集贤院大学士之职。 但前面赏赐一下,后面唐介更郁闷,立即拒绝,然而他不拒绝还好,一拒绝更郁闷,王安石写了一篇花团簇簇的诏书,让他不得拒绝,还说天下直臣之表率,开言国家积弊根源之先河。 唐介差一点气得要吐血,这不是赏赐,分明将俺铁了心往火坑里推啊。 赏赐迅速传开,这个集贤院大学士是什么人能担当的吗? 况且那么多钱帛的赏赐呢。 不是唐介说的,也是唐介说的了。 于是唐介上早朝时更加郁闷,他感到几乎所有人眼睛都盯着他,那几百道眼光里带着刀,带着剑…… 第三八六章谣传 “呔,留下财钱,”十几个汉子提着柴刀冲了上来。 如果是普通的文官就吓着了。 但他们碰到的不是一个普通的文官,不过王巨也没有穿官服。 “呔,看你头巾。”王巨抽下弓,指着领头的人说道。 然后弯弓搭箭,一箭飞去,那汉子的头巾便被射落了。 “呔,看剑,”王巨挂上弓,与陆平、全二长子与野龙咩胜四人骑马散开。 清一色的桃溪剑,梆梆几声脆响,八把柴刀变成了两半。十几个汉子傻眼了,不过他们也不傻,看出来了,人家将自己当猴耍呢,有几人撒腿就逃。但这里是平川地带,哪里能逃得掉,王巨大喊一声:“不准逃,投降不死,逃者格杀勿论。” 一拨马头,又追了下去。 十几个汉子一会功夫全部被抓住,无一人逃跑。 王巨勒住马,看着他们。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全二长子出身也不大好,饶有兴趣地说道:“你们麻烦大了,你们可知道劫的是什么人吗?大宋陕西营田使,下来刻意看河的中使,你们死定了。” 这些老百姓也不知道陕西营田使什么官职,但沾到一个路的差官,相信不小,吓得直哆嗦。 “二长子,拿五十贯交子给他们。” “不问啦?” “你看他们个个面带菜色,还问什么?”王巨说道。 全二长子拿出五十贯交子,王巨说道:“回去买点粮食,做一个本份百姓。这个强盗不是你们做的,早晚一天会被砍头示众。” “谢过恩公,谢过恩公。” 十几个汉子磕头后,怕王巨反悔,连忙逃走。 “这是第三拨了。” “不用惊诧,去年大旱,朝廷又没有钱帛赈灾,让各州自己负责,由灾民自生自灭,今年黄河两处决堤。百姓活不下去了。” “今年不是赈灾了吗?” “是赈灾了,但是官吏克扣,能有多少灾粮到百姓手中?” “若是仁宗时会不会出现这情况?” “照样有,发生了好几起。但总的来说,我朝算是好的了。”王巨说道。虽然踏入灾区后,所看的惨不忍睹,但王巨说得很公平。就这个生产力,宋朝做到了极限。 一行人奔向大名府。 那边一个破落的村庄里,十几个汉子在分交子。 “是不是真的?” “我们拿到宋家买粮食就知道了。” “对,去宋家。” 他们又来到镇上的宋家粮号。 “大伯,我们买粟。” “哦,不是林老三吗,有钱买粟哪?十五钱一斗。” “怎么涨价了?” “林老三,你说的就是黑心话,大伙都是乡里乡亲的,河对面都涨到二十文了。” 这一说十几人心里都有些发慌,林老三说:“我们一人来十斗,扛回去。” “那可是不少钱。” “给你交子。”林老三抽出一张五贯的交子。 “交子要兑换的,一贯交子只相于五百实钱。” “你是骗我们财吧。” “林老三,我那敢骗你的钱,不相信你去问一问。” 十几人大眼瞪小眼,这玩意儿他们还未用过呢。其实就是一贯交子换五百钱,那也是好的,至少这个春荒能熬过去。 “我问你,陕西营田使你可知道?” “陕西营田使?你问他做什么?” “你真知道啊?” “大顺城之战你可知道?” “知道,是蔡公与王知县打的,将西夏人杀惨了。” “就是那个小知县,现在不是知县了,在主修郑白渠,他就是陕西营田使。难道你想搬到陕西去?” “啊。”十几人额头上冒冷汗,敢情自己打劫真会挑主。 “怎么啦?” “这个交子就是他给的,说是下来看河。” “明公要治河啊,”那两个伙计高兴地跳起来。朝廷那有钱帛治河哦,王巨只是下来看一看。但两个伙计与林老三他们搞不清楚,特别那两个伙计喜欢听说书,这说书说的能信么? “你们在哪看到的?” 十几个汉子支支吾吾。 他们在交谈时,王巨四人已进了大名府。 几人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又来到一个酒楼点了几个菜准备吃饭。 这时王巨听到隔壁一个绅士说道:“看来官家苛薄啊。” 这个不奇怪,宋朝言论很自由的,包括赵祯被戴了绿帽子,也被百姓广为流传。 然而王巨却奇怪的竖起耳朵,现在不是几年后,现在变法还没有开始呢。就是坊场河渡伤害的顶多是那些胥吏的收益,与普通乡绅无关。相反的,有能力经营的,反而是得益人。 另一个绅士同样不解问:“为何?” “听说官家下了诏令,从此以后,宰相与皇太后只能恩荫四人,执政(参知政事、枢密副使)与东宫三师三少只能恩荫三人,余下的重臣只能恩荫两人或一人。先帝丁期还未满呢,便如此苛待大臣了。” “这位兄台,国家冗官,官家裁减官员数量不是一件好事吗?”王巨扭过头问。 “小哥,你懂什么?养一个职官能花多少钱哪?这是官家的仁慈。那么多宗室子弟呢,听说都将内库花空了,省一省,得养多少职官?” 还能这样说啊?王巨啼笑皆非,又道:“不对,我听说几代官家都很节省。” “官家再节省,也比我们强。” “但好象许多士大夫奢侈远胜过官家。” “小哥子,你是什么人哪,在胡说八道。” 我们倒底谁在胡说八道?王巨不作声了,扭过头吃饭。 “大郎,为什么不问他们姓名?” “二长子,你不懂。”王巨道。难怪以后王安石要动用皇城司,这也是逼的。 但抓就能将天下悠悠众生的嘴巴堵住吗?关健这些人又不知道真相,只听上面的人胡说八道,他们也跟着胡说。抓不是办法的。 不过看来小皇帝对这个恩荫动手了,所谓的朔,也包括大名府地区,这里得有多少权贵? 他一边吃饭,一边思索。对王安石很多变法,实际王巨也不大赞成的,或者用一个评价,那就是当断不断,不断则断。比如裁官,越裁越多,为何,不敢从根源上动手。比如裁兵,弄出一个保甲法。扰了民,花了钱,未起作用,反而增加了抱怨。 但王巨不会说的,并且打算一直不说,王安石想做桑弘羊,自己不介意做霍光! 而且时间刚刚好,现在自己这个年龄,能做什么事?但熙宁变法后,自己就可以做事了,那怕进入两府,相信都不会有人说话了。这才是王巨想了许久,给自己做的选择! 然而这个裁恩荫不能破坏掉了,因此回到客栈后,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全二长子,说:“你立即去京城,将这封信交给大长公主殿下,让她转交给官家。” “那你怎么办?” “放心吧,没有你,我也会很安全,再说,谁知道我在哪儿?难道有人跟踪我?” 跟踪也不行哪,他们这一行骑马,走马观花,不是每一处黄河都看的,那么看一年也看不完,不过挑几个重要所在,进行观察,然后骑马再往下一处,连王巨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处是哪里,如何跟踪? “这是一件大事,不亚于治河。”王巨又说道。真比治河还重要,打算现在宋朝一年开销一亿两千万,七千多万用在养兵上,那么三千多万就用在养官上。修寺观豢养宗室那是内藏库的支出,与国库无关,然后是教育,水利,道路,城郭,或者其他民生开支,但这个最关健的费用,却连一千万也没有。官员淘汰好了,一年又可以省出一千万下来,而且官员少了,反而会变得高效。 这也是变法的前奏,如果失败了,那么变法也会面临更大的困难。至少宋朝现在很需要王安捞这一笔钱…… 全二长子无奈,只好同意。 “信送到大公长主手上后,你再返回沧州与我会合。”王巨说道。虽是走马观花,但必须认真走一遭,所以这一路看了北流,还看了漳河,滹沱河,御河,然后再看东流,看完东流,再看沧州塘泺,也就是沧塘的诸湖泊沼泽,现在的河北与后世河北是两样的,河流密布,湖泊交错,如果不是天气冷,水面积丰富让人想到了江南。 看完后还要去看济水,黄河故道,梁山泺。那么回去后也过了元宵节,赵顼不好再挽留,毕竟郑白渠那边也要开工。 全二长子立即骑马返回京城。 他来到赵念奴府上,心中戚戚地想,大郎这也不大好啊。 敲了敲门,姘儿认识,让他进去。 全二长子恭恭敬敬地递上王巨的信,说:“殿下,这是大郎写给官家的密奏。” “你家大郎将本公主当成了什么人哪?信差?” 全二长子分不清是玩笑话,还是恼怒话,不敢回答。 “他在干嘛?” “替官家看黄河。” “这个黄河,将父皇害苦了。”赵念奴说道。 “大郎说得相反,说它是母亲河,没有黄河,就没有这个民族的文明,只是我们获取过度,将它破坏掉了。” “获取过度?” “大郎与侯知县也说过类似的话,侯知县想扩大郑白渠灌溉面积,大郎说足矣了,想扩大,整个关中也不是泾水一条河,还有渭水以及长安诸水,都可以开发水利。不过人类索求无限,大地承载却有限。郑白渠弄成这种规模,应当知足。” “这倒是新奇语言,难怪他著写新奇书籍。” “这是智慧。” 赵念奴又看着手中的信。 “大郎说它比治河还要重要。”全二长子补充一句道。 第三八七章天下第一武艺 “你稍等一下,我马上进宫,回来后让你带一样东西给王郎。”赵念奴道。 又变成了王郎,全二长子心中古怪地想。 反正与他无关,这个嘴万万不能多的。 赵念奴立即进宫,将信交到赵顼手中,信上第一句话便是六塔河,狄青,天下第一武艺,乾坤大挪移。 赵顼先是纳闷,随后怪异地笑了起来。 接着往下看,看后神情略有些沉重,信后还附有一样东西。 王巨实际到现在活动范围不是很大,陕西,京城,再陕西,顶多是保安军,延州,云岩县,庆州与郑白渠一带。这里多是旱地,用江东犁与犁铧不碍事。不过换在两浙、淮南与江东,或者河北一些低洼所在,蒲草从生,芦根交错,初次垦耕,蒲苇往往就能使犁铧受阻。实际在郑白渠也出现这种状况,不过王巨未怎么留心。 况且千百年来就是如此,大家不注意,王巨也想不起来。 直到他察河时,向一个老农讨水喝,两人交谈,说了一些,包括这个犁铧。 王巨这才想起一样东西,犁刀,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这是农村的事物,他本身也很少看到过。即便前世看到了,也不大注意。 有了犁刀,可以先用牛拉犁刀先将草根芦根割断,再垦耕,可省力过半,或者直接镶在犁辕上,垦耕与耕耘一道进行。难道这个物事现在宋朝都没有出来? 于是观察了一下,还真没有看到。 然后他又认真的回忆,前世看到过的,这一世又没有的农具,又想到了一个农具,铁鎝,就是一个模样很古怪的六齿或四齿铁耙子,但钉耙齿更长,介于钉耙与二齿镐之间。当然它不是用来除草、碎土与平土的,那用省力的钉耙与锄头足矣。它的作用正是代替牛与犁耕田用的,效率有些慢,一人一天只能耕一亩,而且不及犁之深,优点就是比犁耕的平整。 为什么王巨想到这个,这也是被逼的,整个宋朝缺少耕牛,于是用更落后的踏犁,效率并不比铁鎝高,拘束更多,反正这时代人力也不值钱。 人力不值钱还导致了秧马的消失,现在百姓插秧乘坐在象小船的秧马上插秧,不用弯腰。不过后来因为效率低,人直接蹲在田里插秧了。于是农民越来越苦。 王巨知道,但没办法。 虽苦一点,至少比饿死得强。看看现在河北灾区百姓的窘迫。 因此上了这两样事物的示意图,写明其作用,请求赵顼交给有关部司,制出样品,向水泽多的各州县官员手中发放,让他们教导百姓制作犁刀,以便增加耕耘效率,或者制作铁鎝,解决部分缺少耕牛农民耕地的困难。 难道大宋没有这事物?赵顼也狐疑地想。 其实画出来了,也不是复杂的东西。因此赵顼难免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不好意思,现在宋朝还真没有人发明出来! 不能小看了它,以前王巨就说过,江东犁的重要性。就这个小东西,不知道多养活了多少百姓,它不亚于涌出两个名相。 赵顼正要叫人,想了想问:“那个送信的全二长子在哪里?” “就在我府上。” “我们一道过去看看,朕再问一问情况。” 他们一道来到赵念奴的府邸。 全二长子立即施礼,也是老熟人了,但地位悬差太大,全二长子十分拘束。 “二长子。” “喏。” “声音干嘛那么大,不用紧张,朕问你。” “喏。” 赵顼要倒,说:“你不要喏了,朕问你,你家大郎为何写这封信?” “陛下,小的也不清楚,不过大郎在大名府吃饭,听到两个乡绅的议论,随后就写了这封信,说是比治河还重要。” “没有治河重要,不过确实也很重要。那两个乡绅议论了什么?”赵顼还低估了它的作用。 全二长子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雕虫小技!”赵顼不屑地说。不过王巨说转移视线,这个计策也不错。然后又问:“那你们这一路看了什么?” “看了很多地方,黄河北流,御河,滹沱河,漳河,还与百姓谈了谈,对了,陛下,我们还遇到了三股小盗匪。” “盗匪?” “都是活下去的灾民,一般十几人一伙,都让我们打败了,还全部抓获了,不过大郎问清楚情况后,给了他们几十贯交子,让他们回去做良民百姓,并没有送到官府。” “唉,朕之失啊。” “陛下,大郎说仁宗时也有,眼下国家困难,这种情况难免会发生。太平了,那个百姓愿意冒着杀头的危险做盗匪?” “一定会太平的。” “陛下是好皇帝。” “朕也不打算做好皇帝!”赵顼凶狠地说。全二长子吓了一跳,他也误会赵顼意思,赵顼指的好皇帝是老好人皇帝,不是他想的那种好皇帝。 “那你家大郎可说了黄河什么?” “没有,现在正在看东流,看完了再去看故道与济水,然后回京向陛下禀报。” “他倒是很辛苦。” “是吃了很多苦……”全二长子老实地说。 “唉。”赵顼不知道说什么了。 “陛下,我这里有两样物事,你顺便带给两位太后。” 赵念奴说着,让婢女端出两个小坛子。她先打开第一个坛子,赵顼惊奇地问:“玉盐?” 细盐技术交给所有衙内后,很快泛滥成灾,销路不错,它不象原先强行磨碎的细盐,因此干净易融化,特别宋朝冷菜比较多,高档酒楼第一个就离不开它。但因为技术敞开了,制做的人多了,价格猛烈下降,完全成了薄利多销的生意。敞开的结果,因为有许多是私盐模式,国家也不象以前那样受益了。 赵顼无意中曾问及此事,然后将当初几个参与的华州官员,又再度贬官。反正那几个参与的官员,这辈子休想再上来了。 当然,那也是过去式。 受损的仅是细盐,无奈,当时不管是王巨,还是延州的商户,地位太低。不过烧酒与竹纸出来后,再也没有人敢打它们的主意。 赵念奴说道:“陛下,不是,你尝一尝。” 赵顼伸手醮了一点,放在嘴边尝了尝,惊讶地说:“这是什么物事?” “好东西吧,你再看这个,这个可以放在嘴里慢慢吃的。”赵念奴又打开另一个坛子说。 “这就是你们要做的生意?” “什么我们,扩大了,以后还不是交给内藏库,我们是在替内藏库经营。” “惭愧啊惭愧。”赵顼哈哈乐道,让卫士抱着两个小坛子进宫。 赵念奴这才说:“全二长子,将这两样东西带给你家大郎,问符合不符合他要求的标准。” “喏。”全二长子回去。 新年很快到来。 按照惯例,除夕之夜,宋朝皇帝会在宫中宴请重臣。 看着眼前一大群大臣,赵顼忽然心中产生了一种厌恶。 他不是傻子,为什么大名府会有那样的言论传出,不一定是韩琦,韩琦已开始渐渐远离政治中心了。正是这些人当中的某些人放出的风声。 人心不足啊。 想到这里,他举起酒杯,向东方遥祝了一下。 东方的那个人才是他想要的臣子,而非是眼前这群人。 在华池县,开创了大顺城之大捷,一振宋朝衰落的三军士气,然后修郑白渠,不仅如此,还有木棉,即将获得一个富裕的岭南,还有犁刀、铁鎝,军事,民生,经济,水利。几乎成了这沮丧两年的唯一亮点。 祝了祝,一抑脖喝下。 不过这个动作,所有大臣不明所以然了,以为皇上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仪式。 赵顼说道:“诸卿家,新年即将到来,朕拿几样好东西给你们看。” 说着一拍手,卫士呈上来四样东西,一件铠甲,一把提刀,一把弓,一把弩。 “王昭明,你出来。” 沿边四大太监王昭明、李若愚、梁实、韩则顺因为在边路上劳苦功高,有威望,文臣看不下去了,吕诲再三弹劾,去年六月四人并罢,召回京城。 吕端大事不糊涂,但他这个孙子专门大事糊涂,让司马光彻底地洗脑,成了司马光忠实打手,临死不悟!司马光说东,他立即东,司马光说西,他立即西!而且颇有杀伤力。 不过四个太监也无所谓,回来就回来,京城多舒服哪。 赵顼问道:“王昭明,你能拉多少石弓?” “陛下,这个奴婢可不行,顶多一石半。” “那也不错了,”赵顼叹息道,有的兵士一石弓还拉不开呢。他又说道:“用力拉这个弓。” “奴婢遵命。”王昭明伸手将弓拉了起来。 “用力拉。” “喏。”王昭明用力一力,叭嗒,弓臂一声脆响,一下子断掉了。 “陛下,这把弓不行哪。” “朕知道,你再蹬这个弩。”宋朝弩的种类很多,不过神臂弓还没有出来,李定还在西夏呢,因此多是踏弩,就是用脚踩着发射的强弩。 王昭明久在军旅,对器械都比较熟悉,他用脚踩着这把弩,臂腿共同发力,往后一拉,叭叽一声,弩臂又断掉了。 “这个……” “卫士,上刀。” 文彦博道:“陛下,新年在即……” “文公,兵者,国家生死之大计也,与新年有何关系,上刀。” 卫士拿上一把提刀,赵顼说道:“王昭明,用力斫那副铠甲。” “喏。”王昭明一刀劈去,一声脆响,那副铠甲轻松地劈成两半。许多大臣脸上失色,一个简单的道理,这样的铠甲,如何防御。不能防御也罢了,它的重量还是一样,五十斤,这等于是让士兵背着五十斤泥巴去作战,上了战场,如何不败? “王昭明,再用你手上的提刀,斫那把刀。” “喏。”王昭明一刀劈去,那把刀又劈成了两半。 “王昭明,你久在军旅,朕问你,军中这样的劣制甲器有多少?” “禀陛下,为数不少,有的将领忍无可忍,便让沿边作院重新回炉冶打,但沿边各种财力有限,不可能一一满足,只能凑合了事。做得最好一次,便是大顺城之战前,蔡公与王知县那次,他们用朝廷提供的钱帛,以及烧酒带来的钱帛,大捷的缴获,装备了一些战马,重新打造了一批甲器,不过数量不多,即便蔡公离开时,庆州官兵不过勉强四分之一军士换装,三分之二军士甲器合格,余下的还是劣制甲器,或者根本就没有铠甲。” “诸卿家,我们去军营,”赵顼努力平静地说,虽然明知道这样做是为了乾坤大挪移,但他身体还是气得发抖。 PS:犁刀是南宋时发明的,铁鎝是北宋末年的产物,这两样也是划时代的农具。犁刀可能现在一些农村还有,铁鎝大约消失了。但在解放前,江浙一半农村在使用这种铁鎝。 第三八八章交好他 京城是一个民居、商业区与手工业作坊区的结合体。 不过有几处地方还是不同的,第一处便是正中的皇宫,南皇城,北内宫。 第二处便是城的东南角,自东水门以南,到蔡水河门以东,这广大的地区是仓库区。仅粮食按照规订就得储备可供京畿以及周边百姓可食九年之粮食。当然也不止是粮食。仅是这个大仓储一年的损耗就让人无法估量…… 之所以选择在这里,主要就取蔡水与汴水漕运之便。 因此在御街的尽头州桥处到南薰门以东,除了太学等机构外,还有大量的客栈区,各种物资运到仓储后,客人就近去客栈休息。其他坊市也有客栈,但不及这一片客栈之密集。 在仓储的上面,东面是东华门,一片商业区,西面便是一片比较集中的手工业区。 然后到御街两侧,御街的西侧除了开封府衙之外等机构,所居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包括赵匡义的藩邸,赵普、吕端的府邸,以及未来蔡京的住宅,都在这附近。 御街的东侧,包括金帛行,马行街,樊楼,相国寺在内,这里乃是宋朝最大的商业区,其他地方也有规模不小的商业区,如清明上河图所画的东水门内外,西市区,北市区,但不及这里规模大。 最后一处便是皇宫西华门外,上到杨湖潘湖,这一片多是武臣府邸,余下的就是兵营所在地。 因此不远,出了西华门就是。 ………… 王昭明带着卫士察看了一营器甲。 有的大臣想劝,但不敢劝。器甲也不是一件小事情。 过了一会,王昭明回来,赵顼问:“合格的器甲有多少,不合格的有多少,严重不合格的有多少?” 王昭明老实禀报:“陛下,若是按照朝廷规订,合格的不足三成。余下的都是不合格的,严重不合格的达到近四成。” “拿一件严重不合格的铠甲给朕看。” “喏。” 王昭明下去抱来一套铠甲。 赵顼抽出卫士的提刀,一刀砍了下去。 当然,他不及王昭明力气之大,这个太监虽是太监,也算是宋朝大内的武功高手了。但这把刀却是质量上乘的提刀。 不过从始至终,这都是安排好的,包括视察的这一营,也是器甲合格比较差的一营。 这奋力一斫,结果铠甲又成了两半。 赵顼软绵绵的蹲在地上,喃喃道:“这如何了得?” 文彦博也茫然,道:“也许他营好一点吧。” “那就再看一营。”赵顼看似随意地又来到隔壁营地,若真是随意也许是好一点,但可能随意么?结果一查,一个爹妈养的,彼此彼此。 “王昭明,你久在军旅,外戍的军士器甲也是如此吗?” “陛下,也有许多不合格,因此大顺城之战前,蔡公与王巨换了又换,换了无数铠甲,依然没有将不格的甲器换掉。” “如何了得,如何了得。” “陛下,这急不得。” “不急,外有西夏辽国这两大恶邻,大战说不定随时就发生,朕岂能不急?” “不会的,西夏孤儿寡母……” “你能保证?” “奴婢,奴婢……” 别看朝中苟和的大臣不少,但他们同样也不敢保证! “文公,替朕草一道诏书吧,将这些严格不合格的器甲一起换掉。” “陛下,不可啊,请陛下三思。” 实际在史上赵顼也曾抽查了一下,连查了三把弓弩,结果无一合格,可最后此事不了了之。第一没有那么多钱帛更换,那怕换掉一半,那也是近三十万套器甲。若是加上其他的物资,那得两千万缗钱! 也无力更换,禁兵这么多器甲非是一年两年打造出来的,那是打造了N年,才渐渐铸造的。现在急换,上哪儿弄这么多官匠来? 最后一换,这中间猫腻太多了,可舞弊的空间也太多了。 因此最后只下诏,着各地官府酌情于民间购买合格的弓弩,铠甲就算了,得将弓弩换成合格的,它便宜啊。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对朕说?”赵顼愤怒地问。 那个人敢回答。 赵顼视线从几个宰执身上扫过去。 曾公亮是自己人,那就算了。 赵抃还是不错的,连宗室都敢说出来,说宗室子弟太多了,不过对军旅他大约不懂的,不能怪他。 唐介就是一个大嘴巴。 但看到赵顼用眼神扫他,唐介立即将头一偏,俺这一回再也不上你当了。一个裁恩荫,让他“直名天下”,也将他坑苦了。 赵顼又看着西府的宰执,韩绛不错,多次要求改革,邵亢就是一个投机分子,这个人得立即扫出朝堂,为真正的能人留下空间。 然后又看着吕公弼与文彦博。 文韩富…… 文是第一位了。 那些谣传与文彦博有关系吗? 实际韩琦不下去,让王巨来排,还是文韩富。这是一个颇有心机的大臣,然而一直却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没有一个人能看得清楚。 比如王安石度僧牒,难道王安石不信佛吗?他也信佛,但度僧牒用意还是为了减少僧人的数量,宋朝僧人太多了,已影响到了国家正常运转。当然,也是为了敛财。可是文彦博做得很彻底,王安石在度僧牒,文彦博却与净尹法师集合十万人举行了一个什么净土法会,将王安石恶心死了。 但文彦博高明就高明在很少去争吵,或者说只做不说,把柄不多,不易抓住。 赵顼想了想说道:“诸卿家,这个器甲一事,这两个月内,必须写一个章程出来,替朕解决掉。” 你们不作声也不行,必须在这两个月内想出一个办法。 “如何了得,如何了得?”赵顼又喃喃道。这不能查,不论查那个地方,都是一个大黑窟窿。 这个候岁宴大家吃得也不快活了。 王安石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这一回不是他耍心机,而是归根结底一个字,钱。 器甲好,还是赤字罢,以及赈灾治河,说来说去,还是钱。没有钱,就是有了足够多的工匠,器甲能换掉吗?换不起来。休说两个月,就是两年,大家也想不出好办法。 他回到家中,他一家人也在等他回来。 王安石说道:“雱儿,你不要眼高绝顶,为父在京城遇到了一个青年俊才,他的城府、才学,只在你之上,不在你之下。” 王安石一家出了许多才女,王家四大才女,都能名留史册,王安石的夫人吴氏,王安石的小妹王小妹,苏东坡的妹妹苏小妹原形就是这个王小妹,实际王巨也好奇,便与小苏交谈,小苏很郁闷,干嘛,你想打我小妹主意,但你弄错了,俺小妹早死了。结果让王巨闹了一个乌龙。 另外是王安石的女儿王盈儿,以及他的侄女王幽姘。 当然,也不是他每一个后人都是杰出的,比如王安石的长子王雱,确实有才气,但王安石还有一个没名气的孩子,便是次子王旁。 而且王旁身体一直很健康,为王家留下了后人,并不是一些保守党篡改的史册,王安石是绝八代了。 甚至有人说王安石将财产交给了蔡家,交给了蔡卞蔡京兄弟谋利。 这更让人无语,若是王安石有巨款,不留下儿子,不留给女婿,为什么要留给蔡京,难道是同姓蔡吗,姓蔡的有多少子弟哪? 王雱与王旁一起也让王安石带到京城了。 变法与王旁无关,但王雱已在暗中参与了,包括献谋划策。 “是谁?” “那个保安王子安。”王安石说道。器甲确实是一个问题,但赵顼这个转移大法用得太笨拙,当真王安石看不出来。不过它也确实有效果。 这么多黑窟窿,几十万套甲器不合格,还好意思在裁减恩荫上纠缠吗? 而且这也不是小皇帝能想到的,因此王安石立即想到了皇帝背后的另一个影子。但他也只是想到了,想到了也只是以为王巨官职小,人轻言微,因此站在暗处,但没有认真地想站在暗处的意义。 “那个大顺城之战的王巨吗?” “就是他。” “我最近正在读他写的书,颇有意思。”王雱说道。 不但他在读,还真有不少人在读。特别这几年发生了很多灾害,因此有人根据王巨书中所说的理论,说灾害乃是自然现象。劝赵顼宽心。 然后富弼急了,说皇帝不畏天,那还害怕什么?这些说法一律要不得。 “那些都是小道,少看为妙。” “孩儿也只是看一看,那个王巨做了什么?似乎他不在京城。” “今天除夕宫宴,官家带着大臣们去了兵营,抽查了甲器,结果大半不合格,官家恼羞成怒,责令大臣两个月内拿出解决的策略。” “两个月,两年这些尸位素餐的家伙也拿不出策略!”王雱讥诮道。 “官家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恩荫。如若没有今天这件事,过了元宵节,会有许多大臣会对裁恩令发难。” “这个裁恩令是比较厉害,”王雱道,它直指冗官的根本。但王安石是不能说的,即便想到了也不能说,别的不提,他上位,一是韩氏兄弟,现在正努力交好吕公著。裁恩令一出,吕韩两家同样有伤害。 “这些背后,似乎隐隐与那子有关系……” “这样,那小子倒也厉害。” “何止厉害……”王安石叹道,只觉得王巨不简单,但再一想,又想不出所以然,只是让王安石觉得怪怪的。呷了一口茶后,王安石说道:“此子返回京城后,你交好他。” 王安石不会出面了,两者地位悬差太大,但儿子出面足矣。 “交好他?” “官家都能看重他,你与他结交不为耻事!” PS:昨天下午起就感冒了,挂了吊水,现在才稍稍好一点,食言了,从明天起补上。后面还有一更。 第三八九章那个名字 “这里人烟终于正常起来,”全二长子说。 实际河北人烟也不能算是稠密,真正稠密的乃是京东到齐州一线,南方是两浙,江南西路与福建路,然后是成都府路。 导致河北人烟不稠密的原因很多,隋唐演义,山东(崤山以东包括河北)就是主战场,所以打得人烟荒芜了。后来略略恢复,又有安史之乱。过了不久,又有黄巢起义。那才是一支真正食人的军队,史上最丑陋的起义军! 宋朝立国以后,河北又迎来了宋辽战争,真正发展起来还是澶渊之盟以后。 并且发展得很快,在宋朝丝绸最好的地区乃是京东路,也就是山东的丝绸最好。非是蜀锦,蜀锦那是工艺,与蚕丝的质量无关。次之便是河北绢绸。 但河北现在的地形与后世不同,南高北低,南方适宜种植,临近沧州地区则很低洼,往往海水倒灌,形成大量盐碱地,不宜耕种。而高阳关东北虽平坦,那是边境了,人烟同样不多。 因此百姓所居住的地方多在河北南部地区,并且以桑蚕业为主。 然而黄河又一波波来了,这对河北百姓伤害很大,特别是桑蚕业,一棵桑树想要得计,最少等三年后才能成长才能采摘桑叶喂蚕,但大水一淹,什么桑树也淹死了。但就是这样,河北南部地区的人烟仍比陕西稠密得多。陕西有人烟稠密的,长安地区!其他地区则没有了,可见战争所带来的创伤。 当然,在全二长子眼中,河北人口密度还是很大,直到到了沧州,才与延州相持平。 “嗯,”王巨淡淡一声。 中国历史上有四次人口峰顶,第一次是西汉,真正大一统带来的结果。第二次非是隋朝,也非是天宝,乃是北宋,不过昙花一现,往往没人注意,这个原因主要是对农业与内治的重视,包括占城稻的引进与改进,占城稻在中间功劳不小。第三次乃是在清朝,杂粮造就的结果,也就是明朝载树,清朝乘凉。第四次那是后世发达科技的产物。 包拯在嘉佑时就叹息人烟稠密不可想像,从现在起,越来越不可想像。 但在王巨眼中,人还不是很多的,比如说现在几里路一个村庄,能叫稠密吗? 全二长子不知道王巨在想什么,他又说道:“大郎,那两个事物怎么样?” “就那样,”王巨淡淡说道。不算好,甚至都不能让他满意。 “但它们在京城引起了轰动。” 还是与棉被一样,放在相国寺,这一回向游客发放了,每人分上一点点,请游客无尝品尝,许多人询问,但几个仆役无一人回答。 特别是那些商贾,又嗅到商机了,再三问,但无论他们怎么问,问不出半句话,将那些商贾急得要跳脚。 不过也有消息灵通的,王雱骂这些大臣是尸位素餐,但赵顼也是无奈啊,他还得倚靠这些大臣做事,除夕夜发完了怒火,第二天又从这两坛里拿出大半,用食盒装着,送到各个大臣家中。 因此有大臣以为又是内藏库捣鼓出来的事物,有能力将黑白颠倒过来的司马光下去看河了,没有司马光,其他大臣是无奈的,毕竟国家财政太困窘。现在不管是黑猫白猫,能捉到老鼠就是好猫了。 这件事最后连王安石也注意了,但还没有销售,因此老王暂且观注,未打主意。 但这是后面发生的故事,全二长子也不知道。 “大郎,人手够不够?”全二长子又担心地问。 现在摊子铺得太大,从关中到杭州,再到岭南,让全二长子很担心。 “二长子,这个你不用担心,如果是一下子推出来,人手就是一个问题。但这些年,是一步步来的,先是细盐,随后是竹纸,然后是烧酒,这替延州几个商户积累了许多管理经验,也培养出一些管用的经济人……你不懂,这个你就不用问了。”王巨说。不但培养了许多经济人与管事,积累了经验,还培养了许多人脉。 况且这背后又有赵念奴与高家,在这背后又隐隐地站着内藏库,谁不长眼睛哪?不要说在岭南,就是放在大名府,也未必有人敢打它的主意! 另外它还有一条,那就是真正的开源,如果与豪强抢中原的土地资源,那会很麻烦的。这个不抢豪强的利益,豪强也无辄。可能会眼红,但不会产生深仇大恨。 就是有一条不好,三司开置木棉司,福建路那点迁民肯定不够瓜分了。 另一个人先回到了京城。 司马光与王巨一样,都是走马观花。不过王巨显然更负责一点,他甚至将许多河面的冰冻敲开,测量了水的深度,还观看了积淤包括淤泥与积沙。 但司马光下去看,只是大约看到了一下两个河面的情况,再听一下当地官员的报告后,便返回京城了。当然两人体力也不一样,司马光是赵顼,文人,体力弱,王巨是王昭明,文武不分,体力强,也又年青之时,精力充沛。因此让司马光学习王巨,也是学不来的。 不管怎么样,这下去跑了一回,是吃了辛苦,赵顼立即召入对。 司马光答道:“陛下,请如宋昌言之策,于二股河之西置上约束,擗水令东,等东流渐深,北流淤浅,即塞北流,放出御河与胡卢河,下纾恩、冀、深、瀛以西之患。” “黄河积淤很严重吗?” 司马光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积淤乃是王巨再三强调的,但它也是事实,司马光不承认都不行,又道:“陛下,相当严重,二股河不过是仁宗时黄河新道,北股河时间更早一点,然河有许多积沙了。但原来的河段河底只有淤泥,罕有积沙。甚至有的河床本身就是平坦低洼的原野。” “束水冲沙……” “陛下,束水冲沙未必可行,再说也无那财力。以臣之见,则倚黄河之性,顺势而治,此为疏导之策也,既省钱帛,又为安全。” “为何卿选东流?” “北流水势浩大,多有太行诸水滚滚而下,加之河床抬高,水不得泄,便易产生决堤崩溃。而且北流之水更长,不及东流入海之快。臣曾经去入海口察看过,只几十年,因为黄河带来的积沙,海滩蔓延开始,在沧海处生生造就了大片沙滩。” “那就依卿之策。” 不过王巨回来后,又带来另一种说法。 元宵节过后,王巨同样风尘朴朴地返回京城。让他看,他就看,但现在国库,有钱能根治吗?无论那一流都不是流。因此看得很认真,带来了详细的数据,但未想根治,也不能耽搁了,郑白渠那边就要重新动工了,那才是他的正职。 黄河是大事,不然年年缺堤,这个国家休想好了,赵顼又立即召对。 “王巨,司马光回来了。” “陛下,他是怎么说的?” 赵顼将司马光的原话说了一遍。 “陛下,北流则不可行了,不仅是太行之水冲击,还有边境的塘泺。”王巨说着,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原来的塘泺,泺,就是湖泊,比如现在的梁山泺,就是梁山湖,其面积不比后世五大淡水湖巢湖小多少。王巨是走马观花,但也看了一部分塘泺,原来面积多少,现在还剩下多少,有的甚至直接消失。 要知道真正的北流不过才二十年,以这个速度下去,不用五十年,河北塘泺能消失八成以上,到时候河北自东往西,全部是平坦的平原,宋朝慢慢防御吧。除非能得到燕云十六州,那何其之难? 赵顼脸色微变:“依卿之计,那是东流了?” “东流也不可以,这是臣测量的东流深度与宽度。”王巨又呈上另一张纸,纸上王巨测量了八个地点。 然后又说道:“臣又破开一段黄河主流河面,大约测量了一下其流速与流量,虽是在枯水时季,现在黄河的流量一个时辰能达到六百多万料(一料一立方,比如一千五百料船就是一千五百吨船),当然经过狭窄的东流时,因为狭窄,可以逼得河水更快东流。但臣又仔细地看了一下,两岸河堤并不高大坚固。想要迫水入东流,必须修起更高大坚固的河堤,否则汛期一来,北股水又束于东股水,河水必然抬涨。不决堤也会蔓延到平原地带。而且就是修起高大坚固的河堤,因为其沙量,与其地势,几年后又成悬河之势,必然出现更大的决堤。这是各地的高度,陛下请观看。” 虽然是走马观花,但这些数据显然更有说服力。 “因此不管是北流,或者是东流,如今朝廷是想草修草治,那都是不行的,不过拘于财政,只能草治。但想草治,必须选择一些低洼产量低的盐碱地,借助山岭,修起第二道堤防,看着汛期洪大时,打开堤坝,将河水分流进来。这个也可以计算。” “也能计算?” “现在每时辰流量大约是六百万料,汛期大的时候,最少在一千两百万料,甚至一千五百万料。那么一天就是一亿八千万料,十天就是十八亿料。如果置蓄洪区,一个蓄洪区打算五百顷,平均深度半丈,就能泄去四千万料,十个蓄洪区就能泄去四亿料。少了这四亿料洪水,汛期规模就会下降近四分之一。如果特大洪汛,那么置二十个蓄洪区,河堤就会平安无事了。再说真正的汛期也不过一个来月。臣也写了进去。”王巨又交出最后一张纸头。 这个并不难。 比如开封,开封十六县只有二十来万户人口。 当然不止了,仅是京城就不止二十来万户,但京城的兵户不能算的,外来户不能算的,这也证明了开封城外人口不密集。造成这原因,就是有多处低洼盐碱地,不适宜种粮食,于是百姓养蚕载桑,或者载果树,那能养活多少人? 然后呢,有几大牧监。 余下的地方人口都不大密集了。 仅是在开封地界,便可以设置起大片的蓄洪区域,甚至远比王巨所说的五百顷面积大。 既然是草治,那么就得拿出草治的方案。 况且开封放水积淤,也是王巨很早就提议过的策略。 这不是汛水卷泥,而是静止淀淤,同样是黄河水,效果却是两样的。 赵顼慎重地将这几张纸收起来。 有的他真看不明白,比如这个什么水流量,但有人懂。 然后说道:“王巨,你那条策略很管用哪。” “陛下,虽然是根治冗官之策,但陛下提将出来,那时很过冒险。”王巨老实地答道。如果不是自己听到了,让赵顼使了一招乾坤大挪移,马上就吵将起来了。他又说道:“它也是诡道,治国用兵都是一样,用诡道都是迫不得己之策,最好是以正为主,以奇为辅。” “朕也不想啊……” 王巨心中却在摇头,我说得再清楚不过,既然打算变法了,干嘛将富弼召到京城? 你也不看看富弼的家产,他能支持你打土豪,分田地吗?一富一文,在京城,能有好事吗?万事难就难在开头,开头在吵,后面岂能不吵? 算了,让赵顼吃吃苦头吧。于是他又说道:“郑白渠那边不能再耽搁了,臣要回去。” 赵顼想留的,毕竟马上就要动手了,但想一想郑白渠确实不能耽搁,反正也不急这几个月,因此说:“卿辛苦了。” “陛下,这个就不用对臣说了,对其他大臣说吧,他们最爱听。” “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王巨辞退。 说回就回,刚到驿馆准备收拾行李,门外驿卒过来,说道:“王大夫,外面有人递了拜贴。” 王巨接着拜贴,看到落款的那个名字,略略有些发呆。 第三九〇章大智慧大勇气 “见过元泽兄,”王巨客气地说道。 看着王雱,再想一想他的传闻,就可以看到保守党的恶毒。 首先王雱不是死于心疾,而是先病疡,后病疽,不治而死,通俗一点说,就是先痛风,后导致关节发炎,这时代根本治不好的,于是死掉了,非是心脏病,更非是涝病。 其次王雱写了一首香艳的小令,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这很正常。北宋的词有几首不是香艳的? 然后世人便造谣王雱生前嫁妻,嫁了,又舍不得。用来说明王雱是一个神经病。实际王雱生前根本未嫁妻,夫妻俩关系很好,可能因为串门之故,让赵顼弟弟赵颙看到了庞氏,后来王雱死了,赵颙也死了妻子,他觉得庞氏长相美丽,谈吐优雅,一度想迎娶庞氏过门。但王安石是宰相,他是亲王,有避讳,这门亲事才没有搭成。庞氏便改嫁了他人,一直到政和年间才去世。 那么有心疾的是谁?可能是他弟弟王旁,因为这个孩子也命短,早夭了,但留下了两个孩子。王雱也有一男一女,不过他这个儿子,同样也死得早。 至于这个小令的背景,可能是王雱病重,他家人怕出意外,让庞氏单独住在一栋小楼,王雱思念时写的。 究竟如何,王巨不知道了。 并且王安石为什么替两个儿子取发音相差不大的名字,王巨也感到奇怪,难道在江宁雱与旁读音不同吗? 第三个更搞笑,据传王安石在家里与程颢等人谈论新法,颇为改革受到的阻扰焦虑、伤神。王雱散发赤脚,披着衣裳从屋子里走出,大刺刺坐到他们中间,大声怒喊:“将韩琦、富弼这几个糟老头子,拖出去砍了,新法立即可行!”王安石吓了一跳,连忙制止他,道:“儿子,你错了!”程颢本就迂腐得很,立刻板起面孔,一本正经道:“我们在谈论国家大事,你一介小孩,不得胡说八道,姑且退下!”王雱愤然离去,兀自不平。 大程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哪。 首先年龄,大程与王安石商量变法,两人合作的时间段只有在今年秋后到明年,明年就因为分岐被罢职了。 王雱现在不在京城,而是在南方,旌德县尉,今年回京,大约与自己一样,是进京述职的。可能王安石要变法了,儿子有智谋,用述职名义召到京城,父子俩合计一下。但明年王雱还能回到京城吗? 就算明年王雱还会回到京城述职,也确实是一个毛孩子,至少在富弼眼中,无论王巨或王雱都是毛孩子,然而大程才多点大,就象章楶比王巨大二十一岁,敢呵斥王巨是毛孩子(子弟不可预)吗?况且大程只比王雱大十二岁!不他说王雱是孩子,就是他说王巨是孩子,说不定也会让王巨来一个大耳刮子!然后再骂一句,你真敢卖老啊! 大程巴结王安石,混了一个小官,不比王巨现在官职大多少,如果在朝堂上抬起杠还可以,但凭什么在王安石家中替王安石训斥王安石的长子? 不过件事儿也不能怪大程,因为不是大程说的,而是另一个人说的,邵雍,邵雍又讲给了他儿子邵伯温听,邵伯温居然写在书上。书上还记载了另一件事,据传N年前,大约是治平年间,邵大先生在洛阳天津桥上漫步,听到天上鸟叫,他大叫道,不好,这是杜鹃鸟的叫声,洛阳以前没有过的,现在它们从南方飞来,国家从此有变,不幸从此而生。 客人不解,杜鹃鸟与政治有毛的关系? 邵大先生用易经为论,总之,说了一翻很深奥的大道理,比传说中的刘伯温还厉害的道理,最后终于出来一句话,不出三五年,皇上一定会起用南方人做宰相,那时南方人会结党乱政,天下大坏。 那个鸟是不是杜鹃鸟,洛阳有没有杜鹃鸟,还真让王巨好奇了,以至他好几次进京述职时,都想到洛阳去拜访一下这个神棍先生。 也可能与邵雍无关,而是他那个不肖儿子邵伯温用老子的名气招摇撞骗。不过后人不知道哪,个个都当真了。 这个真不能急的…… 但真实的王雱呢,很聪明,王安石在做知县时,客人送来一只鹿和一只獐,他将鹿与獐关在一起,问才几岁大的王雱,谁是鹿谁是獐。王雱脱口而出,獐旁边是鹿,鹿旁边是獐。客人惊得目瞪口呆。 王雱是前年中的进士,但在这之前,已著书数万言。后来作策二十余篇,极论天下事,有人便嘲笑他诗文极佳,却不会填词,王雱立即写了一首《倦寻芳慢》: 露晞向晓,帘幕风轻,小院闲昼。翠径莺来,惊下乱红铺绣。倚危栏,登高榭,海棠着雨胭脂透。算韶华,又因循过了,清明时候。 倦游燕,风光满目,好景良辰,谁共携手?怅被榆钱,买断两眉长皱。忆得高阳人散后,落花流水还依旧。这情怀,对东风、尽成消瘦。 嘲笑者见之,立即闭嘴。 才情惊人,几乎成了王安石变法中最重要的智囊,但此子性子急,心胸狭隘,是王安石与吕惠卿关系恶化的罪盔祸首者。这才是真实的王雱,而不是后人眼中那个神经病妖魔化后的王雱。 但是王巨也陪着小心。 王雱死后,王安石白发人送黑发人,作了《题雱祠堂》祭奠: “斯文实有寄,天岂偶生才?一日凤鸟去,千年梁木摧。烟留衰草恨,风造暮林哀。岂谓登临处,飘然独往来?” 这首诗王巨记不得了,只记得王安石大约用了一个凤鸟的典故,凤鸟是世人对孔子的尊称,千年梁木是也子的自谓之词,恐怕王安石心中不服气啊。 想当初他进入东府时,国家是什么样子,父子俩努力,现在国家是什么样子。因此自傲地用了这两个词,然后立即召来邵雍等的大肆批判,父子相圣,可谓无忌惮者矣! 但也说明王雱在王安石心中的地位。 王巨唱了一喏后,细细地看着这个青年。 长相文静,秀气,瘦弱。颇有点戏文里书生的样子,另外姿态有些顾盼自若,有才情,老子上位,即将改革,肯定有些小得意。 但就是瘦。 胖唐瘦宋哪,不过在王雱身上这个缺点就无限放大了。 人一瘦,抵抗力能强吗? 或者说国家一软弱,光有挤地皮管屁用哪。 “见过子安,请坐。”王雱客气地说。 傲气是有的,但也不是王巨想像中的眼高绝顶,抬着头用鼻孔看人。 两人坐下,王雱让大伯上茶。 “久闻子安大顺城之大捷,当我朝之王玄策,班超也。” “元泽兄,你折杀我了,我虽于大顺城之捷中有功劳,但主要功劳还是蔡公,况且蔡公也无王玄策与班超之能。”王巨说道。 这两人,一个是一人灭印度,一个是带着三十人部下平定西域诸国的超级大能,不要说蔡挺了,王韶恐怕都不及。但宋朝就是有这样的能人,在这种内敛的环境下,也涌现不出来。 “子安,这次下去看河,可看到百姓的苦难?” “看到了一些,好的,不好的,不过论苦,真正苦难的所在是边区。哪里不仅是苦,而且连命都保不住。” 王雱语塞了。 他疏忽了王巨的出身,那是被逼得十三岁就要做背骡子的所在,河北再苦,还能苦过那个小破寨子? 王巨一笑,道:“元泽兄,这样吧,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马上我就要走了,临行前我只说两点。” “请说。” “第一个是天下财富的所在与分配,现在我分为三大群体,国家,顶级豪强与权贵,中小商人与农民。国家的财产包括矿坑、房邸、官田、国有作坊作院以及税务。国有资产还在,但税务已不足能偿还积欠。所以这个资产很可能是持平,或者是负资产。” “纵不负也差不远矣。” “第二就是最大的群体,他们可能占据国家人口的九成五,那就是中小商人与农民,但财产只占据不到四成。” “可能四成都不足。” “不错,余下的就在那半成人手中了。如果将这半成人手中的财产瓜分出来,那怕瓜分出来五分之一,国家能缓过来一口气,就连贫困百姓也能缓过来一口气。” “但是很难啊。” “我知道很难,但它不是我所要说的,我只说为什么这极少数人能占有这么多财富?” “这……” “权利集中与世袭,所以陛下下旨裁减恩荫,虽暂时因为器甲陋状揭开,压了下去,早晚必会有很多人反对。以后还会做一些退让,实际现在仍有恩荫,不是没有,比如宰相可以荫补四人,人数依然不少,并没有压住这个根源。我与官家也谈过,也听出来,令尊打算着手一些改变。” 是改变,非是变法。 那怕提出革新都可以,不能提变法。 但这个王巨不想再提示了,提示了王安石也未必会听,说不定人家那也是为了表达一种决心。 “我朝不是不富,关健就是这个财富分配出现了大问题,一是从根源上杜拒,二仅是略夺出一部分财富,由令尊决定。我真没那能力想清楚害关系。这是我说的第一条。第二条便是人。我朝为了防止权臣误国,层层架空层次监督,并且许以言臣风闻以谏。这本来是好事,然而发展到后面,由好变弊。首先办事拖拉,造成许多浮费产生。其次风闻以谏,真正权臣不敢谏,谏的只是弱小臣子,吹毛求疵,不做事则罢,一做事不论对错,总能找出缺点。这也是逼得地方官员不作为,以资历上位的原因。” “子安兄中的也。” “令尊说术,但有术不行。就象陛下查器甲,器甲只是一个方面,也要军队强大,两者结合,才能造就一支强大的军队。比如我佩的这把桃溪剑,它是利剑,在我手中只斩杀了几名敌人。但若放在姚兕等名将手中,早就喝满了敌虏的鲜血。然而放在普通的文臣手中,顶多只是一个装饰品罢了。我说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懂了,就是有术还不行,还必须有人去执行。” “然而人在哪里?” 王雱茫然了。 “其实人人都是,我倒是想到了一条方法,但它缺陷很多。” “说说。” 王巨将张居正的考功法讲了出来。 不能说它不成效果,连天朝都采用了这种办法。 国家又穷又落,赶忙发展GDP吧。 D挤出来了,P也挤光了,那么最后为了GDP只好挤地皮。 于是环境破坏掉了,河水与食品一起污染了,精神面貌也下降了,世风日下了,老太太跌倒都没人敢扶了,贫富悬差严重了,民间怨怼也加大了,农民老大哥掉到贫困的臭坑里爬不起来了。 但反过来没有这个挤地皮,与发达国家差距怎能缩小? 一个考功法,一个数据控,产生了那么多优点那么多缺点。 这也给了公知吐槽的土壤。 问题是宋朝的公知强大了一百倍,一千倍。 王家父子都是聪明人,骗不得,王巨仔细地说了它的优点,以及它可能带来的缺陷。 “如果再配合陛下的那个新诏书,每一州县都有一名备用官员在,那么整个死气沉沉的官场就会活跃起来,官员再也不敢不作为。但缺陷同样很多,因此请令尊三思。反正我想出来了,可想到了其缺陷,甚至都不敢对官家说。”王巨老实地说道。 这就是王巨思路的明确化。 现在不怕王安石折腾了,那么索性将考功法搬出来,让王安石去大肆折腾吧。 “是有点麻烦……” “那是,这非是你我智慧能想清楚的,需要大智慧大勇气的人去判断。”王巨道。 你不行,我不行,只有你父亲才行! 第三九一章斗将 “听君一席话,胜过十年书。”王雱说道。 现在都知道宋朝是一个重病患者,大家都在找原因,有的找出部分,但不想说,比如司马光。有的找错了方向,比如赵抃。还有的估计找出来了,只说了一部分,比如张方平。 这些人都没有王巨说得彻底,这也不容易的。 找出了病症所在,还要开药方,那肯定非是王巨所能胜任的了。 这样想…… 王巨实际巴不得他能这样想。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聪明人,但那个比喻是用在吃螃蟹身上,现在第一个治病的人,那不叫吃螃蟹,而叫出头鸟。 王巨才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有方法,但现在不管什么方法,只要是有效的方法,都是得罪人的活。 王巨还是好心提醒道:“元泽兄,替我向令尊带一句话,凡事不能急,能拉拢的人尽量拉拢,这样减少矛盾,利于变动。” “重症非得虎药医了,子安,你不懂。” 那我就不懂吧,王巨站了起来,说:“元泽兄,也是,毕竟你我年轻,许多是不大懂,今天就说到这里了,我得要回郑白渠,那边现在多在山区施工,我不大放心。” “祝君一路顺风。” “谢。” 王巨走了出来,全二长子好奇地问:“那家衙内?” 不能小视啊,就象赵顼,当初就是一个赵大郎,结果呢,成了大宋的官家。 “王安石的长子。” “翰林学士王介甫的长子?” “你也听说了这个人?” “似乎很有名气。” “那是,”王巨笑了笑道,王安石前期准备工作做得还是不错的。 然而一动手,就开始犯错误,不要说变法啊,结果还没有动手,变法喊出来了,大伙儿一起急了。 总之,赵顼与王安石都有些轻敌。 “走吧,我们回陕西,京城暂时不是我们呆的地方。” 一行人立即返回陕西。 小别胜新婚,妃儿高兴地扑过来。 “官人,怎么样?” “大功告成,亲个嘴儿。” “有人。” 琼娘都扭过头了,你这是培养妻子呢,还是在教女儿。她是不能急了,不过心中也有些艳羡。这种单纯实际也是一种幸福。 而且她也感到王巨在努力地构建着这种比较单纯的幸福。 比如陆平娶了奚家小娘子。 比如王巨又将赵度、陶青、黄良三家人接过来居住。 明为一家人,实际为七家人,大家和睦相处着,构建着一种比较另类的群体生活方式。 反正有的她看明白了,有的她也未看不明白。 好象外界的尊卑到了这里,忽然消失一般。 但这一大家子真到了京城,会让人笑话死的。不过她看到妃儿在王巨怀中,一张开心的笑脸就象桃花一般绽放,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王巨与家人团聚了一天,又去了渠工。 实际现在渠工离开王巨,已经能运转了。需要不是王巨技术,实际自始至终也不是王巨一个人的技术,侯可有功劳,杨蟠有功劳,程昉也有功劳,特别是一些古代水利实施上,这几人起初比王巨还胜过了一筹。王巨妙就妙在他的规划,数学,以及一些超前的理论上,当然,还有震慑力。 不仅是对耕地的震慑力,还有对士兵的震慑力,有王巨在,这些军士真心佩服,既然佩服了,施工时便没有人偷懒了。 但这个也是双向性的,王巨严惩贪墨,又为他们带来许多耕牛,还有对未来生活的改善,包括那个共济会。 王巨只转了两天,苗授几将便找上门。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王巨说道。韩琦走了,王巨比较开心,不然韩琦一直要增兵,不用多,再增五营官兵,王巨头就肿了。但韩琦在有在的好处,不在也有不在的坏处。比如这个甲器,不用王巨开口,韩琦等朝廷经济稍缓一点时,必能替他们讨要。 现在钱明逸又来了,指望钱明逸? 还不如指望西夏人学习辽国人略守那么一点信用呢。 但这个消息是王巨到了京城,才从赵顼嘴中听来的,因此也没有对苗授他们说缺少器甲。 王巨想了想又说道:“苗将军,王将军,姚将军,现在估计不行,财政太吃紧。等秋后吧……不过头痛,主要这不是我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我怎好上书呢?” 至少象华池知县一样,还沾到一些防边的腥气。 但自己现在是修渠,与军事有什么关系?这道请奏上去,反而弄不好成了司马光的把柄。 这一想,还真是一个问题了。 “能否象华池县那样……”姚麟小心地说。 “象华池县那样?姚将军,你知道新兵有多少吗?” “两万三千人。” “铠甲刀弓箭,一套凑齐了最少得五十贯钱哪,当然,也可以少一点,但那个质量能保证吗?两万三千军队,得要多少钱帛?” 他忽然想到了司马光说豢养私兵,养几十名,那怕几百名,能养得起,但是养几万名,谁养得起啊? “子安,渠工结束后,我们用什么来练兵?”姚麟不甘心地说。 王巨挠了挠头,说道:“真不行,我写一封信给章签判,让他上书朝廷,等朝廷经济稍缓一点,替你们治备武器,将武器先装备起来。那个铠甲暂且不能急。” “那也不好练兵,子安,别的士大夫说出这话倒也罢了,你不能说啊。”苗授道。 一个简单的问题,一个有铠甲训练,那叫负重训练,负重练成了习惯,上了战场就会自然。但常时间没有铠甲训练,上战场不能没有铠甲吧。一有铠甲,必然不习惯。 “苗将军,你们不能找我哪,这是朝廷的官兵,不是我的官兵。” 这也是事实,苗授沮丧地说:“姚将军说你有办法的。” “君瑞,你也太高看我了吧,不要说这么多器甲,就是保捷军的耕牛,一牛耕牛能满足三四户保捷军士之需要,我都没有那个经济满足,况且是铠甲与武器。” 耕牛的问题也在解决,但那不仅是烧酒利润买来的,当然也不是朝廷掏腰包买来的,朝廷也没那钱,那是士兵自己凑出一部分钱帛,或者用粮食到绥州那边交换,甚至与银州夏州的西夏人换来的,士兵掏的钱帛与粮食,在里面占的比例很大,这才勉强地解决了部分耕牛问题。 当然,士兵也知道好歹,虽是如此,他们也感恩戴德了,要知道他们不是王家军,是大宋的军队。 王巨不管是本份,管是情份。 朝廷那边也很满意,毕竟是几万人扎在一起,虽不在一起,也等于是在一起了,安静了,就能为朝廷所用,不安静了,那将是一个火药桶。 几人都有些沮丧。 “喝茶,喝茶,”琼娘说道。 论招呼人,琼娘比妃儿强,有时候她几乎将自己当成半个女主人。反正是一个聪明人,王巨也无辄,只好由她。 “见过琼娘子,”三个将领客气地说。 “不敢,你们聊天。”琼娘继续坐在一边沏茶。 “苗将军,王将军,姚将军,我再说一件事,除夕官家设宴,招待重臣。宴前官家拿出一些甲器,让王昭明用卫士的提刀劈斫,结果一斫之下,那套铠甲整整两半。官家便将重臣带到兵营去检查,结果你们猜,查出什么结果?合格的器甲不足三成,余下的皆是不合格的,严重不合格的接近四成。官家当时大怒,勒令宰执想办法。但我离开京城时,宰执也没有想出好办法。” “如此严重?”苗授不由地看着王君万。 这是一名武艺出众的大将,赵顼召这四人觐见时,王君万轻松地拉开了三石半的强弓。 拉过后,苗授与姚麟都有些咋舌了。 关于王君万的历史,还有一个名词,叫斗将,两军对垒,将与将斗,叫斗将。例如关羽于万众之中斩颜良,这是真实的。直到他年老之时,与庞德一战,才吃了庞德一个小亏。 梁朝与北齐开战,萧摩诃手杀数十北齐大将,北齐军大败,也是斗将。 秦琼多次斗将,乃是真正的万人敌,不过王巨弄不明白,为什么隋唐演义将秦琼排名排得那么低。这样的斗将很多,史万岁,薛仁贵等等。也包括未来这个王君万。 武艺有一个差不多就行了,相比于武艺,王巨更看重的是智慧,比如淝水之战中的斗将名人张蚝,能拽住公牛尾巴拉着公牛倒着跑,邓羌与吕光那么猛,俩人才将他拿下。但在淝水之战中被北府军打得丢盔卸甲。还有薛仁贵的大非川。因此可能看到他的武艺,他吃空饷,两个中使放过了他。不过在王巨心中,王君万仍不及苗授之地位高,苗授才是王巨所要的良将。当然,王巨也不会说出来的。 王君万摸了摸鼻子说:“不知道官家抽查的是那一营,可能那一营官兵器甲比较严重吧,其他各营器甲败坏有之,但不会那么严重。不过确实有,就象我那一营,不合格的器甲也接近了一半,严重不合格的超过一成。” “为什么不反映?”苗授问。 “向谁反映?给了就不错了,你知道有多少士兵在用皮甲、纸甲与布甲吗?” “怎么会这样?” “我那知道,”王君嗡声嗡气地说。 “你也不要抱怨了,西夏人还不及我朝装备呢,”王巨道。 “西夏是游牧民族。” “西夏半耕半牧,已经不是纯粹的游牧民族了,不但西夏,吐蕃也是如此,包括契丹,真正的游骑也同样很少了。就是游牧民族那又如何?汉朝如何打败匈奴的?” 装备有些关系,但不是最主要的关系,然而这三将哪里清楚?最好笑的是看到了宋朝错误,明朝后期也继续重蹈覆辙。 不过这确实是一个问题,王巨走来走去,与这三个武将谈行兵作战还可以的,但谈钱帛那是万万行不通的,因此王巨说道:“你们再等几天,我先去长安城。”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但这个办法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因此去找一个人问一下。 第三九二章合资 “质夫兄,如果我将烧酒作坊与内藏库联营如何?”王巨问。 “干嘛?”章楶惊诧道。 “有什么不对吗?” “自古以来,可有官私合营的作坊?”章楶反问道。内藏库是皇家的生意,也属于官方的生意。也就是这种“合资”方式不符合规矩。要么就是公,要么就是私。或者象宋朝的榷法一样,买了官府的酒曲、盐钞茶钞,甚至都可以赊账给你,但盈亏自负,与官府无关。 章楶又说道:“并且这样岂不是很好,沾到内藏库,会有许多不自由。” 这是他第二个反对的原因。 现在钱在李朱两家,或者王巨手中,不管在那一个人手中,可以自己用,可以资助国用,资助民用,资助军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也不怕贪墨。 到了内藏库天知道最后有几成钱派上用场,况且用起来也不自由。 “不行哪,人手不够。” “经济人不够?你若信得过的话,我写信回去,我们章家还有一些经济人。” 章家不是每一个章都生活不错的,比如章惇就是一个苦逼的孩子,但章楶出身却根红苗正,在章家颇有威信。 “你们章家也不行,”王巨断然道。章家人手是够了,但可能将所有懂得行商的人手一起调给他用? “子安,你究竟想做什么?”章楶奇怪地问。 “是这样的,”王巨将情况一说。 “子安,你是文臣,这件事你管不得。若是少钱,管一管就管吧,关健你上哪儿弄这么多钱出来?就是有,你也不能出,真出了,你事儿就大了。”章楶好心地劝道,那真坐实了豢养私兵。 “质夫兄,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蔡公懂军事,但他年岁也高了。” “是啊。” “不但年岁高了,当初孙沔也不过随狄青后面沾了一些光,便进入了枢密院,他立下那么大功劳,却继续呆在边陲,心中甘不甘心?再观西夏呢?西夏失去了绥州,从西夏立国,不是从李继迁起,只有从我朝抢占领土的份,什么时候丢失去疆土的?前年他们情况不大好,去年也没有恢复过来。今年恐怕还不行,但到明年就能差不多渐渐恢复元气了。你说他们会不会报复?” “恐怕会。” “西北还是不得安宁。但朝廷在蔡公之后,会挑选谁担任边臣?” “你……” “我是逃不掉了,但你也休想逃得过去。不过禁兵腐败了,不堪重用,这么一支庞大的军队,耽在这里,不用是不是诚为可惜?” “我还是不大明白。” “如果你我能将这个问题解决好,士兵会怎么样想?质夫兄,想一想吴起的用兵。” “真收买……” “收买个鬼啊,难道你想谋反?这叫提前赢得一点好感,”王巨说道,而且恩师开始在向蔡挺灌输那个将兵法了,后来蔡挺又将这个将兵法带到朝廷,这才是将兵法的由来,在军事上王安石同样不大懂。然而将兵法出来了,禁军还没有变好,烂到骨子上了。 “质夫兄,你说千百年后,世人知道李沆得多,还是知道狄青得多?” “狄青,”章楶苦笑道,实际自现在起,就没有几个百姓知道李沆了。 在史上宋理宗画功臣神像于昭勋阁,有赵普、曹彬、薛居正、石熙载、潘美、李沆、王旦、李继隆、王曾、吕夷简、曹玮、韩琦、曾公亮、富弼、司马光、韩忠彦、吕颐浩、赵鼎、韩世忠、张浚、陈康伯、史浩、葛邲、赵汝愚二十四人。 王巨莫明。 薛居正勉强进去罢了,怎么石熙载也进去了? 连曾公亮、韩琦、富弼都进去了,寇准呢?韩忠彦做了什么?难道他是韩琦儿子吗?司马光算是徒子徒孙捧上去罢了,为什么秦桧的党羽吕熙浩也能排进去。张浚能排进去,岳飞与吴阶、虞世文呢? 不过有的人排得比较准,比如这个李沆,力压吕蒙正与张齐贤,实际在咸平之治中,吕蒙正与张齐贤名声虽大,却远不如李沆之贡献。 但宋朝就这么一个宝贝李沆了,王旦是缩小版李沆,可与李沆相比起来,智谋远远不及之。 李沆之功劳,王巨清楚,章楶也清楚。不过老百姓哪里能清楚? “我朝文治做得不错,但武功太逊,留名史册,当你我耳,还有那个王韶。” 这一煽,章楶也有一点小激动,然而他随着摇头:“子安,非是我泼你冷水,这可是一百多万贯钱帛。得卖多少烧酒,才能筹得?” “不是烧酒……”王巨摇了摇头,这个榷酒区域性保护政策坑苦了烧酒,宋朝的市场才是这世界上最大的市场,不能在这个市场里销售,利润永远是有限的。 “我知道了,那种雪花糖与冰糖。” 提到了这个雪花糖名字,王巨啼笑皆非了,宋朝有蔗糖制品,高级的是糖霜,实际就是一种带色冰糖,次之石蜜,糖汁与淀粉、白矾熬制的灰黄色块状物,另外就是直接卖糖水,将甘蔗压成糖汁销售。 没有砂糖,没有白糖,也没有冰糖。 因此在很小的时候王巨就想到了蔗糖。不过那时候他手中资源有限,只能想一想,不能做。 直到前年棉花开始,他再度想到了蔗糖。 但那时他面临着一个困惑,那就是最好的糖霜非是岭南那边的糖霜,一是四川遂宁糖霜,二是浙江四明糖霜。广南东路番禺糖霜乃是最次的糖霜。 这让他怀疑现在岭南甘蔗甜度跟不上。 然而也可能是另一种原因,那就是必须有很冷的天气,才能将甜度有效的析出来。 那时他仅是一种猜测,除非他动用朝廷的特脚递,在很短时间内将四明的甘蔗送到广南去,两相比较。即便那样,在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因为先入为主,可能葛少华仍会觉得四明甘蔗很甜。 不过《天工开物》里记载虽很短,仅两百来字,然而也说了四个字,经冬老蔗,也就是必须经过冷天气浸过后,才是取糖的好时机,但在前面又有三个字,闽广南,难道广南那种冬天也管用吗? 成不成,先试验了再说。 因为必须经过冬天浸一下,所以出来得比较晚,直到年关前,才运到京城,还是快马运过来的,否则会更晚。 方法也简单,全部按照《天工开物》的方法制作,效果也不大让王巨满意。 不过通过百姓的反映来看,宋朝百姓满意了。 到了京城后,冰糖还是冰糖,不过蔗糖让赵念奴改成了雪花糖。这个名字让王巨也无语了。 但它与糖霜恰恰相反的,糖霜越紫越好,越灰越差。这种糖是越白越好,黄色次之,褐色最差,真正洁白无瑕者只占到二十分之一。 想要更白,那就是工业制糖了,在宋朝根本没那条件,或者有那条件,王巨却不知道其技术。同样的还有玻璃,当真烧烧沙子就能烧出好玻璃,那才怪!这个也不简单。 “质夫兄,你怎么知道的?” “你家那小妾刻意派人送了一点给我尝鲜。” “她送的?”王巨哭笑不得了。 “那种糖成本几何?” “得要看了,这种蔗、雪花糖是越白越好,二十斤不足一斤真正的玉色糖粒,四斤次白色糖粒,五斤浅黄糖粒,五斤黄色糖粒,五斤褐色糖粒。褐色的很差,也不大甜。若平均起来,一斤成本大约六七文钱吧。那种冰糖因为用了许多蛋清,成本会更高,大约在三十几文钱一斤。但这只是一个大概,还要看当地的甘蔗与其他材料成本。” “这会是暴利。”章楶说道。 为什么呢,因为上等的糖霜一斤往往会以贯计算,就是次一点的糖霜也要上百文钱一斤。 至少卖相,那种冰糖显然要好看得多。 “物以稀为贵,多了,同样不贵了。”王巨说道。 “就象那木棉?” “质夫兄,你也买了?” “拙荆怕冷,看到这个事物,气味又好闻,便买了两床。它一床成本多少?” 王巨神情古怪地说:“严格说,它一床成本不过四百文钱。” “哎呀,这些人真心黑啊。” “质夫兄,你就不要抱怨了,关中的卖得还不贵,只有二十贯,京城最后炒成了三十贯。” “若是这种暴利,那还有戏。” “不行,原来我打算是今年种植,首先有成本问题,其次必须开垦出良田,最后是迁徙的百姓,成本不足,开垦良田时间急,三司设置木棉司,迁民紧张,这三条都拘束了,规模想大也大不起来。不过原先并无其他打算,小一点就小一点,我也无所谓。不过姚麟拼命地说我能有办法。” “他真敢想啊。” 当然这种崇拜与信任利用好,也是一件好事,只是眼下确实让王巨感到为难,他继续说道:“不过我想来想去,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与内藏库联手,不用种植。” “浙蔗与川蔗?” “中的也,那样,人手是一个问题,还有与当地人打交道又是一个问题,成本同样是一个问题。若是内藏库参与进去,这些问题就能解决了。而且内藏库参与进去,也不会担心有人弹劾我豢养私兵。” “子安,但这不合规矩啊。” “不是我怎么问你呢。” 章楶走了几步,仍然觉得很难,最后道:“你最好问一下官家。” 不过他又走了几步。 “质夫兄,你还想说什么?” “是另一件事,本来我也不打算管的,也没有管的权利,因此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你说了,我也不能不说。” “什么事?” “马。” “马?” “我接到一个消息,有部分禁兵私自将他们手中的战马便卖。” “什么,”王巨脸色立即变了。 第三九三章攻长避短 “我听说有少数禁兵挑选出良马,私下里卖到京城赌马。”章楶又说道。 这个原因也与钱明逸软弱有关。 其实韩琦也开始在掉最后一丝人品值了,不过大家不知道,韩琦以前很强势的,所以韩琦在,禁兵各种不好的现象要少一点。韩琦下,软弱的钱明逸再来,各种不好的现象又开始发生了。 但王巨却轻舒了一口气。 这个马是军马,不可能东营卖到西营,西营卖到南营。 而且因为自己的提议,赵顼有些心灰意冷,这两年并没有正式购买战马,或者说也在买,还是韩绛那道古怪的命令,三十五贯钱购一匹三等以上的战马,上哪儿买去。 因此战马最大的来源,还是自己那几战的缴获,以及用烧酒换来的战马。总的数量大约持平吧。毕竟其他地方没有新战马补充,许多战马死掉或“消失”掉了。 面对这种情况,蔡挺未去渭州前,又与王巨写信交谈。 王巨便出了一个主意,因为军中也得到一些母马,特别是新成立的一些保捷骑,以及原来的蕃骑,他们就在环庆路本地,各自分配了一些山泽之地作为营地,边耕边牧,那么可以找来未阉割过的公马匹配。每得一匹马驹,只要平安养到两龄,官府可以用二十贯钱帛购买过来。用此进一步刺激大家养马,但是变成了蕃兵与保捷兵养马。 赵顼也同意了。 马是大问题,牧监养得不好,就要想新办法。 这也算是新办法。 实际这时候考功法就能起作用了,一个问责制,将会逼迫官吏用心去养马。但王安石父子能否执行,王巨不大清楚,就是执行了,怎么用,王巨更不清楚。 所以这种大环境,也不可能东营卖到西营,一查就查出来了。 但还有去处。 一个就是这个赌马,京城繁华,有钱人多,都不知道怎么花了,于是斗鸡斗虫,溜狗赌马,连宋式足球蹴鞠也有人赌了。 然而京城没有良马,因此良马还是来自西北。 这个私卖的数量有限。 王巨最担心的就是第二条,不仅赌马,各个大户人家也需要马,好马。比如孙沔,在他手中就有一些马不见了,不是不见了,到了中原,成了各个大户人家的牲畜。 赌马马的数量有限,但后面这个数量却是无限,再来一万匹马,也象打水漂一样,前面溅起一朵朵浪花,很快就能消失不见。 “质夫兄,我出人手,我们合作一下,对此事进行调查。” “子安,你是营田使,负责修渠,我是签判,皆无权过问。”长安地区有权过问的是知永兴军,永兴军副总管,永兴军都监,永兴军钤辖,以及驻扎各处的巡检使,与两人都无关系。 “质夫兄,军中养马乃是我的提议。”王巨说道。 这有两个前提,第一个前提是钱帛问题。 放在军中,不代表着省钱,贪污扣克也许会好一点,马死亡率也在下降,然而放在军中,牧场面积终是有限,因此必须要后方提供大量的粮草杂粮。 实际每年宋朝为了养马花费很多,比如买马,一年就要花费一百多万贯,这仅是买马数额,还有养马,养马同样需要不菲的钱帛。仅是马政,一年就得花好几百万贯了。 虽然这几年没有买马,因为王巨得到的那些马全部放在军中饲养,费用并没有节约下来。 但也没有增加,于是大家便没有再过问。 第二个前提,那就是战斗力。 禁军是没办法了,在边境还能练一练,回到京城,只好交给牧监饲养,然后自己回城中休息。下一站又不知道轮戍到何方。 不过蕃骑与保捷骑,天天与战马厮磨在一起,骑术明显得到提高。 这一条才是王巨所需要的。 而且王巨也说过,标准的骑兵因为久在马背上,都是罗圈腿。于是赵顼检阅一下各骑兵营,看看有几个罗圈腿,结果让他无语了。 没骑兵不行的,宋辽战争中,几次漂亮的反击战,如满城之战,破虏军之战,唐河之战,徐河之战,宋军营中都有大量的骑兵。童贯收幽州,两次惨败,骑兵在哪儿? 因此王巨真有点急。 “质夫兄,千里之堤,崩于蚁穴,一旦这个口子开了,后果不堪设想哪。” “但钱公……” “钱公的事我来解决。” “好,那我就配合你查一查。不过你最好也写一封奏章,将这件事禀报给官家。” “可以。” “对了,拙荆家送来一些建州茶饼,十分不错,我分一点给你,不要说不收礼哦。” “质夫兄的礼,必须要收的。” 章楶进去拿了几十张茶饼过来。 婢女沏上茶,章楶又说道:“这两种糖,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也是道听途说,说夷人那边有人这样制作,不知道真假,因此让葛少华在那边试验了一下。反正用费不多,没想到真试验成功了。”王巨撒了一个谎。 “若是不急,有此物,可以做很多事。” 章楶仍在劝,自古以来,多会有私商与官府合营作坊商业的?争议大不提,这个钱用得也不自由。 “质夫兄,勿要再劝,这个钱,我也没有打算私自用,为什么我在努力赚钱,第一个为政方便。” “为政方便?” “比如这个郑白渠,为何军士听我号令,不仅是大顺城之战打出来的,我还给他们无偿的耕牛。但这些钱不是变出来的。” “这样啊……” “所以进展快,军士也配合我,有了军士配合,郑白渠才能顺利竣工。否则年底都未必能竣工,豪强圈田更会让我头痛。这是其一。其二西夏当真那么好消灭?” “难……”章楶沉吟道。 “若是军制进行一些改革,能浅攻,但只是浅攻。一旦深攻,就会有不测发生,”王巨道,后来元朝拼掉了西夏,却搭上成吉思汗的性命。没那么容易!他又说:“因此,浅攻过后,就是深攻了,想要深攻,必须用其他法门。如果说用兵之道是正,这些法门就是奇。奇正相辅,才能最终灭掉西夏。这得需要很多很多钱,并且是不能曝光的钱。” “什么法门?” “打蛇打七寸,西夏七寸是什么?” “穷。” “对,就是穷。” 这就象美帝对付后来的天朝一样。 天朝落后,穷,为什么,闭关封锁的时间太长了,工业科技基础落后,经济落后。但最强大的是什么,虽然物不博,可地广人多,百姓勤劳智慧,能吃苦,若是这种比较高效的集权政治走对了路线,便能飞跃发展。 因此封锁其技术,然后用所谓的民主洗脑。 破其强,扩大其弱! 实际什么民主,共产的。 其实就是集权与分权政治。 民主政治就是前期的北宋,层层分权监督,当然,西方的那个民主政治要略略完善一点。 所谓的社会共产的什么,就是集权,不过同样可以矫正,例如集权容易产生腐败,将这一环抓好了,集权的高效与政治延续性反而能得到发挥。 还有宋明两次的所谓民主,明朝后期大学士制度也是一种伪民主分权制度,结果呢,还不是一样贫富分化,相反的,国家国库越来越空虚。 相反的,清朝的集权统治得更长久。 当然,没那么简单,但也不是现在王巨思考的时候。况且美帝虽然屡屡出手,但后来天朝一直磕磕碰碰地度过了难关,继续在高速地发展。最妙的是南方那个港口有一个城市,做了民主的试验田…… 其实步入到政坛后,王巨觉得前世天朝有的领导人还是不简单的。 所以就是王巨出手了,西夏那边说不定也有能人化解,当然,那个太远了。 “穷?” “质夫兄,有一件事你勿得对外泄露,你知道我朝各地官府积欠多少吗?” “不知道。” “很多很多,反正多得出忽你的想像。因此前年大灾,朝廷都无法赈灾。所以朝堂有的大臣反对用兵,真怕。这时候一旦大战兴起,宋朝危矣。西夏也一样,虽然他们是封锁型的经济,但同样需要钱帛,一些常驻兵力,一些官员开支,大战来临所需的物资。如让他们变得更穷,更穷,再用兵西夏,大局可成了。并且矛盾激化后,我朝一旦得到西夏各地,推行一些仁政,连反抗都会减少。” “如何去做?” “我也没想清楚。” 章楶哈哈一笑。 “质夫兄,为何安史能成乱?主要就是吐蕃,唐朝于青海西域屯下重兵,关中中原兵力空虚。现在我朝形势也是一样,如果不能将兵力及时从西北抽出来,一旦北方强盛,连燕云都不在我大宋手中,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章楶面色一紧。 为什么每次宋朝一用兵,辽国就能敲诈,而且一诈一个准。真怕,如果辽国配合西方,两面夹击,宋朝真危险哪。 然而西北一旦平静下来,辽国同样也就难受了。 当然,这时候章楶不知道北方还有两群更生猛的民族。 “再说这是灭国之功……” “不要再说了,再说我马上要提兵器上战场了,”章楶开着玩笑道。 但他确实让王巨又煽动了。 第三九四章开始了 王巨当着章楶的面写奏折。 反正这个章家之杰,他死活抓住不放了。就打算以后他去了边路担任那个知州,也可以推荐,比如他到了庆州,可以将章楶推荐到了延州,或渭州。 那么还可以同样配合商议。 一会儿奏折写好,章楶也在边上看。 还是两人所说的问题,一个是这个合资,一是卖马。 不过王巨也刻意提醒了时间,就算蔗糖出来了,那也到年关边上,然后用这个钱帛装备器甲,分到士兵手中,那也要到明年了。但那时,王巨早就离开了郑白渠。 还是为了国家,与王巨无关。确实司马光一个豢养私兵,恶心了王巨。 王巨又说明其意义,这几万保捷军非是糜烂的禁兵,而且就在郑白渠,无论陕西那一路出现危险,立即可以调动增兵,其意义不可想像。北方太遥远,如今国家重心仍是西北。 因此先将他们装备起来,然后一边继续淘汰士兵,一边换装,几年下来,军中将会再无不良器甲,整个军队战斗力会提高。这也是赵顼的心病,虽然那是一招乾坤大挪移,不过看到器甲如此,赵顼心情同样糟糕透顶。 不过写完了,王巨略有些出神。 他还在想骨瓷甲。 不过随后收起心神,无奈,人手太不够用了。摊子若再铺大的话,准得出大问题。 于是用火漆封好,对全二长子说:“你送到大长公主哪里。” “大长公主?”章楶喃喃道。 “难道送到东府或西府?”王巨反问了一句,这个真不能解释了。 王巨返回三原。 不过回去后暗中派出一些人,配合章楶查卖马一事。 春天始来,江河融化。 大家不知道一件大事已经开始发生。 王巨的密奏通过赵念奴的手,转到了赵顼手中。全二长子免不了,又被赵念奴抱怨一顿。然而全二长子能说什么呢。甚至以为自家小主人对不起这个温婉的大长公主。 赵顼看了,真没有在意,他都打算变法了,还在乎这个“合资”? 再说,这是一件好事,一个表率。 不过这个他也不大懂,毕竟从来没有出现过。还有糖霜,应当利润很大吧,为什么会萎缩? 于是又让黄公公去了三原。 “为什么会萎缩?”王巨迟疑地反问一句。 宋朝糖霜主要是在四川遂宁,次之两浙路四明。但这两个地方他一次都没有从过,也没有派人调查,哪里知道原因。 他想了许久问:“黄中使,朝廷有没有和买?” “应当和买了,宫中也有糖霜。” “那就是了,据我所知,除了遂宁与四明外,还有番禺、广汉、福唐等处也有糖霜,不过色泽差,甜味低,因此价格不高。但其制作时间长,成成却很高。虽然遂宁与四明的糖霜能卖上价钱,然而朝廷若是和买,又能给多少钱帛?一旦逼得各作坊主不能获利,即便获利,又有几人愿意种植?” “恐怕是吧。” 其实这种和买也是一种变相的剥削,但官吏层层贪墨克扣,朝廷实际也没有捞到什么钱。 它也是宋朝弊病之一,但真动手改起来又很麻烦,糖霜倒也罢了,关健各种粮草布帛的和买,谁敢禁绝? “我来写一个奏子吧。”王巨说道。 “最好不过。” “赵度,今年你要委屈一下。” “子安请吩咐。” “你马上去巴蜀与两浙,去看一看百姓甘蔗的种植规模。” “行。” 无论怎么变,甘蔗得主材料,缺少它是不行的。 不过赵度笑容满面,这事儿办好了,说不定也能捞一个官做。 王巨看着他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心中想到,这样不行,得再找一两个帮手,否则赵度一飞,自己又没有缺少助手了。 王巨开始写奏折。 现在《糖霜谱》没有出来,但王巨听过一些糖霜的传闻。 比如它时间很长,春天种甘蔗,冬天榨糖结晶,有很多工艺的,到来年夏天,才能完成结晶。这个结晶一靠技术,二靠运气了。如果只能结成豆大的晶状,那就不能获利了。如果结晶成百斤的假山状,就可以获得暴利,以至其主人能暴富。 原因简单,到了这时,不能完成结晶,那么瓮里的糖水必须倒掉了。 也就是能获利多少,要看其结晶的比例,与结晶的质量。所以王巨说它有一定的偶然性与运气。 但这时候还没有结束,必须将这结晶拿出来进行再加工,看其色泽,分成等级,进行一系列保管措施后,就可以销售了。 所以它还有时间长,成本高的缺点。 王巨这种取糖法缺点同样很多,但比这种糖霜肯定要好。 成本低,意味着销路更大。 其次它与棉花不同,大食那边就产这个,而且往南方去,天气热,棉制品需求不大。 然而天竺虽有甘蔗,却未必有蔗糖,因此它的销售范围更大,完全可以通过市舶司,卖给海客,让他们销往海外国家,赚外夷人的钱帛金银。 也就是说,它与棉花一样,前景无限,销售量无限。弄不好,将会成为宋朝的一个支柱产业,也是宋朝重要的财政收入。 “王大夫学问真广啦。” “也不是广,就是多听多看多想。”王巨“谦虚”地说道。 琼娘沏上茶。 “请用茶。” “谢了。”黄公公呷了一口茶,又说道:“官家要做大事了。” “说来听听。” 黄公公便将朝堂发生的事大约说了一遍。 欲变法,必须用王安石。 于是赵顼问曾公亮,王安石能不能用,王安石就是曾公亮推荐上来的,肯定能说用,并且说能大用。 不过中书里有一个人急了,唐介。 这时候还没有提到变法,唐介之所以急,与变法无关系。而是阿云案,王安石坚持阿云不当斩,司马光与唐介认为阿云必须斩。实际在这件事上王安石真没有做错,不过就砍掉了一根手指头,却判了N年有期徒刑,也足够了。何必与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过意不去? 最后赵顼同意了王安石意见。 简单的道理,何必弄得那么复杂。 因此唐介恨上了王安石。 所以这时唐介,已非是昔日那个与包拯齐名的唐介了。脱变的人很多,如欧阳修,韩琦,特别是文彦博,文彦博第一次担任首相时,那个表现才叫惊艳,后来就不行了,越变越糟糕。 或者他们都尝到了权利的真味道,就是脏,就是暗黑…… 当然,如果王巨不能推动这个历史,最后让司马光等人得逞的话,以后不会有人提到这个阿云案的过节与唐介的私心,只能说唐介有识人之明。 因此他在中书坚决反对。 赵顼被他吵得烦,便喝问:“卿说王安石文学不行,或是经术不行,或者吏事不行?” 宋朝用文臣,无非就这三点,以文学所长,以经术所长,以吏事所长,只要有一条能行,就可以重用了,况且王安石三条都不弱! 唐介便说:“王安石好学而泥古,议论迂阔,若使为政,恐多变更。” 再不变,宋朝马上就要完蛋了,赵顼不悦地怒哼一声。 唐介也知道自己的理由很勉强,于是退下后劝曾公亮等人:“若用王安石,天下必产生困扰,诸公自知。” 这个理由同样勉强,不变继续发展下去,宋朝危机会越来越大。况且还有那个黑窟窿呢。 但一变,岂能不产生困扰?一个郑白渠都产生那么多风波,况且是天下。 所以没有人将他的话当成一回事。 赵顼又问孙固。此人是郑州人,长儒术,精通书画,百工技艺,人称百会先生。与司马光等人关系不错,因此得司马光与吕公著等人推荐,成为新帝师。 孙固答道:“王安石文行甚高,处侍从献纳之职就可以了,宰相自有度,王安石却狷狭少容,不是担任宰相的好人选。” 如此,还能起一点作用。 然而他在后面说了一句画蛇添足的话:“如果求贤相,吕公著、司马光、韩维都可以。” 赵顼十分失望,你们倒好,你推荐我,我推荐你,真是君子举人不避亲仇啊,但你们只不避亲,却痛恨仇,还是君子吗?而且他又想到了王巨所说的话,南北之争。 这几人都是北方人,那个“世袭”的核心人物。 于是赵顼不以为然,将王安石召见,问:“人都以为卿知道经术,不晓世务。” “陛下,经术,正所以经世务,但后世所谓的儒者,大多是庸人,故流俗以为经术不可施于世务。” “然则卿所设施,以何为先?” “变风俗,立法度,今之所急也。” 通俗一点说,就是要变法! 所以王巨想不明白,难道这是表示决心? 变法就变法,何必非得喊出来?这是表决心,也是在拉仇恨。 实际宋朝以前也多次变来变去,包括范仲淹发起的庆历新政,但在变之前,却没有多少仇恨的。 只有王安石这个变法,因为喊出了口号,还没有变呢,就拉满了仇恨值。 第一个乃是吕诲。 他隐约感到不好,但这时候大家都在观望,而且附和者甚多,为什么,国家到了这种地步,不进行改革不行了,这是大势所向。 吕诲这时反感王安石最主要原因就是王安石是南方人。 不过他是刚来京城担任御史中丞的,也是司马光大力推荐上来的,这就是司马光结的网,看不到,但实际很大很大…… 于是在到资政堂路上时,吕诲跟上了司马光,司马光问:“献可,你想说什么?” “袖中弹文乃新参也。” 未说参谁,但司马光知道是谁,便说:“介甫任命下,众皆喜得人,奈何论之。” “君实怎么也说这样的话?王安石好执偏见,喜人佞己,则天下必受其弊。” 他真说错了,如果王安石真将开始赞成的人拉拢好了,后来都没有这么多风波了。不过司马光没有同意,吕诲将这份弹劾收了起来。 随后司马光入对,请救外放。 赵顼不许说道:“卿名闻外国,奈何出外?” 这是吕公著出使辽国回来后说的话,开始司马光解台职,辽国问司马光为何不担任御史中丞。可能是问过,毕竟司马光是绥靖派,辽国那边也喜欢。 但可能没有问过,这是吕公著为了抬司马光身价刻意说的,反正也不会有人去辽国那么对质。 司马光为什么说出这段话? 与观望没有关系,王安石要变法,还不会让他吓得退出朝堂去观望。况且怎么变,他现在更不清楚。 其实的用意乃是以退为进! 现在两府空缺太多了,东府张方平在家丁忧,王安石补上来,富弼回来了。东府人员刚好满掉,但西府呢,邵亢下去了,那个空缺还没有满呢。 咱们都是帝师,都是翰林学士,论资历我更深吧。王安石能做参知政事,俺至少能混一个枢密副使吧。 但司马光高估了赵顼,赵顼只是挽留了一下,并没有领会。司马光不敢再强求了,说不定真外放了,自己悲催了。实际这时赵顼真做错了。若是领会司马光这个以退为进,让司马光混一个枢密副使,司马光心态又能好一点。关健他想不到啊,于是司马光仇恨值一下子拉到了巅峰…… PS:好黑啊好黑…… 哈哈。昨天还没有好清,本想五更的,实在拼不出来了。今天五更,这是第二更。 第三九五章富! 神人司马光暂时不是赵顼所能理解的,也不是赵顼重视的。 变法开始了第一步。 至少王巨认为它是第一步,那就是设制三司条例司这个新部门。宋朝原先是东府掌政,西府掌军,三司掌财。这也算是一种分权。 它主要目标还是防范权臣的产生,但这个问题不大好说,如果看丁谓、吕夷简、韩琦这些权臣,不管他们好与坏,确实没有对宋朝构成威胁。但那也要看什么皇帝,将蔡京放在赵顼手中,又未必是那个超级奸臣了。 然而它产生了许多弊病,东府不知兵与财,西府不知政与财。所以庆历战争时,东西两府发布的命令往往产生很多冲突,三司则是茫然不知所措。 因此后来富弼提议,东府宰执权任一下西府,西府宰执也权任一下东府,让两府宰执能知道对方的情况,用此来协调。但后来又恢复到原来的制度,并且两府对财务都不大清楚。 现在设立了这个新部门,也就是将三司渐渐纳入中书手中,回归汉唐古制,化解三大部门分治所形成的弊病。 好听一点说法,就是渐渐简化政务。 后来赵顼又做了进一步的改革。 不能说是皇权集中化,这是王巨现在想想最搞笑的地方,不管古代怎么做,后人都说是为了集中皇权。集中个鬼啊。但恢复了汉唐古制,确实也集中了皇权,然而更集中了相权。关健赵顼突然死了,或者他根本就想不到。恢复汉唐那种集中制,又能产生原有弊端,那就是能迅速腐败。 可以恢复,但必须出台一些新的措施掣约,结果没有,结果便有了赵佶与蔡京这对宝贝蛋。 新部门成立,由知枢密院事陈升之与王安石主持。 陈升之就是陈旭,他资格老,可以扶一把。不过这个人也狡猾,看到情况不妙,几个月后以君子耻于言利为名,辞退了这个职务。 曾公亮想用王安石巩固自己权势,王安石也想要帮手做事,因此在他推荐下,让吕惠卿担任了条例司检详文字,就是负责条例司具体事务的官职。 不过王安石第一次冲突开始。 他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发生了冲突,赵抃。一次因变法产生争议,王安石怒道:“公辈坐不读书耳。” 赵抃道:“君言失矣,皋、夔、稷、契之时,有何书可读!” 这与变法党争都无关,赵抃得到赵顼信任,正是十事五费,十事,任道德,委辅弼,别邪正,去侈心,信号令,平赏罚,谨机密,备不虞,勿数赦,容谏诤。五费,宫掖、宗室、官滥、兵冗、土木。连宗室都讲了出来,他也想国家好。 因此王安石要变法,那就变吧。 只看到王安石成了一个新部司,却没有拿出具体措施,相反的,整天尧舜禹汤,赵抃产生严重反感了。 但为什么王安石这样做? 一是树立一个远大的目标,毕竟在读书人笔下,上古时代乃是最好的时代…… 二是为了大义,包括后来的科举。 不变法则己,一变法,会很麻烦的。例如韩琦,之前大黑窟窿他有很大的关系,然而不就是为了位子吗,赵曙在蹦在跳,韩琦能有什么办法? 到了知永兴军,也很正常。然而后来为什么掉人品了?真急啊。青苗法来了,挨家摊派,自家摊还是不摊,不摊别人说闲话,一摊等于变着法子加税。他是官户,可他家有多少宗族亲戚,能逃得掉吗?方田均税来了,这个田能丈吗?免役钱来了,按照财产交纳免役钱的,他家得交纳多少免役钱? 所以急了,开始胡说,开始摇旗呐喊。 因此王安石想先拿下这个大义。 用意是对的,可没有做到,更是低估了对手的强大。 并且这个大义没有拿到,反而让赵抃不高兴。从称喟也能看出来,王安石用了公辈,赵抃却用了君。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公,不是宰执。 实际王安石这么做,反不及王巨,不讲大道理,就是将这些困难摆在这里,摆到台面上来,再讲解决的方法,以及可能产生好的与不好的后果。 那么大家一起来讨论,至少能争取到许多温和派大臣的支持,如赵抃。至于文彦博、富弼与韩琦这三大受益人,将水说得点着灯也不行哪。 不过赵抃还是没有看出来,只有富弼看出来了,这小子要干嘛,变法?尧舜禹汤? 于是他前面到京城,后面就对赵顼说道:“臣听到中外之事,开始有更张,此必由小人献说于陛下。大概小人动作生事,其间有所希翼。若朝廷守静,事有常法,小人何望。 不久又说,今所进用,都是刻薄小人,小才虽似可喜,然害事坏风俗,须用醇厚笃实之人。 还醇厚啊,再醇厚下去,马上宋朝能积欠三个亿了。 这个黑窟窿,同样与你富弼不作为有着莫大的关系! 而且这番轻佻刻薄的话,也不是从你嘴中说出来的,要知道,你老人家多大年龄啦? 为什么?请看后来富弼退休后在洛阳修建的比洛阳皇宫还要奢侈的超级豪宅吧。一旦变法,富家同样是严重受害者。 赵顼这里也做错了,既然让王安石变法,就得给王安石铺路,文彦博在京城,不大好弄下去了。为什么又将富弼弄上来?而且王巨还说了,文韩富! 富弼最后让王安石顶下去,但经他开始,率先吹响了反攻的号角。 与唐介无关,他还在争,王安石到了中书后,依然继续想将那个十几岁的阿云弄死,争个不休,王安石气得不行,给他戴了一个朋党的大帽子,将他活活气得背疽发作而死。这个反对乃是为了私仇。 赵抃反对乃是气王安石大言不惭。 吕诲反对,那纯粹是宋灿,何谓宋灿,就象后来某一处灿一样,看不起他处人。实际宋朝南方提供财赋,北方提供兵源,是完美的组合,大家都有贡献。但正是因为这些宋灿,弄成了地域性的攻击,导致国家不和。 这些反对声音都是站不住脚的,只有富弼这次反攻,最终形成了严重祸害。 但现在大家都在局中,谁也看不清,况且如何改革,如何变法,王安石也没有说。 因此还有许多人投奔这个变法大营,比如大程,比如小苏。 小苏上奏了一篇超级长的奏折,大约有四五千言。 主要就是论述三件事,第一件事冗官,并且赵顼在王巨提议下,减裁了科举名额与恩荫名额,打下了裁官的基础。有这个基础了,为什么不淘汰老弱病残贪暴暗弱的官员?这个裁官若做得好,一年多可以减少一千万,少则减少五百万贯以上的支出。 再者就是进一步裁兵。 兵是裁了不少,但还有很多,如战斗型的兵种,五十四万多禁兵,十几万保捷、蕃落军,还有大量弓箭手、土兵、强人、壮马以及壮丁。另外陕西还有那么多义勇。 国家当真需要这么多军队吗? 因此还能裁,最少还能裁去十万。然后再将厢兵裁到三十万以下。几年后,国家在兵费上就一身轻松了。 最后就是冗费,但不是王巨所说的冗费,而是浮费,比如寺观宫室,比如不必要的赏赐。 这三样若是做好了,一年就可以节约三四千万贯财帛,国家什么困难也化解了。因此又说,所谓丰财者,不是求财而益,也就是不能是变着法子敛财,而是去其害财者。 当然,他也不知道国家有那么大的黑窟窿。 书上后,王安石很赏识,也提为条例司检详文字,不过不久吕惠卿再次升官,成了太子中允与崇政殿说书,也就是帝师。这更使得司马光暴跳如雷,这个吕惠卿也能做帝师? 有的黄公公不知道,但许多大的事件他还是知道的。 说完后,他呷了一口茶道:“王大夫,官家似有大作为,以大夫之才能,郑白渠竣工后,必能进入京城,辅助官家。” “黄中使,我没有多想,先将本职内事做好吧。” “那是,郑白渠事也尤关不小。陛下还托咱家问你那个马。” 王巨的奏子到了赵顼手中后,先是合营,赵顼很平静。无所谓,甚至是高兴。虽然除夕那天是一个计策,转移大家视线,似乎也成功了。 但这个器甲让赵顼很担心。 居然有这么多不合格的器甲,如何作战? 王巨这个奏子某些方面来得很及时,只是赵顼怀疑,能不能象王巨所说的那样,几年后仅是这种糖的利润就能将所有器甲更换掉。 不过能换掉一点是一点吧,反正不需要朝廷支付多少钱帛,何乐而不为? 至于与内藏库合营,只要能达到效果,与三司合营也行哪。难道保捷军就不是朝廷的官兵? 然而看到马的事后,他又再次勃然大怒。烂掉了,处处都在烂,如何了得? 王巨答道:“那个马我派了一些人手协助章质夫在暗查,已得到了一些初步证据。不过还请黄中使带一句话给官家。马虽数量不多,但这个先例不能开,一旦开了,这些将领胆子很大的,他们甚至能找各种借口,瞬间将各骑兵营的战马一起卖光。所以请官家下旨,给臣一些便职,让臣亲自处理这件事。” 钱明逸不行的,太软了,当然王巨也没有必要说。软有软的好处,不会干涉他。 这便是王巨的办法,向赵顼要官要权。 有这个权利在手,那么可以直接绕过钱明逸进行处理了。 “这件事也非同小可,我一定替王大夫禀报官家。” “那就谢过中使。” 黄公公迅速回去。 王安石变法大幕也在慢慢拉开,包括一些人事同时在不停地变动着。因此也变动着一个人。 张载找到王巨时,王巨正在渠工上。他看着王巨一身泥水,很是满意,不管这个弟子心思多不多,但确实是一个做事的人,没有辜负他的希望。 王巨也看到了张载,连忙从沟底上来,施了一个大礼,问:“恩师,你怎么来啦?” “我调到京城了。” 王巨要倒,京城现在那整是一个大火坑,我都不敢往下跳,你能跳吗? PS:我也郁闷了,本来一章要码好的,结果上网查一下张载的资料,然后电脑卡住了,随后蓝屏死机。一下子三千多字没有了,只好重码。 第三九六章井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王巨立即洗手,说道:“恩师,我们回去说话。” 两人回到家,也就是王巨那个草棚。 “你也虚伪。”张载看着草棚里装饰说道。 “恩师,那你就错怪我了,我想要舒服,就是在城里买一栋房子,又能花几何钱?何必这样作伪?这些装饰与我无关,乃是兵士从军营里拿来的材料,说是我即将大婚,不能太过寒酸。我又不好让兵士将它们拆掉,以免寒了他们的心,于是掏了钱,重新交给了渠库。” “是这样啊。” “不敢欺骗恩师,见过师娘。” “这几年你做得不错,夫君一生师教为人,就你的出息最大,”郭氏笑盈盈道。 从这方面来讲,她也没有将关中二吕当成张载学生。 “大郎好,”张贵在边上喊道。 “不错,长高了,”王巨高兴地摸着他的脑袋说道。 但郭氏在渭州又替张载养了一个儿子,叫张因,并且在史上这一脉十分旺盛,虽然金人封了张贵与张因官职,但张贵那一脉渐渐消失了。倒是张因这一脉在金元出了不少大官。 这个王巨不知道了,就是知道了,他也不想这段历史重新上演。 “大郎,你杀了好多人,是吧?”张贵又问。 “我杀的都是坏人。”王巨笑咪咪地说。 “别胡说,”郭氏拉了他一把。 李妃儿亲自过来沏茶。 王巨道:“恩师,我们到书房说话。” 因此接下来谈的都是比较私密的话了,必须单独说。 两人捧着茶杯,来到王巨的简易书房。 “恩师,这次进京,时机有些不大好啊。” “怎么讲?” “官家看到国家弊端丛生,决心要变法。” “变法?” “是一个大动作,税赋,耕地,商业,农田水利,教育,官制,兵制,等等,全部要动弹。” 应当来说,张载也不反对变法,比如他在渭州,蔡挺来了,懂军事,对张载十分看重,并且因为王巨,那就更看重了。于是与张载交谈,张载说了很多,有的蔡挺不敢同意的,比如张载说直接用边兵代替禁兵。反正禁兵不堪重用,不如取消禁兵,在陕西训练出一支能打的军队。那怎么可以呢。 不过张载重训练,蔡挺是同意的。另外张载的兵将法,让蔡挺更欣赏,后来蔡挺进入西府,在张载兵将法上修改,便有了宋朝的将兵法。 以及其他种种。 这也与张载出身有关,他为什么最后收下了王巨,固然是王巨那六拜,也与他少年时的经历有关,张载原本是开封人,父亲张迪担任涪州知州时病故,于是张载母亲带着十五岁大的张载与五岁大的张戬护送灵柩返回中原。半路上因为路资不足,又遇战乱,出斜谷行至郿县横渠后,便在这里将父亲埋葬,定居于此。 应当青少年时的张载也是很艰苦的。 这种身世使得他不会倒向保守派。 张载听了在沉思。 王巨又说道:“恩师,很是麻烦的。具体怎么变,我也不大清楚,无外乎两点,一是节流,二是开源。” “节流开源?” “节流就是节约不必要的开支,比如裁减冗兵与冗兵,淘汰不必要的浮费。” “这个我知道,似乎上次那个大裁兵,也是你提议的吧?” 本来张载的官职是不可能知道的,但他与蔡挺关系亲密,蔡挺多少能听到一些内幕消息,大约是蔡挺告诉了张载。 “有点关系,”王巨轻描淡写道,又说:“但朝廷估计还会裁兵,甚至还有其他的举动。另外官员还没有裁,后面也会继续淘裁。这就是节流。开源,就是开辟财路,比如那个木棉司。这个倒无坊,关健有的财源不是开财源,而是一种重新分配。” “重新分配?” “桑弘羊那些手段你知道吧?” “我知道,若是那样敛财会有争议。” “主要就是敛财,但有的也不能纯粹算是敛财,比如免役法,或者叫募役法。朝廷差役害苦了许多百姓。特别是一些三四等户的商人与主户,他们是国家的纳税重点大户,然而因为役法导致倾家荡产,一二等户都是豪强,难以征税,国家只好将税赋往五六七等户上摊派,于是贫者益贫。所以用募役代替免役,而且它还有一门好处,是花钱雇役,有的役不是长年累月的,若是差役,就困在役上了,但是募役,官员只好精打细算,释放出更多的劳动力。” “我懂了,就是一二三四等户出钱,官府用这个钱雇用闲人代替这些劳役。既解决了这些人的困苦,又解决了一些松散的闲人谋生的问题。” “恩师此言中的,但没有那么简单,现在一等户是最大的受益者,他们罕交纳赋税,也不会服役,即便服役,也多是胥吏,而非是真正的役或差、衙前。但国家差役不知凡几,恐怕有五六十万之众,打算一人给三十贯钱,就得要一千五百万贯钱。仅是从二三四等户上募集,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因此必须往一等户身上摊派。那么一等户会不会高兴?甚至这些一等户中有许多是官户,外戚,真正的权贵豪强。” 张载又陷入沉思。 更要命的王安石敛财敛疯掉了,既然是惠政,那么做一个惠政样子吧。向上等户征可以,理由也是王巨再三说的,不征无法募集到足够的钱帛募役。 那怕向坊郭户、僧道户、单丁户与官户征也可以,但向很贫困的下五等户(五六七八等赤贫百姓)、女户(寡妇人家)征呢?特别这些女户好意思征么? 另外还要多征百分之二十免役法,说是用来防备水旱灾荒以及突发性战争,美其名曰免役宽剩钱。然后确实是宽剩了,每年付募役费用外,还盈余好多好多钱。 这岂不是给反对派找借口么? “恩师,到时候你想一想,新党与旧党,变法与保守,南派与北派之间的争斗,恩师你往哪儿站哪?” “我哪儿也不站。” “恩师,你从渭州来,有没有看郑白渠的渠首?” “看了,那个渠首建设得很好。” “我不是指渠道,而是指泾水,主流在引导泾水东南下,我用渠首塘迫使泾水东北下而进入郑白渠,两流争水。恩师,若是你站在中间,想不东南下,也想不东北下,那可能吗?并且你声名在外,想不表态,也有人迫使你表态,到时候你怎么办?” “实际国家主要原因还是贫富不均,如果实行井田,那就好了。” “井田?”王巨差一点吓跌倒在地上,又问:“恩师,如何井田?” 据传夏商周时,耕地整齐规划,道路与渠道纵横交错,土地让这些道路与沟渠隔成方块,形状象一个井字,所以叫井田。井田属周王所有,分给庶民使用,领主可以强迫庶民集体耕种井田,但不得买卖与转让,同时要向王室交纳一定的贡赋。但这个井田也有区别,周边为私田,中间则是公田。 具体的,宋朝无法考证,后人也无法考证。 不过后人可能看待它时,更科学一点,肯定产生了许多弊病,不然商鞅变法时都不会提出废井田,开阡陌。 实际后来士大夫眼中的井田制已经不是上古时的井田制了,而且宋朝不是张载率先提出的井田,是李觏,可能他也意识到豪强的强大,这个井田制讲得很模糊,许多地方出现了严重的矛盾。 张载的井田则比较清晰一点。 先将所有土地收为国有,按照上古井田法,将天下之地棋布画定,分给农民。分得的田地不准出租与招佃,由国家统一征十分之一的税收。 “主户反对呢?” “国家可以做一些谦让,按照他们原有土地多少,分给他们一个田官,这些田官可以收一定区域内的什一税。等到一二十年后,田官择贤。” “也就是要交给国家了?” “差不多吧,这样就能安抚他们的反对声。” 实际呢,这些思想最终目标,只是三个字:均田地。 在中国整个历史上,只有TG办到了。那死了多少人,闹出了多大的风波?而且有了主义,有了革命,有了外强倭寇的入侵,内部有了施行的前提,外面压力也给了施行的可能,这才成功实现的。 但在这个皇权时代,能实行均田地? 实际真不能怪张载,都是好心,二程也提出来了,后来继续有人提,到了明朝又开始提,黄宗羲还刻意从屯田去论证井田制的可行性。实际就是对这种均田地制度的渴望。 “恩师,唐朝实行了均田令吧?” “是啊,开始执行得很好的,后来败坏了,由是唐朝衰落。” “恩师,不是啊,唐朝能实行均田令,那只是部分的均田令,你想一想,唐朝立国以后有多少户人口,那么大的地方,只有两百万户,多少地方人烟荒芜。空闲的土地太多了,所以才能部分实行均田令,但恩师,你再细想一下史书,唐朝没有瓜分豪强门阀的土地?没有啊。况且现在我朝户数到了一千多万户。倒有是一个地方实行了均田制,也就是恩师想要的井田制,那就是王小波张顺叛乱时,执行的政策。能实行,但实行的前提,是将我大宋推翻,重新成立一个朝廷。再将所有大主户杀死,还要立功将臣们不再贪婪耕地封赏,那才可能实行。恩师,你确信要这么做?” 第三九七章名额 “你在胡说。”张载喝道。 “我不是胡说,不这样,根本不可能实行你那个井田制。” “你翅膀长硬了。”张载笑骂道。 “恩师,你不是想我飞吗,现在我能勉强飞了,恩师应当很开心吧。” “你这个浑小子,但会有这么困难?” “土地就是这些人的命根子,不困难?如果这个都不难,那么这次官家变法,都不会有人反对了。恩师,到了京城,什么话都能说,这个井田真不能说啊。否则别人一定会奇怪,你怎么能教出我这个弟子的。” 张载又是一笑,但还有些犹豫不决。 这是他反思良久的一个办法,都想治国救民。但一下子推翻了,他心情多少有些失落的。 “恩师,我再比一个例子,朝廷让我来开修郑白渠,得到了许多新耕地。但这些耕地是用来以役换田,换取劳力,包括百姓与军士,否则施工时间太长了,募民修建没那钱帛,役民修建百姓会抱怨。但那些大主户也不是不得计,尽管这些新耕地与他们无关系,但他们原有的耕地都会得到很好的灌溉,从下田一下子变成了良田。但结果呢,我这两年来,一半精力就在与他们斗智斗法了,软的,哄骗,转移视线,劝说其利害,又鼓励他们将注意力放到商业上以便获取更大的利润。硬的,抄家,杀人。手段用尽了,但这些主户有没有甘心过?到现在都没有甘心!我发出露布,朝廷也下了诏书,凡是郑白渠的耕地除了租佃外,不得以任何手段转让买卖,即便有,官府也不承认其契约。然而下面去年就开出田价,一亩地六七贯钱。这说明了什么,转让与买卖已经秘密开始了!这样,都没有杜绝转让买卖,恩师,试问你那个井田制,能实施吗?” “那国家无药可救了?” “有的救,但救起来会很麻烦。”王巨说道,有人将赵顼与汉武帝相比,似乎很相似,但不是。与汉武帝相比,赵顼进取心有了,但魄力不足,掌控能力更是很差,识人方面也不行。 可是王安石自视其高,又听不见去别人的意见。 有的人还是好心的,但一律不听,甚至多说一句,马上贬出朝堂。所以这两人带着宋朝就象脱缰的野马在乱跑一气,是敛出大量钱帛,却导致许多人反对了。 实际王安石能稍稍放下架子,象张载、小苏、薛向、程师孟这些人都可以为他而用的,包括王巨很瞧不起的二程。甚至手腕再高明一点,连赵抃与张方平这两个大佬都可以帮助他,也能将曾公亮拉下水,做为坚强的后盾。 但想一想王安石的糟糕性格,王巨最后撤了。 张载有些愣神。 “恩师,进了京城后,有两人千万不要与他们卷得太深。” “那两人。” “二程。” “你这孩子,怎么说出这话呢。” “恩师,你想一想,得多虚伪的人才能说出存天理,灭人欲这样的话?整个宋朝包括大和尚在内,有没有一百人能做到?” “虽难做到,也是一种高尚的目标,就象儒家的大同一样。” “大同是目标不错,然而存天理,灭人欲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命题,何谓人欲,各种欲望,好的坏的。这才是生存的动力。比如长在田间的野草,它也要生存,所以与庄稼抢土壤抢空间。比如虎,它需要大量食物,这要一定的活动范围,所以罕有虎成群。但狼力量要弱小,所以成群扑杀猎物。这都是天理的一部分,包括人欲在内。而且人是万物之灵,所以人欲是最重要的天理,就象人一样,将心挖掉了,能活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 张载与王巨可能存在一些时代差异感,比如妻子与母亲掉到河里,先救谁,换在宋朝,这个问题问都不能问,想忤逆不孝啊! 但也有许多是相通的,比如自家孩子掉到水里,别人的孩子也掉到水里,两个孩子救起来难度是一样的,然而要求这个父亲不救自己的孩子,却去救别人的孩子,那不叫美德,而叫惨忍! 能宏扬的东西太多了,孝顺,慈善,团结,英勇,仁爱……何必宏扬那些大家做不到的? 这个存天理,灭人欲,无论从那个角度来看,都是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命题。非是大虚伪、岳不群级人物,是说不出来的。 不过王巨考虑到张载感受,没有再辨了,道:“恩师,我不是强词夺理,就怕他们自己也做不到,却要求别人那样做,或者用这个来攻击别人。而且恩师,你想发扬儒学,也要有自己思想,总想着别人的思想,并且还不是圣人的思想,那行吗?别人的思想只是你的借鉴。” 张载也沉默起来,实际他对这个存天理,灭人欲同样存在着怀疑,反对的只是王巨排斥他与二程交往罢了。 “还有,恩师,你这个性格,这时候在朝堂上会很难,要么在朝堂上镀一下金,请求外放吧。” “镀金?” “就象佛像一样,无论泥塑或木塑,百姓不稀罕,然而镀一层金,马上就会有许多百姓来膜拜。” 张载明白了,也就是让他做一个京官,有了这层履历,以后外放必是高官。 “你这孩子。” “真不行,这个混沌的官场混不下去了,安心回家著书立说,费用我来出。” “凭什么你来出?” “我自幼失父,母亲改嫁,你与师娘在我心中就是父母,为什么我不能出?” 这句话王巨没有作伪的,让他将郭氏当母亲,当不来,不过也确实将张载当成了半父。 张载有些小感动,也有些啼笑皆非。王巨话外之音,就是你不适合混官场,非得我这种腹黑之辈来混官场。 “官员就如此不堪哪?” “有堪的,不过混得很难,范仲淹那是一个奇迹,他碰到了一个仁皇帝,否则不要说参知政事,能知庆州,就到了巅峰。但是恩师,今天我们这番对话,可不能对外泄露啊。” “我心中有数,但老夫问你,如今国家很困难吗?” “恩师,不瞒你,朝廷积欠一亿六千多万。”这话儿王巨只对两人说过,一个是葛少华,第二个就是张载。严格说,赵顼执政两年了,但这两年熬得紧,那有钱还这个积欠。 “这么多。” “不能声张的,传出去,国内不稳,辽国也能虎视眈眈了。” “韩公他……” “韩公有过,但非是他一人之过,我听到一件事,仁宗以韩公与富公为相,庞籍进京述职,仁宗以为得人,问庞籍,庞籍隐晦地说了一句话,现在他们没有做事,所以大家都说他们好。但担任宰相,便要真正做事了,一做事,就会有人受到伤害,未必有人说他们好了。除非一条,用朝廷的赏赐收买大家,那么大家还能继续说他们好话。然后庞公便没有多讲了。后来果然大家都说韩公与富公的好话。” 不但现在说,往后去还说。 为什么呢? 写史册的不是老百姓,而是士大夫,士大夫得到韩琦与富弼好处,能不说好话吗? 甚至王巨前世认真翻看这段历史时,搜一下度娘,都是帝国天空,双子星座,名相韩琦富弼。前世是怀疑,这一世是要倒了。这是积一亿六千万,如果积三亿两千万,是不是前古贤相呢? 张载缄默了。 “所以韩公有过,富公有过,先帝当然也有过,包括晚年仁宗真正的无为而治同样有过。不要听信外面的言传,这个积欠严格说就是从韩公与富公执政开始的,加上先帝濮仪之争,以及灾害,使积欠加重,导致了这个大窟窿的产生,逼得官家不得不下定决心变法。” “原来是这样。” “这便是朝堂所有的背景。”王巨说道,张载是他的授业老师,也是唯一真正的授业老师,按照这时礼制,尊为父也不过,何去何从,王巨交待了,但无权干涉张载选择的。 两人走了出来。 郭氏把玩着一根精美的玉镯子,看到王巨出来,道:“大牛,你说你平生不收礼,妃儿送了因儿一个玉镯子,我当收还是不当收。” “师娘,你拿我打趣了。普通人我不送礼的,但自家长辈还能不送礼,比如妃儿家,我虽不能回去,但礼物还能不送吗?” “大郎,三牛哥与妞儿姐姐呢。”张贵问。 “他们去了杭州。” “这么远啊?” “我送你三牛哥去读书了,让妞儿姐姐陪他。” “还别说,我这个贵儿太笨了,我与你恩师都愁死了。” “师娘,不愁,还有我呢,以后贵儿长大了,想做富家翁,我来支持。想做官,我努力争取以后能混两个以上的恩荫名额,让一个给贵儿。” 以王巨眼前的趋势,至少以后能做执政的,那么就是朝廷裁减了恩荫名额,也有三个名额了。 忽然王巨哑然失笑。 自己人际关系眼下还算是简单的,而且二叔那边也容易满足,在那边受人尊敬,生活水平提高,二叔与二婶乐得不行了,根本就没有想过向自己讨要恩荫名额,恐怕他们现在都不知道何谓恩荫呢。朱李两家更没有提出过份的要求。 但就是这样,自己承诺出两个名额了,一个是胡谦之子胡全,一个是张载之子张贵。 况且朝堂上那些大佬们,他们关系多复杂啦。 这一裁恩荫名额,能不急吗? PS:五更送上,好累,一天码五更真不是人干的活。 第三九八章困惑 “你是朝廷的官员,又得官家信任,就应当替朝廷多做事,以公为主。”张载说道。 但郭氏乐得眉开眼笑。 谁不想自己子女好,有了王巨的承诺,自己儿子等于有了一个强有力的保障。不说别人吧,就是若大的蔡挺,提到王巨时,也赞不绝口,说是未来大宋中流砥柱。 妃儿又替张载倒了一杯茶。 张载说道:“蔡公又加了陕西转运副使。” “咦,他怎么调回原职?” “你想错了,这是加职,原职不动,恐怕渭州那边太远,长安这边多少有点鞭长莫及,因此让蔡公兼任转运副使,以便于便宜行事。” 王巨想了想,恐怕还不是,总的来说,虽然赵顼开始向集权靠拢,但对边臣多少还有点防范心理的,如果边臣再兼转运副使之职,手中的权利会更大,那就向唐朝的节度使靠拢了。 这个原因还是蔡挺劳苦功高,用之安抚蔡挺。 不过蔡挺确实是一个能臣,军事民政都善长,实际象这样的能臣还真不少,不仅程师孟,薛向,比如王素,去年冬天从秦州调走的马仲甫等等,然而朝廷都没有用好。 后面几个女人在做菜。 张载呷着茶,还有些愁眉不展。 王巨有点哭笑不得,他又说道:“恩师,提到了这个井田制,我又想到了一个人。” “谁?” “王莽,王莽篡位后,就是仿照《周礼》制度推行新政的,具体的做法就是改变币制,更改官制,以王田制度为名恢复井田制,将盐铁酒货币与山林川泽收为国有,耕地重新分配,又废除了部曲奴婢制度,推出五均赊贷、六莞政策,平衡物价,刑罚、礼仪与田宅车服也恢复到周礼模式。但结果呢?” 能说王莽改革不好吗? 如果站在两千年后看,简真太好了。 但放在两汉交替之时,那不是好,而是五雷轰顶,渡灾劫! 太超前了,当时根本就没有成功实施的土壤。 比如这个以王田制度为名恢复井田制,成功了,但在什么时候成功的,两千年后…… 比如这个废部曲与奴婢,什么时候成功了?一千年后,到了宋朝才勉强消灭了部曲,只能说勉强,一些落后的蛮人地区仍有部曲,至于奴婢各处都存在,只能说宋朝的奴婢比汉唐的多了一些人身自由罢了。 张载自然也知道这段历史。 王巨提到了王莽改革,张载默想,不由得又沉默。 “但王莽为什么要发起改革?恩师,这有一个秘密,那就是人口的问题,汉唐还没有占城稻呢,产量也比我们低下,然而那时西汉户数据说超过了一千万户,早就超出了大地承载的极限,这么多人口引起了各种矛盾,不改还是死,改了也许还有一条生路,所以不得不改。” 原因就这么简单,不要往什么正统立名巩固地位上扯。 这个人口也将是宋朝即将面临的大问题,若没有杂粮到来,即便没有金人南下,一旦人口膨胀到三千万户,宋朝自己还得灭亡,无论施行什么内治与仁政,大起义也早晚爆发。 “恩师,为什么夏商周能立国很长时间?那是诸候立国,王室节制。因此观看春秋与战国史书,那一年不在发生战争?大量的战争,造成百姓一直不能膨胀,所以不存在人口危机。我朝也是,造成这局面,一是兼并,二就是人口。人口膨胀得也快到了这个临界点。” “这个人口不大好办啊。” “好办,”王巨说道。 不怕人口多,就怕人口不多,不过得看如何用了。 “好办?” “恩师,到了京城,你问一问木棉司就知道了。” 为什么王安石看到了棉花,立即就想到了木棉司,这个原因也很简单,江南西路与福建路有多少人口哪?都挤不下去了。但没有这个人口,木棉司用什么来变出棉花? 再比如得到了辽东,现在开始用煤炭了,又出现了棉花,那么广大的北大荒得安置多少人口?但中原都没有了人,从哪儿迁民?就是百姓愿意迁,官员也会反对的。 但怎么做,王巨也没有想清楚,毕竟他的地位仍不高,很多事做不起来。手中的资源同样有限,虽然延州十个大户人家因为竹纸被王巨绑捆了。 然而他们只是延州的大户,不是真正的顶尖大户。要么还有高家,王巨敢绑捆高家吗?王安石也做不到啊。 所以最后只好捆绑内藏库,逼的。 颠覆!彻底的颠覆! 张载几乎一言不发。不过王巨喜欢,就这样进京最好,哪里不是你发言的地方! 不过王巨也即将面临着一个危机。 原来他也想过,就象他自己比喻那样,马上变法开始了,站队也要开始了,学苏东坡那是找死的节奏。往司马光那边站,相信会有很多人喜欢的,虽然延州不属于什么朔党,但多少与北方人沾一点腥气吧。再等脚跟站稳了,来一个大变脸,但那样太没节操了。 还有学习吕惠卿,做王安石帮手,小心地耐心地矫正王安石变法中一些不好的地方。所以他都登门拜访了张方平,说了那些让张方平奇怪的话。然而不管他怎么做,王安石未必会听他的。这才是问题症结所在。不听他的,有两个下场,牵就王安石,早晚会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或者让王安石不高兴,象薛向那样灰溜溜地下放。 所以这个选择一直困惑着他。 直到这次进京述职后,才理清楚,隐身暗处,蓄机发力。 但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来了,郑白渠修好了,自己这个任务也完成了,最好的办法是继续外放,然而赵顼肯定不会放自己走,到时候自己怎么办? 老师呆在京城,若是做得高明,还能勉强置身事物,但自己进了京城,还能置身事外? 张载去了京城。 随后朝廷又派中使下来。 第一件事是召程昉入京,主持泄洪区与淤田一事。 司马光看了,王巨看了,两套方案全部摆在大家面前。对是否北流还是东流,王巨都不大赞同。但朝廷没有钱,只好凑合,于是王巨说了泄洪区与淤田。 司马光说东流。因此两者一结合,东流加泄洪区。然而如何东流,又产生了争议,张巩建议立闭北流,司马光说先将东流疏阔,北流水少,水少积沙就会快,那么北流渐浅,东流又阔起来,那时才是关闭北流之时,现在关闭北流会容易出事。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很长,三两年就够了。敢情现在都知道这个积沙了。 赵顼便让司怪光与张茂则下去再度察看黄河。 王安石说了一句:“司马光议事屡不合,如令其视河,后必不从其议,是重使不安职也。” 这不是他对治河的表态,而是说的实际话,除了司马光那些好朋友外,不管什么人做什么事,司马光都说小人,奸臣,国贼,然后说这样不好那样不好。让他参与进去,只有坏事,没有好事,弄不好吵吵闹闹的,结果什么事也做不起来了。 赵顼哑笑,便只让张茂则一个人下去了。但张茂则也产生了误会,简单地看了一下,说二股河东倾已八分,北流只二分。因为东流离海近,流量肯定要大一点,但也不可能达到八分。这一奏黄河又出事了。 但现在大家肯定不知道,既然东流已达到八分水,那么将北股河关闭起来,大约没关系。因此议关闭北股河。 商议好后再议泄洪区与淤田。 王巨在几张纸上写得十分清楚,包括原理,就象一间房屋,南北两扇窗户打开,立即串风。但只开了一线窗户,房间里虽有风,但这个风很微弱。 泄洪之时,不能决开两个口子,让水流动起来。那么不是积淤,而是刮泥了。因此只能决出一个口子,放水以杀河水,这还会流动,但很慢很慢,那么积沙与积泥一起沉淀。沙没人喜欢的,但泥才是大家需要的。到了冬天水势退下,泄洪区内水也退下,再将决口关闭,将泄洪区内的水引到沟渠池塘里,立得良田了。 但这样一来,王巨也无法估量会积多厚的淤泥,一是黄河之水浑浊度不同,它在变化着,二是这个流动的流速也不大好估量。所以王巨做了一个预测,也是预算,若是种庄稼蔬菜,不仅是区内之水,因为这个水依然在缓慢流动着,往往泄洪区内水深度达到五尺深,实际是积十尺、二十尺深水的淤泥,所以积一年之淤泥基本足够了,能保障数年或十余年耕作之用。以后泥土流失,再决堤积淤。但想植桑种果树,恐怕就不行了,种种庄稼,一年收成,等到土再度瘦瘠时,产量很低了,淹掉就淹掉了。但这些树木谁舍得淹掉?所以可能得淤两年,甚至三年。 究竟如何,因为没有人做过尝试,王巨也不敢判断,因此今年是泄洪为主,试验为辅。 因为写得清楚,都无需大家讨论。 不过还有问题,泄洪可以,后面必须得有一道坚固的堤防,这个堤防如何修建,也是一个问题。另外就是盐碱地,也多少有人种植,也有少数人家,如何安置,同样是问题。 因此赵顼将程昉调回京城主持了。 这是一次试点,还有一个原因,赵顼暂时没有说,那就是禁兵的外徙。 禁军太烂了,烂得都惨不忍睹,若是没有方法,赵顼只好忍受着。如果有了方案出来,赵顼不得不下手了。禁军外徙,更需要这个淤田! 程昉接到任命,欢天喜地。 王巨不好扫他的兴,不做事,你老人家还能平平安安,一做事,上面又没有士大夫罩着你,等着悲催吧。别看这是一个太监,对水利真懂。 “可惜了,”王巨心中说道。不是没有人才,很多人才,水利的,民生的,军事的,经济的,外交的,还有科技方面(沈括)的,但王安石用好了几个人? 另外便是给王巨的授权。 不可能让他担任知永兴军的,赵顼敢授,王巨也不敢接。 但授权比较容易,因此又给王巨下了一份诏命,让王巨勾判陕西官兵鬻马案,便宜行事。 在古代诏命中,便宜行事,那是一个很大的权利,就是不用上奏任何部司,自己有权利调查判决,以及下达相关命令,布置相关的措施。 这也是王巨最想要的授命。 他先谢旨,然后沉思,马案好处理,通过暗中调查,他早掌握了大量证据。但得要将这个案子利益最大化…… 第三九九章二王(上) “进来吧,”王巨说。 琼娘诧异地看着保捷军指使夏束以及其他二十几人。 王巨时常会客,有官员,有士绅,有百姓,有军士,这很正常。但这二十几人穿着不对,全部着上铠甲,骑来战马。她眼睛珠子转了一转,忽然有些明白了。 当然,她不会过问的,王巨更排斥将外面的事带到家中,他在这个小家里似乎要构建一个桃源世界…… 琼娘替二十几人倒上茶。 王巨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虽然这个女子有时候聪明得过头了,反让他心中有些不喜欢与犹豫,不过她长袖善舞,来人接客,倒是一流水平。 琼娘沏好茶,王巨努了努嘴,琼娘会意地退下。 “夏指使,说吧。” “方指使在城中置了一个宅子……” “这个我知道了,你略过,”王巨说道。 宋朝自李继迁叛变失掉西北后,一直就缺马,各骑兵营两三人才拥有一匹战马。若是到了京城,马又交给了牧监,因此各骑兵营往往成了一个摆设。 于是陕西组织了一些蕃落营,若是蕃人有马又愿意加入蕃落军的,朝廷会拿出一些钱“购买”,就是象征式的拿出几十贯,将他们的私马变成官马。每年再拿出一些钱帛,当成养马费用。 但实际蕃落军同样也缺少战马,只能说比各禁兵的骑兵营要稍好一点。 因此这个有限的骑兵一起驻扎在边区四小路上,一是边地有一些小草场,可以放牧,二是可以及时投入到战斗中去。 原来长安地区没有,不过得亏王巨与韩琦,王巨与蔡挺于大顺城之捷获得大量战马,蔡挺保留了一些战马,置保捷军骑兵营,不过没敢多置,余下的送给朝廷,设于各骑兵营中。韩琦来到长安后,为了灵活机动,也调来四支骑兵营驻扎在长安周边地区。 出问题的就是这几支骑兵营,可能其他骑兵营同样有了问题,但不在王巨与章楶眼皮下,两人是无法知道了。 其中有两营指使,三名都头,以及其他七名将校先后参与到卖马案。 这两营指使还在长安城中置了一个宅子,买了小妾,过上小富家翁的生活。 他们买宅子与小妾的的钱,不仅是卖马,恐怕还有其他的一些灰色收入,比如克扣军饷马粮等等。不过这必须等将人抓起来后才能查了。 “方指使小妾今天过生,一些营中的好友纷纷来庆贺,正是抓获的好机会。” 不是不能到军营里抓人,但到军营里抓人,弄不好就是麻烦。 “夏束,你做得不错,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这个钱拿去给兄弟们吃茶。”王巨抓出一叠交子说。 “不能收啊。”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也是军中的规矩,勿要拒绝,我们这就去长安。”王巨说着,喊全二长子备马。 妃儿说道:“官人,又要出去?” “出去办一点事,估计明后天才能回来,你不必牵挂了。” “上哪儿?” “长安城。” 王巨翻身上马,与王束他们南下。 “夫君这是要办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妃儿,你未听到诏旨啊,说什么勾判陕西官兵鬻马案,一定是骑兵将士私自卖掉官员,让朝廷得知,官家下诏让大郎去查。” “这些人要作死哦,”妃儿气愤地说,当初王巨在华池买马,她不大清楚,但她在延州却看到,为了这个马,自家与朱家两家都想典当家产,好给官兵多买几匹马回来,增加骑兵数量。那一匹马不是千辛万苦弄来的,这些官兵居然敢私自卖掉。 “这些人弄不好真是作死……”琼娘心里想。 二十几匹马在平原上驰骋着,郑白渠施工时间真的很长,一是工程量大,二是难度高,三是王巨修得比较细心,对质量要求严格。最后则是王巨也修了一些配套设施,比如道路,桥梁,以及那些集镇。集镇算是谋利的,但这些道路与桥梁却是真正的民生。 往南去,已经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金黄。 大部分是去年竣工的耕地,然而刚刚竣工几个月,便被百姓开垦出来。 如今大麦飘香,小麦金黄,一片丰收景象。 又有一些勤奋的百姓,种下了桑树,到了这时,这些桑树开始有了生机,绿意昂然,只是新载下不久,还没有长大。 “明公,还要感谢你啊,不用几年,这里就成了关中大粮仓。”夏束说道。 “不能感谢我,要感谢官家,这些钱帛多是官家从内藏库里省出来的。” 夏束显然不大赞同。 但这个不大好争论的,难道说王巨功劳大于皇上不成? “夏指使,另外要记住一句话,想要得到就得付出,就是渠工竣工了,所有耕地得到很好灌溉,但渠工要继续维修,耕地在耕耘播种,这样才能有收获。你们安置的九十几营保捷,尽管免去所有税务,朝廷还给你们缗钱,不过要劳动,要训练,要作战,会比百姓更辛苦。” “辛苦也是值得的,”另一名十将说道。 特别这个免税,再加上缗钱的发放,这两项合在一起,一年最少就能获得二十多贯收入了。 一户人家植上一两亩桑田,余下的再种上粮食,不用几年,一家人生活马上就会变好了,况且这是一等一的良田。 这也是苗授看到保捷军面貌可喜的原因,可他们不知道王巨所说的付出,是什么样的概念。 一行人进了长安城,王巨先是拜访了钱明逸。 “钱公,这是朝廷的诏旨。” 钱明逸打开诏书看了看,问:“鬻马案?” “这是我无意听说,向官家反映了,官家责我查办此案,永兴军有四营骑兵,其中两营指使参与了此案。” “子安,要小心哪。”钱明逸担心地说。 这些都是将士,不是绅士,抓得不好,弄成哗变,到时候可糟糕了。 “钱公,不用担心,他们将营中的良马卖到京城,又用这个钱在长安城中置了宅子,并且各自买了两个靓丽的行首做了小妾。其中方指使的小妾今天庆生,就在城中。请钱公配合。” “在城中,那就好办。”钱明逸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人很有意思,因为性子软,喜巴结,被吕夷简用来做枪头对付范仲淹与富弼。后来知了开封府尹,假皇子来了,喝道:“明逸安得不起?”然后呢,他做为若大的开封府尹,脸涨红了,慢慢地起。赵祯一看,小钱同志,你这个性子知开封府不行哪,于是外放到了蔡州。治平初拨为翰林学士,结果一二三就被轰下去。然后知永兴军,王巨来修渠了,结果渠刚修,便斩杀了数名胥吏。 王巨无所谓,钱明逸悲催了,许多言臣上书弹劾他软弱无能,御下无方,对王巨纵容。但钱明逸有什么办法? 难道他带人也将王巨卡嚓了? 遇到这样强势的下属,他只能泪牛满面了。 后来韩琦替代他,小皇帝也不错,将他重新拨为翰林学士,结果一二三再次轰了下去。 那就外放吧。 结果还是外放到这个悲催的长安。 因此他小心地问:“子安,朝廷对这些将士有何想法?” “钱公,你不是看到了吗,便宜行事。” “子安,还没有到肃杀之季。”钱明逸哆嗦地说。 “钱公,我知道。”王巨敷衍道。 钱明逸叹了一口气,偏偏他消息比较灵通,知道王巨在新皇帝心中的地位,哪里敢开罪。心中悲叹,王巨又不知道会给自己添什么包袱了,但为什么韩琦在长安,你不杀人哪。不过嘴上还是下令,增派了三十几名衙役,配合王巨抓捕。 王巨在一名十将带领下,向城长扑去。 唐朝长安面积很是惊人的,即便宋朝东京城扩了又扩,还远不及唐朝长安的面积。 不过长安虽面积大,始终没有住满人,南城区内甚至有许多农民在种蔬菜与庄稼。天宝时人烟渐渐稠密起来,安史之乱来了。后来稍稍恢复,黄巢又来了。最后朱温看不下去了,索性一把火将长安烧掉。 这些年长安略略恢复了一些生机,但到李元昊兵临长安时,城墙还不大完善。现在才勉强完善,然而规模远不及宋朝的长安城了。当然,它还属于宋朝大城市之一,只不过不能在大字前面加上一个特字。 不是很远,王巨迅速扑到方指使置的宅子前。 宅子有些偏,不过环境不错,四周绿树丛生,鸟儿和鸣。 里面传出喧哗声与丝竹声,大约都在吃酒作乐。 “扑进去。”王巨说道。 几十人一下子闯了进去,里面开了几桌酒宴,有几十名客人。中间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正搂着一个妙龄少妇,长得十分妖媚靓丽。 “明公,就是他。”夏束道,那个汉子就是夏指使,边上的小少妇大约就是他买回来的小妾,小妾的什么,王巨不会管了。他看着这些人。 “谁!”方指使喝道。 他不认识王巨,但认识钱明逸,立即施礼:“见过钱公,为何……” 这情形不大好啊,这么多兵士与衙役的。 “子安,宣读诏书。” “喏,”王巨宣读诏旨,然后说道:“闲杂人等,一律避开。抓。” 开始抓人,查到的十二人,有十人在此,只有二人在军营。 “查抄财产,”王巨又说道。 “不能抄,那是民女的财产,”那个少妇终于惊恐地喊叫起来。 “我是保安王巨,是你的财产,本官不会动的,勿得阻拦公事。”王巨说道。 人先带到长安大牢。 王巨又让夏束带着手下与衙役,将余下的两人抓来。那两个人只是小罗喽,即便进军营抓人,也不会闹出太大风波的。 “上报朝廷吧。”钱明逸道。 “钱公,为何官家下诏让下官便宜行事?” “那只是便宜二字。” “钱公,那么下官再问一句,难道禁兵就这几人不法吗?” PS:卡死了,昨天这一更连续码了两遍,都不行。今天似乎还有些脑子昏沉,倒。 第四〇〇章二王(下) 马,器甲,吃空饷,这些是禁兵堕落的表现,这样的禁兵上了战场如何给力? 所以王巨在隐约地猜测,王韶与章楶建功,主要还是保捷军与蕃军的带动,提高了军队整体的战斗力。实际史上吕惠卿到了延州后,也察觉到这一点,以往战斗时,宋军让蕃落冲锋,禁兵在后面跟上与策应,这样不行哪,禁兵战斗力如何能提高,于是让他们一道冲锋,最后这个措施失败了。 钱明逸听明白了,皇上这是希望杀一儆百,但又不希望事情闹大,于是就在永兴军内部处理。 反正这个黑锅他是背定了。 以王巨的德性,这次能不杀人吗? 但王巨能顾他的感受吗? 王巨立即提审这十个人,开始不招供的,可是王巨手中有了大量证据,又将他们区别开来,单独拷问,几哄之下,慢慢得到口供。 不过这个案子比较复杂,不仅是卖马,还有谋私,克扣。 天就黑了,王巨继续将这些人关到大牢里,然后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前面安顿后,后面章楶就过来了,他做东,在一家酒楼请王巨一行人过去吃饭。 夏束他们呆在外面,章楶与王巨进了雅间。 他不是钱明逸,会问王巨如何处理。禁军几大弊病都很严重,但这个战马问题更严重,战场上速度作用,远胜了器甲,特别是战马的撞击力。骑兵一旦败坏,特别连带着蕃骑败坏,不要说北方,连西北也没办法打了。 章楶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子安,朝廷要变法?” “质夫兄,你也听说了?”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我怎么未听到?” 这就是王巨想不通的地方,难道王安石要表示决心,或者争取大义? 怎么做就做吧,何必喊出这个口号,看看现在一个法还没有变呢,便让整个天下汹汹。 其实王巨看到了更多真相后,对变法总体来说,还是支持的,它是真正的及时雨与救时雨。 没有王安石,那个黑窟窿就让宋朝有的忙了,不要看司马光在史上后来的折腾,若是没有熙宁变法的底子在,他敢不敢折腾?甚至到了宋徽宗时,还享受到了变法的余恩。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失误。 实际这场雨下过后,大地湿润了,就该做正事了。赵顼也确实做正事了,可惜没有成功。在思路上王巨与赵顼一样的,想要解决西北问题,就得打,想打就得有钱。 虽然没有成功,思路却是对的。 但对付西北时,那时候国家经济也回转过来,就要及时矫政一些变法所带来的弊病。比如开支,不能说小苏说得一点道理也没有,如果将开支包括役钱在内压缩到一亿五百万,正常开支在九千万,这还是不小的一笔数字,应当是能办到的。 然后包括募役钱在内,收入压缩到一亿三千万,实际收入只有一亿一千几百万,不再继续那么疯狂的敛财,不是那么可怕的一亿八千多万,反对派还能有多少市场?百姓还能有多少压力? 变法就能持续了。 这是宋朝第一个危机。 第二个危机便是赵顼与王巨共同的目标,军事。时间并不长,不过五十几年,王巨若有文彦博的寿命,都是能看到的。金人就崛起了。切莫小看了女真人。 那时候只要宋朝不能及时将兵力从西北释放出来,无论有没有海上之盟,都会凶多吉少。 第三个危机,就算没有女真人压力,一百年后,宋朝人口必然膨胀到三千万户,甚至王巨若是有能力矫正更多的弊病,甚至不用一百年,人口就能膨胀到三千万户,到了这个数字后,宣布宋朝正式结束。 “子安,估计会很难。”章楶说道。 王安石说尧舜禹汤,司马光也不排斥,这一点司马光与赵抃不同的,赵抃要来实的,司马光却喜欢来虚的,因此对尧舜禹汤比王安石更推崇。 王安石说人才,司马光也不排斥,没有理财的人才,经济如何转好? 但司马光对这个不加赋税而国用足产生了怀疑。 宋朝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财政,就是钱! 而且这个钱窟窿很大很大,慢慢改良那是不可能了,只能急敛,一旦急敛,往那一群体上敛,难道能从下五等户上敛出钱帛? 章楶也是这个意思,但两人想法截然不同,司马光是排斥与反对,章楶是担心,这个钱有多紧张,他在庆州就知道的,然而一旦敛财,这个风波想小都小不起来。 “质夫兄,你多虑了,那是大人物要做的事,与你我并无关系。” “子安,未必啊,郑白渠很快就要竣工了,以官家对你的信任,你非得入京不可。我是没关系了,你到时候如何避免?”章楶开玩笑道。 “质夫兄,我正为此事发愁呢,你可有良策?” “你真不想进入?”章楶愣道。 “不但不想进入,连京城我都不想进。” “会有这么严重?” “与国家积欠一样,比你想的严重。” “比庆历时如何?” “比庆历新政更麻烦得多。” “那就最好不要卷入,”章楶道。可能后人说是保守派对范仲淹的庆历新政打压了,这样说是不对的。庆历战争打下来,宋王朝同样积压了可怕的矛盾与财政压力,但还不及现在严重,并且那也是暂时性的。 就是那个压力,吕夷简都吃不消了,从这方面来讲,韩琦离吕夷简确实也差得太远,积欠那么多,坦然自若,那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于是吕夷简让贤,毕竟范仲淹当时的名气太大,吕夷简以为范仲淹能将国家变好。但那时他还呆在京城,蔡襄等君子却咬着不放,生生将吕夷简逼到洛阳去。不然吕夷简还起一个顾问作用,毕竟范仲淹是他同意拉上位的。 后来新政来了,有的方向是对的,比如抑恩幸,但得执行,具体怎么做,不能喊口号。结果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光在哪里君子小人,打压异己了。 所以王巨对赵顼养士的评价,不是养士,而是养蛊母。看一看,越是君子越凶残。前面有庆历时的君子,后面有元佑时司马光等君子。 可能这些人眼中的君子不是儒家的君子,而是美帝式的君子。 于是有了赵祯五问范仲淹。 实际范仲淹等人下去,也没有人打压,晏殊不大好,保守党,但性格总体是温和的,更不用说章得象与杜衍了。否则后来这些人都休想上来了。 这是运气。 然而现在看来,朝堂极度凶残,包括对薛向种谔的处罚,不过功过吧,人家总是好心的,但朝堂上许多大臣恨不能将薛种二人活活吃掉,至于王巨杀了几名胥吏,变成了国贼。有这样精忠报国的国贼吗? 所以王巨卷进去,未必是好事。 “能否拒授?” “只要官家给我的官职不是三司判官这些莫明其妙的职位,我恐怕无法拒授。” “那有点难办……”章楶同样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 “这件事结束后,正好渠工忙碌,其他兵士也忙着夏收,你们抽空去一趟环州与荔原堡,上哪里看一看。”王巨说道。 禁兵腐败,王巨也管不了,不过抓到了这十二个人,那就得处理,就要杀一儆百,将其效果最大化。 因此打着五月端午聚集的旗号,将北面三十几个有影响的豪强以及几十名保捷军指使一起请来,设宴招待。当然,也包括苗授,王君万与姚麟。 这三人绝对有着军事天赋,特别是苗授与姚麟,但眼下还有一个缺点,他们都没有经过实战,环州与荔原堡那边现在也不在打仗,但许多将士经历过大顺城战争,现在还有二种在,姚兕在,他们过去亲自看一看听一听,可以增加相关的军事阅历。 “行。”苗授答道。 下来很长时间了,不能做到每一个兵士都熟,但是各指使,与大部分都头,他们都有所了解了。 反正现在呆着也无聊,不能练军,不如到庆州那边走一遭。 “至于器甲的问题,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如没有意外,明年开春后,就会有器甲发放。以器为主,以甲为辅。” “子安,尽量替我们争取吧。” “这没有办法的,不要说保捷军,就是禁兵都没有全部装备铠甲,而且那个已装备的铠甲,能合格的不会超过一半。”王巨不客气地说。这仅是新兵的,还有四十几营原来的保捷军,他们同样器甲不整,蔗糖利润会比赵顼想得要好,但不可能将这么多保捷军器甲一起能换掉。那得多少钱帛哪? “秋后,我可能会离开郑白渠,但在临行前我会配合你们将此事安排好。器甲成本,一是材料成本以及损耗,二就是人力成本。到时候我会上书朝廷,于泾阳设一作院,就着湍急的泾水,置设作坊,到时候朝廷会派来工匠,另外你们也最好从保捷军中抽出三营官员,跟后学习,做学徒兼打杂。秋后规模不会太大,磨练一下,明年春天手脚熟练了,就等于是半个合格的工匠了,制造器甲的速度就能提上去,而且也节约了大量成本。” “子安,这个我们来安排。” “切记,保密。” “我知道,西夏攻打王家寨,正是为了这个技术。” “王家寨的仇,我会让他们十倍回报的!”王巨冷哼道:“我们出去吧。” 外面人差不多到齐了,一片喧哗声。 王巨走了出去,一百余人一起站起来说道:“见过明公。” “都落座吧。” 大家坐下。 王巨看了一眼,分成了两个群体,一个群体就是各指使,一个群体就是各大豪强的家主。 王巨先来到各豪强面前说道:“各位员外,郑白渠竣工时间指日可待了,本官也不说什么废话,好与坏,你们自己都可以亲眼看到的,特别是泾阳的变化。泾阳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儒家说中庸,民间也有许多类似的谚语,比如进一步悬崖峭壁,退一步海阔天空,适可而止,知足常乐。你们都是周边最有钱的人之一,远比常人富裕。除非你们象西晋王恺、石崇那两个傻瓜那样斗富,否则你们包括你们子孙,都衣食无忧了。增加一百贯与少一百贯,对于你们来说,仅是一个数字,但对于贫困百姓来说,一个是活命,一个是绝路。你们稍松了松,国家财政宽裕了,百姓至少不会饿死了,这个国家也就平安了,那你们包括你们子孙可以继续地过这种富裕的生活。” “然而国家衰败了,你们也休想能保住房你们的家产。我只打一个简单的比喻,唐朝都城就在长安,这一带放在唐朝也属于京畿地区,那时候产生了多少富豪,但他们现在到哪里去了?你们有几人是依靠唐人祖先财产才有今天成就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因此本官希望秋后分田时,你们不要给本官带来为难。” 说完了,又来到诸指使面前:“站在这里,本官比较高兴,为何,你们的薪酬比禁兵少,各种垢齿的事却罕有发生,战斗力也更强。升官发财,本官也想,但记住,想要升官发财,你们就要想办法使手下士兵只从你们的话,训练得更强大更团结,那样上了战场,就会打败敌人,有了军功,就可以升官发财。这才是正道,如果靠歪门斜道,我只说一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旦察觉,那不会有好下场的。” “放心吧,明公,”诸指使拍着胸脯说道。 王巨压了一下手,示意他们安静,又道:“不久后很可能我会离开,但没有关系,有苗将军他们在,会继续象本官那样主持公道。我们都是同一类人,不是坏人,会救人,会主持公正。但我们也不是好人,至少不是烂好人,因此也会杀人。各位员外,各位将军。只要你们不违法乱纪,本官随时欢迎,就象今天这样坐在一起吃酒聊天。但不守法纪,贪得无厌,便是某些人的下场。来人啦,将那几人拉上来。” 全二长子将方指使八人拖了出来。 余下四人罪行较轻,黠字流配处执了。 王巨开始宣读罪状,然后说道:“拖出去斩了。” 就在门外,当着大家的面,将八个将校卡嚓了。 有的心怀鬼胎胆子又小的豪强吓得快要尿裤子。 王巨这才写奏报,递到京城,司马光气疯掉了,这两个王,大王小王,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第四〇一章十条罪 “陛下,你不管啦?”司马光借着侍读讲课之机,忍不住说道。 忍无可忍了,而且他有点莫明其妙,这个小屁孩子,自己不但没有斗倒,反而吃了几次小亏。 “司马卿,韩琦杀焦用,与王巨杀人,谁杀得更高明?” “韩琦杀人不同,他是渭州知州兼安抚经略司。” “这么说,韩琦知了渭州知州比朕的诏书命令还有效?” “陛下,这个小国贼早迟会败坏大宋的。” “卿乃忠厚之人,朕不想再听什么国贼之类的刻薄话了。”赵顼不悦地说。 不过这次王巨杀人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 所有仇恨一起被王安石拉去了。 先是唐介,活活气死了,然后是曾公亮,实际曾公亮对王安石变法还是支持的,就是不大清楚王安石怎么变。然而隐隐感到王安石不大好掌控,并且可能朝堂会不得安宁。于是以老请退。富弼身体不大好,时常请病假。赵抃能力不足,或者反应能力慢,一遇到事,称喏数十声,没有了。因此时人称中书为生老病死故,王安石生,曾公亮老,富弼病,唐介死,赵抃苦。这个中书实权,基本就掌握在王安石手中,但也更招人恨了。 特别是郑獬,更看不惯了。 而且他有大功,在倒韩那一夜,有两道重要的诏书,一道是张方平写的外放韩琦的诏书,一道就是他写的任命张方平与赵抃为参知政事的诏书。 正是这两道诏书,让赵顼顺利倒韩,国家也顺利平稳过渡。 与地域无关,纯粹是眼红,因此很看不惯王安石。 不过有一些南方大臣因为上位了,同样与宋灿们走到一起,不要问为什么,请看XX露薇,不过她这类人很少,包括真正的灿们同样不多。但在宋朝宋灿很多,要命的他们手中都有权利,包括话语权,是宋朝真正的精英。 也不是所有北方大臣都反对变法,如韩绛便是王安石哼哈二将之一,但这个原因也复杂,韩绛从开始便被王安石拉上了战车,并且他们家的家产远不及吕家,受到的伤害不大,因此本质上对变法不大排斥。还有吕家的一些人也支持变法,有的是本心为了国家支持,有的纯粹是为了投机取巧想上位。 所以王巨一句话说得很准确,变法派与保守派,新党与旧党,南人与北人,比如二苏,他们就是旧党,然而他们也是变法派,但属于温和性质的变法派。 暂时是混战。 郑獬对王安石上位很不舒服,他有一个好朋友叫滕甫,滕甫与司马光不是一路子的人,吕诲才是司马光一路子的人。 滕甫与王安石很早也有恩怨,他们为开封府试官时,滕甫屡称一试卷,王安石只好列为高等,拆封后乃是王观,王观平时与滕甫比较亲善,但为人很差,王安石素恶,这时他知道上了滕甫的当,自此以后,与滕甫不再往来。新仇旧恨,涌上心来,滕甫同样恨上了王安石。 他下去治灾,劳苦功高地回来,赵顼召见,滕甫便趁机进言道:“治乱之道,如黑白东西,所以变色易位者,朋党汩之也。” 赵顼没有当一回事,便随心问了一句:“卿知君子小人之党乎?” 滕甫说道:“君子无党。譬之草木,绸缪相附者,必蔓草,非松柏也。朝廷无朋党,虽中主可以济;不然,虽上圣之主也不能治。” 赵顼十分同意,这才象话吗,欧阳修那个朋党论在放屁,都整成朋党了,还是君子!那么牛李二人岂不是君子了? 因此将滕甫提为翰林学士兼知开封府尹。 两人不时地下绊子,王安石同样也不高兴,目为“滕屠郑沽”。 这里又有一个规矩,除罢宰执,必须皇帝下诏,翰林学士草诏,送达银台司,然后在朝会上宣读,才能通过。 然而两制官员的除罢诏书,那就要宰相亲自书写了。 其他四个宰相老病苦死,只有王安石来书写了。王安石久久没有落笔,正好这时候郑獬送了一个机会给王安石,有百姓喻兴与妻子阿牛合谋杀一个叫阿李的妇人,郑獬不按新律处执。于是王安石有此为借口,将郑獬外放到了杭州,滕甫便来救。不是说君子不朋吗,为什么要营救郑獬? 于是将滕甫外到郓州。而且这次王安石执笔很快了,迅速就将两道诏书写好。 钱公辅看不下去了,也来相救,外放到了江宁府。 王拱辰不服气了,也来上书,判应天府。 只放过了一人,吕诲,这时候王安石没有与司马光撕破脸皮,吕诲是司马光的好朋友,因此看在司马光面子上,继续让吕诲呆在御史台。 不但吕诲,王安石继续在拉拢吕公著,这也证明了他感到变法的困难,渴望这些豪门之后,能协助他。 所以至今他还没有大动静,一是没有想清楚,二是继续在观望。 做了,开始做得很小心,比如派刘彝、谢卿材、侯叔献,程颢、卢秉、王汝翼、曾伉、王广廉八人行诸路,察农田水利赋役。究竟全国下面是什么情况,先了解一下。 再者就是这个民不加赋税,比如郑白渠,修好后,不加赋税,但国家收入提高了,还豢养了五万名保厢军。但郑白渠建修难度很大的,若是江东圩,河北水利,除了河工外,其他难度都不大,用钱也不多,也不是用钱不多,主要劳力是免费的,所以真正花钱的地方不多了。然而见效快。 修好了,只要守住,不让豪强吃掉,真正分到百姓手中,国家就能纳到赋税。这也是一种民不加赋税而国用增加。 接着免河北流民夏税秋税,赐河北役兵特支钱,先施下仁政,换取好名声。 接着改革科举,建学校复古,罢诗赋明经诸科,专以经义、论策取进士。 大苏听到后,立即上奏说:……上以孝取人,则勇者割股,怯者庐墓;上以廉取人,则敝车羸马,恶衣菲食;凡可以中上意者,无所不至矣。自文章言之,则策论为有用,诗赋为无益;自政事言之,则诗赋、策论均为无用。然自祖宗以来,莫之废者,以为设法取士,不过如此也。矧自唐至今,以诗赋为名臣者,不可胜数,何负于天下而必欲废之! 意思没这个必要。 是没有这个必要,但王安石此举大有用心,就象赵顼裁减恩荫,马上大名府就传出了谣言,为何,咽喉也,舆论也。科举改革,什么形式都无所谓,主要就是为了这个舆论,这样一改后,以后就能用新政,做为论策的题目,天下读书人就不得不为新政吆喝鼓吹了。 雅一点就是大义。 赵顼当然不知道了,大苏同样也不知道,只是认为这样做没必要,因此赵顼召见,大苏说道,陛下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锐。 实际大苏不是反对变法,就是希望慢一点,动静小一点…… 过节便产生了。 但这时王安石还在观望,这种心理也是在仿佼桑弘羊,王巨说霍光杀桑弘羊是为了赢得豪强的欢心,王安石不会这样认为,他认为桑弘羊之死纯粹是卷入了政治斗争才被处死的。他在变法中,虽有许多豪强反对,但还有一些顶级豪强在支持他。 所以王安石变法有两条没有动,一是恩荫,即便现在赵顼动了恩荫,他自始至终没有表态支持,反而说了一句,陛下,你太急了。 其次是商税,士大夫在王安石变法中,他们家人行商,仍是免税政策。 但王安石没有弄明白就是,捅一刀也是捅了,捅两刀与捅一刀有何区别?于其试图缓和这些人的怒气,何必不拉拢一些温和派大臣? 正是这种心理,他迟迟没有动手。 但两人的变化,终于让他开始了真正的变法。 科举只是一个改革,不能算是变法。 忽然吕诲打了鸡血,上书王安石十条大罪。第一罪,嘉佑时,因开封府争鹌鹑公事不当,御史催促谢罪,傲倨不从,这是对领导不尊敬。 第一条就操蛋,那么你对领导尊敬哪? 第二条,王安石把辞官当成行为艺术,在英宗朝时,“有山林独往之思”,等到“陛下即位”,“自知江宁府除翰林学士”,居然屁颠屁颠地来上任了。这就是对前任领导不尊重而对后任领导极尊重,这是“见利忘义”,是“好名欲进”。 这一条更操蛋,夫子说的,君明则出,君暗则隐,王安石是君明则出,也不能点出来哪,赵顼能高兴吗?况且还有富弼呢。 第三条,王安石居然给小赵上课时想坐下来讲,他到底想干什么?“将屈万乘之重,自取师氏之尊”,“真不识上下之仪,君臣之分”。 帝师是坐着讲还是站着讲,官员早就说明确了,司马光也坐着讲过的。这一条翻将出来,司马光何以情堪哪。 第四条,王安石上任以来,“事无大小,与同列异议”,如果事情做得很好,就把美名自己要了。如果发生了什么错误,就把责任归到领导那里,让老大当冤大头。 事实是其他三个老大是苦病老,议都没得议,何来异议?岂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第五条,王安石判案简直是随心所欲,“与法官争论刑名不一”,比如那件阿云案,王安石就“挟情坏法,以报私怨”。 这又是没影子的事,难道王安石与那阿云有一腿,或者报那一个怨?司马光?两人现在不是没有翻脸吗。 第六条,王安石“初入翰林”,就“称弟安国之才”,请小赵赐王安国进士。对人“小惠必报,纤仇必复”。当上参政以后,则“卖弄威福,无所不至”,有小人“奔走门下,唯恐其后”,阴结朋党,“怙势招权”。 王安石是赐了进士,然而条例司现在只有两个官员,一是小苏,二是吕惠卿,吕惠卿不好说了,但小苏进了条例司,难道也是奔走门下? 第七条,宰相不视朝,王安石任意“逐近臣补外”,“意示作威,耸动朝著”,以“专威害政”。 王安石是逐近臣补外,可其他几个宰相得视朝啊,其他三人病老苦,王安石比吕诲更苦逼,当真中书里不做事吗? 第八条,王安石气死了唐介。他联想道:王安石能气死一个,就能气死第二个,如此下去还了得! 第九条,王安石鼓动章辟光“进危言以惑圣聪”,“意在离间”,“朋奸之迹甚明”。 这一条就更奇怪了。 当年赵曙在闹濮仪,高滔滔与赵顼都不大认同,赵曙闹得越欢,内宫反而越团结。特别赵顼带头,兄弟三感情好,与两个太后关系也不错。因此两个太后对两亲王也十分重视。前年赵顼继位。 著作佐郎章辟光上书,岐王赵颢也渐渐年长,不适宜呆在内宫,让赵顼最好将赵颢迁于宫外开辟王府。这也是好心话,沾到这个皇权,不要说兄弟了,即便父子也往往会反目成仇。 然而高滔滔大怒,认为章辟光是在离间赵顼兄弟。赵顼为了让母亲高兴,便派人将章辟光抓到大牢里关了起来。实际赵顼也不想处理章辟光,但母亲在气头上怎么办?这一拖拖了两年多,赵顼看到母亲气早消了下去,也将这件事差不多忘记了,于是将此案交给中书审问。 王安石看了一下案情,立判章辟光无罪。 本来就没有罪吗,即便说错了,人家也是为了赵顼好,为了宋朝宁。 但正是这个案子引起了吕诲恼火,他坚持章辟光有罪,是离间皇上与亲王。好吧,为了团结,最好将赵允让的几十个孙子一直重新搬到皇宫,那才叫热闹与友爱呢。 实际闹将开来后,现在的高滔滔也都一笑了之了,你一个吕诲就是舔高滔滔屁屁,人家也不会领你的情。 第十条,王安石“居政府与知枢密者同制置三司条例”,意图“兵与财兼领之”,“掌握重轻可知矣”,其所作所为,“实动摇于天下也” 只有这一条说中了,王安石在集权,可这个集权是赵顼准许的。 按照惯例,御史在朝堂上弹劾宰相,宰相是不能还嘴的。 不过私下里可以向皇上申诉。 但还用得着申诉吗?王安石也气着了,俺气出病了,请病假。他这一请病假好了,中书彻底罢工。 赵顼不得己,将曾公亮与王安石喊来问话,问王安石怎么办。王安石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于是出吕诲于邓州,苏颂写制书,他问曾公亮这道制书怎么写,曾公亮只说了一句话:“章辟光治平四年上书时,王安石在金陵,吕惠卿在监杭州酒税,如何得教?” 苏颂会意了,于是草写:党小人交谮之言,肆罔上无根之语。 赵顼看到这一句大惊,这句批上了,吕诲算完蛋了,苏颂无奈道,乃是曾公说的。赵顼也无语。 但这个十条大罪,让王安石终于失望了。 于是他推荐吕公著接替吕诲为御史中书,由翰林学士到御史中丞,严格来说,是平级调动。但没那么简单,因为吕公弼是枢密使,按照规矩,吕公著做了御史中丞,吕公弼就得要下去。 这是有意相逼吕公著,我初来京城,孤身一人,巴结你,你可以不睬我,但我现在是参知政事,继续巴结你,你凭什么高高在上? 然而吕公著就是高高在上,甚至默认吕公弼主动辞相,他就是不接过王安石送来的橄榄枝。 吕韩范,吕! 这才是大宋眼下的第一豪门。 王安石没办法了,也不能再拖了,变法开始! 第四〇二章在等着 王安石先将薛向调为淮、浙、江、湖六路发运使。 王安石哼哈二将一衙内,哼哈二将,吕惠卿,韩绛,一衙内,王雱。实际这说法也不大对,还有两人,薛向与王韶,若没有薛向,王安石没那么快将宋朝经济扭转过来。至于王韶作用那更不用说了。 王韶这条线王安石暂时还没有搭上,但还有其他几个助手,小苏,章惇,大程,吕嘉问,这也是寿州吕家子弟,王安石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还有周敦颐。大程与周敦颐名头太大了,可实际他们在政治上表现很丑陋,之所以依附王安石,全完是一个政治投机者,想上位的。 这个也无妨,实际想上位才是根本。当真为了国家命运,才跟你混啦? 有几个人能有那高尚的情操,那么都不用变法了。 后来一一反水,有政治问题,也有王安石问题,没有及时给他们最想要的东东,更高的官职! 薛向南下,第一条变法开始,均输法。 它针对的就是开封。 这是这时代最繁华的城市,相当于后世的北京与上海结合体,一是权利政治中心,二是经济中心。不仅担负着京城几百万百姓的供给,并且它还是这时代最大的中转枢纽。 每天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货物,然后再转销到其他各州县,比如杭州来的货物,到了京城脱手,但不是在京城卖,往往去了河北陕西辽国西夏。 因此相国寺北面的金帛行往往一笔交易,能达到几十万几百万贯钱。所以樊楼那一顿几百贯几千贯的昂贵酒宴照样有人吃,而且五大酒楼,一到傍晚,楼楼客满。 这些生意大部分是商人自发行为,还有一部分是朝廷干涉。以前朝廷便设立了一个发运司,将南方的柴米油盐运到京城,然后转销出去,或者库存,或者发放,并用多是民生用品。还有一处发运司,陕西三门白波发运司,这个主要调济陕西货物的,不常设。 然而这个发运司有一个最大的弊病,那就是职权很小,是执行机构,非是决策机构。说通俗一点,他们手中没有主动采办的权利,而是三司发下一道命令,上哪儿买什么,才能去购买。关健三司官员都在京城,这个问题也不要紧,要命的是官员耻于言利,也不去做调查,凭空想像。 然后问题来了,这边没有货,但三司偏要发运司去购买,导致用高价买回来,那边有货,三司不让发运司购买,于是货烂掉了都无人过问。糟糕的是在后面,因为三司官员不喜欢做调查,凭想像去下命令,调来的货物往往京城早就有了,但没关系,反正东南角那么多库房呢,于是放在库房里积压、腐烂。那边京城里紧缺的货物,发运司却没有买回,导致京城越缺就是越缺。 所以这条改革就是权利转移与下放。 从三司手中将这个权利转移走,进一步架空三司,这个大采购与三司无关了,全部下放到了发运司手中。 让发运司派专人察看,京城那样缺,那样多,购买缺的那样,停购多的那样货物,那么运来的货物就不会产生积压与浪费。然后再派专人到各地察看,哪里出产,哪里不出产,朝廷就会以最低的价格将货物采办回来,并且救了百姓的急,平稳了物价。 具体就是八个字,徙贵就贱,用近易远。 让开紧缺价高地区,在便宜地区购买所需物资,这叫徙贵就贱。如果多处丰收物贱,就到距离近交通便利的地区购买,这叫用近易远。 应当还不错的。 但为什么掀起了那么大风波。 汉武帝用兵财政最困难的时候,这个均输法也救了急,起了作用,然而为什么成了救急之策,也就是渡过危机会迅速取缔了,不能长久?甚至吵得比宋朝不弱。 这里面有一个大奥秘。 这时候也到了初秋,内藏库经济稍稍转好,赵顼七凑八凑,准备凑五百万贯,给薛向经营。 反对的人来了,先是司马光,说了一大通,但没有说到关节上。 他正等着,不过现在还没有到他发力的时候…… 上书的用意也不过是提醒大伙,王安石做事了,变法了,你们还不出手吗? 先是因为阿云案,侍御史刘琦与监察御史钱凯与王安石发生了冲突,司马光上书反对均输,于是两人立即附和,说薛向是小人,假以货泉,任其变易,纵有所入,不免夺商贾之利。 王安石气得不行,我还没有开始呢,你们就开始反对了,但人家是言臣,干的就是这个活计,王安石无奈。 然而机会有的是。 刘述兼判刑部,与刑部丁讽又将王安石的新律法推翻了。王安石这一回真的愤怒了,这个小阿云,就那么招你们恨吗?你们还有没有一点仁慈心? 因此让开封判官王克臣追劾刘述之罪,刘琦与钱凯便大骂王安石与陈升之。 攻击两大宰相,好了,一起下吧。刘述知江州,贬琦、凯监处、衢酒税。 曾公亮怀疑判得太重,王安石说道:“蒋之奇亦降监。” 但钱凯也不是好惹的角色,他现在不敢再骂王安石了,于是将怒火发泄到另一个人身上。孙昌龄与王安石关系不错,钱凯即将外出之时,当着众人的面指着孙昌龄骂道:“平日士大夫未尝知君名正,以王安石昔居忧金陵,君为幕府官,奴事安石,乃荐君及彭思永得举为御史,今日亦当少念报国,奈何专欲附安石求美官!我视君猪狗不如。” 说着上马走了。 孙昌龄也没有长脑子,钱凯一激,于是上书说王克臣阿奉当权,欺蔽聪明。 王安石气得无语,也将孙昌龄贬到蕲州做了通判。 一下子又弄走了五个大臣,能安静了吧。 然而王安石内部开始窝里反了,小苏上书道,汉武帝外事四夷,内兴宫室,财用匮竭,力不能支,故用贾人桑弘羊之说,买贱卖贵,谓之均输,虽曰民不加赋而国用饶足,终是法术不正。 这里王安石终于出现失误。 实际可以坐下来慢慢交流的,只要将朝廷财政困难说出来,并且再说一下,它是临时之策,也许小苏会理解。 但王安石根本就没有与小苏沟通,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它成为临时之策,而是想成为长久之策。 所以小苏很失望,他的思想是以节流为主,就是节省支出,若是真正的开源,比如木棉司,他同样也会欢迎。 然而这条理由到了赵顼哪里,赵顼不认同。 什么法术不正,只要将财政充盈起来,管它是黑猫白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 然后大苏又上书,均输徙贵就贱,用近易远;然广置官属,多出缗钱,豪商大贾,皆疑而不敢动,以为虽不明言贩卖,既已许之变易,而不与商贾争利,未之闻也。 苏东坡似乎在说蠢话,发运司将货物购买上来,当然要卖了,这一卖当然与商人争利了。 然而苏东坡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 这一争利就坏菜了。 王安石想法是不错,这是一个大问题,均输法似乎也解决了这个问题。 然而关健发运司与三司弊到这种地步,京城如何保持繁华的?商人。 发运司与三司很笨拙,但商人不笨拙啊。然而现在国家开了一个特大的买办公司,这些商人怎么办? 商人就算了,关健这些商人的背后站着谁啊?就象朱欢与王巨的岳父等人背后是谁,高家,马上有了赵念奴,还有王巨。只是朱李他们那个钱赚得光彩,用得光彩。 但性质一样的,没有后台的商人早就淘汰了,就象后世的扫色一样,扫来扫去,舞照跳,马照跑,那么扫的是谁?没后台的人。真正有台后的人能扫得掉吗? 况且是宋朝这种落后的商业经济,能做这种长途生意的,若是没有后台,仅是路路商税,就整垮掉了。 所以新法一出来,为什么有那么多大臣反对了。当然,也不是所有大臣都沾了腥气,有的看到真相了,认为不能执行而反对,有的纯粹智慧不及,做了人家的枪头使唤。比如吕诲,因为不及司马光智慧,所以被司马光当了一辈子好枪头。也就是智者驭人,愚者被人驭。但智者遇到更智的人,同样也被人驭。同理,还有吕公著与范纯仁,同样被司马光驭了大半辈子…… 不仅这些大臣,这一动,高家与曹家同样受到影响,他们在两个太后面前嘀咕,两个太后同样也急了。 因此苏东坡认为这条变法不可行。 不可行的变法,何必执行之,执行不了,反而让天下骚动,不如不执行了。当然大苏同样不那么光明,至少在去黄州之前,没那么光明…… 大江东去浪淘尽一出,大苏才开始升华。大江不出来,他也就那么一回事。 要命的是范二公子出来了,他现在担任着陕西转运副使,进京述职,赵顼便问:“陕西城郭甲兵粮储如何?” “城郭粗全,甲兵粗修,粮储粗备。” 赵顼愕然道:“卿之才,朕所倚信,为何皆言粗?” 毕竟范纯仁的德操那也是没话说的,甚至吃一块肉,都能让人感到惊奇。 范纯仁答道:“粗者,未精之辞,如是足矣了。愿陛下且无留意边功,若边臣观望,将为它日意外之患。” 实际意思就是很多不合格,但没关系,有那么一点做做样子就行了。不要什么城郭甲兵精良,粮储完备,那样边臣又想发起战争,对国家不好。 这个理儿……没法说了。 然后范纯仁又说:“小人之言,听之若可采,行之必有累,盖知小忘大,贪近昧远。愿加深察!” 人家玩得是高雅,这个反对得多含蓄啦。 所以王巨说吕韩范,范纯仁那怕他一生不吃肉,也不是范仲淹了,他同样是这个利益圈的享受者。只能说他稍稍理智一点,小苏是温和的变法派,范二公子是不过份的保守派。以保守为主,但不排斥做一些调节,也就是吕夷简碎步式的改革,务必求国家安静,那可能吗?特别是这时候的宋朝。 因此司马光统统打倒时,他又站出来反对了。 但司马光仍没有正式发力,他正等着。别急,后面还有,有的是发力的机会…… 青苗法。 就在这种情况下,郑白渠竣工。 看着最后一道堰坝渐渐合拢,王巨无比后悔地想:我干嘛那么急,最好拖上一年哪。这时候进京岂不是最苦逼的! 第四〇三章私军(上) 王巨在磨洋工,钱明逸等不及了。 郑白渠他是分不到大功劳的,但总能沾一些腥气吧。比如前段时间王巨又开始卡嚓了,虽然朝堂因为王安石分散了注意力,甚至大家不弹劾王巨了,却有人来找他的麻烦,再次说他无能,不能御下。 郑白渠竣工,就能多少遮一点丑,一切为了修渠,我是在忍忍忍。 他骑着马来到堰坝前,看到王巨问:“为什么只有这点人?” “人也不少了,就这一道堰坝。” “不能再拖下去,再拖下去过了秋汛,这个水堰里就引不来水了。” “那倒不会,到了九月半还有汛水呢,除非马上关中遇到严重旱情。” “太慢了,早点将它修好吧。” “钱公,你误会了,人手不算少,多了,浪费劳力。这边引水不急,但那边耕耘才是最重要的,下官将田地提前分了下去,及时翻播出来,多少能抢一些冬小麦。陕西粮食多紧张,你是知道的,比如去年泾原路。” 钱明逸无语。 这几年陕西都有旱情,治平三年有轻微的旱情,虽然不如司马光所说的那么重,确实使粮食生产受到了影响。治平四年边区又有霜旱之灾。去年要稍好一点,然而泾原路那边又出现了旱灾。然后蔡挺听从张载建议,将囤积的军粮及时发放下去,还从郑白渠调过去一批粮食。数量不多,但郑白渠还用交换的形式,向绥州提供了许多粮食。此外,今年施工的用粮,也是来自郑白渠。时至今天,郑白渠花费不过四百余万,如果不是这个粮食逐步自保,国家支出会增加一百万有余! 年年有旱情,只是旱情不严重。但万一遇到大旱之年呢? 这样讲,王巨提前根据情况将耕地分配下去,让百姓与军士及时耕耘播种是对的。 而且卡嚓的余威尚在,为了分田,前年与去年都吵得不可开交,只有今年反过来,比较安静与顺利。 钱明逸是不敢参与分田一事的,不过他也派人在关注着,似乎只有几家闹了下,确实是王巨派人暗查,没有查清楚,隐田较多,王巨分得又少,王巨经过确认后,再次做了调整,几家都安静了。 钱明逸听后长舒了一口气。 但王巨不仅是这条理由,他继续说道:“再者,渠工规模比我原来计划要大得多了,非是不能大,还能更大,但水流量有限,就这么多水,灌溉面积增加,那么所有灌溉区又再度缺水了,反而得不偿失。这是最后一个水堰,也是比较大的水堰,若是修成了,能灌溉一万多亩耕地。然而修到这份上,我不得不更小心了。钱公,你不来,我还准备骑马到下游去测量一下,看看水位如何。这个水位便是决定了引水渠的范围。若是水位紧张,引水渠必须缩短。然而如何观察,必须等到周边的耕地都开始耕耘灌溉,才能得到标准的测量数据。钱公,因此也不能急啊。” 反正钱明逸也不大懂,一番忽悠,钱明逸无话可说了。 “可以灌溉多少顷耕地?” “准确地说是四万六百余顷左右,具体多少,就看这个水堰最后能灌溉多少顷耕地。” “增加多少耕地?” “这个真不大好说,但是钱公,这个重要吗?重要的是它们全部在国家田册上。” 不在田册上,如何能征税。 这才是问题所在,比如治平元年收入,钱是近三千七百万贯,绢帛是八百七十几万匹,粮是近两千七百万石,草是两千九百万束。但还有,金银铜铁锡石炭,以及其他种种,这才能构成宋朝完整的收入。但其中两税钱只不到五百万贯,绢帛三百七十几万贯,粮食一千八百万石。这是王巨所知道的。也就是两税收入不足三千万。当然那一年受了特大涝灾,不然会更多。 但正常年份,两税也不过四千多万。 落在七百万顷耕地上,这个压力会少得可怜,就是加上地方官吏的变相剥削,百姓也能吃得消。可落在两百万顷耕地上呢? 钱明逸让王巨忽悠走了。 但是侯可与杨蟠不易忽悠的。 杨蟠有些不满地说:“子安,是慢了。” 这时到了真正扫尾工程,确实没必要需要那么多劳力,然而眼下渠工上劳力未免少得过头。 并且杨蟠被王巨所逼,有很多事,也不得不亲力亲为,但他毕竟是五十出头的人,几年下来,有些吃不消了。因此比钱明逸更渴望早点结束。 侯可心态要稍好一点,不过这几年同样吃了很多苦,特别是身兼两职,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 “杨勾使,我已写了奏章,递向朝廷,禀明九月九重阳节前全部竣工。正好这段时间等朝廷除书。你还有原职可复,侯知县本职就是知县,但我往哪里复?再说,这次大家都立了功劳,难道朝廷不升迁?最少是一个知州吧。” 王安石将那些人贬成各地知州,有些人觉得屈,但对于他们三人来说,那怕就是一个小州知州,也是好的。 “你这想法太市侩了。”杨蟠道。 “杨勾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夫子说的话。不仅是爱财,爱官也是如此,君子爱官,同样取之有道。我们是凭功绩政绩努力去升官的,这才是道。” “别说了,什么东西到了你嘴中都变了味。”杨蟠终于让他逗乐了。 不过他眼中也有些希冀地看着东方的天际,当真不想升官哪? 侯可道:“我倒无所谓,就是拙荆天天念叼我那两个外甥。” “程公不是得到朝廷重用了吗?”王巨装疯卖傻地问。 “颢儿是任命了官,颐儿还在教书呢……不过子安,这次进京城后,看在老夫面子上,照拂一下。” 这句话似乎有些奇怪,程颢名声远比王巨大多了,不要看大顺城之战,那是军功,在儒林中未必会有多少人认可。 而且程颢现在官职也比王巨要高。 不过程颢能年年得皇上召见吗? 在儒林中,大程名气很大了,但在官场上,王巨才是根红苗正的。所以侯可才说了这句话,也许不是他的话,而是他的妻子所说的话,托侯可嘴巴讲出来了。 “未来的事,谁好说呢,”王巨含糊地说。 但他在心中说,你那两个外甥,俺可不敢交往。 ………… “苗将军,王将军,姚将军,我将你们喊来是为了一件事。” “子安请吩咐。”苗授道。 “你们看那些丘陵,”王巨手指着西北一片丘陵地带说道:“这一片丘陵都是土山,在它东面我建了一个水堰,并且开了一道引水渠到了这片丘陵,这块荒陵地带的耕地,我一直没有分配下去,一是地瘠,二是留下来有大用场的。你们可以找一些苜蓿与芦苇就近种下去,未来你们看,能不能置三四营保捷骑兵。” 保捷骑兵与蕃落骑兵非是禁骑兵,他们都是常驻兵种,因此首要前提就是有一种养马的地方。 “但哪里来的战马?”王君万道。 骑兵好处不用说了,可马从哪里来? “前不久,我接到了一个消息,朝廷诏书缘边安抚使王韶招抚裕罗格勒。” 这道诏书是给王韶名份以及挡风避浪的。 实际整件事与朝廷无关,王韶得到了那个不知等级的机宜文字之职后,立即将目标对准了裕罗格勒,汉人名字叫俞龙珂,对准他有好几个原因,一是他的部族就在古渭城一带,离秦州近,而且超级大,嵬名山投降宋朝,部帐不过一万几千户,他的部帐是十二万户!号称青唐最大族帐。 其次此人宋朝情结很重,有招降的可能。 因此他孤身带着几名随从来到青唐,找到俞龙珂,汉唐很常见,比如班超,比如王玄策。但在宋朝,也只有王韶了。 换了其他人敢吗,怎么开出口啊?小珂同志,投降吧。十之八九准备卡嚓了。 但是小珂十分感动,反而认为王韶很有诚意,两人抱着妹妹喝着小酒,整聊了一夜,俞龙珂决定内附。 不但内附,他本人还亲自进了京城,觐见赵顼。 赵顼喜出望外,一个十二万帐族人就将他眼睛晃瞎了,立即接见。俞龙珂说道:“臣听闻包拯是忠臣,请赐臣姓包。” 赵顼立赐包顺。 然而马上新的问题来临了,王韶有没有权利这么做?似乎有,有那四个便宜行事大字呢。但似乎也没有。因此赵顼稀泥糊涂赐了一个缘边安抚使之职,又说王韶是奉诏招抚。实际真正有权利的乃是秦州知州孙永,但他没那能力,相反的,王韶在招抚俞龙珂,秦州反而出了事,因为不重边防,被西夏人摸到秦州北面的刘沟堡,突然袭击之下,堡破,守将范愿与将士被杀者不计其数。 赵顼一怒之下,用李师中替代了孙永。 这个内幕王巨不会多解释了,还有时间,王韶将这十二万人全部消化下去,时间不会短,况且还有李师中与向宝掣肘。 但这个时间不多了,收复河湟战役打响后,这几个将领包括一部分保捷军最好也要送到秦州去。实战才是最佳的成长道路。所以王巨的计划必须修改,速度也要加快了。 “裕罗格勒?” “有一个汉名叫俞龙珂,但陛下赐名为包顺,他的部族有十二万,遍布在古渭城到洮水之间。” 一个十二万出来,三将全部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此我打算与他交换一些战马过来,这是我写给王韶的信。”王巨拿出一封信,递给这几将观看。 开始说得很客气,顺带着颂扬了一下王韶之功业。 不一定非得要打,不战能屈人之兵,才是用兵的最高境界。 随后就说了一件事,朝廷怎么做,王巨不管的,但他手中有两样好东西,一是蔗糖,马上就要出来,二是烧酒。请王韶规划一下,那边有俞龙珂出面,利用两人的力量,扩大向蕃人的销售数量。当然,这个过程中,王韶可以置一个部门,获得一部分利润,以便他能更好地便宜行事。俞龙珂同样能得到一些好处,为他的族人谋利,以便减轻族人的不满之心,加速他的部族与宋朝的融合。 末尾顺带着,请求王韶在兑换过程里弄来一千来匹良马,不是一万多匹,一两千匹战马,对于俞龙珂部族来说,不算是大数字。 “好主意。”三人说道。 王巨却哑然失笑。 第四〇四章私军(下) 王安石市易法最大的好处便是王韶开边了。 王巨又看着三位将领,道:“你们不觉得王韶很了不起吗?” “是很了不起,十二万帐哪,”王君万道。 王巨无语了:“就是十二万帐?” “还能有什么?” 这就是现在宋朝与吐蕃普遍的情况,吐蕃对宋朝不大排斥,宋朝对吐蕃也不大排斥,甚至许多人以为对方都是好朋友。 倒是苗授想了想说道:“这样一来,西夏人再也不能南下了,不对,还能南下。想阻住他们南下,必须拿下河州。” “拿河洲干嘛?吐蕃人也不好惹的。”王君万立即反击道。 “河州现在是木征在掌控,但他只是掌控,真正属于他手下的人,还不及这个包顺多,如果包顺真有十二万帐的话。河州百姓对我朝不大排斥,拿下河州是可能的。只是想拿下湟州会很麻烦,离我朝太遥远,供给困难,哪里又是吐蕃的大本营。” “但为什么拿下河洲?” 苗授也答不出来了,仅是阻挡西夏人南下吗?那么只要宋朝将势力范围扩大到了洮河,西夏还能南下,但不容易了,或者说不值得了。 姚麟道:“实际王韶得到俞龙珂,也是运气。西夏逼得紧,虽然禹藏花麻倒向了西夏,然而西夏烧杀掳掠,导致没有投降西夏的秦州蕃人,反而易容易倒向我朝。” 也就是西夏不南下,宋朝反过来不易得到熙河地区,或者说俞龙珂了。 但不能怪这三将,他们在战略上本来就不及王韶,况且王韶那么多年在熙河地区游历,也不是游着玩的。 现在整个宋朝,对吐蕃未来战略的认识,除了王韶王巨外,其他人都不行! 苗授与姚麟能说出这些见解,算是很难得了。 不过湟州王巨暂时也不想,毕竟董毡乃是正统,颇得人心,只要董毡在,对湟州乘早死了心。 但王巨心中在构思着另一个战略,等他们说完了,问道:“若是得到河州,自渭州秦州河州对兰会二州发起攻击,那会是什么局面?” “西夏危矣,不对,倾国大战。”王君万道。史上宋朝只拿下了兰州,但没有对会州动手,这有种种原因的。但真拿下了整个会州,那么河西走廊一下子全部切断,难不成从大沙漠上与河西走廊联系?如那样,西夏会拼命的。 然而在兰州会州拼命,比宋朝大军踏着沙漠戈壁盐碱地,前去灵州拼命肯定要强。 不过怎么做,王巨现在仍然想不清楚。只是随意问了一句:“若是他们拼命,还失去了兰州与会州,会形成什么局面?” “西夏危矣。”姚麟道。 “错也,不是危矣,亡国了,”苗授道。宋朝真这么干,西夏肯定发动全国力量来拼,拼不下来,国内也空虚了,宋朝还不动手吗? “然而我朝不动手,坐看西夏没有蚕食古渭城地区的蕃子,蕃子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们会怎么做?” “我有些明白了,”苗授道。现在吐蕃分裂,董毡能救一次,还能救两次?那样的话,西夏慢慢就将势力延伸到了洮州,宋朝危险来临了,他又说道:“这个王韶厉害。” 王巨心中一笑,心想,至少比你还要厉害一点。 “如此,朝廷岂不是要向河州用兵了?”苗授突然醒悟道。 “不大清楚,这要看情况,朝廷财政仍然缓不过来,那不会用兵,若是缓过来了,可能会用兵,”王巨含糊地说:“不过今天我说了,你们可以听一听,切莫对外泄露。” “放心吧。” “万一用兵,我到时候会推荐你们几人率领一些保捷营前去。其实你们说器甲,我也在考虑这个兵制。禁兵象这个样子发展下去,真的不堪重用了……” 王巨迟疑了一下,赵顼开始了淤田政策,就看能不能成功将禁兵转移出城外。开封北面就是黄河,但离开封城还有一段路。 能成功地转移出去,就能远离那个浮华的世界。然而就是转移了,能不能变好,依然是一个大问号,只能说禁兵家属可能负担会少一点。 这个同样没必要说的。 “朝廷于西北用兵,越来越倚仗蕃兵,蕃兵是强大,不过汉兵若不强,终非美事。虽然郑白渠这一带屯集的保捷军非是边民,民风也不及边民强悍,不过他们多少受到战乱的影响,而且与边民不同,实际朝廷陆续开始重视屯田,然而多是乡兵性质的弓箭手,用费虽省,终非建制。边区也有保捷,不过零散。这么多保捷军就聚集在这几百里方圆,无论集结,还是训练都比较方便。因此我对他们同样看重。” “那个蔗糖会赚多少钱?”王君万担忧地问。 其实王巨也不用解释了,既然连骑兵都想到了,岂能不重视? 但问题现在又是器甲又是骑兵的,用费会更多。 就那个一个小玩意,能赚来这么多钱吗? 王巨说得含糊,这个时间说慢也慢,但只要朝廷同意了,钱帛又凑得差不多,说动手就动手,也就是说快,也很快的。 “那个比你们想的好。” 赵度先是骑马去四川看,看了后,又连人带马乘船去了两浙。 在他信中仍坚持认为遂宁的甘蔗最好。 这没办法,就象后世的中国产业,无论再好,也成了伪劣山寨的代言词,本国人都不相信了,外国人如何相信? 主要离得太远,王巨也不大清楚,来到在这世界,糖霜买过两三回,可甘蔗还一次没有吃到呢,如何评价? 但赵度说得比较客观,就算遂宁的甘蔗比较好,那么两浙的甘蔗不比广南的甘蔗差吧,广南制出来的蔗糖制品,都受到欢迎,为什么两浙的不行? 在信中他还反映了一个问题,不是大家所想的,遂宁甘蔗业萎缩,规模不小,川南许多地区甘蔗业同样可观,问题是有背景的发展起来了,没有背景的淘汰下去了。 只能说经过张顺王小波叛乱后,大多数耕地得到分配,巴蜀的兼并压力比陕西与中原的小。反映的问题很多,再比如朝廷对巴蜀征税比较困难,于是用帛代替粮食征税,结果导致当政绢价上涨,甚至巴蜀百姓将绢往朝廷运,那边因为缺绢,从荆南将绢往巴蜀倒调运。这岂不是严重浪费? 这个问题还真有点难决了,它的根本不在于货物上,而在于货币……当然,王巨现在不会对货币产生什么想法的,同样很麻烦的。 不过受地形影响,巴蜀甘蔗业却不及两浙,这个原因也就是市场。成都府一带人烟稠密,不过周边地区就不行了,往外运,运费又高。除了高价的糖霜。 但放在两浙路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一条大运河,想怎么运就怎么运,因此不仅是糖霜,还有一样东西,甘蔗汁,以及石蜜,用甘蔗汗做的蜜饯。 因此两浙甘蔗种植规模远胜于巴蜀,所以赵度建议,暂时放弃巴蜀,离得远,不易管理,运费高,成本高。那么由葛少华兼顾着广南的甘蔗,他在两浙负责两浙甘蔗。成本方式仍与木棉一样,由两浙官员用税赋垫付,内藏库收益上来后,再偿还给三司,这样还节约了一笔不菲的费用。 反正这种合营后,王巨将六成收益交给了内藏库,也等于是内藏库产业了。 赵顼也同意了。 不过王巨接到信后,又回了一封信,刻意讲了一条,这个销路不仅是宋朝与宋朝周边的地区,还要将主意打到市舶司上,特别是杭州市舶司,有许多船只与倭国人高丽人打交道,而倭国那边似乎产银,因此可以与这些海商交易。 眼下不会担心销路,未来则要将销路扩大化了,这样才能提高利润,另外就是技术保密。泄露出去,商人赚钱了,那也只是赚钱了,能做什么? 所以这个蔗糖的利润不会小,不是延州几家商户在广南种的甘蔗,而是广南东路与两浙路所有的甘蔗,只要能收购两三成上来,产量也是惊人的。 并且又与烧酒不同,销路有限,口感还不大习惯,因此利润跟不上来。它开始时利润会是赅人的数字。 不过有一件事,王巨要进京说明。 那就是均输法,似乎这个均输法在大多数人反对下,等于没有执行,或者说执行了一部分,但这个棉花多半王安石要执行了,它不是百姓的产业,而是内藏库与三司产业,商人无权干涉。 那么蔗糖十之八九王安石也会让发运司经营,那肯定是不行的,说不定都能错过前几年暴利的好时光。 但这个具体的,王巨没必要说了。 “看吧,看来不久,我可能会进京城任职,若是财政宽裕,我会请求官家,先从三司透支一些款项,再从内藏库垫付,先将武器装备起来。铠甲,那要等于明年开春了。并且就是明年,也未必能将铠甲装备齐整。然而装备只是一部分,在华池时,我虽重视装备,但更重视的不是装备,而是训练。” “子安,放心吧,这九十几营保捷军就交给我们了。”王君万道。 “子安,如果你来领军就好了,”姚麟说道。 他说的非是让王巨亲自掌军,还是边路知州,如果用兵,那就是四边路。蔡挺能力不容置疑,大顺城扁完了,到葫芦河又将西夏人扁了。但这一扁过后,西夏人对蔡挺也是死心塌地了。顶多小规模的冲突,因此与蔡挺无关。 用兵的必然是其他三路。郭逵是武将,但武将也未必可靠,葛怀敏不是武将吗?那个王韶似乎不错,但一仗未战,真打起来,天知道行不行呢? 至于李复圭,更没有人敢相信了。 兵悍将勇不行,还要主帅指挥有方,这才能建功立业。 庆历战争中,许多将士表现还是很出色的,但皆让主帅给坑死了。 实际司马光说王巨豢养私兵,这说法肯定是不对的,养不起,王巨更不会产生那种心思。 他所做的一切,无非还是为了强军,即便买耕牛,还是为了强军,后方家人无忧,战斗力才能提高,岂不是强军? 但正是因为他所做的种种,以及传奇性的成长经历,使得许多将士对他产生了倚赖与崇拜、盲目的信任,比如新保捷军的器甲,看似很无理的要求,如今又似乎要实现了。 好象是无所不能似的,即便苗授,也产生了倚赖心思。 只要王巨不谋反,可以说这几十营保捷军,王巨登高一呼,至少八成将士会呼应。 没有养私兵,但等于是私兵,许多兵营都让王巨不经意间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因此司马光说得也没有一点道理都没有,但他不懂,所以不能说得很清楚。甚至以后将兵法出来后,还要求将士一心呢,说了,又管什么用? “我也想啦。”王巨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一语中的,能安排也安排了,王巨就等着朝廷的除命。 很快除命下来。 陕西营田使下掉了,但重加了两个官职。一个是天章阁待制。 当时朝廷下达这个授命时,范纯仁表示了反对。仅是郑白渠功劳不够,至于大顺城之战的功劳,那是功劳吗?未弹劾就是好事了! 想当初他老子混了多久,才捞了一个天章阁待制,因此范纯仁表示不服。 这时赵顼对范纯仁印象颇佳的,便说了一句:“卿若有王巨之功,朕会让你进两府。” 很奇怪的一句话,富弼立即不悦地说:“陛下,君无戏言,两府乃是国家政府,陛下不能用之开玩笑。” 赵顼正色道:“富卿言之有理也,不过范卿,你不知道内情,朕授王卿此职,与郑白渠关系不大,更非是大顺城之捷,乃是其他。具体的,你问曾相公吧。” 说变法,实际准确地说,从治平四年春天就拉开了帷幕,从减少科举名额就开始的,随后裁兵,二八分制,坊场河渡,木棉,这些功劳累加起来,不要说天章阁待制,若是年龄够的话,担任翰林学士也有资格了。 事实对于这个馆职官,王巨也同样坦然受之。 但下面的差官让王巨头痛了,可它却是让很多人都眼红的差官,制置三司条例司检详文字! 第四〇五章顶替 “这个检详文字是什么官职?”妃儿表示不懂。 “是一个差官,如果能做很多事,它能与三司三个部司的判官相当,如果不能做很多事,只相当于诸寺监丞。”琼娘在京城呆的时间长,见的官员多,立即便答了出来。 这个回答比较准确,准确地说,它就是发改委,不过上面有王安石与陈升之领首,虽然检详文字是执行官员,但不能拥有大多数决策权,至少现在还不及三司三个部司盐铁、户部与度支判官职权大。 不过对于王巨来说,担任这个职位,算是高升了。 侯可道:“这么快就走啊?” “侯知县,你不要误会了,我不是去升官的,而是想办法快点进京城,看能不能将这个官职推卸掉。” “咦,”杨蟠在边上诧异一声。 “王相公变法,天下骚动,我这个毛孩子夹在里面做啥?” 真想推,还是容易的,得罪王安石就是了,但那样,王巨又不想,因此有些儿麻烦。 “渠工就交给你们了,但是你们也不用急,相信不久除书同样会下达。” 然而不大好说,比如杨蟠,王安石农田水利法还没有正式开始,可能要扣一扣,以后推广农田水利法时再提拨杨蟠。至于侯可同样如此,郑白渠虽建好了,暂时一两年内,必须关注,比如管理制度的完善,比如可能产生的一些纠纷,后期维护的完善,等等,必须要一个懂的人留在这里。 那么侯可还得要熬一熬。 具体的如何,得看王安石怎么样想了。 “上船。”王巨说道。 这次王巨走得还是很低调,前面接到除书,后面立即收拾行李,雇来船只,与侯可杨蟠打了一声招呼,没有惊动任何人,便离开了三原,将行李搬到泾阳码头上。 “那不是明公吗?”有一个百姓惊讶地说。 “子安,你这走得太突然了。”侯可道。 “也不突然,再说,我的祖坟都迁到三原来了,以后这里就是我第二个家,走就走了,何必兴师动众。” “那也是。”侯可一笑道。 王巨本来想将他那些草房子也捐给三原,做为驿站,哪里交通比较便利,士兵们又用了一些材料将房屋内部装饰过,毁了太可惜。不过琼娘在边上说了一句,万一回来祭祖怎么办? 毕竟现在王家人可真不少,说不定以后随着王巨官职提升,人会更多。 王巨便给了王全一些钱,托他在王巨离开后,将房屋翻修一下,渠也快修好了,勿用恶心人,索性换成砖墙瓦房吧。 除了这处房屋外,延州还有一处房屋,是李家的陪嫁。 如果不是王巨及时打住,李家这次陪嫁快离了谱。但正好王家寨惨案发生,兴师动众也不大好,因此李家陪嫁规模才压了下去。就是这样,依然花费了一万多贯,包括他原来宅子边上的一套大宅子,是李员外将几处宅子买过来,进行合并,然后进行装修,建了几个奢华的亭台楼阁,以及一个花园。 此外还有陪嫁了大量金银首饰,以及彩帛之类。 然后问题是王巨一走就空掉了,还得要交屋架税,于是王巨离开延州后,又将它出租掉,这个租钱捐出来,支持了延州的州学。 现在这个房屋依然如此,周边就是四个军营,因此王巨让人托王全将房屋改造后,以后每年拿出一些钱帛来,当成一个私学,收纳百姓与将士子女入学。 随着又让全二长子立即进京,找到张载,就在张载居住处附近买一栋房子,师徒二人住在一起。但这不意味着王巨最后成了延州人,或者三原人,或者开封人。 延州那边实际随着祖坟的搬迁,已经开始疏远了。三原这边也未必,开封那边更不一定。就象吕居简一样,他久在广南,最后子女一起在广南定居。 或者韩亿,他家从真定搬到开封后,韩家成了开封韩。 主要西夏那次入侵,不然王巨根还是在王家寨的,这个根基一动,就是王巨也不知道未来他的根在哪里。 “好大的船。”妃儿没有那么多愁善感,就象琼娘所想的,王巨在构建一个梦幻世界,然后李妃儿开心地生活在这个梦幻的花园里…… 琼娘对此也无语,不过还是说了一句:“不大,等到了京城,我带你到汴水上,看那些船,那些船才叫大。” 实际这只是一艘稍大的客船,也不过三四十吨大小,以至王巨不得不让全二长子与陆平他们先将几匹马带着,赴往京城,这个船肯定不能载马了,否则会出事的。 然而京城那边随着夏竦推广了虹桥后,桥面逐一抬高,开始有近千料大船驶到东水门外。 两者差距太大。 但一千吨船大吗? “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真舍不得啊。”妃儿看着码头上做活的百姓说道。 “做官就是这样,那可能在一处呆很长时间的,象程公在延州呆了五六年,算是例外了,”王巨说道。实际郑白渠在他眼中只是一个台梯,当然也是一个重要的台梯,没有郑白渠的粮食,以后西北用兵成本会很高的。但他的世界是在整个西北,以及京城。这两个地方才是他的主战场。 打赢了他的家就在西北,不管在三原还是在延州,打输了,他的家只能在杭州。 “妃儿,也正好,几个月后就是元宵节,到时候我能带你看一看灯会。”王巨又说道了一句,然后冲杨蟠与侯可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以前我做事有点冲动,得罪之处,还望包涵。” “算了,不过子安,你也是遇到了我这个性子,若是遇到了韩公那样的性子,必会产生冲突,”杨蟠道。 “不提了,不提了,若是除职下来,到京城,我请你谢罪。”王巨道,又说:“船家,扬帆。” 因为他看到岸上开始有百姓不停地向这边张望,有的百姓在询问,善与罢,恶也罢,终是成了过去式,王巨只想安静地离开。 船扬帆离去,有一个岁数大的百姓大着胆子问:“侯知县,王明公走了?” “走了,到京城去了。” “述职?” “是任职。” “怎么就突然走了?最少让我们送一下吧。”那个老者立即呆住了。 消息迅速传出,码头上所有百姓一起放下手中的活计,失魂落魄,呆若木鸡。 侯可喃喃道:“不管怎么说,王子安是一个好官。” 若让他数落王巨缺点,那真是一大箩筐,为人强势,功利,手段强硬,就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从来就没有想过做一个老好人官员,因此所到之处,卡嚓卡嚓,心机多,城府深,但无论怎么说,确实是一个好官。 “确实如此,当初我也不大高兴,然而现在想来,如果不是子安领手,仅是一个地,就将渠工烂掉。”杨蟠也喃喃道。 ………… “为何泾阳豪强为王巨立像?”赵顼很好奇。 王巨乘着船走了,消息传出,数县百姓如丧考妣,捶胸顿足,自发地于渠首于塑像,包括一些当地豪强也纷纷出资。 这个钱不会很多,只是一种自发地怀念行为罢了,不管怎么说,王巨确实是用了心。 但赵顼就不解了,王巨这几年一半时间就与这些豪强斗智斗法,为什么人走了,反而念起好处? 韩绛也茫然,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大约王巨确实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好处吧。” 说中了。 实际王巨用心也不是打土豪,分田地,那个纠纷太大,王巨也不敢的。其用意主要还是让他们将隐田变成明田,然后不要侵占新得的耕地。耕地真的与这些豪强无关,朝廷拿出钱帛,百姓与军士出劳力,这才是郑白渠竣工的原因。隐田变成明田可能会有损失,但隐田本来就是不对的。虽然略有损失,不过郑白渠修建后,他们家许多耕地变成了真正良田,这个损失足以补回。 并且王巨做了疏导,让他们发展商业,这才是真正存厚的利润所在。 因此王巨真走了,除了一些真正贪心不足的豪强外,大多数豪强还是很怀念的。 至于百姓更不用说了,在他们眼中,这样从不摆官架子,替他们做主的官员,还未遇到过呢。 这才有了前面王巨一走,后面百姓立即在渠首塘修生庙立塑像的故事。 它是好事,钱明逸立即禀报到了京城。 不说我不能御下吗,这是好官,我干嘛要御之? “子产治郑?” “陛下,春秋时有三大良臣,子产治郑,民不能欺,子贱治单父,民不忍欺,西门豹治邺,民不敢欺。王巨还没有达到子产与子贱境界,大约能勉强接近西门豹。” 这个不能欺,那需要很高智慧的。 子贱是孔子学生,他在治理单父三年后,孔子让他学生巫马去看看情况,刚好晚上有一渔夫在捕渔,渔夫将鱼捕上来后又放掉了,巫马奇怪地问,渔夫说子贱教育我们,如捕上来的鱼是小鱼,应继续让它生长,不当捕起来,所以我将鱼都放掉了。孔子听后很喜欢,这是在夜晚无人的情况下发生的事,百姓都不忍心违背子贱的教导,可见子贱治政达到如何境界。 应当不错吧。 西门豹治邺,没有卡嚓,只是将好几个巫婆与她的弟子投入河中,让她们与河伯相会罢了。因此韩绛说王巨与西门豹相似,都是果敢的主。 “如果变法能象这样就好了……”赵顼道。 开始时大家很反对,这是必然,最后大家看到好处了,就不反对了,那该多好啊。可能……吗? “恐怕很难,一个是地方,它的范围很小,那怕就是诸葛亮那种方式,都不宜在整个宋朝推广。其次那是渠工,受益者多……”韩绛隐晦地说。 究竟如何,到了条例司就知道了。 不是有才能吗,这么广大的空间,任你发挥吧。 韩绛走出皇宫,悄悄来到王安石府上,象做贼一般。不这样不行哪,宋朝那个禁谒制度仍存在着,一般官员于私下里不得拜访宰执,况且他们是两个宰执。 “介甫,那个王巨不日就要到京城。” “子华,我也听说了。” “但另一人选怎么办?” 王巨也不大清楚真相。 小苏“窝里反”了,王安石十分生气。这个窝里反比外面的官员攻击更严重,因此打算将小苏外放。 但那样条例司执政官员怎么办? 还有呢,吕惠卿担任了太子中允与崇文殿说书之职,也不适宜担任条例司检详文字官职了。正好王巨这时将奏章呈上来,那么正好,让王巨来顶缸。 第四〇六章来巧了 对王巨能力韩绛比较相信的。 实际王安石也开始相信了,特别儿子与王巨的一番交谈,未必他全部认同,但王巨确实点中了宋朝的根弊所在。 不过王雱随后去江南做他的县尉去了,王巨刻意派人暗中打听了一下,这也证明了他的推测,大程与王雱根本没有交集,至少在这一年内没有任何交集。 邵雍那个儿子所说的话,全部是捏造的。 而且王安石现在也希望王巨到京城来,变法变法,最终目标就是富国强军。这个任务很艰巨的,第一个要准备一批军费,不仅是河湟开边那么简单,比如这个器甲,不动器甲就是一个大问题,一动又得要几千万贯钱帛。第二个这个大黑窟窿怎么办? 因此节重要,开同样重要,开重要,节同样也重要。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那是不想了,但不能等十年二十年吧,想要十年之内得功,每年必须产生三千万盈余,才能满足这个需求。 如果赵顼想要伐夏,那么最少一年得产生六千万盈余! 所以小苏说节,节不管用哪,必须要开。 当然开的过程中同样需要节。 如何节,王巨写的那篇密奏里说了很多,韩绛也看到了,但那时正在倒韩,韩绛看得不认真,更没有用心去记。只能说前段时间裁减科举名额与恩荫名额,都与赵顼保管的那篇密奏有关,余下的坊场河渡,二八分制度,载兵,还是如此。 小苏说了兵还能裁。 实际王巨那道密奏上的裁兵,也只是进行了第一步,后面还有很多。 王安石对此也赞同之。 如果真象王巨所说的那样,生生将禁兵淘汰成四十五万人,厢兵三十万人以下,稍许增加士兵薪酬,权当是养五十万禁兵,那省下来的费用也是很可观的。 而且以屯代养方式,将各种土兵、蕃兵与保捷军增加到三十万,费用也不过与原来差不多。那么战斗力不减实增,这也符合王安石与赵顼的富国强军宗旨。 不过王巨没有说得很清楚,再加上韩绛许多也忘记了,因此韩绛说得不清不楚。又不能问赵顼,将那个奏子再给臣看一看吧,那样置王安石于何地? 所以王安石从内心处也渴望着王巨进京协助他。 但这里就产生了误会。 王巨的裁兵措施不仅是裁兵,那是真正的裁兵强军。第一步裁兵针对的主要就是吃空饷与减兵员。 接下来所做的是迁出京城,减少禁兵家属的负担,一个在城里,一个在城外,不仅是远离了浮华场所,消费也不一样。有了淤田做屯田,不管禁兵如何耕种,那怕他们不顾禁令,将耕地租给百姓耕种,也会得到一些额外的收入。可能京城外物价还有点贵吧,但他们不象保捷,衣帛粮食全没了,禁兵一样都没有少。这个费用足以弥补了一些物价的差距。那么家人衣食无忧了,更不会有禁兵因为贫困,做生意,甚至逼妻子去做军妓。 这个衣食无忧,就是唐朝早期府兵强大的真正根源! 然后再经过一些训练,使得禁兵真正变得强大起来,至少表面上强大起来,使大臣看到了,以为继续能“遥控天下”,那么才能进行第二步裁兵,再于岭南、荆南与河北河东增加土兵保捷。这也有基础,如河东河北有许多弓箭手,荆南与岭南也有许多土兵,是民兵形式,不过平时也经过了一些训练。从他们中间挑选人就行了。 那么整个宋朝就会形成禁军遥控,边军配合的强大混搭局面,特别是河北与河东,出现一支强大的边军,至少金人南下时,能及时设置第一道防线。宋朝就不会有几十年后的危机。 若是有可能,收复燕云,河北与河东这支正式的边军,其意义更大。 这才是王巨完整的裁兵强军计划,远胜了小苏那个长奏里所说的内容。 这得慢慢来,王安石能等得及吗,等不及,马上就会产生冲突了。 如果王安石授意保甲法,两人冲突更大。不管怎么样辨解,蔡京后来恢复了保甲法,规模更大,但金人南下时,保甲法有没有起作用? 因此王巨对韩琦的三丁刺一与王安石的保甲法,都十分排斥。 王巨就进京了。 “怎么这么远?”王巨先拜见了张载,立即抱怨。 都跑到了他科举等唱名时的太平兴国寺的西边,临近西城门梁门哪里。 “京城物价昂贵,房价也贵,所以我与你师父到这里挑了房舍租赁居住。”郭氏在边上答道。 张载在这里住,全二长子只好在这里买宅子,王巨给了他五千贯钱,也就是这个价位上买宅子,因为这里有点偏,结果买了好大一栋宅子。但离皇城太远了,足足好几里路。 “反正你们都骑马,不会耽搁上早朝时间。” “那也罢,不过恩师,你搬到我家里住吧。” “这怎么可以?”张载立即拒绝。 “恩师,那你岂不是坑我吗?” “老夫什么时候坑你?” “你住这个破宅子,我住那宅子,别人怎么议论啊?再说那宅子也不是为我买的,而是为了贵儿买的。” “大郎,怎么替我买的?”张贵在边上诧异道。 “我家是延州人,祖坟现在迁到三原了,妻子也是延州人,我在京城治宅子干嘛?你不同,恩师祖籍就是开封人,师母也是中原人氏。所以我替你治了这个宅子。” 看样子这房价还要涨。 苏东坡原来不治宅,一是宅子贵,二需要交屋架税,因此一直租房子,后来到了常州看到房价在猛涨,终于一狠心向小苏借了七千贯,治了一个豪宅。 不住收租金也不错哪。 张载说张贵学业不行,王巨考了一下,真的不行,还不及他的弟弟王崇呢。 因此治了这个宅子,等到京城后,将宅契划到张贵名头上,以后只要子孙不胡来,那怕将大部分房屋租赁出去,吃租子,生活也无忧了。 “这怎么行呢。”郭氏也反对了。 “师娘,没有恩师,我能考中进士吗?这个恩情太大了,我略有回报,凭什么不行?那么夫子为什么让学生带腊肉当拜师礼?” “你是讲歪理。” “全二长子,动手搬。” 全二长子、陆平与野龙咩胜,以及野龙咩胜的两个儿子王紫川,王紫山,还有李三狗的儿子李壮,动手搬东西。 张载哪里能怮得过?几乎让王巨与全二长子抬着出了他那个旧宅子,推到了王巨新家。张载没办法了,只好让王巨强行将他一家人以及行李搬到新宅子去。 “老夫怎么收了你这个惫懒的弟子。”张载抱怨道。 “恩师,你收了我这个弟子,就偷偷乐吧。” 但张贵却很开心,人多,热闹啊。 一家人在收拾新宅,来了第一个客人。 小苏听到王巨进京消息后,立即找来。 “子由,请进请进。” 王巨将小苏迎进去,琼娘沏茶,妃儿正与郭氏带着人收拾家里,还有点乱,这个小苏没有在意,开了一个小玩笑,道:“琼娘子,修成正果了?” 琼娘无比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不对吗?” “子由兄,莫打趣,说吧,你匆匆而来,又为何事?” 王巨不知道他是顶缸的,但知道小苏不久可能会下去,小苏自己更不知道王安石打算让他下去。两人都是条例司检详文字,如果没有事,几天后就是同事,何必那么急来见面? 小苏立即吐槽了,道:“子安,你说这个均输法对吗?” 王巨公正地说了一句:“临时为法,中也。长久为法,谬也。” “子安何来此言?” 有的人不可争取,比如大程。但有的人王巨想争取,比如范二公子,比如这个小苏,大苏不行,必须等到他去了黄州,大江东去出来了,才能争取。现在大苏纯是胡闹的,而且有的事做得比较恶心。然而到了那时,大苏能争取,小苏却彻底脱变了,难以争取…… 王巨呷了一口茶,道:“难道介甫公没有对你说明吗?” “说明什么?” “自治平二年起,国家各州府积欠一亿六千余万,不过这件事你莫得张扬。”王巨道。可能王安石对小苏不屑吧,再说这件事确实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就算以后财政好了,赵顼也不想要很多人知道,否则他父亲赵曙在九泉之下何以情堪?这就是问题症结所在,如果将这件事公布天下,反对声音岂不小一点? “这么多?” “所以介甫公不得不用一些手段敛财。” “敛财,中的也,何必用变法正之!” 这又错了,确实在变法,比如免役法,后面还有很多呢,好的坏的一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介甫公之心,不能怦击的。” “就算这样,为何不从节流开始,那样骚动也会小一点。” “现在国家困弊,这时候都不变,到了那时压力更小,这些变法如何得以通过?” 小苏语塞了。 不是这个理,但他又说不上来,想了想说道:“那么青苗钱当收吗?” “青苗钱?”王巨也惊异了,青苗钱、青苗法,差不多,这个他早知道的,然而时间不对,不能他一来条例司,正好就推出这个青苗法吧。那么自己来得真是好时间了。 第四〇七章真正的老师 张载也走了过来。 此时大小苏在宋朝开始渐渐有了很大名气,但与张载不同,一个是在诗词歌赋文章上的名气,一个是在儒学上的名气。 “见过子厚兄,”小苏站起来唱了一喏。 这叫各叙各的,比如王巨与侯可虽然岁数悬差巨大,不过平时还是以平辈论交,但二程却是侯可的外甥,张载与二程平辈相交,岂不是乱了套?但一点也不乱,同样,各叙各的。 现在张载与王巨住在一起了,二程必来拜访,然而二程若是对王巨摆长辈姿态,那会有的苦头吃! “子由,勿用客气。” 琼娘又过来沏茶。 小苏继续吐槽:“子安,可听说过李参?” “知道一点。”王巨答道。 他不但知道,而且比较清楚。 今年自京城回到郑白渠后,王巨也开始做准备了,因此与葛少华以及赵度通信中,刻意问了几处民情,这也是赵度留意巴蜀百姓生活情况的由来。 然后又让陶青与黄良悄悄外出,打听一下各地情况,包括一些重要官员的情况。可能消息来历不明,但多少会产生一些帮助作用。 比如现在王巨对许多地区百姓情况便有了一个笼统的了解,只有对荆湖两路、广南西路与江南西路情况不大熟悉。 情况比王巨想的要好得多。 流民流匪开始增加,一部分就是三丁刺一,这是韩琦的错。还有一部分是灾害,韩琦有一部分错,若无黑窟窿,国家有财政了,救灾及时,流民流匪也会少一点,但就是朝廷有钱赈灾,还会产生一部分流民流匪。 庞大的积欠,但摊派到每一个人身上,也不过一人一贯钱,压力不是太大,也不能说没有压力。比如赵曙死后,百姓的反应,赵顼死了,全国百姓哭嚎,实际赵祯晚年吏政开始败坏了,但老百姓哪里知道?只感到他们生活在变好当中。赵曙死了,那个百姓哭过?这证明了赵曙即位后几年的积欠,已给百姓带来了负担,所以百姓不喜。 也就是说百姓开始感到压力,但压力不是太大。这对于王安石变法可不是好消息,支持的力度与土壤不足够多! 有些官员也感到财政的艰难,因此支持变法,但同样如此,力度不强。 因此王巨时常在想,如是韩琦不罢相,帝相争继续持续两年呢?不过这只是想一想,韩琦那是气不过才那样做的,当真将赵顼架空两三年,那结果不是谋反,就是死路一条了。 这种情况也反应在张载身上,他来到京城后,写了一首诗,芭蕉新尽展新枝,新卷新心暗已随,旋随新叶起新知,愿学新心养新德。 一首诗七个新,也说明他对变法的态度。 王安石与他谈话时,张载说了两条,你推行新法,只要是以国家利益为出发点,天下之士都愿意听从你。第二是变法中要与人为善,广泛听取不同意见,这样才能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如果不这样,强行推行新法,肯定会失败。 在这一点上,师徒二人观点惊人的相同。 不过张载也有张载的时代拘束性,变法用意就是敛财,想敛财又想与人为善那是不可能的。但敛财可以,必须拉拢大多数人,至少表面上做做样子,然后集中力量打击少数人,那么反对声音也会小一点。而不是王安石该拉拢的不拉拢,该打压的却不打压。 当然,他们都是这时代的顶尖人物,身在局中,能想出这么多很不容易了。 不过这样一来,在本质上与王安石就产生了冲突,由是张载难以得到重用。 但根源却是宋朝还没有烂到骨子上,广大百姓与官员没有产生急切用激进手段变法的愿望,这也是后人痛恨王安石,反而将韩琦当成功臣的原因。 然而张载与二程不同,二程马上连节操也不要了,但张载自始至终对变法从来没有攻击。虽然不同意王安石变法的方式,不过张载知道国家不变不可了,变了总比不变的好。 这也赢来了王巨对自己这个老师的更加尊重。 不过能认真象王巨这样分析,对于王安石与张载来说,太过勉为其难,也太不公平了。 此外还有王巨让陶黄二人打听的重臣消息,包括这个李参。 王安石的真正老师,不是范仲淹,事实他恐怕都看不起范仲淹发生的那次改革。 也不是桑弘羊与王莽,这两人只是给了他一些借鉴,真正的老师就是这个李参。 李参在定州通判时弹劾夏守恩父子贪赃枉法,夏守恩乃是宋真宗藩邸功臣,但被他弹劾下去,于连州编管。参见变法对权贵外戚的打压,这些权贵外戚平日所做所为确实太过份了。 李参知荆门军时,以前朝廷伐竹是调派,但李参将此法更改,变为向商民招标采购,参见坊场河渡。 李参担任陕西转运使时,发现百姓准备春耕生产资金往往不足,于是向百姓提供无息或低息贷款,提高了农民种粮积极性,也提升了农业产量。这种低息贷款就是青苗钱。几年后,陕西军民粮食就得到了好转。 李参还提出辇钱之法。 宋朝河北河东陕西三路驻扎大量军队,本地租赋不足以供给军队所需,调民夫运粮又会忧民,于是趁丰熟之时,买进大量粮草以备消耗。买进的方式有三种,一是现钱交易,不过三边现钱有限,此法很少施用。二是摊派征购,低价强买,这是苛政,也很少实施。三是商人先将粮草运到边境,朝廷支付茶盐香药交引和京师钱钞,商人再到指定地点领回茶盐香药等货物卖出去换钱。不过朝廷信用有限,往往各种交引胡滥发行,导致商人不愿意前往,或者商人与官吏勾结,运过去的粮草不是玩意。 因此有了李参的辇钱之法,就是将现钱直接运到缘边地区,就地购买粮食,或者向商人购买粮食,按其质量,给其价格,省却了中间的环节,减轻了百姓负担,并且得到的粮草至少能食用。 这一辇中之法,直到现在,依然在部分使用。 参照王安石变法,均输,市易!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能臣,并没有得到宋仁宗重用。后来国家置局经度国计,让李参与王安石、王陶领之,李参气愤地说,官各有职,臣如不能胜任,当从废黜,不然,请罢此局。意思是让我做我就做,不让我做我就不做,何必弄两个毛孩子进来? 但王安石不生气,这次前面到京城,后面就推荐举了李参,让赵顼在殿柱上写上李参的名字,不过李参此时又老又病,赵顼不能任用了。 可开始时,王安石还没有想到青苗钱,他一心扑到均输法上了。 知同州赵尚宽,知唐州高赋,知齐州王广渊与知陈留县苏涓同时上书,让国家兴办义仓。 什么叫义仓呢,就是让各地一些有良心的豪强,于丰年时自发地出粮食,或者向家中收成不错的百姓征收一些粮食,放在义仓里,到灾荒之年时,拿出来赈灾扶贫。 王安石立即否决。 史书上于王安石想青苗法,这才否决。因此到了南宋打倒王安石后,又将义仓拿了出来。 尝到苦头了,开始执行还是不错的,但最后各义仓全部被侵占挪用。灾时一粒粮食拿不出来,平时反而成了一种苛政。 为什么如此?正是它的管理不规范,正规的常平仓与常惠仓都管不好了,况且这种义仓!在储存中,可钻的漏洞太多太多。 实际标准的治弊方法,还是王安石的仓法,不过现在免役法未出来,仓法也没有办法出来。它们是母子,免役法是母,仓法是子。 仓法未出来,这个常平仓同样是一个大黑窟窿。 因此吕惠卿与王安石将李参的青苗钱翻了出来。 两人有三个理由,第一个理由参照王广渊,王广渊于齐州扣压了五十万粮帛下来,放贷给灾民,秋后百姓连本带息归还了七十五万,利息高达百分之五十,实际不对,不止百分之五十,因此它只有半年时间。但百姓为什么会感谢?大灾过后,一无所有了,得到这个贷款后,立即得以春耕生产,一口气就回过来了。 况且我们这是二分利,也就是百分之二十。 有人说半年百分之二十,一年岂不是四分利?那也不对的,这是春天放,秋天收,明为半年,实为一年。真还不起,到了第二年还是按二分利息算。 因此青苗法的利息是二分利,而非是四分利。若是出现四分利,那是下面胥吏变相弄出来的! 有了它,遇到灾情时,百姓便能迅速得活。朝廷还不需要承负什么经济损失。 第二个理由就是李参的理由,贫困人家太多了,许多人因为春荒,没有足够的资金春耕生产,导致整个年景欠收。有了青苗贷后,便会得到充足资金去春耕生产。 成功的例子,李参! 第三个理由更加充分,农民连口粮都成问题了,那么向谁贷?富人。特别是那些官户,有功名的与出家的,一不纳税,二不当差,三不交租,这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为什么僧牒那么值钱。不是有那么多人想做和尚道士,奥秘就是这个僧侣户不需要纳税应差! 那就借吧,但这一借问题来了,那不是青苗法的二分利,讲良心的也是月息六分,一年是百分之七十二。不讲良心的是百分之三百,并且还要利滚利,不是年滚,而是月滚。不借则罢,一借的结果,最后地也没有了,连妻子女儿都成了人家的婢女!好在这不是明清,否则一年还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为了贞节而投河自尽…… 不仅是郑白渠数县有之,长安一带更狠,不仅是普通商人,文彦博家人都干过,而且干得很厉害。不要问文彦博信佛的人,怎么做出这种事,僧侣户也照样在做,一个比一个厉害。 但有了青苗法后,这些高利贷的丑陋行为就狠狠打击了。最少狙击了兼并之势。 王安石还承诺,不会抑配,意思就是百姓愿意贷就贷,不愿意贷也不会强贷,而且不贷没关系,一贷还要种种条件,无家产无业游民不会贷,想贷的人必须有担保人,正当良民,才有资格贷之。一是保障贷给正经人,二是保障有贷有收。 看看,这个好处是不是更多?而且还有李参与王广渊成功的例子,说服力够强吧。简直是大大的仁政! 关健问题能爬上来的,那一个是差的,包括小苏,没有一个是好忽悠的。 王安石就将这个草呈递给了小苏看,小苏当场就急了。 第四〇八章各自找朋友(上) 而且王安石起初打算仅在陕西一路执行,为何选在陕西,因为有李参执行青苗钱的底子在,不会让百姓感到哗然。 王安石与吕惠卿商议好后,将此策出示于苏辙。 小苏便说了一句话:“以钱贷民,使出息二分,本以救民,非为利也。” 确实相比于宋朝害死人不偿命的高利贷来说,青苗法的二分利,那是好得不能再好、低得不能再低的利息了。 但小苏又说道:“不过出纳之际,吏缘为奸,法不能禁。” 意思上有上面的政策,下面有下面的对策,一旦执行下去,不可能象王安石所说的那样不仰配。 “钱虽入民手,虽良民不免妄用,及其纳钱,虽富民不免逾限,恐鞭笞必用,州县之事不胜烦矣。” 一旦置法,必会产生抑配,一旦抑配结果就是借钱容易,还钱时大家都不想还了,到时候州县怎么办,抓人,笞打,催还,事儿也就来了。 “唐朝刘晏掌国计,也没有假贷过,有人献计,刘晏说,使民侥幸得钱,听之不还,国家会有损失,但若是让小吏倚法督办,又非民之便。所以我不同意假贷。再说有贱则籴,有贵必粜,以此四方无甚贵无甚贱,何必用假贷之法。刘晏所说的,就是汉时常平仓法。今此法具在,只是患不修。公若诚有意于民,举而行之,而刘晏之功则立。” 不就是想救民吗? 将常平仓漏洞堵上,粮贱时大肆买粮,粮贵时再将粮食卖出去。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王安石与吕惠卿心中都有“鬼”,不能作声。 不过小苏知道自己说话不算话,心中更是苦恼,正好听到王巨来到京城,一个天章阁待制,也隐隐将王巨推到前台了,于是小苏找到王巨,一个劲地吐槽。 王巨先对琼娘说道:“上街买一些菜回来,天色渐暮,子由兄就在这里吃晚饭了。” “喏。” “子安,适可而止,切莫学我那位兄长。”小苏道。 也就是纳一个妾就可以了,切莫在家中养几十个小妾家妓。 “那个……我们还是说正事,首先我来说一说常平仓。常平仓会产生损耗,一是运输的损耗,二是翻晒的损耗,三是鸟鼠的损耗,并且这些损耗意外很多,难以统计。我朝又是差役法,用不要钱的差役去管理库仓。子由兄,试问,我不给薪酬让你去管理库仓,库仓里的物资都可以典当钱财,而这些物资损耗又难以统计,你会怎么做?” “必会贪墨,所以我劝介甫公修正常平仓的一些弊端。” “说易行难,如何修正?在这种情况如果投入大量钱财,即便贱籴贵粜,能否做到出纳持平?其一。其二粮草保管时间有限,而灾害却是无法预算的。往往十年内没有灾害,但这些粮食早霉烂掉了,这个损失又如何计算?若是灾害连连,常平仓如何能供应得上?常平仓如此,况且漏洞更多的义仓,所以介甫公没有同意。仓法不立,如何用常平仓去济民?” “我也想过,却是一个麻烦的事。”小苏苦恼地说。 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免役法一行,仓法就立起来了。但就是那样,常平仓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损耗”,没办法。 “莫急,它只是第一条,其次,李参青苗钱的背景,李参用青苗钱,骚动很小吧。” 小苏又苦恼地点头。 正是因为这一点,小苏不能很好的辨驳。 “但你没有注意李参执青苗钱时国家的经济情况,那时候国家经济没有那么紧张,相反的,从庆历战争中走出来,在渐渐恢复。因此李参是以宽民救民为主,有百姓偿还不起的,并没有强行让他们偿还,也就是用那份低利保障这份没有偿还的钱粮,用之持平。然而这样一来,百姓耕种得到保障,陕西出了粮食,减少了国家从中原调运过来的损耗费用,实际就是出了政绩。可惜仁宗没有注意到他这份良政。” “我明白了,当时李参成功原因主要根本是不想敛财,一旦以敛财为根本,必然产生骚动了……还是敛财啊!但介甫公为何要说民不加赋税而国自用。”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三条,为何你都担任了条例司检详文字,介甫公也没有对你透露国家的积欠?如果没有这个积欠,以介甫公之能,确实能做到民不加赋税而国自用。请相信之!实际不用多,只要将冗兵冗官冗政问题稍稍解决,再加上一些改良措施,就可以做到这一条了。然而这个积欠怎么办?” 小苏又苦恼了,实际张载同样在边上蹙眉不止。 这不是少,而是一亿六千多万,分成十年,一年得偿还一千六百多万,那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但他们还没有意料到这个积欠的真正危机。 王巨继续说道:“为何介甫没有泄露,至今为止,我只说给三个半人听了,一个是恩师,一个是我原来的门人葛少华,他要去广南替内藏库经营木棉,为了让他慎重,不得不说出来,还有半个人,章质夫,然而我也没有提数字,另外一个人就是你。原因在哪里?不仅是有关先帝声名,还有一处,辽夏。如果传扬开来,让辽夏得知,他们又能产生联手之心,乘机向我朝发兵。我朝背负着这个一亿六千多万积欠两面开战,后果是什么?” 那就是顷刻之间,财政一下子崩溃,然后内部骚乱,外面侵略,宋朝不亡,也丢失半壁江山了。 小苏与张载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明白了吧。” “那为何官家还将富公提拨上来?”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可能官家与介甫公以为富公性格随和,不足以为害。变法开始,反对者多,由富公在前面挡风蔽雨,会利于变法实施。但看来效果不大好啊……”王巨笑道。 别看富弼说话很少,但他只说了几次王安石是小人,便给下面人反对的勇气了。 并且他一直气愤地病退,这也是一种态度。 如果赵顼与王安石以为富弼能做挡箭牌,那么这一招同样也是失误。 但富弼虽然反对,不象其他人那样上蹦下跳,有那么一点温润似玉的君子味道,不过真的不能往深处想,你做君子了,好人了,国家呢? 只能说富弼戾气不多,多少还顾点脸面与节操,然而做为三朝老臣重臣,那是绝对不合格的。 “那么介甫公为何不执行?” “他没有马上执行,不是因为你说的原因,而是有两种顾虑,第一种顾虑要小一点,也就是你所说的,真正的敛财。李参青苗法是临时命令,然而青苗法是立法施行,一旦施行,必然摊派,但这还不是他主要顾虑的。” “那是什么?” “他顾虑的你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虽然摊派敛财不好,然而国家现在不敛财不行了。然而你也不得不承认,一旦实施,对于想借的人,还是有利的。” 小苏点点头,想借的百姓很多,那就是王安石策子上所写那些人,比如灾后重建,这时候有一个二分利的青苗钱,灾民就能迅速重建家园了。比如贫困百姓,有了青苗钱,春播就能顺利执行了。 “但这才是介甫公最顾虑的地方,为何能兼并,百姓不困难,能出卖转让土地吗?别人我不说,我只说韩公文公与富公,他们家有多少财产与耕地。即便摊派青苗钱,又能摊派多少,能为这几贯青苗钱与介甫公吵得脸红脖子粗吗?这个不会。但子由兄,你有没有想到过另一处,高利贷。青苗钱不会摊派多少,然而高利贷一年会赚多少钱?一旦国家发放青苗钱,他们这些高利贷还能谋利吗?这个损失会有多少?我听闻苏公故去,你与令兄借钱回去安葬,没有人敢向你们征收利息,然而百姓借钱呢,那是几何利息?因此青苗法一旦执行,反对的浪潮会更大!并且是最有势力豪强与官员的反对!” 王巨将这个真相抛出来,小苏整傻了眼。 “富公与韩公不知道?” “好,我再说一个问题,唐朝五姓七家没有吧,但唐朝为何亡国的?当真藩镇割据与朋党之乱、宦官专权?有一部分责任,然而真正灭亡的是黄巢谋乱。为何黄巢谋乱,因为五姓七家这些门阀带着豪强兼并,百姓活不下去了。当真这些门阀不知道百姓活不下去了?但他们有没有停止兼并?人心啊,总是不满足的东东!” “富公不会如此不堪吧。” “好,我再说一件事,富公进京,陛下问富公国家应当怎么办,富公答道,二十年不谈兵,不准谈钱。关健问题除了种谔招降嵬名山外,我朝那次对外应兵了?即便我在大顺城之战时,也不过是被迫反击。随后得到了一个安疆堡,还怕朝廷有人反对,小心翼翼的,就象做贼偷了东西一般。难不成,西夏与辽国入侵,我朝也不能还手了?不谈钱,这个积欠怎么办?不还了?” 不提别人,只提富弼将来修的宅子,从起居室走出来,先穿过探春亭,上有一山,山顶上有四景堂可观全园景色,下山后过河,经南渡过通津桥,桥上有方流亭,亭上远望,对面有一片竹林,中间掩映着一座高堂,叫紫筠堂。紫筠堂向右是一片花海,汇集各色花卉,包括洛阳名花牡丹。花海穿过去后是荫樾亭,赏幽台,重波轩。这才是北园。北园转过来又是竹林,里面所有建筑都是竹子搭建的,共有四洞五亭。出了四洞五亭,再到梅台,然后是天光台,转向东,是卧云堂,堂外又有水,水外又有山。 这只是两个花园子,正屋还不算。 拙政园,与富宅相比,好洗洗睡吧。或许只有传说中的大观园才能相媲美吧。 这得花多少钱哪,当真靠富弼薪酬能修建起的? 然而还不及王拱辰的宅子,王拱辰宅子修了四十八年,还没有修好,主建筑是朝天阁,洛阳百姓管它叫巢居,意思是树顶的建筑,高到云彩里。结果修到王拱辰死了,还没有修好,他一死,因为建筑太庞大,以至维修保养费用太高昂,子孙任其楼房倒塌,都无法维修。 这仅是住,还有吃穿行用,富家得有多少钱哪? 所以王巨隐晦地将真相揭开,无论小苏,或是张载,在这一刻全部傻眼,毕竟富弼在他们心中应像还很好的,一个不争的温和君子。 “不会吧……”小苏喃喃道,他还是不大相信。 “好啊,我再说,五姓七家在唐朝名气如何地亮响?相信他们的名气比富公更好吧。唐朝对他们不薄吧。然而你们再认真想一想,五姓七家在唐朝兼并中扮演的角色。难道他们不知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的道理?那真真是笑话,五姓七家出了多少书香子弟。关健是说别人容易,或者说他们也想国家好,然而临到自己头上,一个个都自动忘记了这些道理!舍不得让出自己的所得!” “不是,韩公与富公发起了庆历新政。” “子由,上古久远,真假难以分辨,我只说自秦以后,真正的中兴之治有几个?文景之治,昭宣之治,永徵之治,开元盛世,咸平之治,就这几个吧。然而真正的文武兼备之中兴者,只有开元盛世。那么能不能用开元盛世的唐明皇与天宝末年的唐明皇相比呢?子由兄,那时富公与韩公年青,也非是权利受益人。但现在富公与韩公仅是守成,也成了权利的真正受益人。还有庆历新政主要对人不对钱,种种策略很虚。这次介甫公变法,是对人又对钱。策略比较实。不谈钱好办,不谈钱,难办了。” 小苏又茫然了,改来改去,岂不是正为着这个钱! 不对钱还改什么? 他想了一下,又说道:“还是不对,如果积欠那么多,韩公不会在治平时那么激进。” 主要王巨说的这些太颠覆了,他心中还有点不服。 “激进?那一条激进了,你是指三丁刺一吗?那你就想错了,三丁刺一,那是韩公在寻找一个低廉养兵之路。一旦成功,他同样也要着手裁兵了。想要改良财政状况,裁兵是必绕不过去的。” “那为什么后来不裁?” “大顺城之战,暴露了义勇的真实战斗力,我与蔡公都不敢用,那么韩公敢不敢裁。不但不敢裁,就是他离开中书,都反对裁兵,怕西夏人产生觊觎之心!因此在郑白渠反而增加了四十六营新保捷。” “韩公为何不取缔义勇?” “义勇是韩公提的,但是先帝推广于陕西全境的,先帝未必会听,并且越是这种情况,越是害怕打仗,想不打仗,自己手中必须有一些实力,至少让敌人以为的强大实力。不打仗了,这个经济危机便不会严重。” “如此,韩公还能坦然自若?” “谁说韩公坦然自若?他也在想办法,可是先帝争濮仪,朝堂崩裂,这种情况加重了国家困窘,韩公如何想办法?因此他顺从了先帝之意,同意濮仪。未必韩公会同意濮仪,他只想将朝堂理顺了。不管往东去还是往西去,是在走,然而那时两头马,一头往东拉,一头往西拉,车子不但行不起来,可能拉来拉去,车子生生拉成两半了。然而他也想不到先帝春秋正富之时,却大行了。到了官家即位,为何官家要杀欧阳公,欧阳公多少有从龙之功吧。难道仅仅是为了濮仪?积欠啦!” 第四〇九章各自找朋友(下) 小苏继续在思考。 王巨今天是放开了,没办法,想做事了,必须找朋友,更想找小苏这样的朋友。所以必须将他的脑子说得“开窍”。 “兼并之害,当真没人知道?秦朝暴政不算,西汉外戚篡国我也不算。东汉呢?实际说起来,王莽变法,也同样是兼并害的!再到东晋,孙恩之乱为何?再到我朝,王小波与李顺之乱为何?” 不但在宋朝,后世继续来。 华人与狗不得入内,难道不知道吗?但为什么有那么多“带路人”?为什么有那么多攻击母国的香蕉人?当真没有一个强大的母国,他们会活得更有尊严? 一样的道理! “你们看到的只是会产生骚动,但有没有看到真正的危机?辽国比西夏好一点,但也不能称为老实,比如宋夏开战时,他们为何陈兵幽云?为何岁币从三十万变成了五十万?西夏就更不用说了,无论给多少岁币,他们一直就没有老实过!然而这个积欠无疑就是一个大火药包。积欠一天不解决,这个危机就一天无法化解。陛下与介甫公必须在短时间内解决,那么不敛财,还能有其他什么好办法?” 小苏开始沮丧了。 “我再说一件事,郑白渠不是我自夸,做得很好了吧。但有没有做好?没有!为何,且听我说,我为了减少麻烦与冲突,并没有真正查没隐田,只是逼着他们将隐田变成了明田。另外我还带着他们注意商业。隐田变成了明田,是多交了税,好了,问题来了。是多交了税,然而因为得到很好地灌溉,他们收入实际在增加中。转移到商业上,财富积累更快。也就是他们越富就越富。” “我再说一下贫困百姓,因为我分了一些新得的耕地,又能灌溉,能喘一口气了,不过这些地终有限的,虽然能丰收,以后国家税务必然会倾斜,必然会加重,因此勉强不过能维持温和生活罢了。但有灾害呢?就算灾害还能自保。二三十年后,人口增涨后,这些地又不够用了。但另一外少数一群人正在积累更庞大的财富。遇到困难,兼并又再度开始。子由兄,我说的你会意了吧。看似我做得不错,实际只是治标,没有治标,仍然为郑白渠未来的中贫困百姓埋下了一个超级大的火坑。就是这样牵就,我离开后,依然有许多豪强对我不满。” “这还是有郑白渠之灌溉之利牵就,若没有呢?子由兄,不做事便罢,一做事受益者未必感谢,受害者必然仇恨。但一个个不做事,如何了得。难道继续让这个积欠发展下去,最后三亿,五亿,十亿?到了那时候,天下揭竿而起,不知道你我又何去何从?子由兄,你打算怎么做,从逆贼谋反,或者任由逆贼杀害?” 小苏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那不可能。” “不可能?现在人口一千三百多万户了,象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到达两千万户是四十年,还是五十年。兼并又是如此的厉害,两千万户了,你以为我说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那怎么办?” “子由兄,看这些变法,不能看其法,而要看其变法的背后。国家两大危机,一个危机就是眼下的积欠与空虚的国库,想一想,英帝大行,陛下都喊没钱用了,不得不只出三分之一的赏赐,河北大旱了,国家任由灾民自生自灭,去年黄河两处决堤,经济稍缓一点,然而陛下还不得不拿出内藏库的珍珠与香料便卖救灾,一旦辽夏联手举国来犯,用什么财政来御敌啊?说仁政,都想仁政,但没有钱帛,用什么来仁政哪?” “没想到啊,没想到。” “子由兄,你能关心国家前途,很不错了,至少我感觉你比富公高尚。” 小苏啼笑皆非。 “但也不能怪你,你不知道真相嘛。因此国家当务之急,是将这个积欠填补上,使国库略有盈余,这个道理与置兵一样,我可以不穷兵黜武,但不能不备武。” “敛财是对的了?” “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不好意思,最后得出一个结果,那就是对的。但准确的做法,就是以后如何矫正。我再说桑弘羊,本来这是一个容易遗忘掉的名字,因为介甫公变法,这段时间屡屡提起,都说是小人,奸臣。然而子油兄,若无桑弘羊,汉武帝后期的经济能恢复过来吗,若无桑弘羊打下的基础,能有昭宣之治么?霍光很了不起,但将他放在汉武帝后期的国政当中,看他会不会有良策,将财政转好?但我为什么说他了不起,了不起的地方就是他及时地将桑弘羊变法中的一些弊病收了起来。你我现在资历浅,地位低,暂时不是你我的舞台,因此何必急之。最明智的做法,不是参与,不是争执,不是吵架,而是观看,思考,以便几年后你我同时成长起来后,大家联手,学习霍光那样,及时的将变法中的一些弊病收起来,等到国家财政转好,将一些真正属于真正敛财的法门,慢慢地杜止。这才是智者所为。” “可我在条例司哪。” “放心吧,你屡屡反对介甫公,介甫公还会让你呆多久?” “但你也到了条例司。”小苏又让王巨说得气乐起来。 “别说,我正苦恼着呢,看如何能谢拒这个职位。” “你也不参与?” “现在参与了,以后有什么资格参与到收当中?难道让我做两面派,那种没节操的人?” “哈哈,”苏辙与张载同时乐了。 “然而我不参与,但我对介甫公表示理解。实际子由,有的我也在做了。” “这个我知道一些。” “还有你知道的,却想不到的。” “何?” “比如南方的木棉,大家看到的是我替朝廷敛财,然而随着南方开发,人口就会向南方转移,并且是自发地转移。这也是疏散人口压力的一个办法,并且我还在思考其他法门。”王巨道。 这就得要感谢宋朝了。 因为宋朝内治政策上比较开明,没有闭关封锁,也不禁止人口流动,所以人口对流动不排斥。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南宋一度将市舶司置到马六甲海峡。 否则就是有了好办法,百姓在闭塞的政策环境里,本来就是一个思念故土,不愿意离开家园的民族,那么只有强行迁徙,强行迁徙会有多麻烦。看一看曹操强行将汉中百姓迁到关中的结果。 再看看唐朝多次发出诏令,鼓励百姓迁于宽乡,有没有成功? 强行迁徙的代价太大了。 但这次南方迁徙一旦成功,那么它就是一个极好的试范,会起到无比的作用。 小苏讶然道:“难怪介甫公下诏令,责令福建路南方各州,将下五等户迁往广南。” “责令?” “刚下的诏书。” 王巨想拍脑袋,正想着强迁坏处呢,来了! 这个王安石,敛财真敛疯掉了。明白,理解,前年去年是劝说,有不少百姓过去了,但这个是自发自愿的,数量仍远远不能达到王安石的需要。既然是赚钱的行当,何不索性强行迁民。一为国家谋利,二是替这些下五等户寻找一个出路。 然而沾到强迁,能有好事么? 不仅如此,王巨将王安石的坊场河渡抢走了,不过没有完全抢走,那就是酒税,全国大多数州府榷酒都是盈利状态的,但有极少数州县情况不佳,或者盈利不多。这也是胥吏官吏管理不善出现的毛病,想根治很难了,或者说到了积重难返的时候,因此不如索性也将整县整县的榨酒经过实封投状法,由价高者所得经营。 也就是将宋朝所有不良资产,一起拍租出去,再加上火药赚来的一些利润,最后所得将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但这些不清资产清点起来也很麻烦的,一是清点,二是必须由官员做出一个格理的估价后才能拍卖,所以它的时间很长,最少还得有三四年时光,才能大约地清点出来。 这个争议不大,况且连这条也反对的话,那么国家当真不想好了? 王巨不由地叹息一声。 然而怎么办呢,迁就迁吧,反正未来变法虱子多,也不怕痒了。 “子安,今天听君一席话,我全然明白了,这一切,就是为了敛财,那么再无疑问。” “不过子由兄,虽然是敛财,但你心中怨气消解了吧。” “就不知会敛到何时?” “这几年内是休想停下了,”王巨说道。一是积欠,二是河湟开边,三是西夏不时地侵犯,还要分一些到军费上,再说王安石这些变法,不是一次性推出来的,今年,明年,后年,大后年,因此直到熙宁七年,恐怕财政还没有真正的扭转,然大旱到来,赈灾不力,让反对派们找到攻击理由了。也就是到熙宁七年,五年后,财政还没有完全变好。 但这一世不同,自己提前在推动,另外还有蔗糖与棉花这两个真正的开源,不知道到了那时会不会好一点。再者,也不知道赵顼怎么想的,他想经营西夏,即便自己劝,王安石下,赵顼还不会停下敛财的步伐。 天知道呢。 但王巨话锋一转:“然而话说回来,在这几年,你我有话语权吗?到了扭转过来时,我们也有了话语权,那时再说话,岂不是更好,更明智?” “子由,子安的话,你应当听进去的。”张载插了一句。 “恩师,未必啊,也许有人忘记自己真正的身份,想攀龙附凤,附和某些权贵上位呢。” “你别拿我开心,”小苏道。 “那就释然了?” “不释然奈何?” “好,释然了,我们就吃酒吧。”王巨道。他看重小苏也有其原因的,一是小苏的立场可以拉拢,二是以前他在京城科举时,两人就有来往,关系也算不错,这就是基础。 王巨在找朋友,吕公著也在找朋友。 王安石一直向吕公著示好,吕公著没有当成一回事,这个心态就不对,南方人就是坏人哪?王安石也不是好惹的,一怒之下,将他换成了御史中丞,恶心了吕公著。吕公弼被逼辞职,赵顼破例没有同意,继续将吕公弼留在西府。但当真事情就结束了?没有。只要吕公弼一天还呆在西府,吕公著一天就不好进谏弹劾。反过来说,只要吕公著一天还呆在御史台内,吕公弼就会尴尬一天,不好做事。一个任命,封住了吕公著的嘴巴,捆住了吕公弼的手脚! 然而吕公著同样也不是好惹的角色。 因此他迅速就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了不起的人,程颢。 为什么要找朋友? 看看庆历新政,范仲淹等人当真很了不起吗?他们只是一些地方官罢了,真正的大佬是章得象、杜衍与吕夷简、晏殊他们。两相对比,就象现在的吕惠卿与富弼文彦博那样的差距! 为什么能成功上位,抱成了团,互相鼓吹,于是君子在此,诸神避位。 后来失败是新政没有具体的策略,光在哪里打压异己了,并且韩范分裂,让政敌找到了契机,将他们击败。实际当时的情况,也如欧阳修朋党论所写的那样,小人不成朋,君子才能成朋,是君子党成了朋党,所谓的小人们还真没有结党成伙。 然而失败了吗?失败的是庆历新政,他们政治生命并没有失败,正因为这种结团成伙,一个个迅速又上位了。 再到濮仪之争。 韩琦多厉害啦,背后还有赵曙,前面还有欧阳修。为什么言臣们与他们三个大佬战得平分秋色,正是因为言臣结成伙了,虽然地位远不及。然而人多力量强大。生生将赵曙拖到死,濮仪也没有真正落实下去。 现在反对派实际真的很可怕,由司马光为枢纽,串起来几条让人望而生畏的线,第一条主线,司马光,吕公著,文彦博。 第二条主线,司马光,吕公著,范纯仁,吕诲。 第三条主线,司马光,富弼,王拱辰。 还有未来的第四条主线,司马光,韩琦,欧阳修。 可怕的四条线,如果论资历,每一个人都能将眼下的王安石爆出十万八千里! 但这张网还在扩大。 张载上位与王安石无关,而是文彦博,文彦博不好出面,于是让吕公著推荐。不过让他们失望,张载对变法不是很排斥,因此没有与他们站在一起。 俺不会为了富贵而改变自己立场,节操有了,王巨也尊重了,但官场上也就那么一回事了,早晚得回家种田! 拉拢张载不成,但儒坛上还有一些有名气的人物,比如大程。 大程风尘朴朴从下面回来,王安石召见,两人语。但张载不说井田制了,大程依然将井田制抛出来。当然王安石也想井田制啦,人人耕地一样多,不得买卖,不得转让,兼并问题也就解决了。但能实施井田制吗,因此王安石十分失望,仅给了一个秘书省著作佐郎的身份。他失望了,大程更失望了。 吕公著的召见,来得正是时候! 第四一〇章分道扬镳 吕家中门四开,以最高礼节迎接大程进去,吕公着亲自迎到门口,见面热情地说道:“伯淳,久抑久抑哪。” 就差来一个大大的拥抱了。 “下官见过吕公,”大程表示受宠若惊。 “进来说话,”吕公着再次客气地伸出手,将大程挽了进去,门房又吱哑一声,将大门关上。 吕公着将大程带到正厅,又说道:“伯淳,这一路前来辛苦了。” “为朝廷办事,何敢提辛苦。” “伯淳在儒学上见解,让吕某敬佩万分哪。” 这一说,大程更加受宠若惊了。不错,现在王安名为参知政事,实则成了中书唯一在办事的宰相,权倾天下。但无论他怎么做,在多数官员眼中,王安石只是一个暴发户,只有吕家才是真正顶级贵族。暴发户钱再多,能有贵族高贵吗? 那一天过后不久,吕公着便推荐大程为太子中允兼御史。 御史这个职位并不高,但它很贵,非是有德有望的大臣不能担任,所以那怕御史说错了话,贬出朝堂,基本都是大州的知州。 大程感恩戴德,于是立即献出投名状。 为什么王巨对这对兄弟反感,原因就在于此,简直一点节操也不要了。 混官场,还想要节操,那基本不大可能了,对节操王巨同样不大会太看重,然而至少略有顾忌吧。就象夏天可以穿清凉装,网兜装,薄透装,超短装,但不管什么装,最少有一个装遮一下羞,不能一丝不缕,光着身体在大街上走路吧。 所以罗贯中才在三国演义里刻画了一个捉放曹,来表达关羽的有情有义,然后用三姓家奴,贬低吕布。 大程投奔王安石,谋取富贵能理解,不管他用什么借口,大家都想富贵。 大程与王安石意见不合,不大受重用,吕公着伸出友谊大手,大程转投吕公着也能理解。 但不管怎么说,没有王安石提携,你大程只是一个小知县呢,还不及王巨的地位。 就算反水,不能这么快就开始疯狂地咬吧。 现在御史之职还没有下来,这需要吕公着慢慢操作。 大程先找到张载。 毕竟倒王安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也想找几个帮手。来到张载家,也就是王巨家,程颢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五千贯买的宅子,地段又不好,仅有一个小院子与一个小花园,实际后面那个小花园都不能算是花园,同样是一个小院子,只是里面略载了一些花罢了,并且现在又修了几间马厮,早失了花花草草的雅兴。这几样它一样都没有占,但总要占一样,占了一样,那就是大,房屋比较多,好几十间。人多啊,所以房子得多。 实际这就是替张贵准备的礼物,房子多,以后才好出租。 然而这样的宅子,显然非是张载能置得起的。 因此程颢有些不乐意了,张载未必与他是两路人,然而他那个学生肯定与他是两路子的人。 门房通知的是张载,不是王巨,王巨继续在收拾新家呢,实际他是在观望着,看动向,想办法,就是想不出好办法,正焦急着。 然而王巨就是知道程颢来了,他也不会出来迎接的。 张载将程颢迎了进去。 房子大,各置了中厅,王巨有王巨的中厅,在西边,张载有张载的中厅,在东面,以示张载为尊。 郭氏上茶。 “子厚兄,这个宅子……” “我那个不成器的门生治的,生生将我绑了过来,太蛮横了。”张载苦笑道。 “原来如此。” “伯淳,今天来有何贵干?” “介甫公明为变法,实为祸国殃民,我看不下去了。” “我也说过,与人为善,勿要躁进求功。”张载随意道。 “子厚,我们联名上书弹劾他吧。” “伯淳,你我非是言臣,如何联名上书弹劾宰执?” “吕晦叔不日推荐我为御史。” “吕晦叔……” “晦叔公果为名门之后,一番交谈,我心悦诚服哪。” “伯淳,说实话,我也不喜介甫公激进行事,然而国家之困窘,我是亲眼目睹的,国家不变不行了。但如何做,我心中委实没有想清楚。自己都没有想清楚的事,如何弹劾介甫。” “别忘记了,你是晦叔公提拨上来的。” “他提拨我为崇文院校书,我确实在校书。再说,他提拨我,乃是为朝廷提拨臣子,而非是为晦叔公提拨家臣。伯淳,你此言错矣。”张载立即说道。 这是不好意思说的,否则张载会说若这样,王安石对你岂没有恩情?但为何吕公着略一拉拢,马上就要反咬王安石。 “子厚,难道你受你那门生影响?” “伯淳,你这话说得我就不乐意了,”张载更不高兴了,我学生又怎么的,那是连你舅舅都尊敬的人,我学生不是东西,难道你舅舅也不是东西!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的,一说出来,两人会立即翻目成仇了,张载终不是一个刻薄之辈。 张载顿了顿道:“自他拜我为师以来,我一直教他尊师重道。儒家的道,大臣的道,无外乎就是忠君爱民,子安为了大宋,连命都不要了,或者你说他持强斗狠,那么为了郑白渠,日夜操劳,是不是忠于大宋?所到之处,百姓拥护爱戴。他家人离开华池县,百姓将家人生生送到直罗县城。这次来京,怕再轰动,秘密来京,百姓闻之如丧考妣。难道这不是爱民。再说尊师,他对我视若生父,就是这个宅子,还是替贵儿置办的,但自己生活却很朴素,这是不是尊师。这样的门生,哪里不好,哪里错了?” 而且前天王巨与张载小苏说了那么多。 张载并不是傻子,他已领会到自己这个精灵古怪,也能称为心机深沉,腹黑的学生,正在下着一盘超级大的棋。 如果能让自己这个学生将这盘棋下成功了,可以说大宋未来两百年内,至少一百年内无忧。 当然,这盘棋没那么好下的,现在关健问题是王安石如何地放,然后才能考虑怎么收。放难,收更难。 所以不但自己听得心动,就是小苏也听得心动。 然而张载不清楚,王巨拉拢得及时,否则小苏前面到洛阳,后面就开始脱变了。 但这盘棋不是为他自己下的,而是为这个天下,为了大宋,无论手段如何,这个用心却是无可挑剔的。 凭什么隐晦地将我这个学生划到奸臣小人行列? 这样一来,两人不欢而散。 “夫君,你这样说得太重了,再说,你们还沾了一些表亲呢。”郭氏抱怨道。 “那个表亲的,你就别当真。今天我是给了他面子,否则就要直接撵他走人了,”张载说道。 “也是,巨儿也没有惹他,何必攻击巨儿。” “不是,他看我不同意与他联手攻击王介甫,以为是王巨蛊惑的。实际巨儿自始至终,也没有想攀附王介甫。” “巨儿欠的就是岁数,陛下对他恩宠,何必要攀附之。不过程伯淳这样做不大好吧?”郭氏怀疑地问。 “不知道,”张载默默道,他又想到了王巨所说的话,得什么样虚伪的人才能写出存天理,灭人欲?难道程氏兄弟当真是虚伪之徒?当真不能交往? 在这一刻,张载有些迷糊了。 实际这一反思,意味着关学与洛学正式开始分道扬镳(本来想顺便写一写儒学的,不敢写了,这些东西写得越多成绩越差,难度大,吃力不讨好,还以写政治经济军事吧。看看以后能不能顺便写一下,新学,朔学,蜀学,关学,洛学,象数学,濂学)。 不过张载还疏忽了程颢的胆大,真的很胆大,这个投名状献得那才叫真金白银…… ………… “吉甫,王巨怎么还未来中书?”王安石问道。 “听说在收拾新宅,又将他恩师搬到新宅了,要忙几天,这几天又时不时地落雨,耽搁了吧。”吕惠卿道。 吕惠卿算是熬出头了,经王安石提拨,一下子变成了帝师。但就是现在,吕惠卿仍不敢轻视王巨。随着范纯仁的反对,赵顼一个反问,王巨走出前台。 更多的人知道王巨就是这两年赵顼动静的幕后策划者。 然而与王安石变法不同,它们的骚动很小的,有,但能在大家承受范围之内。但它却是这两年宋朝经济的救命稻草。实际没有王巨,这两年也熬下去了,顶多熬得更难受罢了。 但现在宋人上哪儿比较去? 所以范纯仁弹劾出现失误,随后又弹劾王安石,被赵顼冷处理,拿下了同知谏院之职,专修起居注了。 然而这事儿没有完,因为范纯仁还继续在“絮叨”。 “这对师徒……”王安石一笑,他以为张载是迂阔之辈,不过王安石不是太排斥,因为张载性格温和,属于“无害动物”。但再想一想王巨的性格,两人恰好反过来了。 “吉甫,你与他相识,去他家说一声吧,让他快点来中书报到。” 主要他打定主意让小苏下了,吕惠卿又不能久呆条例司,这个条例司得有人来接手,拖不得。 “好,那我下值后,去他家走一遭吧。” 吕惠卿下值后,找到王巨的家。两人寒喧,王巨拱手道:“恭贺吉甫兄高迁哪。” “子安,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高迁是迁了,但整天吵得都头痛了。” “没办法,不做事便罢,一做事必有人喜之,有人怒之。”王巨温和地说。王巨为什么现在头也痛了,想辞掉这个职位很容易的,只要开罪了王安石,说变法不好,马上就下去了,赵顼都护不住。至于节操,那就得了吧。 然而节操不重要,人却很重要,大家都在找朋友,王巨现在认识了不少人,军事上那是不用担心了,况且还有章楶呢。 难的就是这个政治上,他认识不少人了,可这些人要么不管用,要么不管大用,包括他的老师,以及杨蟠等人。 有的人想拉拢,但没办法拉拢,比如范纯仁,自己能拉得起来吗?他还不知道范纯仁为了他这个天章阁待制,已经闹得有点小不开心。 小苏看来是管用了,自己说得很清楚,在下棋,但不是他在下,而是大家一起来下,这一说小苏终于动心了,但未来怎么好说? 最看重的是章惇,章惇在史上可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但最让王巨看中的是他立场坚定,不会担心窝里反。 吕惠卿也是王巨看重的人,想吕惠卿做他手下那是不可能了,这是王安石都办不到的事,况且是他,不过可以做一个战友。 以及在科举中相谈还比较愉快的张商英。 所以王巨头痛了。 然而丑媳妇终是要见公婆的,那只好上任吧。 第四一一章第一天 在宋朝做官是比较快活的,可能早朝有点讨厌。实际没有那么严重,一个是大朝,也就是朔望朝,初一与十五。但也不一定,有时候皇上不舒服了,派太监到待漏院通知一声,大家就得回各部司办公,特别是赵祯晚年与赵曙时。 还有一个是常参朝,又叫起居日,可能三四天,可能没有,皇帝想到大事了,让内侍率领卫士敲响鼓楼的钟,官员就要入殿议事了。但这个朝不是每一个京官都有资格进入的,必须是门下省起居郎以上的级别官员才有资格,现在王巨也不行。后来也让王安石改了,变成了五天一参,但没有定下来,后来在不断改动,比如宋孝宗天天有起居朝。 两个朝会也不在一处,前面是在垂拱殿,后面是在长春殿,还有一种形式,皇帝单独召见大臣议事,有时去政事堂,有时在便殿,比如赵顼喜在延和殿便殿召见普通大臣,若是重臣那则是在延和殿内。 这是早朝,虽然有些苦,但次数不多,象王巨这样的官员,每个月只要起两回早就行了。 然后是上班。 首先是假日,宋朝节假日特多,多如牛毛,这个得放假的。 除了节假日,还有轮休,实际官员每年工作时间不到一半,余下都在玩了。就是这上班时间,基本天光大亮才去部司上班,太阳还在西山天空上高高挂着,各自下班了。 琼娘细细地替王巨整理着官服。 酥手如玉,略有些凉意。 “我自己来吧。”王巨说道。 “还是让琼娘子来吧,”妃儿说。这是第一次进京供职,李妃儿很紧张。 “是不是很得意?”王巨问了琼娘一句,李妃儿肯定听不懂。 “妾身还是能帮上忙的,不要将我与那些官员比作一样,”琼娘不服气地说。 “走了,”王巨不想与她伴嘴,说了一句,上马去了三司条例司。 对这个机构,后人可能不懂,它是在逐步取代三司,但不是三司,可以说是发改委,但又不是发改委。不懂没关系,就将它当成发改委好了。 严格说,现在司马光等人都没有弄懂,原来是打算置于中书之下的,然而由于王安石与陈旭兼任,似乎两府都有权利管辖。 至于官员呢,两个,小苏与吕惠卿,余下的只有十几名堂吏。 再问具体管的什么,大家一起说不上来。 因此司马光只好说条例司是以冗增冗,增加财费支出,侵夺中书、转运、提点刑狱与州县之大权。 OK,后面一个说中了核心所在。 它看似真的无权,但权利玩处不在,能干涉三司与各地州县所有的经济事务。比如均输法就是借条例司之名发布的,比如大程等八人下去勘查,便是贯以条例司下属官员下去查看的,当然一回到京城,各归各位,依然不属于条例司统管。 那么它倒底是一个什么机构? 一是两府与三司的纽带,二就是发改委,这一年均输法,马上的青苗法,免役法与农田水利法,都是从条例司发布出来的。具体的权利:制订发布新法,有权奏请使者出巡视查相关变法的执行情况,分控三司财政大权,有权弹劾异见官员。 所以看似无权,又无人,但实际它的权利针处不在,染指了许多部司,甚至包括中书与枢密大量的立法权、行政权与监察权。 关健它又不是单独机构,前面是王安石与陈旭遥控,不久陈升之感到不妙,辞去后,又转到王安石、韩绛之手。实际它某种程度上成了王安石变法的最大助手,又通过它,王安石变相地将自己的权利扩大。 虽说变法是好的,然而条例司却成了王安石的挡箭牌,智囊且打手与鼓吹者。或者说它似乎在向王安石私人机构发展,所以到了明年越来越多大臣攻击它,于是并入中书,最后消失,但没关系,王安石又推出了司农寺与中书条例司…… 于是有了王巨到条例司看到的一幕。 一个简易的机构,小苏正在埋头翻看公文,天知道他在看什么? 吕惠卿则在与章惇说话,余下堂吏一起在喝茶聊天。 但章惇又是管着木棉司,木棉司则又属于三司管辖的。也不用奇怪,条例司有权过问三司各部司的情况! 尽管无论怎么看,它都不象一个做事的单位! 看到了王巨,小苏放下手中公文,道:“子安,终于来啦。” 另一边吕惠卿与章惇也迎了上来,与王巨寒喧。小苏立即坐了回去,王巨摸了摸鼻子,这敢情是生死仇敌哪。 “子厚兄,如何来到条例司?” “吉甫兄想知道一下木棉司的情况。” 苏辙在边上又是冷哼一声,那意思分明好意思提木棉吗?正主儿才是眼前这一位! 王巨又摸了摸鼻子。 若说剽窃,自己才是最大的剽窃者。 他张了张嘴道:“古语云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何为臣子的道,富民强国!” 大家都是好心,只是各自心中的方法不同罢了,何必弄得如此水火不相融一般?或者说管它是谁想出来的,都是为了国家,又没有人去争这个名份,何必计较? “子厚兄,那个木棉情况如何?” “眼下还不及内藏库里,内藏库由你家那个傔客与苏利涉带着,木棉种植面积达到四千顷,归属木棉司的只有三千几百顷。不过介甫公下令正式迁民,估计明年规模会迅速扩大。抢了你家那个傔人之功哪。” “他现在就是一个平民百姓,抢就抢吧,不管是三司或是内库,都是为朝廷盈利,又何谓抢不抢?不过朝廷下令强行迁民,可有骚动?” “略有骚动,但不是很大,”章惇道。 实际这是程师孟之功,一个是自发来的,一个是强行迁来的,情况终是两样,前来是带着期盼情绪来的,后者可能同样是赤贫百姓,不过会带着不满情绪。 而且强迁,留下的时间不足,有的人根本就没有安排好后面的事,就被迁过来了,一无所有。一些地方豪强不大愿意放人走,毕竟这些人全部走了,他们就缺少廉价佃农了,路上胥吏也会有一些不法行为。人数多,安排不当。还有,现在就开始敛财了,大量百姓到来,不能很好的妥善安排。天气热,人群密集,瘴疠的什么没有碰到,但碰到了疟疾,死了好几百人。后面还有,不错,两广是有许多原始的地方没有开发,但朝廷想马上建功,靠迁民一个秋冬开发出来,那是不大可能的,必须从当地组织劳力,于是当地百姓无形中增加了许多力役……等等。 很多很多的问题,朝廷也接到下面的一些弹劾,特别是那些迁得狠的地区,豪强纷纷抗议了。程师孟一看不妙,连忙到了第一线,仔细安排,都快累得趴下了,才勉强将迁民逐一安顿。然后写奏折,让朝廷徐徐徐。还好,有内藏库那边对照着,官吏也逼得不敢胡来,这才没有出现大问题。 总之,下面产生了很大的怨气,但经程师孟控制之后,这些怨气没有扩大,比王巨想的也要好。 可惜,程师孟这番努力,朝堂没有一个人能看到。 王巨也没有想到,于是喃喃不解道:“不是很大?” “国家财政困窘,介甫公不得不为也。”吕惠卿道。 王巨听后,便没有再作声了,吕惠卿这句话说得再清楚不过。现在就是敛财,连均输法青苗法都出来了,况且是棉花。王安石这样做的用意,无外乎便是想用很短的时间将国家财政状况扭转过来,财政转好了,所有的反对声都会是浮云。 然而当真如此? 吕惠卿让堂吏沏上茶,又道:“若是明年木棉种植能达到两万顷,三万顷,那收益将不可想像。” “吉甫兄,物以稀为贵,一旦多了,其利润就不及现在了,”王巨说了一句。三万顷棉花种下去,还能指望象去年那样一床棉被值二十多贯? 当然,在这十年内,种得越多,朝廷收益越高。 “不知道子安兄还有什么开源之策?”章惇又问道。 苏辙也放下公文,聆耳倾听,王安石的开源那不叫开源,棉花才是真正的开源。有一个几大样弥补一下,再加上节流,国家财政马上就变得满满的健康。 “子厚兄,你当真高看我了。小开源有之,比如烧酒,你会感兴趣吗?” 吕惠卿与章惇一起笑了起来,烧酒也不错,但放在一个国家来说,其盈利太少了,或者说救不了眼下之急。 但王巨也不可能会交给朝廷的,如章楶所想,在自己手中,运作多方便啦。蔗糖,那是没办法了,不然王巨都不会让内藏库参与的。然而棉花,他却是不敢进入的,这个规模太大,衣食住行,直接是衣,是第一位。况且所需的劳力很多,也不是个人能运作起来的。 然而蔗糖,他就不大情愿交给三司,天知道最后扯出什么? 其实除了蔗糖,还有一样物事,但那个物事,他暂时还不打算动手,因为会死人…… “吉甫兄,我来条例司了,得让我做什么事?” “还真有一件事,不过要过几天吧。”吕惠卿道。 王巨在心中倒苦水,懂的,小苏在不大好说,必须等小苏下放后,才推上议程,青苗法! 不过王巨也没有坐多久,一会儿中书堂吏过来,传达王安石的命令,让他去酸枣县去看如何堀堤泄水。 很正常的一道命令,王巨却惊讶了,道:“还没有堀堤?”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相对而言,今年雨水也比较充沛。虽然王巨对京城的每道诏令都清楚,不过隐隐知道朝廷似乎束住了北流水,将黄河之水全部导向东流。 以东流的河道与堤岸,倾黄河之水,不是操蛋么? 现在没有出事,但不要弄错了,这个水不是一下子流到渤海的,从开封看到的河水,最少好几天才能入海。 这还真是大事,一旦黄河再次决堤,最少几百万贯,甚至上千万贯就没有了,得卖多少床棉被哪? 它还是指朝廷的损失,赋税,赈灾。若是包括百姓的损失,那更无可估量。 “吉甫兄,子厚兄,子由兄,那我先下去,你们慢聊,记住我一句话,不要总站在自己角度考虑问题,适当地站在对方立场去思考。那么就没有那么多矛盾与仇恨。” 实际还是说给小苏听的。 你不是“朔”人,而是四川人,没必要学做宋灿。 王巨说完了,就立即离开条例司回家,一家人都奇怪,妃儿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中书让我去黄河边有点事。” “条例司如何?”琼娘在边上问。 “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咦?” “假话就是很快活,基本上无所事事,真话呢,就是一通狗屁!” 第四一二章掣天大树 这个评价太过了,对于想拥护王安石变法以及想上位的人,条例司还是不错的,更不是无所事事的地方。陈平一生不过做了六件事,于是成了西汉最了不起的功臣之一。 那怕它一年休息三百天,只有余下的那一两个月在完善着几条变法,就有存在意义了。 但对于不想拥护王安石的人,包括王巨这种现在不想进入的人,它确实是无所事事的地方。 王巨匆匆骑马去了酸枣县,一见面就问道:“怎么到现在不堀?” 其实程昉临时前,王巨就用最浅显的语言,说了许多道理。 比如这个围堤的安全,为什么会决堤,其一就是水压,所以将堤坝建于埠岗上尽量于高处圈堤,减小水压与施工量。实际这个不用讲,大家都知道。 另外就是水流的冲击力,水涌到泄洪区,水位高度是一样的,但与黄河上的水不同,围内之水是缓慢流动,几乎处于静止状态,因此它对围堤冲击力不大。 当然也要小心,不能偷工减料,否则还会出事情。只要杜绝了偷工减料,就无大碍了,甚至一些堤防在漏水,都有的是时间堵起来。 另外就是对洪峰的测量,这是新学问。 于一些州县紧要河段,打下木桩,标上刻度,当成水尺。然后派人观察水位线,再用简易方法测量一下流速与流量即可以了。 河决之害,除了人为因素之外,主要就是这个洪峰。 黄河支流很多,不是来自一条河流,沿途有许多支流,但有的支流上游在落雨,有的不在落雨,因此注入黄河的各支流水流量不一样,这个无害,就怕大多数支流一起在落雨,或者一些干流,如渭水、洛阳雨量大,涌入的水流量多,导致河水猛涨,也就是王巨所说的洪峰期,那便会危险了,那时堀开泄洪区,是最管用的时间。 相信,到现在不知过了几次洪峰期。 所以王巨一见面就责怪。 程昉苦脸道:“我解释过了,可大臣们不放心,说后方就是京城,怕有危害。” “我看看,”王巨道。有没有危害,还得看堤防,若堤防建得单薄,是会发生意外的,一旦这个堤防倒下来,那得出大事情。 他骑着马跑了一圈,堤防绝对可以,但他又再次不满地说:“为何只有这点大。” 方圆不过一千来顷,看似不小,但它杀的是黄河之水,哪里够用? “子安,你不知道,朝廷是好心,可百姓不同意啊,他们都不同意泄水淀淤,就是这点面积,都吵得咱家头大。” “不管用哪,”王巨道。而且他进京时刚刚从黄河乘船经过,水势咆哮如雷,这让他很担心。 “堀吧,”他又说道。百姓反对也正常,毕竟他们没有看到好处,更不相信这个泄水淀淤。万事开头难,开了这个头后,以后执行就容易了。 堀也有堀的注意事项,必须在水位平缓的所在堀堤,否则也会容易出事,但拖到现在了,程昉也早测量好了,这是一个有能力的太监。然而越有能力,这个太监的身份就越让他悲催。你一个小太监有些本事,士大夫何以情堪哪。 河堤堀开,浑浊的河水迅速冲了进来。 有的百姓趴在堤上号淘大哭,终于堀了,他们在泄洪区内的所有庄稼淹之一空。 “贺知县,难道朝廷没有赔偿吗?” “未听朝廷有赔偿,不过泄洪区都是些薄田……” “薄田也有收益,这个我回去禀报吧。”王巨扫了一眼堤岸上的人群,没有钉子户,一听要堀开河堤,一个个全部离开泄洪区了,这是天上之水,朝廷铁了心要堀,能不撤吗? 不过面积终是不小,一千多顷,直接与间接受影响的百姓就达到了两千多户,至少有一千户百姓就靠这薄田得活的。 “贺知县,你再解释一下其意义,我回到京城后努力让官家拿出一些钱粮补偿,今年有些损失,然而明年就可以得到许多沃土耕种,收益远大于损失,这样民心始安。” “下官这就去做。” “程备使,你也做错了,为何不向百姓解释,这一条很关健哪,不然若有一两个敌仇你的人煽动,百姓未看到实益所在,闹将起来,好事也变成了坏事。” “子安,咱家都以为堀不成了,哪里想到劝说百姓。” “这一条真的重要,”王巨道。这句话乃是好心,王安石所谓的农田水利法,乃是王安石变法中最让人称道的变法之一,然而实际当中没有那么容易,比如郑亶在两浙就因为豪强的阻拦而失败了。主要成功的地方就在河北,而河北能成功主要功臣就是这个太监。但最后他的下场未免太不公道。 “最好还是子安你来,咱家真不行哪。” “让我一辈子主持水利,我无所谓,官家会同意吗?回京吧。”王巨又说。 堀也堀了,安抚的事还是交给酸枣县的官员来做吧,程昉呆在这里也无益了。 王巨说着,就骑马回去,甚至没有观察河面水位的变化。 没用,暂时会杀一下河水,然而只要上游的河水源源不断而来,不久河水水位就会还原。想要真正杀住河水,就得如他奏折上所写的那样,须设二十个蓄洪区,平均每个蓄洪区面积平均达到五百顷。这样在每一波洪峰到来时,不停地泄洪蓄洪,才能勉强杀住河水。特别是现在朝廷将河水全部束于单薄狭浅的东流,须设的蓄洪区面积须更大,才不会出事。 仅靠这一个蓄洪区,不管用的。 于其指望它能杀河水,还不如指望它会得到一些不错的淤田! 王巨回到京城,立即将情况写了一篇奏章,送到了中书。 于末尾刻意说了京畿百姓二字,无奈,王安石是钻到钱眼里了,即便是免役法,还是敛财的,农田水利法也莫要说得多高尚,它在王安石心中利民是为辅,利国才为主! 这些百姓全是京畿百姓,属于开封府的百姓,要不要安抚,王相公,你看着办。 奏折递到中书后,王巨就送小苏了。 速度真的很快,王巨前面到了条例司,后面王安石就将小苏赶到洛阳做推官去。 王巨苦逼无比,他成了顶缸的,顶缸问题不大,关健这样一来,他也成了拉仇恨的。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摧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子安,莫拿我打趣儿,我才没有三变那么悲伤呢。”小苏乐道,这一去,不是相看泪眼,他反而很高兴,不就是离开了京城吗,但也离开了条例司。 “这位就是我的兄长。”小苏又介绍道。 “见过子瞻,”王巨唱喏,一个帅得不能再帅的中年帅哥,王巨唱完喏,还施了一礼,虽然知道此时大苏缺点太多了,但在后世大苏名气太大太大,真正的文曲星哪。 当然,无论大苏或小苏都没有这个自觉,此时王巨名气之盛,绝对在他们二人之上。 “见过子安。” 小苏又擂了王巨一下:“你也太小看了我们兄弟俩吧。” “怎么说这话呢。” “我们那个欠债……” 这便是老苏去世后留下的债务,兄弟俩不得不辞官回家丁忧,时间长不说,路程还远,两人又做官了,手脚开始松动,几年下来,路费加上花销,欠下一屁股债。 兄弟俩也闹分家,各自均摊,小苏还好一点,不久后就偿还干净了,大苏今朝有酒今朝醉,于是这个债还了很长时间。所以能欣赏大苏的才华,切莫做大苏妻子,那会很苦逼的…… 小苏也气不过,一直不帮他偿还,甚至大苏在黄州那么困窘,他也不救济,直到常州后,看到大苏有“改邪归正”的倾向,这才借了钱让大苏治豪宅。 相同的例子还有大小宋,然而大宋是兄长,好意思说,小苏是弟弟,就不能说了,并且大宋说了,小宋也未听进去。 王巨进京城后,让黄良打听了一下,能打听到的,替大小苏暗中偿还了。没有打听到的,或者在老家欠的,王巨就没有办法了。 大苏还蒙在谷里呢,反正也没有人会向他们主动讨要,倒是小苏察觉到了,这一想便想到了王巨身上。 “子由,若是过意不去,以后经济转过来,周济一些贫困百姓吧。” “算了,我也不与你客气了,反正你手中钱多,倒是在条例司得小心,不管你怎么想,现在莫要沾上不好的名声。”王巨说得很委婉,他的收入远胜过大小苏,特别那个纸作坊的收益年年在翻倍增加,然而那些钱也暗中补作国用了。无所谓,以后你想还,权当是替我花钱做好事吧。所以小苏还是感到心中暖暖的,这才是朋友嘛……于是劝告了一句。 “中的,不过你也要小心,以后洛阳可是一块热闹地方。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说,你可以听,但听后要想,往深处想,往他们的背景想,他们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然后再站在国家的角度去想,这样才能有自己的思想,而不会被人驭。” 王巨将驭字咬得极重,自己花了好大心血“感化”了他,但不要到了洛阳后,又被富弼他们反过来感化了。 “你们说什么欠债?”大苏在边上反应过来了。 “大哥,你莫要操心了,”小苏没好气地说。 “子瞻兄及是太白一样的人物,风流倜傥,不能与常人相比。”王巨道。政治就算啦,就凭借大苏那些诗词歌赋,自己出这点小力算什么呢。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此次进京,与子安相遇,平生极慰也,我去了。”小苏道。 “祝君一路顺风。” 小苏带着他妻子史氏以及几个子女,几个僮仆一路向西。 看到他们渐渐驶远,大苏才扭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王巨,不管怎么说,他比王巨大了十二岁。 “子安,久仰大名啊。” “子瞻兄,这话应当反过来说的,我是久仰君之大名,在我随恩师读书时就听到你的才名了。” “笔墨之名罢了,倒是君在大顺城替我大宋扬眉吐气也。” “那是蔡公指挥有方,我恰逢其会罢了。” “子安谦虚了,不过子安这次进入条例司,倒是卷入了漩涡之中。” 是卷入了漩涡之中,但两人所说的漩涡却是大不相同的,王巨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明天晚上,我前往贵府登门拜访,望君不要将我拒之门外。” “不会,不会,”大苏潇洒地扬着羽毛扇道,再加上他出尘的相貌,一袭白袍,望之若神仙中人。 王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道:“明晚相会。” 说着骑马返回条例司。 “子安,你送苏辙去了?”吕惠卿惊诧地问。 “有什么不对吗?” “子由是反对介甫公变法的主要人物。” “吉甫兄,想做大事,必须有容人之量。苏子由是反对均输法,不过他也想国家变得富强,只是理念不同罢了,他着重的是节流,介甫公着重的是节流兼开源。我一来京城,子由便来到我家,我还刻意解释过呢。况且公私不可混同,我与子由是私交,不能夹杂到公务当中来。” “子安,你这种心态要不得啊,马上我也要离开条例司,到时候条例司只有君一个人能力撑,那时尤如擎天之树,万万不可与某些人妥协啊,否则会误了介甫公的大计。” “什么,你也要走?”王巨头脑炸开了,吕惠卿这一走,条例司只有自己一个人,然后青苗法,免役法一起自条例司出,也就是从自己笔下出,然后……然后自己就真的变成了掣天大树!劲风催之,万箭攻之! 第四一三章总向愁中白 王巨没由来打了一个冷战。 其实他呆在条例司真的没意义,说敛财,王安石未来许多改革,包括青苗法,免役法,方田均税法,市易法,还有更狠的免行法,不过那是吕惠卿弄出来的,都属于敛财之举,实际其他的,考课、铨选、学校、贡举、荫补、磨勘、州县编类、仓法、郊赐、度僧牒、将兵法、常平司等等,实际都间接或直接与敛财有关。 自己有必要插足吗? 王巨甚至怀疑因为有了木棉司与蔗糖,王安石未来能敛出一年两亿的国家收入! 但自己呢,说的,王安石未必会听,最后弄不好不欢而散,不散,也成了众人的眼中钉,但会得到什么好处呢?打算五年后,熙宁七年,自己能做什么官职?两制官登天了,无他,年龄也。一个虚二十七岁的青年,两制官岂不是登天,还想着参知政事?然而只要自己将蔗糖这一块做好,以后没有大错,凭借这个政绩,若想,三十岁之前,也稳妥妥地进入两制官行列。 于公于私,自己都没半点好处,那么何必做这个“掣天大树”? 不过他也注意了吕惠卿说话的语气。 有三条,吕惠卿是想与王安石做好变法,改变国家积贫积弱的状况,不管他是否为了上位,这份心是不可否认的,因此以为自己是人才,也是真心想自己协助好王安石,将这场变法变得更完美。 吕惠卿与小苏之间矛盾激化严重了。 吕惠卿成了帝师,开始上位,略有那么一点上位者姿态在说话。 这个王巨不大介意,还能指望现在的吕惠卿象当初在集贤殿校书时那样吗? 其实吕惠卿的诚心、拉拢、看重、不能容人、略有些傲然,都不重要,况且王巨找朋友当中,吕惠卿也不是那种最核心的朋友。 关健还是这个条例司。 但王巨表面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吉甫兄,恐怕让你失望了,首先这个重担,我不敢承担。其次我说一件事,我在修郑白渠时,你不知道,我看到了多少丑陋的情况,然而我只惩处了数人,余下就当没有看到?为何?想要成功,请记住我一句话,不能打击过广。况且子由也非是那些无恶不作的豪强。” 其实王巨还想说一句,武则天怎么做上女皇的?当真全靠白色恐怖? 那只是其一,想做女皇,李家宗室是放不过了,关陇豪门是放不过了,因此武则天专门对这两者下手。然而她也非是象后人所说的那样,打压豪强,错也,她打压的只有这两者,然后拉拢山东豪门,包括五姓七家,只有太原王家因为王皇后,没有拉拢,得到了这些超然豪门支持,她才顺利的登上女皇之路。难道武则天的女皇之路,比王安石变法难度更低吗? 那么现在打击是什么群体?“朔”,与山西几乎无关的朔。 其他的群体还得要拉拢。 天下皆敌,能顺利吗? 至于普通百姓,说句难听的话,那就是愚弄的,特别是在这时代,所以王安石辞相后,有百姓唤猪时喊:怮相公。 王安石傻掉了,为何,虽然新法确实未必救了百姓,但伤害的主体不是他们,而是那些豪强有钱人,为什么连普通老百姓也痛恨?主要是舆论这个咽侯,王安石始终就没有抓到手上。 百姓听着士子的话,又感到他们生活没有产生明显的变法,于是人云亦云。 但王巨就没有再说了。 说了,吕惠卿也未必听进去。果然,吕惠卿讥诮道:“你是说我要看重这个苏子由?” 那还说什么呢? 大小苏出身不是高,为什么后来一直活跃,文字功夫深哪。再比如欧阳修,为什么能上位,文章写得好啊。贾平凹、余秋雨在后世只是一个作家,但放在宋朝,那就发达了,怎么着,也要混一个部长吧。 八月桂花香,秋风拂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雅清香从窗户送进来。 条例司在中书的后面,比较僻静,偶尔一两小黄门从外面经过。 王巨伏在案上看公文,有许多相关的公文,都是从三司搬过来的,没有全搬来,上面的数据也不大准确。 但这却是王巨最想要看的。 不管做什么事,得了解吧。 吕惠卿也在看公文,也许他在想青苗法呢。实际后面一波又一波来了,免役法,农田水利法,提举司。 但是吕惠卿失望在增加中。 ………… 秋雨呖呖下个不停。 “欢迎子安常来,”大苏将王巨送到门口,很是客气地说道。 天知道他这句话里有几份是真诚渴望的? 实际王巨眼巴巴地拜访大苏,这个结果也是自找的。 论理解,他比小苏还要理解大苏。小苏可能有点看不惯大哥花天酒地的作风,但这就是宋朝士大夫的禀性。 有一个简单的例子,钱明逸那个叔父钱惟演,他知洛阳时,手下有一群风流才子为属僚,欧阳修,谢绛,尹洙,梅尧臣等等,某天,钱惟演设宴款待各位才子,欧阳修带着一美伎来迟了,问其原因,妓答曰正在午睡,金钏丢掉了,未找到。众曰,欧阳永叔,你来填词一首,我们就赔给你们金钏,于是《临江仙》出来了: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 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凉波不动簟纹平。水精双枕,傍有堕钗横。 最妙的还是钱惟演,某冬日,欧阳修等人去龙门游玩,大雪封门,钱惟演派人夜流伊水,送去官妓与厨子,说官事不忙,请尽兴游乐,只要归来诗词满笈便足矣。 连妓子都能过去,为何欧阳修等人不能回来?莫弄错了,人家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大雪天行路多危险哪,万一滑跌倒怎么办啦? 这便是宋朝士大夫奢侈生活的一个缩影。 所以欧阳修与韩琦生活都比较奢侈,家妓有时候一养就能养几十个,上百个。 欧阳修又对大苏十分看重,大苏再受欧阳修影响,仕途春风得意,哪里能简朴起来? 然后再说大苏的妾婢,这个……就不提了。 但在这时代很正常,大苏有钱了,立即广纳美妾,没钱了,只好将她们遣散了,自己养不活了,如何养小妾,甚至小妾有了身孕,也无暇过问。以至后来宦官梁师成以及翰林学士孙觌,都自称是苏东坡送人之妾所生的苏轼之子,然后别人问大苏的儿子苏过,苏过也茫然了,俺不知道啦! 至于那个春娘,不知道有没有,就是有,同样也很正常,连妻子都可以休掉,就不要说小妾了,在这时候将小妾送人,岂不是彼彼皆是? 这种奢侈的作风,王巨能理解,毕竟生活简朴的大臣真的不多。 司马光那种简朴,他十分怀疑,有一个对比,范二的简朴,人家确实省下了很多钱,而且这些钱也确实有去向,一起送到了义庄。但司马光常期居着高位,那些薪酬省下来,省到哪儿了? 然而王巨不喜这种极度奢侈的作风。 但他来更不是因为才学,宋朝奇怪的任官制度,就象赵顼问唐介,卿谓安石文学不可任邪,经术不可任邪,吏事不可任邪? 文学,经术,吏事,三样有一样可,即可担任高官了,文学第一位!但不知道真让余秋雨与贾平凹担任国家宰相会有何不同,所以大苏在政治上几乎是一个白痴,然而为何有了一个蜀党,就是他的文字能力太好了。 不过现在的大苏,也不是王巨所重视的大苏,这个大才子沦落到了黄州后,那时的大苏才是王巨最想结交的大苏。 况且现在大苏受欧阳修影响很深,他也说服不了。 但王巨就来了,结果呢,王巨未打算做大苏的“归化”,大苏却在一个劲地归化他。 宴间大苏对王巨还是很客气的,一者才气,非是那本数学书,尽管那本数学书卖出了近四万册,但大苏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王巨抄袭的那首《青玉案》,他不得不佩服,至少现在大苏因为缺少阅历,还写不出来那样大气的作品。 不要问政绩与民声,那样吓人了,王巨做了几年低品小官,然而却做到许多宰相一生都没有做到的事。 所以大苏一个劲地归化,一个劲地说韩公欧阳公如何地好,一个劲地抱怨朝廷为什么不用韩公与欧阳公,一个劲地唾骂王安石的祸国殃民,试图让他迷途知返…… 王巨无语了。 其实王巨现在本来就不当来,能说什么,若论诗词歌赋,大苏能甩他十八条街那么远,并且以后越甩越远。 若谈论政治,就是眼下的结果。 若谈享乐,两人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然而因为前世的记忆与影响,他还是来了,然后自找了不快。 王巨回到家中,琼娘子迎了过来,问:“苏子瞻可做了什么新词?” “没有问,”王巨道,实际现在苏东坡名气虽大,然而作品也多是风花雪月,多不值一词,只能说比王巨水平强。也就是苏东坡不到黄州,就不是苏东坡。 并且苏东坡的字现在也不大中看,朝廷字最贵名气最响的更不是苏东坡,而是文彦博。这也有一个欣赏的转变,先是蔡襄,后是王广渊,现在又转到了文彦博身上。 琼娘有点失望。 “不就是新词吗,我读一首给你听听。” “好啊。” “青山欲共高人语,联翩万马来无数。烟雨却低回,望来终不来。 人言头上发,总向愁中白。拍手笑沙鸥,一身都是愁。” “拍手笑沙鸥,太妙了,不对,怎么有些郁结之意?”琼娘立即察觉到了。这便是这首小令高妙之处,辛弃疾越是写得洒脱,观者读后越是觉得郁结难受。 然而王巨却故意曲解:“何谓新词,不就是风花雪月,为赋愁而说愁吗?” “原来大郎心情不好啊,才是真愁……” “真愁个头啊,”王巨让她说得啼笑皆非,但还不说,从大苏府上回来后,王巨心情真有些低落。与琼娘胡说八道了几句,郁结之气也散了很多。 但麻烦事也就来了。 第四一四章粗人 秋雨还在落。 所以王巨在中书就曾提到,各地情况不一样,水利执行也就不能一样。江东圩汛期是夏天,浙东水利主要是在秋天,也就是秋潦。但黄河自夏初开始,一直到秋后,随时都会发生灾害。 只要雨天一多,河堤就有危了。 王巨打开酸枣县的围堤,实际那多少带着赌气性质打开的,甚至根本都没有测量计算河水流速流量。就这么一个蓄洪区域,量不量有何不同吗? 不过当时确实“小杀”了一下河水,不久后又原还原了。 滔滔河水涌向东流,东流容纳不下,黄河又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了,东撞西冲,一下子撞开了大名府许家港的围堤,然后欢快地在大名、恩、德、沧、永静五州军境内,任性的跳舞。 那就救灾吧。 关健现在每一件事,都会被放大。 范纯仁道:“朝廷让司光马下去视河,司马光说东流浅狭,堤防未全,一旦如张巩意彻底北流闭断,必致河决,是移恩冀深瀛之害于沧德等州也。因此须等三二年后,东流益深阔,堤防稍固,北流渐浅,才可闭北流,转东流。朝廷不听,张巩与张茂则阿谀权贵,立闭北流,使致五州军遭受泛滥之害。” 这是在起居朝上说的,与王巨无关,他暂时还没有资格进入这个朝会。 吕惠卿便很不悦地说:“司马光也说过北流之害了,本就是权宜之计,而且王巨也说得很清楚,无论北流与东流,皆会不得功,既是权宜,须设防备,因此于黄河边广置蓄洪区。自孟州而下,一直到滑州境内,长达几百里,多有盐碱薄地,河水如何不得杀?然自建围堤后,诸多官员争吵不休,一说民力,二说财力,以及其他云云,结果只置一堤,还遭来许多大臣的弹劾。如若当初依此策得施,何来许家港决堤之案发生?错非宰相,而是下面不知轻重的官员。” 他们都不是言臣,没有权利弹劾那一个官员,只是就事论事说一说。 范纯仁的意思就是王安石坑的,若听了司马光意见,哪里会河决,看看,这一河决,国家又不知得花多少银子了。 但吕惠卿意思是王安石根本没有错,错就错在一些别有用心的大臣反对没有广置蓄洪区,才又引发的灾害。 实际真相是与王安石真没有多大关系,王安石是怕司马光下去勘查后,又杂七杂八的乱说一气,反而让官员不大好办了,于是由张茂则领手主持。张茂则可能误会,也可能有一点阿谀的嫌疑,因此立闭北流,让河水涌到东流,导致的河决。 然而王安石真没有决定立闭北流,范纯仁往王安石身上牵那肯定是不对了。 不过反对广置蓄洪区,也不一定是为了反对王安石而反对。 毕竟国家财政还没有好起来,这个要持续到明年,若没有那个积欠,又无大的灾害与兵害,明年会好起来了,一个是兵费省了很多,第二个木棉可能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不过加上那个积欠,不要说明年,五年内都休想好得清。 因此国家财政仍十分吃紧,这一置蓄洪区,不提建堤防的劳力吧,当真不要钱? 那怕再薄的地,也有人居住啊,就象酸枣县的那一千多户农民,朝廷当真不管了? 如果国家财政宽裕,大家反对,还能说别有用心,现在财政吃紧,却广建蓄洪区杀水,大臣们岂能不反对? 而且黄河成了天上之水,就是堀堤,也堀得大家心惊胆战的,省怕出事。 但问题就在于,现在大臣很少去谈及真相,不管那一件事,只要自他们嘴中经过,早与真相无关了…… 赵顼眼看争吵开始了,他立即挥手道:“去派人将王巨传来问话。” 你们什么人也不争了,让懂的人过来说。 而且王巨来京城快十天了,他还一次没有召见呢。 太监到了条例司,将王巨传了进来。 其实参朝最快活的就是宋朝大臣,别看汉唐是坐,那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自己腿上,不是跪也等于是跪,当然皇帝也是如此,大家彼此彼此。 明朝还好一点,先下跪,跪后再起来。清朝的最残忍,就这么一直跪着。只有宋朝不用跪,虽然撤了椅子,不过顶多就是站着,在议事时不用着重场合礼仪的情况下,大臣们仍能坐着与皇上说话。 因此王巨也就随意,举着牙笏上前道:“臣拜见陛下,参见诸公。” 没有什么吾皇万岁万万岁之类,只要前面说出来,后面就完蛋了,保证无数大臣弹劾你阿谀奉诚。 “王卿,你看一看,”赵顼让黄门将河北的灾报,递到王巨手中。 现在灾报上只说了五州军许多地区被黄河淹了,但没有统计出来具体的数据。 王巨看后一叹。 钱哪,国家要钱,他也要钱。 这次进京时,正准备那天赵顼单独召见时,提出请求,让朝廷先从国库里抽出一部分钱帛,制造部分器甲,先将郑白渠那几十营驻军武装起来呢,就出了这趟子事。 王巨看完后,让黄门将灾报重新交给赵顼,徐徐道:“陛下,论河灾河工,只说河灾河工。” 让我说可以,但得就事论事,不能过度解读,这一解读,那就麻烦了。 “你只说河。”赵顼道。 “臣先说一,二股合一这是必须的,二股合一,更加容易泛滥成灾,但纵任黄河二股入海,汛期时能起到分流之作用,然而在枯季河水更缓慢,实际北流之水,因为河水慢,积沙快,已经在淤浅。一旦二股全部淤浅,黄河会自寻出海口,那不是河北,而是从南入淮,那样危害更大。” “说得不错,继续往下说。” “去年年末陛下让臣去视河,臣也视了,无论北流或是东流,臣看过多处,一直看到拒马河与海口。不管是北流或是东流,都不能容纳黄河之水。臣也在奏章里反复论述过其道理,即便国家有了财力,用臣的入黄入济之策,也非是根治之策,顶多保证二三百年无大事故发生。二三百年后,可能又有新灾害出现了,无他也,泥沙太多。于是流一处,坏一处。” 但根治之策,那个提都不用提了,提了没用,在这时代,还耕为林,还山为林,然后再治理大漠戈壁滩,不要说西夏与吐蕃未收回来,就是收回来,也没那能力去做。 不过能引黄入济,做得好的话,确实能保障二三百年无大忧,那也足够了。只要宋朝二三百年不倒下,或偏居一隅,王巨再做一些引导,那还不知道对这时代会产生多大的冲击。 “做为权宜之计,合二股为东流肯定胜过了合二股为北流,司马公也论证过。然而既为权宜之计,也不能让灾害屡屡发生,臣去年看过河北一些灾害地区,百姓贫苦之极,以至臣都遇到了三拨路匪。甚至有人在传闻朝廷让臣来治臣,于是百姓欢呼雀跃。他们不是因为臣而欢呼,而是以为朝廷终于想真正根治黄河了,这才欢呼的。但朝廷那有钱帛根治黄河哦?” 赵顼手按在龙椅上,微微发抖,这也是朝廷的耻辱! “然后到堀堤泄水,臣就问程昉,为什么到现在没有堀,他说了种种难处,一是庙堂上有大臣担心,这个担心是必须的,虽说那个堤防不须象河堤高大坚固,不过终是小心为妙。万一偷工减料,月堤倒下,大水冲击而下,连京城也会漂泊一空。其二就是泄洪区内百姓的安置。大水一淹,漂之一空,百姓肯定不乐意。然而相关的官员也出现了失职,一是没有进谏朝廷准备安置救援的物资,所以百姓不愿意搬迁,甚至堀开大堤后,许多百姓号淘大哭,骂臣,骂朝廷。” “朕已经让相关部司拨下钱粮振济了。” “那就好,其二各官员没有向百姓解释清楚,今年堀堤,会有所损失,就是朝廷救助,也会有损失。但这是提前堀堤,他们能及时将家中贵重财货转移,也能保障家人安全。而非是象黄河突然决堤,那才是人间惨剧。然而到了明年,他们的瘦薄耕地就可能变成了沃野千里。所得比所失更大。但就是因为官员没有解释清楚,百姓产生了怨气。但它也非是长久之策,想要杀住河水,必须要很广面积的蓄洪区。然而只要泄洪后经过沉淀,土壤改良了,那时朝廷再堀堤杀水,百姓才会真拼命了。” 赵顼被说乐了。 “所以几年之后,即便朝堂上大家都同意了,也找不到多少蓄洪区。那时没有蓄洪区杀水,黄河仍然会出事。至于司马公所说的加高堤防,再用河水冲沙,使东流之水变得深阔,臣还是不同意的,臣说过束水冲沙,非是真正能将黄河之沙冲走,只能说略保一个均势即可,冲走的部分与积淀的部分能持平,那就谢天谢地了。但就是这样,臣还提出了,加缕堤格堤束水。积沙主要在枯水时季,用缕堤与格堤束住河水,再于险竣河段置月堤防水防浪。然东流之水,束水之策呢?广建缕堤格堤,朝廷是没有那钱帛。不建,想要束住河水冲沙冲深,必须使河面狭隘。但那样,到了汛期,河水不得泄,又会如何?因此臣以为司马公之言,还是错误的策略。” 也就是司马光说的那个办法,同样是行不通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先用权宜之策应付几年,几年后,必须引黄入济,广治河工。 其他的策略,都会缺堤,都会泛滥成灾。 或者说,以后年年就为这黄河折腾了,更不要追查那一个人那一个人的责任,查也没有用。 吕惠卿等王巨说完后道:“实际当时朝廷若真让司马光下去勘查,也许不会有今天故事,只可惜吕公著言,朝廷遣光相视董役,非所以襃崇近职,待遇儒臣也。于是朝廷没有让司马光下去,从而贻误河北五州军百姓。” 什么意思呢,也就是河工渠工乃是粗人做的活计,司马光这样的重臣儒臣,不应当主持河工。 这句话背景乃是王安石反对司马光下去主持,司马光不服气,吕公著隐隐感到这个河工没那么简单,就是司马光下去主持,弄不好还会出事,于是说了一句,彻底打消了司马光的念头。这是一滩子浑水,司马君实,你莫趟。司马光马上醒悟过来。 但吕惠卿在这里将这笔旧账翻出来,问题就来了,经济不是儒臣干的活,君子以言利为耻。 军事更不能碰。 水利农业生产是粗人的话计,那么国家养这些大臣们,倒底是做什么的?难道只是为了修书考查礼仪吗? 或者说王巨只是一个粗人? 吕惠卿说完,退回班列,心中想,王子安,你不是想与大小苏交好吗,这就是你的下场,不要看你修了郑白渠,实际在这些人心中,你只是一个粗人! 第四一五章泼(上) 王巨没有听吕惠卿的忽悠,有一个司马光做敌人,就吃不消了,何必得罪吕公著? 但赵顼被吕惠卿忽悠住了,便问:“吕卿,你说过这句话吗?” 这话可真不能乱说,比如治郑国渠的郑国,治都江堰的李冰,修黄河的王景,那都是些在史书上得到很高评价的大臣。 吕公著拉拢人行,毕竟他是吕家子弟,门高望重,但吵架却是吕诲司马光干的活,与他无关,意识到不好,道:“臣忘记了。” 王巨实在看不下去,道:“不管有没有说过,或者是谁之错,已经错下说过了,再追究只能将事儿闹得不清不楚,不过亡羊补牢,然后再立即赈灾。” 说这些管用吗? 赵顼便没有再追问。 不过王巨说过了,随着就后悔了。 自己说了,吕公著就会领自己情吗?还不会领。 反过来吕惠卿便不会高兴了。 所以王巨这时不愿意呆在京城,大势所在,会逼得每一个大臣,不是往东倒,就是要往西倒,想夹在中间,两边做好人,那根本不可能。最后结果不是做好人,而是两边都得罪了人。 于是王巨想了想,也退了下去,往后站吧,反正不管怎么站,他都要站在最后一个位置。 大家开始商议赈灾一事,然而扯来扯去,又扯到财政上了。 王巨有当无,无当有地听着。 就在这时,他看到前面有一道冷凛的眼光射来。 王巨看去,看到一个中年人,正用着十分不满的眼神盯着他看。 关健王巨不认识哪,也无所谓,现在他还不打算进入,一旦进入,得罪的人会更多。 说了许久,大家散下,吕惠卿走了过来,道:“子安,你怎么不明白?” “吉甫兄,当初晦叔公说那句话时,当真针对我吗?” 别忽悠,除了司马光外,还不会有别的大臣认真地将俺放在心上。 “而且你又忘记了我的话吗,团结多数人哪。”王巨又道。不要小看了吕公著,他影响力同样非同小可。 “记住,眼下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你与介甫公才是做大事的前台人物,我才是好心。” 王巨说的是他心里话,因此说得理直气壮的,吕惠卿无言以对了。 “对了,那个大臣是谁?”王巨指了指那个中年人道。 “程颢,叛徒。” “程颢?”王巨奇怪了,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程勘。 于是他下值后立即找老师问。 “他不会吧?” “恩师,说道德,我离恩师差远了,恐怕这一世也必然辜负恩师教诲。但论识人观事,恩师又不及我了。请相信我的判断力,他真用一种很愤怒很不满的眼神看我。” 郭氏在边上说道:“大牛啊,他终是长辈,以后避开他就是。” “但他为什么对我不满呢?” “前段时间程伯淳劝你恩师弹劾王介甫,你恩师未同意,他以为是你在中间捣的鬼,大约因此对你不满吧。”郭氏又道。 “这是个岳不群哪。” “岳不群,这是什么人?” “一个故事里的人物,很虚伪。”王巨道,程颢是岳不群吗?也不能说他是岳不群,他还没那本事做岳不群,所以他只做了吕公著的枪头。用完了,就拉倒了,只好回洛阳再次教书。后来死了,文彦博觉得过意不去,于是主动替其写墓表,说是明道先生。 现在成了御史,开始进投名状了。 开始赵顼对他还是很感兴趣的,毕竟二程、张载这些人在儒林中颇有名气。 吕公著推荐,加上台阁官员下了好几个,也要补充台阁官,于是将程颢与王子韶推荐为御史。 王子韶很聪明地选择了观望,程颢却一头扎了进去,以为大殿宏图机会来了,连连呈奏章,论时务。 论什么时务呢,主题思想就是要国家必须立王道,不能辞霸道。这个正志立起来后,“则邪说不能移,异端不能惑,故力进於道而莫之奭也”。 又说“既任君子之谋,而又入小人之议,则聪明不专而志意惑矣。” 而且喋喋不休,有一次一个近侍实在看不下去了,在边上直接说:“御史难道不知道皇上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吗?” 然后大程以为自得,常常将这件事翻将出来。 实际真相是赵顼很是不满意,否则一个御名在进言,近侍敢在边上罗嗦吗?或者说,若是相谈甚欢,为什么不留大程下来一道进膳,在宋朝皇帝留近臣共同吃饭岂不是很正常吗? 反正说也没有说什么,更不要提什么治国之策了,就在哪里王道霸道了,含沙射影攻击王安石。或者隐晦说了,不能变法,用旧臣,将王安石他们弄下去,这就是王道。所以吕惠卿骂他是叛徒。 不过王巨因为官职低,不大清楚这件事。 吕惠卿,也不要急,现在大程还不叫疯狂呢,马上就要撕开脸皮了。 一为了投名状,二王安石不倒下去,他如何得用哪,早晚会被王安石弄下去。 琼娘在边上道:“大郎,不过他学问确实不错,写的文章妾身多看不懂。” “琼娘,不用看他们文字的表面,只要记得几个核心就行了,比如邵雍的象数学派,说句难听的,就是教人如何占卦算命的学问,装神弄鬼的法门。” “巨儿,你太失礼了。”张载在边上好气又好笑地说。 事实也如此,不用将邵学想得那么复杂,至于吗。 王巨又说道:“然后再到周敦颐,他认为太极创造了万物,因此无极是天地背后的本体,那么无欲则要做为人类的本体,如此天地合德了。” “存天理,灭人欲?”李妃儿道。在王巨薰陶下,一家人数学基础一起上来了。现在又与张载碰到一起,马上儒学也大有长进了。连李妃儿也表示了关注。 “也不能说他说的就是存天理,灭人欲,或者说他是温和的存天理,灭人欲。其区别就是他将万物划成等级,人为生灵之首,那么人也分成圣人与凡人两种。所谓的本体,是劝说大家象这个本体靠拢,但考虑到实际情况,不可能人人做到的。” “我知道了,是劝,不是强行。” “对,区别就是这个,与佛教差不多,劝人向善,感化人向善,而不是用屠刀逼着人去向善。因此无论有没有欲,危害都不会大。”实际王巨好,还是宋朝官员好,对周敦颐都没有当成一回事。只不过后人才将周大先生捧出来的。现在周敦颐的那些学说影响还不及他的《爱莲说》影响大。 “其实邵雍不能称为儒学,而是道学。周敦颐多少受到一些影响,又受庄子影响,说天下自无极而为太极,太极分阴阳,然后分出来万物。因此无欲是本体,回归这个本体,就能天地合德了。但他又说爱曰仁。不过提出了这个爱曰仁,那就说不清楚了。仁也是有,而非无,仁也是欲,而非是无欲。既要爱曰仁,那么何来回归无欲之说?相同的,佛家也在为这个劝人向善而纠葛呢。” 郭氏在边上听得笑。 张载去在深思。 不要小看了王巨所说的,这些在古代真的很看重,将它们说清楚了,就可以当思想家儒学大师了。 “然后再到二程,二程对周大先生可能有些不齿,认为他们的理论与周大先生无关,但真的有关系。他们说以经载道,这一点我是同意的。事实二程在治儒学时,吸纳了大量佛老思想进去,也不拘于儒学这个范畴了。所以二程说,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灭私欲则天理明矣。也就是我说的存天理,灭人欲。那可能做到吗,于是他们又从恩师的气本说转变,说气就是理,又说万物发展就是天理。但那样,那个人不想过得更好?想过得更好,种种争执便有了。于是又无法自圆其说,因此他们再次说儒家的礼就是天理,遵从这个礼,大家尊卑有序,天下就大治了。关健问题穷人也想富啊,富人也想当官哪,能不能守住这个尊卑有序?” “那么你恩师呢?”郭氏道。 “恩师有两点,一是气本说,万物是气构成的,比如水能结成冰,水又能化成蒸汽。我也在那本数学书提到过这一点,万物都可以分成液体固体与气体三种形式,只是温度高低不同罢了,比如铁,温度高到一定地步,就成了铁水,再高,就能化成气了。所以恩师用这个气本说,还归人性,说人性与气本一样,无所谓善恶,之所以产生善恶,乃是后天教育引起的。其次恩师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为去圣继绝学,而不是为往圣继绝学,不过意思差不多),以儒家的知识来治世,来出世。然后再到王介甫的,他更进了一步,提出学以致用。” 因为王安石一些理论还没有写出来,王巨便没有多评价了。 也就是这些儒学大师在互玩抄袭,也不再是儒学了,释老法墨杂阳阴名兵,一起参研糅合进去了。 但为什么王巨对二程一直很痛恨? 实际二程与朱熹有很多理论还是有借鉴作用的。 然而他们最大的弊病,便是给这个民族一下子套上了一个大框框。所以朱元璋发扬朱熹理学,也不仅是他乱攀祖先,而且看到朱熹学问对愚民的帮助,对帝王统治的好处。到了清朝,更看到这种奴性百姓的利器了。 这才是害人不浅的地方。 但是王巨没有想到,这么快大程就开始找他麻烦了。 第四一六章泼(下) 但张载不知道啊,因此他认为王巨对二程看法有些偏颇。不过也正常,宋朝互相攻讦渐成常态了,再说,大程对自己这个门生态度同样不友好。 “官人,那你什么想法?”妃儿问。 “我嘛,与恩师一样,认为气也是一种物体,不过宇宙是不是以气为本,那就不大好说了。” 如果按照大爆炸理论,张载说法就是错的,大爆炸开始之后,什么玩意都吐出来了,包括液体气体固体。 然而天知道呢。况且就是大爆炸理论能成立,在大爆炸之前,宇宙又是什么东东哉? 奇点,奇个头啊。 “其次人性方面,我与恩师也略有不同之处,我认为人一生下来就有了一些人性,比如寻找母乳,比如会哭,然而我不会从善恶上讲,我若讲则是讲利己与利他,利己就是为自己,利他就是为他人。利己乃是强壮自身,这也是人的天性,利他是人类想要更好生存,必须组成团体,直到国家。利他精神固然值得赞扬,利己精神也不要贬岐。比如农民为了自家收成更好,必须要努力耕种,工匠为了收入更高,必须提高技术。官员为了升官,必须做出政绩。在不伤害他人情况下的利己,同样也是值得鼓励的。因此非要用善恶去分,我认为人性有善有恶,两相持平。” “然后是儒学的出世与隐世,我在这上面与恩师,以及介甫公是一样的,那就是学以致用。不过不同的是,介甫公认为前朝大贤是好的,我则不同意,前人固然要尊重,但想要尊重前人,就要更加进步,比前人做得更好,而非是固步自封。” 其实若不是李妃儿问,王巨都没有考虑过。 二程后来能扬名,不仅是他学生在鼓吹,替他们鼓吹的人不少,直到朱熹发扬光大。 王安石也是如此。 相对而言,张载就不行了。邵雍就是一神棍,更不行了。周敦颐同样如此。 不过王巨做了一件事,他将张载的文章拿出来,印在竹纸上无偿地散发出去。 然而他这样做,也是程颢不快活的原因,张载学问能及俺吗? 不过这是关上门,在家里说说的,王巨仍是一个“无害动物”,呆在条例司翻看各个公文。 就在这时,王广渊呈上一篇奏折,建议于河北卖几千个僧牒,用它来做成本,便不用常本仓的粮食,就可以在陕西路执行青苗法了。 王广渊的奏章到了中书,中书很快又将它发给了条例司。 王巨故作惊讶地问:“王广渊怎么知道此事?” 但原因王巨恐怕真不大清楚,可能下面早就传扬开,于是如同富弼王巨所说的,上有所好,下有所投。王广渊巴结王安石,立上此策。 可能是王安石暗中授使。 吕惠卿没有回答,也许他也不大清楚。 看着奏子,吕惠卿问:“子安,你意下如何?” “我还是以为再缓一缓吧,虽然朝廷说不抑配,一旦执行下去,官吏为求政绩,必然抑配。”王巨含糊地说。在这里,他就没有象对小苏那样,掏心窝了。 “国家困窘,拖不得啊。” “吉甫兄,越是这时,越要冷静,否则一旦执行,官吏必然变着法子敛财。”王巨还是不同意。然而心中苦恼,这个青苗法只是其一,后面跟着来,自己能一直和稀泥么? 吕惠卿也不是好忽悠的,他看着王巨。 王巨让他看着没办法,道:“这样吧,吉甫兄,你来写。” “君想养名吗?” 不错,王巨多少有点养名的企图,或者说他不想多事的企图。 况且青苗法是什么德性,他太清楚了。 但吕惠卿将话挑明了,王巨也挑明了说:“此法一开,必然引起天下哗然。无妨,为了国家,我就背负一些骂名又有什么?然而吉甫兄,你与介甫公想救国,我也在想救国,并且与你们理念略有不同,只是还没有想清楚。你现在要我冲锋陷阵,换作是你,你会愿意吗?请相信,至少我的人品比程伯淳可靠。” “那君是何救国之策?” “比如木棉,还有其他一些,这是真正的开源之道。不仅如此,我与官家也说过,国家之弊,弊在兼并,世袭。但想要解决,又不怕麻烦解决,于是在青苗法上绕圈子敛财,为何不继陛下裁减恩荫基础上,再齐税。” “你说让官户纳税?可隐田怎么办啦?”吕惠卿来了精神,青苗法的奥秘实际真与青苗贷关系不大,它目标就是敛财,向所有人发放青苗钱,秋后再收那个二分利,管你是什么官户僧户,一律得接受国家的这个“惠贷”,然后交利息。 因为王巨态度**不清,吕惠卿没敢说罢了。 “非是齐那两税,两税能增加多少收入?齐的乃是商税!只要所有商贾都纳商税,不用象现在这样各州县层层罗密场务苛税,国家一年商税所得也不会低于三千万贯!” 两税听起来数字很大,近五千万,但一石粮值一贯钱吗?一束草值几何? 吕惠卿却呆若木鸡:“那会闹翻天的。” “青苗法就不闹吗?” “闹与闹,性质不同。” “有何不同?昨天均输法,今天青苗法,明天又是什么法,后天又是什么法,这些敛财之法下来,天下不闹吗?还会闹,那么何必不齐税?有了齐税,其他什么法都不需要,这才是真正的治本之策。” “齐税?”吕惠卿无奈地摇头。但王巨说的也是本心话,只要王安石敢齐税,他就敢支持。 不要问征税,国家不征税,国家机器还能转得起来吗? 但征税也要合理的征,专门向中贫百姓征税,那算什么征税?同时这个税征来怎么用,象现在宋朝这种用法行吗?一个宰相年收入能超过五万贯的。 这个真的不能急了。实际不用多,只要将宋朝薪酬前一百位的官员薪水福利减掉一半,一年也能省出两三百万贯钱了,最少郑白渠几万保捷军铠也有,武器也有了。 于是因为王巨,这份变法,又再度卡住。 但这时候外界终于传开。 程颢上书弹劾,不当卖祠部度牒做常平本钱。 但为什么只有大程一个人说话? 如果王巨有度娘的话,他就能很好的说明。第一是僧牒价格的变法,熙宁开始,一个僧牒只有一百二十贯,北宋末年涨到二百二十贯,南宋时涨到了八百贯。 奥秘很简单,僧户! 家中有一个为道冠僧尼者,其家立为僧户,可以免税免役! 然后是僧道数量的变法,宋仁宗时最多达到了近五十万人。不仅是这五十万人,他们身后的僮仆,僧户,牵连的人数无法估量。比如福建路,一半良田就控制在寺观手中,朝廷无法征税征役。但到了熙宁十年,全国僧道下降了只有两十万人。 不过归根到底,它还是敛财之举,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僧道数量庞大的弊病,顶多说抬高了出家的门槛。 然而这赚的是僧道的钱,与豪强无关,所以大家全部缄默,然后就等着王安石落实青苗法,一起发难呢。 就在这个暴风雨来临前最平静的时刻,程颢继续冲锋陷阵。 赵顼便问王安石。 王安石答道:“程颢所言自以为王道之正,臣以为程颢所言未达王道之权,今度牒所得,可置粟凡四十五万石,若是凶年人贷三石,可活十五万人性命。卖祠牒所剃者三千人头,而所活者十五万人性命,若以为不可,是不知权也。” 好吧,居然这样算账? 那么王巨大顺城一战,打掉了五六百万钱帛,岂不是害得几百万人死掉了? 不过赵顼也只是问一问,况且也不是王安石开的头,薛向早在陕西就执行过了。 程颢上书便不了了之,这让他更加生气,现在王安石如日中天,无论均输法青苗法如何,没有实施下去,也找不到把柄。因此他想来想去,跑到了条例司,看着吕惠卿与王巨便怒喝:“你们二人就是这样替国家增财的?” 王巨继续翻看公文,就当他是空气。 不过吕惠卿还是迎了过去,道:“伯淳,何来此言?” “你们居然提议朝廷度僧牒谋利?” “那也是权宜之计,是王广渊提议,与条例司无关。” “若此,条例司是做什么的?” “伯淳,你不要问我,若问问陛下去吧。” 吕惠卿用软手段将他的责难一一打发掉。 王巨继续在翻看公文,与他没关系,他何必插话? 程颢便更怒了,怎么着俺还是你长辈吧。他一下子扑到王巨面前,喝道:“本官在问你话呢。” “对不起,这里是条例司,不是御史台,你也没有权跑到条例司作威作福。”王巨愠色道。 “果如司马君实所言,你就是奸臣,小人,国之国贼。” 王巨也没有争辨,正好他桌子上有一壶水,现在沏茶,一般要沏三次,这壶茶沏了两次,还能沏一次,现在水正好是温热的,不太烫。王巨提起这个大茶壶,一把将程颢脑袋按到桌子上,他力气多大了,程颢被他按得动都不能动,然后王巨将这一壶茶连同茶沫一下子泼了过去,从脑袋开始,一直到上半身。 程颢被泼得呆住了。 条例司所有堂吏被泼震住了。 第四一七章请求 “官家有请。”小黄门说完,又看着那大茶壶,忍不住捂嘴乐,程颢这次糗出得太大了。 “请中官带路。” 小黄门在前面带路,又说:“王检详,吕晦叔也在。” 程颢让王巨泼晕掉了,失魂落魄地逃出条例司,立即找到吕公著,吕公著大怒,于是两人立即面见赵顼。 赵顼一听就明白事情经过了,肯定程颢进了条例司,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激怒了王巨,但王巨岂不是很屈?均输法与青苗法与王巨无关哪,听说他反而卡住了青苗法。 程颢吃柿子挑软的捏,王巨那是软柿子吗? 不过这事儿做得……他看着程颢满脑袋子茶屑,也不得不扭过头想笑。 王巨被带到。 赵顼指着程颢问:“王巨,这是怎么一回事?” “启禀陛下,程颢跑到条例司责问我们为何提议度僧牒,吕惠卿说与条例司无关。然后程颢跑到我面前,虎视眈眈地问,本官在问你话呢。臣就说,对不起,这是条例司,不是御史台,你无权跑来责问。然后程颢便痛骂臣是奸臣,小人,国之国贼。然后就这样了……”王巨一摊手道。 “说你几句,就如此?”吕公著蹙眉道。 “晦叔公,你猜下官最佩服本朝的是那两个官员吗?一是李沆,二就是你先父,甚至以你先父为榜样。但你先父被君子痛骂成小人时他是怎么做的?贬官,一一贬之。后来软了,庆历之争来了。我没有你先父的官位,没办法,只好用一壶茶解一个气。”王巨再次摊手道。 彼此彼此。 “那么你也要用一壶茶泼司马君实了。” “只要他敢跑到条例司来喝骂我什么小人国贼之类的,我照泼。除非我真做了这个小人与国贼。” “陛下,臣以为王巨这样做太过份,不严惩纲纪败坏之。”吕公著说不过王巨,于是转向赵顼说道。 “晦叔公不问我更深层次原因吗?” “什么原因?”赵顼问的。 “介甫公变法开始,支持的人有之,反对的人有之。比如我恩师,他支持变法,但不支持介甫公这种变法。比如苏辙,他也是一样。我一来到京城,苏辙便向我诉苦。说有这样民不加赋而国自用的吗?我说若无那个积欠,以介甫公之能,绝对能做到民不加赋而国自用。” 赵顼一叹。 实际王安石摸清楚宋朝底细后,同样是大惊失色,不过这个没必要对外公布。 积欠太沉重了,那是一块超级大石头。 王巨又说:“程颢可能不清楚,不过相信晦叔公大约知道一些情况吧。” 赵顼摇了摇头。 “晦叔公也不知道?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有一个很多很多的积欠。这个积欠一旦传扬开去,万一敌虏联手,我朝才是真正的危矣。所以国家必须将这个积欠填上,财政危机度过。这是当务之急。但这样做,不敛财怎么可以呢?苏辙经臣一劝,也哑口无言了。恩师更是叹气连连。” “那你为何反对青苗法?” “我没有反对啊,但也不会表态支持。臣听到许多人在议论桑弘羊,但国家这时确实需要桑弘羊那些敛财法门了,不过臣之本心,对于这些敛财法门,臣还是很排斥的。因此在条例司与吕惠卿辨论起来,臣说于其这样骚动天下,不如齐税。吕惠卿以为是齐两税,问隐田怎么办?我说非是齐两税,而是齐商税。” “齐商税?” “国家敛商税法门很多,各个场务多如牛毛,不过他们征的只是中小商的人税务,真正的豪强是不敢征的。一旦能征起来,仅是商税一项,就会每年给朝廷带来不菲的收入。” “陛下,万万不可,一旦这项政策执行,那非是施于大商贾商税,胥吏不敢征的,那么又往中小商贾身上强加,又象庆历战争末年那样了。”吕公著立即说道。 “我只是说一说,晦叔公为何这么紧张,难道吕家生意做得很大吗?” “你!” “晦叔公,莫紧张,我只是随便说一说,并没有上书,更没有进劝陛下齐商税,因为一旦执行,比丈量隐田麻烦更大。但臣也在思考一策,一条比青苗法更高明的策略,那才是真正的民不加赋而国自用。” “何策?” “不行,现在钱荒,这个策略需要大量铜币支持,而且臣也没有想清楚,一旦想清楚了,臣自会上书朝廷。”王巨卖了一个小关子。 “不过你还没有说出那个更深层次原因。” “陛下,据臣所知,介甫公变法之初,程颢是同意变法的,为何态度忽然转变,无外乎晦叔公推荐了程颢为御史,为太子中允。为此,程颢刻意找到我恩师,劝我恩师一同反对介甫公,我恩师未同意,两人不欢而散。” 也就是节操问题,两姓家奴了,王巨自然排斥了。 实际还有更更深层次的原因,那便是对二程理学的排斥。 然后程颢找上门来了,岂不是找死的? 但王安石对程颢看得反而很开,一个枪头子,有什么好值得重视的。看看,用完了,没价值了,也就拉倒了。 王巨说得轻描淡写,吕公著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这分明是说他在结党对付王安石。 王巨就装作未看到,似乎他是无心说的一般,然而他在心中说,不是就搞攻击吗,俺也会,不比你们做得差。 赵顼同样脸色变得阴沉。 实际后人对赵顼很多做法不理解,特别在变法上,有人说支持,有人说拖了后腿。准确地说,这两种说法都能成立。对于变法,赵顼是支持态度的,但某些方面也在节制着王安石一权独大。 为什么会这样,请看赵顼即位之初与韩琦的争斗。真怕了。 但能不能说他是杞人忧天呢,还真不,请看秦桧如何将赵构架空的? 因此他一方面坚持着变法,一方面坚守着“异论相搅”,何谓异论相搅,就是让朝堂保证有不同的声音。正是因为这样,才形成了严重的党争。 所以王巨有时候想一想也迷茫,人无完人,法无完法,制度更没有完美的制度。就算自己想出一些更高明的制度,赵顼听从了,当真就是完美的? 可赵顼也不是不防范党争,只不过随着变法的加深,党争越来越严重,防也防不住了。不过王安石用人也确实是问题,后来不是看不惯程勘吗,程勘不是提出井田制吗,那么就让程勘执行井田制去,一是让程勘掉到坑里,二是转移目标。然而王安石呢,自己提拨上来的人,却让政敌利用起来,成了攻击自己的武器。程颢还算好的,那个坰王唐坰才叫牛。 相反的,看看司马光文彦博他们,程颢还不算什么,那个张茂则呢。现在张茂则是为了巴结王安石,于是截北流取东流。但几年后的鞭马案主角是谁,正是这个张茂则! 一个个被他们逼得反水了。 两边的手段对比,再加上王安石的固执,让王巨如何投入王安石阵营? “陛下,王巨是诬陷。” “晦叔公,我说了什么,你动怒如此?那么程颢诬蔑我是小人,奸臣,国之国贼,我就不能动怒吗?”王巨立即说道。 “算了,你们不要争执了,吕卿,程卿,你们先下去。”赵顼喝道。 吕公著与程颢不悦地退下,这事儿没完,但王巨也不在乎,并且他在后面说了一句:“晦叔公,莫逼我啊,我不赞成敛财,但莫要逼得我也去敛财,我的法门可胜过了介甫公十倍百倍!” 意思现在俺还不是王安石的人,真逼急了,将我逼到王安石一方,你们就有的受了。 吕公著听了,在殿门口一哆嗦。 这小子,太混账了,比当年强强的韩琦还要混账! 但有一点吕公著也忽视了,那就是赵顼与王巨的私交。现在赵顼对王安石很信任,然而那是君与臣的关系。不象他与王巨,虽然也是君与臣的关系,然而在这层关系之外,还沾到一些友情,这才是要命的。 司马光与吕公著将嘴皮子说破了,对王巨也未必产生多大影响,除非王巨确实被他们找到了严重把柄。赵顼气得哭笑不得,王巨正色道:“陛下,臣不是开玩笑,朝堂大臣们开始结伙伴了。” “朋党?” “现在他们还没有资格称为朋党,但朋党快了。” “变法?” “变法须变的,顺势将一些不好的积弊矫正,臣也赞同……”但王巨想一想,也不想往下说了。说了也不管用。只要这个法在变,争斗是无法避免的。 况且他说结党,事实包括他在内的找朋友,也在属于结党。不拉帮成派,以后用什么来斗啊? 只是因为他资历浅,暂时不走到前台罢了。 赵顼思索了一下,道:“那你刚才所说的……” 他也是一个聪明人,实际变法就是敛财,他当真不清楚?然而不敛财怎么办?一敛财这些弊病一起产生了。 因此王巨刚才将真正索性捅破,他也没有阻止,中的也。 如果真有什么不不变相加赋于民又能敛到财的好策子,那是最好不过了,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陛下,臣只透露这与那个人口迁徙有关,而且一旦执行,必须准臣前去担任泉州或福州知州之职,让臣一人来领手。其他人都不行。但臣现在岁数太小了,还不足以胜任,再过两年吧。有了它,随后就有了一系列的办法,增加国家收入。” 现在就是你是皇帝,我也不能说出来。 不能是不能说,万一赵顼泄露了,王巨事情未办起来,就可能被阻止了。王巨又道:“因此能说臣是市侩之辈,功利之辈,但不能说臣是奸臣,是国贼,有臣这样的国贼吗?” 赵顼也摇头一笑。 王巨又说道:“陛下,正好,请听臣一言,勿要让臣再待在条例司了,那样会将臣置于浪头之上。还望陛下暂时将臣保护起来。” 实话实说吧。 随着王巨伏下道:“陛下,这是臣唯一的请求。” 第四一八章神臂弓 其实让王巨回京担任条例司检详文字,是赵顼与王安石共同主意。 这个官职有些模糊,王巨能担任,小苏能担任,然而就是司马光去担任,也不委屈,一个弹性很大的官职。 王巨有着一些巧思,这正是变法最需要的。王巨可以做为一重要的智囊,让变法更加完美。 三就是磨勘,不管怎么说,王巨岁数摆在哪里了。 赵顼磕磕碰碰的,王巨也有,与两世为人无关,而是进入权利圈的时间比较短。比如王巨做了许多布置与安排,有的后手眼光长远得别人都不敢想像。不过区别是王安石在下棋,王巨只能布闲棋,这是无奈,现在他还没那下棋的资格。 但还有一些不顺,比如蔗糖,最后借助了内藏库。 再比如眼下这个尴尬的位置。 所以赵顼考虑也不能说不对。 在条例司呆上几年后,外放到一个大州担任几年知州,随后再回到京城,那么就可以进入两制官了,于两制官里再呆一呆,就有资历进入执政。 那么前有王安石,后有王巨,二王护宋,宋朝就会中兴了。 敢情他想得很美妙。 实际王巨刚才也打断了他的梦想,不要说变法,就是敛财的。不过面对这个积欠,这个敛财敛得也不算过份,问题就在于如何更合理地去敛财,以最小民怨去敛财。 所以赵顼根本就没有想到王巨居然是这种反应。 王安石很孤傲,实际王巨也孤傲,比如他只是一个举子之身,面对自己与父母亲,侃侃而谈,这就是孤傲,大约有才气的都是如此,比如张良,比如诸葛亮,王猛,魏征,宋璟。 这个动作,自他认识王巨以来,还没有做过的。 “再说说吧,”赵顼未想清楚,先将王巨扶起来,又转移话题,道:“前段时间入内都副知张若水与西上阁门使李评献神臂弓一把,射程极远。朕正准备请你进宫观看。” “神臂弓?”王巨一颗心怦怦跳了起来,它的名气太大了,王巨也等很久了。 “仿照西夏偏架弩改造的,朕赐名为神臂弓。” 宋朝的是蹶张弩,就是用脚踩住,脚臂一起用力拉开的劲弩。但西夏偏架弩不同,很类似宋弓。 赵顼这里并没有提西夏人,但提到了偏架弩,王巨心中有数了,可能时间上不同,毕竟经自己推动,边境情况不一样了。但不管如何推动,那个李定来了,这是他最担心的,道:“陛下,能否让臣看一看。” “朕就打算给你看的。”赵顼道。 他只是感到很厉害,究竟有多厉害,得让懂行的人来评价。 这个懂行不是指能拉开,或者武艺强,而是对军事方面精通的人。 满朝文武当中,除了王巨,他还真不知道是谁才有这资格。 他对身边太监低语一声。 神臂弓哪,王巨心中有些小激动,他是他进京城来听到最好的消息。 一会儿几名卫士拿来一张弓,应当是弩,弓也罢弩也行,为什么呢,它不再是以前宋朝的那种弩了,样式改了很多,很近接弓,因此赵顼将它取名为神臂弓。实际严格说,它还是弩,是在西夏偏架弩基础上,加上了宋朝蹶张弩以及复合弓等技术糅合在一起的产物。 卫士放下神臂弓,王巨走过去观看。 这玩意后世引起了很大的争议,究竟是什么玩意? 首先是弓与弦的材料,王巨一眼就看到复合弓的影子,没有高强度的材料,是不可能有这么强劲的射力。 实际宋朝许多器甲真的不错,只是技术上来了,但制作时多是不合格产品…… 其次它的射角可能很低,因为它的弩箭比以前的弩箭更短,这个身角必须大幅度地减少。 它的弩箭很短,只有六七寸,不过设计者十分高明,于是将弩箭变细,压缩截面,减少发射时的阻力,但为了增加其穿透力,连箭杆几乎都是金属打造的。 但这么细的箭与弦配合又很困难,于是又设计了垂直尾羽。 与长弓相比,它的弓长同样有限,不过一米左右,这对臂胎要求也必须严格了,因此又用多层山桑木叠合,然后层层粘有牛筋,不过最大的奥秘就是杠杆上弦,这里又用上了宋制蹶张弩的原理,用大腿踩踏,手拉臂环,一道发力,将弦拉满。还有其他的一些细节设施。 因此便出现了王巨手中这个事物:以厌(山桑木)为身,檀为弰,铁为蹬子枪头,铜为马面牙发,麻解索扎丝为弦,弩身通长三尺有二寸,两弭各长九寸有二分,两闪各长一尺一寸七分,弝长四寸,通长四尺五寸八分,弦长二尺五寸。 但不能小看了它,虽然看似玲珑,在这个玲珑弩、玲珑弩箭上,集中了这时代材料学与弩箭技术的巅峰,处处洋溢着力学原理。 只不过古代人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没有本事将它阐述清楚罢了。 至于机括的什么,王巨根本就没有看到。 “陛下,让臣试一试。” “行。” 两人走出殿外,王巨先试了试力道,这个弓他还是第一次拉过。也没有关系,他练了好几年的弓箭,弩碰得少,不过无论宋弩还是西夏弩都不陌生。 王巨大喝一声,一下子将弩拉满,然后手一松,弩箭迅速飞射出去。 这是试箭,前方是通道,宫女太监也撵走了,放出后,王巨用步测量了一下,确实是三百步左右。这证明那个三百四十步非虚。 只是他没想到鼎鼎大名的神臂弓居然是这种迷你版的样式。 然而人家个子小,力气却很大,比蹶张弩射程更远。 杀伤力的什么也不用试验了,有这个射速与射程,杀伤力还能小吗? 赵顼无语道:“卿真是好臂力。” 它虽然试验出来了,大半将士拉不开,能拉满的人更少。赵顼忽然又想到了程颢来诉苦,王巨有这个臂力,将程颢一按,程颢还能动弹起来吗? “陛下夸张奖了,张若水与李评呢?” “在弓弩院。” “能否让臣见他们一下?” “卿……” “陛下,它还能改造。” “还能改造?”赵顼诧异地问。 “它威力虽大,但对臂力要求太高了。” “卿言极是,朕让卫士试射,十不足二三人能拉起来,能象卿这样拉满的不足一人。即便连王昭明也拉不满。” “这个,”王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两个大太监一会被带到内宫,看到王巨,又看到地上的神臂弓,他们就明白了。二人先是参见,王巨正趴在神臂弓上观看,他也无语,实际样物放在这里,他渐渐地也看到了许多原理。而且现在他对冷兵器也不陌生了。 但为什么自己就想不到的,然后眼巴巴地等着李定? 王巨站了起来,道:“张都知,这是你想出来的?” 刚才在路上小黄门已经将王巨在条例司的光荣事迹讲给张若水听了,那可是若大的御史,就被王巨按住泼茶水,自己只是一个太监,有什么资格争? 张若水老实地说道:“此乃小民李宏献偏架弩,然后咱家与工匠们在偏架弩基础上改造的劲弓。” 实际神臂弓就是神臂弩,但赵顼不大清楚,他赐命为弓,谁敢说它不是弓? “那个李宏呢?” “咱家给了他一百两银子。” “他是哪里人?” “似乎是陕西那边的人吧。” “劳烦张都知,再去将这个李宏带来。” “他只是一个小民。” “张都知,此弓出现,你功劳非同小可,”王巨老实地说道。后人瞎说一气,说什么李定带来了神臂弓,西夏哪里有什么神臂弓。但没有李定带来的真正偏架弩技术,即便张若水再聪明,也发明不了神臂弓。事实神臂弓出来后,一直成为西夏大患,但西夏也没有捞到它的技术。道理与火药一样,有了火药,渐渐有了先进的热武器,但不能说这些热武器是中国人发明的。所以才有了王巨下面的话:“不过这个偏架弩技术也起到了一些作用。” “王检详说得对,若是无它,咱家就不会得到灵感。” “但你得到的可能是真正偏架弩技术,我说的意思你懂吗?” “王检……咱家懂了,”张若水猛然醒悟。 宋朝有宋朝的技术,西夏也有西夏的技术,比如西夏弩,就是这个偏架弩,比如冷锻铠,比如夏国剑。 在战场上宋朝得到许多西夏的器甲,然而怎么造的,宋朝一直没有弄清楚。 这个李宏懂得偏架弩技术,那么可能不是陕西人,而是西夏人,而且是西夏这些器甲制造中一个重要的人物,那么他还能带来其他的一些技术,再用这个技术与宋朝技术糅合,说不定又能制造出更多的利器。 张若水与王评出宫找这个李宏,或者李定。 “卿……”同样的道理,为什么他想不到,张若水想不到,王巨一看到此弓就想到了?赵顼同样也无语了。 王巨道:“大宋能不能宏扬光大,一扫之前的颓废局面,器甲也是关健。陛下,不如置一军器监吧。” 说到这里他灵机一动道:“不如再让臣知这个军器监吧。” 宋初武器生产归作坊使掌管,后来划到三司盐铁司胄案部。直到庆历战争时,受到西夏人刺激,于是置了军器司,杨偕、姚仲孙、李用和、曹琮等文武重臣外戚共同掌管,下面还有盐铁副使林潍、盐铁判官方偕、入内副都知岑守素等官员与太监。不过这是临时机构,后来又取缔了。 但变来变去,它都是胄案部下的一个部门。 然而不能小看了这个部门,人数不可少,有弓弩造箭院、广备攻城作、军器所、斩马刀局、万全指挥、火药作等机构,仅是弓箭院就有一万多名工匠! 此外还有各地方作院,但那些作院,却是地方官员与胄案共同管理的,反正权限不清,乃是宋朝的一大特色。 然后就是兵器的贮藏,这又归内库掌管。 为什么会出现这些粗制滥造的器甲?正是这种不清不楚的混乱机构与权限造成的结果。 另外就是各大分部门,虽属于胄案,但胄案所做的仅是一个领管,下属各部门却多是太监与权贵子弟兼任。 若真是太监还好一点,宋朝的太监可以说是历朝历代表现最好的太监群体,有懂水利的,有懂军事的,有懂经营的,就象内藏库,为什么一直在盈利,固然是它的特殊性,也有一部分是多年各个掌管内藏库太监经营的不错的原因。 然而现在又混杂了大量权贵子弟,在里面滥竽充数,一下子败坏了。 所以王巨提议,将这些作院一起集中起来,单独置司,不管归于那一个部门,然而从生产到贮藏一起集中到一个部司,地方的暂时不管,只管京城的。 集中到一个部司后,王巨再去细细观察,先看工匠的待遇,首先必须让工匠一家人得以温饱,连家人都养不活了,如何有心思替国家打造器甲?然后再看其工作量,工匠的任务不能超过他们的能力范围。比如一天能打一把提刀,上面下来任务,必须打造两把,那提刀打出来后,如何能合格? 这是朝廷所给,但所给必须有所求。王巨观察好后,适度提高底层工匠待遇,减少工作量,再下诏书,于器甲上凿印,不仅写上工匠姓名,还要写上监造官吏姓名,生产日期,那一个环节失误了,就要依法追办那一个官吏或工匠。再到保管,保管官吏验收,不合格者有权不收,但收下了,就是保管官吏之过。 这样可能会增加朝廷一部分开支,但不合格的器甲将会大幅度下降。 赵顼听着王巨讲完了,拧眉思考。 “陛下,为什么变法,变法不仅是敛财。” 王巨直接将变法与敛财联系在一起了,让赵顼啼笑皆非。 “陛下,它最终目标是富民强国,陛下所以变法也,不能舍本求末,末是敛财,强国才是本,器甲精了,也强国之本。” “但以前兼管军器生产的多是内侍……” “庆历时置军器司,杨偕是枢密直学士,姚仲孙是三司使兼龙图阁直学士,曹琮是马军副都指挥使,李用和是国舅兼殿前副指挥使,随便那一人都远胜过了臣。” 赵顼听出来了,反正王巨是铁了心想办法从条例司抽身了。 “陛下,再说臣对它也善长,看一看桃溪剑,以及后来的虎踞炮,雷蒺藜,以及新式铠甲,并且就是这个利器,臣马上也能改造得更好。由臣知任,也是最佳的人选。” “让朕想一想吧。王巨,大宋臣子你可算是第一个了,侮辱了御史,不但不以为罪,反过来向朕讨官做。” “陛下,实际是好事,连河工有的大臣都以为是粗人做的事,况且是武器生产,更以为是低下的工匠活计。加上以前多是内侍兼任,陛下若让臣知军器监,也能看做是对臣的一次处罚。” “还是不妥……” “陛下励精图治,决心变法,但臣在京城,也会听,也会看,并且是作为旁观者,旁观者清,陛下若是模糊不清楚的地方,照样随时召臣相询,臣依会知无不言。在不在条例司,又有何区别?” “那么青苗法……” “陛下,青苗法一旦执行,就是敛民之策,然而现在没有执行,臣也不大清楚。执行后,臣会让家中傔人们风闻,到时候上书给陛下。” 赵顼默然,不能说王巨说得没理,好与不好,必须实施了才能知道,现在全部在瞎想呢。 “朕也不是敛民……” “陛下,权宜之策,不敛不行,但敛没关系,贫困百姓最好不能敛了。”王巨道。真若敛豪强,还好一点,实际反对者之所以反对的,就是敛到豪强身上了。但道义不会失去多少。然而王安石敛疯掉了,贫困户也照样敛,这才让反对者占据了道义。 “不能用敛!”赵顼恼了。 就敛吧,也要道貌岸然,直接说敛,岂不是风波更大。 那么就不提敛吧,王巨又道:“臣再说一件事,河北又河决了,不过西夏那边风调雨顺,不得不备,况且王韶那边也不会拖很久。还有,臣之前献的那个策子效果究竟如何,也要验证。” 这是前年王巨在校书时,对他的三策进行的补充说明。 然而这道补充,却又给赵顼带来了压力。 淤田是开始,这个没变,并且开封黄河边有足够多的低产瘦地落实淤田,也足以安排大量禁兵过来屯种。地理位置也好,它们都在黄河边,也就是开封的北面,然而宋朝立都于开封最大的问题就是中原地带,无险可守,防的就是北面的游牧民族。 但真的金人南下,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与赵顼不准王巨再提敛财一样,掩耳盗铃,自己欺骗自己吧。 最少能让大家心安一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反过来说,再不改,金人南下,禁兵全在京城,又能派上什么用场?一样! 王巨随后又补充了一点,禁兵收入这些年是增加了一小部分,但增加的远赶不上物价上涨的,因此每名禁兵迁于城外,每月增加五百文军饷。 一是增加禁兵收入,二是鼓励禁兵出城。 出城后随后安置,不会给多少耕地,因为禁兵大半时间在轮戍,就是给了,多半也会租佃给了普通百姓。但会分一点,让禁兵妻子家人植桑种麻。 若是有一些活计,比如三司将要经营棉花制品了,这些棉被却需要在北方加工的,那么可以“外包”给禁兵的家属,用此再次增加他们的收入。 家人无忧后,禁兵士气必会增加。那么可以进行第二步裁兵了,但裁的过程中却是增,于河北河东弓箭、荆南夔峡两广土兵中广挑边军,最终让战斗军种保持在禁兵四十五万,边军三十万。干依然强大,但那样,从南到北各方都有了一些机动的兵力,第一时间内控制不测局势,整个宋军整体战斗力也会大幅度上升。 厢兵的未提,免役法还未出来的呢,若是与免役法搭配,也可以大幅度裁减厢兵。 实际王巨说的第二波裁兵与小苏想的大有所不同,它不是裁减冗兵为主,而是为了强军,强大国家实力。 可以还会节约一些费用,但节约得有限。若是不裁减厢兵,甚至只能说持平。 还有就是淘汰官员,这个太难了,比如裁减恩荫,过去很久了,然而大臣时不时拿出它来说事。理论上做好了,一年也能节约一千万贯以上的支出。但象这样发展下去,天知道那会是在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之后。 节约浮费不错,可宗室子弟却在迅速增加中,无论怎么节约,它以后都会逐步增涨。 也就是说节流,几乎做到了极限。 没办法,还是在所谓的“开源”上打主意。 王巨说的就是这个,禁兵支出减少,收入增加后,会产生什么变化,郑白渠保捷军将是最好的证明。不过有了士气还不行的,必须要训练,也要有器甲。 并且陕西未来可能不会平静,马上这些保捷军就会派上用场,用实战做出证明。 王巨继续说道:“因此臣恳请陛下先于陕西路抽出一些钱帛,先不求铠甲,但必须将武器装备起来,对了,还有这个神臂弓。” 说到这里,王巨眼前浮现出一幕,几十营保捷军一人一把神臂弓,那个杀伤力…… 第四一九章克星 “这条朕倒能同意,”赵顼道。 不仅那九十几营保捷军,其他各营将甲器甲也必须进行更换淘汰了,无外乎一个先后。 而且也有了前例,比如木棉司,便是用南方税赋与收入垫付,这个不难,因此赵顼毫不犹豫答应了。 王巨乘热打铁,又说:“陛下,臣还有一言,木棉司是衣是棉,是未来北方百姓御寒的根源,衣食住行,衣重要性不亚于食。” 赵顼额首。 衣服对于中原百姓来说,那不仅是遮羞工具,更是御寒工具。若没有衣服,秋风一吹,比如眼下,就不知道冻死多少人了。 王巨又说道:“它也是未来经营北方最重要的利器。” 就这一句话,赵顼激动地抓起了王巨的手。这就是年龄的优势,年龄虽然拘束着王巨短时不能再攀上高位了,不过正因为这个年龄,赵顼不必要拘于礼仪,能做一些亲近的动作。 当然,王巨很小心的,赵顼终是皇帝了,而且也不是当初才即位的皇帝,他在一步步地成长着,比如最后让王安石离开相位,当真如砖家所说的那样? 没有一个人说对的! 但这个真相,也是王巨最近才隐隐想到的。 何谓帝王,那是寡人,孤独的人!做为帝王可以有亲近的大臣,但绝对不可以有朋友,包括自己在内,尽管眼下赵顼依然可能将他当成一个亲密的朋友。 但王巨说不说无所谓,赵顼“上进心”也不用王巨激励的。而且北方太遥远了……不过真拿下了北方,有了棉花,性质就会是两样了,汉人可以正式“闯关东”,一两千万汉人往东北一驻扎,好了,再也没有女真人的事,即便有,也象南北朝后的鲜卑人一样,最终融合成一体。 王巨又说道:“因此这个木棉,臣想到了,便立即交给了内藏库,介甫公经营,臣同样不反对,无论是内藏库,或是三司,在臣心中,它们都是朝廷。然而蔗糖不一样,它属于消耗品,享用品,百姓有它可以,无它也行。” 赵顼又额首。 实际这就是忽悠了,但在这几十年它确实属于享用品,一旦普及,就象茶叶,现在谁敢说它是享用品? 王巨说这句,主要就是怕三司插足,那反坏了蔗糖的发展,接着他又继续说道:“故它不能由三司插手,虽然它暂时是为了郑白渠器甲扩大,然而未来臣可以用它的收入,做一件大事,臣也与章楶提到它,它可以使伐夏之战成本下降一半。” “说说。”赵顼眼中又闪过兴奋的光芒。 “西夏真正所短之处在经济,因此可以攻其之所短,不过那样臣手中得有一些资本,当然,内藏库的那份,等郑白渠几万保捷换装结束后,还是归内藏库拥有,臣用的是余下属于自己收益的那部分。” “说说具体的。” “具体的臣还没有想清楚,陛下也勿急,再说伐夏还遥远,陛下也最好莫提,否则朝堂反对声音会比以后变法反对声更大。” “这一条,朕也同意了,”赵顼道,再说,这些钱本来就属于王巨自己的,说官员不得行商,能禁得了吗?但也不大好说,若是王安石插手,逼得内藏库将技术交出来,然后置司推广,好了,一二三,蔗糖成了大白菜价。而且王巨隐隐感到王安石以后必会插足,因此蔗糖还没有正式出来,他便将注意转向了市舶司。 不过有了赵顼的承诺,这两三年王安石暂时不能对蔗糖下手了。 过了这两三年,即便王安石下手,那时王巨早通过朱李等几家之手,将销路转移到了国外。 再过几年,白菜价就白菜价吧。 君臣二人又聊了一些。 张若水将李宏带来。 王巨看着李宏问:“你是陕西人?” “算是陕西人。” “怎么算是陕西人?” “明公,草民乃是绥州人氏,现在绥州归属大宋,草民应当是陕西路人氏。” 但也不大好说,春天时,在绥靖派影响下,朝廷同意了用绥州交换土门一带被西夏侵占的领土,当然,这个最后也没有成功。 “你怎么知道偏架弩的技术?” “启禀明公,草民以前乃是宥州的工匠,后来绥州归属大宋,草民从宥州逃了出来,然后朝廷又从矿上将我兄长赎回,于是草民感谢朝廷,便来京献了偏架弩技术。” “你原来就叫这个名字?” “草民以前叫李定,不过宥州那边还有一个亲人,草民以前乃是宥州的一个匠头,担心西夏报复,因此改了名字。” 谜团释开了。 赵顼在边上说道:“那好,以后你就叫李宏吧。” “谢过陛下,”李定激动地说,这等于是皇上亲赐姓名了。 这里出现了一些偏差,李定的哥哥参战,被活捉后送到矿上做矿奴了,后来嵬名山投奔宋朝,朝廷陆续地出钱,或者用其他的一些方式,将绥州的战俘从各个矿上找出来,陆续释放,包括李定的哥哥。然后李定才下定决心,从宥州逃了出来,希望带着偏架弩技术谋取一个小小的富贵。 也就是若无种谔那封信,可能王巨就看不到神臂弩了,现在看到了,也比史上迟了大半年时光。 然而他献出偏架弩技术后,张若水将他功劳吞下去了,只给了一百两银子,但是他将家人也带来了,只好在城外寻找一条生活。幸好没有离开京城,不然张若水就找不到他了。 “张都知,将他安排到弓箭院,以作家相待吧。” 作家可不是写文章的那个作家,而是工匠的等级。宋朝官匠分成三种形式,一种是罪犯的无偿劳动,少数还有奴婢做女工,比如宋吉家人的女眷便是充作奴婢,在做无偿劳动。高级的便是官妓,那得出身好的女誊并且才貌都出众的女眷才能享受。二是军匠,就是用厢兵做匠。 三就是民匠,雇佣普通百姓做官匠,又分为长期官匠与临时官匠,长期官匠才是真正的官匠户,但他们又分成作家,作头,或者都作家,都作头,这是比较高级的官匠,或者是管理的头目。 另外还有甲头,相当于小作头,多见于盐场。 接下来的才是完全性的工匠,但又分为九等,每一等收入不一样,最后就是习学,非是学习,也就是学徒工。 作家就是最高级工匠,或者说也高级管理头目了,其收入也相当不错,不亚于一个县尉收入。 “谢过陛下,”李定哆嗦地说道。 在宋朝做普通工匠还不及西夏工匠待遇呢,但做了作家,最少能相当于一个后世二流网文作家的待遇。 赏赐有了,王巨这才说道:“你们来看。” 神臂弓就是出自这三人之手。 因此王巨打算对它进行改造。 实际现在这种神臂弓虽犀利,但太难以推广了,军中有多少人能拉开它? 所以在后来宋朝对神臂弓进行了大范围的改造,一是更强,如克敌弓,可射三百六十步,每射铁马,应弦而倒,也就是说只要射到敌人或者与敌人座骑上,那怕敌人穿了重甲,马上就能将这名敌骑干倒。这是在韩世忠手上改造的。 二是更轻更快,如马黄弓,实际它出现时间在史上更早,神臂弓对臂力要求太高了,所以王巨将神臂弓拉满,赵顼无语,但以现在的臂力要求,即便王巨,也做不到连发三箭。 因此渐渐降低对射程与射力的要求,出现了马黄弓,神臂力才出来对拉力要求达到了二石多,后来麻黄弓对拉力渐渐降到二石以下,最后南宋时降到了一石二,只与普通强劲复合弓臂力相当了。因此克敌弓发一箭,马黄弓能发三箭。但对技术要求更高,因此杨存中在奏折里刻意提到四个字:制作精密。 三快轻要,力量也要,但这次似乎改造没有成功,相反的改造出一种更强大的怪物,神劲弓,普通神臂弓能发三箭,它只能发一箭。但这一箭很恶心人,是弹子箭头,也就是缩小版单人操作版的迷你床子弩。 王巨对神劲弓与克敌弓不大感兴趣。 可能元蒙很强大,这种观念对后人影响之至深,元蒙之所以强大,一是配合,二是骑兵,三就是快,灵活机动。 因此王巨对速度很看重。 比如他对新铠甲的改造,现在还是这种观念。 神臂弓之所以与其他弓弩不同,它有三条,一是制作更复杂精密,成本高。二就是这种复杂的弓弩式样的作用,在它上面出现了许多普通蹶张弩没有的构件,之所以如此,一是为了拉杆上弦,二就是为了增加其坚固。最后就是它奇怪的箭头。 王巨改造的就是这个箭头。 为什么标枪没有弓箭远,原因很多,主要就是弓箭更细长,神臂弓箭长度缩小,然而阻力更大,于是箭变得更细,不过那样箭就容易发飘,因此用了铁箭杆,而非是象以前那样是木箭杆,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 但这个箭还可以变得更细,也可以更快,王巨不求射程,那么就可以倚据这个原理,对整个神臂弓进行大幅度的改造,在不降低射程的情况下,拉力下降,射速提上去。 然而也不容易的,首先是箭支本身,重量不能再减少了,就是全部用铁做箭杆,重量也必须严格考究。而且箭头与箭杆的形状也要改造。这一改造,整个弓弩本身其他构件,也会随之变动。 但王巨用粗浅的话解释了原因,有了改造的方向,改造起来就容易了。 他讲了大半天,赵顼听明白了,道:“王卿,下降臂力?” “陛下,若是改造得好,不仅是对臂力要求降低,会提高射速,并且威力不会下降多少。” 王巨说完,还画了一个箭头,这个箭头比普通箭头长了两倍,前面更细,然后顺着弧线,到后面才收起。这就是为了重心平衡设计的,这种细小箭再变细,只能将重心往后挪,前面更细,则是为了很好剖开空气设计的。但效果究竟如何,或者重心往后挪到什么地步,还必须设计出实物,再慢慢考究。 但不管怎么说,宋朝终于拥有这个利器了。 这次召见也就结束了,王巨平安地回到条例司。 不过王巨这一泼,还是引起了许多不好的后果,然而问题也不是很严重。 司马光在翰林院对王珪说道:“禹玉,自宋立国以来,何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王巨这一泼将司马光泼恶心了,而且王巨当着皇上的面,直接说,那一天司马光这样做,我也照泼。程颢泼了就泼了,实际大程在司马光眼中,也只是一个棋子,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好朋友。 可是万一王巨发邪将自己泼了,那自己还有什么脸面上朝哪?至于惩罚,看皇上这样子,会有什么惩罚,大不了贬到某一处做知县,甚至弄不好还能做知州。以这小子折腾的能力,保准又能用不好的手段做出所谓的政绩,不久又上来了。 “君实,这件事我也听到了,不过这次程颢也有失误的地方,如果他不满条例司,身为言臣,直接弹劾就是,何必去条例司去吵闹?” 王巨不合规矩,程颢同样也嚣张了。 “再说,我听闻他与张载交情非浅,张载与王巨住在同一宅子,想要责问,私下也可以去张宅。” 就是私下去了张王家,也不管用,但只要程颢说得不过份,场面上大家都能过得去了。况且程颢差官看似比王巨高,职官相仿佛,资历也相仿佛。不要问王巨做官时间短,但人家一桩桩大事做成功了,摆在哪里。不要说王巨了,就是换自己在哪里,程颢以老卖老,自己也不会高兴哪。况且程颢也不是真正的老臣,才三十几岁。 “禹玉,你怎这么糊涂呢,如果陛下不信任他,也就罢了,但陛下十分信任他,此子将来必是大宋的祸患。” “君实,这是御史台的事,你我就不要插手吧。”王珪道。 有人曾嘲笑他是三朝好人,三旨宰相,性格是有点软,可他是舒城人,不南不北,经义与政绩,又不是特别超人一等的那种,只有文章稍好一点,但文章是政治关健吗?不做好人怎么办? 然而也要做事论事嘛。 你们反对的是南党,王巨也不是南方人。 你们反对的是变法,王巨也说了,变法是无奈之举,他能理解,但不会支持。 而且王巨当真是祸害,相反的,在王珪眼中评价很公平,一个特有能力的大臣,未来也必将是大宋的超级重臣。 所以王珪才在那一年隐约地示好,王巨也表示领会了,司马光想上位,他同样也想上位,难道靠司马光支持?可能吗?想上位没人支持行吗?因此王珪没有呼应。实际此人手腕同样很高明,当真这个三旨宰相,又夹在新旧党之争中上位,那么容易的?不过没有王巨,他看不到变数,王巨一出来,他就看到了变数。 当然,现在局势很浑浊,他也不敢做出判断,而且王巨确实太小了。 王珪的态度正是大多数人的态度。 当真王巨会泼司马光吗,那可能呢,真的泼司马光,问题就严重了,这还是吃柿子,挑软的捏。 至少在大家心中,他与大程地位差不多,大程先欺负王巨,王巨做出的反击。 有反对的人,但不是很多。 实际最大的后果,就是他通过这一事件,将自己态度挑明了。司马光与吕公著不大高兴,王安石也不大高兴。 因此赵顼与王安石商议军器监的事,王安石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器甲方面他不大懂,实际王安石军事改革,还是蔡挺回到朝堂后才发生的,这是他最大的短板之处。此外,王巨卡在条例司,都影响了青苗法的通过与执行。 因此王巨很快接到朝廷诏书。 郭氏表示不懂:“夫君,王巨这个官职是升了还是降了?” 若说升吧,恐怕十个文臣有九个文臣不愿意担任此职,尽管王巨说庆历战争时,杨偕等人掌管过军器司。但那是权宜之举。通过名称也能看出来,一个是监,州以下,几乎与县相当的机构,顶多说它与军相当吧。一个是司,国家的“部级机构”。 并且它的时间很短,战争一结束,便取缔了。 后面掌管军械制造与贮藏的,要么就是武将,要么就是宦官,要么就是外戚子弟。现在还是如此。 所以它是一个士大夫鄙之的差职。 但说它是降官的话,这次军器监重组,囊括了内藏库掌管的贮藏之权,还是一个有实权的差官。甚至说它手中的权利远远超过了群牧司。 然而那是司,因此群牧使以两省以上官员充任,包括小宋,欧阳修,包拯等名臣,都担任过此职。同样是以权字差职,两者还是有区别的。真严格从名义上讲,它还不及王安石设立的木棉司之重。 因此郭氏产生了迷糊,实际许多官员都产生了迷糊,难道这是对王巨的处罚?但算不算处罚? 更大的迷糊,就是它的归属问题,是属于西府,还是依然属于三司?依然属于三司,那么是不是还继续属于胄案部下的一个监?若是,那就是处罚。若不是,那不算处罚。 然而这个问题问谁去? 究竟它归属谁,连王安石都没有想好呢。 张载道:“王巨,你这个性子太暴躁了。” 有人说二程“剽窃”了张载与周敦熙的思想,这是不对的,张载同样也“剽窃”了二程的思想。毕竟这是一个严重缺少沟通交流传播的媒介,只好在难得的会面交流中,互相学习,互相“剽窃”。 张载性格又温和,尽管他与程颢隐隐产生不和,也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 “恩师,你真以为仁能将一切感化?那么儒家推广到现在,为什么这世间还产生了如此多的不公?我不说夷人胡人了,只说士大夫,个个是读着夫子说长大的,又以它换取功名富贵,然而有几个士大夫做到了这个仁?” “你这思想更激进了。” “恩师,不是我激进,而是实际,仁当然重要,有时候也需要一些手段,恩威并用,才是真正的王道。光仁了,没有义节之。光恩了,没有威震慑,那不是夫子的仁,而是墨家的仁,孟子再三唾骂的伪仁。恩师,你再想一想。” 王巨一直反对张载混朝堂,干嘛呢,不如回横渠著书去吧,反正有自己在,恩师不会有衣食困难…… 但张载还不头痛,头痛的是张载的弟弟张戬,他正在御史台担任御史,现在闹了这桩事,于是彻底成了夹心饼干。 然而有一个人想法与其他人不一样。 大朝会开始。 这将是一次重要的朝会,王巨走了,青苗法落实了,并且不是小苏看到的青苗法…… 但知道真相的人不多。 王巨来到待漏院,有很多官员,他认识的人并不多,找了位子坐下。 不过有许多人看着他,毕竟到了他这一级别岁数又是如此之小的京官实在不多了。 范纯仁走了过来,别人多少还怕王巨的大茶壶,范纯仁自认为自己“坦荡荡”,不会害怕的。然而就是这样的“君子之官”,才是王安石最头痛的,王巨同样也头痛。 天光还未亮,大家都在待太监进领入殿,许多人在聊天,而且聊天内容不象外面百姓想的那样,更不乏种种八卦,甚至有些“不健康”的内容。 然而看到范纯仁走了过来,王巨周边的大臣一起停止了谈话。 范纯仁问:“你就是王巨王子安?” “见过范公,下官正是。” “我问你,为何置军器监?” “器甲败坏,不得不置。” 实际有的官员便听到真相了,王巨权军器监是正常的人事调动,还是一次处罚,大家不大好判断,但这个军器监却是王巨提议的。 可这个不是范纯仁担心的地方,他又问道:“子安,你欲要强军?” “正是,”王巨坦然道。 “开边?” “眼下非是开边之时。” “未来开边?” “未来之事,谁能确实,再说,我也非有圣相李沆与名将曹玮之能,如何预测?”王巨狡黠地说。范纯仁未必是给自己下套的,但若答得不好,这个问题就成了一个套! “王子安,你在武将中颇有声名,虽无开边之意,然你劝陛下置军器监强军,恐有武将错会其意,必使边境动乱不休,危害国家,这是我担心的地方,请子安给我释疑。” 君子大臣嘛,看,说话多客气。 然而这样的人,未必是王安石的克星,但恰恰就是王巨的克星! 第四二〇章美好时代 祝所有书友在新年里进入美好时代。 祝西南那边二十万同胞在新年里远离贫困、压迫、战火。 ………… 王巨皱了皱眉头。 不要看范纯仁这个问题颇类似造航母不如养母鸡,但它在现在宋朝真的有市场。 还有范纯仁的为人,王巨不想交恶,这个不交恶与权术的不交恶无关,后者是一种临时性的避敌行为,这种不交恶,几乎是发自王巨内心深处的。 有这种思想了,就更难反驳了。 于是王巨想了一下,这才问道:“范公,何谓君子?” 张载就在不远处,他官职比王巨还要低,坐在下首的,听到这里,展眉笑了笑。 何谓君子,王巨拜师时张载说得很清楚,君子温润,温润似玉。不但张载,张载弟弟张戬也是这种思想。 按照这种标准,那一人是君子,非是范仲淹,而是李沆、杜衍、张知白、张载,富弼与范纯仁只能勉强算是大半个君子。 但这种君子肯定不是司马光眼中的君子,也不是范纯仁眼中的君子。这个范纯仁还真没有想过,王巨问了,他也想了想,才答道:“公大于私,德胜于才是谓君子,私大于公,才胜于德是谓小人。” 在司马光眼中的君子根本不是范纯仁眼中的君子,德大于才就是君子,朝廷就要用这些人为官,那么是否只要有道德,有操守,那怕才能就象晋惠帝那样,也是君子,也要重用? 况且何谓道德? 范纯仁也不傻的,在他心中公大于私就是君子,私大于公就是小人,与他父亲想法差不多,但这样一说,王巨岂不是大大的君子,于是又将司马光的君子论加了上去。 “范公,下官算不算君子?” 君子欺之以方! 如是司马光,王巨不会傻呼呼地问,他能找到十条理由证明自己是小人。 不过是范纯仁就能问了。 在范纯仁眼中,王巨肯定属于那种才大于德的人,但也是公大于私的人,至少眼下所做的假像是公大于私。 “君不能算是小人,但也不算是君子。” “我学习的榜样就是吕夷简公,因此定下来不是君子,谢过范公能够公正评价。” 吕公著吕公弼兄弟在远处都是一声闷哼,王巨动不动拿他们父亲出来说事,也将他们恶心了…… “不过范文正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让下官崇信万分。前年我在华池县,需一将率领骑兵吸引西夏人注意力,这一去多半是有去无回,胡谦说,吾愿往。无论是范文正公,或是胡谦,下官都学不来,真的。不过下官一直有一个梦想,梦想我们共同努力,让大宋不再受胡虏欺负,不用再岁币买安,边境安定。下官一直有一个梦想,让大宋人人温饱,不论贩夫走卒,贫困百姓,都有温暖的衣被,足够的粮食。为了这个美好时代,下官愿往!” 王巨所在的位置,多是中低层官员。 王巨声音不大,但是最后一句吐出,四周的官员全部缄默,有一些年青的官员眼中闪过一丝崇拜。 范纯仁脸上终于出现一份郑重。 毕竟王巨是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这句话的,等于有了那么多得力的人证,万一以后王巨做不到,就会被天下人嘲笑了。 这等于是一份很庄重的宣言誓言。 那么王巨真如司马光所说的那样不堪么? “范公,可能我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会用一些大家都不能接受的方法,无妨,吾愿往,不管你们是将我看成了君子,还是小人!” 张戬在后面小声说道:“兄长,你这个门生收到了。” “不要夸他,这小子,有时候让我也头痛啦,”张载眼中却是自豪的眼神。实际这几年,王巨所做的,已经远超过张载对王巨的寄望。 “因此范公,请相信我。那么我再说两个问题,第一条,你的父亲范文正公于西北广置堡砦,由此朝廷得计,宋夏议和后,非是西夏不犯边,而是多次犯边,只是前线诸堡砦存在,卡住了各道路咽喉,西夏不敢大军深入,为何,一旦大军深入,首先粮食运输就是一个难题。大顺城之战,蔡公与下官侥幸大捷,正是与此条有关。” “范文正公堡砦战术是利于边防,但范公,你可想到过国家财政败坏,堡砦战术在里面充当的作用?每筑一堡砦,国家就不得不增驻大量禁兵,粮食物资器甲的损耗,国家每年多开支几何?但为何没有人反对,相反的,前线官员,特别是有作为的官员,还在陆续扩张堡砦?” “朝廷边策以防为主,禁令反攻,也就是我朝边境军民只能被挨打,没有权利主动打人,恩,就象我朝的户等,西夏与辽国,那怕是交趾,他们都是主户,而我朝是佃户,主户与佃户相处,佃户无论怎么争,都是居于下风的。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逼着前方官员不断地加强防御。由是每年朝廷仅在陕西的兵费就花掉了两千多万,三千多万!” 范纯仁继承了范仲淹的德操,然而无论政治或军事,都远不及范仲淹了。 因此相信他的话是发自内心的,不过因为见识跟不上,所以今天才责问王巨。 王巨说强军,强军就得花钱,比如器甲必须得跟上,劣制器甲得淘汰更换。 这是其一,其二就是担任将士产生误会,重新开边,战火一起,国家财政更紧张,百姓又掉入苦海了。 想法也不错,但庆历战争当真那么打的吗?当真需要那么多费用吗?当时情况与现在情况是两样吗? 这个范纯仁则没有想过了,或者说他想不到,想不明白了。 所以王巨用范仲淹对付范纯仁,朝廷用了你老子的堡砦战术,可你有没有想到过你老子这个堡砦战术花需多少?不要搞错了,不是建堡砦费用,而是一年大量屯兵会增加多少费用! 但你老子做错了吗?没有错,这也是被逼的。 与堡砦战术所增加的花费,未来军器监又会增加多少费用呢?你老子造了十艘航母,难道不允许我造一艘护卫舰? “第二条,强军备战不是等于开战。当年范文正公于西北,修堡砦,整军械,练将士,编蕃骑,连蔡公与下官在庆州还享受了范文正公余泽恩惠,特别是老蕃将赵明,但范文正一生可主持过大型战役,或者说主动入侵到西夏境内?即便成立军器监,那也是改革器甲制作贮藏的漏洞,至少不能再象现在这样,交给将士的器甲有一半不合格了!在这个基础上,国家若是经济宽裕,可以大量生产新式铠甲武器,或者召回一些不合格的器甲,进行换装。若是经济不宽裕,那么就不扩大器甲的生产。比起范公正公当年在西北所做的,差得太远了,又与武将有什么关系?” 还是用范仲淹对付范纯仁。 释疑了,王巨坐下。 也不能小看范纯仁的。 可能是赵顼与王安石想用富弼做挡箭牌吧。 然而富弼也不会那么傻,说了几句话,发出一个信号后,然后在家“生病”了。范纯仁便说道:“富弼受三朝眷倚,当以天下为重,可是富裕恤己胜过恤物,忧虑自己的病胜过忧邦,致主处身,二者均失。富弼与臣原先素厚,臣在谏院,不敢以私谒拜见富弼,当面忠告,请陛下将此奏递给富弼,让他反省。” 不要搞错了,你才是真正首相,难道坐看着王安石胡来,只是不痛不痒说了两句吗? 如果真的生病了,那么请回家,东府不是养老院。 如果没有生病,请将政务领手起来,不能坐看着王安石胡来! 富弼得到消息后,不得不又苦逼的连上辞表。 王安石不是说尧舜禹汤文王武王吗,范纯仁便写了一篇《尚书解》,让你看看人家是怎么治理国家的! 实际大家都在忽悠,司马光等人说上古太远太高,我们学不来,只能行汉唐汉,但他们也非是行的汉唐法,连文景时之法都不是,汉文景二帝当真是做缩头乌龟,那就错了,人家才是真正的韬光养晦,才是天朝二祖! 王安石说上古之法,更非是上古之法,但也非是正常的汉唐之法,其实就是桑弘羊、杨炎的治国之道! 所以范纯仁才上书说,尧舜不是这样玩的,安石不度己才,欲求近功,忘其旧学。舍尧、舜知人安民之道,讲五霸富国彊兵之术。尚法令则称商鞅,言财利则背孟轲。 商鞅与桑弘羊当真是奸臣吗? 不过王安石确实是在忽悠,然后他又说曾公亮年高不退,廉节已亏,且欲安石见容,惟务雷同苟且,旧则拘好文法,今则一切依随。这一说,又将曾公亮逼得不得不退。 又说赵抃心知其非,而辞辨不及安石,凡事不能力救,徒闻退有后言,又将赵抃不久逼走。 虽然他被罢同知谏院,却成功干掉了三大宰相,很了不起! 然而王巨的释疑,却让范纯仁说不上话了。 想要打倒我,先打倒你的父亲吧。 “那你为何侮辱程伯淳?” “范公,首先我说规矩,似乎待漏院不是议论朝政的地方吧,那么公为何破坏这个规矩?介甫公变法,用心肯定是好的,勿用置疑。不过介甫一些变法方法,我还没有想明白,因此也不会立即同意。苏辙也想国家变得更好,让大宋迎来下官所说的美好时代,因此尽管他因反对而贬去洛阳,下官还是前去送行了。吕惠卿赞成变法,他用心也是好的,因此下官依然与他交好。如何治国,一千人眼中有一千种方法,你非是圣人,我更不是圣人。不能因为别人想法与自己不同,那就要统统打倒。那不是圣人,而是妖魔戾鬼。因为即便官家,都做不到这一点!” “何谓君子,我拜师时,恩师刻意说了一句,君子温润,温润似玉,故古今往来,多称君子如玉。或者儒家所说的温良恭俭谦让。参照这一标准,我朝能有多少君子?然而那么多君子……范公,难道君子可以自己给自己封加?这些人也算是君子,不过前面九成得必须加上一个字,伪!” “范公,我忠的是大宋皇帝,大宋社谡,而非是忠的司马君实,或者是你,或者是吕公,我爱的是亿兆大宋子民,而是少数权贵与他们的家人。我要做的事,就是替大宋构建那个美好时代,而非是贫者益贫,富者益富,国家积贫积弱!” “范公,你以你父亲为榜样,那太高了,我学不来。不过范公既然以你父亲为榜样,他阿附权贵吗,他没有立场,只听人怂恿吗?至于一些人借助这个变法与不变之际,浑水摸鱼,媚上欺下,以此换取富贵,不好意思,来一个,泼一个!范公,这些都是白痴一般的问题,我不想再对你释疑了!” 第四二一章新世纪 其实王巨不是想骂范纯仁,即便骂了,也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含味。 如果在战与和上抬杠,王巨是能理解的,能想到深层次庆历战争失败原因的人并不多,甚至不愿意去想。想不到或者不愿意去想,那么看到的只是庆历战争给国家给百姓带来的巨大伤害,所以静、和、安,在宋朝占据着主流。 然而大程只是棋子,范纯仁都想不到,难道不是白痴吗? 但王巨不管骂不骂范纯仁不要紧,也不管是否顺带着讥讽了程颢,主要他夹带的私货太多了,话外之音太多了。 他一番话说出后,有一部分官员更折服,但有一部分官员更反感。 这个无所谓了,因为太监传召,让他们进宫了,新世纪开始! 宰相在前,后面的官员按照各自品阶进殿。 章惇挪到后面,道:“子安,说得好啊。” “子厚,不得己罢了。” “大宋一定会有一个美好时代。” 王巨微微一笑。 新世纪开始了,但未必是一个美好时代。 在这一刻,王巨忽然脑子变得无比的清醒。 所谓的权利,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决策、理事权。 就象宋朝的实职官与阶官,不管这两个官职有多大,真正做事的乃是差官。因此宋朝从赵匡义时起,就开始将权利再三架空重叠,包括差官制度。 差官制度是将理事权变成了临时制度,权利也就随之减缩。各部司权利架空重叠,也就是将决策、理事权扩大,相互掣肘。因此有了那么一点民主的范儿。 然而这样一来,政令自然不能通畅了,于是自条例司开始后,宋朝渐渐“简政”,简政不是向宰相身上集权,同样在向皇帝身上集权。这就要皇帝理政,皇帝不理政了,这些事务得有人决策,然后只能落到宰相头上,蔡京之流便出现了。 其次是人。 比如江宁知州是王安石的人,那么他肯定支持变法,自下往下梳理,江宁无形中就会成了王安石的地盘。不过在宋朝想通过这个人控制地方,同样很难。一是各路转运使与刑狱使只是一个承接机构,对各州军没有实际掌控权利,二是宋朝各州军数量太多了,三百多个,没有那一个宰相能掌控三百多个州军官员的能力。 于是宋朝前期除了赵匡胤时代的赵普外,再没有出现过超级权相。 但现在王安石为了变法,不得不“简政”,将权利划分清楚,各部司权利集中,包括自己也是这么做的,如军器监,原来西府插手了,三司插手了,内藏库插手了,一些大州府也插手了,然而除了地方那块,余下京城部分,自己将它们一起集中了。集中的好处,权利清楚,职责也清楚了,就能实现真正的问责制。可这样一来,掣肘的也少了。 军器监问题不大,它只是负责生产与贮藏武器的,然而放大到全国军国大政上呢? 韩琦又恶心了一回赵顼。 所以赵顼有了后来的心理,想变法,必须给王安石更多的权利。给了更多的权利,赵顼又更加不放心,于是坚持“异论相搅”,朝中一直留着反对党。 这样的心理…… 王介甫,你真做好准备了吗? 诸位官员鱼贯入殿。这个朝会也不是象后人所想的那样,第一人很多,即便起居朝也有近百号人,这种大朝会好几百人,实际京官更多,还有许多更低层的京官,连参加朔望大朝的资格都没有。 其次越是大朝,越是近乎形式。一般言事,都是将奏子递到两府或者御史台,再通过这三个部门决策,若是事关重大,再由三个部门交给皇帝亲批。另外就是一些亲近的大臣有密奏权,直接交给皇帝的,有,不过不多。 另外就是不得有违朝仪,如范仲淹问王曾,你为什么不管吕夷简,王曾说了那句有名气的话“夫执政者,恩欲归己,怨使谁归?”后来忍无可忍了,吕夷简,我们同归于尽吧。 他不用上书,只简单地来到赵祯面前,说吕夷简收贿赂,结党营私。吕夷简说证据呢。王曾微微一笑,何必要证据。然后又将它放大到朝会上,导致蔡齐与宋绶二人在朝会上争吵。蔡挺王,宋挺吕。行了,有违朝仪,四个正副宰相全部下去! 所以一般真正的大佬,除了言臣外,罕在朝会上奏事。 就是害怕被“小臣”挟机火拼,以小换大,将自己换了下去。 因此往往大朝会,多是一种形式,大家走一下过场,便散朝,各回各的部司做事了。 但这次大朝会有些例外。 大臣鱼贯而入,有几个大臣,特别是几个言臣准备参奏王巨的。 他们还没有说话呢,吕惠卿走了出来,举着牙笏说道:“陛下,诸路常平、广惠仓,钱谷敛散,未得其宜,故为利未博。今欲以见在斗斛,遇贵量减市价粜,遇贱量增市价籴,可通融转运司苗税,及前钱斛就使转易者,亦许兑换。仍以见钱依陕西青苗钱例,愿预借者给之,令随税输纳斗斛,半为夏料,半为秋料。内有愿请本色,或纳时价贵,愿纳钱者,皆从其便。如遇灾伤,许展至次料丰熟日纳。非惟足以待凶荒之患,民既受贷,则兼并之家,不得乘新陈不接以邀信息。又,常平、广惠之物,收藏积滞,必待年凶物贵,然后出粜,所及不过城市游手之人。今通一路有无,贵发贱敛,以广蓄积,平物价,使农人得以趋时赴事,兼并者不得乘其急。凡此皆以为民,而公家无所利焉,是亦先王散惠兴利以为耕敛补助之意也。欲量诸路钱谷多寡,分遣官提举,每州选通判、幕职官一员,典干转移出纳,仍先自河北、京东、淮南三路施行,俟有绪,推之诸路。其广惠仓储,量留给老疾贫穷人外,馀并用常平转移法。” 这段话什么意思呢? 就是原诸路常平仓、广惠仓因为管理不善等原因,钱谷敛散,没有发挥好它们的作用,更没有获利多大的利益。 这个利益不是指盈利多少,而是它们原本的作用。 比如常惠仓是救济为主,常平仓是调控物价,丰年粮贱存粮,灾年粮贵粜粮,用此平稳粮价。 然而因为管理不善,国家每年为这两类仓花费良多,实际并没有真正做到救济多少寡孤,平稳多少粮价。 这就是动用常平仓与广惠仓的理由。 有了这个前提,便有了后面的策略。 这个苗税不是指唐朝的青苗税,那个更坑爹,唐肃宗后,国库空虚,连官俸都发不出来,因此国家强行向百姓征收每亩十五文的税钱,又有地头钱,每亩二十五文,后来二钱合一,每亩征三十文钱,亦名青苗钱。 它是指宋朝的两税。 也就是各路转运司必须将两仓原有的机制发挥好作用,在这个基础上,抽出一部分常平仓与常惠仓的粮食,再从两税中调拨出一些钱粮,用于发放青苗贷。一年发放两次,根据其时间,随着夏税或秋税到来时,与税一道交纳。 此外还说了两条注意事项,第一条遇到灾伤,也就是家中遇到了不好情况,准许其拖到下次两税丰熟时交纳。此外仿照李参的青苗钱为例,愿意借的人才借这个青苗贷,并不强迫。 但下面的一句话让很多人牙痛了:非惟足以待凶荒之患,民既受贷,则兼并之家,不得乘新陈不接以邀信息。 大灾之年,没办法实施青苗贷了,那是特例。但在平时,朝廷在发放青苗贷,各位豪强富人们,你们就不得再发放任何形式的高利贷! 后面说的则是广开常平仓,以前常平仓调济的对象主要就是市井百姓,现在是正式开售,向所有人贱买贵卖,控压粮价,朝廷顺便用之弥补仓储损耗以及稍稍获利。 其次便是提举常平司。 以前各路有转运司、刑狱司与安抚司,常平仓则是有转运司或本州选幕职清干者官员一名专掌其事。自王安石推出青苗法后,于各路又设置了提举官与管勾官,河东、湖南、梓州、利州、夔州各二员,江西、湖北、成都府、广东、广西、福建各一员提举官,又差官同管勾陕西、江西、湖北、成都、广东、广西、福建各一员管勾官,凡四十一人,主要管理的就是青苗贷、常平仓与常惠仓。 现在青苗法还没有完善,提举司同样也没有完善,所以只说了一句,每州选通判或幕职官一员,典干转移出纳。 还有,不是大臣们听说的陕西路了,而是河北京东淮南三路。 不过王安石也怕下面官员敛红了眼睛,刻意说了广惠仓必须依量留给老疾贫穷一部分粮食,余下的才用于常平转移法。 赵顼平静地说:“准。” 大家却鸦雀无声,别看吕惠卿这简短的奏章,信息量太大了。 赵顼又道:“散朝。” 大家目瞪口呆的退朝。 王巨也退了出来。 大苏在后面追上,拽着王巨衣袖道:“子安,不是说好是陕西路吗?” 他问王巨,因为王巨刚从条例司下来,可能会知道真相。 “子瞻,我也不大清楚哪,”王巨道,实际心中在说,道理岂不是很简单,陕西路贫困百姓多啊,能敛到钱吗?不但陕西路,就是人烟稍稍萧条的京西路与河东路,王安石也不感兴趣哪,它们哪里能赶上京东路与淮南路,整个北方人烟稠密,经济最发达的便是这三路。 一切为了钱啊。 然而大苏同志,现在最好少与他说一些真相。 想听听我心里话,再过几年吧,黄州回来后,我们就能知无不言了。 “这如何了得?” “子瞻兄,难道前年河北大灾,国家都拨不出钱粮赈灾,由灾民自生自灭,那就能了得?” 吕惠卿也走了过来,在边上冷哼一声。 苏东坡也冷哼一声,拂袖走了,不过眼中出现了失望,对王巨的失望。 吕惠卿道:“子安,有何指教?” 实际吕惠卿对王巨也有些失望,但刚才在待漏院王巨说的那番话,又重新在吕惠卿心中给王巨加了分。 而且他与王安石议论王巨时,王安石对王巨评价是三个字,智近诡! 别人认为王巨做事是锋芒毕露,王安石却不然,认为王巨智慧几乎接近了诡道,这一条与司马光差不多。只不过一个带着欣赏的态度,一个带着批判的态度。 王巨不协助王安石变法,王安石也不快,但王巨没有反对,王安石也不好说什么。 但能让王安石说出这个评价,可见王巨在王安石心中的地位与应象。 王巨低声说道:“你在读奏章时,我也在仔细地听,青苗法由来乃是李参的青苗钱。王广渊去了齐州后,看到灾民困难,又念着朝廷财政困难,于是采纳了折中之策,挪用转运司的钱粮放贷,利息高达五分。但为何民不怨?那是大灾之后,百姓一无所有,虽是五分利息,然比兼并之家的六分,甚至二十分三十分的利息好得多,更没有利滚利的丑陋现象。这是特例。如果平时,那怕是一分利,恐怕百姓也不愿意贷之。君说不强配,可能吗?还有,百姓贷之若不还,君又没有提。到时候抓捕怠打也是难免的。所以我采取了躲避态度……” “救急之策也。” “希望是救急之策吧……”王巨摇了摇头道。真要是救急之策,又倒好了。 他顿了顿说:“一旦落实,纷扰再所难免,你若听我一言,我只说一言!古今往来,君王最高境界,乃是永不加赋。那怎么可能?” 就象宋朝立国,就那么点人口,那么一点官员,那么一点官兵,那么一点宗室。 现在有多少官员官兵宗室?不加赋税,大家岂不是一起得饿死? “永不加赋,那是一个梦想了,不过青苗法实施后,请切记四个字,永不加利!” 具体放贷数量吕惠卿没有说,但王巨还记得一些,三路钱粮合计是一千五百万贯(石),因为王巨修建了郑白渠,可能现在的数量更大,但不会大太多。 用此做本金,将原来常平仓赈籴赈粜性质变成赈贷性质,也就是青苗贷,依然有赈籴赈粜,不过变成了为辅,赈贷才是为主。 利息也未提,不过早先也说好的,是二分利。 可能许多人看不透,有的说它敛财,有的说它是惠民,若真是惠民之举,向贫困百姓发放这个青苗贷,打击高利贷,还真是惠政了。但不可能,一向贫困百姓发放,能敛多少钱粮?二是贫困百姓偶尔放一放还可以,放多了,他们不偿还,必然引起更多的纠纷。所以青苗法真正出台后,是依户等高低依次发放的,高贷户贷得越多越好,真正的下等户与佃户贷款数额却不得超过一贯五百文。 为什么,下等户偿还能力有限! 然而新的问题来了,高等户需要这个青苗贷吗?不强配可能吗? 所以它是以敛财为主,惠民为辅的变法。 就是敛财! 因此王巨说,不求不强配了,但求不加利息。 如果按照原先的策划,只有二分利,至于一些遇到困难百姓,可以让他们拖到来年辰光好的时候偿还,这个是征二分利,还是按年限征四分利,吕惠卿奏章里未说。 但不管怎么样征,它的年利就是二分! 那么就征吧,然而实施下去,本来向豪强摊派就引起了不满,又打击了高利贷,更加不满!但征的时候又冒出来三分利,甚至有的百姓拖欠后,胥吏按照半年三分计算,一年则变成了六分,两年则变成了十二分。比如一户贫困百姓春天借了十石粮食,当年遇到困难,无法偿还,但可以拖欠,第二年略有丰收,偿还十二石粮食,那不会有怨言的。就是偿还十四石粮食,百姓还会感谢朝廷。然而经胥吏一变,则变成了偿还二十二石粮食。百姓如何偿还? 那么不仅是敛财,而且还成了苛政! 如何不落反对派的口实! 王巨说的永不加利,就是指这个。 吕惠卿显然低估了下面的官吏,他点头道:“本就是惠民之举,如何加利呢。” 惠民之举?王巨无奈地笑,又说了一句:“吉甫兄,为什么刚才你读这篇奏章里,满朝文武没有一人反对?” 第四二二章楹联 “为何?” “吉甫兄,他们正等着你们犯错,好自为之吧。”王巨说道。 现在说得天花乱坠的,司马光、吕公著不好辨驳,难道说俺们家人放高利贷就是对的吗?或者说常平仓与广惠仓没有问题吗? 因此一个个明智的没有说,等着青苗法实施后,各个地方官吏敛财犯下的错误,然后新账老账一下清算! 王巨说完了,他回到了军器所。 军器监也是草创,究竟归于那个部门管辖还不大清楚呢,于是王巨将军器所当成了未来军器监的办公地点。 一个小吏沏上一杯茶,然后恭声问道:“明公,今天要做什么事?” “你去将各局的官员、作家、作头、甲头一起喊来,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喏。” 小吏退下,王巨看着名册。 这个有点慢,有的局、作、院、库、所在城内,有的局作在城外,有的还在大内,而且不在一个方向。比如兵器贮藏这一块,就是很麻烦,有大内掌管的军器库,还有都大提点军器库所、提兴内军器库等机构。 在史上中书曾提议将军器库划到提举在京诸司库务司管辖,但被赵顼否决了,直到元丰改制后,才统一划到了卫尉寺掌管。这个一系列的在京城有几十个局作院库所,每一个还能细分,如军器库又分成兵器、衣甲、枪、弩、箭各五库。 一句话,就是臃肿,超级臃肿。 这个王巨不大清楚,现在赵顼居然听从了王巨的建议,将这么多庞大臃肿的机构,划到了一个部门,有三个原因,第一个经王巨提醒,赵顼亲自看到器甲的粗制滥造到了可怕地步,第二是王巨多次说了宋朝三大害,冗兵、冗官、冗政,这就是冗政。第三个原因就是对王巨的信任。 它却是很重要,如果赵顼不给王巨这个权,那怕是一个军器,实际论述起来,它只是军队后勤中器甲、粮秣、布帛、钱银四部分中的一部分,王巨都很难办。 王巨接到授命后,摸查了两天。 这是第一次集结诸官员与主要工匠。 上午小吏带着下属去集结,直到中午,诸人才勉强来齐,近两千号人。 王巨摸了摸脑门子,别的不看,就看这个人数,也让人感到头痛了,要知道来的无论那一个人,都是拿着高薪的。 这仅是京城的兵器生产贮藏机构,许多州府还有不少作院未计算呢。 就是这么多人,还有少数人因为有事,或者没有当值,或者没有当成一回事,不知道上哪儿玩去了,他们都没有来。否则还要加上七八百号人。 不过王巨没有急,他看着诸人说道:“诸位,朝廷并诸局诸库于一监,你们都知道了。诸位以前生产与贮藏的器甲质量,你们心中更是有数。以前不究,朝廷并成一监,就是为了改变以前军器生产的种种陋习浪费。因此今天我只说四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作家作头甲头的明确划分,以前作家作头甲头有的是因为技术高超提拨上来,指拨各匠人生产的,有的是因为聪明能干提拨上来管理大家的。但真实情况……究竟多少人是因为出身好,才成了作家作头,我也不想多说了。现在我统一划分一下。以善长技术提拨上来的,统一为作家,技术特别优秀的则是都作家。善长管理的,则是都作头,作头与甲头。各局各库官员,限你们十天之内,将这些名册整理好,上交给本官。十天后,作家负责技术指导与研发,作头与甲头专门负责管理。” “第二件事就是问责制度,以前器甲不合格,一是管理混乱,现在并成一监,管理明确下来,二是贪墨克扣,不好意思,这一条本官是最不能容忍的。诸位,请看这副楹联,”王巨手一拍,两个小吏拿上一副楹联,上书:歪门斜道,请走他路。贪官污吏,莫入此门。 “就将它贴在门口吧。” “喏。” 这就是一种态度,对贪官,王巨是零容忍政策! “诸位,各位也许抱着侥幸心理,我朝对贪墨处理得越来越宽松了。无妨,各位怎么贪,我未必会处理,我只处理器甲,如果造成器甲严重不合格,我会上书,按照轻重问责,轻者削职为民,重者刺配,甚至流放沙门岛。我在郑白渠说过一句话,我不是好官,更不是烂好人,我会救人,也会杀人。” 最后一句话让少数人打哆嗦。 别人说杀人,也许是假杀,但王巨说杀人,那是真杀! “第三件事,我看了两天,看到很多问题,如制造器甲,平时大家都在休息,然而到了战争来临时,又立即赶制。结果闲时,朝廷养了一大群闲人,忙时,又因为抢工时,不能完成任务,造成了器甲不合格,这也是军器监原来各局作库的一大弊病。这一条我也会渐渐改进,以及各局作的配合,管理,当然,你们若有良策,也可以向我进献,我一道上书朝廷,最后成为军器监的制度。” “第四件事,便是裁减与简政,我仔细地看了一些作局,特别是弓箭院,我以前一直以为朝廷任务繁重,诸工匠无法竣工,所以才粗制滥造。实际错,非是无法完工,实际平时工作很清闲,之所以有时候很紧,就是我刚才第三条所说的那样。不日后我会上书改进。但问题是各作院库里有大量不良工匠,手艺很差,因为门路关系得以上位。还有的有手艺,却是好吃懒做,不想做事。我不久会制订工作量,好吃懒散者,没有手艺者,我会一律驱退出去。用这些钱帛,对各个工匠、习学,进行加薪。” 这个问题也很重要。 仅是京城的弓弩造箭院就养了一万多名各色官匠,然而到了河湟开边时,因为缺少弓箭,史上宋朝不得不下诏,于民间购买制作弓箭。 不提各州府的几十个大作院吧,就说这一万多名官匠,怎么着,一年也能生产三四十万弓弩吧,顶多两年,所有官兵都可以从无到有装备了。就不要说现在官员顶多缺三分之一弓弩。 当然,战斗时有损耗,可河湟开边动用了多少宋军? 这也太坑爹了。 不是坑爹,连妈都坑了。 但因为军器一直是以宦官为首掌管的,即便王安石变法,都没有注意到此节,尽管后来也设了军器监,改革效果并不明显。 “不但我会订下工作量,还有逐一细察其质量,以及各作院库里大量的官员,我知道你们有一些是外戚,有一些是权贵子弟,无妨,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出身,做得好,本官一律会向官家替你们请功立赏。做得不好,同样一律,我会将会议黜出军器监,并且这个数量不会低于三分之一人数。你们好自为之。” 这就是王巨说的四条。 但还不止,一些同样功能的作院库,王巨会一一兼并整合重组。 再进这个四条整理融合后,那么军器监便是一个高效的机构了。 最后王巨又说道:“没有能力的,还有其他一些想法的,本官劝你们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有门路的立即找门路,乘早离开军器监。没有门路的,自己琢磨着,该怎么做,才能让本官不会惩罚与黜退你们。” 王巨又翻了翻名册道:“不错嘛,本官第一天来此集结,便有那么多人不来,毕道。” “在。”叫毕道的小吏恭身上前。 “你马上给这些没有来的人统统记上一次大过,以后我制订好章程后,凡是违反三次章程者,一律黜退。” “喏。” 下面的人听着传话官吏将王巨每一句传达下去,许多人心中冷嗖嗖的,王巨这是狠整军器监了。 这就是王巨与王安石想法不同之处。 不能说王安石敛财不对,若不敛财,宋朝这口气是缓不过来的。 休想指望这些豪强在国家存亡时说不定会出力,前世他看的《大明殇》中有一段正正中的。 李自成大军都来到城下了,豪强们都不愿意拿出一文钱捐助明军。 宋朝有钱人很多啦,多得都不能想像,金人南侵时,这些豪强呢?豪强未看到,倒看到了两个伪皇帝。 所以宋朝不能产生大量积欠,那不是积欠,是原子弹,随时都能点爆的原子弹。 不过总体上来说,经济还不是大问题,只要敛出来了,财政不困难了,宋朝最大的危机依然是军事,也包括器甲。虽然器甲在王巨心中地位一直很低,现在不是有了一个神臂弓么。 王巨又说道:“张都知,李定,你们出来。” 外面小吏要点名的,还有一会才散去,王巨将两人喊进来,还是为了神臂弓,准确说是为了马黄弓。 军器改革从这一天正式开始。 大家都在变,可是王巨是不说只做的人,当然,他所做的规模要小一点,侵犯的利益也小得多,因此放在王安石一法未成的变法前提下,奇怪地让人都没有注意。 王巨在军器所呆了一天,傍晚时返回家。 “官人,今天上早朝看到了什么?”李妃儿好奇地问。 “大娘子,那能发生什么,不过一大群官员于待漏院等候进宫,再由内侍引到朝殿,拜见一下,多半就出来了。如果上奏,现在也没有官人的份。”琼娘在边上说道。 “琼娘,你这一回没有说中。” “哦,难道官人参奏了?” “参奏个鬼啊,”王巨没好气地说。 这时候若与军器监无关,他才不会参奏呢。 自己还是将军器监整顿一下,想办法外放吧。王巨心中想到。 琼娘吐了吐舌头,她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但明智地没有问。 张载踱了过来,说道:“王巨,范尧夫是一个君子。” 范纯仁是好人哥,王巨不当骂范纯仁是白痴。 张载刚说完,“白痴”找上门了。 门房进来禀报:“外面有一人自称是修起居注范尧夫,要会见明公。” 这个明公是指王巨,与张载并无关系。 张载说道:“巨儿,去迎一迎他吧。” 王巨却不悦了,难道你不是白痴吗?难道骂了一句,想上门来讨公道?道:“让他进来。” 第四二三章画花 琼娘妙目里闪过一份好奇的光彩。 赵大与赵普推出的齐人口号,也不能说是忽悠,这是统治者自我认识的进步。当然,它只是口号,实际当中根本不可能做到。于是朱元璋只做不说,惩治贪官,一批批的杀。 两人略有些误区,就是略有些片面。口号要喊的,实际也要去做的。 舆论与手段去控制各个方面的悬殊扩大,才能进一步做到所谓的齐人。不过那还是一种梦想,实际当中,人与人不可能是相等相齐的。 比如薛向,许多人就攻击薛向乃是恩荫得进,科举没有考中,“来历不正”,一定是一个奸人小人。 再比如范纯仁,他生下来就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这个金不是指物质,而是指他老子巨大的名气。因此范纯仁那怕小时候所做的一些事,都被放大传颂,甚至有的记于史册。 “琼娘,范尧夫好大名声吧?” “是啊。” “那行啊,等他来了,我将你送给他。” 琼娘吓得花容失色,不过看到王巨古怪的笑容,立即知道王巨是开玩笑的,于是抚胸道:“奴家只是仰慕他的清名罢了,官人为何打趣我。” “得,你别一会奴家,一会妾身了。” “巨儿,你们聊。”张载道。 “恩师,勿要走,我们一起看看他要说什么。” 范纯仁被带了进来,他有些哭笑不得,最少两人官职品级还差了好几级吧,结果自己来,连一个迎接的人都没有。 “坐。”王巨说道。 张载也是直皱眉,道:“巨儿……” “恩师,难道你要我做一个谄媚之辈?” “两位,莫要争了,见过张子厚。” “见过尧夫公。”张载道。 “说吧,范公,你来为何事?”王巨在边上道。 范纯仁心想,谁说这小子脾气好,我以后就与谁急,难怪程颢会受辱。 妃儿站在边上有点急,她来到京城也有十几天了,听到京城的一些大人物,这个范纯仁并不是最高层那一群官员,但论影响力却能排到前三十位! 丈夫做得太失礼了。 然而范纯仁没有当一回事,君子嘛,欺之以方就行了,那怕也用茶水往他头上浇,只要说出一个理由,范纯仁也未必会生气,因此范纯仁苦笑地说道:“朝会过后,朝廷下诏给我,将我调到河中府。” “河中府好哪,司马迁说河中乃是天下之中心,有山有水,范公调过去难道委屈吗?”王巨装傻卖疯地问。 以范纯仁的品级外放河中府,不算屈的。 这就是王巨鄙薄王安石的地方,打压嘛,索性打压狠一点,这样不痛不痒地,对手能害怕吗? “子安,你曲解我意思了。” “是嘛,范公的意思是说一旦你离开朝堂,奸臣就会得逞,或者说宋朝离开你,就转不起来了?” 这太损了。 琼娘差一点乐起来。 “琼娘,不准笑,许多人心中实际还真以为离开他,或者他们,宋朝就转不动了。” “喏。”琼娘盈盈施一礼,恭敬地站在一边,嘴角却继续洋溢着笑意。 范纯仁噎得要死,这样谈,还怎么谈下去? 张载眉头却跳了跳,看似王巨在胡闹,还真不是胡闹。这个问题王巨以前与张载也讲过,不能一棍子将所有士大夫全部打死,论私心,人人都有私心,只不过公心与私心相撞时,看这个私心能让出多少给公心。 其二就是士大夫经常用来论述的一件事,赵普与赵匡胤辨论时所说的一句话,天大地大,道理最大。然而何谓道理,道理变成了最大后,未必是道理最大,而是天大地大,都没有老子大,老子说的话就是道理。 因此他在边上转了一圆场:“尧夫公,弟子之意乃是有时候考虑问题,得听一听别人的意见,得站在对方角度考虑一下。” “子厚,我来就是为这件事,你也上了早朝,也听到吕惠卿的奏折,青苗法一开,天下自此以后再无宁日。” “话虽如此,但尧夫公找到我们,我们又有什么能力?” “子厚,你没有能力,可你的门生有啊。在陛下心中最看重的只有两个大臣,一是王介甫,一个就是你的门生。我不说军器监了,只说青苗法,子安,你说你为了国强民富,愿往之。那么青苗法当真置若罔闻?” “范公,说老实话,也许你心中认为你离开朝堂了,不大高兴。然而换成是我,不要什么河中府了,那是弄一个小州让我去做知州,也高兴啊。”王巨摊手说道。 范纯仁的问题,直接答是没有办法回答的。 难道青苗法当真是对的吗? 况且青苗法后面还有一大堆法,免役法还好一点,后面的市易法,免行法,保马法,保甲法…… 就是为了弥补国家的黑窟窿,也确实敛得过头了。 不过这次范纯仁来说话“态度比较好”,王巨语气也缓了缓,说:“范公,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真宗时天下耕地五百多万顷,如今百姓为了耕地与山争,与海争,与江争,与湖争,自古未有之,但户部账薄上的耕地有多少顷?” “南北朝时北魏官员没有俸禄,唐朝后俸禄越来越重,今天天下俸禄福利超过一万贯的官员有多少,这些官员得要多少百姓来供养?” “大家都在寻找一条利国利民的道路,以前国家收入少,想不到买和这一条道路。到了我朝,国家收入增加,于是包括你父亲在内,都支持买和。不错,如果真能买到和平,这点钱还是划算的,但你扪心自问,能不能用钱就能买到真正的和平?或者说,再加上一倍岁币,西夏与辽国就不会危害我朝了?那么南唐是如何灭亡的?” “杜子美只是一个小吏,大多时候颠簸流离,居无定所。论才情,范公,你远不如他吧,他喊出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滑,你是不用担心你家人会有杜子美家人的下场,但这天下间有多少冻死骨?” 范纯仁道:“那么更要仁爱百姓。” “我相信,你有这个心思,然而法不变,朝廷现在趋势是仁爱那一个百姓,难道权贵是百姓,百姓就是猪狗?” “王子安,难道你说青苗法是仁爱百姓之策?” “我没有说,王介甫在做一个尝试。范公,你今天穿的衣服不少吧。” “何?” “天凉了,必须加衣服。这个简单,放在国家上,就不那么简单了,我说的介甫公尝试,就是这个道理,为什么不等他做了再说?” “青苗法……” 王巨立即打断他的话:“青苗法施行,介甫公一是想惠民,二是想惠国,惠国必然谋利,一谋利,必然敛财,一敛财必然苛民。因此我也不赞成,不过你所说的不动,正是这个不动,国家积欠几何,你知道吗?此时全国上下如同水煮一般,不用虎狼之药是治不好了……所以我现在两难,我都没有想好,如何劝陛下?或者说,你想好了吗,如何将国家这些弊病一一解决?若是范公想好了,不妨,我想办法向官家呈奏!” “天下既如水煮,开药方更要稳重。” “积欠几何我不知,纵有上亿又何妨,陛下已经开始裁减恩荫,裁减将士,裁减开支,只要陛下不言兵,一年节约一千万,十年就可以偿还清了。” “子安,既知介甫做法是错的,为何现在不进谏。如此,君何来的大顺城之捷?未雨绸缪也,而非是亡羊补牢!” ………… 两人辨了许久。 范纯仁说得口干舌躁,王巨也说得毛躁。 这是没办法谈了,王巨心想。 其实问题的关健还是四个字:以史为鉴!汉唐收入远不及宋朝,所以没办法,只好打吧。可打到什么时候,西汉将匈奴打败了,东汉有了西戎之害。唐朝将东西突厥打败了,又有后突厥、铁勒、吐蕃、回鹘、契丹之害。仿如野草一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特别是唐朝,因为重开边,于是不是不给武将重权,由是有了安史之乱。 因此澶渊之盟给了宋朝士大夫一个新的模式。 精粹起来就是范纯仁所说的两字“粗具”。 兵甲器仗粗具就行了,反正宋朝有钱,再用一些钱买安,两者兼备,宋朝就不会灭亡了。 所以到了南宋还是这种思想,一是买安,二是“粗具”。或者说当初赵佶不想开边,不想收回幽云十六州,那么辽国阻挡着女真人南下,北宋能灭亡吗? 又掉到坑里了。 事实它确实有些头痛,不能说大多数士大夫想得不对,如何根治游牧民族,确实太困难了。 内治也是如此,人口膨胀与兼并压力,许多人也看到了,然而国家问题主要还是以清静为主,一旦产生分裂,从内部崩溃,比外部入侵危害还要严重,毕竟是大国,那么多地方。矛盾太多了。现在宋朝内治还算是太平,为何要让内部产生骚动? 再次掉到坑里了。 王巨没办法,拍了拍范纯仁肩膀道:“陛下想变法,变法主要负责人乃是介甫公,老范……” 一个老范,范纯仁如同挨了一记天雷,嘴角不停的抽搐。 当然,这也说明了两人辨论的性质,与司马光辨论是辨不好的,私心太多了,那怕是吕公著,同样私心很重。但范纯仁私心不重,绕不过来的就是那个坎,然而这个坎确实一般人很难绕过来。 所以这次争论,比较光明磊落。 “老范,看看,现在我说服不了你,你也说服不了我。你让我如何说服介甫公?这样吧,我作一幅画。” “作画?” “画一个花吧,老范,你想画什么花。” 几个老范让范纯仁仙仙欲死,不得己说道:“菊花吧。” “老范,你好大的杀气。”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里的菊花是什么气?” “这样说来,老范隐然有归隐之意了。” “你……” 王巨一边杂七杂八,一边也真在绘画了。 “这是什么花?” 王巨的画技……琼娘都扭过头,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然而让他七描八划的,半朵大花也渐渐成形,但绝对不是什么菊花,究竟是什么花。这涂鸦一般,范纯仁都看不出来了。 “我画的是牡丹。” “这是牡丹啊?”“老范”看着这幅涂鸦,真的要倒了。 第四二四章军监司 不但范纯仁,张载与妃儿看着这朵“牡丹”,也雷倒了。 “老范……” “别,你称呼我尧夫兄吧。”范纯仁被一声声老范喊得眉角直跳。 “那我就托大了,以后以兄弟称喟。” 什么兄弟啊……范纯仁眉毛又连跳了几跳,他被弄得没办法道:“随便你吧。” 其实这就是关健!!! 现在王巨看似威风八面,小小年纪,就身居高官,至少对于他这个年龄,官职很高了。最重要的是深得皇上恩宠。不然范纯仁都不会找上门来。 实际王巨身居险境,弄不好就成了第二个苏东坡。 所以他明智的一直将司马光当成敌人,针对的对象也只是司马光,程颢若不找上门,王巨都不想与程颢闹矛盾。 两者是一样的道理。 那就是不想面临更多的敌人,特别是范纯仁这样的敌人。 “那就尧夫兄了。” “……” “你太惫懒了,”张载想要掩面。 “尧夫兄台。” “咳咳,你说吧。”范纯仁满脸黑汗。 “尧夫兄台,你想让我画菊花,然而我画了牡丹,那怎么办?” 范纯仁不是傻子,当然不说会凉伴。 这话是有深意的。 “琼娘,来,你替我将这朵牡丹画完吧。”王巨道。 “喏。” 琼娘答完,开始执笔,醮着颜料,替王巨将这朵牡丹补画。 家有一个才女,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王巨也不以为耻,人的精力终是有限的,那能做到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呢。即便有这个精力,自己也没有大苏那样的天赋。舍己之长,学己之短,王巨才不会做那傻事呢。 当然,范纯仁也不会耻笑王巨,这更是小道,王巨有才情,才情不在这上面。 不一会儿,一朵鲜艳夺目、贵气逼人的牡丹渐渐在王巨的涂鸦上成形。 “画得不错,”王巨手搭在琼娘的肩膀上,夸奖了一句。 琼娘心怦怦跳了几下,这还是王巨当着大家的面,第一次有一个亲密的动作。 “尧夫兄,看明白了吗?” “不易啊,你的画还没有画成形,故琼娘子能补好,若是成形,让琼娘子如何做补?” “尧夫兄,你小视天下英雄了。” “某拭目以待。” 范纯仁说后,便离去了。 “你们说什么?”妃儿奇怪地问。 “妃儿,我意思是范纯仁想画菊花,但王介甫却一心想画牡丹,那么怎么办?让他画。只要能画好,菊花与牡丹一样可爱。画好了千好万好,画不好,我们大家一起将这朵牡丹补画好。范纯仁是担心王介甫画到一半没有画好,却不愿意收手让别人画,最后别人想改都改不起来。” “官人是说你以后有能力让介甫公收手,让你来补画,但你的资历……” “妃儿,不用担心,况且介甫公未必能将这幅画画坏了。” ………… “王巨,依朕之意,不如将军器监改成军器司吧。”赵顼扬了扬手中的王巨奏章说道。 “陛下,不可。”王巨立即说。 开玩笑,一个监一个司,两者区别太大。 用监遮一遮,自己还能做一些事,若是改成司,那自己也休想有宁日了。 但王巨灵机一动,难道…… 他试探性地说:“不过它不用司,而是用监,也不大象。” “不错,朕正有此意。” 王巨仔细地盯着赵顼的脸色,终于会意,说道:“陛下,这样吧,暂时造、藏由臣来统领,等臣将它理顺,重组后,弊病一一消除,依然分成两部分,造是一部分,藏是一部分。造有士大夫统领,藏还是由内藏库统领。” “这倒是一个办法。”赵顼道。 也许九成士大夫没有将军器制造与贮藏当成一回事,但在赵顼心中,还是极为看重的,甚至比王巨更看重。 现在由王巨重组,这个监确实已不能称为监了,即便称为司,也不亚于群牧司。 “故陛下还应将它置于三司盐铁司胄案之下。” “这……” “陛下,先给臣一个安定的环境,理顺后,随便陛下置于西府或其他部司之下。” 置于胄案之下,说明军器监的地位仍然很低。不过这恰好是王巨所需要的,反正是做事,何必要这个虚名?况且不置于三司,多半就要置于西府了,然而西府首相乃是文彦博,那才有百害无一利呢。 “朕听说前几天范纯仁去了你家?”赵顼问。 放心,宋朝没有锦衣卫,没有大内密探,不过一些大的消息,宋朝皇帝还可以通过采办货物太监,以及皇城司的人之嘴听到的。 这个无所谓。 张载一直认为他这个门生心机很深,实际王巨恰恰相反,有时嫌自己心机不够深。不过王巨一直尝试着让自己心机变得更深,包括他的做事风格,能传出去的,基本都是能见得光的。但那不是能见得光,而是一种更高明的阳谋之道…… “是有这回事,范纯仁临去河中府前,刻意来到我家,劝臣说服陛下。” “说服什么?” “他就是担心青苗法。” “青苗法怎么了?” “没、没什么,然后臣画了一朵花。” “画花?” “我没有说服他,他也没有说服我。无奈之下,我画了一朵花,问他,老范,你想画什么花。” “老范?”赵顼哈哈大乐了,笑完再浮想这一声老范称呼后,一本正经的范纯仁表情,又哈哈大乐。 “他说要画一朵菊花,于是臣就画,却画了一朵牡丹。然而臣画功很差,画成了四不象的牡丹,然后又让臣的小妾将这朵牡丹补齐。” “但你现在没有补。”赵顼也会意了,说。 “不是不补,关健是大家现在谁都听不进去。那天吕惠卿问臣如何看青苗法,臣说其他的臣不想说了,只说一件事,永不加利。吕惠卿与介甫公听吗?” “永不加……利。” “陛下,如果不附上此条,恐怕青苗法执行后,争议声更大。” 实际真执行了永不加利,还会有反对声音,然而没有,那弊病太大了。当官的想捞取政绩,胥吏想借机捞油水,上面喊着二分利,到了下面,天知道变成了什么利。 不过赵顼在喃喃…… 王巨想劝,又未劝了。 这个症结所在,别人以为是王安石,那就错了。症结所在,乃是眼前这个“好朋友”、“有作风”的青年皇帝。 黑窟窿在,想补上黑窟窿。 黑窟窿补上了,想攒钱平西夏。平了西夏,想收燕云十四州。 “不大好劝啦,主要是用兵成本太高了……”不过一用兵,以宋朝的兵制,如何不高?王巨想一想也茫然了。 于是返回头,依然是军器监:“陛下,不如让臣再写一份奏章。” “行。”赵顼道。器甲腐败太严重了,不整治不行了,它是奏章,也是以后器甲制造贮藏的制度。 不过王巨又补了一句:“陛下,如果造、藏一分为二,那么贮藏这一块,以后再莫让外戚权贵子弟进入了。我朝内侍少而精,多有能干者,这是内藏库经营一直胜于三司的原因所在。不过内侍与外戚权贵子弟一旦混编在一起,大事休矣。” “可是那样……” “藏仍分成五库贮藏,只需五个黄门轮流担任即可,下面可以选派各作头作家管理鉴定,由内行管内行。” “由内行管内行?” “也就是用人用其所长,舍其所短。治理国家,财、兵、德、言、政、农桑、坊工、坑矿、建筑、教育、外务等等各个方面。善长兵的未必善政,善政的未必善于理财。比如薛向,善于理财,但他未必善于掌兵。我大宋以前用人略有些失误了,想培养全面人才,那可能呢。” “你以前也说过,实际唐太宗帝范里也说过这件事,故明主之任人,如巧匠之制木,直者以为辕,曲者以为轮;长者以为栋梁,短者以为栱角。无曲直长短,各有所施。明主之任人,亦由是也。智者取其谋,愚者取其力;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慎,无智、愚、勇、怯,兼而用之。故良匠无弃材,明主无弃士。不以一恶忘其善;勿以小瑕掩其功。割政分机,尽其所有。然则函牛之鼎,不可处以烹鸡;捕鼠之狸,不可使以搏兽;一钧之器,不能容以江汉之流;百石之车,不可满以斗筲之粟。朕即位后,也想过,但如何用好每一个大臣所长,却是极难。” “是啊,很难的。”王巨道。 自己有时候夸夸其谈,那是有一根大手指头,不然凭什么能看到那一个人的长处? 即便自己,遇到不熟悉的大臣武将,同样也茫然,不知其所长。 “不过说到《帝范》,臣倒是想到了下面的一句话,今人智有短长,能有巨细。或蕴百而尚少,或统一而为多。有轻才者,不可委以重任;有小力者,不可赖以成职。委任责成,不劳而化,此设官之当也。斯二者治乱之源。然臣在朝会于待漏院,范纯仁曾论君子,曰公心大于私心是谓君子,德大于才是谓君子。反之,是谓小人。臣十分不同意。德太虚了,夫子说的德,恭仁廉谦俭让。但到了我朝,德曲解什么样子了?所以这个德,不再是夫子的德,而成了攻击政敌的利器。” “那个才大于德便是小人,更是诛心之妄语,没有才情,如何担任高官?难道宰相必须用一个个有道德的书呆子吗?不是书呆子不好,他们只能起教化之功。担任官员的,一定要才德兼备。” “好了,司马光也只是说一说,”赵顼知道王巨针对的是那一个人,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不过王巨真用这个辨驳司马光的那个所谓君子小人论,司马光还真有点悲催,不管怎么说,司马光你能赶上李世民吗? 王巨退出便殿。 天色也渐暮了,于是王巨回家。 外面世界渐渐成为一个看不到摸不着的血雨腥风时代,但王家仍是“和蟹社会”。 包括吃饭,一个大长桌子,不分贵贱,只是略分一下主次,坐在一起吃饭。 “那个军器监如何了?”张载问。 “还好吧,不过陛下今天召我进宫,刻意说了一件事,让军器监改成军器司。” “改司?” “问题不是改司,我琢磨了一会儿,一是否决了陛下建议,二是提出一条,由我将军器监重组整顿,我离开军器监后,仍分成两部分,兵器制造仍有外臣掌管,贮藏仍归大内。” “有什么不对吗?”琼娘在边上问。 “现在当然没什么不对,关健是以后啊,以后想补画,同样很困难。” 第四二五章侵利 内库最早建于赵匡胤时,那时候作用,仅是贮藏平蜀所得到的财富,准备用来做伐辽时的军费。赵匡义伐辽了,惨败了。但为什么还扩大了内库? 现在的内库不仅掌管着钱布兑换,还经营着市舶司,特别是榷香所得,全部归内藏库所有。另外还有坑矿中的金银铜,也属于内藏库掌管,因为它关健到铸钱权。 这是一个秘密。 其实宋朝制度最早来自柴荣,柴荣的后周治国模式便是赵匡胤治国模式的雏形,然后赵匡胤与赵普做了一些修改。但真正完善起来,还是在赵匡义手中。到了宋真宗时,才全面成熟。 动作最大的是赵匡义。 赵匡义要的是什么样的模式? 那便是后世许多人所说的理想明朝模式,那怕皇帝几十年不理政,国家照样运转,并且不会出奸臣误国。明朝制度是否有那样完美,那便是仁者见仁,义者见义了。 这样,宋朝以后即便出一两个昏君,国家也不会灭亡。 有了这个思想,宋朝古怪的政治模式,便能理解了。 因此层层分权,层层掣肘,包括对皇权本身。比如诏书,如果两制封驳,诏书都不能通过。 但这样一来,赵匡义也有些不放心,因此扩大大内库,让皇权有一些自由的理财权,试图用此增加皇权的实力,又不会影响他的那个想法。 正是基于这种思想,赵匡义后来宰相才会换得那么频繁。 然而也因为内藏库这个性质,王巨才说他以后补画变得很困难。 这一世,王巨进入了宋朝政局,也理解得更多,也明白了为什么砖家说赵顼同样是变法参与者。 更明白了为什么赵顼为什么要变法,还在继续用司马光与文彦博,随着王安石下去,文彦博不久也下去。 当然,王安石第二次罢相,几乎就没有一个人,或者说他未看到那个砖家说对了,那是一个秘密,一个关系到……权术的秘密! 王巨说的补画,也就在那时。 如果这几年王巨再能做出一两件大事,那时虽不能担任首相,不过能正式进入权利中心了,也能“补画”了。 不过赵顼说要将军器临改成军器司,这让王巨有点担心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是因为赵顼看到他那篇对军器监改革的奏章后,感到军器监权利过于集中,这个也不要紧,主要就是剥夺了内藏库贮藏军器之权,等于进一步变相地削弱了皇权,赵顼略有点不大情愿,于是委婉地以退为进,暗示自己对这个奏章上的内容做出调动。不是对自己不放心,而是对这个削弱内藏库权利不放心…… 不能怪赵顼,沾到权利,真说不清楚。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难道说错了吗? 赵顼产生这样想法,能理解。然而新的问题来临,王安石变法,需要赵顼全力去支持,自己若补画,同样需要赵顼全力去支持。 可赵顼有这样的心理,到补画时就会很困难了。 “难,难哪,”王巨道。 说到内藏库,另一边有人也开始对内藏库动手。 条例司上书:银铜坑冶、市舶之物皆上供,而费出诸路,故转运使莫肯为,课入滋失。今既假发运司以钱货,听移用六路之财,则东西南经费皆当责辨。请令发运使、副兼提举九路银铜锡冶坑、市舶之事,条具利害以闻。 银铜坑矿与市舶司原先都属于内藏库,但内藏库与三司财政是分家的,这个收入归于内藏库所得,不过所出费用,如运费、冶炼费用摊派于六路(宋朝银铜市舶司主要是在南方,与南方六路牵连最大),所以各种转运使不愿意作为。于是条例司上书,既然朝廷已假借发运司钱货,给发运司调动六路财帛权,这一块也要经营好,因此必须赐发运司提举九路银铜锡治坑与市舶司的权利。 这个奏章未必出自条例司,王巨离开条例司,吕惠卿也不得不离开条例司,王安石便用太常博士、秘阁校理李常,前许州司理参军、国子监直讲王汝翼为检详文字官。殿中丞、知免句县张复礼,前明州司法参军李取之为相度利害官。 不过李王二人对王安石变法十分排斥,至于两个相度利害官张复礼与李取之,都是小人物,权利更小,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因此多半乃是出自薛向之手,然后王安石假借条例司之名,上奏朝廷。 这个东南六路便是指两浙路,淮南路,江南东西两路,荆湖南北两路,不过后来淮南路一分为二,两浙路分了又合,合了又分。 奏上,赵顼下诏,东南利国之大,舶商亦居其一焉。昔钱、刘窃据浙、广,内足自富,外足抗中国者,亦由笼海商得术也。卿宜创法讲求,不惟岁获厚利,兼使外藩辐辏中国,亦壮观一事也。 诏发薛向与发运副使罗极提举江淮、两浙、荆湖、福建、广南九路所有坑矿与市舶。 ………… “薛公这一回权利可谓不小。”张若水道。 王巨前世肯定不知道张若水,不过自神臂弓出来后,两人打了好几回交道。 经过交谈,王巨得知了张若水一些情况,这个太监同样也久历军旅,平王则,侬智高时他皆随军作为军马承受参战过。并且还在庆州担任过一番军职。 所以张若水对王巨的态度又是敬畏,又是亲近。 毕竟庆州那个环境很复杂,张若水更知道王巨所做所为的不易。 于是王巨提议,便让张若水领手器甲贮藏这一块了。 这道诏书颇为轰动。 它也是均输法争议的地方,有人说均输法没有成功,有人说均输法一直在执行。实际就是指薛向提举九路,经此诏过后,江南九路坑冶、茶矾、酒税、钱监、造船、雇籴、辇运的权利一起集中到发运司之手。 然而与王安石本意相违背,王安石本义是想插手京城商贸的,却没有成功。 但薛向做得不错,先前漕运上下勾结,托以货船遇风沉没,中饱私囊,查又不好查。于是薛向将财政大权集中后,募客船与官船分运,相互检察,也就是王巨那个养马法,一部分让百姓养,一部分让牧监养,相互比较,逼得官吏不敢过份贪墨。 薛向的理财,王韶的开边,正是变法最成功的地方,然而……这也是王巨对王安石最无语的地方。 实际王安石说的节流与开源,王巨的不算,那是大手指,薛向所做的,才是真正的开源兼节流。 但王巨想想不久后,他有些暗然失笑,看来薛向对官府也不大信任啊。 那么王安石执行市易法,两人能不发生冲突么? 不过也说明赵顼现在还是竭力对王安石支持的,或者说他对变法本身支持。不然也不可能让出这么多内藏库原本有的权利与收入。 可这意味着王安石也要面临更大的掣肘,并且马上第一波掣肘就伴随着山呼海啸一般的反对来了…… “这很正常,薛向虽手握了许多财权,终不及三司之财权。以薛公之能,即便担任三司使也足矣。” “他终只是恩荫出身。” “张都知,若此,我为何推荐你,难道是因为你在庆州一段履历吗?”正是因为王巨的推荐,张若水成了军器监副使兼军器库使,也就是从一开始整顿,军器监实际是一分为二的存在。张若水成了军器军头号人物兼军器监的二号人物。 “那,那……” “我看中的是你的才能,而非是私交。若是我以私交用人,官家就不会看重我了。”王巨道。 但这个老太监确实有本事,神臂弓初成,赵顼请卫士佼试,先试射臂力要求以及射程,这个就象王巨那一天试射一样。最后试射实际威力,于是将铁甲置于七十步外。不是两百步三百步,那是最大射程,不是有效射程。 先让卫士射,没有一个人射中铁甲,张若水没办法,请自射,连连中札。对于神臂弓来说,七十步乃是一个可怕的射程,每一箭几乎都将铁甲洞穿。但另一方面也说明了这个老太监的臂力,比王巨臂力还要强。 现在张若水不但成为军器监二把手,配合王巨改革,以及管理,同时还担任着继续研发改进神臂弓的任务。 一个颇有本事的人,至少能力不亚于欧阳修。 “子安哪,你让咱家惭愧了,”张若水道,实际心中还是很喜欢的。 “张都知,太祖与赵普相公说齐人,恩师欲要井田,实际是等于给所有人一个机会,那么矛盾便不会激化。道理一样,好的出身固然会给人一个好的起点,不过出身不好的人如果努力,朝廷不岐视他们,同样能出人投地。我说的出人投地不是荣华贵富,而是建功立业,替官家分忧。恩荫如何,内侍如何,农民工匠商贾又如何,只要有这个心,都是我大宋的良民。” “子安眼界之高……”张若水颇是感动。 但也只是感动,太监在宋朝很悲催的,张则茂后来那个举动,在宋朝就算是惊天动地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黄门进来说道:“王监使,陛下召你去延和殿入对。” “喏。” 王巨随着小黄门去了延和殿。 殿中有几十名大臣,两府,两制,御史台,以及一些其他部司的主要官员。 王巨躬身道:“参见陛下。” “免礼,平身。” “谢过陛下。”王巨直起身体,扫了一眼诸位官员,富弼下了,陈旭上了,王安石推荐上位的。陈旭上位后,王安石才看到此人的真面目。 王安石的用人……王巨心中一叹,真是一个大问题啊。 “王卿,泾阳作院何如?” “启禀陛下,泾阳作院草创,现在才勉强开始生产……”王巨蹙了蹙眉头,来到京城,七事八事的多,包括泾阳这个作院,虽然赵顼批准了,但也拖迟了。马上江河冰封,又影响器甲的生产。只能说有一门好处,因为拖迟了,不需要挪用多少钱帛。 “王巨,郑白渠驻军近五万人,人人更换器甲,所需经费惊人,内库钱帛能满足乎?”文彦博问。 本来内藏库收入是增加的,广南的棉花,还有即将出来的蔗糖。 但因为薛向建议,坑矿、棉花、市舶司一起交给了发运司。 实际等于将内藏库的收入划到国库收入当中。 赵顼居然同意了。 王安石没有考虑利害关系哪……王巨心想,但文彦博这是话中有话。 第四二六章楚怀王 王巨不想卷进去,徐徐说道:“文公,臣说过,军器监有很多弊病,最大弊病就是平时不修造器甲,战争到来,仓促广建器甲,如此一来,平时不得不豢养大批工匠,无所事事。战争到来时,工匠连夜赶工,所修造器甲又多不合格。因此臣进谏,每年拨出款项,修造器甲,以备不测之需。虽然这样一来,从今年起,朝廷就要增加一些支出,但长远却是节流之道。并且以后制造出来的器甲,再也不会象陛下以前所看到的那样惨不忍睹。” “朕听闻你辞退了许多工匠。” “启禀陛下,确有此事。臣将各作院局库所重组后,对各个工匠进行了考核,一些不合格的工匠陆续进行了劝退,详细情况,臣明天再写一篇奏呈禀报陛下。” 这个过程有点慢,王巨先是重组,贮藏只有五库,制造分为六院。 其他不相干的部门一律裁去。 五库六院一监,这就是现在的军器临。 然后进行淘汰,退下去的官匠,第一年第二年从作头到工匠到习学,分别给予二十贯、十贯与五贯安抚金,第三年第四年则是给予五贯安抚金。以后自己找门路了。 又规订习学进入各院学习的时间不得超过三年,三年考核,根据情况升为六到九等官匠,不合格的就要淘汰,以免各官吏作头变相的苛剥勒索。 这次淘汰有些狠,先后淘汰了近五千名官匠,并且还没有结束,估计结束后,能淘汰掉八九千名官匠,下子将这个几达三万臃肿的机构,压缩了近三分之一。 官匠淘汰后,便是各个官员了。 因为没有结束,有的禀报了,有的没禀报。 “因此这次制造更换几万名保捷军器甲,费用已经与内藏库无关了,内藏库可以拨款,也可以不拨款。” 蔗糖肯定赚钱,但能赚多少钱,王巨也不大确定。 不过棉花与坑矿、市舶司许多经营权转到发运司之手,内藏库损失不小的,蔗糖是肯定弥补不了这个损失。从国家经济整体上,薛向是做对了的,但伤害了内藏库的收入。 这就是矛盾,也是高滔滔不悦的原因之一,毕间宗室子弟多了,仅是供养宗室子弟,一年就需不菲的钱帛。 但与王巨无关。 王巨顿了顿又说道:“另外臣再恳求陛下,在密州开市舶司。” 相比于唐朝,宋朝在这方面有些苦逼。 首先长江的变化,到了宋朝,长江入海口在往东推移,而在唐朝,入海口几达扬州,因此海船可以直达扬州。不过唐朝根本就不注它航海,甚至禁止百姓流动,更不要说向国外流动了。然而到了宋朝,只能在杭州置市舶司,然后再通过大运河转到长江,再从长江转到大运河汴水。这个风险不亚于海上,区别就是江河运输,对季风要求没那么严格。 其次国势的变化,燕云十六州成了辽国的领土,也不敢以登州置港,只能于密州置港。再从密州辗转到济水,自五丈河进入京城。 王巨提出于密州市舶司乃是出自几个方面的考虑,南方开发,一旦量大的时候,若是顺便可以利用海路,直接将南方的货物调到北方。 另外就是蔗糖。 木棉司的统一,葛少华成了木棉司一个基层幕属官。但这个蔗糖,王巨没有让三司插手了。薛向暂时未搞清楚,同样也没有提出要插手。 赵度依王巨的嘱咐,找到海客,这一条乃是关健。 宋朝周边国家受中原影响,比较开化,包括海上丝绸之路,但吕宋那边就比较落后了。然而向南开化的地区都是海路一带,天竺没有蔗糖,不缺少相关的蔗糖制品。也就是说蔗糖真正市场,还是王巨心中讨厌的那两个国家,高丽与倭国,或者一部分会从高丽流通到契丹。 但新的问题来临。 那就是外贸的走势,不是后人所想的那样,宋朝发达,航海每年会为宋朝赚N钱帛。原因简单,这些国家远比宋朝贫困,就是宋朝货物多,上哪儿弄来钱购买?因此是宋朝卖出的少,买回来的多。 并且导致大量铜币与金银外流,金银外流到大食那边,铜币流失到辽国、高丽、倭国与南海诸国。这一条就是许多宋朝大臣都没有弄清楚,以至不久王安石就上当了,在宋辽货币战争中大败特败。 可能到了南宋时要稍好一点,但眼下的宋朝就是这样。不过王巨对它看法还是赞成的,是有一些货币流失,可这个交易从买卖交易到运输,到生产,它养活的不仅会有许多外国夷人,同样也养活了许多宋人。 或者象后来某城市,说大陆买的货物占挤地皮多少多少,能那样算吗?后面的拉动才是真正的大头!说句不好听的,后世他临穿前仅是一个春节去倭国采购产生的价值,就足以让倭国生产一百台战斗机了。 后世与他永远是两个时空了,但可以借鉴的。 赵度打听后,同样也察觉到这个情况。 不是不能卖,关健如何卖?倭国就那点物产,没办法交易了。 于是王巨写了一封信,一是让海客去了倭国后,顺着火山寻找银矿,让倭国提前将银矿开采出来。只要有足够的银子,那么宋朝货币紧张局面就会改变。 一旦宋朝货币不紧张了,以宋朝的经济发展,那会产生翻天覆地变化的。 其次就是让倭国伐木。 实际倭国与宋朝交易,木材也早就是大头,但现在多是一些名贵木材,制成板材后装上船的。王巨信上却是另一种做法,便是让海客制成木排,顺着季风,用船拖到宋朝。 但这一拖,以现在的航海情况,同样要摸索,不过也不难,而且不仅是蔗糖,还有其他的商品,海客苦逼的就是倭国没有交易的物品,而宋朝一年所需的木材数量是惊人的,一旦将这个市场打开,交易量激增。商人逐利而行,况且这个利润可能是百分之一百百分之二百的利润。只要提醒了,会有很多聪明人想出办法。 而且王巨利用职权,正在研究可靠的指南针,甚至想弄出来一个宋式六分仪。 有这两个物事辅助,航海将会变得更安全。 但交易量一大,再运到杭州,成本等于无形提高了许多。这也是王巨提出于密州置市舶司的原因之一。 第三就是火药产量激增,硫磺需要量每年几乎以百分之分的速度增涨,而硫磺来源依然还是琉球群岛,以前那个需要量无所谓,不过随着需要量增涨,这个成本也不得不考虑了。 不过现在还没有那么急迫,王巨就没有写奏折,赵顼与文彦博问了,王巨索性将轻重利害关系说了。 “密州离契丹太近,”韩绛道。 “韩公,无妨,可以将密州市舶司与其他市舶司区分开来,准许宋朝商人运货去交易,也准许外番进入密州,但于密州周边置卡,非是宋朝商人,活动范围只限在密州,不得离开密州,前往他处。再说,陕西水土恶化,也是因为木材砍伐太多导致的,不但恶化了陕西水土,也祸害了黄河。” “这个朕准之。”赵顼道。 王巨说开港理由并没有刻意提蔗糖,主要讲的还是南方。 但确实一旦开发出来,南方也很重要,置一个市舶司不需要多少成本,然而一置,等于与南方多了一条来往的道路。 大家也缄默不语。 主要它利害关系与权贵牵扯得不大,可能陕西有一些木材商人受些损失,京城的不会,转一个方向就行了。 因此几十个大臣想的非是市舶司,而是蔗糖。 王安石很是疑惑,棉花懂的,这是穿盖用品,御寒用品,然而这个蔗糖能有多少收益?有一个对比,糖霜吧,糖霜一年能获得多少利润? 王巨也在疑惑,这么多大佬坐在一起,显然在商议一件大事,但赵顼将自己召来,难道只为了泾阳作院那些器甲? 果然,赵顼派太监递过来几封奏章。 王巨打开翻看,写的是一件事。 今年四月,西夏使者薛老峰来到宋朝,提出用安远塞门二砦换绥州。 薛老峰第一站必须从延州经过,郭逵便上书了一句:此正商于地六百里也! 它是一个典故,战国时楚齐两国缔结联盟,秦国担心,派张仪前往楚国游说楚怀王,也就是流放屈原的那个傻瓜蛋。张仪对楚怀王说,如果大王能与齐国断绝往来,我会请秦王献出商于一带六百里的土地,让秦国女子做为服侍大王的侍妾,秦楚永远结为兄弟国家。 楚怀王真相信了,立即派使与齐国断绝关系,然后派人随张仪前去接受土地。张仪回到秦国,从马车上“跌”下来,受伤了,三月未上朝。楚怀王听到此事,道,张仪大约是因为我与齐国断交还不彻底吧。于是派勇士到到宋国,借了宋国符节,去了齐国辱骂齐宣王。齐宣王怒斩楚国符节,又与秦国结交。 献地了,张仪对楚国使者说,我有秦王赐的六里封地,愿把它献给楚王。 楚怀王大怒,出兵攻打秦国,结果秦齐联手将楚国打得一败涂地,反让秦国趁机夺取了丹阳与汉中。 这便是郭逵的意思,西夏人的话不能相信,他敢情将我们大家伙一起当成了浑蛋楚怀王呢。 然而让他失望,宋朝楚怀王真的很多很多,包括范纯仁! 与薛老峰谈判的是韩绛,迫于这么多楚怀王相逼,没办法,只好商议,然后他看着国书,国书上有一行字,苟得绥州,请献安远、塞门塞基。 我要这个塞基干嘛,因此韩绛诘问:“二塞之田何如?” 薛老峰说:“安有遗人衣而留其领袖乎?” 韩绛也就相信了。 薛老峰回去,两国派使互换,宋朝派了赵禼、薛昌朝去延州,约好同日交换。郭逵仍不相信,说换可以,你们西夏先将二寨地界交给宋朝,我们宋朝再次绥州还给你们西夏。 现在宋朝占据了绥州,但并没有占据整个绥州,大约相当于原来绥州一半面积。塞门与安远二寨,原来属于延州与保安军,也就是土门一带,包括保安军北部地区。这片面积也不小,能勉强将嵬名山的部下安顿下去。当然,还远不及宋朝占据的绥州面积之大。 所以郭逵提出这个说法,第一俺们宋朝信用比你们西夏人强。 第二这一换是你们西夏占了便宜。 第三道义上这一回我们宋朝也说得过去了,我们宋朝违反协议占据绥州不对,但你们西夏人占据了土门同样也不对。现在我们一起换回来,那么我们宋朝没有对不起你们西夏人的地方了。 实际李元昊出兵后,西夏零零碎碎占据的不仅是土门一带,比如屈野河,比如葫芦河一些地区,土门这一块算是面积大的。宋朝也占了一些西夏地方,如大顺城。总体宋朝吃亏得多,占便宜的少。 那么就换吧。 这一逼薛老峰没办法了,指着两处寨基说道:“我与你们宋朝官家说好的,用二寨换绥州,二寨,寨基是也,况且说界,何地为界?” 赵禼蒙了,用两个寨基换绥州?他拼命地想,最后想出来了,说:“二寨之北,旧有三十六土堡,且以长城岭为界,西平王(李德明)祥符所移书固在。” 也就是李德明献给宋真宗的国书上还写过这件事。 这下子轮到薛老峰傻眼了。 没办法蒙骗,薛老峰只好回去。赵禼未换成,还不能回京城,于是在延州上书:“若不得原来宋朝地界,要这二城废墟何用?绥州给西夏还会用兵,不给更加用兵,边备未可弛。” 所以王巨一进来,赵顼便问泾阳作院器甲如何。 要命的是这样时朝廷下了诏书,让郭逵将绥州几个堡砦一起焚烧。 所以接受赵禼奏折后,赵顼大惊失色,问文彦博,不知绥州还存否? 就是你带头要换,要和平,要烧绥州城堡的,不然那可能那么被动。 文彦博傻眼了,哪敢回答,赵顼没办法,只好将重臣召集商议。这些大臣同样一起傻眼,当初这些人九成以上的大臣要换的,要和平的。一起仓皇不知所为。 赵顼知道王巨这段时间很辛苦,特别是裁减官匠,那不是随便裁的,每次裁减前王巨都亲自主持着考核,这么多官匠甄别下来,任务能不重吗? 然而这些大臣一起不说话,赵顼只好派太监将王巨喊来议事。 王巨也有些蒙,瞅了一眼文彦博,都闹成这样了,你还能心思给王安石上眼药啊,行! 文彦博他暂时不想碰,再说也没有必要碰,碰的人是王安石。 他放下这些奏折,问了一句:“陛下,还有诸公,即便用土门原有地界交换绥州,西夏还是划算的,为什么西夏不换?” 第四二七章担心 用宋朝所占的绥州换土门,西夏不是划算,而是太划算了。论面积大小,是易换之地的四到五倍。以土地肥瘦而言,土门一带多是荒山野岭,绥州则是党项心,有大三口之利。从军事角度而言,宋朝得到土门一带,也不过略略拱厚了延州的防御力度,但没有土门,现在延州北部诸堡垒一起修葺起来,也能保障延州安全了。但宋朝得到了绥州,直接威胁到西夏的老巢银夏二州,甚至将西夏拖到他们最不想的消耗战中。 还有人心,嵬名山新附,人心不安,迁于土门,地狭土瘦,一万余帐必然会人心涣散。 如果说王安石变法是非对错,一般人弄不懂,会不明觉厉。 但这个太简单了,那怕是普通人,拿到陕西地图,将两处圈画出来,也能看到西夏捞了多大便宜。 宋朝还是换了,这个能理解,大家伙一起想苟和啊,所以明知道是赔本买卖,也做了。 可为什么西夏人不换呢。 不能说宋朝君臣一起是楚怀王,那说得太敷浅了,王巨也不敢说,大家一起是楚怀王,赵顼是,曾公亮是,文彦博是,难道只有你王巨是屈原? 赵顼也不会这样想哪,便问:“王卿,为何西夏不换?” “陛下,诸公,道理有些儿复杂,西夏、辽国与我朝,恍若三国演义。论军事疆域,辽国最为强大,论财力与人口,我朝又远胜之。只有西夏地狭民穷,即便军事也不是很强大。” “王巨,西夏虽地狭民穷,但西夏多次击败我朝,也大胜过契丹。”文彦博立即反驳。 “文公,我朝之败,也不过三川口、好水川与定川砦。其实三川口之失利,主要是李士彬与金明三十六寨被李元昊击破。若是将羌人真正当成我们大宋子民,那就是惨败。若不当成大宋子民,只是当成藩屏所在,那也不算败得特惨,刘平伤亡的部下不过几千人而已。两国交战,几千人伤亡能算重大伤亡吗?就象臣初到华池县那三战,也不过小捷,都不好意思张扬,正是此故。况且刘平也杀伤了许多西夏士兵。” “李士彬难道不是宋臣?” “文公,李士彬绝对是宋臣,然而当初我朝君臣根本没有想到李元昊会突然发难,延州官府不置斥候,李士彬未设密探,所属三十六寨羌人大半已被西夏收买。金明三十六寨明为延州长城,实则这道长城千创百孔,随时塌陷。那是李元昊急于暴起发难的,否则利用得当,非是三川口之败,甚至延州都能攻陷……别的不说,就如臣利用了野利部。” 这个问题又复杂了,比如蕃人如何管理? 又比如为什么宋朝政策那么好,还有一些蕃部想投奔西夏? 但说起来也不复杂,蕃人如何管理,恩就要象一个恩,给予真正的尊重,而不是岐视与买安。威就要象一个威,而非是什么想要当官、先做山匪等招安。 敢于适当的做一些出击报复,就象西夏人所做的那样,而非是以和为贵。 但这个理论在宋朝仍没有市场,王巨更不想招大家反对仇视,因此略过,又道:“别人我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李元昊攻破金明三十六寨,下官也没有出世,不过下官在延州出生在延州长大,听到很多说法,至少大多数人认为李士彬金明三十六寨沦陷,对延州还是一件好事。” “王巨,你可知道因为李士彬之失,朝廷在延州一年所置官兵花费几何?” “必……然!文公,秦州熟蕃对我朝算是很忠诚吧,以前朝廷未置多少官兵,最终结果呢?就算李士彬置了密探,不让李元昊侧反各寨羌人成功,我朝只防御与被动挨打,西夏往往又是举国来犯,早晚朝廷还要置官兵。” “好水川呢,定川砦呢?” “好水川之战,王珪将军败得很惨,但也杀伤了许多西夏官兵,李元昊并没有占到便宜。真正惨败的是定川砦一战,然而府麟路之战呢?为何李元昊临死之前,立下遗嘱,与我朝交好?还有,为何萧太后与辽圣宗在澶州城下与我朝签订盟约?这个和平不是真正用钱买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荒谬,那么辽国呢?” “李元昊大败辽军,此乃是辽兴宗不会用兵之故,才让西夏侥幸得以胜利。随后辽国多次派出偏军出击,差一点将兴庆府攻破。因此西夏才不敢主动招惹辽国。所以西夏有两种思想,第一种思想是依附我朝,主动交好,那么宋夏会久安,两国联手,辽国也不敢轻易攻击那一个国了。事实也是如此,即便西夏主动入侵我朝,我朝还有那么多士大夫想苟和,就不要说他们依附我朝,到那时谁敢提用兵西夏?”文彦博咄咄逼人,暂时王巨还不想招惹他,也没那资格招惹,资历与年龄官职都相差太大了,于是王巨立即回归主题,又道: “还有一种思想,反正不敢招惹辽国,不如与辽国交好,共同对付我朝,一点一滴侵攻我朝,扩大疆域,削弱我朝实力,而且在攻打我朝时,会凝聚各部士气,将西夏国内诸多矛盾转移目标。” “实际西夏并不强大,若非用阴谋诡计,即便李元昊在世,都打不过吐蕃人,至于与我朝三战皆捷,同样用了阴谋诡计,往往用数倍或十倍兵力才能获胜。然而李元昊死了……所以大顺城蔡公与臣便获胜了。” 也就是说,李元昊一死,就算西夏用这个以多打少的战术,都未必能胜利。 其实李元昊生生从宋辽两个大国夹缝里,立下一个国家,很了不起了,但宋朝大多数士大夫多数怯战,王巨不能说。 “此言中的也,”赵顼长吁了一口气。 朝堂上的士大夫都想和平,这绝不是赵顼想要的结果。 可没有人能清楚说出原因,所以赵顼也说明不了大伙。 现在王巨简单地几句话,便剖解了许多真相,实际也等于是替赵顼向大家解释。 “王卿,西夏为何不换?”赵顼又问道。 “还是这个道理,无论西夏或辽国与我朝议和,皆是先前战争失利,或者拖入僵持阶段。比如庆历战争,西夏乃是蓄谋已久发起的战争,我朝则匆匆忙忙应战。所以几年战争下来,国库空敝,民不聊生。但西夏那边呢,更惨,百姓吃土,吃树皮,挖鼠捕雀充饥!然而自澶渊之盟后,我朝政策渐渐变得内敛,对开疆拓土不产生兴趣,对战争反感。故此士大夫和多主战的少。西夏若主动象李德明那样依附我朝,我朝必求之不得!若西夏屡屡发起侵犯,因为战和争执,我朝不能上下一心作战,那么西夏就说不定得逞,以小对大,从我朝身上撕下来一块块肉,将自己渐渐壮大。” “非是我朝士大夫不聪明,我朝许多士大夫的聪明才智远胜了西夏的精英,但正是因为这种求和心理,并且三国当中,西夏对情报最为重视,我朝士大夫对西夏那边具体的情况未必很了解,西夏那边说不定连我朝皇宫宫闱中的情况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因此西夏才有了这个计划,不是不换,而是一开始就不打算交换!” “嵬名山投奔我朝那一年,我朝正是困难的时候,就连河北灾民,朝廷都无法赈济,由他们自生自灭。西夏那边同样困难,而且比我朝还要困难,大顺城惨败,李谅祚受伤病死,小国主即位,国内又受到了特大的旱灾。故西夏无力出兵绥州,只派了数万兵马来救援,但被种谔击败了。拖到今年,西夏渐渐喘过这口气,也开始打收回绥州主意了。他们如何收回绥州?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强行收回,但把握未必很大。我朝官兵非是庆历初的官兵,况且边区又置了那么多战斗力强大的保捷、蕃落与弓箭手。第二种方法就是巧收。” “巧收!他们想利用我朝大多数士大夫想求和的心态,提出这种看似可行的方法,果然,我朝同意。如非郭逵与赵禼机灵,依朝廷诏书,将绥州所有砦堡焚毁,嵬名山一万余帐迁于延州境内,那时我朝发现上当,已来不及了。绥州境内不是没有砦堡,有许多砦堡,但这些砦堡多在原来宋夏边境上,绥州与延州之间。西夏大军随着跟进,略加修葺,我朝就彻底丢掉绥州了。并且致命的是,嵬名山一万余帐百姓都无法安顿,那时在万般失望之下,西夏再派奸细挑唆一下,这一万余帐蕃羌将会成为延州一个超级火药包,将它点燃了,后果不堪设想!” 也就是西夏从开始就不想换,也根本未认真想过交换,想的是将宋朝君臣会犯傻,然后好大便宜!王巨不想得罪太多人,说得很委婉。 然而他们做梦没有想到的是,郭逵没有上当,赵禼没有上当。 王巨一口气说完,垂首拱立。 文彦博肃声道:“王巨,依你之意,当战?” “文公,下官非是想战,那天在待漏院与范纯仁辨得很清楚,如今国家经济困窘,至少今明两年不当开起战事。可我们不想开起战事,不意味着不备战。如赵公奏折里所写的那样,不还绥州必战。还了绥州,还会必战,西夏必趁嵬名山一万余帐无处存身混乱之时,趁机出兵,攻打青涧城等处,一雪大顺城之耻。能占则占,不能占则挫我军士气锋锐,一雪大顺城之耻,我朝又败,求和怕战的士大夫会更多。那么以后是战是和对西夏都有利了。所以我的想法是不想立即开起战事,但不可不备战!” “如今何策?”赵顼问。 “鞭长莫及,郭公既然很早就向朝廷提出此正商于地六百里,应当有所防备吧。但不管防不防备,朝廷备战吧。”王巨道。 必须要打了,然而王巨换了一个说法,不是我想打,而是西夏逼得要打了。 王巨说完后,又扫视了大家伙一眼。 有的大佬还是很认同的,不过王巨视线扫到司马光时,看到司马光眼中出现浓浓的厌恶神情。 请相信,司马光绝对不是汉奸。 权谋术错了吗,试问没有权术,那个大臣能上位,但那一个大臣不想上位? 打压政敌错了吗,在官场上混,难道想学东郭先生与那个养蛇的农夫? 至少在司马光心中,他是一直认为俺是为了大宋好的。 而且在司马光心中,王巨确实就是大宋以后的祸害,国贼,小人。 王巨偷机取巧的说法,同样瞒不过司马光,并且增加了他的痛恨。 “此人,是一个大麻烦……”王巨心想。 这两人是水与火了…… 不过王巨担心的他接下来的事。 实际绥州没有赵顼想的严重,大约郭逵有备吧。 万一郭逵没备,绥州必失,那也没有关系,虽失掉绥州,可说不定能让更多的士大夫清醒,放弃绥靖心态,反倒是一件好事。 可能有部分士大夫继续自己糊弄自己,织一个大宋和平的梦……但赵顼的梦不是这个梦! 王巨担心的是他自己。 他主持军器监,大肆裁减,裁减官匠没关系,不过接下来裁减的不是工匠,而是官员。 整个军器监合并了几十个局、作、院、所,原来这些局作院所置了许多使、副使、都监、监押以及其他名堂的差官,还有大量的堂吏,官吏多达一千多人! 当然,这是朝廷的机构,必须有差官领首。 然而现在这些机构不是做事的,而是成为安置权贵子弟的场所,所以安排了很多莫明其明的官员来到这些机构,于是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本来就是三个和尚没水吃了,经过王巨裁减后,只有五库六院,那么就变成了十个和尚取水,更吃不到水了。 王巨不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的,肯定要大肆裁减,这就是所谓的节流。 但到了这一步时不那么好裁减的,不要看这些差官官职小,但都是权贵,他们的祖上能追述到石守信、高怀德、王审琦、张光翰、潘美等人,甚至还有杨业、李继隆这些人的后代,高曹两家子弟。 增置没关系,一旦减裁,那个官员愿意下,不仅这些官员本身就有着背景,他们身后还有许多有势力的父母长辈! 讲人心,比自心。 就象自己现在就考虑二妹的嫁妆,为何,还不是想二妹在夫家得到尊重? 或如自己让三弟读书,不说考一个进士吧,最少考一个举人,得到一个功名,以后会有一个好前途。 一旦裁减了那么多官吏,要命的这些官吏背景不象是郑白渠,许多人都有深厚的背景,会有多大的麻烦? 会有很多麻烦不说,若是有人在背后捣一下鬼,王巨就休想能下了台! 那么司马光会不会对自己来一个小小的四两拨千斤呢? 想到这里,王巨眼神一下子变得锋利起来…… 第四二八章七两银子 想到了老二老三,二妹与三弟就到了京城。 在郑白渠,那就是一个超级大的工地。加上让妹妹长点见识,于是王巨在成亲后便让妹妹去了杭州。 王巨到京城了,京城乃是这世界最繁荣的场所,更不要说春节的热闹非凡,于是王巨写信让二妹三弟回来。 二妹三弟便到了京城。 “好大的房子,”王崇看着这个新家道。 二妞神情倒也平静,无他,李家陪嫁,将延州那个宅子生生改成了一个超级豪宅,论面积,这个家远不及那个家大,论漂亮,更不及那个家。 不过老三未看到那个新房屋,还是感到很开心的,认为这栋宅子好大。 一家人开始张罗。 郭氏笑咪咪地看着老二老三,摸着他们的脑袋道:“都长这么高了。” “见过师娘。”王崇尊敬地说。 王巨穿到的是来到王家寨后的王巨身上,与他的那个母亲没交接,弟弟妹妹与母亲呆过一段时光,但那时两人很小,能记得的都很少了,并且这能记得的可能还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真正能享受一点母爱的,便是云岩县了。 当然,张载看到两人,同样很开心。 王巨让他们坐下来,王崇问道:“张公,大哥,我在杭州听说了以后朝廷科举不考墨义、贴经与诗赋了?” 王安石科举改革主要有三条,第一条是与授官挂钩,降低进士初授官,延缓授官,延缓注官是王安石推出来的,先节选考察,再授官,减少官员在任寿命,也等于变相地裁减官员数量,降低进士初授官实际从赵曙就开始了。 第二条与教育挂钩,生员自州县学时就开始考试,逐级进入太学,逼得士子到州县学读书,太学又分为上中下三舍,上舍又分为上中下三等学生,上等生可以不经科举就可以担任官员。 明朝的科举考试就是从此基础延伸出来的,童生必须通过县试、府试与院试才能获得生员资格,然后才是正式的科举,乡试、会试与殿试。 明朝那个更规范一点,就是考试内容太那个了……八股文! 因此王巨怀疑王安石推出这个制度一是为了推广教育,二则是对权贵的让步。 因为这个学校升级制太不规范了,能制造很多猫腻,特别是太学,就在京城,让教授们评选上舍上等生,最终谁会能获得这个资格? 第三条便是与考试内容挂钩,取消了帖经墨义与诗赋,任选《诗》《书》《易》《周礼》《礼记》为本经,《论语》《孟子》为兼经,先是这个本经一道,次考兼经与大义十道,次论,次时务策三道。 这个本经与兼经、大义与墨义差不多,但墨义仅是一句话解释,到了王安石这里则有所不同,大义是一段话解释,本经与兼经则是一篇文章,文章的内容非是解释这句话,而是考究对这句话的理解,以求“务求义理,不求尽用注疏”“劝士为经,可谓知本”。 再不同的则是评分诠选时最侧重本经,然后才是兼经与大义,而非是原来的诗赋论策帖经墨义次序。 经义做好了,也未必能做好官,不过总的来说,这个改革开始注重实用性。 现在科举改革只是一个雏形,不过考试的改革已经传了出去。 对于原来各方面比较平衡的学子来说,都一样。对于诗赋能力差的学子来说,包括原来的王巨,还是一个好消息。但对于诗赋能力强,论策差的学子来说,则是一条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坏消息。 王崇现在还经读书中,连解试都没有参加,不过听到这条消息后,必然会关注。 来到京城后,立即向张载与王巨求证了。 因为范仲淹原来科举改革未成功,张载沉吟未答。 王巨道:“三弟,大约是有这么一回事。” “诗赋一起消失了?” “天知道呢,但介甫公为相这几年,恐怕科举不会用诗赋。” “若此,张公与大哥岂不是名次会更高?” 王巨短于诗赋,张载同样短于诗赋,如果象王安石这么做,两人科举名次必然会更高,甚至王巨都可能得到状元。 但他们不可能会重考了。 王巨未答,道:“你来到京城,也正好,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也可以问恩师。” 经那是张载最拿长的,论策、特别是时务策,还有几人能超过王巨? 张载面色一紧,王巨没有说什么,张载还是听出来了,王巨话外之音是这个科举改革会维持很长时间,也意味着王安石变法会维持很长时间!而不会象庆历新政那样,耍了几个月立即烟消云散…… 不过有的能问,有的就不能问了。 能问能说的,是朝廷公开的政务,比如正式诏书里所颁布的,比如在给各州县官员参考的邸报里所说的。 但有的就不能问有不能说。 比如李世民的妃子徐惠弟弟徐齐聃便是因为酒后误谈禁中事务被贬,这个禁中事务便是指说了不该说的政务。再比如林冲误闯白虎堂,白虎堂是白虎节堂、帅府,然后抓了起来。 ………… “王巨,坐。”赵顼道。 “谢陛下。” “军器监有没有整合好?” “还没有。”王巨答道。不过他心中在想,看来自己说的起了一些作用,否则赵顼不会这么关心。 他只想对了一部分,赵顼是关心了军器监,但喊他来可不是为了军器监。 “朕喊你来是询问几件事。” “不敢,陛下请问。” 第一件事便是进一步裁军。 西夏虎视眈眈,野心勃勃,又想入侵了,意味着战争随时会爆发。 那就打吧,即便是司马光也不能说不打,继续求和。 可这一打,天知道又要花多少钱? 应当来说,经过王巨提议,宋朝财政压力开始在好转,至于蔗糖的啥,暂时不指望了,但马上会有许多棉花的收入,可只能说是好转,并不能立即支持大型战役的费用。 但现在开源开得磕磕碰碰,于是赵顼只好想节流之策。 想节流,主要就是冗官冗兵,强行裁减官员,王安石是不会碰的,这个太得罪人,便是王巨的减官提议,同样也是徐徐徐! 那么想来想去,还是裁兵。 因此王安石说,减兵最急。 赵顼便说,比庆历数已减少很多了,只能另想他法。 第一次裁兵,裁了不少,但多是吃空饷的名额,余下的全是老弱病残,虽裁得多,总体战斗力并没有下降。 这个下一步裁兵,便是王巨也不敢狠裁了,特别是在战争随时爆发的时候。原先王巨那个策子说得就很清楚,第二步裁兵,是在增加各路边军数量后,才开始大规模的裁兵,然后这个数量,才能作为宋朝以后军队的定式。 现在淤田没有开始,边军未增,大战又随时爆发,赵顼不敢再减了。 王安石便说,可以精训练募兵,再鼓舞三路百姓习兵,则兵可省。 似乎也绕到王巨思路上。 然而不管是王安石的策子,或是王巨的策子,都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因此陈升之说了一个办法,卫兵四十以上稍不中的人,量减请受,徙之淮南。 只要徙迁到淮南路,再给一些屯田,便可以减少其供给。王巨的郑白渠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一人省十几贯二十几贯不多,十几万兵士省下来就是好几百贯钱。并且不是一年省,而是年年省。 文彦博因为坚持换绥州买安失策,在边上沉默不作声,于是吕公弼发言,使兵士离本土,又减其常禀,于人情不安。 但赵顼有些心动,因为这一条王巨也说过,让禁兵离开京城,迁于城外,因此又问陈升之,退军事,中书有没有与枢密院商议过? 吕公弼抢在前面说,臣不比他人立事取名,恐误陛下。如果十几万众皆哗变,奈何? 曾公亮在边上和稀泥,为之当渐渐图事。 陈旭于是论祖宗旧法,何谓祖宗旧法,看一看赵匡胤赵匡义朝养了多少禁兵! 赵顼便说,但执政协心,不煽动则人情自无事。 为什么王巨害怕裁减军器监这些官员堂吏会麻烦,正是这个煽动。 其实青苗法开始执行,京城已经莫明其妙开始有些不好的风言风语。不过皇城司的人还没有动手抓捕,可能会是明年,也可能会是后年。 但坏就坏在这里,赵顼知道,不然也不会一度同意王安石让皇城司的人抓了一万多人,让他们不要乱说话。他知道了,却一直用了一些保守派大臣在朝堂,为何,异论相搅! 王巨听到了风语,王安石也听到了风语,但现在他还不能说大权在握,只能为此苦恼,于是跟上说了一句,吕化弼来陛下前进言,仅是遇事而惧,固是无害。若是退以语众,则是煽动人情。 赵顼开始和稀泥,转移了话题,说,柴世宗如何得精? 王安石无辄,只好说了一句老实话,柴世宗也是简汰,不过柴世宗精神之运,威令之加,有在事于外者,能济事而不会悔败。 人家柴荣手中兵少,乃是会打仗! 现在宋朝上哪儿找柴荣那样的主? 因此此次商议无果而终,这是在政事堂议论的,连王巨也不知道。但还是传到一些需要知道的人耳朵里,龙图阁直学士陈荐便上书道,大臣建退军之议,损禁兵月食禀,使就食江淮,可是祖宗之制,禁兵在京城。所以重内轻外,其来已久。人情既安习,一旦徙去国客食,卒伍众多,非所以安之,宜如旧。 赵顼忽然醒悟,实际王巨说得很清楚,包括建扩边军,徙离京城中,但这个徙离京城中不是离开京城,远到江淮哪里,而是徙到京城外,还是在京城附近! 因此赵顼又将王巨喊来商议。 王巨想了想说:“陛下,请如曾公所言,当渐渐图事,虽然边事可能随时又起,不过梁氏终非是李元昊。并且边境也与仁宗时不同,堡砦丛立,边军有备,又有郑白渠之粮食,虽会费钱帛,但不会产生庆历那样的巨费,顶多积欠稍后尝还。” “唉。”赵顼叹了一口气,老爹留下这个基业真他娘的太好了…… 不过王巨倒开始担心了,如果王安石真想增边军,精选边军,他是赞成的,怕就怕王安石想到了那个保甲法。 赵顼又说第二件事。 他在三月时跑到内藏库,看到一件事,一个外地的衙前来到京城纳金七钱,在古代七金的可能是指七两金,也可能指七两银,但这里是七两银,而非是七两金。 就是这个七两银子! 首先说这个银子,明朝银子初期是一千文铜钱兑换一两银子,后来倭国大量银子流入中国,甚至西班牙都将欧洲的银子带到中国,因此银价逐步下降,最低时下降到五百文铜钱即可兑换一两银子。只到了明末动乱时,又变成了几千文钱兑换一两银子,毕竟银子份量少,好藏。 但在宋朝,起初也是一千文钱兑换一两银子,得到南方后一度下降到五百文即可换一两银子,现在是两千文才能换到一两银子,若是王巨不推动历史,在史上涨到三千文四千文! 所以总体银价比宋朝比明朝高。 七两银子,一千四百文,相当于二十一世纪初七百人民币的购买力。 不过当地官府欠了内藏库这个七两银子的尾款,必须要按期上交,不得已只好派了一名衙前来京城上交这七两银子。 然而这个衙前不知道规矩,到了京城,内藏官吏要吃要拿,或者知道了规矩,只是七两银子,他能带多少贿赂钱过来? 因此在内藏库官吏七卡八卡之下,还没有上交七两银子,他手中就没有钱了。 这怎么办? 于是他回是不敢回,便躲在京城打工谋生,然而京城物价昂贵,居大宜,打工也不是那么好打的,整整打了一年工,才将七两银子交齐。 内藏库责问,这个衙前便将这段经过讲了一遍。内藏库有的官吏看他可怜,放过了他,然而这交迟了,要记录的,又记录了,当然不会这样记录的,不过赵顼肯定不是笨蛋,看到这段记录,也就看到了其经过。 然而到了这时候,宋朝千创百孔,赵顼不好说,或者不想说,只好对大臣说了一句话:“近阅内藏库奏,外州有派衙前一人,专纳金七钱。” 赵顼将经过讲了一遍,痛心地抑在椅子上说:“七两银子啊,这就是朕的江山社稷?” 第四二九章道 上一章是七钱银子,写了好几个七两银子,汗。 ………… 虽然天气冷了,但这一天天气很好,赵顼正黄色龙袍在阳光照射下,闪着明艳的光彩。不过这时那件龙袍轻轻的颤动着,仿佛赵顼内心的气愤要从胸膛蹦出。 但这个重要吗? “看来有的话是到了说的时候。”王巨心想。 他想了想,看着继续在气愤的赵顼道:“陛下,是想到了免役之法?” 赵顼点头。 差役之害,肯定不是王巨第一个在讲,不过免役,或者说募役,王巨讲得要比王安石更早。但赵顼抛出这个七钱银子,却肯定与王巨无关,看来是王安石已经将免役法提上了议程。 然后赵顼借着这次召见,再借鉴一下王巨的想法,毕竟王巨是“始祖”。 免役法哪,王巨定了定心神,道:“陛下,微臣说一下道吧。” “道?”赵顼奇怪地问。 这不是道家的道,它包罗更广泛,可能是道家的道,儒家的道,佛家的道,治国的道…… “那就说一说吧。” “陛下,臣刚来京城时与恩师议论过如今诸家儒学,曾刻意讲过人性,有人认为人天生性恶,乃是后天向善,还有人认为是人天生性善,乃是后天学恶。” “孟子与荀子?” “差不多吧。” “那你认为呢?” “微臣认为人天生就人善恶。” “说一说理由。” “比如婴儿刚出世时,就知道用哭与笑要求母乳,要求大人苛护,搂抱。” “这是人的天性。” “但就有这个天性在孟荀两人眼中又有所不同。比如一个贫困家庭,母亲本来就营养不良了,那来多少母乳?或者说母亲每天要做许多沉重的活计来谋生养家,又有多少时间用在关爱子女身上。因此荀子认为人天性就是自私自利性恶的。但在孟子眼中可能认为,子女出世,父母关爱教育,让其健康的成长。父母年老时,子女跪在床边认真的服侍,这种上慈下孝,才是人性最光辉的一面。” “这样啊……” “但实际这就是有善的一面,恶的一面。” “就算如此,与道有什么关系?” “陛下,臣与恩师刻意说过王莽,实际西汉末年因为人口膨胀,已经产生了很多矛盾。” “这个朕懂,”赵顼皱了皱眉头,古代对人口危机意识很模糊,有一些人意识到了,比如包拯就上书说过宋朝人口之稠密不可想像,可能是好的一面,人口能增涨,这是内治良好的表现,但也是坏的一面,人类需求无限,大地承载却有限,特别是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宋朝又是面积最小的大一统王朝,无法养活太多的人口。不过这些大臣也没有做认真的思考,说了,说得不清楚。直到王巨,在科举时就刻意与赵顼说了这个人口问题。后来又说了几遍。 反正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吧,不过一想到这种种,赵顼多少有点儿忧上心头。 “陛下,考虑到这个人口危机,再想一想王莽的新政……但他做得太急了,又名位不正,没有大义,于是天下烽烟遍生,东汉有张角,隋末叛乱更是如此,唐朝有黄巢,所以这些朝代覆灭,其主要原因正是因为兼并严重,贫富分化,底层百姓民不聊生。因此老子说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夫子也说过,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只不过两者的区别是夫子持着乐观的态度,老子持着悲观的态度,故在后面又说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 “齐人?” “也不是齐人那么简单,陛下,你是一国之君,天下共主,但能直接控制每一个百姓吗?” “不能。” “能也不能,陛下肯定不能直接控制亿兆子民,但有方法控制。陛下选择忠心能干的宰执、台谏、两制官员,再与他们共同选拨良臣为各部司官员、各路转运使、各州县官员,再由他们通过胥吏与缙绅,向百姓下达诏令,管理百姓,就能控制天下了。在这里,陛下是最高一层的寡人,然后到京城重臣,再到地方官员,再到各地乡绅,再到百姓。京官、地方官员、乡绅是重要的中间组成部分,他们对陛下不忠,陛下的意旨就无法达到基层的百姓手中。想要他们忠心,就必须给他们更多的权利,故夫子又提出尊尊,就是明确这种关系。” “既尊尊,如何‘均’‘安’?” “这就是道,因此夫子从来不明确评议人性之善恶,而是用了很多的心思去注《易》,这个易就是调控之道,而非是骗钱的算命之术。这个道就是儒家的中庸,道家的太极。” 孔子当年修易,虽然不能说完全为了卜卦,但多少有些卜卦的用意,王巨美化了,赵顼也没有抬杠,只是又问了一声:“太极?” “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善中有恶,恶中有善。尊尊中有齐人,齐人中有尊尊。但这个太极是流动的,故智者要根据情况变化去调控。” “易里面的卦爻?” “正是,其实它就是道。春秋战国之时,战乱不休,故老子希望大家清静无为无争,这成了道家的真义。夫子希望周室强壮,由上往下梳理,减少诸国的战乱,故提出了尊尊。但凭借尊尊还不行的,因此又提出了仁爱、节义、仪礼。放在我朝,开国之初,只有三百万户人口,土地不紧张,缺少兼并的土壤,故开国之初,连高利贷也没有市场。但随着时间推移,现在人口翻了四倍多,土地紧张,给了兼并的土壤,高利贷也随之变得可怕起来,这时贫困百姓生计之难,反而胜过了开国之初。所以这时明智的做法,更加要推广齐人之术,给贫困百姓一线生机……” “它与免役有何关系?” “免役可以,但切记一条,所募的免役钱满足募役费用即可了,千万不能以用作为敛财工具,更不能向五等以下户摊派免役费用。” 青苗法好不好? 它用心是好的,然而因为从上面就开始打着敛财谋利的想法,于是产生了许多丑陋的现象。 比如三等以上户,有的人也需要借钱,比如救急,比如经商资金短缺,但这个青苗贷又满足不了他们的需要。因此这个青苗贷实际成了劫富的工具。 如果真是劫富济贫也罢了,然而非是。 然后从四等户开始,四等户也有资金短缺之时,不过他们缺少资金辰光十年大约才能有一回。虽然这时宋朝高利贷利息很厉害了,但那种年息三百、还有利滚利的情况终是少的,多是六分利,八分利。十年八分利。然而青苗法开始,年年有二分利,十年就是二倍利息!那个更坑爹! 再到五等以下赤贫户,这些人是真正想借青苗贷的群体,不过王安石灵活多变,又加了一个保人政策,明为减少追讨债务产生纠纷之举,实际有了这个保人,谁会替赤贫户担保?因此实际执行下去,这些赤贫户是借不到青苗贷的。那么他们仍旧向乡绅借高利贷,最高卖儿卖女,用妻子抵押! 青苗法执行后,确实打压了一部分豪强的高利贷行为,也救济了一部分百姓。但就象孟荀对人性争执那样,出发点与立场从开始就不同,那么道义也必然不同,所以执行的结果,弊利交加,弊却大于利,成了坑民敛财的利器! 免役法执行后更坑爹,不仅有宽剩钱,后面又添加了免行钱! 不仅向三等户以上摊派,连赤贫户都没有放过! 因此王巨说了这个道。 其实王巨以前说的打压世袭,文韩富,吕韩范,与这个道是一样的道理。 “很难啊……”赵顼叹息道。 问题还有在那个大黑窟窿上,如果没有那个大黑窟窿,谁想敛财呢? 这同样是一个不可回避的话题,要知道在史上王安石那么敛财,到了熙宁七年,那个黑窟窿都没有填上。因此王巨也不由地叹息一声。 “徐徐徐,”赵顼反过来安慰了一句。 然而两人皆同时苦笑。 赵顼这才说了第三件事。 赵禼将消息传到京城,赵顼大惊,问文彦博,不知绥州可存否? 文彦博不能回答。 然后将王巨召到延和殿问,王巨只答了一句,可能郭逵不会上当。不过若是郭逵也上当了,王巨那也没办法了。 赵顼无奈,只好立即下诏书,通知郭逵不能换了。 郭逵的下属幕僚看到诏书大惊,问,什么时候京城下诏书要换地? 郭逵将前诏拿给大家看,京城是下了诏书,但让郭逵私自扣压下来,大家连这个诏书都没有看到,更不要说换地了。赵禼叹服道,此他人所不敢为也。然后郭逵上奏,说绥州平安,又自劾违诏之罪。 赵顼开心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怪罪郭逵扣诏违诏?于是下诏城绥州,不再易二寨,又嘉奖郭逵一句:渊谋秘略,悉中事机。有臣如此,朕无西顾之忧矣! “有卿与郭卿,朕心安矣。”赵顼道。 发现上了当,满朝文武大臣仓皇不知所措,包括赵禼那么精明强干的人,都没有提前准备,只有郭逵提前察觉到不对,否则这次宋朝糗大了,整个延州都可能陷入危局。幸好有了郭逵。 但前几天也只有王巨一个人“看出”了郭逵! 王巨啼笑皆非,想到了郭逵,他想了几年后的那场战争,还想到了一个人,潘美! 可能几百年后,元蒙也失败了,不过现在的交趾能与几百年后的交趾相比吗?况且用元蒙骑兵到热带雨林里作战,那个…… 几年后郭逵虽大大震慑了交趾,但犯的错误可不小啊。 ………… 赵顼这次召见,只说了三件事,不过透露了许多消息。 甚至让王巨看到党争的魔影在地平上狰狞地升起。 不过王巨麻烦也到了。 回到了军器监,一个叫叶默的小吏进来禀报了一件事。 王巨继续在简拣工匠。 这个数量太大了,王巨只能用笔试与口试、手试的方法去挑选淘汰,笔试就是考试,通过考试来考各人的技艺,若是都作家与作家则考核其管理水平。 但笔试多少还有一些片面,还有的工匠都不认识几个字,只能说对都作家与作家更有效一点。因此又增加了手试,看其动手能力,口试,亲自将大伙召集起来,一个个去问答。 因此应当来说,这次诠选还是比较公平合理的。 这段时间主要就在做这件事,并没有对堂吏与官员动手,不过王巨开始暗中观察了,五库六院的库使与院使,便是在观察中挑选出来的。 然后王巨又观察了一些堂吏,挑选出几名堂吏做了亲信,其中就包括这个叶默。 叶默禀报的一件事,正是王巨担心的事。 诠选官匠渐渐到了尾声,王巨没有说,大家也清楚下一步便到了诸院库的官吏。 王巨会留下多少,大家都不清楚,但叶默是王巨从那么多胥吏里看中挑出来的,智慧想差也差不起来了,他都不用猜测,也知道会淘汰很多出去,因此有的官员们便私下里串通起来,暗中想对策。要命的又是放在这种大环境下,无疑会让更多人联想翩翩…… 第四三〇章大闹宣德门 王巨想了想说道:“叶默,你将张若水请来。” “喏。” 一会,张若水被叶默带了过来。 “张都知,神臂弓改进如何?” “一石五斗。”张若水骄傲地说。 这个数字可能有些虚夸,因为张若水其人喜欢贪功,实际才开始研究出来的神臂弓最小拉力有的达到了二石三斗,而非是二石。献给赵顼的那张是拉力最小的。 但张若水说一石五斗,那么最大拉力可能只有一石七斗了,那么也意味着会有更多的士兵能使用它,而且改进的时间也不长,所以张若水的表情十分自得。 “若此,就将工艺定下来吧,以此先行生产一批。” “不是说一石二吗?” “西北情况有些紧急,等不及了,再说它造价如此昂贵,也注定了不可能每名弓兵都能使用起它。” “这倒也是。” 来到军器监,王巨才知道后来为什么马黄弓一直没有普及,甚至出现了拉力要求更严格的克敌弓与神劲弓。 原因就是造价。 一把普通的复合弓,如今造价是一千五百文,十支箭是六七百文。但神臂弓一把造价因为材料要求太过严格,造价几乎达到十五贯,是普通复合弓的十倍!要命的不是弓,而是箭,本来神臂弓其箭成本是普通弓箭的四倍,经过改进,几乎是其七倍八倍!也就是一场战役下来,一名兵士预备五十支箭,就要三十贯成本。 这个成本,就算以后经济情况转好了,也不可能让每名弓弓兵肆意地装备神臂弓。 既然是少数精锐军士用,为何不注重其杀伤力?这才出现了克敌弓。 然而王巨军事思想可能与韩世忠不一样,他看重了杀伤力,更看重了速度,经过改进,依然还是那些精锐军士在使用,那么其速度是其原来的二到三倍。可能射程弱了许多,但总体杀伤力却在上升。 “西北要开战吗?”张若水又问。 “必然。” “西夏是养不饱的狼啊。” “西夏养不饱,契丹人也未必能养饱。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国亦如此。张都知,这段时间你做得不错,我在军器监未必能呆多久,未来我会向陛下推荐你来接任。但你得记住一句话,多点公心,少点私心,处置尽量公正公平。” “那就谢过子安了。”张若水惊喜地说。 王巨说的意思就是少贪,少点人情,公正做事,公平断事。 然而军器监掌握着全国一半以上器甲的制造,想一想一年朝廷在上面会花多少钱吧,即便少贪,漏一漏,那也是一个油水肥得不能再肥的公差了。 “不过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工匠们都无关紧要了,就是那些……”张若水沉吟道,王巨将他看成自己人了,张若水也不卖关子了。 后面的没说,指的就是那些官员与胥吏。原来一半器甲不合格,这些钱到了那些人手中,正是这些官员与胥吏。 他们手中薪酬实际并不多,那些胥吏们只能得到一些补贴,连正式的薪酬都没有。但暗下的收入太多了,王巨主持军器监,这些人不敢捞油水,不过王巨不可能一直呆在军器监,只有王巨一走,以后还是一个肥差。 问题是王巨将作家与作头职权分开,都作家、作家以及甲头已经代替了原来的官员与胥吏职责,如果王巨一狠心,那么五库六院只需要两百来名官员胥吏,就可以将五部六院的事务全部领手起来。这意味着会裁去四分之三的官员与胥吏,事实王巨就打算这么做的。 这些官吏能不急吗? “子安,有点难办啊。”张若水又道,他不知道王巨会保留多少,然而同样也看出来,王巨会裁去很多人,而这些人又是有背景的,甚至一些胥吏都有着背景,一旦闹将起来,就大条了。 “这个我早点有准备,原本我打算是一借神臂弓,二借西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可能西夏不久就会对绥州发起进攻。” 这就是借势,大家都害怕战争,原因多多,但主要原因就是庆历战争带来的伤害,花了那么多钱,一度让国穷民弊,却连番打了数次败仗,这个失败的原因也很多,器甲也是一部分因素。 在这个大势面前,谁还顾这几百名小官胥吏的“钱景幸福”? “难怪子安一直没有动手。” “其实这问题也不大,我就怕有人在幕后推动……所以想请你替我打探某个人在宫中与陛下的言论。” ………… 其实从权术角度来看,王巨做得不高明。 后世演义里丑化了几个人,第一个是潘美,这与权谋无关,是杨业死得太惨烈了,又不能说赵匡义做得不好,于是潘美悲催了。 另外还有两个人,狄青也成了奸臣,为何?想一想狄青是为什么气死的,再想一想是那些人将狄青气死的,于是狄青只能被丑化。 还有庞籍。 庞籍是后来丑化,现世报的,还有刘沆。 再看几个美化的顶级士大夫,富弼,文彦博,韩琦。 所以庞籍从郓州改判并州路过京城时,赵祯宣其入对,有过一段对话,赵祯以新相文彦博富弼,意甚自得,问籍籍二相何如? 庞籍说二臣皆朝廷高选,陛下拨之,甚副天下望。 赵祯又说,诚如卿言,文彦博犹多私,至于富弼,万口一词,皆说是贤相。 庞籍则说,文彦博臣顷与同在中书,详知其所为,实无所私,但恶之者毁之耳。况前者被谤而出,今当愈畏谨矣。 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文彦博第一次为相时,颇有作为,但有了作为,必然会得罪人。现在被谤罢相,再召为相,文彦博会吸引“教训”,愈畏谨,也就是不会为了做事而得罪人了。 果如所言。 然后又说富弼,富弼顷为枢密副使,未执大政,朝士大夫未有与之为怨,故交口誉之,冀其进用而已,亦有所利焉。若弼以陛下爵禄树私恩,则非忠臣,何足贤!若一以公议概之,则向之誉者将转而为毁矣,陛下所宜深察也。 也就富弼在为相之前,只做了很短一时间枢密副使,所以没有与士大夫结怨,于是交口称赞。现在担任宰相了,想要继续让大家交口称赞,那么富弼只好用国家的爵禄来树私恩,大家会继续称赞,然而那样还是忠臣吗? 如果富弼不这么做,以大公之心为相,那么必然会得罪人,那么大家不是称赞,而是毁舆了。 结果呢,大家继续称赞,然后宋朝财政便从文富韩三人手中渐渐出现危机,冗兵冗官现象加深…… 王巨不用学习他们的做法,只要不裁,这些官吏就满意了。 而且潜龙勿用,以王巨现在的地位,说上不上,说下不下,正是养恩树名之时,得罪人是不明智的做法。其实裁掉了那么多滥竽充数的官匠,制订了职责明确的制度,再将器甲质量提上来,在军器监任上,王巨就做得完美无暇了。 但最终王巨选择了一条不明智的做法。 “报应”来了。 又到了大朝会之时。 天气更冷,天气也变得很短。 五更时分,却是一天中最黑暗之时。 “好多人,”王紫川说道。 因为早朝时间比较早,有的大臣来不及,怕误了早朝,于是匆匆奔向待漏院,特别那些家离皇城比较远的大臣。于是催生了一些小商小贩起早赶到宣德门前卖早点,生意还不错,因此到了早朝时,宣德门前很热闹。 这也是宋朝皇室平民化的一种表现。 但今天宣德门前人似乎特别的多,远远地看去,影影绰绰的一大片。 王巨虽然感到狐疑,可还是骑马迅速奔向宣德门。 不过他来到宣德门,脸上立即变得凝重。人很多,不仅是有卖早点的小商小贩,还有许多大臣没有进待漏院,而是站在哪里围观。 更多的是许多妇孺老幼,以及一些成年人,有的王巨面熟,他们正是被王巨裁减下去的各个官匠。 王巨表情沉重地下了马。 这些官匠与妇孺老幼一起围了上来,然后号淘大哭,责问王巨为什么将他们裁减下去,现在他们活不下去了,法不责众,有的胆大,竟然上前来拉扯王巨的朝服。 “滚!”王巨喝了一声,也没有理睬,进了皇城,去待漏院。 王珪悄然上前,道:“子安,有些不妙啊。” “谢过王学士,”王巨躬身道,不管王珪是不是良臣,但也是目前为止,唯一正式向王巨示好的大佬。而且以前王巨还拒绝了王珪的榜下捉婿,这个情份王巨要领的。 进了待漏院,王巨整了整官服,他及时进了皇城,否则继续下去,可能连朝服都被拉坏掉,那个糗才会出得大。 有的人脸上幸灾乐祸,还有的人脸色平静、沉思、担忧。 王巨扫视一眼,他表情更凝重。 因为从这些人的表情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隐患,也就是嫉恨他的大臣不少,支持的大臣却没有几个。 一会儿太监过来传旨进宫。 早朝开始。 大程走了出来说道:“前段时间,军器监裁减近万名工匠,虽以国谋利,然裁之太过急躁,京城物价昂贵,裁后一年仅给五贯贴助,一家人何如得活?今天早朝之时,几百工匠带着妻儿老小,衣衫褴褛,面带菜色,请求王巨给其活路。陛下,虽以国谋利,然国也以人为本,近万名工匠,包括其家属,几达五六万人也,仓促裁减,又无活路,必危及京城太平安全,望陛下三思。” 这也是一种说法,裁是好事,但也要让这些人活吧。 大程说完,吕公著走上前道:“程颢此言极是,臣以为先将这些工匠召回军器监,仿效厢兵裁减之策,愿者裁之,不愿者则留之。如此,军器监雍肿可解,又不会产生民怨。” 这个说法更迷惑人了。 厢军那个裁减之策,正是王巨提出来的。 关健厢军与军器监不一样,厢军多做的苦役,对技术要求不高。军器监是技术活,所以王巨花了很长时间进了考核。如果再按照厢兵那个裁减之策,那么愿意离开的人反而是有技术的人,不愿意离开的人则是那些滥竽充数的人,如何了得? 所以王巨在裁减之前,提出了加薪酬,又挂了那副楹联,杜绝贪墨克扣,提高官匠的收入,就是要留住这些官匠,不让他们故意考不好离开军器监。 如果按照吕公著的做法,大事休矣。 但现在问题就摆在这里,如果王巨不同意,这些人继续闹,人又多,抓又不好抓,而且闹下去,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连朝廷脸面都丢了。 赵顼在宫中也听说了,于是郑重地看着王巨。 第四三一章抚养 王巨不得不走上前说:“陛下,不可。国家以人为本,但这个人是指什么人?不仅是工匠,还人兵士,普通百姓,包括边区百姓。臣虽然裁减了许多官匠,但都是经过了考核,裁减下去的都是技艺不良的官匠。这些官匠若是让他们继续留在军器监,所制器甲质量如何能保证?不能保证,器甲还会继续不良,又分配到将士手中,如何能保障作战胜利。一旦大败,无数将士惨死,还能让敌寇入侵边境,千家万户荡之一空。臣知华池县时,亲眼目睹,夏寇到来,烧杀掳掠奸淫,无恶不作。难道这些将士没有家属吗?难道边境百姓不是大宋的人,大宋的子民吗?” 程颢道:“固然,这几万人也不能不顾。” 顾个鬼啊,这天下有多少人吃不饱饭,你们顾了吗? 不过王巨没有抬杠,而且争执起来,有违朝仪,程颢是御史,弹劾是对的,自己在朝殿上抬杠则是错的,甚至弄不好贬放出京。贬放问题也不大,王巨还巴不得这时候离开京城呢,可关健是军器监还没有做好,这一放,就全部放掉了。 那时才叫画蛇添足,事没有做好,还落得一身骚。 王巨道:“这些人有手有脚,况且朝廷还继续给予三年贴助,为何不能得活?不如这样,陛下,臣回到军器监后找到名册,派人传话,如果不能得活,他们一家人由臣来抚养!” “你来抚养?”赵顼惊讶道。 这可不是少人,好几万人,养活他们得花多少钱哪? 不过赵顼看着王巨,忽然意会,王巨说出这话,肯定有办法,因此沉吟不语了。 既然王巨都放出这话了,程颢与吕公著也不好说什么了,程颢冷笑一声,退回班列。 朝会散。 章惇担忧地追上来问:“子安,你如何得养啊?” 可能这一裁,是有一些工匠生计困难了,然而这些人闹到宣德门,后面必然有人鼓动的,否则那有这么大胆子?担忧的就是这后面的人,只要王巨说抚养,加上这些人不服气,能活下去的,也要王巨抚养了,不能说五六万人会闹养让王巨来养,最少会有一两万人吧,就是富弼的家产,也养不起! “子厚兄,我自有良策。” 王巨这么说,章惇也不好再劝了。 这件事迅速传开,也迅速引起轰动,张若水急忙找到王巨,道:“子安,你不能做出这个承诺啊。” “张都知,那我当怎么办?抓是不能抓,一抓事情会更多,置若罔闻,这些人只会越来越过份。” 张若水一呆,道:“关健没有夏公哪。” 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好水川大败后,几千秦州百姓将韩琦堵住,向他要儿子。那次韩琦同样万分凶险,幸好有夏竦做了担保。 但这一回,谁来担保王巨? “张都知,我早就料到了,放心吧。”王巨说道。 说完,王巨还真找来名册,让军器监的胥吏挨家挨户去询问了。反正各作院并淘后,人事严重浮肿,这些胥吏平时也没有什么事,虽然是近万户官匠,不过胥吏同样也很多,一个胥吏询问十几户不存在问题的。 不愿意让王巨抚养,自己有生计的,那就算了。 愿意让王巨抚养的,七天后带着保暖的衣被,于弓箭院前集合。 实际没有找到生计的人很少,不过王巨让这些胥吏下去,而这些胥吏正担心王巨下一步将他们也裁减掉,那他们下去询问还能有什么好事吗? 于是更多的人在观望着,更多的人幸灾乐祸,看王巨如何收场。 胥吏在询问,王巨下值,吕惠卿又找上门,担忧地询问。 “吉甫兄,自我主持军器监,器甲可优良否?” 吕惠卿点了点头,经过裁减以及一系列措施之后,这两个多月军器监生产的器甲质量那是无话可说了,可以说自宋真宗以来,质量最好的一批器甲。 “但我一退,所做的努力会如何?倾刻化为灰烬,并且我还落个坏名声。吉甫兄,有的人想对付我……” “我知道,这个人我同样痛恨之。” “不过陛下并没有忘记我,可能他们会找到我一些把柄,将我贬放,但只要陛下能记住,这些人能不能让我消失?但是我名声败坏,千人痛指,万人唾骂,就是陛下能理解,我最后也只能成为牺牲品,久不出现在陛下视线,陛下就会将我忘记了。” 那也是不可能的。 不说赵念奴那边的关系,王巨接下来还有一些安排,就是让王巨下去了,同样还能随时东山再起。 但司马光也不知道内幕的,其他人知道的更是少得可怜,即便知道,也只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不知道所有的真相。 因此王巨又说道:“这一步我不能退,做得好,接下来裁减官吏也就顺利了,做得不好,后面步步紧逼,他们就以为让我彻底消失了。” 吕惠卿皱了皱眉头。 同为帝师,司马光同样开始对他步步发难,但他不知道,他这个帝师最大的羞侮将要到来。 “子安,你有何良策?” “我有一个良策,而且已经安排了。” “子安,为何不支持介甫公?” 这些官匠闹事,事说大也不大,主要缺少一个得力大佬支持,不过王巨一直不配合王安石,王安石为什么为了支持王巨而得罪人? “吉甫兄,主要有的我还没有想好。介甫公变法,主要是财政,而财政一是开源,二是节流,节流之道冗兵冗官冗政,军器监人事严重浮肿,我此举针对的正是冗官冗政,从而产生大量冗费,并且直接导致器甲粗制滥造,严重不合格。若是办好了,可能会给介甫公一些启示。” 王巨说得委婉,意思是你与王安石在边看就行了。我换不着为了裁减一批官吏,就倒向你们了。 说直接一点,各有各的道,都想为国家好,但道不同,就不可能同相为谋。 吕惠卿无奈离开。 琼娘看着他的背影说:“官人,为何不依附王介甫?” “琼娘子,你不懂,之所以这一回有一批工匠发难,非是工匠发难,而是有人在后面捣鬼,这些人就是军器监的官吏,并且里面有许多是权贵子弟后代。但真正的有势力的权贵,即便我将他们裁掉,想混一个低品差官能有多难?顶多恨我一点罢了,顶多可能会离开京城,但他们会不会与我鱼死网破?而没有门路的,又会有多少话语权,能否与我鱼死网破?” 实际问题还不是这些权贵子弟,而是少数几个人在后面再度捣鬼,不过王巨也有了一些安排。 “因此难的就是这一关,更与敛财无关。但王介甫呢?他的变法多是以敛财为主,得罪的是天下人,你说我能不能依附于他?” “这么说王介甫变法不好了?” “也不能说不好,国家到了这一步,不变不行了,更不能说敛财要不得,国家亏空巨大……但我要参与吗?就是冒着天下权贵唾骂参与进去,以我的年龄,又能担任几品官员?” “原来如此?” “再过一段时间吧,将军器监事务做好了,打下基础,我想办法离开京城。” 现在京城是一个超级大火坑,但赵顼不放,王巨就没办法离京。然而王巨对王安石变法不发一言,时间久了,赵顼也只好放人了。但问题是这个时间得要多久,有多久,那么就要熬多久。 “所以大智若愚,大潜若发……” 琼娘脸上终于腾起一片震撼,王巨的折腾,居然才是真正的大隐大潜? ………… 王珪、章惇、吕惠卿先后表示了关心,但也不过是这少数几个人,就是这几个人,最终能不能圆满地走到最后,也是一个疑问。 但大多数人依然继续在看笑话。 七天时间便很快到了。 弓箭院就在皇城的西侧,邻近军营哪里。 各个工匠们开始走进弓箭院,神臂弓开始正式制造了,他们也开始了真正的忙碌。 太阳慢腾腾地从东边的天际升起,给寒冷的初冬带来了一份暖意,不过阳光还没有到璀璨的时候,一股股寒流在天地间继续游荡着,然后变成寒霜,变成无形无声的冰剑,钻到行人的衣服里,让人感到寒气逼人。 然后更多的人便走向了弓箭院的门口。 好多人,黑压压地看不到尽头,一个个衣服褴褛,就象是逃难的灾民一般。 “这么穷吗?”王巨看着他们,对张若水说道。 张若水苦笑,这纯粹是恶心王巨的。 “大家既然来了,那就先在这里候着,等一起来齐了,我来解决各位的抚养问题,对,是抚养,你们不是陛下的好子民,而是我的好子民。”王巨看着大伙讥讽道。 人群默然。 王巨拂袖走进弓箭院。 张若水带着王巨看两样东西,问:“可是它们?” 它们就是指南针与六分仪。 这时宋朝已经出现了指南针,但不是很规范,至于六分仪,则是一个新鲜物。 经过王巨引导,现在的指南针更加标准,小巧玲珑,实用性也提高了。至于六分仪,张若水则是以为可以用在更标准的制图与天文上,军事上的用途则不大。 虽然它们出现会对远征有利,特别是西夏的一些戈壁滩,以及契丹的大漠地区,可以说有了它们,那么李广那次就不会因为迷路而耽搁会师时间,更不会逼得自杀谢罪了。但宋朝军事政策以保守为主,只是防御了,要这两物做什么?只能说可能会对打探情报的斥候有利。 但也不会对西夏与契丹有利,这两国地广人稀,到了宋朝,若是有能力进攻,到处都是稠密的人群,威逼之下,向导彼彼皆是,又何必用这两物? 要么就是对航海有利,那也是小道了,对国家无关紧要。 特别是六分仪,它的原理就是大地乃是圆的,大地真的是圆的吗?张若水表示很怀疑。 然而这两条张若水皆想错了! 王巨看了看,依然不是很满意,它们都不急,于是王巨提出一些改进建议。然后又继续看弓箭的铸造,似乎外面嘈杂的人群,都让王巨忽视了。 太阳越升越高,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王巨拍拍手说道:“开始。” 第四三二章宋灿 王巨带着一些胥吏走出弓箭院,但不是他说话的,而是张若水说话:“诸位,你们被王监使裁出军器监,因此导致你们走投无路,没有话路,是吗?” “是。” 然而答的声音不大。 依然有少数人在撒泼,不过大多数人眼中有些迷茫,无论有人对他们说了什么,也许在今天早晨动身之前,他们心中也许也抱着一份侥幸,可真站在这里了,他们才隐隐发现,这是与王巨决裂,与一个天下有名,似乎前途无量的青年官员作对,当真能作的了这个对? 只是周围站着那么多人,才隐隐给了他们一点勇气,否则张若水这一问,都会有许多人退走。 “既然你们走投无路,王监使只好抚养你们了,这么多人,得多少钱抚养哪?”张若水嘲笑道。 “他是自找的,”人群中有些人大喊道,只是声音更稀疏,其他人则是低下头。 现在有些人针对的是王安石变法,而不是王巨。王巨的名声依然不错,至少在大多数百姓心中是一个好官,这样做,确实是过了的。 “好,既然你们决定让王监使抚养,王监使在陛下面前也承诺了,抚养你们所有人,那么就登记吧,不过有一条,抚养可以,只有一次机会,一旦你们决定不让王监使抚养了,退出后,再也不能无理取闹,这一条也是抚养你们的条件,写在契约上,若是违反,律法处决!” 人群中有些人冷笑,即便如此,这么多人,你王巨有财力养多久? 或者说你有什么手段逼得大家宁肯退出,也不要你“抚养”,可莫要忘记,有那么多眼睛盯着,正等着你犯更大的错误。 胥吏拿出名册,开始登记,一个个在契约书上签名画押。 许久,叶默带着名册与契约,呈给了王巨。 张若水瞅了一眼:“这么多人。” 足足两千八百多户工匠,一万多人! “人少了,能给我压力吗?”王巨道,又说:“叶默,将他们带走吧。” “喏。”叶默退下,一会儿驶来许多辆马车牛车,叶默说道:“各位上车。” “你将我们带到哪儿?”一个妇人问。 “各位不是要抚养吗?明公抚养你们啊,得提供食住取暖。” “给我们钱粮就行了。” “给你们钱粮?你确定?”王巨一步跨过去问。 “确定。” “本官欠你们吗?” “是你将我家官人裁掉的。” “那本官得给你多少钱粮?” “每月五贯……”那妇人支吾道。 “叶默,记录。” “喏。” “你确定本官每月必须给你家五贯钱粮?” “是……” “胆子不小,居然勒索朝廷命官,来人,将她押到开封县。不听指挥者,一律押走。”王巨喝道。 随着一声令下,忽然扑出来一队队官兵。 在军方,王巨威信很高的,而且王巨整治军器监,其用意就是制作优良的器甲,兵士们同样因为这个器甲受够了。所以王巨向赵顼提出请求后,赵顼下达口旨,立即过来数营官兵配合王巨行动。 看着明晃晃的刀剑,又看着两个衙役几乎是拖着那个妇人远去,一万多人全部怂了。 面对着国家利器,也许这时候他们才想到一件事,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况且他们大多数人是无理取闹。 一户户百姓被拉上马车牛车,带向城西。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不过有一些人随着车队离去,这些人当中未必都是居心叵测的,有的人也是看热闹去的。 浩浩荡荡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尽头,一直出了西城门,依然继续向前驰奔,一直驶了二十多里地,许多人都走累了,陆续停下脚步返回了京城,不过还有一些人继续跟了下去。 城外二十多里地,金水河畔,车队停下。 大伙看到在一片坡地上,耸立着一片宅子,是片,好大的一片,全部是青砖褐瓦房,虽不高大华丽,倒也坚固。只是面积很大,不知道有几千栋房屋。 叶默说道:“到了,一户一间房屋,以后明公会派人统人发放取暖的木炭,以及粮食。” “一户一间房哪里够住啊?”一人壮胆问。 “记住,你们都是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的,这才逼明公,甚至明公上早朝,都敢拉明公朝服的!”叶默喝道。 都活不下去了,谁还会挑剔房屋! 简单粗糙但直指人心的道理! 兵士拉推搡着这些人进去。 逼到这份上了,有的人大声说要退出。 咱不玩了。 “退出行,以后勿得再无理取闹了。” “不会了。” “那也不行,明天吧,天色已暮!”叶默想了想,说。 叶默说完,那些兵士又继续推搡。 “那我们晚饭如何?” “有人做好了。”叶默说完,冲里面吹了一声口哨,里面出现几十个仆役,端出大铁锅,里面煮着高梁粥,另外还有一些咸菜。 “就让我们吃这个……”又有一人面色为难地说。 “你们是活不下去的一群人,还想吃什么!”叶默又斥责道。 把戏终于揭晓,围观的人有的面露皱容,有的人会心一笑。 不过这房屋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有人打听,周围百姓不清楚,只知道二十几天前有人买下这块地,是荒地,没用多少钱,然后又涌来许多工匠,迅速建好了这大片的宅子,至于主人是谁,皆不知晓。 “二十几天前……王大夫神了。”一名百姓道。 第二天叶默又带着兵士过来,吃了两顿高梁粥,要命的这个高梁还不知道是几年的陈高梁,吃到嘴中,一股霉味,于是哗啦一下,退出了近半匠户,一个个写下保证书,灰溜溜地逃向京城。 “不是不够住吗,现在够住了吧?”叶默冷声看着余下的人说。 “你也不是一个小吏,神气啥。”一人不服气地说。 “小吏,能让王大夫赏识的小吏,岂是小吏?”一个指使站在边上冷峭道。 叶默挥挥手,让那名指使不说话,又说了一句:“好自为之。” 说完便回去。 ………… 城中,张若水霍然一笑:“原来如此,这步棋妙啊。” 这才是以毒攻毒之良策。 王巨笑笑不语。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完,非是工匠,也非是那些官吏,重要的还是背后的那些大佬。 不过京城忽然传出一个消息,多少替王巨化解了一部份危机。 据传宫中皇上与司马光有过一次对话,富弼下,赵顼以陈升之为相,于是赵顼问司马光近相陈升之,外议云何? 司马光答道,闽人狡险,楚人轻易,今二相皆闽人,二参政皆楚人,必将援引乡党之士,天下风俗,何由得更敦厚? 二相闽人,是指曾公亮与陈升之,二参政楚人是指王安石与赵抃。 赵顼又说,升之有才智,晓边事。 司马光又说,不能临大节而不可寺耳凡才智之人,必得忠直之士从旁制之,此明人之法也。又说富弼去之可惜。 赵顼道,朕留富弼之至矣。 司马光说,弼所以去者,是其言不用,与同列不合故。 赵顼不想提这个话题,富弼之所以去,也非是王安石挤迫,而是让赵顼万分失望,于是半推半就,就让富弼离开的。所以富弼去相,只落了一个加检校太师武宁节度使同平章事判亳州的官职,以富弼的资格,前面缀官过轻了。因此赵顼又问,王安石如何? 司马光说,人言安石奸邪,则毁之太过;但不晓事又执拗耳。 赵顼明白司马光话外之音,便说,韩琦敢当事,贤于富弼,然为人太强。 韩琦下去了,赵顼恨意渐少,于是便想到韩琦在京兆府的表现,若不是韩琦,绥州就能失掉了。至少比富弼用国家爵禄做好人强吧。然而韩琦为相,老子还想不想做皇帝啊。 司马光也会意,模糊地说了一句,琦实忠于国家,但好遂非,此其所短。 于是赵顼历问群臣,至吕惠卿,司马光说,惠卿憸巧,非佳士。使王安石负谤于天下者,惠卿也。近日不次进用,不大合群心。 赵顼道,惠卿应对明辨,亦似美才。 司马光说,江充李训若无才,何以动人主? 话说到这份上,君臣二人没办法继续说下去,赵顼让司马光退下。 这本是一次机密的谈话,然而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居然泄露出去,若是以后泄露出去倒也罢了,关健现在泄露出去,你司马光炮打王安石与陈升之也就算了,俺曾公亮得罪你啦,俺赵抃得罪你啦? 要命的是传言里又加了一句,南人不可为官! 事实是司马光确实是宋灿,看不起南人,但这次君臣对话,司马光并没有说这句话。 这件事传开,京城立起南北之争。 相对来说,北人做官的远比南方人要多,特别有许多权贵子弟恩荫了基层官员,不过随着科举用臣增加,南方也有许多大臣,并且各自担任着要职,包括许多重要的京官。 可能司马光吼出许多北方官员的心里话,可无疑也惹了众怒。 并且有一个人也立即变得尴尬起来,那就是陈升之。 陈升之中进士比王安石要早,不过王安石名次更高,因此王安石担任淮南节度判官时,陈升之还是一名小官,两人相遇,陈升之对其十分器重。 因此王安石执政后,将陈升之视为左膀右臂,两人同时兼领条例司。富弼下,本来王安石可以担任首相的,但王安石让给了陈升之。 到了首相,陈升之再也不用看王安石脸色了。他又看到了反对变法的人多,于是对赵顼说,臣是谓宰相,无所不统,所领职事,岂可称司。 王安石开始还没有注意,在边上便说了一句,古之六卿,即今之执政,有司马、司徒、司寇、司空,各名一职,何害于理! 陈升之说,兹事当归三司,何必揽取为己任。 条例司又回到三司怀抱,那又何必置条例司?这个就象吕公著说王巨一样,将这些工匠还是安排回去吧,那样,王巨何必裁减? 王安石大怒,然而陈升之是首相了,他又能如何,没有办法,王安石只好说,升之以制词云‘金谷之计宜归内吏’,故耻任此职。陛下置司,本令中书、密院各差一人,今若差韩绛,共事甚便。 于是条例司变成了王安石与韩绛统领。 陈升之以出卖王安石为代价,以此媚北方派系大臣,结果换来的一句,闽人狡险! 可想他心情的郁闷。 消息在流传,吕公著便对司马光说:“君实,此语不当说啊。” 司马光同样郁闷,不能说消息是谣传,除了一句南人不当为臣外,余下确实是他说的。 因此上书,责问赵顼,为何这种消息都能传出去。 曾公亮正在恼火中,看到他的上书,便说了一句,当年轻泥怀侧那种机密事宜,司马光又是如何知晓? 那边赵顼同样大怒,这个宫闱乱掉了,什么事都能传出去,包括赵祯被戴了绿帽子,市井都能知道,这还叫宫闱吗?但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出真相。 这时王巨上了一封书奏,问赵顼,此事是否当真,若当真,天下一统,何分南北?难道司马光想国家割裂否?若是真,请陛下勿必严惩司马光。 有人开头了,那就好办了,赵祯陆续收到了十几封弹劾奏折,但这也说明了南方官员总体势力比较弱,否则就不止是十几封奏折了。 司马光被这事儿闹得灰头灰脸,被逼得没办法,文彦博、吕公著、吕公弼等人只好力挺司马光。 大朝会又再次开始。 程颢举着牙笏,看着前面几十个大佬的脸色,王巨出招了,但还是能弹劾的,不过出了这个宋灿事件,有几个大佬还有心思对付王巨? 他咬了咬,最后还是忐忑不安地走出班列…… 第四三三章默契 就在程颢走出第一步时,吕公着忽然咳嗽一声。程颢扭过头,吕公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实际程颢写的弹劾奏折,吕公着也看到了。 弹劾的无非是几条,住是没办法弹劾了,王巨不知花了多少钱,盖的全是青砖瓦房,难不成还能让这些匠户们住别墅?不过吃得太差,就是给取暖的石炭与木炭数量也很少,每户每天只发放几斤。然而话说回来,叶默第一天就说得很清楚,你们都是活不下去的,这才胆大包天,大闹宣德门,还能挑剔什么? 接下来便是士兵护送看押,可是当天那么多人,又是闹事的群体,能不派士兵看押吗?况且皇上下了口旨同意的。 程颢的最后一条也站不住脚,说王巨将近万百姓强行迁于荒郊野外,黄苇乱飞,乌鹊悲啼,若同塞外之牢狱。 西城门外二十几里处的那片宅子建在一片土丘上,下面就是一片盐碱地,南面是金水河,东面确实是一片沼泽芦苇地,可能也会有一些野鸟在乱叫,吕公着没有看,但他派了下人去看过,周围是几乎荒无人烟,但问题是王巨并没有限制匠户的自由! 来了就发放可怜的木炭陈粟,走了也无人过问。 然而妙就妙在这里。 走可以,城外城内,总共三十来里路,一来一去,那就是近一天时间,想早上领了救济粮,再去城中做活,那根本不可能。 所以仅几天下来,只有六七百户匠户在硬撑着了,想来也撑不了多久。 当然,这种种行为如果非要挑剔,还是能给王巨戴上几顶大高帽子的。甚至由程颢开头,自己率领着御史台随后攻击,虽然弄不倒王巨,然而朝堂群起夹攻,那么一些人胆子就会壮起来,事情越闹越大,最后王巨无法收场,依然还会灰溜溜地下去! 不过吕公着心里面仍觉得不妥。 直到程颢站出来准备弹劾时,吕公着看了一眼后面的王巨,离得有些远,不过吕公着还没有到老眼昏花之时,仍然看到王巨嘴角的那一丝讥讽,吕公着才忽然醒悟。 所有的问题并不是这些匠户,而是在匠户之外。 当真匠户那么重要吗?天下贫困百姓那么多,又有那个关注了? 匠户的背后则是军器监的那些官吏,程颢弹劾与那些官吏无关,但他需要这个话题攻击王巨,这是仇恨!包括御史台参与,吕公着与王巨并没有仇恨,这是为了他的好朋友司马光! 若是以平时,弹劾了就弹劾了,不要忘了,御史台本身就有风闻以奏的权利。 弹劾一个小小的王巨还不行吗? 但现在司马光不理智地抛出了一个南北之争。 御史台一心要与王巨撕破脸皮,以这小子的小鸡肠子,会怎么做? 实际王巨已经做了,不过上书一次后就没有再上书了,更没有将此事扩大化,这叫浅尝为止,张而不发。 然而王巨如果也撕破脸皮,继续上书,甚至串联南方大臣将这件事扩大,王巨也许还不管用,但后面还有一个曾公亮,曾公亮同样不悦,不过他在观望,如果王巨能推波助澜,将事情闹大,那么自己这些人若是救,可能都被牵连进去,若是不救,司马光必然会下。 这个火拼代价太不划算了。 下就下吧,要命的自己与王巨就成了鹬蚌相争,后面还有一个渔翁,这个渔翁就受益了,吕公着能看到这个结果吗? 所以吕公着及时制止了程颢。 这个动作很微妙,有人皱眉,有的好笑。不过都知道王巨这个难关算是过去了。 散朝。 朝散也分先后的,官职高的先离开,官职低的后离开。 吕公着比王巨官职要高得多,因此先离开,他经过王巨身边时,王巨说了一句:“谢过吕公放手啊。” 吕公着愣了一下神,忽然会意。 王巨有多谢,吕公着很怀疑。 不过这是一种表态,俺搞俺的军器监,你们继续搞王安石。你们不搞俺,俺也不帮助王安石搞你们。 主要吕公着与王巨并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看不惯而己,所以苦笑了一下。 但时间拖一拖,再想弄倒王巨就困难了,因为蔗糖来了。 ………… 蔗糖的契股有些复杂,内库占了一半,余下一半有赵念奴,王巨,延州十户。 不过赵念奴的三个妹妹渐渐长大了,在她们母亲央求下,后来随着盈利,又分了一些给她们,接着赵顼的几十个堂兄弟陆续央请,又被再次瓜分。 对这个王巨没有排斥,想要做事嘛,总要团结一部分人,不能统统打倒,当真四面树敌啊? 事实因为赵念奴的忍让,高滔滔后面十几年内一直对王巨不恶,不过这是后面的故事了。 但这个也是王安石略略排斥王巨的原因之一。 比如赵顼准备用苏东坡与孙觉修起居注,王安石说了一句:“邪恁之人,臣非苟言之,皆有事状。作《贾谊论》,言优游浸渍,深交绛、灌,以取天下之权;欲附丽欧阳修,修作《正统论》,章望之非之,乃作论罢章望之。其论都无理。非但如此,遭父丧,韩琦等送金帛不受,却贩数船苏木入川,此事人所共知。司马光言吕惠卿受钱,反言苏轼平静,斯为厚诬。陛下欲变风俗息邪说,骤用此人,则士何由知陛下好恶所在?此人非无才智,以人望人诚不可废,若省府推、判官有阙,亦宜用,但方是通判资序,岂可便令修注?” 这里面说了三件事,第一件事老苏与大苏的许多文章颇似纵横家,这让王安石不喜。 第二件事苏东坡附欧阳修,王安石更不喜,而且欧阳修也被赵顼定性为濮仪之争的罪盔祸首。 第三件便是苏东坡这个贩苏木入川。 王安石其实还给了苏东坡面子,这件事的真相是苏东坡不但贩了药材苏木,还借用官船贩了私盐。 直到李定案发生后,许多人都看不惯苏东坡在李定案中扮演的角色,包括司马光也说了一句,苏轼非佳士,谢思温更不喜苏东坡的上窜下跳,才将真相彻底揭开。 但后面还有一个真相,因为苏东坡不善经营,这次贩运虽然借用官船,居然还亏了本,欠了一屁股债务…… 然而在这两个真相的后面,则是王安石不大喜欢此时上窜下跳的苏东坡。直到苏东坡到了黄州,思想成熟了,王安石才与苏东坡惺惺相惜。 可也说明了一件事,王安石排斥官员行商。 尽管王巨这个钱实际多回馈给了国家,顶多说他手中有了一些钱,能够灵活机动的做事,比如这次对付匠户,当真没有花钱?那些陈粟与木炭花钱不多,不过那片宅子呢? 那个宅子就花了四万多贯钱,王巨提前让李家他们垫付出来,随后用分红的钱偿还了。若是没有这个经商,王巨如何以邪克邪,将此次风波化解? 不过官员行商本身就意味着严重的不公平,所以王安石不喜。 然而在这时代,赵匡义明诏都没有杜止,就不要说王安石了。 王巨为了避嫌,没有参与,全权交给赵度负责,不过赵度是按照王巨意思去处理的。首先与木棉司销售模式不同,并没有让内库与官府参与,而是利用这些年竹纸的模式与人脉关系,分片交给各个商贾销售。 其次是定价,按照五等,每斤一百五十文钱、一百文钱、六十文钱、四十钱、二十文钱。 最上面那层洁白无瑕的是一等,稍白是二等,浅黄的是三等,深黄的是四等,褐色的是五等。 这时候生产成本大,五等的盈利不多了,一等的虽盈利,不过产量很小,赚的就是二三四等的蔗糖利润。当然,它还是属于暴利行业。 并且这个价格也比较合理。 有两样可以对比,第一是盐价,宋朝现在各个地区平均盐价一斤能达到近四十文钱,难道蔗糖不比盐金贵吗? 第二条是糖霜,最好的糖霜一斤能达到一贯钱以上,难道上好蔗糖不及糖霜?就算不及吧,那么冰糖呢? 这也是王巨意思,过份暴利必然销路小,今年产量不会很大,但到了明后年,随着盈利,广南种植面积增加,也会在四川置作坊生产,那么产量会渐渐提上来,所以王巨还没有开始,已经将眼光放到海外,若是可能,为什么不能反馈到天竺、大食,甚至遥远的欧洲? 因为这个价格定得比较合理,因此这一年蔗糖是供不应求,赵度只负责了种植收购甘蔗,生产蔗糖,连运输皆是各个商贾的事务了,这些商贾也不傻,也知道先机,于是没有多久,京城就出现了蔗糖。 但这个不是王巨关注的。 王巨关注的乃是最终销售价格,前面一批蔗糖到了京城,后面王巨就亲眼过去看了一下价格。 最好的不是一百五十文,当然也不可能是一百五十文,商税与运输成本、人工成本得计算进去的,然而这个价格依然让王巨无语,是五百文,能略还一点价下去,那也是四百多文,最差的那个甜味很淡的褐色蔗糖都卖到了七八十文。 “真黑心啦。”王巨摇摇头走了。 不过这给了王安石木棉司一份大义。 当初王安石将木棉销售收为国有,许多人也反对的,说是与民争利,现在看一看,与什么民争利,只不过与一群心黑得不能再黑的商人争利! 可王巨仍我很反对。 这种暴利是寄托在物以稀为贵上的,一旦蔗糖产量跟上去,就不可能产生这种暴利了。 不是不能收为国有,后世那么多的国有企业,难道得全部私有化吗? 但这得有一个前提,高效廉洁。 试问现在的宋朝能做到这一条么?别的不说,就说茶叶,这得产生多大的利润,结果呢,宋仁宗时最低一年纯收入只有几十万贯,逼得许多大臣不得不提出通商法,朝廷不管了,交给商人茶农自负盈亏去,国家只得商税。 还有盐与酒,这个收益不错,然而在账面上只是毛收入,也没有计算各个官吏的成本,如果将它们计算进去,最后又有多少收益? 而且茶盐酒是买扑买钞制,销售这块朝廷很少插手,王安石却直接插手了销售这一块,无形的成本会更高。以宋朝的各种冗,从种植到生产再到运输销售,得产生多少浪费,又有多少人会从中贪墨,并且会造成增加多少官员与胥吏? 其次现在的宋朝适用公有制产业么? 还有,若是按照王巨去年的做法,其利润是商人与朝廷均摊的,那么朝廷就有大义用榷法将棉花管理起来。以后会有私商情况,但不会产生严重的混乱。现在朝廷一起领手了,又是暴利,又是“与民争利”,会产生多少私商,会产生多少纠纷? 其实就是去年的价格,也是商贾推动上去的。 于是马上就看到了效果,蔗糖来到京城,棉花也来到京城,起初一床棉被售价是十五贯,与去年的价格相比,确实很公道,不过随着棉花源源不断而来,又有一些商贾造谣生事,渐渐就卖不动了,章惇很明智地及时下降到十贯钱。十贯钱价格终于让许多人能接受了,销路这才渐渐打开。 与去年相比,利润确实提高,而且今年产量也是去年的数倍。 然而明年呢,后年呢? 实际到了明年的春天,章惇看到积压很多,又再次降价,降到了八贯,七贯! 不过总的来说,它确实在这两年内为王安石捞了一大笔政绩,不久后,因为国家财政缓解,赵顼拨下一笔巨款给了军器监,有了这个钱,王巨才正式将那个锻钢院上马,简易钢化,水压冲钢,也就是从王巨少年就象程勘提出来后,直到现在,朝廷才执行了这个技术。 另外有了蔗糖的收入后,一批批钱帛与物资又源源不断地运到泾阳。 但在这份功劳的背后,却是王巨,顶多眼下来看,王安石将它的收益扩大了。于是张若水便问王巨:“子安,好动手了吧?” 现在军器监改革也没有结束,因为还扎了那么一大堆无所事事的官员与堂吏。 王巨一直在等,等一个契机。 现在立了那么大功劳,应当契机到来了。 第四三四章羞侮 “不行,还要等。” “还等?” “何谓功劳,实际功劳是一把双刃剑,土蹬寨之战成就了张齐贤公的威名,若是富公没有出使辽国,若是文公、韩公、庞公没有在西北担任要职,后来也未必能成功进入两府。” 张若水点了点头。 “但真正让西夏人心寒的是延州,还是庆州或是渭州?非也,乃是府麟路,张亢。然而张亢下场如何?并且当年西北战役功劳最大的是谁?” “张亢,狄青?” “狄青扬名乃是南方,他虽在西北战场上也有建树,却远不及张亢了。但不是这两人,而是吕夷简公,庆历战争爆发之前,我朝经历过罕见的旱灾,黄河决堤,国库空虚,在这种情况下我朝匆匆忙忙地与西夏发起战争,用费以亿兆计数,若无吕公操持,会出现什么局面?然而战争结束后,吕公是什么下场?” 不要说宋朝了,即便到了后世,也没几个人知道张亢这个人。至于吕夷简,评价也很低,甚至还不如司马光。 但实际抛除《资治通鉴》,只说政治,一千个司马光也不及吕夷简! “吕公现在正名了,”叶默小心地说。 “吕公就是正名了,在百姓心中,仍不及韩公文公,并且他是权相,为何被大家抹黑?” 说张亢下场不好还能情有可愿,吕夷简不同啊,要家世有家世,要权利有权利,为什么生生抹成了小人奸臣? “为何?” “由范仲淹带领着,君子们抱团了。但有几个人与我抱团?” “这是结党啊。” “能说是结党吧,我不会结党,因此这个功劳对我来说,未必是好事,至少我不能持功骄狂,甚至主动抹掉这个功劳,大家才不会因功仇视。所以这不是契机。”王巨扫了一眼张若水道。 总的来说张若水也不是未来军器监的好接班人,有点贪,这又是一个肥差,一贪,以后军器监就很难保证王巨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高效廉洁。 但上哪儿找既有才华又清廉的官员,况且这是制造器甲的机构,一般有才华的文官,让他来还不愿意来呢。 不过贪有贪的好处,正因为王巨的那个承诺,张若水才利用他在内宫中的关系,打听到司马光那段对话。这件事也担着风险的,事情发生后,吕公著等人上书,强烈要求赵顼查办内宫,赵顼也确实在内宫大发雷霆,将好几个太监贬到了洛阳。 而且也因为他贪功,这段时间尽心尽力地替王巨做了不少事。 也许张若水心中的想法是王巨说不定那天就离开军器监了,但这个官吏问题不解决,随时死灰复燃,军器监说不定又成了一个烂摊子,所以张若水巴不得自己将这个问题解决。 然而不能解决,当真这么多官员裁下去不会惹风波啊? 冗官问题十分严重,人人都知道,但那个大臣去解决过?包括王安石,在史上王安石做了一些努力,裁并州县,延缓进士授官时间,减少恩荫名额,但那只是控制,并不是直接裁减。 包括王巨那份很早的上书,针对冗官这一节,同样是控制为主。 并且王安石在史上也没有做好,在他手中,官员数量不是下降,而是增加了,于是越来越冗。 现在王巨是直接裁,并且一裁就是一百多名,近两百名官员,好几百名堂吏,那有那么容易?因此王巨只能继续等,等的不是这个功劳,而是绥州即将来到的战争…… 但这个王巨就不用说了,以免过于赅人听闻。 他扭过头问叶默:“那边还有多少匠户?” “明公,还有六百余匠户。” “由他们,不用问,看他们能忍到什么时候。” “喏。” “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不敢,”叶默眼睛闪烁了一下,可后面的话他想了想最终没有说出,王巨却没有注意,又看着手中的公文,朝廷陆续拨款过来,战争随时爆发,铠甲武器必须抓紧生产出来一批,他手中的事务也多了起来。 但不久,赵顼便派人将他召进宫。 其用意乃是司马光的一番话。 司马光讲读《通鉴》,也就是资治通鉴,不过现在名字只叫通鉴,司马光攻击张方平,让赵顼反感,下了口诏,好了,你修书吧。 于是司马光再度修资治通鉴,当然这时还没有修好,然而司马光时常开讲,看看,这就是俺修的史书。 不可否认,资治通鉴在中国史学上的价值,但也不能无限地神话化。比如朱熹评价一句,温公不喜权谋,至修书时颇删之,奈当时有此事何?只得与他存在。若每处删去数行,只读著都无血脉意思,何如存之,却别作论说以断之。 这个温公不喜权谋……那个……不过后面一句话说得中的,司马光喜欢的就保留了,不喜欢的直接删除或者纂改,管它是不是史书。朱熹对此越看越不满,于是又说了一句,温公修书,凡与己意不合者,即节去之,不知他人之意不如此。《通鉴》之类多矣。 明代严衍列举通鉴七病,漏、复、紊、杂、误、执、诬。 不过王巨对通鉴评价依然很高,然而就因为这次开讲,引起了一场争议。 司马光讲到曹参代萧何事,然后说了一句,参不变何法,得守成之道,故孝惠、高后时,天下晏然,衣食滋殖。 赵顼说,汉常守萧何之法不变,可乎? 司马光说,何独汉也,使三代之君常守禹、汤、文、武之法,虽至今存可也。 赵顼知道司马光这是诡辨,但赵顼也没有分辨,他也休想辨过司马光,辨下去反而失去了身份,然后这场对话迅速结束。 赵顼将王巨喊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王巨听后,心中默默说道,司马光,你得多牛逼,才能吼出这句颠倒黑白的话? 不过王巨神情很平静,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想。 其实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何必要问?或者说,赵顼为什么要问? 难道是对王安石的不信任,那也是不可能的,王巨忽然意会了,因此说道:“陛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就象臣将铁变成好钢行,这也是臣的能力,属于人类的能力,但让臣点石成金,那就不是能力,而是妖,诡!” 为什么要变法,王巨说得太多,也不想说了。 至于王安石变法中一些不好的现象,那也没有办法。如果王巨提前十年来到宋朝,成功地上位,将韩琦与欧阳修狙击下去,又阻止了赵曙上位,再推出一些比较合理的措施,那么不用青苗法、市易法、均输法以及其他一些敛财措施,宋朝还能渡过危机。但这时候,不敛财可能吗? 然而问题也在于此,实际王安石变法之前,大多数人还是同意变法的,但包括赵顼在内,大多数人以为王安石有点石成金,化水为油的手段,实际不可能,就是王巨有了大手指,同样也不可能,于是许多人失望,可能赵顼也在失望。 这个本来就很艰难了,赵顼又来了一个“异论相搅”,异论相搅不错,那是在平时,关健现在要变法啊,还能搅? 要命的是赵顼一直疏忽了司马光,不要说赵顼喜欢司马光,如果那样,司马光到了洛阳后,也不可能一直呆在洛阳了。 为什么要司马光,正因为司马光能“搅”。 也因为这个搅,这些人一直能活跃在政治舞台上,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王巨委婉进劝了一句。 “那你同意王介甫变法了?” “臣一直同意,不过陛下切莫以敛财为主,这样变法的弊病会少一点。” “你那个军器监如何了?” “陛下,军器监的朝廷的,不是臣的,至于官吏,暂时还没有到处理的时候。”王巨道。当然,这时候王巨可以提出请求,赵顼同样会同意,不过就是赵顼同意了,下了诏书,不服的人依然很多,不是裁减的好契机,因此王巨继续等下去,这个时间不过一两个月罢了,而且这一等,那些匠户会越来越少,最终不足为害,这一等军器监养了那么多闲人,说不定不用王巨提,也会有大臣提出来,有这三利,何乐而不为,又何必急之? 这次召见谈话时间很短。 第一是赵顼现在有一种不自信的自信心理,以为他能掌控住。 第二赵顼以为他最终目标是为了强国,最少能在有生之年将西夏灭掉,那时宋朝压力会大大缓解,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那么变法所带来的负作用也可以理解,至少比庆历战争时暴敛强吧。 第三赵顼对王巨同样抱的希望高了,这才急忙地将王巨召到京城担任了条例司检详文字,王巨要去军器监也同意了,不过最少能有什么智慧完善王安石的变法,然而王巨置身事外,这多少让赵顼有些不满意。 因此谈了几句,赵顼就让王巨回去了。 然后吕惠卿的羞侮到来。 地点,迩英阁,实际就是御书房。它是皇帝学习的地方,可能“帝师”们能在授课时夹带一些私货,但肯定不是议论国政所在。就象赵顼这次召见王巨,便是在延和殿的便殿。 人物,“帝师”,有一条要注意,宋朝不是清朝,远比清朝更加尊师重道,一般授课时,都是一对一授课的。 但这次不同…… 第四三五章吓一跳 吕惠卿开讲咸有一德,说,商朝司空咎单在伊尹死后,惧商王沃丁废而不用伊尹之法,于是训其事以告之,与曹参遵萧何十分相似,其实则不是。先王之法,有一岁一变者,则《月令》:季冬节国以待来岁之宜,而《周礼》:正月始和,布於象魏(象魏是指古代于宫外建一高楼曰阙曰观,于其处悬示政令)是也。有数岁一变者,则夏贡、商助、周彻、夏校、商序、周庠之类是也。有虽百世不变者,尊尊亲亲贵贵长长,尊贤使能是也。 赵顼听后额首,这与王巨用穿衣服做比喻差不多,夏天穿单衣,冬天穿厚衣,但不能不穿衣,天冷了加衣服,天热了脱衣服。 这就是一岁一变,一世一变,百世不变。 吕惠卿又说,萧何约法三章,其后则为九章,为什么不守萧何之法?惠帝除挟书律、三族令,文帝除诽谤、妖言,除秘祝法,皆萧何法之所有,而惠与文除之,景帝又从而因之,则非守萧何之法而治也。光之措意,盖不徒然,必以国家近日多更张旧政而规讽;又以臣制置三司条例,看详中书条例,故有此论也。臣愿陛下深察光言,苟光言是,则当从之;若光言为非,则陛下亦当播告之,修不匿厥旨,召光诘问,使议论归一。 于是赵顼将司马光召来。 这是外面的传言,不然司马光怎么将迩英阁当成了政事堂与延和殿? 但王巨很怀疑,若是只召了司马光,这个说法能成立,关健这次除了司马光,还是王珪,王珪倒也罢了,他同样是帝师,能进入迩英阁,可除了王珪外,还有吴申等人,吴申可不是帝师。 然而因为“禁中”失密,赵顼勃然大怒,即便张若水也没有打听到真相,所以王巨也不大清楚这次辨论的经过。 反正这次不应当的来了好几个人。 司马光开始辨论:“惠卿之言,有是有非。惠卿言汉惠、文、武、宣、元,治乱之体,是也。其言先王之法,有一岁一变,五岁一变,一世一变,则非也。《周礼》所谓‘正月始和,布于象魏’者,乃旧章也,非一岁一变也。亦犹州长、党正、族师於岁首四时之首月属民而读邦法也。天子恐诸侯变礼易乐,坏乱旧政,故五载一巡狩,以考察之有变乱旧章者,则削黜之,非五岁一变也。刑罚世轻世重者,盖新国、乱国、平国,随时而用,非一世一变也。刑新国用轻典,乱国用重典,平国用中典,是为世轻世重,非变也。且臣所谓率由旧章,非坐视旧法之弊而不变也。臣承乏侍经筵,惟知讲读经史,有圣贤事业可以裨益圣德者,臣则委曲发明之,以助万分,本实无意讥惠卿。” 在这里司马光改口了,俺也不是认为旧法不能变,适度地矫正旧法的一些弊病,平国用中典,但不是王安石变法这般的骚动。 并且吕惠卿用的典故也错了。 不过司马光也含蓄服了一软,说俺没有讥讽吕惠卿。 就是这个本实无意讥惠卿让王巨产生怀疑,因为司马光前次对话只说不能变法,并没有讥讽吕惠卿,那么何来这一句。 因此最大的可能,司马光不是赵顼应吕惠卿之意召见迩英阁的,而是吕惠卿前往迩英阁开讲,司马光将翰林院几个学士召集,找了一个理由进入迩英阁,然后象看猴子一样看吕惠卿如何开讲,然后又在中间插话,说吕惠卿讲得不对,议论不当变法,顺带着讥笑了吕惠卿。吕惠卿这才用开讲咸有一德,论变法的正当性。 不过随后司马光感到自己语气不当服软,又说了一句:“治天下就象修居室,坏了则修之,非大坏不更造,大坏更造,必得良匠,又得美材,今二者皆无,臣恐风雨之不庇,讲筵之官,皆在此,请陛下问之,三司使掌天下财,不才罢之即可,不可使两府侵其事。今制置三司,何故?宰相道佐人主,岂能用例,若用例则胥吏足矣,现在臣又看到看详中书条例司,何故?” 宋朝积贫积弱如此,还不算是房子大坏,好吧,北宋灭亡,还有一个江南呢,南宋灭亡,还有几千万汉人呢…… 然后吕惠卿说了一句,司马光备位侍从,见朝廷事有不便,即当论列,有官守者,不得其守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方则去,岂可但已(但已,差不多,大概)。 这个但已更莫明其妙了,因此王巨又估计了吕惠卿中间辨了很多,让司马光哑口无言,于是司马光用了一个但已一词。但吕惠卿没有掌握舆论咽喉工具,或者低估了司马光的厚颜无耻,所以这次对话是司马光等人传出来的,不利于司马光的地方,一起消失不见了。 司马光又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说了一句:“前者,诏书责侍从之臣言事,臣立即上疏,如制置条例司之类,皆在其中,不知道陛下有没有看到?” 赵顼答:“见之。” “然则臣不是不言,或者是言不当而臣不去(不当做侍从之臣)则是臣的罪过,惠卿责臣,实当其罪,臣不敢辞。” 吕惠卿说了什么话,逼得司马光说惠卿责臣,实当其罪,臣不敢辞,外界就不清楚了。 但说明司马光那天被吕惠卿逼得不轻。 当然,俺是帝师,在其他地方是臣,但在迩英阁即便皇上也要尊重的,司马光生生将迩英阁变成问罪场所,吕惠卿同样也急了。 吕惠卿说了什么,王巨没有打听到,但可以想像,现在的局面吕惠卿气愤,司马光下不了台。因此赵顼说:“大家一起开讲吧,何至如此。” 一是为了让司马光下台,不辨了,再辨下去司马光十分难堪,二是抚慰吕惠卿胸中的怒气,你也不必生气了,你当众开讲,司马光与王珪 马上破例也当着几人面开讲。 王珪一看机会来了,说:“光所言,是因为朝廷所更之事,或许是利少害多,不如不更。” 用了一个盖,也就是或许,赵顼年纪青没看出来,王珪看出来了,保守派依然占据上风,所以略偏向了司马光,但也不至于太得罪吕惠卿,说完了,冲司马光使了一个眼色,劝其退下,然后不顾辨论如何,直接开讲《史记》,吕惠卿,俺虽偏向司马光,但也将自己当成了猴子,至少俺比你资历深吧,你还能不能生俺的气? 史书对王珪评价很低,但为何王珪在这个年代里不倒,最后成了首相,这是心机,心机如此! 司马光当时也识了相,于是开讲了资治。 讲完了,降阶(司马光带了不少人过来,皆不是帝师,司马光开讲,他站在赵顼身边,其他人只能站在台阶下),赵顼让大家坐在他眼前的墩子上,其他人看到情况不妙,这是一个机会,请求离开,于是只留下吕惠卿、司马光、王珪与吴申四人,为什么吴申不识相地要留下,请看程颢,他做了吕公著司马光的炮灰,最后什么下场?不过这些人看不穿,想赌想投机。 司马光怎么将这些人召集的,王巨不清楚,但赵顼清楚,赵顼当然也不大高兴,别人就算了,你王珪是“老实人”,在中间插什么脚,因此问:“朝廷每更一事,马上举朝士大夫汹汹,都说不可以,又不能说明具体的原因,为什么?” 为什么? 王安石变法,主要针对的就是财富权利向权贵集中,现在变相地从权贵手中拿出一部分财富,所以大家都不高兴,但王珪能回答吗?王珪嚅嚅道:“臣疏贱,在阙门之外,却不能尽知,使闻之道路(指京城谣传纷纷,大约是吕惠卿刚才说出来的),又不知虚实。” 赵顼逼道:“据所闻言之。” 王珪答不出来了,司马光立即转移视线:“朝廷发布青苗法,兹事非便,今闾里富民乘贫者乏无之际出息钱贷之,等收获让其用谷麦偿还(岂止用谷麦偿还,是用田宅,妻子,女儿偿还!但司马光不会说了),贫同寒耕热耘,仅得斗斛之收,未离场围,尽为富室所夺。他们都编户齐民,并没有上下之分,刑罚之威,只因为富有之故,尚能蚕食细民,使其困瘁,况县官督责之严,臣恐细民将不能聊生。” 吕惠卿说:“光不知此事,青苗钱令民愿取者则与之,不愿者不强也,因此彼富室为之则害民,今县官为之乃是可以利民也。” 说不变法,司马光肯定辨不赢吕惠卿,但说青苗法一点不害人,那是不可能的,司马光马上就找到了漏洞,说:“愚民急切之时,只知道取债之利,却不知还债之害,不是县官不强,富民同样不强,可是愚民还是借了。君子严肃详实诚信的律法,弊害仍然很多,要是贪图小便宜的律法,弊害又该是多少?昔日太宗平河东,轻民租税,然戍兵很多,于是命和籴粮食以供之,当时人稀物贱,米一斗才十余钱,草一围才八钱,民皆乐与官府为市,不以为病。后来人口增加,物价益贵,而转运司却守旧价,不愿意增加。民不卖,于是更折以茶布、支移、折变,那怕岁饥时租税免,而和籴不免,至今为膏盲之害,朝廷知道其害民,却以用度乏不能求(刚说了平国用中法,宅屋不危,又说膏盲之大)。臣担心青苗害也象河东之和籴一样。” 听到这里,赵顼终于皱起眉头,实际王巨便讲得很清楚,不动无事,一动有利有害,包括王安石的变法,因此不能以敛财为目标,而是以矫正弊病为目标,减少其害,不过那个黑窟窿还在,怎能不敛财。 司马光算是抓住了问题的重心,只是“用心有些不良”。但青苗法确实是“用心不良”,因此主动替吕惠卿转移话题,说:“陕西行之久,民不以为病。” 司马光答道:“臣是陕西(他是陕州人氏,现属山西,宋属陕西),只看到其病未看到其利,起初朝廷有司都不许,况且立法。” 这就是睁说眼睛说瞎话了,李参那个青苗钱绝对是利多害少,不过过去了很长时间,赵顼不清楚,吕惠卿是后来上位的,同样不清楚,因此不大好辨,赵顼于是再次转移话题,问:“坐仓籴米(是王安石刚出来的一个小法,原来宋朝一部分屯田士兵多出的粮食,还有外戍士兵吃不完的粮食,都是自己想办法卖出去的,卖得很便宜,但总体宋朝戍兵缺少粮食,官府除了赋粮外,还用钱购买,甚至从江南调运,王安石便推出了这个坐仓籴米,由各州县官员开始,到各营指使,统一将这批粮食收购回来,一是给了士兵公道的价格,二是减少了中间的差价,三是减少了粮商为富不仁地谋利,四是减少了东南负担。应当开始还是好的,后来各营指使看到其中的契机,于是大肆克扣士兵的饷粮,从中谋利,以至北宋末年,因为这个坐仓籴粮,士兵吃不饱,十之八九面带饥色),如何?” 吕惠卿道:“坐仓得米百万石,则岁减东南百万之漕,以其钱供京师,何患无钱?” 司马说:“东南钱荒而米贱,今不籴米而漕钱,弃其有余,取其所无,农皆病末也。” 这又是瞎说八道,东南百姓才不想要这个籴米钱!国家当真在公道地籴米? 吕惠卿说:“光所言都是吏不得人的原因,故为民害。” 坐仓籴米之害现在不明显,但就是有害,比在东南籴害之害肯定要好,况且朝廷得到了好处。为什么不好,主要是下层官吏贪墨不作为。这是吕惠卿想说的意思。 但马上被司马光抓住了漏洞:“如惠卿的言,这正是臣前日所说的自古以来有使国家安定的人,并没有使国家安定的律法(出自荀子)。” 这又是瞎说八道,虽然人很重要,若是没有律法做框架与标准,那还了得。 吴申立即拍马屁,道:“此等细事,皆有司之职责,不足烦恼陛下,陛下但择人而任之,有功则赏,有罪则罚,此陛下之职尔。” 这更是狡辨,以法治国与以人治国,一千年后依然很重要,就不要说宋朝了,而且这个法,则是变法的重要依据。 不过赵顼当时也没有想起来,因此说了一句:“上曰:“然,‘文王罔攸,兼於庶言,庶狱,惟有司之牧者。’此也。” 那怎么可以,吕惠卿于是立即反驳,究竟说了什么,王巨又没有打听到,但似乎更让司马光下了台,因此赵顼又和稀泥,道:“卿勿要以惠卿之言不慰意。” 然而命令内侍进汤,停止对话。 总的来说,这场对话司马光羞侮了吕惠卿,不过司马光没有捞到好处。 于是传到外面的说法则是变成了吕惠卿进读,说司马光说得不对,然后赵顼将司马光召进迩英阁询问,司马光说了一番话,吕惠卿不能对。然后司马光又说到青苗法,司马光又将吕惠卿说得不能对,然后退下,连进汤都没了。 这一条恐怕吕惠卿都远远没有想到,但效果显著,经过某些人的颠倒黑白过后,真相彻底掩没了,剩下的全部是司马光想要的流传,当然也达到了司马光用意。看一看,当着皇帝的面,我将吕惠卿说得无言以对,我发力了,各位,这个变法同样损害了你们的家人、亲戚的利益,轮到你们了。 王巨听到消息后叹息一声:“异论相搅,平衡之道害死人啦。” 不但害死人,马上就害到了王安石,最后还害掉了这个国家。 然而王巨暗暗惊心,幸好他撇得快,否则自己与吕惠卿一样,马上就会声名狼籍。 第四三六章小人物 户外开始挂起一道道冰棱,汴水也渐渐冰封。 家里人正准备做早饭,妃儿则在帮助王巨整理官服,忽然低声说道:“官人,妾身有了。” “有了什么?”王巨在想心事,没有注意,无意地问了一句。琼娘在边上窃笑,妃儿一眼的怨言。 王巨这才会意,高兴地说:“那好啊。” 不过王巨虽然高兴,但还不想这时候妃儿就有身孕,毕竟才二十岁,身体还没有完全长起来,再拖上两三年那才是怀孕的好时光。但有了孩子,王巨还是很欢喜的。并且妃儿久不怀孕,外面也传出一些风言风语。 妃儿又说道:“官人,军器监会裁多少官员?” “为什么问这个……有人找过你?” “有,幸好有琼娘,官人,能不能少裁一点?” “为什么说这话?” “妾身有了身孕,也想为肚子里的孩子……” “妃儿,不要说了,这样,今天你收拾一下,前去少林寺祈福,顺便看看嵩山的风光,权当散一下心,等到年边我再派人将你接回来。” 现在冬月底,不过有一个闰冬月,还有两个来月时间,想来军器监的事也安排好了,那时候妃儿回来,不会再有人找妃儿了。琼娘在边上叹口气,心中很是地不同意,现在能回避,以后王巨站在更高的位子那怎么办? 不过王巨根本就没有考虑,而且妃儿的单纯,只会让他喜欢。 吃了早饭,王巨前去军器监,刚到门口,一个胥吏匆匆忙忙禀报道:“叶默上吊死了。” “叶默上吊?” “是在他家到军器监路上吊死的,恐怕未必是上吊……”那个小吏说道。 王巨立即骑马找了过去。 就在叶家到军器监半路的一个偏僻小巷里,此时围了许多百姓,以及祥符县的官员衙役,连开封府尹韩维同样闻讯赶了过来。 王巨下了马,扒开人群挤了进去,叶默吊死在一棵大槐树上,脚下面还有一块被蹬倒的石头,看上去是象自杀而死的。但这是不可能的,叶默现在深受王巨器重,为何要自杀? 王巨眼中闪着愤怒的眼光,气愤之下,只冲韩维略拱了一下手,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看着忤作察看现场。 祥符知县苦着脸说:“韩公,这个案子下官恐怕办不起来了。” 忤作还没有看出什么,不过幕后真相他隐隐猜出来了,所以索性推给了韩维。 韩维额了下首。 “韩公,我要真正的凶手。”王巨在边上说道,这是京城,此案必须要破,然而你韩维也不要弄几个弄死鬼来糊弄我。 韩维摇了摇头,不知道是示意不大可能,还是无奈某些人的胆大。 然而不管怎么争,不能闹出人命,这闹出人命,事儿就大条了。况且叶默不是寻常的胥吏,而是堂吏,受王巨器重的堂吏,甚至王巨将军器监整顿好了,略一提拨,以后就是宋朝一个能干的基层官员。 忤作记录了现场,又问了一下周围的百姓,但得到的线索有限,并且叶默得到王巨器重后,兢兢业业,每天很早就去了军器监,加上案发地点偏僻,居然无一人看到叶默是如何上吊身亡的。 韩维无奈下令,将叶默尸体抬到开封府衙,又派衙役四下打听情报。 王巨也到开封府衙,韩维想说一句,我办案,你小子还不放心? 不过考虑到王巨此时的心情,最终没有说。 一会叶默的家人哭哭啼啼来到公堂,衙役也带来第一手消息,包括叶默本人的消息。 叶默从小就进私塾读书,但考了两次科举后,都没有中,加上父亲早逝,于是放弃学业持家谋生,开始时起点很低,做过普通的刀吏,甚至还做过忤作。最困难的时候是他娶妻生子之时,老母又病重,一度在生活逼迫下,妻子倚门卖笑。直到老母去世,他又攒了一笔钱进入军器所,为什么进军器所还得花钱,油水多啊。 首先这个人数,若王巨不来整治,到了北宋末年仅是军器所就拥有万全兵匠三千七百人、东西两坊工匠五千人,这只是几十个院局作库中的一个。 再看其生产,按照规订是七人九日造弓八张,八人六日造刀五副,三人二日造箭一百五十只,一个熟练的工匠一年能造铠甲五到六副。实际一名合格的官匠一年最少能造三到四套士兵的全部装备。 一万名官匠就能生产近四万兵士的装备,只要保养得当,最少能维持三十年寿命,实际天宝时所造黑漆弓在北宋末年仍在使用,历一百四十七年而胶漆不脱,平南唐还剩下火箭二万只没有用掉,反被金人拿去对付宋军。 如果按照王巨的规划,保留四十五万禁兵,正式战斗的各路边军三十万,将不合格的器甲更换,包括没有装备的,打算四十万,这也是一个了不得的数字,实际不可能办到这一点,一套装备最少就是六十多贯,若是装备神臂弓,钱更多,以宋朝如今财政,那有那么多钱帛哦?那么一万名官匠就足矣了。但莫要忘了,除了京城的各局作外,各路还有几十个作院,他们除了保养维修器甲,同样也在生产。 然而到了实际当中,尽管宋神宗伐夏增加了那么多官匠,但因为生产质量跟不上去,不得不花钱强行民间制造弓箭。 冗到这份上,许多兵匠因为上面官吏苛剥与克扣,积极性不高,故后来又设了杀作头,就是不听话敢反抗者,立即用军法斩首。 但这些冗掉的钱上哪儿去了,那些官吏的口袋里! 这个韩维也清楚,但军器监只是宋朝冗官冗政的一个缩影,只是比较严重罢了。也只有王巨这个愣头青才敢碰。无他,挡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挡人前程,也如同杀人父母。王巨两者都挡了。 所以许多人前程不远大的人钻破脑袋想进来。 但叶默的背景,又能捞到什么好处?于是王巨前面空降到军器监,叶默果断地投奔了王巨。 王巨改革军器监,在重组考核淘汰过程中,也在观察,挑选了十二名能干比较听话的官吏领首十二院库使,然后提拨了都作家,作家,直接将其他人生生架空。 其他的官吏肯定不甘心,不但鼓动匠户闹事,同时蛊惑这些院库使与都作家,然而现在军器监备胎太多了,王巨又拿掉了两名库院使,十几名都作家。 实际等到重组结束,王巨还要看情况进行淘汰,用得着两万人么? 这些人无奈,又将眼光盯到几名胥吏身上,他们是王巨的左膀右臂,特别是叶默。 前段时间,时常有一些衙内与官员过来骚扰,包括吕端的重孙、吕诲的外侄,李昭亮的孙子、李继隆的重孙,一个武姓子弟、他的先祖没有李继隆名气大、但他的祖母乃是郡主、宋真宗六弟赵元偓亲生女儿,还有其他几名军器监的基层官员。 他们来到叶家后,不仅恫吓,并且因为叶妻那段不良的历史,出言羞侮,甚至当着叶默十来岁儿子面的羞侮叶默与叶妻。 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叶默自杀。 听到衙役禀报完了,王巨问:“韩公,你相信么?” 韩维苦笑摇头。 这些个权贵子弟在叶默面前也许算个人物,但放在韩维与王巨眼前,又算什么?不要说一个死去的郡主,就是这个郡主还活着,现在宋朝有多少郡主县主?她们又有多少后代,谁在乎啊。只要叶默找到王巨,问题很容易就解决了,大不了王巨将叶默一家三口迁到他那个大宅子里面,谁还敢到王家找麻烦?换得着要自杀吗? 事情大条了。 韩维继续在审查此案,包括那几个闹事的衙内,都带到了开封府公堂。 王巨则返回军器监,立马下令裁减胥吏,只留下六十几人,都是以前观察过的,在这段时间依然在老实地默默做事的胥吏,其他的统统让他们滚蛋。滚蛋的人当中也有不少是冤枉的,但王巨不管了,至于胥吏人数不够,王巨又从各都作家中提拨了几十名胥吏,一共九十六人,每一库院配置八名胥吏。 这就是以后的标准。 随后王巨又裁减了近两千多名不听话的官匠,这是火药生产量大,而且要立即生产大量神臂弓,否则王巨还会裁减五六千人。 官员王巨不好直接拿掉了,但立即上书,只保留了三十六名官员,每库院各配置正副使一名,都监一名,其他的什么都没了,直接由各都作家、作家代替其工作。 一下子就他让裁减了九成以上的官吏,至于其他人怎么安排,是让他们闲赋在家,还是安排到其他部司,王巨没有提,反正他们休想继续呆在军器监了,朝廷如何安排他们,俺不过问。 疏上,就连王安石都让王巨裁傻了眼,陈升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叶默之死,事儿大条了,但王巨裁掉这么多官员,事情同样不小,他不敢做主,立即派小黄门将这个疏奏送给赵顼,皇上,还是你来做决定吧。 第四三七章大人物 若是平时,这次王巨事儿同样也闹大了。但是现在就连司马光也不敢作声。 赵顼刻意在朝会上问韩维此案情况,然后说了四个字:“丧心病狂。” 朝会散后,赵顼又特意写了一道诏书,将二十几名嫌疑分子,也就是那二十几个闹得最凶的衙内剥夺出身,就是将他们身上所有差官职官、阶官拿下,彻底成了一个平民百姓。 不过司马光还不知道背后还有内幕。 原来铠甲武器的质量让赵顼记忆犹新,实际在史上王雱也提议置军器监,但置后这个军械的质量仍没有改善。当然,这个赵顼就不知道了。因此王巨到了军器监,开始重组整顿,赵顼同样很关注。 匠户大闹宣德门事件事后,赵顼在迩英阁就与吕惠卿议论过王巨的改革。 吕惠卿说了其利弊,弊无疑若是做得不好,会惹起天大的麻烦。但利也很多,裁去近万人,仅是薪酬一年就能节约四十多万贯。但这还是次要的,经过重组后,人事变得简洁,同样账面也变得简洁,如果王巨继续呆在军器监,那么军器监会保持一种高效廉洁的状态,这个一年节约的费用将是无可想像。就是王巨离开了,贪墨浪费情况也会比以前好得多。最后就是军械的质量将会大幅度上升。 前面两条赵顼也重视,但最重视的是后面一条。 实际王巨这次改革在整个宋史上也是罕见的,若是历史不改变,只有岳家军的军器质量才能与之媲美(两宋之时,为了保持军队的战斗力,采取了唐朝的一些模式,除了朝廷拨款,岳飞还拥有鄂州酒库、公使库、激赏库、备边库、回易库等十四库,由军佐李启经营,一年能得息钱一百多万贯,这些钱主要就是用来赏赐军功,打造器甲,但就是这样,岳飞还拿出自己的收入贴补军器生产费用,然而刘光世与张浚就不行了,多落得他们自己口袋里,当然,双方军队的士气以及战斗力也不大相同了,整个宋史也只有岳家军那段时间自己生产的器甲颇为精良,即便宋太祖时军器生产质量也只能说是马马虎虎,还不及西夏以及后来的金国,或者说只能与吐蕃相比较),不是钱不足,更不是技术跟不上来,全部被冗掉了。 这仅是军器监,还有呢,王巨主持的郑白渠开始得计了。 以及王巨发起的裁兵改革、坊场河渡、二八分制,以及王巨带来的木棉司与蔗糖作坊。 直接与间接的,王巨在节与增上,一年将会为宋朝带来两千多万贯的收入。 其他的还有,比如高梁与棉花的单株营养钵移载技术,犁刀与铁鎝的出现,将会无形中一年为宋朝增加许多粮食产量。 两广的开发,对人烟稠密的福建路与江南西路的松压。 简易碳钢化与水压冷冲冷锻对器甲的改良。 以及火药配方的改良,不仅出现了更大威力的火药武器,还有在坑矿与开路上的作用,火药作没有盈利,但它的出现,增加了各种坑矿的产量,节约了开辟山道的成本,实际是等于增加了国家收入。这个难以统计,但一年下来,也不是少钱。 只是王巨回避的变法,多少让赵顼有些怏怏不乐。 所以赵顼对王巨做法是支持的,而且王巨也是“内行人”,器甲质量跟上来,士气提高,才能实现他的强国之梦。 许多大臣不懂,多回中原大一统王朝向蕃夷进贡,甚至向北虏称侄!这个耻辱让心高气盛的赵顼无法忍受。 因此拖了几天韩维没有眉目,赵顼又再次过问,韩维甚至对这几十名可疑的衙内动了刑。 在这种大势下,王巨终于将军器监最后一步改革顺利执下去,并且又亲自到了各院,制订了一条粗糙的流水线生产模式。 而且大规模裁减后,王巨提议略略提高官匠的薪酬,实际宋朝给官匠的薪酬也不少,以前都让上面的官吏贪掉了,现在在王巨管理下,大家比较廉洁,也等于提高了收入。 有了正确的生产模式,有了收入,整个军器的生产立即变得高效起来。实际宋朝给官匠的任务并不多,只是收入低,闲人多,于是连带着其他人也不干活。 天更加冷了。 王安石开始了农田水利法,又让杨汲与侯叔献主要淤田事宜,刘彝与程昉再次治理黄河。 另外就是曾布也开始上位。 祖无择案开始。 闰冬月初八,御史里行王子韶揭发明州苗振与知秀州祖无择在知杭州时有不法行为。 苗振就算了,主要就是这个祖无择。 据说以前祖无择与王安石同知制诰时,按照以前惯例,凡亲王、使相、公主、妃、节度使加恩除授,由学士院翰林学士草制,文官待制、武官横行、诸司副使以及刺史以上的官员除授改任,由中书舍人草制,准许官员向草制的词臣回赠钱物,谓之润笔。有人赠馈王安石,王安石将其悬于梁上。王安石丁忧回家,祖无择以前王安石故作清高,沽名钓誉,于是将其取下来,用为公费。王安石闻而恶之,及得政,暗讽有司找祖无择的麻烦。正好明州苗振贪脏事发,王子韶审查此案,迎合王安石,将祖无择在杭州的事揭发出来。 还有一种说法,王安石上位后,也在找朋友,因为祖无择名气大,王安石还刻意写了两封信给祖无择,放下身架示好,然而祖无择没有给王安石面子,相反,与反对派的主要大臣文彦博、司马光、富弼、欧阳修、陈襄、郑獬、钱公辅往来密切,平时多有书信互动往来。司马光暗中唆使人要搞臭吕惠卿,于是王安石用祖无择下手开刀。 另外有一种说法,王子韶岳父沈扶闲居杭州时,曾向祖无择借私兵修住宅,被祖无择拒绝,让王子韶怀恨在心,正好他下去查苗振贪污案,又隐隐得知王安石对祖无择不满,于是顺带着坑了祖无择。因为他在疏奏上说得严重,于是王安石命沈衡写诏令,将祖无择从秀州抓捕,逮捕到京城让张载审问。但王安石原本却没有暗讽有司坑祖无择之心,而是同样被王子韶坑了。 “恩师,祖无择所犯何罪?”王巨听到后问张载。 这不是禁中事,王巨能问。 张载答道:“据说祖无择将公使酒赠于亲友。” 按照规订宋朝公使库的钱与酒是专门用于罢免转任官员往来的招待费用,但不得用于私下场合。事实后来祖无择也承认动用了三百瓶酒赠给了亲友。 另外乘船过制,超过了他应得的标准。私自挪用了官钱借贷,听从了下属官员任造、王景、钱羔羊、张应岩的非法要求。 这几条祖无择后来也承认了,乘船过制乃是他马虎没有注意,挪用官钱借贷,数量不多,下属官员的非法要求,但不是太过份,他才同意的。 另外就是与官妓薛希涛私通,按照规订,官员可以让官妓歌舞佐酒,得不得私侍枕席,这一条祖无择没有承认了,于是后来又将这个官妓捉来,活活笞死,薛希涛也没有承认。然而王巨怀疑可能有,因为薛希涛对祖无择有感情,拼死保住了祖无择的名声。 最后就是祖无择给致仕官名臣张先送礼,同时大兴土木修亭台楼阁,却没有付材料费与工钱。后来审问,它也是事实,尽管郑獬营救时说只是小事,也就是王子韶并没有完全捕风捉影。 但这件事马上就引起了争议,先是张载弟弟张戬与苏颂、陈襄、郑狰上书,说祖无择是士大夫,并且曾经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不是军器监里面的那些恩荫混混官,抓捕下狱,非朝廷以养廉耻以风厉下臣之意,应当免其刑狱,就地责问。 苏郑又说祖无择有的罪行不明,有的罪行不严重,以前有许多官员贪墨数量远超过了祖无择,但也没有遭到抓捕下狱讯问的待遇。 郑獬又说祖无择未下狱前,客舍僧寺,随行惟一仆一指使,钱帛用尽,于是用随身银唾壶质钱,民不敢质,只好向和尚借数百钱,以供朝夕。而且祖无择治杭颇有政绩,怜者为之具馔,狱者见之号泣,下狱后杭州士大夫与庶民相率浮图设斋,为之祈福。 陈襄又说杭州为巨府,素来难治,前后守臣多暴刻绳民,惟祖无择之治,百姓安之。 王巨不大相信,王巨一次没有去过杭州,但竹纸坊在杭州,等于他的小半根基就在杭州,因此听到杭州的许多消息,若论暴刻,在祖无择之前倒是有一人,那就是欧阳修推荐的孙沔,孙沔过后则是何中立、梅挚、唐询、施昌言、沈遘、王琪、蔡襄、胡宿,这才到祖无择,然后是郑獬。 这中间不泛名臣,就是施昌言名声略差一点,但在杭州施政也不算太差,包括郑獬本人在杭州的政绩也算可以。 再说薪酬,祖无择下去是带着一大串实职官下去的,一个收入最少一千多贯,说清廉,相信祖无择不及范仲淹吧,但就是范仲淹在养活一大家人之后,还救济了许多百姓,另外还余下钱购买了大片良田给族人,何至于连养三个人都养不起,那么祖无择的薪酬哪儿去了,难道穿越到澳门,在赌场花掉了? 因此王巨写了一封信,让大舅哥李贞打听了一下,李贞很快回了一封信,说是祖无择在杭州呆的时间不长,他印象不算深,至于爱民的什么,李贞没有感觉到,也许祖无择爱民吧,但有两条,第一条祖无择曾经是有一段时间寄居僧寺,不过不久便修了一个比较豪华的宅子,其次可能普通百姓不知道内幕,然而李贞在杭州呆了那么久,却打听到真相,祈福确有此事,但是现任杭州府尹郑獬发起的。 这是后来的故事。 现在王巨不清楚,他听张载说完,徐徐道:“恩师,你掉到坑里去了。” “为何?”郭氏问。 “可能祖无择某些方面做得不大好吧,然而重要吗?如果恩师断此案过重,介甫公必然会欢喜,但恨恩师的人那不要太多。如果恩师断此案过轻,那么欢喜恩师的人会有很多,然而介甫公必恨恩师。” “我禀公断案吧。” “恩师,此案真相我不清楚,但相信以祖无择为标准择官,那是高标准了,如果于心不忍,则国家制度何在?如果吹毛求庇,则必众人痛恨。其实此案不在案子本身,而在案子之外。我再打一个比喻,恩师虽在儒学上颇有建树,但在官场上,恩师可及祖无择。” 张载摇头,人家那可是担任过两制官的,真正的皇帝身边近臣,张载这个小官算什么,还不及王巨呢。 “论文章才气可及苏轼?论奇思淫巧,得皇帝信任,可及弟子。然而我们三人几乎在一起跑线上,苏轼可能比弟子差一点,但祖无择却胜过了弟子。便是如此,祖无择也成了牺牲品,况且恩师。” “真不行,某辞职返乡。” 王巨哑口无言了,俺不做官了,那还说什么。 祖无择也能算是王安石的反击吧,不然总不可能被动挨打,这意味着惨酷的政治斗争终于拉开帷幕。 雪后天霁,王巨将妃儿从嵩山接了回来。 前面妃儿刚回到家,后面来了一个妇人,是叶默的妻子,王巨对叶默有着愧疚之心,听到门房禀报后,立即亲自迎到门口,将叶妻接到家中,又让下人沏茶。 “明公,太客气了。”叶妻说道,这个妇人才三十出头,长相也颇为俏丽,只是说话时眼神里还闪烁着无穷的悲伤。 她又说道:“官人临去前,大约知道会出事,于是留了一封信给民妇,再三嘱咐民妇,这封信勿得让任何人看到,但在年前,让民妇送给明公。” 王巨立即将信接过来,拆开火漆观看,这快两个月了,至今韩维还没有查清此案真相,也许这封信就是断案的重要线索。 然而他将信看完,满脸的痛惜、痛心…… 第四三八章求亲 王巨放下信喃喃道:“何必如此。” 王巨等的时机乃是西夏发兵,实际叶默死后没有多少天,西夏就发兵了。一是骗一个时服钱,宋朝以周永清为使,押时服钱帛衣到了宥州后不久,梁乙埋就发兵进攻绥州顺安、黑水等寨,不过宋朝已经严加防范,加上西夏不善长攻城,一寨未破,梁乙埋又围攻绥德城,攻十余日,兵骑日增,绥德城外定仙山烟火皆满,谍报告郭逵,郭逵说,此乃敌寇将遁,恐我朝尾随追击,特以此虚张声势。 果然不久梁乙埋退兵,但郭逵也知道朝堂求和派占据上风,也没有追击。 这就是王巨要等的机会。 不讲平灭西夏吧,最少要守住边疆。 想守住边疆,那么就得要一支强大的军队,何谓强大的军队,兵强马壮,军纪森严,粮草充足,铠甲鲜明。兵强马壮是指将士士气高昂,战斗力强大。军纪森严更是一个常胜军的基本。粮草充足是指后勤。铠甲鲜明就是指器甲精甲。 想要战争胜利,因素很多,往往一个突变的天气,就能造成一场战役的走向。但军队总的来说是基本,器甲在里面所占的因素虽不是绝对因素,但也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西夏这次出兵,也意味着宋朝想求和都不可能了,战争早晚得要爆发。 但军器监呆了那么多闲人,并且这些闲人呆得还不安份,不断的惹事生非,拖到这时候,想来惹的事更多,那么在这个大势下,王巨只要将道理说清楚,就能一二三将这些官吏裁掉。 然而王巨不想做预言家,因此也没有说,况且提前说了,人家也有防备。 于是造就了一个小悲剧。 王巨未说,叶默看得发急。要命的是一些官吏时常上门找他的麻烦,不停地羞侮他。那天叶默就想说的,但看到王巨那么多事务,终没有开口。 几天后,几个衙内又到了他家,他气愤之下做了一件傻事,原先他做过一段时间忤作,这是一件很不光彩的经历,同样也掣肘了他的前程,但因为这个经历,他便想到一个主意,那就是自杀,确实是自杀。但在自杀前伪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现场,导致韩维至今还没有将此案破掉。 为何自杀,便是给王巨一个契机。 又在自杀前写了这封信,让妻子无论如何保守秘密,至年底前才能给王巨看,拖到年底,想来王巨也将军器监麻烦解决掉了。然后希望王巨善待他的妻儿。 王巨找来火舌,默默将此信烧掉,这个真相无论如何不能泄露的,那怕韩维交不了差。然后说道:“嫂子,这些天可有人上门找你们麻烦?” “前些天没有,这几天又有了。”妇人说道。 “这样,你回去后将家收拾一下,带着孩子搬到我家来。” “这怎么行呢。” “对叶默,我心中有愧,况且我家里面事情也不少,也需要人帮帮忙。对了,你儿子多大啦?” “十一岁。” “也正好,顺便在我家与二弟他们一道学习。” “明公,”妇人跪下,泣不成声。 王巨将她扶起来,道:“勿用,你夫君是一个英雄……” 不过这件事也给王巨提了一个醒,第二天去了军器监,立即将诸胥吏召集,询问他们有没有受到骚扰,若有,尽管禀报,由王巨来替他们讨公道。 年关就渐渐到来了。 但王巨又迎来了新的难题。 这天他下值回家,妃儿说:“有人上门求亲。” “谁?”王巨淡淡问了一句。二妞十七岁了,眼看就到了十八岁。沾了便宜母亲的光,二妞长相不俗,又到了这个年龄,上门提亲的人很多,但都让王巨一一回绝。 “是一个世子。” “世子?” “十八大王家的世子。” 确实是世子,准确来说是赵顼的堂弟。赵允让二十二子,宗懿、宗朴、宗晖、宗辅、宗邈、宗谊、宗球、宗师、宗晟、宗博、宗瑗、宗愈、宗实、宗隐、宗沔、宗绰、宗治、宗荤、宗胜、宗楚、宗佑、宗汉。赵曙就是赵宗实,所以赵祯与曹太太在宫中时常称喟赵十三。 这么多宗大多数还活着,多封了国公,不是亲王,他们死后封了亲王,但因为赵曙没有将濮仪之争争赢,所以只能封国公。但实际他们地位等于是亲王。 然而得看做人君的怎么想了?赵十三想争正统,做儿子的赵顼一直看着这幕闹剧,所以上位后,反而有点冷落了赵允让这一脉,甚至有的叔叔们连国公的爵位都没有捞到。 提亲的正是赵十八赵宗绰,他派媒婆替其子赵仲鸾向二妞提亲。 所以妃儿感到为难,若是回绝了,怕人家不高兴,若是不回绝,一是丈夫现在不想让小姑子嫁人,二是与皇室联亲,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是好事,但对于丈夫来说,恐怕会影响丈夫的前程。 王巨就觉得古怪了。 妻子见识有限,但赵十八不会。当初赵顼就想搓合自己与赵念奴,最后放弃,不仅仅是自己订下了亲事,也就是这个前程问题。一旦自己娶了赵念奴,这一辈子休想进入中书,顶多到枢密院混一个枢密使,还是那种没有发言权的枢密使,就象当初的王贻永一样。 为什么他会派媒婆替儿子向自家求亲? 所以环境不同,心态不同,若是若干年间,也许王巨还没有大的雄心,或者说野心。 他想了想说:“妃儿,此事你不要管,让我来处理。” “嗯,官人,明年科举……” “别学人家榜下捉婿,捉得不好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王巨道。科举王巨也插了一脚,限定了三年一考,人数同样也限定了。王安石同样插了一脚,不过两人插的“角度”不同,用意也不同,另外王巨插的那一脚比较隐蔽,王安石插的那一脚比较公开,治平四年一次科举,正好到了明年是三年。因此与王巨那样科举一样,许多举子早早就到了京城。 对此王巨并没有太关心,不过妃儿提到了,王巨扭过头看着黄良说道:“恒之,国家也减裁了科举名额,明年省试落榜的举子必然会更多,你到放榜时稍稍注意一下,看看有那些人姿态高雅,能看得开,略有些见识的举子,替我询问一下,能否到我家帮助我。” 帮助是谦虚词,实际就是劝说这些举子来王家做王巨的门客。 “行。”黄良道。 “我出去一下。”王巨说完,骑马离开家,一直向东,直奔赵念奴的府上。 瑶瑶开的门,看到是王巨,立即将王巨引进来。这时夜暮也降临了,不说赵念奴府上有那么严谨吧,但是王巨来的,而且王巨在京城呆了那么长时间,认识的人也多了,传出去必会有一些风言风语。 “马娘子,你变机灵了。”王巨一笑道。 “谢过恩公。” “在公主府上过得可好。” “好。” 两人对答一句,瑶瑶将王巨带到客厅,赵念奴婉然走出来,道:“王巨,好久未见啊。” 她这也不是责备,特别是在这当口上,王巨时不时来她家,那是找死的。 王巨笑了笑也不语,然后看着赵念奴,赵念奴穿着一件小棉袄,外罩鹅黄色的缎子,虽然不象在延州初次见面那么青涩,但经过岁月的沉淀,比那时多了一份端庄沉稳,越发地温婉。 赵念奴道:“这件棉袄如何?” “好看。” “木棉跌了好厉害的价。” 王巨呵呵一乐,这是今年,到了明年跌得还会更厉害,那可能一件棉被要十贯钱。 “连带着那些黎布也跌得厉害。” “殿下,你虽是好心,但木棉种植推广,价格下跌是谓必然,这是木棉司没有插足棉布的,否则跌起来会更快,那些黎人想要生活更好,必须要学习现在先进的种植,以量取胜。实际苦的不会是他们,就算以后进一步下跌,他们工艺还在,量跟上来,依然能有一个好生活。真正苦的可能是大食那边的商人。” 宋朝海上贸易也越来越繁荣,大食那边的交易在海上贸易中占的比例比较高,那边的货物主要是棉布、玻璃、香料、珠玉,其中棉布与玻璃制品占了很大的比例。如果棉布推广,王巨再将玻璃弄出来,大食向宋朝提供的商品将会所剩无几。 赵念奴一笑,又道:“我担心蔗糖也会下跌。” “那也是必然,不过没有关系,也许到了明年春天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初冬时,王巨写了两封信,一给赵度,二给葛少华,嘱咐他们拿出几坛蔗糖,让海商带到倭国与大食。大食那边的消息反馈有点晚,现在是帆船时代,虽然速度不慢,但必须候季风,一来一去得要一年半时间。倭国的那边明年春天就有消息了。 并且王巨在写给赵度信中提了一件事,那便是木材。宋朝向倭国能提供的商品太多了,可倭国那边出产很少,并且又无货币交易,因此限制了贸易量,还导致了铜币向倭国外流。 所以王巨在信中提到了一件事,看海客们能不能用木排方式将倭国的木材拖到密州,而不是原来仅用船装名贵板材。这有点麻烦,首先船只技术得要进一步提高,还要在木排上也装上风帆,这样才能提高速度,调节风向。不过好在现在有了指南针与粗糙的六分仪,这能给大海航行制订比较准确的方向与位置。 一旦成功,其意义不可想像。首先是民生,宋朝已经砖瓦技术已经十分发达了,而且砖瓦能防虫蚀防火,不过木房造价便宜,特别在这时代,开彩运输成本高,那怕用煤炭烧砖,砖瓦价也不低,因此木质房屋占据着主流。加上制墨需要大量松烟,所以木材市场很大。不过与木材市场无关,没有倭国的木材,国内也有充足的木材,最多是对水土进一步破坏。 这个民生乃是指其他市场,一旦有了贸易商品,那么宋朝瓷器、丝绸等商品,包括蔗糖在内,就能源源不断地向倭国倾销,当然也养活了更多的百姓,国家也得到一部分税收。 其次是海上贸易的扩大,会刺激船只技术的提高,不要多,只要船只技术发展到南宋中叶的水平,某种程度上就能大规模地向海外移民,疏散宋朝人口增涨所带来的种种压力。 前几天,中旨下开封府买四千花灯,苏东坡不三不四地借此上奏了七千字的长疏。 一说不当置条例司,二说不当用青年官员,而将富弼欧阳修等人老臣忘之于外,三说不当开农田水利法,四说当道德厚风俗,不当急功利贪富强,五说宋朝出兵十出九败,必须以德仁和为贵,六说不能处罚言臣。 王巨听到后讶然万分。这个以和为贵就不提了,难道农田水利法也错了?若是没有王安石发起的农田水利法,可以说在史上不用金人南侵,宋朝发展到两千万户时,国家自己就乱了。 现在王安石推出农田水利法之前,王巨已经在暗暗提前推动,不仅是郑白渠,那个养活的人口有限,重要在军事。是江东圩,南方的水中坝,人口南迁。正是因为王巨提及,赵顼刻意派了沈括到江南东路专门主持江东圩事宜。还有王巨带来的一部分粮食增产。短时间内是解决了一些人口压力与粮食压力,然而从长远角度来看,却是加剧了人口膨胀,不用多,每十户多养活两个儿子,十几年后宋朝就会增加近三百万户。 所以海外迁移十分重要。 当然,苏东坡此时见识还是有限,直到他去了黄州,自己过着苦日子,见到了人情冷暖,又亲眼看到黄州百姓因为贫困,同样象福建路百姓那样,活活将自己亲生孩子溺死,他的思想才成熟起来,会意王安石的良苦用心。 但王巨主要用意还是为了蔗糖,他要做的事很多,这些事都需要大量的钱帛,不可能向朝廷请求了,请求未必会同意,同意了也不会拨款,只能指望蔗糖了。 最后就是一个小小的私心,大大不良的私心。 第四三九章房杜李王 这个王巨就没有再说,赵念奴也没有问,而是道:“你今天前来有何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王巨来肯定不是谈蔗糖的。 王巨将来意说了说。 可能赵十八是无心的,但在这个多事之秋,王巨怎能不怀疑背后有阴谋。赵十八派媒婆上门求亲,自己肯定不答应,万一背后有阴谋,稍一挑唆,赵十八就会痛恨自己,甚至连带着其他宗室子弟都恨上了自己。但王巨又不好上门解释,也不能解释,干嘛,你以后肯定能进中书啊? 王巨只好找到赵念奴。 赵念奴听后也感到古怪:“为何?我替你到官家面前说一说。” 绕了一个弯,两天后,赵顼就亲自来到军器监,并且带了一个人过来。 王巨奇怪地看着章楶:“质夫,你怎么……” 赵顼抢在章楶前面说道:“章楶前些天写奏,请求朝廷拨一些铠甲给保捷军,朕于是下诏让他进京述职。” 蔗糖作坊的利润拨给了郑白渠,但第一年收入依然有限,就那么几十万贯,只能铸造武器,甚至铸造武器都不够,铠甲那就别想了。但是西夏再度发起进攻,章楶同样意识到战争随时会爆发,那么这几万保捷军也随时会上战场,等不及了,这才写了这道奏折。 实际不仅是西北战场,还有河湟呢。 但章楶仍忽视了赵顼对这几万保捷军的重视,前些天,赵顼在政事堂刻意将两府宰执召集,专门商讨府兵与屯兵制度的优劣。 这后面有一个背景,王安石的开源开得天下骚动,那么最好还是将主意放在节流上。节流只能节两大费用,冗官冗兵,直接裁减官员很麻烦的,看看王巨在军器监的种种,那还是基层官员,因此唯一的主意还是在冗兵上。 前次裁兵裁得很厉害,不能再裁了,这个赵顼也与王安石商讨过,至少在边军未增加之前,这个数量不能再减少了。但现在宋朝禁兵、厢兵、保捷军、蕃军与土兵在内,还有一百一十余万。这还不包括各地义勇、壮丁、弓箭手、强人等民兵,这些民兵虽不发薪酬,多少也有些补贴的。也就是经过那么大规模裁兵之后,这个军费开支依然是惊人的数额。 因此赵顼看到章楶疏奏后,立即将章楶召到京城,不仅问那几万保捷军如何,还问了蔡挺与王韶在渭州秦州的屯田。 王巨说道:“陛下,臣现在只负责军器监事务与军器监内器甲的制造,器甲制造出来拨给谁,自由陛下与两府宰执决定。” 赵顼问:“西夏还会不会侵犯我朝?” “这个要看了,如果西夏连年五谷丰登,梁氏又是桀骜不驯之辈,他们失去了绥德军,必然会侵犯报复我朝。” 赵顼扭过头问章楶:“西夏那边这两年有没有灾害?” 章楶摇了摇头。 赵顼皱了皱眉头,王巨道:“陛下,勿用担心,梁氏远不能与李元昊相比。” “郭逵与王韶相比,谁人更胜于军事?” 郭逵能凑合吧,至少比葛怀敏、韩琦强了百倍,但郭逵用什么与王韶相比,不过这个王巨不好明说了:“陛下,臣难以知之,但看王韶孤身说服包顺,仅凭此胆略就能与王玄策、班超相媲美,臣想其军事才能不会差的。” 赵顼喜,道:“带朕看看器甲。” “喏。” 王巨先带赵顼看刀,这个最容易比较,王巨让胥吏将一把提刀开锋,然后找来一把库房里一年前生产的提刀,相互对砍,原来那把提刀差一个点被劈成两半,豁口生生劈到刀背处。 “能否与桃溪剑相比美?” “不能,想生产桃溪剑那样的刀剑,军器监也可以办到,不过其成本太高,但现在军中至少一半器甲不合格,包括刀剑在内,这些器甲必须及时换掉,不可能象桃溪剑那样制造了。” 赵顼微微叹了一口气。 王巨又带着赵顼看神臂弓,赵顼试了试,居然他也拉满了,尽管拉得很吃力,又道:“这个新弓好。” “新弓虽好,成本太高。” 说来说去还是钱,所以王巨对苏东坡呕心沥血写的那个长奏评价是不三不四,国家富强难道也有错? 看完了神臂弓,王巨才带着赵顼看铠甲。 这个铠甲还是王巨在华池制造那种铠甲,只是京城物价贵,更没有免费的下杂工,所以生产成本更高。 赵顼问:“这一年能制造多少套?” “如果经费充足,一年大约能生成六万多套。” “能不能更多一点?” “陛下,钱啊。”王巨道。 实际一年能制造出来六万多套已经很不错了,这是王巨用了流水线式的生产方式,否则产量更低,毕竟它是铠甲,一个一个的甲片慢慢打造出来的。 但这个产量子也不算太少,况且还有各路的作院也会制造出一些器甲,两相配合,只要能保持住这个产量,五年便可以将禁军所有不合格的器甲,以及布甲皮甲纸甲全部换装下来,九年在内,包括边军在内,全部换装。 那么还象史上的那个时间伐夏,至少整个军队全部能用上新式的铠甲。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就说这六万多套铠甲,就要花费两百多万贯,这是王巨在,王巨不在,各方面伸手捞一点,那么就得花费三百多万贯,器甲仅是一部分,况且还有各路作院的开支。仅是器甲一年就花费一千万贯,赵顼同意,各个大臣也不会同意的。 章楶笑了笑,然后伸手掂了掂铠甲的重量,至于质量他没有太关心,有王巨把关,想差也不可能会差。 其实这个重量在史上宋朝一直很悲催。宋初宋辽两国对铠甲都不重视的,罕有全装重甲,因此李继隆用了田静的重骑兵,生生将耶律休哥杀得落花流水。 直到宋夏交战,李元昊的冷锻重甲,特别是铁鹞子,屡屡击败了宋军,于是田况建议工匠用冷砧打造纯钢甲,宋朝的步人甲这才出现。然后到了金国,宋金交战,因为步人甲笨重,败则是全军覆没,胜又因为速度笨拙,不能奔驰,下令无所取,无故俘虏,于是更造轻甲,长不过膝,披不过肘,马甲又易为皮甲。 因此王巨打造的这种轻钢甲,在大顺城之战中将西夏人杀得傻了眼。不过西夏人也不差,看到它的妙处,那边也在仿造,只是困于财政,武装得不多,又没有得到碳钢化技术,质量也不及现在这种轻甲。 然而王巨依然很不满意,毕竟负重达到了三十斤,依然拖累了行军速度。 只是他没有经济也没有精力去研发骨瓷甲,况且未必能成功。 王巨的心思赵顼不知,总之,看了看几库的器甲后,赵顼很满意,又说道:“王卿,你那件事朕替你解决了。” 那件事,王巨会意,道:“谢过陛下。” 赵顼说完离开军器监,留下两人说话。 “子安,刚才官家问铠甲,你为何不说?” 铠甲打造出来,不会一直放在军器监的,必然要换装给各营士兵。如果章楶不要,朝廷多半全给禁兵换装了。然而更大规模的战争即将到来,天知道那时候这些禁兵轮戍到哪儿了。最惨的是给近卫禁军换装,那纯成了装饰品,根本就派不上战斗。 “质夫兄,你不懂,西府两个首宰是文公与吕公,他们喜安静,加上他们与司马公关系默契,而我又与司马公交恶,故他们对我多不喜之,我不说还好一点,一旦我说了,你什么铠甲都讨不到。” “然而大战在即。” “是大战在即,并且可能王韶一两年后还会开边河湟,只是陛下害怕大家反对,隐忍没有说。” “这个也有可能,但更要重视了。” 王韶现在所做的,一是消化俞龙珂,也就是包顺的属部,二就是屯田蓄粮草,一旦准备完毕,十之八九就能发兵河湟,别人看不出来,然而章楶绝对能看出来。 “如何,你可以问一问章子厚。” 朝廷的情况章楶也听说了一些,但没有想到会如此严重,默然道:“那我此行来则不是白跑了一趟?” “也不会,你是陛下特意下召进京述职的,想来陛下是同意了,我再教你一策。” “何策?” “你再写一封疏折给西府,只论述一件事,今年西夏入侵绥德军只是一次试探,恐未来规模更大,西府会主动放大给保捷军铠甲的数量。” 章楶思考。 “质夫兄,真大规模战役打响,只要保捷军装备了,必然用保捷军,用保捷军又省费用,你说吕文两公会作何想?” 章楶苦笑,道:“子安,听了你的话,我觉得心中有些憋气。” “勿用,如若不是如此,千古以来,何来的那么多王朝更替?你憋气,然而不在京城,我却呆在了京城。实际等到军器监事了后,我也打算想办法离开京城。” “那么来西北吧。” “恐怕不大可能。” “难道朝廷不重视你的军事才略?” “正因为重视,有的人不想我立功,有的人不想我多事。” “然而是介甫公为相。” “陛下召我进京,正是想我辅助介甫公变法,可是我没有同意,天知道介甫公心中是怎么想的。” “介甫公如何?” “请看房杜李王。” “李王是谁?”房杜章楶知道,房玄龄、杜如晦。 “李沆、王旦。” 圣相李沆不用说了,宋朝最牛逼的内治咸平之治,李沆要占据一半功劳。王旦这个人评价略有些复杂,特别他担任了那么多年首相,居然没有阻止宋真宗拜大神,以至他在临死前忏悔,要他儿子将他头发剃掉,穿上僧衣下葬。但奇怪的是在他为首相时,无论宋真宗如何拜大神,宋朝还能继续保持发展、繁荣与稳定,但问王旦做了什么,还真说不清楚。还能有一个比较,王旦死后,寇准与丁谓这两大强人先后为首相,看看那几年宋朝乱的,还不及刘娥主持国政呢。 “我懂了,那么祖宗之法当不当变?” “我只说一件事,佛教。世人皆指责周世宗排佛,于是遭到报应,但太祖去相国寺,问相国寺主持赞宁,这个佛,朕该不该拜,赞宁无奈说,如来是过去佛,陛下是现在佛,现在佛不拜过去佛。太祖仅仅拱手而已。我朝大雨不止,太祖派人去龙门广化寺无畏三藏塔前对佛发出宣言,若雨不止,定拆此塔。然后到太宗,当时江东有一僧上书说他愿意为佛祖修一大庙,庙成之时愿焚身报之。太宗准之,寺成,太宗派内侍卫绍钦来了事。那僧人不同意,说我到京城当着陛下的面焚身,卫绍钦理都不理,直接将那和尚扔到火坑里,然后向太宗禀已经了事。然而现在有多少大臣不信佛?” “但太祖太宗……”尽管两人是好友,章楶也不敢往下说,但意思是两个皇帝都不得好死,赵匡胤死得不明不白,赵匡义生生是伤口发炎,几乎将腿烂到骨头而死。 “可真宗呢,仁宗呢。”宋真宗信佛,但也是生病而死的,宋仁宗更不用说了,那是史上有名的仁皇帝,然而一个儿子都没有活下去,好不容易抚养一个养子,还弄了一个濮仪之争。至于赵曙更不用说了,真正的现世报,三十几岁,仅当了三四年不舒服的皇帝,便病死了。 “然变法不可能清静无为。” “质夫兄,太宗有没有改变过太祖时的制度,真宗发起咸平之治,仁宗又是一变,但他们什么时候高喊过变法?” “我懂了,房杜李王难学,但可以学习子安,不管什么,做了再说。” “哈哈哈,”王巨大笑,又狠狠擂了章楶一拳头。 第四四〇章天知道呢 “老苗啊,这些小崽子不知为何人所用啦,”王君万喝了一口烧酒道。 浓烈的酒香立即散发在醉人的春天气息里。 苗授略不悦,这可是专门给士兵疗伤用的烧酒,而不是市面上所卖的那种饮用烧酒,王君万也犯错误了,尽管错误很小。但他随后又看着夕阳余晖下的诸士兵,眼神有些欢喜有些忧。 几万保捷军在训练。 也许是章楶听从王巨计策得功,或者是赵顼本人就对保捷军十分重视,这几万保捷军成功了,变成了一支强大的军队,他才能有理由执行王巨谋划的余下裁兵精兵方案,到了那时候,军费才能进一步节省。 因此朝廷拨给了郑白渠诸保捷军一万把神臂弓,两万套铠甲。 首先是武器,这个铸造时间很早,王巨刚到京城,赵顼便下诏,让陕西转运使挪用陕西路的赋税,先行给诸营保捷铸造武器,再由内藏库垫付给三司,实际就象前年的棉花,去年的蔗糖一样。但蔗糖作坊并不是内藏库的,内藏库仅占了一半契股,然而谁去管呢。但正因为如此,没有人在王巨经商上计较了,反正这些收入王巨基本都交给了朝廷,那还说什么。 这个武器质量也勿用置疑,一是上面关注,章楶不时来过问,再者苗授领手,苗授如何,也勿用怀疑的,最后是诸将士轮流打杂工,要知道这些武器全部是他们在用,而不是给别人,他们本身就在监督。国家给了他们这么多福利,甚至在王巨支持下,去年还继续购买许多耕牛,西北局势又一直不太平,不用想他们迟早会上战场,武器好坏能不关心么? 因此到了这时候,每一个人手中的武器也快差不多装备起来了,还差一部分,那是在等神臂弓。 神臂弓现在只给了四千把,这个生产有些慢,花费也大,材料征集同样也困难,军器监生产出来的肯定不止四千把,但又拨了一部分给了延州与秦州,但主要是秦州,因为秦州王韶要开边,同时王韶也招募了一些稳定的弓箭手,又有大量的屯田,在赵顼想法里,哪里将会是第二个正式保捷边的聚集地。延州则是因为绥德军,但延州有种种缺限,首先是禁兵是轮戍制度,就是装备了,下一年又不知轮戍到哪儿,蕃兵朝廷还有些忌惮的想法,也有保捷军,不过这些保捷军无法聚集,比较松散,一支无法聚集的保捷军召集时就比较困难了。当然,这个赵顼也有些想法,那就是绥德军大三川口的屯田与青涧城的营田。不过数量有限,只好据轻重拨下去。 实际这也是运气,正好有了木棉司这笔收入,西夏又发起进攻,朝廷才拨了一笔不小的款子给军器监,否则没有了钱帛,王巨本事再大,也变不出器甲。 另外就是近万套铠甲。 余下的铠甲,也要等。不仅是铠甲,还有神臂弓专用的箭,眼下一人只给了十支,然而到了实际战场,最少每人得装备五十支以上。这个也要等。 至于余下没有装备铠甲的那没办法,就是禁兵还有四成也只是布甲纸甲皮甲呢。 其他六成的恐怕还有近半铠甲不合格,合格的也是那种笨重的旧式铠甲。 因此这些器甲到来,简直让苗授喜出望外。 于是他与王君万等人商议,又刻意去了长安,与章楶商议,那就是实战式的演习。 一是为了地形,战争中地形气候因素极重要的,比如元蒙军队在平原上几乎天下无敌,但到了大海与热带雨林地区,马上就息菜了。 气候问题不大,对付是西夏人,气候差不多,然而地形不行,郑白渠多是关中平坦地区,有丘陵,不过远不及边境地区,山陵密集。 其次就是实际练习。 几个将领就春耕生产未到来时,将所有保捷召集,分成了两军,苗授与王君万各领一军,箭去箭尖,刀不开锋,枪去枪尖,尖部醮红墨,击中算是受伤亡退出战场,然后拉到山区实战。 苗王二人各自不向对方透露作战方案,这样练一练,不仅练了军队,提前熟悉战场,也训练了斥候,携带粮草以及将领的指挥能力。 当然,还有一些兵士受伤的,不过现在仅是受伤,未来那可是直接关系到生死。 这个也是王巨的想法,王巨未走时说的,不过说得不多,包括他们对章楶的态度,同样是王巨的嘱咐。 拉练了十几天后,几万保捷军渐渐有了大模样。 所以王君万才说出这句话。 强军仅是战争胜利的一部分,决定战争胜利还有许多因素,比如天气地形,当时百姓支持反抗与否,后方供勤,国家财政是否健康,人心是否所向,有没有权臣在后方掣肘,以及一个重要的因素,统帅之能。 如果换王巨来指挥,大家必然喜出望外。 如果换葛怀敏来指挥,那怕就是换韩琦来指挥,就是有了这支强大的军队,又能打败敌人么?打不败,又几乎全是步兵,那意味着什么?覆没! 不仅全军覆没,恐怕他们同样也会步王珪、郭遵等勇将的后尘。 “想来不会吧,王明公还在朝堂呢。”姚麟说道。 若是朝廷派庸才来指挥,王巨会同意么?要知道这几万保捷军同样聚集了王巨数年心血。 王君万道:“虽如此,王明公官职太低,没有话语权啊。” 也不能这么说,王巨虽官位低,但受赵顼信任,又有军事才能,至少在这上面还是有许语权的。 究竟如何,天知道呢? ………… 天知道呢? 有可能这段历史只是时间长河里的一朵浪花,但它真的很重要。 比如朱无璋的政策,朱元璋差了吗,他的能力不比太祖差的。或者说杀贪官错了吗?其实也是借鉴了宋朝的弊病,宋朝士大夫那么高的薪酬还不满足,人人为私,那么何必用那么多的民脂民膏养这群贪得无厌的官员。所以低薪,所以杀贪官。 时间长河再过几百年,同样证明朱元璋政策是错识的,反而内斗在明朝更加重。 想一想汉唐的威风,再想一想后面的对内强横,对外软弱的历史,能不让人叹息。实际起点就是这几年。 熙宁三年的春天则是这个变化的起点。 春天来了,桃花还没有开,桃树依然是光秃秃的,但是那些褐色的树枝上星星点点亮色,多少让人感到那种暖意即将到来。 虽然王宅不小,却以房屋为主,绿地空间却很小,于是窗户的几株桃树也成了王巨家最大的亮点。 王巨让琼娘沏茶,然后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是章惇,一个是新贵,曾布。 春天到来,某些人所等的机会也到来了。 青苗法,故名思义,春荒之时发贷钱,秋收收贷钱。 但王安石准备筹集的青苗贷是一千七百万贯,这个钱相对于宋朝经济来说,并不算多,然而青苗法之来由,是针对农村青黄不接,大地主对百姓发放高利贷而去的,也就是对象是贫困农民。 想一想,一个富裕的国家农民能占其中多少经济吧。 如果原来对象是北方四路,那么一路得发放四百多万贯青苗贷,这个数字可能还不大清楚,还能换算一下,北方百姓多以麦粟为主粮,一斗麦不过三十文钱,一斗粟不过十文钱,如果换成麦,则是发放近六亿斗麦,十七亿斗粟。 打算北方四路五千万户吧,那么一户全部放麦贷则是十二斗,放粟则是三十多斗,宋朝内治还可以的,能放那么多青苗贷吗?或者再做一个比喻,整个宋朝的两税,高者不过五亿多,中者是四亿多,有时候灾害大了,也有三亿多。再看看青苗贷换算成麦粟后的数字! 放不下去怎么办?于是往城市里放,往南方放。 好了,王安石与吕惠卿所承诺的不摊派,不扩大,一起不攻而破。 再说青苗贷本身的收获,现在没有,但在最高峰时,净收入达到四百多万贯,这是官府在经营,净收入是四百多万贯,毛收入可能会有八百万贯。 八百万贯,如果按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的人民币价值来计算,最少达到了四十亿人民币,按照宋朝此时人口,每人要摊派三十多元人民币。请不要忘记了,这是在宋朝,一个落后的年代,可能全世界所有国家总税赋不过两亿来贯。而且与银行性质不同,银行发放的对象是商人,企业家,它发放的对象则是平民百姓。 然而为什么王巨不推出更先进的银行措施,只请问一句,货币呢?难道成立银行,也以布帛为货币吗? 所以随着春天到来,青苗法所产生的弊病越来越多。 来了! 这么多漏洞,况且去年起在司马光等人宣传下,变法与吕惠卿就已经被丑化。如何不来! 先是范镇上书,常平仓起于汉之盛时,贱则贵而敛之恐伤也,贵则贱而散之恐伤民。这就是常平仓的用意,粮贱了,国家出钱帛购买,提高粮价,提高农民收入,粮贵了,则将常平仓的储粮卖出,调控粮价,打压奸商的囤积居奇。表面上看是对的,实际呢,这个粮食储存的损耗,范先生,你看到了吗?然而正是这些似是而非的言论,颇迷惑人。 然后范镇又说,而青苗者,唐衰乱之世忽为,苗者青在田,钱估其直,收敛未毕,而必其偿,是盗跖之法也。今以盗跖之法而变唐、虞不易之政,此人情所以不安。迺者天雨,毛地生毛,天鸣地裂,皆民劳之象也。惟陛下观天地之变,罢青苗之举。 右正言李常与孙觉接着上书,青苗法起初说是二分利,只试验于河北陕西数路,不得抑配。然而提举官则以多散为功,包括京城都变成了三分利,然后强行抑配,不管需不需要这个青苗贷,第一等户给十五贯,第二等给十贯,第三等给五贯,第四等给一贯五百,第五等给一贯。民间喧然,而王广廉人等,则称民间欢欣鼓舞,歌颂圣德。 这确实是事实,那么当真一点都不好吗,不久李定来了,他说是好的,然而同样是事实,这个原因何在? 于是赵顼下诏,诸路常平、广惠仓散给青苗钱,本为惠恤贫乏,并取民情愿,今虑官吏不体此意,追呼均配抑勒,反成搔扰。其令诸路提点刑狱官体量觉察,违者禁止立以名闻,敢沮遏愿请者,案罚亦如之。 诏书到了中书,曾公亮与陈升之感到不对,取诏,削去最后一句。 为什么要削,既然施行了青苗法,想不抑配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不变法,不敛财。 只能说诏书警告一下,让各地官员不能做得太过份罢了。 然后到张方平。 张方平丁忧结束,回归朝廷,按例举言臣二人,张方平立举李大临与苏东坡。 李大临与张方平交集不大,但与苏东坡同为开封府推官,苏氏父子与张方平的关系那太深了,因为苏东坡,所以张方平顺带推荐了李大临。苏东坡本人现在颠三倒四,李大临受过文彦博恩惠,张方平与这两人交往,多少受了一些影响,而且王安石变法,确实弊病一大箩筐。所以张方平也上书议论了变法,但说得比较含蓄。 这让王安石大为不快。 赵顼以张方平为宣徽使留京师,这个宣徽使分南北院两个宣徽使,不常设,其地位在枢密使之下,几乎与枢密副使想齐。是一个重职,不过张方平以前是参知政事,担任宣徽使是绰绰有余有了。 然而王安石因为不快,便说:”此大除拜,若如此,必更致人言。不知陛下以此旌其功善为,但悯其资历?” 赵顼不好说,若无张方平,俺怎么将韩琦弄下去,只好说:“但悯其资历。” OK!王安石立即道:“方平奸邪,人孰不知。恐如此除拜,无补圣政。陛下留方平甚不便,方平为御史中丞,附贾昌朝之徒,误仁宗赏罚甚众,今留于内,於陛下何所补?但令群邪更有宗主耳!” 赵顼不语。 但话就传到张方平耳朵里,张方平气节很高的,当初不是附贾昌朝,而是不附范仲淹与韩琦,什么庆历新政,纯粹是胡闹。因此人家也自觉,俺还是呆在洛阳吧。 然后上书,说了一些青苗法不好的现象。 接着侯叔献督促提点开封府界县事吕景散青苗钱,吕景说开封数县各有屯兵,没有钱发青苗贷,于是条例司从陕西盐钞钱中抽出五十万贯为青苗钱,让吕景发贷粮二十几万石,又发青苗钱十五万贯。吕景逼得没办法了,只好上书,这么多青苗贷抑配下去,民力不堪承负。 这件事的真相是侯叔献是逼得太狠了,然而开封府二十多个县,当真不能发放青苗贷,至少能发放一半数额下去吧。 不然何来的党争,两方面都不好。 要命的是韩琦上书。 说王广廉为河北转运使,尽管朝廷下了诏书,但继续每借一千,令纳一千三百,根本不是开始所说的抑兼并、济困乏。又说,各乡村每保须有物力人为甲头,虽朝廷说了不得抑配,可上户不愿意请贷,下户想请贷却贷不到,能贷到必难催纳。虽然国家财政困难,只要陛下躬行节俭以先天下,自然国用不乏,何必兴利之臣,纷纷四出? 然后韩琦又说了,青苗贷限于农民,为什么又放到城郭户上了? 人家确实是十年首相,看看说得多有道理啊。 然而事实是韩琦多少家产了,一旦变法种种执行下去,韩琦得损失多少收入? 赵顼便将此奏示于两府执政,说:“琦真忠臣,虽在外,不忘王室,朕始谓利民,不意乃害民如此。且坊郭安得青苗,大约是强与之乎!” 为什么赵顼会说出这番话,为何变法,主要就是敛财,不然何来财政将那个黑窟窿填上,然后还要攒下大量钱财平灭西夏? 不说其他变法的手段,只说一个青苗法,有了它,若是王巨还继续呆在军器监,基本就能保持军器监的花费,然后每年向军队提供无数精良的铠甲武器,不用持续十年,所有将士尽数换装!有了这个结果,当真不会提高宋军的战斗力? 可是赵顼看到那么多疏奏上来,以为外面当真是天塌了,敛财虽好,若是敛得天下百姓揭竿起义,那就是适得其反了。 但赵顼却不知道,这一示,那可不是一个好征兆,示好,无疑保守派气焰会更嚣张,什么法也不要变了。 因此王安石勃然大怒说了九个字:“苟从其欲,虽坊郭何害!” 皇上,你想要敛财啊,那还能顾得了坊郭?就是他们说的是真的,一等户不过十五贯,一年敛三贯钱,若是三分利,不过四贯五,就这点钱他们能造反吗? 至于五等户,只是一贯钱,一贯钱只有七百几十文,三分利不过两百几十文,能造反吗? 这就是这九个字包含的意思。 只是王安石不好直接说出来罢了。 然而这确实有违青苗法之初的宗旨,包括曾公亮、陈升之在边上同样说,青苗贷可以,但就不要在城郭户发放了吧。 王安石无辄了,得,俺一不贪二不墨,所以变法,全部是为了你皇上,连你也不支持我,俺何苦之,因此称病不出,俺生病了,不能处理政务了。 老大摇摇欲坠,老二吕惠卿丁忧回家,老三韩绛吓得不敢说话,下面一大群小弟急了,因此章惇与曾布来到王家,找王巨想办法。 第四四一章火拼 王巨听后心中苦笑。 王安石真能得罪人哪。 其实王安石在设置条例司时,得罪的人并不多,改革改革,王安石又是中书宰执,如果不设置这个部司,如何插手三司,如何插手财权,那么还如何改革? 然而在实施变法中,却一步步地将许多栋梁之材统统得罪,比如小苏,如何王安石开诚布公,放下身架,与小苏交流,小苏会不会那么愤怒? 然后就是张方平,不说张方平在经济上的能力,就说诸葛兄弟吧,难道孙权因为蜀国用了诸葛亮就不用诸葛瑾吗?或者说难道刘备因为孙权用了诸葛瑾就不用诸葛亮吗?这反过来,岂不是可以问王安石,难道张方平仅是赏识了苏东坡,就是奸邪吗?还有名臣陈尧俞,丁忧回来,王安石数召见,陈尧俞也见了,这说明陈尧俞心中还有些想法的,仅是因为陈尧俞说了一句,新法世不以为便,我平生未尝欺,敢以实告。确实青苗法从某些角度分析,是不大好,敛财之法,于是王安石不悦,不久就将陈尧俞外放。 如此种种。 到了后来,连薛向与王韶都被他冷处理了。 不要你老人家搞变法,需要很多人支持,就是韩琦不搞变法,也不敢这样搞一言堂。 王安石对人的处理方法,也给王巨一些警告,比如眼前的曾布,那才是一个真正的小人,然而王巨依然很客气地招待了。 其实呢,所谓的青苗法,四等户一贯五百贷,利息三分不过三百三十几文,二分的话不过两百二十几文,若是五等户只有二百几十文、一百五十几文,甚至大多数五等以下户想借还借不到呢。真相揭开,它就是想办法从三等以上户头上加税敛财,然而问题来了,从这些人头上敛财,能不闹吗? 王巨也不能插手,因为这个青苗法,最少五成大臣卷了进来,甚至可能以后有一百名大臣能因为争执青苗法,留于史册!他对青苗法不支持不反对,何苦卷进这个超级大大的漩涡? 而且现在这种情况对王巨很好。 去年因为胥吏的事,王巨连连拜访了十几户人家,直接找到这些人家的长辈,然后说,裁减是我发起的,若不快,请对着我来,恐吓一个小胥吏算什么本事? 还别说,这些人家有好几户还真不怕王巨,但关健是叶默案一直未破,赵顼恼怒万分,如果王巨铁了心将事态闹大,连他们家都能牵连进去。 再说裁也裁了,拿胥吏撒气,也落了下乘。 至于其他人家,不用赵顼出面,他们也不敢得罪王巨。 这一拜访,王巨便将新的危机扼杀在萌芽里。 随后青苗法争执开始,王巨也确实如他与吕公著所默契的那样,你们不搞我,我也不搞你们,并且我对变法不排斥,但不会站在王安石角度去支持青苗法。 虽然王巨岁数小,资历浅,在皇帝面前还有些话语权的,因此吕公著们也何苦得罪王巨?于是朝堂在刮一场大风暴,王巨呆在这个风暴眼里,反而越来越平静。 所以王巨现在插手更是不理智。 不过眼下王安石看上去确实很困难。 起初,王安石变法,中书实际为王安石所控,然而西府两大宰执文彦博与吕公弼都是保守派,王安石无奈,只好借韩绛之手,架空文彦博。老文心中不平,你们这几小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个心情也能理解,毕竟老文资格太老了,他做首相时,王安石与韩绛在那个旮旯? 不过老文不敢动,而且只要他一动,可能就彻底下去了。这时看到机会,文彦博来了,说俺老了,在西府也呆久了,让俺外放吧。表面上是受韩绛排挤气不平要外放的,然而为什么选择这个时机? 要求外放是假的,这是以退为进,想进中书! 再者,原先王安石对赵顼说,司马光外托激励纠正皇上为名,实际内怀附下收买人心之实,所言全部是害政之事,所举的都是害政之人,欲使皇上置之左右,使预国政,是为异论者立赤帜也。 直到这时,王安石才开始重视起司马光。 不是十年首相韩琦,不是朝中资格最老的文彦博,也不是天下第一豪门吕氏兄弟,而是这个司马光! 因为赵顼受到许多大臣进劝,或者说是蛊惑,担心王安石变法敛财太过急切,会使天下有变,于是再次想到了异论相搅,也就是掣肘平衡吧,或者说帝王心术,因此又提拨司马光为枢密副使。 其实这也说明了此时赵顼的不成熟。 宋朝京城差官,先是两府三司,后是两制台谏,次之开封府尹,各部司官员与开封府余下官员。 这中间两府最贵,但东府与西府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东府掌政,西府掌军,不过西府只有调兵权,掌兵权在京城由三衙掌控,地方上又由各知州知府掌握,就是余下的军事权利,在重大决议上包括调兵还必须由皇帝同意才可通过。 而且军事在宋朝地位很低,并且越来越低,可以说同样是枢密副使,现在的枢密副使权利只有寇准时的一半。要命的是,就是这点可怜的权利,韩琦还将它抢了不少由东府管辖。 但这个西府副宰是不是一无是处? 宋朝官制有几个特点,差官制,一个知州,由八品大理寺评事来担任,与一品侍中来担任,实际手中的权利是一样的。要么就是名义的威信稍高一点,薪酬会多上十倍。 极度分权掣肘架空,所以在赵顼未进行官制改革之前,宋朝从宋太宗后,很少出现真正的权臣,那怕丁谓、寇准、吕夷简与韩琦都不行,不过正因为这个特点,所以官员数量冗得不能再坑,政事冗得不能再坑。 禁谒制度,起初是宰执不得在家中接待官员,要说政事,请到各个部司去觐见陈叙去,然后发展到重臣不得接见拜见其他官员,甚至官员都不得在各个酒肆酒楼吃饭,以免成帮成派。有没有管用……这才让人感到真正悲催的。 虚伪的辞让礼仪,朝廷每次升授,官员本身必须推让几次,这才是“道德君子、国家良臣”,司马光第一次拒绝枢密副使,固然是因为与王安石相比较心中不平,也是因为这个辞让礼仪,谁知道他辞拒后,赵顼没了下文…… 最后就是磨勘起用制度,比如三司里的三司判官与三司使必须有过各路转运使之任,并且做得不错的,才可担任。比如东府首相必须担任过参知政事或者枢密使的才可担任,比如两府宰执必须有过担任一个大州知州知府履历的才可担任,比如参知政事必须担任过两制官或枢密副使、三司使、开封府尹的官员,才能担任。 担任了参知政事,也未必会成为首相,然而未担任过参知政事或枢密使的,就很难成为首相。就象修真,筑基的未必能化婴,然而想要化婴必须得筑基。 如今枢密使是吕公弼与文彦博,凭资历此时司马光是休想扳倒他们了,再说他也不想扳倒这两个战友。 那么想实现他的政治抱负,必须做首相,想做首相,必须先担任参知政事,想担任参知政事,必须有枢密副使或三司使、开封府尹与两制官员资格,司马光现在就是两制官,不过这四者还是有区别的,相对而言,由三司使或枢密副使进入参知政事则比较容易,开封府尹与两制官员进入东府则是很难。就象一个人筑基,一个手中只有一粒筑基丹,一个人手中则拿着一大瓶筑基丹一样。 当然,如果你说俺没有政治野心,那一样,关健司马光能没有政治野心? 赵顼除命下,司马光可以再次谦虚,不过据第一次经验来看,这次拒授不知道等到那一年才有这个机会了。 但是司马光再次力辞,并且上书说,陛下若能罢制置条例司、追还提举官,不行青苗、助役,虽不用臣,臣受赐多矣。 俺没有说必须让王安石罢相,只说条例司与青苗法,然而这两样事物取缔了,王安石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是干啥的? 实行这两个保守派大佬是看好了时机,一退一辞,欲将王安石变法趁热打铁,置之死地! 要命的是赵顼还没有看出来,所以王安石此时极度危险。 王巨正在沉思,忽然听到章惇说:“恭贺琼娘子。” 琼娘抿嘴一笑。 妃儿怀孕,她以为房事不便,琼娘在王家了呆了那么久,于是在妃儿半劝半拉之下,王巨便与琼娘同了房。其实放在宋朝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也说明王巨的脱变以及“同化”。 这是王家的家事。 不过以前章惇来王家做客时,琼娘虽客气地替大家沏茶,然而眼眉间多少有些怨苦之色,现在终于了了心事,成了那一根不掉的“凤凰尾巴”,所以同样是沏茶,但眼眉间秋波流动,春意昂然,仿佛比外面含苞欲放的桃花更加喜人,于是让章惇观察到了。 似乎是无心一言。 在宋朝也更正常,大臣都敢在待漏院谈风流艳闻,甚至公开讨要别人的小妾,章惇五个字更不能算是过份的话,只能说表示了他与王巨的关系亲近。 王巨笑了笑。 章惇又说:“子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可是小人们却打着君子的口号,真让人生气啊。” 君子这个词,在宋朝渐渐泛滥成灾了,特别到了司马光嘴中。那不是君子,是“精英”,是“公知”,是“大V”。 王巨又是一笑,道:“凡事有度,适可而止,过份宣扬道德,然而有几人能做到圣人的道德,那么最后可能演变成世间皆伪君子,皆道貌岸然之流。不过过份宣扬规则,又会演变成世风日下,人人急功近利,不顾廉耻。” 这个规则包括了律法,世人认可的规矩,但王巨不用解释了,实际它也算是中庸之道。 章惇也没有多思考,道:“子安,这还不可怕,就怕与他们讲规则,他们讲道德,与他们讲道德,他们又来讲规则。某些人以君子自居,实际全部是你所说的伪君子,党锢的小人。” 章惇意思俺们变法是为了国家富强,没有朋党,保守派恰恰相反。 当然,若是各个大佬真正能做到和而不同,那么朝堂就会平安无事了,关健能做到吗?从宋朝开国的赵普起,到卢多逊,有几个人没有“结朋”,有几个权臣没有打压过异己? 司马光是同而不和,戾气冲天,王安石独断独行,还不是同而不和,你们俩更是同而不和! 第四四二章法术 王巨想了想说:“子厚兄,子宣兄,其实问题很简单,如果从此青苗法废罢,变法也就宣布失败了,就象庆历新政那样。或者说王介甫公离开相位,无人领首,变法也宣布失败了。” “中的,中的。”曾布道。 这个后果很严重。 变法立即失败,章曾二人政治仕途也宣布结束了,甚至可能也牵连到王巨,毕竟王巨虽然不大支持王安石的变法,但是支持变法,只是两人心中的变法理念不大一样,于是王巨袖手旁观。变法派一倒,文彦博、吕氏兄弟与司马光独大,王巨前途也休想好了。 变法失败,国家将会继续饿着肚子上路,那么还想战争,还想宋朝崛起? 所以于私于公,王巨必须要出力。 不过王巨喝了一口茶道:“二位,也不用担心。陛下是否是一个意志消沉的人君?” “虽如此,然众口铄金,三人成虎。”曾布又道。 实际支持变法的大臣真不少,不是象王巨前世所看史册那样,好象变法开始,宋朝倒了天空,国家大形势在这儿,不变法,宋朝再继续积贫积弱下去,又有那么多危机,灭亡会就在眼前。 所以到了宋哲宗手中,随着变法派又立即崛起,这是人心所向!变法是好的,只是到了赵佶与蔡京这两个王八蛋手中,变了性质,又疏忽了女真人的强大,才导致了北宋灭亡。其实那时候还有一个机会,然而秦桧与赵构这两个王八蛋又来,这么折腾下去,最强的一批军队消失,能打的将领全部下台,新的权贵保守阶层形成成熟,宋孝宗想有作为,也来不及了。 不过支持变法的,都是低层官员,还有一部分是投机分子。 而真正的权贵、宦官世家、外戚,因为变法伤害了他们的利益,所以九成人反对,而他们手中的权利最大,包括话语权,才形成朝堂如今几乎一面倒的局面。 但王巨想的不是这个,他想的是要不要插入此事,就是不插入,这次也不能让章曾二人心冷,最少不能让章惇感到失望。 于是他又想了想,说:“子厚兄,子宣兄,我先说变法,所谓的变法就是更变律法制度,或者能用另一词代替,改革。” “改革?”曾布感到很新奇,变法一词出现得比较早,就连革命一词也从武则天手上出来了,但改革一词还没有出现。 “改革就是接乎于革命,但革命更严重,那代表着彻底的催毁,无比的血腥。” “如武则天?” “她那还不算,最少不算成功。” 曾章二人不由地打了一个冷战,要知道武则天那个“革命”,杀死了多少人?不要说她儿子,就连狄仁杰都差一点被武则天弄死了。这个还不算成功,那么成功的革命得死多少人? “你们不要质疑,成功的革命是一个阶层对另一个阶层完全的逆袭,比如我朝,所有权贵官宦以及一二等户全部打倒,只保留少数第三等户,然后让第四五等户上位。” “那怎么可能?”曾布又怀疑道。 不要说武则天的那个革命了,就是每一朝代更替也不可能的,比如刘邦,他与萧何等人也不能算是四五等户,更不要说贵族子弟张良。刘秀也不用说了,他本身就是刘氏宗室子弟。后来曹操、刘备与孙权三人同样不能算是王巨这种逆袭。刘裕出身要贫寒一点,但南朝宋仍是上品世家占据着极大的权利。然后到隋唐,再到五代十国,宋朝,每一代皇权更替都没有达到王巨所说的革命要求。 其实往后说,朱元璋出身微寒,同样也没有达到王巨的要求,因为朱元璋理智地牵就了地主阶层。 但王巨笑了笑,因为有人达到了这个要求,所以才能将土地均匀的分配下去,这才从某种意义上实现了张载与二程所说的井田! 这个就没必要说了,王巨又说道:“所以革命困难,然而改革不同,前面有一个改,所谓的改是指改良,也就是用一些强制性的措施,改良现有制度的弊端,使国家更加富强。” “不错,若此,它正是变法的用意。” “子宣兄,然而虽然如此,不过它终沾了一个革字,所以会有一部分人利益受到伤害,并且这部分群体十之八九是原有制度的受益者,因此改革之路十分艰难。” 王巨所说的艰难,不仅是指变法的措施,变法罢,改革罢,前世罢,现在罢,不要说王安石,恐怕让王巨来主持,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这个本身就很困难,再加上王巨所说的这个群体反对掣肘,那么会更加困难。 曾章二人没有金手指,但两人品德不管,都是高智商的人,一听立即会意,脸上先后露出慎重的表情。章惇说道:“为国为民,虽难,吾往矣。” 那个小指使连死都不怕,那还怕什么! “子厚兄,此语大慰吾心。但这个不重要,现在我们说介甫公,说变法。变法或者说改革,都是很难的,官家也知道难,不过他还没意识这个难有多难。此是其一。其二,我问一下二位,谁是变法的发起人?” “介甫公。” “错,是官家,官家很早就有了改革图新之意,然而缺人缺术,正好韩维公推荐了介甫公,于是介甫公走入官家视野。变法的幕后者非是介甫公,而是官家。现在官家对介甫公产生了一些质疑,一是疏忽了变法的艰难,二是因为青苗法执行后,确实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官家便对介甫公的术产生了怀疑。” “原来如此……” “子厚兄,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不用担心。如果有些人只攻击介甫公的术,那么这次介甫公十分困难了。但他们只是利用介甫公青苗法一些弊端,明是攻击青苗法,实际攻击的是变法本身。术是手段,法是根本。根本是官家,现在官家未反应过来,一旦反应过来,你说他们会不会得逞?简单的一句,介甫公一下,谁来发起这个变法?” 两人沉思。 当然,这是根本所在,只要这个根本不倒,暂时王安石就不会倒。 不过众口铄金,天知道皇上能不能挺住,不被蛊惑呢? 但王巨说了这么多,也算是对得起章惇对他的期望。 “子厚兄,木棉司如何?” “这个不提了。”章惇郁闷道,然后开始诉起苦水。 第一是棉花价格的下跌,如果不下跌,国家拿了大头利润,又不会惹起攻击了,然而从春天起,一床棉被下跌到七贯钱,与前年冬天的五贯钱相差不大,况且朝廷还要负责销路,这个负责销路,就会产生大量支出。所以许多大臣又上书,说什么与民争利。 关健是章惇如果不及时调整价格,拖到冬天,新的棉花制品上来,积压更多,那么价格会下跌得更厉害。所以大臣攻击,他还不得不挺着头皮将价格一步步降下去。 另外一个问题更头痛了,那便是移民,这个移民是好政策。无论是福建路还是江南西路,如今人口密集不可想像,地狭人多,导致许多下层百姓生存十分困难。 大规模移民后,这个问题立即得到缓解。并且移的是贫困百姓,到了南方后,他们也得到了生路。 但用意虽好,实际不是如此。 首先现在百姓多不愿意离开家乡,除了福建路沿海地区百姓能接受外,其他地区百姓都对离开家乡产生恐惧。 其次,在执行移民过程中,因为人数多,动用的官吏多,必然会产生一些不好的事。 再次大规模移民,当地的豪强便没有廉价的劳动力,包括工匠、佃农,甚至寺院都不能租用便宜的劳力。也就是两路无论从上层阶层,或是从宗教,都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这些人又与吕氏兄弟、韩文一样,掌控着当地的舆论权,一是造谣,二确实有一些不好的现象,于是当地百姓立即对官府主持的移民产生了排斥。 甚至一些乡绅都将弹劾的疏奏递到了京城进奏院,这又成了大臣攻击的依据。 章惇一股脑将苦水倒完,道:“难哪,难哪。” “子厚兄,你又错了,我举两个例子,第一是蔗糖,很早以前,中原多是饴糖,只是因为唐太宗从天竺摩迦陀国引进了石蜜技术后,甘蔗种植才得以推广,这是蔗糖的根本。也就是蔗糖是站在唐太宗与前人这个肩膀上才得以出现的。第二是占城稻,占城水稻种植历史不知几千年,然而有谁注意?正是因为真宗先帝派使引进,所以我朝才得以推广,稻米渐渐成为主流粮食,也正因为这种高产粮食的推广,我朝才得以养活更多的百姓。” “与木棉有何关系?” “木棉在我朝出现也很早了,西域的草棉子不适宜引进,但岭南很早就出现了木棉,这也是前人的基础。然后我与官家共同谋划,派使去岭南,由内藏库经营木棉。这也是我与官家站在前人肩膀上才取得的成果,前人功劳最大,其次是官家,然后是商人。没有商人疯狂的炒作,就不可能出现前年疯狂的价格,这也是功劳!正是这三者之功,才有了木棉司之利。” “啊。” 如果没有王巨,棉花推广还要感谢一个人,朱元璋! 若没有朱元璋,可能棉花在明朝还继续在南方慢慢折腾。正是朱元璋重视了棉花,棉花种植才开始了普及,然后黄道婆进一步推动,棉花才大规模的种植,正是因为有了棉花,明朝才初步正式经营辽东。 这个过程很缓慢的,所以才没有了暴利现象。 如今这个暴利,一是王巨的谋划,二是商人的推动,所以王巨才说了商人之功,不过这一条章惇就不知道了。 因此某种意义上来说,木棉司确实是在与“民”争利。 “子安之意,还是将经营交给商人?” “子宣兄,物以稀为贵,种的越多价格越便宜,现在交给商人,商人也不可能答应五贯钱的价格了。并且以后种的越来越多,它不仅在岭南,福建路,江南西路与荆湖南路的南部地区也能种植,随着种籽的进化,以后就连河北河东都能种植。朝廷如何能垄断。再说衣食住行,衣食为首,它关系到民生,百姓的温饱,朝廷可以调控,然而自古以来,有那一个王朝垄断经营了衣食?” 这是一个选择题,如何选择,王巨没有说。 章惇沉默。 “子厚兄,现在并不严重,因为种得还是很少,依然是奢侈品,所以不能说是民生。这几年朝廷可以垄断经营谋利,也可以交给商人经营,化解一部分商贾对朝廷的怨气。但最重要的乃是这个舆论问题,它是最不好解决的。” 第四四三章市易 实际情况比大臣们弹劾的要好得多。 在朝堂上章惇是尽了心的,地方有有程师孟。 前面还有王巨指导下葛少华做的榜样,比如那个十年契约,移民的待遇与安置,甚至让一些百姓回去宣传。这些都是好的一面,不过在巨大的阻力面前,它起的效果仍是有限。 最简单的,水土不服。这是必然,也必然会死人,但在家乡,就没有生老病残?然而放在移民上又扩大化,效果就是两样了。 要命的是王巨听到一条消息,朝廷即将程师孟调回京城担任三司副使,那么谁来主持两广的棉花种植?而且种植面积越来越大,移民越来越多,一旦主持的官员品德不好,或者才能不够,都会引发更大的问题。 王巨又想了许久,忽然眼睛一亮。 “子安,可有良策?”章惇高兴地问。 史上对他的评价很低,说是奸臣,实际王巨对他十分看重,能文能武,与吕惠卿曾布相比,又少了一些私心,与王安石相比,又少了一份固执,只能说他作风刚硬,然而有几个有作风的宰相,作风不刚硬的? 王巨徐徐道:“邮政系统……” 宋朝邮政系统,就是各个驿站以及进奏院。 进奏院为上,各地官员的奏折多是由驿站递到进奏院,再由进奏院送到各个部司,朝廷普通的诏书或两府的诏令,也是由交给进奏院,再由进奏院派发到各个驿站,送到各个官员手中。因此还有一系列的制度规订,包括诏令未达官员之前,不得泄露,重要的政令,即便到了各个官员手中,也不得泄露。 这是上。 还有下,比如前线将士的家书,各个官员往来的书信,多是由驿站送达。 不过比唐朝进步的是,唐朝是役,宋朝没有动用百姓,而是动用了好几万厢军作为驿卒。 另外与后世不同,这不是“收费项目”。 不收费了,资源又有限,所以普通百姓很难用驿站来传达家书,包括前线将士,也不可能经常性地与家人书信往来。 这又导致了另一个情况产生,为了保证突发事件及时送到朝廷,宋朝在各个主干道路上每隔十几里二十几里便设一驿站或水铺,这么多驿站水铺花费不菲事小,养活那么多驿卒更动用了许多钱帛。于是各个驿站又成了招待往来官员或商贾的场所。 在唐朝,这个制度足够了,反正朝廷禁止百姓流动。但在宋朝这个制度显然已经落后。 但多年以来就这么过来了,所以大家也没有察觉。 王巨提出的便是这个邮政改革。 朝廷可以印发“邮票”,各个驿站向百姓放开,根据路程远近与包袱轻重、贵贱由百姓购买邮票,驿站替百姓传递家书,钱帛以及货物。 它等于是邮政局与快递公司的缩小版。 并且现在正是推广的好时机,人口稠密了,流动的百姓也多了,放在宋朝初那是不行的,人烟稀少,入不敷出,或者必须提高收费价格,让百姓望而生畏。 王巨简单地说了说。 “好主意啊。”曾布赞道。 一旦这个改革执行下去,首先一半驿卒得以养活,流动人口多的地区全部驿卒都能得以养活,余下的也或多或少增加了一些收入。 这些驿卒不要朝廷供养了,无形中又替朝廷节约大量钱帛。就打算三万驿卒,那一年下来也会节约一百万贯!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百姓能书信往来,那些移民不是整个家族都迁移的,在原来居住地区,仍有家人,仍有族人亲戚,信来了,钱帛货物来了,无论当地乡绅怎么煽动,谣言不攻自破,甚至不用朝廷强行动员,就会有更多的百姓自发地涌向岭南。 那么朝廷所做的事,只要将这些百姓安置好了,就不会再为迁民操心,朝堂上也很难出现反对声音。既利了国,也对变法派产生了帮助。 这是曾布所看到的,还有他没有看到的,一旦这个政策推出来,那么会加快人口流动,人口流动所带来的好处不可想像,进一步刺激了经济发展,解决了一些地区劳力紧张的问题,开化了百姓的认识。一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现在湘水以西地区,多是刀耕火种,官员看到了,可当地多以蛮人为主,下面官吏执行能力、蛮首的想法、当地的风俗,等等因素,想有作为,但弄不好就会引发动乱,所以只好“清静无为”。但人口流动起来,看到了外部先进的种植技术,这些百姓中肯定有一部分将这些种植技术带回当地,那么自下往上梳理,当地情况就会改变。 并且它的成本很小,只要在原有基础上再设几百个驿站,基本就能满足需要了。至于一些特别落后封密地区,暂时有设的必要吗? 宋朝罕有大工程,郑白渠就算是眼下就算是特大工程了,不过基础的道路状况比较良好,不可能出现后世那种特快,但现在的宋朝有那个观念吗,一封从岭南送到延州的家书,能在三个月内递到百姓手中,那户百姓就会十分开心了。 甚至随着业务增加扩大,可能将所有驿卒养活,还能出现盈利。 另外它不会剥夺多少商贾权贵的利益,反对声音也会比较小,除非特殊考虑,比如一旦执行,迁民多的地区各个大地主肯定不乐意了,依然会造谣生事。 “子安,你可以做介甫公的助手啊。”曾布又叹息道。 “得,我太年青,脾气又不好,如真做了介甫公的助手,不会对介甫公产生帮助,反而会坏了介甫公的变法大计。”王巨道。 两人自然听出王巨的推辞之意,不由心中暗暗惋惜。 不过他们也没有再劝,曾布又说道:“子安,还有一件事。” 这件事颇出王巨意料,那就是王韶。 王韶在秦州,正是为了开边。 现在他手上有了军队,又得到了俞龙珂的支持,屯田又带来许多粮草,可是万事俱备,却欠了东风,那就是钱,一旦战争开始,会需要不菲的军费。 这替宋朝开边,按理说朝廷会支付这个费用。可事实上,想向朝廷讨要开边的军费,恐怕很难很难,即便拨下来,也不会很多,说不定反惹了一身骚味。 于是王韶想到了一个办法,那便是市易,利用国家机器,与吐蕃人进行贸易,并且向朝廷讨要烧酒作坊。 这倒不是王韶贪婪,在延州几户商人带领下,失去了官府支持,交易量有限,一旦放在朝廷手中,交易量立即激增,盈利也会翻倍,反正王巨这个作坊的利润也不是装腰包的。 想好后,便写了一份奏疏,递到了京城。 但现在王安石“生病”在家,中书与条例司的官员都不敢作主,这个疏奏便搁在那儿了。 曾布以为是一件小事,顶多会有一些非议,不过沾到了烧酒作坊,正好到王家来登门拜访,便说了出来。 实际它可不是一件小事,因为后面还有一个真正的市易法,王巨最不喜欢,恐怕也是王安石变法中问题最大的一个法! 但王韶在秦州却是成功的,这是因为它与内地不同,以前宋朝与吐蕃也多有贸易往来,与官府无关,顶多吐蕃进贡贡马,朝廷回赐,以及陆续执行的茶马法。 不过汉商畏惧吐蕃人野蛮,不敢深入到吐蕃境内交易,吐蕃人害怕汉商的奸滑,也不敢到汉人境内交易,这掣肘了贸易量。一旦官方组织起来,便没有这个毛病。 可能会损害了一些商人的利益,不过总体上来说,是对两边贸易缺陷进行了补充,也更方便了两国百姓。 而且也有前例,种世衡在青涧城,那个量有点小,对象只是延州北部的蕃人,但性质差不多,正因为种世衡的参与,贸易量增加,也给延州蕃人带来了便利,同时也给种世衡带来活动资金。 不同之处是种世衡并没有说由俺来直接领手。王巨同样如此,假借商人捐献为名。但现在王韶是公开吼出来了,俺不用掩耳盗铃了。 另外幅射地区也不同,王韶这个市易幅射面积很大,不仅是河湟,甚至幅射到西域,只要经营好了,会获取很大的一笔财政,所以王韶在战后说了一句,俺们打仗,可没有向朝廷讨要一文钱,一斤粮草,全部是俺经营来的。 这个功劳大得不能再大了,要知道王韶那几场战役,若是由朝廷提供粮食钱帛的话,数字可能会以千万贯来计算的。就不要说开边之功了。 但他吼出这句话,那便有罪了。为何,你手中有兵有粮有钱有权,要干嘛,岂不是向第二个安禄山发展。由是王韶第一次离开秦州,直到后来河湟恶化,才再度去了秦州。 这恰恰是宋朝讲不清道理的地方,王韶虽然是没有花钱粮打了那几场仗,但平时士兵的军饷与武器却是离不开朝廷支持的,王韶不能说俺没有要朝廷一文钱,但王韶同样不会成为第二个安禄山,只要朝廷断了军饷,不提供武器,即便王韶想谋反,也只有傻眼的份。不要说王韶,即便后来的岳家军也是如此。 随后王韶进入西府,王安石征河湟税,王韶没有同意。这个原因同样简单,征两税,能征多少,还不如安心经营这个“市易”,但征下去,只会惹起熙河民怨。王安石不听,将王韶贬出朝堂。也就是因为这个市易,王韶悲催了两次,最后气愤得背疽发作而去世。 “原来市易法是自王韶率先发起的……” “但不能再让这段历史重新上演了。”王巨心中默默地说。 如果王韶不贬离朝堂去世,如果章楶成长起来,两人又得到了朝廷重用,说不定五路伐夏就能成功了。 但现在王巨并没有说多少,更没有提醒市易法的局限性,听曾布讲完,他说道:“这个我不参与,王韶想经营烧酒,我也同意,但不能将烧酒作坊拿走,此例一开,后患无穷,更会惹人口舌。如果朝廷同意,烧酒作坊可以优惠优先向王韶提供烧酒。” ………… “官人,这个王韶好没道理。”琼娘等章曾二人离开后说道。 “错也,”王巨道。 王韶所谋之远,非是琼娘能看到的,一旦开边,那花费的钱帛不知得多少,所以才将主意打到了烧酒作坊上。 其实现在王巨真无所谓,相比于蔗糖未来的利润,烧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个头不能开,就象子路受牛与子贡拒金的故事那样,开了这个头,以后王安石说不定就能将它当成“故事”,然后逼迫许多人将各个作坊交给朝廷。 到时候惹下的麻烦会更多,那么天下人不仅会骂王安石,也会骂王巨。 除非变法结束了,那么不管王巨怎么做,都不会有人计较。 再者,要名声,王巨缺的不是名声,也不是功劳,而是资历与年龄,何苦之。 “那个王介甫更没道理。” 琼娘是指去年王巨改革军器监,遇到困难时,王安石没有支持。现在王安石为难了,却派两个小弟上门求救。 “你又想错了,这次章子厚与曾子宣前来,与介甫公无关,介甫公是胸有成竹。不过介甫公也非是以前的介甫公了。” 想当初王巨进京述职,察看河工时,王安石让王雱相见,也有一份示好的用意,但后来态度变得截然不同,这个固然是因为王巨没有大力支持王安石的变法,可也与王安石已经上位有关。 所以在这一刻,王巨也有些迷茫…… 第四四四章二王(上) “子安,你对青苗法看法何如?”张若水问道。 王巨睐了一眼。 章惇与曾布离开王家后,王安石的地位仍然很危险。 弹劾的人越来越多,王安石又得不到赵顼的支持,甚至因为赵顼不表态,导致反对的浪潮更高,于是王安石求分司,分司在宋朝是指到洛阳担任官员。俺不搞变法了,也不呆在京城了,去洛阳混日子去。 司马光看到这个奏折,越俎代庖,在上面批注一句:今士大夫沸腾,黎民骚动,乃欲委还事任,退取便安。卿之私谋,固为无憾,朕之所望,将以委谁! 你这就想走了,不行,就是走了,得将你搞的这个烂摊子收拾起来,得戴大帽子游街认错,不然你走不了。 所以说水满则溢,月圆则亏,司马光做得太过。 王安石看到疏奏后大怒,两人大吵了一通。 赵顼看到越来越乱,又将曾公亮与陈升之喊来询问。 曾公亮此时无语,王安石上位,他有一半功劳,但当初上位,曾公亮不是为了变法,而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但现在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 那么变法究竟对不对呢,曾公亮也没有了主意,所以他才一直沉默。 这一回看到事情严重,曾公亮只好说先将青苗法废了吧。 至于陈升之更是两面派,一个投机分子,早在几月前就与王安石分道扬镳了,也说必须废青苗法。 现在东府四相,三相反对青苗法,西府两相反对青苗法,两制台谏九成官员反对青苗法,那就废吧。赵顼下诏废除青苗法。王安石听到后,心中冰冰凉,难道我以退为进,是弄巧成拙了? 这也说明赵顼仍然很青涩。 青苗法一废,变法还变个鬼啊。王安石仔细一想,得,俺没办法玩了,上书请求罢相。 赵顼想得比较简单,朕废的只是青苗法,变法中一个不好的“术”,不是不变法,但变法离不开王安石,因此不准。那边也出了事,王安石请求罢相,赵抃也将问题想得简单化了。 废青苗法书旨到了翰林院,翰林院欢呼一片,赵抃却在私下说了一句,不行,按照惯例,王石安还在相位上,必须等王安石罢相后,才能废除青苗法。 为什么有这个想法呢,废了青苗法,反对声音降下去,就不容易打倒王安石。所以想打倒王安石,不能马上废青苗法。 他这一闹,这道诏书就拖了下来。 然而正是他这一闹,才成了真正的弄巧成拙。 先是吕惠卿夺情回京,相比于王安石的“高风亮洁”,吕惠卿则多了一份手段。开始时他一直不吭声,直到现在才正式发力, 其次来了一个人,王安石的学生李定。但这个说法也不大准确,比如苏东坡,他自己认为是欧阳修的学生,实际他中进士之前的学业根本与欧阳修无关,其家进入京城,也多亏了张方平之功。再比如王安石另一个学生陆佃,他受王安石之益很少,相反多受了孙觉的恩惠。李定也是如此,他少年时曾受王安石之提拨,同样也受了孙觉提拨。 孙觉这个人来历不凡,是胡瑗与陈襄的学生,是苏东坡、王安石、苏颂与曾巩的好友,黄庭坚的岳父,包括秦观、陆佃与王令,都受过他的提拨。 前年因论邵亢不才,贬为越州通判,后来又调回京城担任知谏院。正好李定担任了秀州通判。宋朝的秀州就是后来的上海,以及浙江嘉定等地区,不过现在上海浦东一半还在海平面下,也算是宋朝一个富裕的上等州吧。越州就是绍兴,两个地区离得不远,两人多有书信往来。并且李定在秀州政绩蜚然。 于是孙觉提议将李定调回京城。 李定到了京城,孙觉为了避嫌,不好召见,便让谏官李常召见,问李定,君从南方来,哪里的百姓如何看青苗法。 李定答道,他们都很喜欢。 李常大失所望,隐晦地说,这是京城热闹话题,你不能胡说八道。 李定便找到王安石,将情况一一反映,王安石大喜,又将李定引进皇宫,让他向赵顼汇报。 由此李定打入了奸邪行列。 那么李定是不是媚王安石呢。 首先李定能不能做证明,能,他从南方来,青苗法宗旨主要就是春贷秋收,这时候正是贷的时候,最少李定的话能当参考。 其次王安石当初承诺是在陕西推广,后来违诺,变成了河北京畿与准南路。但现在连两浙都推广了,这证明了王安石不守信诺。 但这只是表面的,深层次分析则是庞大的一千七百万贯青苗贷。就是放在北方三路,也无法承担这么多青苗贷,所以它肯定要向更富裕的南方六路推广。或者说青苗贷少一点,但青苗贷数量少,收的利息就会少,没有庞大的利润,王安石何必兴师动众? 青苗法反对浪费主战场是在北方,百姓容易受到蛊惑。 南方经济富裕,商业发达,粮食产量高,商业发达,意味着对资本需求大,粮食产量高,意味着容易还贷。因此富户不排斥这个青苗贷,说不定多用来做资本滚大自己的生意,穷困百姓遇到困难时贷一下,以后也能偿还起来,所以强行摊派的少。 实际还有更深层次的,大家没有看到,那就是这个青苗贷的数额,说它少,真不少,一千七百万贯摊派下去,等于摊派地区每户百姓得付出近一贯的额外税。但说它多,真心不多,以宋朝的商业市场,可能每年需求贷款数额不是一千几百万贯,而是一亿贯,两亿贯。 因此李定反映的情况是比较可靠的。 其实司马光犯了一个严重错误,他想将王安石彻底踩死,赵抃受了他的影响,在中书坚持王安石离开相位后,才下诏书废青苗法,都做过了头。 如王巨所说,变法的真正幕后人不是王安石,而是赵顼。 司马光等人明为废青苗法,实际暗指变法本身,这是赵顼根本不能同意的。若是当时废除青苗法诏书一下,王安石只能离开京城,没有王安石主持,赵顼虽是皇帝,也要牵就,那么这场变法就会象庆历新政那样昙花一现。 但赵抃一坚持,时间拖了下来,赵顼便慢慢醒悟,李定这次觐见,赵顼终于再度犹豫不决,便下了暗诏让蓝元震与张若水暗中下去察看,这个青苗法究竟是好是坏。 这才有了张若水与王巨这场对话 王巨看了张若水一眼,问:“张都知,为何问青苗法?” 为了这个青苗法,整个宋朝刮起了一场超级风暴。 但军器监却是这场风暴里的一朵奇葩,一直很安静。 “子安,莫要对外人说,官家让我下去察看……”张若水低声道。 这个王巨不知道了,并且还有他不知道的,王安石虽以退为进,并没有真正蛰伏,赵顼前面下了暗旨,后面王安石不知道从那个渠道就得知了。当然,不能说王安石卑鄙,实际宋朝后宫早乱了,所以韩琦灌醉曹老太太,得到了玉玺,使得赵曙亲政,不久便传扬开来,所以赵祯被戴了绿帽子,也传到市坊。包括王巨,也利用张若水这条线,得到一些内部消息。 然后王安石便私下找到蓝元震与张若水。 赵顼想法是大臣产生两种说法,那么朕用两个亲信太监下去观察青苗法究竟是好是坏。但到了两个太监身上又不同了,好与坏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未来,如果王安石会下去,那么不如落井下石,趁势狠蹬一脚。如果王安石不会下去,这时候就要及时地雪中送炭。 两人琢磨不透,张若水才问了王巨。 很多内幕王巨是不知道的,但他很快给了一个答案:“青苗法是变法根本,青苗法废变法废,青苗法不废,变法继续。” “但这个变法……” “变法总会有人受益,有人受害,不变我朝将会慢性自杀,变得好,我朝又会平安渡过一百来年。变得不好,则是加快了这种自杀。” “变得好只能保持一百年吗?” “一个月前你穿了裘衣,现在为何脱掉?” “天气暖和了。” “那再过三个月你穿什么衣服?” “哦,我明白了,那时还要再变。” “也不一定,只要历代官家与宰执英明,及时调节,就无需再变,毕竟变法等于是一场革命,太过激烈,就算平安变过去,也多少会给国家带来一些创伤撕裂。” 这还是很难的,谁能保证每一任统治者都能英明无比? 所以自古以来,没有永远存在的国家。张若水也听明白了,但这个话题他也不敢深入问下去,于是又换了一个话题,问:“为何神臂弓如此强大?” “它的原理其实很简单,每一箭射出去的力量,是箭支重量乘速度平方的两倍的一半。这种新弓设计,使得箭支射出去的速度快了一半,于是它的力量无疑会增加数倍。不过除了这个定律公式外,还有一个忽略的因素,那便是阻力,这种箭支变得很小,破空的阻力同样会下降,这也是速度增加的主要原因。但它虽变小了,重量反而增加了……” “何谓平方?” “平方就是每一个数字乘以每一个数字,比如四的二倍是八,四的平方则是十六。” “你那本数学书上未写。” “那只是初等数学。” “后面再写啊。” “后面的写……我要慢慢想啊,但我那来的时间?”王巨道。实际后面写数学倒是容易,关健如何将物理与化学结合进去,让他头痛了,因此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执笔。 这就是王巨与张若水的对话,真的没说什么,依然保持了以前中立的做风。不过却为王巨引来了麻烦…… 张若水与王巨说了一番话,两人手中还有很多事要做,一是军器的继续制造,得赵顼的认可,拨下了许多钱帛物资,不过这些是钱帛是物资,不是器甲,西北两场战役爆发在即,得迅速化为各种器甲。 同时又对刀枪进行进一步的改造。 宋朝枪不是演义中的各种长枪,主要就是一个铁制枪尖,后面装上枪杆,古代戈也是如此,不过戈已经落后了,为枪所替代。这次进行的改造便是枪尖,加了弧形设计。 刀更是如此,早先的陌刀是什么样子,没人看到了。不过王巨还记得后世出土的蒙古战马,以及号称世界上最符合力学原理的恰西克马刀,以及尼泊尔军刀,前者是骑兵所用的刀具,后者则是步兵所用的刀具。相比于蒙古马刀,恰西克马刀更为细长。然而到了尼泊尔军刀上,则变得更粗阔。 这也是有原因的,一个是在高速奔跑的战马上用的刀,一个是在地面上作战,速度不同,对刀型要求也必然不同。 不过做为眼下最主要的步兵刀具,尼泊尔军刀作用不大,真正需要的是强力斩马刀。 所以各个兵路的用刀都必须进行改良,对付敌人步兵的战马,以步克骑的斩马刀,骑兵所用的战刀,阔细、长短、弧度、轻重要求皆不同。这必须进行慢慢调试。 甚至相应的刀柄、刀鞘都要进行改造,甚至王巨还添加了一道血槽,这个血槽的大小、位置同样必须要考究。 但与以前不同,这批调试的刀具,都相对地增加了一些弧度,只是还没有定型。 因此这段时间王巨与张若水事务不少,不过张若水离开京城了。 第四四五章二王(中) 王巨继续中立,不过张若水会错了意思,谁想慢性自杀呢?再加上赵顼派他下去察看,大约这就是大势所向,皇上也改变了原先想法。再说,在王巨主持下,军器监改革,新式碳化钢、水压冷锻、虎踞炮、大型火蒺藜球的推广,以及神臂弓,还有正在研发的各种新式刀枪,似乎军器监将要出现史上最强冷兵器,这才是大功。 抱着这种想法,张若水匆匆忙忙下去看了看,回来禀报,说好好好。 确实青苗法产生了一些弊病,不过要改革,总有一些不好的,然而好的一面胜过了不好的一面,为什么会闹,主要是向一等户放贷,实际等于向他们变相征税,这些人都有着势力,所以闹的人才那么多。这就象原先刘娥时,吕夷简主持了茶政改革,连宋仁宗的老师大儒孙奭都在这个反对行列。 但后来结果证明吕夷简是对的。 吕夷简是保守派吧,动操有术吧,无论权谋或家世,有几人能敌? 可就是变相地加税,又加了几何税? 这就是张若水的禀报。 其实以前王巨关于这个利益,也说了很多。 不过张蓝二人的禀报也未必是实际,这又涉及到宋朝的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太监的权利。 表面上看,权臣需要一些依附或交好的太监,提供内宫的消息。不仅是王安石,文彦博,包括王巨也是一样。但宋朝太监的地位比较低,仅是在史书上,就能看到最少有一百名顶级太监倒在两府首相或权臣身上,被迫流放到洛阳或其他外地“养老”,所以宋朝宫中的太监能为一些大臣提供消息,但也需要一些权臣对他们保护,这种关系是权臣为主,太监为辅的关系。那怕是童贯,他也不可能凌驾于蔡京之上的。 平时他们不一定需要站队,但到了选择的时候,比如这时赵顼让蓝张二人下去察看,他们不得不站队了,所以青苗法如何的不重要,重要的乃是选择的对象能不能站上风。 看来王安石要上风了,于是这个禀报,完全偏向了王安石,甚至其参考价值还不如李定的禀报。 赵顼不会想那么多,毕竟他才二十来岁,哪里想那么多。 蓝张二人是宫中大太监,他们汇报的消息应当是可靠的。 于是立即诏书王安石视政。 王安石接到诏书,不能再拿捏了,立即视政。 好了,文彦博、韩琦与司马光等人的心血全部白废了。 韩琦接到消息,大吃一惊,连忙上书,论青苗法不见听,请解河北安抚使,疏奏到了中书,论官职王安石上面还有曾公亮与陈升之。但是曾公亮虽然有心机,在变不变法上,不是变法派,不是保守派,也不是中立派,而属于模糊派。陈升之更是两面派,投机分子。王安石回来了,两人息菜了。主事的人又再度成了王安石。 王安石可不会买韩琦的账,你要退这个河北安使,那么就退吧。 司马光这回急了,于是连续写了两封长信给王安石。第一封信是在王安石要求去洛阳时,那封信语气很讥诮,到了第二封信时,司马光看到大势已去,语气立即变得温和,所以开篇便是: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司马光,惶恐再拜介甫参政谏议(安石以左谏议大夫本官参知政事)阁下:光居常无事,不敢涉两府之门,以是久不得通名于将命者。春暖,伏惟机政余裕,台候万福! 司马光态度温和了,王安石也退让一步,实际随着韩琦等人的逼迫,王安石不久又再做了一步退让,取消三司条例司,将三司条例司功能放在了中书条例司。 然后王安石写了一封信,这并不象一些人诬蔑的那样,王安石对司马光三封信不屑一顾,这封信便是《答司马光谏议书》,在这封信中王安石反驳了司马光的批评,否认了司马光说的侵官、生事、征利、拒谏等。这些指责有的是司马光在第一封信里写的,不过第一封信司马光语气太过恶劣,所以王安石未回。 然后说两人游处相之日久,议事却每不合,是两人所操之术异故也。然后王安石比较明智地承认了一旦改革,必招怨恨,比如商朝迁都盘庚,不但大臣反对,连百姓也反对。但后来证明商朝迁都是一项英明之举,暗示司马光保守、因循、苟且偷安的不对。 司马光接到信后,无法反驳,于是也回了一篇短谏,说了国家已因新政造成动乱不安。 变法嘛,总会产生动荡的,王安石便没有再回信了。 这便是司马光与王安石、吕惠卿交锋的真相,两次交锋实际司马光占了下风,但上下风重要吗?会有人竭力篡改真相的。 司马光看到事情不可为,除了懊悔地拍大腿外,便不作声了。文彦博只好赤膊上阵,说青苗法之害,赵顼道,吾已派二中使亲问民间,皆云甚便。 文彦博道,韩琦三朝宰相不信,而信二宦者乎? 赵顼心中说,老子信韩琦,还不如信苏东坡!当然这次文彦博打小报告同样无果。 正当这些保守派无辄时,又发生了一件事。 石介的学生、欧阳修的好友姜潜担任陈留知县。 朝廷让向姜潜摊派陈留县的青苗钱,欧阳修的好朋友,还能支持变法么?但他虽在儒学上建树高,却没有得中进士,所以官小言卑,又不能直接拒绝。于是采取阳奉阴违的办法,刻意将青苗钱数额悬于县城门上,然后大张声势宣传青苗钱。俺做得不错吧,支持青苗法吧。 实际呢,他只是干打雷不下雨,只宣传,你们快来贷青苗贷吧,然后什么措施也没有了。 试问这样,青苗钱还能发下么? 陈留县乃是京城的一个大县,他这一闹,影响非同小可,王安石派人责问,姜潜就说,俺声势那么大,百姓不愿贷让我怎么办,难道介甫公你让我强行摊派么?搪塞了几次,姜潜看到自己这招肯定不管用的,早晚被罢,索性称病弃官而去,反正俺家里有几百亩地,不愁自己衣食。 关于青苗贷的利弊,确实是产生了许多强行摊派的现象,但它的利非是打击了高利贷,也非是增加了国家收入。 其利是提前了近七百年,出现了信用贷款,并且王安石隐约地感到这个信用贷款会刺激经济增加。 其失败也非是它太超前,以宋朝的经济,完全可以推出这个信用贷款。 只是王安石的思想还跟不上,所以其措施不完美。 即便到了王巨脑海里,仍然面临着许多难题,其最大的难题便是货币不足。因此不能说王安石青苗法有多好,也不能说姜潜这种行为有多高尚。 然而姜潜这一闹,问题来了,反对声音再度掀起。 知通进银台司的范镇又带着一群大臣闹,又用辞官胁迫,那就辞吧。 再到科举,叶祖洽在策中写了一句,祖宗多因循苟简之政,陛下即位,革而新之。 主考官吕惠卿将他拨为第一,副考官刘攽不同意,然后闹到李大临与苏东坡哪里,三人将上官均拨为第一,四个考官吵了起来。赵顼无奈,派陈升之面读几人试策,于是再度策叶祖洽为第一。 苏东坡不服气,王安石气愤地说了一句:“轼才虽高,但所学不正,又以不得逞之故,其言遂跌荡如此。 这下子将苏东坡得罪狠了,然后便有了李定案。 李定的同母异父之兄便是大和尚佛印,这个佛印很有些才气,所以后世传出许多他与苏东坡的雅事。但与后世传闻不同,这个佛印非是苏东坡去了杭州才交识的,佛印本身是一个花和尚,吃酒喝肉,为人潇洒,四处游历,所以很早就与苏东坡认识了。 但相比他这个哥哥,李定为人确实比较刻薄些,所以兄弟俩十分不和。 然后佛印便与苏东坡说了一件事,他们的同母仇氏死的时候,李定为泾县主薄,没有守孝。 这个说法不完全对,也不完全错,仇氏改嫁是因为李定父亲家境中落,仇氏死的时候,李定父亲还活着,小老婆随人跑了,李父当然不高兴,于是写信让李定回来守心丧,就是不穿孝服的守丧,但也守了三年李定才复出为官。 李定原先与苏东坡无仇无恨,因为他恨上了王安石,又听到青苗法未废,王安石再度上位,多有李定之功,于是将这段往事放了出来。不过他非是言臣,所以开始透露给了御史陈荐,赵顼便诏下让江东淮浙转运使问询,为何成了三路,仇氏三度改嫁,不在一处,那么只好让三路察问了。 察问的结果是李定曾以父年老,求归侍养,但未说持所生母服,也就是守心丧。 李定就辨解,俺父亲未告诉我是仇氏所生,但父亲健在,岂能随便穿丧服?结果到了京城,陈升之对李定的孝与不孝不置与否,曾公亮则认为李定要补服丧。 补服丧问题不大,大不了来一个夺情,也不过就一百天。 但补了服丧,李定就彻底打上了不孝的罪名,在古代百善孝为首,这个帽子就大了。王安石立即出面,他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李定确实不知情,第二件事在古代女子改嫁就不再是家人了。 李定可以为其守孝,也可以不为其守孝。 还有一条依据王安石未说,凭借李定母亲的为人,还象一个母亲吗?凭什么让李定守孝,守了三年心丧已经对得起她了。 所以陈荐是无理取闹,恶心攻击。不过弹劾出来了,本来王安石将李定授为监察御史的,不得己,只好改为崇文殿说书。 但御史林旦、薛昌朝与范育不服气,再度弹劾,李定无奈,求解职,再降官,改成了集贤校理检正中书吏房公事。 不过李定就奇怪了,俺这个母亲死了,连俺都不知道,陈荐从哪里听来的。 他也没有想到他那个哥哥,但是过了三四个月苏东坡自己露出马脚,天长有一个进士叫朱寿昌,其母生下朱寿昌两年后被父亲逐出家门。 朱寿昌直到后来知道真相,发誓不找到母亲誓不为官。一直找了几十年,才在同州找到其母,这也说明了宋朝人口的流动性,生生从安徽流落到了陕西。这时其母已经七十多岁,还生了两个儿子,让朱寿昌一齐迎回。 这正在李安案风波还没有过去之时,于是一件小事,一个小官,却轰动一时,先是钱明逸大力推荐,然后苏东坡写诗唱和。 李定这才将视线转移到了苏东坡身上,然后又打听到了苏东坡与其哥哥的关系,一下子明白了。 也就是乌台诗案两大主角,都没有对的地方,皆做了小人之举。 王巨对这件事原先是一知半解,直到这时,才知道了大约的真相, 但王巨也尴尬了。难道我也要将保安军那个便宜母亲,以及姜家的那个弟弟接到京城来享福,甚至将姜氏接到京城继续做“奶奶”。 原因很简单,相比于李定的母亲,他那个便宜母亲无疑是一个天使。况且王巨母亲是在父亲死后改嫁的,不管怎么养的吧,总是养了了几年。 所以王巨听到这个消息后,又想清楚了事情的大约经过,立马花了几百贯钱,买了一些衣料礼物,派人送到了保安军。 真怕啊。 这时代若是让人打上了不孝罪名,那就死定了! 苏东坡这时候只是一个二百五,然而他后面有许多高高人哪,包括大科学家沈括同志,那一个是简单的角色。 然而这还不是难堪的,不久真正的难堪到来。 第四四六章二王(下) 张戬上书说,近乞罢制置司及诸路使者,并言散钱取利为害;及安石处事乖谬,专为聚敛,好胜遂非,很愎日甚;吕惠卿险薄奸凶,尚留君侧;而曾公亮、陈升之、赵抃等,心知其非,依违不断,观望畏避,颠危莫扶,及识昧知几,言乖误主,均为有罪,乞正严诛等事,并未施行。今大恶未去,横敛未除,不正之司尚存,无名之使方扰,臣自今更不敢赴台供职,居家待罪。 又说,韩绦代陈升之领条例司,左右徇从安石,与为死党,遂参政柄。李定邪谄,自幕官擢台职。陛下惟安石是信,今辅以绦之诡随,台臣又得李定之比,继继其来,牙蘖渐盛,臣岂敢爱死而不言哉? 书上后张戬又跑到中书,据理力争,说中书四相做得不对。 王安石用扇遮面而笑。 一笑张戬不识时务,二笑张戬批评了曾陈赵三人。 曾公亮,陈升之,你们想妥协,人家给了你们妥协机会吗? 还有你赵抃跳来跳去,这一回看到所谓君子真面目了吧。 这一笑,三相全部难堪了。张戬并不知道,继续道:“参政笑戬,戬也笑参政所谓,岂但戬,天下谁不笑者?” 陈升之在边上劝说:“察院不须如此。” 张戬顾视道:“陈相公,你难道没有错吗?” 陈升之不能答。 当然,张戬迅速贬出京城。 贬出的还有王子韶,他原先想附和王安石,看到保守派势大,孙觉与吕公著谪命下达后,竭力解救。然而保守派不领他的情,陈襄上书说王子韶首鼠两端,回邪反覆。两人一道贬放。 张载闻听后,放下祖无择案,匆匆返回家。 张戬来到王家,一是临行与兄长辞别,二是责问王巨。 这才是王巨最大的难堪。 李定那事暂时还不会影响到王巨,因为王巨母亲未死,难不成真让王巨将老姜氏接到京城来做奶奶?只能说以后可能会给王巨带来一些后患。 不过眼下这件事,让王巨下不了台。 也许张戬只是一个小官,因为变法,这两年上来的官员,下去的官员也不知有多少。不过张戬的哥哥却是张载,而张载又是王巨的老师。 张载与王巨一样,对王安石变法中的一些术排斥,但对变法本身不排斥,所以张载与王巨都采取了缄默的态度。 然而张戬一闹,不但王巨难堪了,张载也难堪了。 面对张戬的指责,王巨还不好说重话,至少在他个人观中,对范仲淹当年将杜衍打入小人行列都有点反对,就不要说张载对王巨的恩情,对张载尊重,对张戬同样要尊重。况且张戬个人的德操也让人无可挑剔。 他先让琼娘沏上茶,然后慢慢说道:“张叔,先不谈变法,晚辈先谈一下朝堂的格局。一是变法派,二是不变法派,三是中立派。不过中立派夹在中间,面对两大派系大臣的压力,不得不站队,所以中立派越来越少。” “王子安,何来站队一说,这非是党锢,乃是国家未来!” “张叔,我只是派别,不说党锢,且听我将它说完。中立派的先不管,我说变法派,不管这个法好不好,但有一部分操守上佳,也是好心为国,比如介甫公。” “这个好心不是为国,而是误国。” “张叔,别急,我再说变法派的第二个群体,这些人也是想为国家好,不过操守就让人质疑了。”比如吕惠卿,比如曾布,但王巨就没有点名了,又道:“还有一部分,完全是投机,首鼠两端,附和变法,是想上位升官发财的。” “耻辱啊耻辱!”张戬听到这里大怒,贬官就贬官吧,为什么让他与王子韶一道贬官。 “范文正一生作为远不及吕夷简,为何被别人树为道德偶像?非以物喜,非以己悲,张叔,你着相了。” “好吧,你继续往下说,”张戬气乐了。不过他对长兄这个门生还是很看好的。 “张叔,我再说不变法派,确实这些人有的乃是好心,但开始时有几人反对不变法的?” “嗯……”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大家都感到我朝弊病严重,介甫公变法不好,那么张叔,你认为什么法才使我朝弊病减少?难道是井田法吗?青苗法都不行,如何去执行均田的井田法?” “故介甫公变法前,期望的人很多,为什么后来一起纷纷反对,乃是介甫公的一些策略确实产生了新的弊端。于是许多大臣倒戈,成了反对变法的群体,这部分人为数还不少。还有一部分人同样是混水摸鱼,想附和上位。” 张戬默默无言,保守派系里的“小人”同样很多的,这也是事实。 “另外还有一些人用意很让人质疑,我听说许多重臣劝官家不要开边,不能重军,在边境勿要惹事生非。别人我不提,但我们都是来自陕西,离边境很近,特别是晚辈,就是在边境长大。试问我朝有多少将领敢在边境惹事生非,难道坐看西夏一次次派军队前来烧杀掳掠,难道陕西边区百姓不是大宋子民?” 张戬再次不能回答。 但问题也就来了,要么眼皮子一抹,随便西夏抄掠,但这是事吗?就算能抹下这个眼皮子,就算陕西边区百姓不是人,可是西夏胆子越来越大,最后不是抄掠,而是侵略了。 忍不下去,就得用兵,一用兵就得需要庞大的军费,可是国家还有巨大的积欠呢。这怎么办? “还有一部分人说官家要节减,但几代官家都在节省用费,难不成让官家不吃饭,不穿衣服,就是这样,又能省下多少钱帛?” “裁兵。” “已经裁去许多兵。” “这几年国家收入渐渐出现盈余,稍忍几年,国家积欠就能偿还清了,然后再用兵。” “这是谁说的?敌人不是傻子,难不成坐等我朝慢慢偿还这个积欠?况且这点盈余又需要多少年才能偿还清楚?一用大型战役下来,就得几千万贯钱帛。试问不变法,能省下这么多钱帛吗?再者,不变法,我朝这些弊病怎么办?所以不变法派里还有一个群体,他们也不是坚持不变法,也看到国家的困窘,只是受到别人影响,才加入到了反对行列。” 这个便是指张戬,他在御史台,吕公著以及几个御史才下去,他们都是保守派,张戬必然被他们洗脑。 “然而青苗法确实是在摊派。” “青苗法是在摊派,是有许多不好的地方,否则我也不会缄默不语,甚至让官家失望。但它有一个重要的意义,会使我朝更富裕。” “靠几百万敛财钱吗?” “不是,与敛财无关,但我还没有想清楚,还有时机也不成熟,我正在谋划安排,所以未说,但一旦执行,将会严重打击到不法富豪的高利贷,所以反对的声音同样不会弱,我也会成为奸臣。” “不会,若真有那样的方法,我会举手赞成。” “张叔,我只说一件事,你乐不乐意去做,国家隐田严重,可是国家用费浩大,故各地官员两税都不敢减少,然而隐田的皆是豪强,所以两税只能向贫困百姓摊派,导致贫者越贫。仁宗之时,派人下去查了几次隐田,皆因为反对声音浩大,不得而终。如果将这些隐田查出来,国家两税会增加,也给了贫困百姓更多的生机。张叔,你能不能上书,请求官家严查隐田?” “这个,这个……” “张叔,知道问题所在了吗?非是我朝穷困,在汉朝一户人家有几万贯便称为巨贾,但在我朝,只能算是小富之家,大富之家钱财能达到百万贯。现在问题是两极分化,一是国家越来越穷。” “非是,我朝赋税越来越高。” “当真?我只说一个问题,仁宗时税务与现在的税务相当无几,但那时户数仅是千万户左右,如今达到了一千四百多万户。人口增涨,意味着税务可以适度增加,但国家税务有没有增加?至少户数增加,也增加了管理成本。所以说国家即便税务不变,实际是越来越穷。” 这个户数也不大准确,古代百姓不愿意分家的,然而因为宋朝计等户征税征徭,因此逼得百姓子女众多者立即分家,好将等户降下去。同时又产生了诡名子户,就是一些地方将名下财产划在几个甚至几十名子虚乌有的户数之下,好来逃避更多的徭赋。故有人说宋朝的户数实际人口远不及唐朝。 不过宋朝的户数还是远大于实际户数的,因为还有一个群体,那就是隐户,宋仁宗时周湛以江南西路百姓因为徭赋不均,巧于隐匿,于是搜查了一下,查出隐户三十户。李司户部判官李琮查了一下两浙路的逃绝户,居然查出四十万隐户。一路就有几十万隐户,放大到整个国家,得有多少? 况且还有不计入户册的蛮蕃,但那个无所谓了,反正大多数国家不向他们征税的。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巨下面一个问题:“人口繁衍无限,大地承载有限,因此每一朝一代,一旦人口达到了六千万,都先后产生了危机。然我朝百姓人口早就超过了六千万,张叔,怎么办?国家越来越穷,贫者越来越穷,一个个自称为君子,特别是庙堂之上的重臣,有许多人薪酬达到了几万贯,家有无数田宅坊产,可有几人拿出一部分周济贫困百姓?为什么木棉司迁徙福建路百姓,那么多人反对?原因很简单,贫困百姓迁到两广,给了他们生机,然而当地的豪强们就不能雇佣到足够的佃农工匠。张叔,为何你不指出来?” “何谓良好的变法,一是想办法使国家支出降下来,二是开源,所谓的开源又分成两种,一是真正的开源,比如说木棉司,但这种开源谁能想出多少良策?就是这样,各个豪强仍想狠狠地咬上一口,也必然被豪强早晚瓜分掉,国家所得越来越少。二就是分均,从豪强身上剥夺一部分财富,减轻贫困百姓困难。比如说是青苗贷,真正的贫困百姓,张叔,你认为有几个官员会放给他们,恐怕他们饿得马上就要死了,官吏担心收不回青苗贷,于是不放。张叔,这回你明白反对的原因吧,不是青苗贷扰民苛民,而是变相强行地从豪强身上拨下了一根汗毛,于是让他们不满了。这就象当年的榷茶革新一样。” 王巨说完了,张戬也傻眼了。 这是王巨将张戬当成长辈,才苦口婆心劝说的。 但张戬是君子啊,心地光明,于是在临别前,又将王巨这些个问题抛将出来。 ………… 又一个大朝会开始。 一个不平静的朝会,反正这段时间朝会上在吵,散了朝会还是吵。 东西两班许多大臣目光敌视,似乎空气里也充满了刀光剑影。 不过王巨在人群里很安静,这段时间他仿佛消失一般。实际王巨裁减军器监官吏同样也得罪了很多人,但他那一泼,让许多大臣也心寒了,一般大臣也不大愿意找王巨的麻烦。 赵顼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听着大臣争辨。 这时陈襄站了出来,举着牙笏说道:“陛下以至仁求治,凡欲更张法度皆以为民,安能有取民膏以为贷息,而谓周公太平已试之法哉。” 陈襄,也是宋朝的一个有名老臣,天下名儒之一,还写得一手好字,担任官员时,似乎政绩也不错,这次同样成了保守派的主力军。要命的是他是福建人,似乎便有了更多的话语权。俺是南方派系大臣,同样不支持变法! 王巨也不大注意,并且以前陈襄也写了许多奏疏,王巨利用一些渠道,得到了他这些疏奏的部分内容,一是反对变法,二是反对王安石。不过不变法,国家怎么办。 陈襄便写道:今日之弊,在於国家因循,制度未立,而侈用日广。陛下但遴选主计之臣,付与利柄,取天下赋入之籍,度县官调度之数,百用为之均节,而归之艺极,则浮费省而财用足。省徭役,薄赋敛,宽关市之征,弛山泽之禁,修庠序之教,劝之以忠、信、孝、悌,尊贤而使能,才者进,不肖者退。农有余财,民服其教,吏称其治,然而国不富而政不王者,未之有也。 宋朝现在的问题确实就是庞大的费用开支。 一是兵费开支,经王巨提议后,狠裁了一下,从明年起渐渐开始不需要付出安置费用了,那么一年会省去一千多万贯费用。但还不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除非裁去一半军队,然而面对西夏与辽国的威胁,谁敢这样裁? 二是官员费用,官员数量太庞大了,如果将高级官员的薪酬减去一半,再削减掉一万名官员,又是一千多万省下去了。然而连王巨都不敢说,陈襄敢说吗? 三是越来越多的宗室子弟,这部分费用三司未现,用费是内藏库拨出来的,但若没有这些费用,内藏库岂不能拨出来补贴三司?可是陈襄敢说宗室子弟不赡养吗? 四就是冗费,也就是王巨所说的冗政,陈襄所说的浮费。 官员机构重叠臃肿,导致政令不能畅通,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庆历战争时,一斗粟大后方的成本不足十文,但到了前线,变成了三百多文,一千多文,并且里面多有霉变的积年陈粟,或者是搀了太多的泥沙,导致士兵不能食。 为什么,正是参与的机构多,无法追究失职的官员,才有了这些丑陋现象。 这就是浮费。 如果政令通畅,国家机构高效简洁,官吏清廉,办事认真,这些浮费自然会消失。 但这比实现儒家的大同还要遥远,或者说根本不可能。 况且谁是贤者,谁是才者,此时这个贤与才二字已经严重扭曲。因此陈襄所说的策略,除了夸夸其谈外,一点参考价值也没有。更不要说省徭役、薄敛财,那个君王不想?如果宋朝一年财政收入压缩到五千万以下,保证天下欢天喜地,然而后果呢,好了,只要五年,宋朝就要灭亡了。要么继续借下去,那么借下去会导致什么后果,请看明朝为何灭亡的!如果明朝国库有足够的钱帛粮草,能坐视陕西饿死那么多百姓?那么李自成与张献忠能有起义造反的土壤吗? “朕非亡国之君,”这是崇祯在煤山临自杀前说的一句话,想来那时崇祯心中何其之冤! 因此王巨听到后,评议一句:“书呆子!” 陈襄不会管王巨是什么想法的,继续说道:“臣想来陛下之心必不如此,然则天下人皆知误陛下者王安石也,误安石者吕惠卿也。” 吕惠卿气得发抖,我是支持了变法,但我不是主导者,你这个老家伙在胡说八道。 但陈襄乃是言臣,怎么办呢。 陈襄继续说:“以陛下聪明,观天下之论议,其法制利害固已灼然也。奈何安石持强辨以蛊惑于前,惠卿画诡谋以阴助于后,加以反覆比周小人随时观望,平时公议,则举知其法之非,一挠于利,则又言其法之是。此虽陛下之至对,不能无惑,虽臣等之至忠,亦不免指为朋党。近者,谏官李常以言事待罪,尚令分析;孙觉以奏对反覆,落职外迁;御史中丞吕公著而下,皆以不职为言,乞从责降。而臣独区区未敢以请者,尚冀犬马之诚,一悟圣意,许以青苗之法下议百官。一吕二王,天下必亡。如臣言非,则甘从远窜,以戒妄言;如臣言是,则安石、惠卿亦乞特行贬斥,以谢天下。” 王珪恼道:“陈襄,关某何事!” 这个二王,一王王安石,那么另一王呢?姓王的官员很多,不过除了王安石,重量级的“王”只有王珪了。 “我不是说你,而是王巨。” 赵顼终于睁开眼睛,奇怪地问:“为何是王巨?” 关于青苗法利弊,参与的大臣很多,但王巨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这个王岂不是很奇怪了?不但他,许多人也感到纳闷,包括王巨自己。 第四四七章禽兽不如 陈襄道:“陛下让张若水下去看青苗法,张若水弄虚作假,指使蛊惑之辈正是小人王巨。张戬离开朝堂,对王巨万分失望,前去训斥,却不料王巨不尊师重道,不敬长辈,巧舌如簧,诡言顶撞,让张戬大怒之下离去。此子胆大妄为,手段激进,并且阴险狡诈,将来为害将会胜于王安石与吕惠卿。” 其实真相是张若水问,王巨说了一句,不变是慢性自杀,变得好,能继续发展一百年,变得不好,是加快自杀。难道说错了吗,难道是明确支持了王安石变法吗? 至于张戬更是莫明其妙。 张戬是责问了,但责问的内容是赵顼相信王巨,王巨为什么不进劝?然后王巨做了解释,何来顶撞? 但问题就出在张戬听后觉得有道理,然后陈襄等人来送别时,忍不住问了出来,陈襄等人答不出,恼羞成怒,才有了今天的责难。 可是真相重要吗,不要说王巨说不清楚,就是说清楚了,陈襄乃是言臣,可以风闻言事!王巨又能如何? 王巨也可以不表态,问题是在现在王安石逆转,想扳倒王安石与吕惠卿几乎不可能了,现在陈襄攻击王巨,王巨只是中等京官,更没有结朋成党,势力孤单,并且王巨一些做法,包括打胜了大顺城之战,都让某些人产生反感,那么正好,王巨会成为他们撒气的对象。 因此王巨听后,脸色立即变得阴沉。 他走了出来道:“陛下,不错,臣就是一个小人,陈襄乃是君子。只是臣一直感到奇怪,臣拜于恩师门生,恩师持戒尺责戒臣说,君子温润,温润如玉,难道恩师说错了吗。” “何来此言?” “陛下,臣看到许多人自称君子,但这些君子们不是温润如玉,而多象陈襄这样,欺世盗名,勾朋结党,所以一呼百应。为何要结朋成党,因为人多力量大。为何要这个力量,因为他们要顺昌逆亡。附己者是君子,是能臣,不附己者则是小人,奸臣,不服,那么群起夹攻,颠倒黑白。所以看来恩师教导有错啊。若此,臣就是一个小人!” “你胡说!”陈襄道。 他为什么在奏疏上说非是朋党,其实现在他们已渐渐成了朋党,心虚,才刻意辨的。 “你能胡说,我为什么不能胡说,或者说,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胡说八道,难道凭借你那一把胡子吗!若此,陛下,请下诏,五十以下者皆不得为臣!” 陈襄似乎官声不错。 论政绩,论功劳,陈襄三辈子加在一起,也不及这几年王巨对宋朝的贡献。 “持功狂傲。”司马光在边上道。 “司马光,下官不懂,国家为什么选派官员,特别是我朝,几乎花唐朝十倍的薪酬养官,难道不是为了替君子分忧,上治国,下安民,不受外侮,而是卖嘴皮子的吗?” “陛下,王巨咆哮朝堂,请勿务严惩。”陈襄道。 王巨没有咆哮,不过放在朝堂上他这些话,无疑太过有违朝仪、仪礼了,按照宋朝“故事”,赵顼必须要惩戒的。 张载不得己走出来说:“陛下,微臣之弟临行前是责问过王巨为何不劝陛下,王巨与臣弟做了一些沟通……” 然后张载徐徐将经过道来。 王巨那些话还是很中肯的,并且也能看到王巨的忧国忧民之心,只不过他不会象司马光他们那样,整天挂在嘴边罢了。 或者说王巨更加了不起,他虽不说,却在真正深思国家、百姓的出路。 至于王巨不尊师重道,更是瞎扯八道,王巨兄妹三都将张载视为半父了,还要如何?即便对张戬,王巨一向也尊敬有加。这是晚辈对长辈的态度。张载对王巨不用质疑,张戬对王巨同样欣赏万分。儒家之道,君仁臣忠,父慈子孝,这才是儒家真正的上下关系。可以说张载兄弟与王巨几乎是儒家上下关系、师生关系的典范。 “陛下,虽然微臣也未必同意王巨的观点,不过王巨所说的,有的确有几分道理。道家讲究清静无为,守虚纳亏,不过人性多是贪婪的,很难实现。佛家讲究空、善,又用因果报应使百姓畏惧,求善去恶,然而连僧侣本身多是视钱若蜜之辈,这个因果报应如何能束缚百姓?所以夫子才开儒学,传仁义。法家取儒家之义,名家取了一部分儒家的尊尊,阴阳家取了易经的变化之道,兵家取了平天下的平,墨家取了儒家的仁,多有片面之处。故儒家为万家之首,其余诸家却消失不见。如墨家的兼爱,不分敌我,怎么可能?这是伪善伪爱。因此连认为人性天生乃善的孟子都说墨子兼爱,是无父也,是禽兽也。” “出自何?”赵顼惊诧地问。 “《滕文公下》,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不能兼爱,不能为我,适度平衡,乃是中庸之道也。” 赵顼默默地点了一下头,这个道理以前王巨也说过。王巨是张载学子,看来这种思想是来自张载。但他想错了,张载产生这种思想,恰恰是受了王巨影响。不过这个都不重要了,王巨也不想在儒家上有所建树。 至于张载美化了儒学地位同样能理解,张载也是大儒,不美化儒家,难道还美化法家墨家? “微臣听到许多人说汉以后,是法儒兼治,以儒为表,以法为里。实际这是错误的说法。儒家之骨,仁义,仁为义之本,义为仁之节。何为义,侧隐之心谓仁,羞恶之心为义,虽孟子未说如何羞恶,实际为节,为法,故《逸周书》里所说,能收民狱者,义也。荀子说,夫义者,所以限禁人之为恶与奸者也。夫子在礼记里也说过,司寇之官以成义,大夫强而君杀之,义也,除去天地之害,谓义。” “这个有点道理,类似佛家的降妖除魔。” “道可道,非常道,大道万千,总归一途,因此道佛儒在许多认识上多是殊途同归。” 张载这番话未必让所有人全部认可,不过大家都感到莫明其妙,这是朝会,说这个干嘛? “我朝以儒家为学问标准,但儒家不是墨家。有这个法家的义,有这个平天下的兵,所以才构成了完整的儒学。比如这个不恰当的故事,汉朝文景之时没有用兵,但那时重的是黄老无为之道。到汉武帝时才重儒学,也从汉武时才开始用兵。这样比喻虽失了偏颇,但也说明儒家之道,以内为本,为家为国,此谓兼,此谓治,此为仁,此为爱。上忠君王,下爱百姓。” “不错,不错,”赵顼连声道,这个观点他喜欢。 “不过对敌人则是要平,平就是义,就是伐,就是羞恶,就是节,就是除天地之害。然而在我朝现在恰恰相反,对敌仁,对己义……这让微臣感到痛惜。” 轰! 许多人色变。 这等于骂许多大臣连墨子都不如,那么岂不是连禽兽不如? 这也是张载气的。 弟弟是好心,更将陈襄等人当成了君子,当成了好朋友,却没有想到刚一离开京城,立即被陈襄利用,攻击王巨。 本来因为弟弟就让他难堪了,这一来,他更不能呆在京城了,刚才陈襄弹劾时,张载就产生了辞官的念头。反正是辞官,不如最后替自己弟子说公道话吧。 “各人有各人的道,各人有各人的法,因此我朝包容佛道,甚至西方夷人的宗教,只要是宣传仁义的,也任由他们宣传,再比如耕耘,有人用牛马,有人用铁鎝,有人用塔犁,还有百姓强行用人力背犁,做官员只能归劝诱导,能否强行百姓用那种方式耕耘。即便法不同,为何大家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协商,找出一条更完美的道路。或如青苗法,不执行罢,执行罢,不执行大家想一条比青苗法更好的国家富强之路,执行了,大家互相监督,去其所短,留其所长。况且我朝积弊那么多之时,为何不能内部团结,一致对外?” 王巨摇头苦笑。 老师还是想当然了。 其实不是宋朝,有几个国家不内争的。 所以他在前世最恨也最敬东方的那个倭国。只有那个倭国才能称为很接近张载所说的,不管那个倭国的人性如何,确实人家很团结。一个简单的例子,他们人种来源同样复杂,但人家明智的只有一个民族。如果不那个倭国资源有限,国土狭隘,那将是整个地球的灾难。 但赵顼不管的,他喝了一声:“好。” 大约这段时间也将他头吵大了。 “陛下,弟子王巨心性确实很激烈,因此当时拜入我门下时,我用镇尺打其手心,让他切记温良恭让,又说君子温润,温润似玉。不过他这个性格很难改正,于是我在去渭州分别之时,又说,你以后不能做一个君子,但可以做良臣,文能辅助君子治国安民,武能保卫国家百姓,打败胡虏,扬我大宋国威。几年后,王巨也确实做到了,这让微臣感到很自豪。” 这就是张载说的用意。 他下去不要紧,反正呆在朝堂上,束手无策,不知如何。但自己这个学生非是,以后必然是国家的栋梁之材。 但眼下王巨地位仍不高,如果司马光、陈襄等人一起调转枪口,对准王巨,王巨仕途便完蛋了。 所以张载说出这番话,皇上,俺学生可是一个大大的人才,难道你真不保护吗? 赵顼哑然失笑。 笑完后道:“王巨,向陈襄赔一个礼吧。” 但出忽他的意料,王巨道:“陛下,臣确实就是一个小人,小人常戚戚,故臣不愿意过份开罪别人,不过有人,特别是那些伪君子们,将臣当成敌人,那么臣将一辈子将他们当成敌人,再无苟和的可能。恕臣违旨,臣不会象陈襄赔礼。” 当然,他这个小人不能当真。 不过王巨确实很冤,张载将张戬与王巨对话真相说了,恐怕他也不会蛊惑张若水。 如果王巨表态支持青苗法,为何不留在条例司? 然而王巨性格刚硬如此,也让一些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赵顼叹了一口气,陈襄官风不错,又是南方人,王安石一退一进,不得不听从王安石的意思,将许多大臣贬放,所以赵顼想将陈襄留在京城,由他来掣肘,至于王巨,更是想以后大用的。 两人互不相让,如何是好,于是冷下脸说:“散朝。” 这事儿没完,张载无所谓了,反正决定要辞官,陈襄及是言臣,怎么说也不过份,所以王安石与吕夷简都捏着鼻子听,但王巨有什么资格在朝堂上嚣张? 相信朝会散后,弹劾的奏疏又会象雪花片一样乱飞。 于是王巨做了一件事。 大臣早朝,官职高的在前面入殿,散朝官职高的在前面离开。 陈襄比王巨官职高,因此陈襄先走。 陈襄来到王巨身边,冷眉相对,王巨面无表情,陈襄继续往前走,王巨伸出脚,陈襄一下子趴在地上,但王巨嘴中同时喊道:“你这个老东西,干嘛踩我。” 朝殿下面是石砖,陈襄这下子跌得可不轻,王巨又喝道:“你这个老东西,踩我的脚,还故意跌倒,想讹我啊,真不要脸。” 说着一把将陈襄拎起来,举起大拳头就要揍下去。 这能打么?以陈襄的身体骨,王巨的力气,这一拳打下去,陈襄天就塌了。 章惇曾布与王巨官职差不多大小,就在边上,连忙上来将王巨抱着。 乱了,整个全乱了。 第四四八章以牙还牙 王巨似乎很愤怒,连曾章两人都抱不住,但周围大臣一起围上来,不管支持王巨的,还是支持陈襄的,一起动手拉。 好不容易才将王巨的手松开。 这一来,连走在前面的重臣也回头走了过来,冯京喝道:“王子安,你要做什么?” “冯京,你也想对付我吗?”王巨捋起服袖道。 冯京官职远高过王巨,又是富弼的女婿,后台硬,而且科举连中大三元,才气惊人。不过王巨这个大胳膊一捋,他也傻了眼。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 在宋朝兵整让文官压了下去,但王巨不是秀才,是文臣,是进士,杀又不能杀。经过今天这一闹,王巨早迟得下去,反正是下去了,王巨豁出去,几拳下来,自己能吃得消吗?吃不消问题不要紧,然而挨了几拳头后,那自己就会成为天下人笑柄了。 赵顼先下殿,才来到殿后,就听到太监禀报,连忙又返回朝殿。 这事儿可不小。 他看着诸多大臣,看着两个怒容满面的主角,问:“怎么回事?” “陛下,王巨绊我,又要打我,然后诬蔑我,又骂我是老东西,请陛下替老臣做主啊。”陈襄号淘大哭道。 “王巨!” “陛下,切莫听这个伪君子的话。刚才散朝,微臣等前面大臣离殿,这个伪君子突然走过来,狠狠地在微臣脚上踩了一下。” “你胡说。” “陈襄,你莫想狡辨,有没有胡说,请看。”王巨伸出腿,这时天气也渐渐有些热,大家都穿着布鞋子,妃儿就要临盆了,不敢走动,呆在家中也无聊,便替王巨做了一些女红,包括几双新布鞋。 鞋子很新,鞋面很干净,但现在王巨左脚鞋面上有半个鞋印,当然,拉扯了一会,鞋印已经不大清楚了,不过能看到。王巨又脱下布鞋与罗袜,脚面也有些红。 “是别人踩的……不对,是他自己踩的。”陈襄突然醒悟道。 让他猜对了。 然而证据在哪儿? “陈襄,你也休想狡辨,你是伪虚君子,我是真小人,你这种人只能对付真正的君子,但休想对付我这个小人。” 大家不由又皱眉。反正经过王巨这一闹,很长时间,君子小人这两个词都在朝堂消失了。 王巨一边说一边穿上袜子与布鞋,指着身后:“陛下,刚才臣准备散朝,正等着前面重臣离去,陈襄走过来,冲臣冷哼一声,耀武扬威,然后在臣脚上狠踩了一下,臣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往前趴下,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个伪君子想载赃臣。” 可能王巨说的是真相。 陈襄在朝殿上弹劾王巨,然而张载做了证明,加上王巨有功劳,未必会将王巨怎么样。 不过若是载赃成功,这是大朝会,那么王巨必然一二三下去了,并且会贬得很惨。 但陈襄也没有料到王巨的反应速度,以及激烈的性格,所才成闹成这样。 不过有可能是如陈襄所说,陈襄先行离开,大家都在散朝,王巨也准备散朝,朝殿很大,虽然王巨没有离殿,不过从班列走出来了,接近了中间线,正好陈襄走过来。刚才闹成那样,陈襄心中不高兴,没有给王巨好脸色,王巨灵机一动,先是绊了陈襄一下,毕竟王巨是练武之人,陈襄哪里能想到。于是陈襄一下子绊倒了,然后王巨贼喊捉贼。 究竟如何,谁注意脚下,只有两人心中清楚了。 陈襄不傻,立即大叫起来:“你这个阴险的小人。” 王巨哈哈冷笑:“真是一个颠倒黑白的世界,陈襄,莫要以为你是一个言臣,就可以胡作非为,从今天起,我必派人调查你所有的作为,看看你是君子,还是伪君子,然后将你的生平编写文字,印十万册,分发天下!” 这句说完,一半官员蛋痛了。 在宋朝做官,内敛是主题,岳飞的不算,正常情况下,象王韶这样的,那在武功上就达到了巅峰。文治上赵普不算,那么象李沆、王旦、吕夷简这样的也达到了巅峰。 但他们都在风云际会时才取得的政绩。 比如李沆,那是宋真宗最奋发向上的几年。比如王旦,那是宋真宗拜大神时的朝堂砥柱中流。比如吕夷简,那是庆历战争,国家困窘,才有机会取得的成就。 然而普通官员,想要上位,只有两条,第一条手伸短一点,没有大恶,对百姓不恶,那就是一个好官了。 第二条,那就得要互相吹捧,赢得一个好名声,这岂不是拉帮结派?不错,正是拉帮结派,不然如何吹捧,如果想做孤臣,请看张亢的下场。 所以正常的官员上位,陈襄就是一个典型。 文章写得好,特别在儒学上颇有建树,为官时没有大恶,下面有乡绅吹,上面有朋友拉,那么就是一个名臣了。 但谁人不犯错,王巨调查陈襄一生,难道会调查陈襄好的一面吗?这一查,必然会查出陈襄一些犯错的地方,再逐一放大,要命的是王巨似乎还有这个财力调查与印书,虽然会花掉王巨很多钱,但陈襄一辈子肯定完蛋了。 然后再到王巨的权利,王巨没有这个权利,不过宋朝的政策是欢迎互相监督,也就是异论相搅,虽然王巨犯错了,却也在规则之内。 王巨这样干,那么千人恨,万人骂了,但陈襄呢? 司马光蹙眉道:“王巨,你太嚣张了。” “学你的。”王巨不屑地答道。 关于王安石与司马光的是是非非,争议千古。 一是当不当变法的争议。 二是两人的品德争议。 但事实让王巨更加对司马光反感,最好的例证,就是王安石的三不足,天命不足畏、众言不足从、祖宗之法不足用也。 王安石有没有说过,王巨未听到。不过他听到一件事,今年春天,在倒王安石之前,赵顼将王安石召到内宫问,闻有三不足之说否? 王安石道,不闻,何谓三不足。 赵顼道,陈荐言外人说,今朝廷谓天变不足惧,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昨天学士院进试官职策,专指此三事,此是何理?朝廷亦何尝有此? 王安石紧张地说,这是怎么传出来的? 这也说明王安石根本没有说过这番话,倒是王巨以前冤枉了王安石,以为王安石是傻X。 同时也说明了赵顼根本就没有这心意,只是变法,改革罢了,就象二祖改革,否则了太祖功绩吗? 然后赵顼道,已别作策问了。 随后调查,其典故出自两人身上,第一人乃是司马光所写,其原文中有这一段话:今之论者或曰:天地与人,了不相关,薄食、震揺,皆有常数,不足畏忌。祖宗之法,未必尽善,可革则革,不足循守。庸人之情,喜因循而惮改为,可与乐成,难与虑始。纷纭之议,不足听采。 第二人就是苏东坡,他在拟进士对御试策中有一段,其施设之方,各随其时而不可知。其所可知者,必畏天,必从众,必法祖宗。故其言曰:戒之戒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稽于众,舍己从人。……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诗书所称,大略如此。未尝言天命不足畏,众言不足从,祖宗之法不足用’也。……凡今之人,欲陛下违众而自用者,必以此藉口。 然后大伙儿便将这个三不足当成了借口,攻击王安石。 那么为什么连后世的史书都认为是王安石说的,这正是因为司马光。 他好名喜进,自己平时所写的文章,刻意流传于市井,让文人誊抄传扬,包括他这个三不足的《学士院试李清臣等策问一首》,以及他写给王安石的那三封信。 谎言说了一百遍,那么自然就成了真相! 所以在史上,元佑八年时,王安石死了,真相无从查询,范祖禹等人将这个子虚乌有的三不足,当成了真相,用以攻击王安石吕惠卿,南宋之时,又因这个三不足,王安石被黜从祀孔子庙宇。 也就是王巨若真这么干,也是司马光开的头。 司马光语塞,又扭头看着赵顼道:“陛下,你看,老臣很早就说过此子乃是国家之害。” “够了!”赵顼打断他的话,又道:“你们都是国家栋梁之材,这成何体统,都散吧。” 陈襄道:“陛下,臣冤枉哪。” “散!”赵顼又喝道。 大家不得不散。 然而许多人都不停地看着王巨与陈襄。当然,也未必是所有人相信王巨,反而相信陈襄的人更多,毕竟此人以前名气还不错,相反王巨做了几年官,阴谋阳谋,层出不穷,手段狠毒果决,诡计多端。不过现在陈襄说不清楚啊。而且有的人心中更是感到恶寒,这一闹,不管最后结果怎么处理,陈襄在京城也呆不下去了。 不过也有支持王巨的大臣,不管怎么说,王巨在变法中始终是缄默的,若是陈襄刚才弹劾的是事实倒也罢了,关健陈襄完全是诬蔑。 王巨因为不想支持王安石变法,从条例司退到军器监,并且因为不支持变法,这几个月都没有得到皇上单独召见,陈襄这是无理取闹,所以这个结果是自找的。 又有些人感到心寒,这真是小人哪,若是将他当成了敌人,那可能真是王巨一辈子敌人。然而这还是官场吗?所谓的官场何来敌人之说,今天需要你了,那你就是朋友,明天不需要你了,那你就是路人,后天需要了,又能将你出卖了,当成了敌人。这才是官场,那有黑白分明的官场,官场不是王巨这样玩的…… 大臣退朝,不是回家,而是要到各部司继续做事。 张载在临分道前,堵住了王巨,悄声说:“王巨,你做得太过激烈。” 想一下,若是开人大会议时,上面首长刚讲完话,还没有离去,下面A市市长突然与B市市委书记PK,边上还有记者拍照,不管谁对谁错,想来这两个领导在官场上也到头了。 并且知子莫若父,知徒莫若师,别人难以说谁对谁错,但张载知道肯定是自己这个学生使了阴招。 “恩师,如果不这样,我会有什么下场?我们在朝会上辨解,但嘴有两张皮,能这样说,能那样说,别人必然说我是嚣张,最少我失了朝仪。然后什么结果?” “贬官,并且可能还能贬成一个知县,甚至岭南的知县。这个也无所谓,反正我年青,但我这样下去,上面还有人……他们在京城努一努嘴,到时候我不做事是不作为,做事了就来挑剔,难道我就此辞官回家?” 王巨没有说那个人,但朝堂上有两人心机颇深,一是文彦博,不过眼下文彦博虽对王巨反感,但不会深仇大恨到这一地步。然而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司马光。 要知道这几年下去了那么多人,有的人还是有前途的,不过经过打压,后来彻底消失,连史册上也找不到具体的事迹。 这样讲,张载就会意了,王巨这一闹,还是必然会下去,不过下去与下去性质却是截然不同。 这是火拼掉陈襄下去的,同时也让许多人感到忌惮下去的,那么就是贬到了岭南,也不敢有多少官员对王巨动手脚。 王巨这才是真正的以牙还牙,七伤拳! 张载道:“何苦。” 不值啊,陈襄那如自己这个学生。 “无妨,实际上我也想离开京城了。” “朝堂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恩师,你想错了,这仅是一坛小菜刚刚开头,”王巨道。实际上不是才开头,已经真正开头了,还有一件更大胆更无耻的事,已经发生…… 第四四九章非急 “恐怕不久我要离开京城了。”王巨道。 “为何?”张若水问。 王巨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这太过份了。” “早晚的事,”王巨淡淡说道。不支持王安石,王安石也不会支持自己。但不支持司马光等人,他们就会将自己当成敌人。去年还成,到了今年矛盾激化,自己想保持中立的态度,又想在朝堂上呆得太平,那可能呢? 不过王巨心中还有些惋惜。 道理很简单,军器监还有许多事没有做,比如战刀的改良,还没有定型呢。 但这个改良不是最后的改良,反正也呆在军器监了,于是王巨又将眼光放在盾牌上。宋朝有很多种盾牌,长盾,手盾,旁盾,燕尾盾……对盾牌也很重视,所以有人说辽国军队唯快而己,也就是仗着骑兵罢了。只要宋朝军队列成方阵了,里面是弓弩手,外面是盾牌手,那么敌骑便很难杀伤宋军。最著名的是就是潘美在雁门一战。潘美亲自指挥,用步兵方阵克制了辽国骑军,杨业于后方用轻骑冲击,一下子就将辽国十万大军击败。 不过总的来说,它缺点很多,特别是重量,本来宋军因为铠甲的拖累,负重很大了,再持一个盾牌,速度可想而知。 除非用铁皮子做盾牌,那还是盾牌吗。因此宋朝还保留了早先的木盾与皮革盾,一是轻,二是材料便宜。不过防御效果不大好,虽然宋军装备了大量木盾。 所以王巨将视线放在另一种材料上,藤!藤盾! 藤在中国古代用途多少,可以制造器皿,关健可以造纸。所以也不便宜。不过现在竹纸渐渐代替藤纸,给藤产量腾出许多空间。 但制造藤盾也没有那么容易的,简单的编一编,那还不如用木盾呢。这还要经过许多工艺处理,似乎在史上好的藤盾能防火枪。究竟什么工艺,王巨也不大清楚,但好在这是国家机器,有许多专门研究的工匠,一旦开动起来,几个月后就能看到样式产品,明年就可以生产,那么就可以对沉重的大长盾进行补充,至少可以装备一些灵活机动的小盾。 这也是王巨与葛少华通信产生的灵感。 因为南方的交趾,王巨问了一下情况,以及他们的武器,是不是落后的藤甲兵,与竹弓。葛少华说是有一部分藤甲兵与竹弓,但不全部是,他们同样有一些先进的武装。不过这些先进的武装根据他们文明先进落后有关,象一些生蛮地区,连藤甲都没有,就光着膀子挥着大刀上阵作战了,之所以朝廷难以管理,也不是他们战斗力强,而是地形,天气热,山大林茂。象交趾,基本上与五代时的各个小国仿佛无几了。 然后王巨才想到了诸葛亮火烧藤甲兵,实际那不一定是真正的历史。 而且藤甲也不是那么好烧的,除非特定的情况下,例如赤壁之战,但那种情况下,著不著藤甲又有何区别。 况且藤盾与藤甲不同,即便敌人用了火箭连中了几次,将它烧着了,往地下一扔便是。然而有了它与没有它,总归是不同的。 所以王巨想到了藤盾。 其次王巨在军器监时间越长,留下好的器甲就会越多,并且马上就会派上用场了。 而且呆的时间越长,打下的好底子就越多,那么以后腐败起来就不那么容易,只要拖上五六年,宋军基本就能达到换装目标了,最少九成军队能用上比较精良的器甲。但现在就离开了,显然达不到王巨心中的要求。 可事物的发展,不会象他所想像的那样。 于是王巨提前做了交待。 张若水道:“放心吧,咱家就是担心你离开了,官家未必会让我领手军器监。” “到时候我可以向官家推荐,甚至请求吕惠卿替你推荐,毕竟原先器甲的情况是官员亲眼看到的,也为之恼怒的,官家对它十分重视。” “那个陈襄怎么这样呢?”张若水生气地说。 “不管他。” 两人又说藤盾,张若水道:“若是那样,最好在南方造,造好了运到京城。” 南方出古藤,并且出好藤,在南方造好了再往京城运,那会节约很多成本。这也说明了王巨对张若水的影响,王巨点点头:“不过工艺一定要保密,研发得要在军器监进行。” “行,再说子安还没有走呢,”张若水根本没有想到王巨防的是交趾。 “都闹成这样了,我还能在京城呆下去么?” 张若水挠了挠头。 两人说了好一会话,王巨下值回家。 张载道:“王巨,我要辞官回去了。” “辞官回去?那也行,以恩师之学问,同样会留芳百世。想当年孟子也没有当过什么高官,但不也是亚圣?”王巨道。 张载在朝堂说了新儒学,自古以来统治者以法为里,以儒为表,让张载诠注成以儒家的义为里,以儒家的仁为表。这让王巨啼笑皆非。 然而王巨很喜欢。 如果张载这个新说法能成立的话,那么就能撕开自古以来儒家那种虚伪的仁爱,这是好事儿。 而且与史上张载不同,官职低,后继无人,所以比较实用实际温和的关学一直没有在宋朝形成主流,现在却无妨,大不了自己以后将张载写的文章真正刊印十万册,到处免费传发。再以竹纸奖励宣传的名义,以奖金刺激士子鼓吹,那么关学就能发扬光大了。 无耻就无耻吧,总比二程朱熹的学说成为主流对后世更造福吧。 但那样,张载就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了。 所以张载辞官,王巨反而幸庆。 这才是各司其职,张载做学问,贾平凹写小说,李白作诗,王韶打仗,薛向做财政部长…… “王巨,你说变法对是不对?”张载道。 王巨深思,这一条对张载可能很重要,一旦张载回去,必然就要著书立说,自己想法都没有想清楚,如何在文章里写清楚? 如果王安石不变法如何?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恩师,如果官家与介甫公不变法,第一条,国家会继续象前几年那样,首宰用国家爵禄树私恩,养私名。” “也就是国家积欠会越来越重……” “正是。” “那样国家如何运转。” “继续积,继续欠,”王巨笑道,想一想后来的明朝晚期,还不是那么过了。 “这很危险啦。” “对于国家来说,那是很危险,但对于首宰个人来说,说不定反而成了贤相。这是其一。其二,国家财政越来越困窘,主和派就会占据上风,更不能同意王韶经营秦州。那么西夏早迟会得到河洮。” 可能王安石不变法,不会有这么厉害的党争产生,然而后果会更严重,比如王巨说的这个第二条,有许多人责怪童贯的海上之盟。但金朝崛起,灭掉辽国后,难道宋朝不打燕云主意,同样还是拿不下来。那么金人不拿燕云?拿过燕云后看到宋军的战斗力,岂能不南下?但那时西夏得到洮河,会更强大。他们会怎么做,说不定就能席卷陕西与四川了。到那时,宋朝边一个苟且偷安的南宋小江山都未必能存在! 这个张载不知道,但知道若是让西夏得到洮河地区,那对宋朝会产生什么危胁。 “恩师,陈襄诬蔑我,实际那天张若水下去察看青苗法执行情况前,是与我交谈过,我只说了一句话,不变是慢性自杀,变得好能保持我朝一百年无大患,但变得不好,则是加快了自杀。” “介甫公是加快了……” “不知道,优劣兼半吧。” “某想大约是官家与介甫公太急了吧。” “急也不能说不对,比如商鞅变法,同样岂不是霹雳一般。” “商鞅……” “恩师,不能完全听信司马迁的观点,他被汉武大帝执行了宫刑,心中多少有些恨气,因此对汉武帝的种种行为排斥,从而宣扬文景时的黄老无为,那么也必然反对商鞅变法。但实际情况是,如果没有商鞅变法,秦国能不能强大。秦国之败,是秦始皇后来越来越残暴,秦二世与赵高做得更过份。其治国思想连法家都不是了。一个暴政的国家,怎能长久呢,比如说隋炀帝,他推广科举,宣传儒学,可结果还不是隋朝随即灭亡?” “所以仁是义之本啊。” “中的也。不过我朝环境不同,士大夫都不能用刑,固然是保护了士大夫的节气,可是如何能立威。不能立威又变法急切,岂能不乱?其次,介甫公为人固执高傲,满山的猴子上哪儿抓住,让他们听话,所以要给他们果子吃,要杀几只鸡。” “那不是结朋成党?” “恩师,早开始结朋成党了。” 张载听明白了,由于宋朝古怪的制度,刑不上士大夫,所以保守派大臣不害怕,那么就敢诬陷。不过正是因为这种古怪的情况,王巨刚才才对陈襄施以以牙还牙,你诬陷我,我同样也能诬蔑你,你搞我,我也能搞你。反正刑不上士大夫,陈襄拿王巨没办法,顶多大家一起火拼下去罢了。 王安石不能放下身架,拉拢大多数人,又要“高风亮节”地不会去残酷打压极少数人,所以反对的人就多。 这才是混乱的根源。 当然,也有了皇上之错,若不是皇上急于求成,王安石同样不用那么急,那么情况又会好一点。 这与变法本身不相干。 还有一个很好的例子,比如赵顼前面几个儿子先后死了,这种情况一是因为赵顼成亲年龄小,妃子岁数更小,想一想十四五岁,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就开始生孩子,在现在这种医疗条件下,孩子能平安么。第二条原因则就是用药问题,因为他们是皇子皇孙,御医不敢用虎狼之药,许多病不敢用虎狼之药能医得好吗?也能医得好,那得要更高明的医学手段,可那样更难更难…… 王安石也未必是好人,更未必是君子,并且本身缺点很多。只能说他相比于司马光,其手段更能放在台面上,多少顾及了一些操守,要了一些脸面,同时他的私心与手段,是为了国家,而不是为了个人。或如他对苏东坡的态度,换成王巨,那么一辈子可能就与苏东坡掐到底了,然而王安石在江宁却替苏东坡说了好话。 不过王安石面临的种种问题,确实很难很难的。随着王巨听到三不足的真相后,有些时候开始对王安石产生了同情心理。 这样讲,张载就明白了。 所以他也说了一句:“介甫公也不易啊。” 不过王安石最大的缺点就是他的高傲,比如说王安石对王巨的态度,自己这个弟子分明是一个良才,但王安石是怎么做的。因此张载又叹息一声。 然后张载又说道:“李娘子要临产了,这时候离开京城……” “不会,想要我离开京城,没有两个月是不行的!” 第四五〇章门客 张载不解。 这个贬起来会很快的,请看王曾就是利用有违朝仪火拼吕夷简,没几天,吕夷简、王曾、蔡齐与宋绶一起下。 当然,如果能拖上两个月,王巨下去虽然可惜,不过李妃儿那时早就生产了,说不定都过了坐月子。那么夫妻全部一道下去,一家还能团聚在一起,这是好事儿。 但如何能拖上两个月,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可能,大约是不了了之,那更不可能。 王巨微笑道:“恩师,下是必然要下去了,不过想我下的人虽多,但陈襄若下,可不可能?到时候必然会有更多的人替陈襄求情,而且他是侍御史,某些人更希望言臣有一个得力的人存在。但只让我下,而不让陈襄下,介甫公不参与,吕惠卿会不会同意?” 所以马上又要产生新的争吵,这吵一吵,一两个月就拖下来了。 张载又叹息。 在他心中,当官就是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但现在他看到的是什么官场? “恩师,你回乡后必然修儒学,但要注意一个故事,汉元帝温和仁慈,喜好儒术,他做太子时看到父亲汉宣帝动辄惩罚或杀害大臣,很不以为然,于是进劝汉宣帝,父皇使用刑罚过重了,应当多用儒生。汉宣帝就说,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 这是一段很有名的典故。汉宣帝这句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国家有制度,一直在用霸道王道治理国家,不能用纯粹的仁义德政!那些儒者不切实际,总是认为古代的好,现代的不好,混淆视听,让人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名,怎么能真正委他们以重任? 要知道汉宣帝是千古以来最成功的中兴之君。 一个大王朝想要中兴,这个难度比开国都要困难的。 这个功绩本身就能使汉宣帝的话具有说服力。 而且后来的发展也果如汉宣帝所说,汉宣帝几次产生了换太子的念头,然而因为他是许皇后的儿子,顾念旧情,一直没有换。结果汉元帝上位,他老子创下的花花江山,迅速走向末落。 王莽改革,他想改啊?但他弄到手的大新江山不改不行了。 不但王巨注意到这段历史,司马光在修资治通鉴时也注意到这段历史。只是两人立场不同,王巨欢喜的是张载现在这种新儒学,那怕张载篡改孔夫子的本意,另外王巨是向后看,反对排斥向前看,什么动不动三皇五帝,周朝礼政。 但司马光不同,他不能反对汉宣帝,更不能说汉宣帝这段话说得不对,于是反复曲解,认为汉宣帝只看到了不达时宜的酸儒,而没有看到真正治世之才的真儒。汉朝之所以没有达到上古三代的盛世,关健是皇帝认为王道不可行,儒者不可用。 上古三代是什么样子? 当真那么好吗?那么为什么后世考古没有考出所以然来,甚至都不能确定夏朝能否真正存在。 还有,没有汉武帝,儒家能不能独尊? 张载想了想,没有说话。 王巨也未说什么了,这个典故抛出来,会给张载更多的反思,那么以后写出来的儒学说不定会更加进步,会有更高的参考价值。 一家人吃晚饭,吃过晚饭,王巨跑到书房里埋头写了一些东西,然后将几个门客喊来。 “子之,你去陕西,主持烧酒事宜,另外再按我书函里所写的那样办三件事,”王巨递过一封书函:“你看完了,请记住,随后将它烧掉,也不得对任何人泄露。” 王安石上来了,也同意了王韶的市易,为此,王韶与秦州知州李师中大吵了一场。王安石将李师中调走,换上了窦舜卿,这是可喜的一面,又是一个武将担任秦凤路首州知州,不过不久因为庆州边事,又调到庆州担任环庆路马步军副总管,也就是原来张玉的那个官职。 王巨也听说了,但没有表态,一是没有表态的权利,二是这两人在军事才干差不多。 但秦州市易开始,烧酒产量激增。 这是几万大军与国家做后盾主持的交易,虽然因为宋朝古怪的榷酒制度,烧酒一直无法在宋朝普及,但就是河湟地区,也有不少百姓的,那怕普及了一半,也有三十几万户,况且还有西夏的走私,环庆路与鄜延路的买扑。若是王韶经营得当,以后仅是烧酒一项,最少就可以盈利十几万贯。 不是一个小数字了,这么多钱可以办成很多事的。 王巨派人主持也很正常,然而都不知道王巨真正用意,乃是那三件事,并且只有一件事才能公开,那就是与张载有关。 这个子之正是王巨派黄良找来的举子之一,也是陕西人,不过却是泾州人氏,名叫韩韫。还有五个人,一个是福建人氏,名叫张铨之,字昌国。一个是河北人氏,名叫黄骅,字醇之,一个是两浙人氏,名叫刘绍先,字子章,一个是江南东路人氏,名叫陆乐平,字得全,还有一个是王巨刻意指定的岭南人氏,名叫吕何让,字东良。 王巨还刻意让黄良与陶青去参加科举。 当然,两人毫无疑问地落第。 不过两人也无所谓,反正一家人全部到了王家,衣食无忧,因此这个参加科举的用意,便是观察士子。 王巨提出了几个要求,一是要三等户以下者,家境好,王巨无法满足其条件。二是要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三十而立,人到中年思想才能成熟。不能用他来相比,那不同的,他是两世为人,实际两世的年龄加在一起早超过三十岁了,就是这样,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 三是其本人要机灵,那怕象赵度那样也没有关系,当然其人也不能太奸邪了。四是身体不能太差,王巨找门客,那是要办事的,可能会东跑西跑,老弱病残肯定不行。 两人一边参加科举,一边交流,经过观察后,到放榜后,才找来这六人。 当然王巨开出的条件也比较诱惑人,准许以后继续参加科举,并且希望他们能科举得中,然后将他们家人接过来一起居住,除非象赵度那样,到外面办事情了,才将家人带走,同时给予一定的薪酬。 并且王巨本人现在名声也不小,也许放在文彦博这样大佬面前官职不算高,但在青年官员中他无疑算是佼佼者。 所以听到黄良开出的条件后,六人马上就同意了。 然而原来王巨还打算将这六人留在身边磨砺一段时间的,现在情况变了,不得不将他们放出去。 “好。”韩韫答道。 “不过这三件事若是你办好了,前程不会比葛少华差。” “谢过子安。”韩韫喜道,又看了看手中密封起来的书函。 “恒之,东良,蔗糖作坊在两广开垦了许多蔗田,现在有内库与延州几户共同管理,葛少华兼管,我可能会离开京城了,也得罪了一些人,说不定葛少华都能调任,所以你们替我去岭南,接手这些蔗田与作坊,同时也有两件事要替我办一下。但同样,这封书函在路上你们看过了,立即将它烧掉,勿得泄露。”王巨又递过一封书函。 “好,”两人也喜道。 他们不知道王巨让他们另外办那两件事,但仅是蔗糖作坊,那就是功劳,随着蔗糖作坊盈利多起来后,未来赵度与他们也必将因功正式迁官的。毕竟其中一半收入属于内库的,就是另外一半,王巨也转了一下手,多用在国家上了。 “希言,昌国,你们先带着这封信去杭州,将它给我的舅哥李大郎看,”王巨先递了一封到陶青手中,然后又递了一封书函:“李大郎看后,你们再到泉州,依照我书函上的吩咐替我办两件事。切记,得不到我同意,切勿泄露与我有关。” 陶青与张铨之慎重地接过信与书函。 “子章,得全,你们去两浙路,一是协助赵度,二也是替我办两件事。”王巨又递出两封书函。 黄良惊诧地问:“子安,那家中岂不只剩下醇之一个人了。” “无妨,大臣们都有傔客,朝廷还发放了傔客费用,这个用意本身就是为了让傔客辅助大臣做事。只是现在变了性质,傔客成了权谋的助手。我也用了一些权术,但也是被逼的,做事才是根本所在。” 几个门人大为感动。 王巨又说道:“再者,大井与小麻这几年也读了很多书,一些小事多少能帮上忙了。” 不过这样一来,王家马上会变得冷清多了。 王巨又说道:“子之,不过你得立即走了。” “喏。”韩韫道,他是去长安,本来就是陕西人,无所谓。 几人退出书房。 王巨舒了一口气,这几人若是将事情办好了,以后王巨就立于不败之地了,甚至能垂名史册。 如果事情变得很糟糕,王巨也找到了一条好的退路。 然后他遥望着东方的夜空,叹了一口气,心中说:“小皇帝,你在想什么?” ………… 张载说走就走。 本来他也打算辞官的,不过李妃儿快要临产,郭氏想留下来,等妃儿生产后才离开京城。 但王巨这事儿闹大了,包括张载也失了“朝仪”。现在走还落得一个干净,不然几天拖下来,贬出朝堂再走,说不定某些人又说他对朝廷不满,这才罢官回家。那时候回乡,无疑带了一身骚味。 先是写了一份辞官奏表,说了一些理由。 还没有等到朝廷答复,张载将官印往部司里一丢,就离开了京城,但没有直接回陕西,而是先去了郭氏的娘家。毕竟这时代交通太落后了,一旦回到陕西,天知道什么时候郭氏才能再回娘家。 不过与史上不同,首先他留了一个小尾巴在京城,原先经过王巨安排,张贵与王崇两人全部进了太学。 另外王巨替张载找来两辆马车,再三叮咛车夫,路上宁肯慢点,莫要使老师受了颠簸。 张载哭笑不得,反正自己这个学生不缺钱,若不是为了国家,这几年下来,王巨收入还不知有多少。于是默认了王巨的尊敬。 但张载刚刚离开京城,张若水便小偷偷告诉王巨:“子安,咱家听到一条不好的消息。” “何?” “有人写奏章,说是因为你,将张载逼得辞官回乡。” 第四五一章圣断 这个太过份了,王巨对张载的尊重,那是举世瞩目的,但却让某些人再三曲解。张若水一是表达好意,二也是他都看不下去了。 不过王巨表情很正常,司马光、苏东坡与陈荐都将子虚乌有的三不足搞成了真正的历史,这点诬陷又算得了什么呢? 并且韩韫将那件事办好了,传回京城,立即真相大白,保证那些人哑口无言,当然面对事实,他们也不会为自己的诬蔑而感到惭愧的。 但王巨心中还是喃喃一句:“看来还不够狠啦。” 不是王巨想要凶狠,而是从现在起往后,不凶残,在朝堂上是没办法混的。 几天后,又是大朝会。 赵顼刚坐下,王巨第一个便举着牙笏走出班列,道:“陛下,陈襄为了对付臣,手段恶劣,无所不用其极,居然都在朝殿上假摔。臣本想陛下会替臣还一个公道,然朝廷久无消息,还望陛下圣断。” 许多人目瞪口呆。 你还真能恶人先告状啊。 文彦博道:“王巨,陈襄已经让你气得生病,卧床不起了,你还要如何?” 王巨这样咬着不放,很恶心人的,咬到最后,陈襄不是假摔也成了假摔。 然而文彦博也无辄,关健谁能证明陈襄不是假摔,而是王巨绊倒后再诬蔑陈襄的? 王巨道:“文公,陈襄为了对付下官,连假摔都出来了,这个生病天知道是真是假?” 文彦博气得要死,主要前面有好例子,赵顼对付韩琦时,韩琦“生病”了,王安石以退为进时,王安石“生病”了。还有一些官员想偷懒,同样时不时生病。 所以不能说王巨是胡搅乱缠。 赵顼也无言。 这几天为了这个假摔案,赵顼不知接到多少疏奏,有人说要严惩王巨。还有人替王巨喊冤。 特别是章惇,写了一篇六千多字的长篇大奏,历数了王巨政绩,包括才开始执行的邮政改革。然后说王巨一心为了朝廷,连命都不要了,而且并且一不结朋,二不成党,放在边境就是一代名帅,放在河渠便有了郑白渠,放在军器监,马上军器监的器甲就大为改观,这样的有才有德,并且是孤臣的大臣,陛下你不用,用什么样的人? 然后又说,陛下你坐看奸臣假君子之名,勾朋结党,打压异己,最终朝堂必然奸邪林立,而真正的君子能臣被窜夺,长久下去,那才是真正的国将不国,大宋必亡矣。 王安石则说,对王巨我也不喜,不过论错,两人皆有违朝仪,如果陛下你只贬王巨一人,后果不堪设想。 吕夷简则说了一句,陛下,你如果真将王巨贬下去,那么会有许多人拍手称快,甚至连西夏人都拍手称快。然后又说,西夏何时雇募刺客,行刺我朝一大臣,只有王巨一人而己。陛下,你想学武则天杀程务挺,自毁长城吗? 当然,司马光等人那边则是在替陈襄说好话。 至于陈襄是不是真气病了,这个不大好说,但陈襄这次肯定气坏了,甚至也无脸面再呆在朝堂上了。 然而怎么处理,赵顼真不知怎办了。 关健这时,又发生了一件事,一件连王巨张若水都不知道的事,赵顼如何处理,更加迟疑。一个简单的道理,如果贬王巨,不贬陈襄,那肯定不行的。如果贬陈襄,不贬王巨,那更不行。关健是陈襄经过这一闹,就是不贬,他也会强行要求离开京城,这意味着王巨也要贬。 真贬,就没有那件事发生,赵顼也舍不得,别的不说,西北又不太平了,这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强大的军队有许多因素,器甲也是关健,而且在赵顼心中器甲关健程度的比例比王巨心中的还要更高。 所以赵顼头痛了。 当然,文彦博不会再说下去了,他认为王巨必然会下去,如果这小子犯了浑,破罐子破摔,也给自己绊一下,那么自己同样会很悲催,于是闭嘴不言。 文彦博不敢说话,其他人同样不敢作声。 莫忘了这是朝堂,只要成了辨论吵架,好了,统统一起下。 于是王巨又说了一句:“臣真的很冤很憋,请陛下圣断。” 赵顼无奈,说:“王卿,朕会公平处决的,请退下。” 王巨还能再逼一逼,不过想一想,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恐怕赵顼都没有办法做主了。于是退回,只是用眼光冷凛地扫了几个人。这十天,有几个大臣特别跳得厉害,王巨记下了! 经过王巨这一闹,大家都没有了心思,赵顼迅速宣布散朝。 大臣们退殿,有很多人不自觉地离王巨远远的。 都让王巨弄得有点怕了,陈襄只是摔了一跤,但没有摔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王巨那个拳头也没有落在他脸上。 但也足够了,莫要忘了,这是在大朝会上,王巨这么干,比直接打脸还凶残哪。 又有一些人心情沉重。 作为王安石,当然希望王巨与陈襄互爆,但作为文彦博与司马光等人,则不想看到这个结果的,王巨爆下去他们会喜欢,然而用陈襄做为代价,未免太大。 可是现在看起来,想保住陈襄,又将王巨弄下去,则是很难很难。 “这小子果然难缠哪,”司马光想道。 “陈襄也是,何苦招惹这个小子,”这是文彦博的想法。 ………… 主要不好处理,于是事态发展越来越严重,居然惊动了后宫。 朝廷究竟如何处理,王巨也无所谓,贬成一个知县,若是近也罢了,若真贬到了岭南,不客气,王巨那会进一步撕破脸皮,甚至用辞官来威胁赵顼。 他才没有什么忠君思想呢。所谓的忠君,不过是他举出的大义。这是看在同族的份上,看在一部分以前的情义份上,若是换成了其他国家,王巨说不定利用一些金手指,闹得天翻地覆了。 赵顼投之以桃,他会报之以李。若一点不表态,那何必客气? 因此他在军器监继续埋头做事,仅过了两天,一个黄门进来,说道:“明公,太后宣见。” “带路。” 黄门将王巨带到了后宫。 太后就是高滔滔。 但高滔滔未必会对他愤恨,高滔滔所以对王安石愤恨,不过是高曹两家的挑唆罢了。但自己不同,有竹纸,这几年竹纸利润在逐年增加。当然,它的技术早晚会流传出去,那时利润又开始逐年下降了。但与棉花一样,在这几年内,竹纸作坊仍能取得可观的利润,甚至还会有上升的空间。 高家子弟高士清仅是提供了一个名义,去年就分去了近四万贯。到了今年可能会有近五万贯,就是没有五万贯,明年也肯定有五万贯收益了。 这么多收入,又是挂着高家的名义,高士清能吃得下吗? 当然,王巨不会过问高家后面的烂账的,但相信高家子弟对自己不会反感,高家不反感,高滔滔就不会反感。不反感,那么就会记住自己的功劳。况且自己也没有明确支持青苗法。 进了殿,王巨看着帘子说道:“微臣参见太后。” “坐吧。” 太监连忙搬来一个团凳,让王巨坐下。 “王巨,哀家听闻陈襄弹劾你。” “是有这么一回事。” “王巨,祖宗家法,言臣可以风闻言事。” “太后,祖宗是有这一条家法,但何谓风闻,得有风。言臣专事监督,对具体事务不明,因此弹劾时会出现一些失误,然而不能因为这些失误,就惩处言臣,所以祖宗家法准许言臣风闻言事。然而言臣要持之以正,更不得颠倒黑白,那非是风闻言事,而是诬蔑了。如果国家准许言臣诬蔑、颠倒黑白言事,国家必乱矣。” “官家让张若水下去察看青苗法,微臣不知,张若水便问微臣,变法是好是坏,微臣道,不变法,我朝积重难返,等于是慢性自杀。世人皆说仁宗德泽天下,然而有几人知道仁宗皇帝的苦涩,因此他大行前留下遗言,不准后人作任何陪葬物,只陪葬了一匹玉马。国家在他晚年起就渐渐开始积贫积弱,权臣掩耳盗铃,装作不知,不过以仁宗皇帝的睿智,必然察觉,相信那一刻,他心情会是无比的惆怅。” “然后微臣又说了,变法变得好,那么就可以保证我朝百年无忧了,然而变得不好,则是加快了这种自杀。究竟怎么变,至今微臣还没有想好,故支持变法,但又不支持王相公的变法,所以才请求官家让我离开条例司,去了军器监。至于张戬,他受到别人的挑唆,是责问了微臣,为何不劝官家停止青苗法。然后微臣与他说了一些国家的弊病所在,张戬将陈襄等人当成了君子,当成了好友,又将微臣说的弊病同他们讲了出来。这便激怒了陈襄,在朝堂上向我发难。” 那天王巨与张戬说了很多,两大派系的群体,苟和的结果,国库的困难,兼并与人口带来的危机,宋朝在积贫积弱,还有为什么那么多大臣反对青苗法。 张戬虽然心机不多,但也不傻子,最后一条张戬不会说的,张载在朝会上也没有说。 所以王巨说了什么,难道这些问题不存在吗? 王巨看到了,说明他关注了,这是一个良臣的表现。 “太后,陈襄没有想到张载会替微臣做证,那次弹劾无功,因此下朝时,故意在微臣脚上狠踩了一下,然后摔倒在地,一是用以激怒微臣,二是更能对微臣进行诬蔑。这才是事情经过的真相。” 高滔滔沉吟了一下说:“若没有仁宗皇帝的赐书,你虽聪资过人,也得不到最初的学业。” “先帝赏识你,曾一度将你点为探花,虽因大臣反对不得功,不过也单独召见了你。” 准确说是高滔滔单独召见的,赵曙在边上旁听,不过这也不易了。想一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皇帝又能单独召见多少大臣,即便最勤政的皇帝,将太监与迩英阁里学习的帝师们除外,相信一年也不会超过五十人,要么就是群招,几名或几十名重臣到延和殿议事,但那又不算是单独召见了。 高滔滔又说:“就不要说当今官家对你的赏识。” “微臣是深受了三代人君之恩,微臣感谢不尽。”王巨道,若换成一般大臣,说不定当场干号,不过王巨说得很虚假。 不错,赵祯是赐了他的书,这些书是及时雨,不过自己也救了赵念奴。也许赵祯确实是一个千古好皇帝,但对自己不算有什么大恩。 赵曙虽是王八蛋,但对自己确实还行,然而自己替他换来一个大顺城大捷,说不定以后史册就会因为这件事,对赵曙重新评价。 赵顼对自己更不错了,如果没有赵顼的庇护,自己现在下场会更惨。不过自己对赵顼差了吗? 高滔滔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卖了“龙恩”后又说道:“王巨,不论谁对谁错,因为你这件事,已经闹得纷纷扬扬,终是对社稷不美,委屈一下,向陈襄道一个歉吧。” 现在陈襄在家生病,王巨死不认错,两人谁也不让着谁,这才是问题。如果有一方低头认错,赵顼从中调解,说不定高滔滔都会出面调解,那么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高滔滔也没有想到王巨的激烈,王巨不假思索地说:“昔日董宣誓死不向湖阳公主认错,陈襄这个伪君子哪里及湖阳公主?太后虽是好意,可臣违心认错,那么不是认错,而是从此丢掉了气骨,如果连气骨都不要,太后,你还何必召见微臣?” “实际太后也不用为难,今年正月开始,微臣就早料到这一结果,微臣所交不过三两好友,一不结朋,二不勾党。但微臣又不附和介甫公的变法,介甫公也必然不会庇护我。然而微臣又不支持反对变法的派系大臣,这些大臣必然对微臣痛恨。没有陈襄的发难,也会有其他人发难。况且谁能将事做得完美无缺,臣是做事的人,一做事,如果吹毛求疵,颠倒黑白,总能找到对微臣发难的借口。因此那天陈襄陷害微臣,微臣离开朝殿,马上将军器监的以后事务向张若水交待,准备随时等候陛下的处罚,离开京城。” 你太后说,也不管用! 俺都做好等着贬官的诏令下的准备了。 “哀家听闻章惇是你的好友。” “他是微臣的好友,可是苏辙同样是微臣的好友。” 章惇是变法派,但小苏是保守派,这便是最好的证明,王巨没有附庸谁。 “陈襄终是老臣。” “是啊,他终是老臣,经验丰富,手段多多,微臣不过才二十来岁,经验少,只能如此反击。” 这话不能在外面放,谁信啊。 但高滔滔终是呆在深宫的,想一想王巨才多大,比自己儿子还小几个月呢,如果论老谋深算,哪里及这些老家伙。 因此高滔滔心中想,难道真是陈襄在陷害王巨? 不管陷不陷害,今天看来调解没结果了,她又问:“张载辞官回乡了?” “恩师与微臣想法是一样的,支持变法,但又想不出好法子,朝堂朝争激烈,他是谦谦君子,即便没有张戬的故事,他也有了打算辞官回去著书的念头。” 这话儿就不大好听了,君子应当重用的,但现在是君子没办法呆在朝堂上,那么这个朝堂得有多黑暗啦。 高滔滔差点咽住了,停了停才问:“那么何谓君子。” 这也是因为王巨,许多人开始认真反思这个君子了。司马光不是君子,范仲淹不是君子,谁是君子? 第四五二章争标 王巨想了一下道:“君子温润,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谢安。” “谢安……” 两晋发生了许多荒唐的故事,不过凡事有好有坏,晋朝虽然有许多不好的现象,不过魏晋风骨,也是史上有名气的,还有谢安的家庭背景,否则以谢安的作风,又是在东晋,换其他朝代,那是不可能做了那么多年的宰相。 “但不可能只有谢安……” “太后,还有,但他们不是君子,刚正不阿,执法公正,作风清廉,清臣也,包拯、董宣。” “上诤君王,下弹群臣,不偏不倚,思谋长远,不畏权贵,不畏生死,是谓直臣也,魏征、张九龄、比干、汲黯。” “胸有沟壑,决事公平智慧,上辅君王,下安百姓,国家于平静中悄然迎来盛世,是谓良臣,房杜,李沆、王旦。” “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己,是谓忠臣,诸葛亮、颜真卿是也。” “内安国家,外平天下,智谋无双,进退有节,张良、陈平、李泌,智臣是也。” “大公无私,一尘不染,高风亮节,德化人间,光照千古,贤臣是也,范仲淹。” 论政绩,范仲淹真没有什么,远不及吕夷简。不过他高尚的情操,对后人的感化,又无几人能及了。 就象苏东坡,前期在政坛上就是一个二百五,后期也不怎么样,但人家才情过人,那就足够了。 或者象司马光,为什么后世没有多少人抄司马光的老底子,一棍子打死,还不是因为资治通鉴! “这些大臣很少。” “太后,这些人无论智慧,还是在个人修养上,都达到了极致,哪里会有许多呢。所以一般大臣只是一个政客,政客留恋荣华富贵,私心重,但也不是一无是处,如果私心少一点,将国家放在个人利益上,再加上智慧手腕惊人,照样会成为一代名臣。比如吕夷简与姚崇,以及我朝开国功臣赵普。” “臣所说的那些君子、清官、直臣、智臣、忠臣、贤臣,就象李白的诗一样,根本不可学,但能学一学姚崇与吕夷简,自己替国家做了贡献,国家也给了他们荣华富贵,虽然这几乎是一种交易性的行为,不过连儒家也不排斥,将欲取之,必姑与之!这也是祖宗优待士大夫的原因。就怕的是国家给了他们荣华富贵,他们心安理得,欲求不满,根本不替国家着想,反而变本加利,夺国家之利以满私人腰包,或以国家爵禄养恩养名。至于什么君子的,太后,且当成一个笑话,试问朝堂上有几个士大夫能做到谦良恭让,温润似玉?” “既然大家都是政客,都有私心,何必道貌岸然的以君子自著。国家为何要高薪养士?太后,且看江东圩,全国粮食产量以江东圩最高,然而那份产量何其辛苦。比如雨季,因为圩之外之水高于圩内之水,不得不发动百姓节节车水。那个收成乃是真正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也是王巨通过一些渠道了解的。 江东圩很不错,但雨季怎么办?现在根本就没有大型水泵抽水。所以打听来的情报,让王巨无语。 那就是在圩堤下架水车,一辆水车是抽不上圩堤的,于是设二辆,三辆,一步步将水从圩内抽出。想一想,江南的雨季落雨会有多厉害,一个大圩十几万亩,几万亩大小,会落下多少雨水,得抽到什么时候?然而不抽,马上就会内涝。并且要命的是,百姓为了提高产量,不得不载种双季稻,而且因为产量低,种的亩数还很多,一户往往得种十几亩,二十几亩,三十几亩! 这种辛苦无法想像。 “但是太后,有几个大臣将自己的薪酬拿出来,周济过穷人?然而祖宗为何要这么做,不仅是高薪养廉,同时也是为了让大臣后顾无忧,安心替国家做事。做事,才是大臣的职责,而非是卖弄口舌。若那样,为何国家要重儒家,而不发扬纵横之术?” 既然是做事了,就用政绩说话吧,而不是嘴皮子,也不是什么资历,那么试问陈襄用什么政绩与王巨相比? 行了,足够了。 不过王巨走出内宫,他感到有些纳闷。 通过张若水的渠道,王巨也听到一些消息,比如高滔滔对司马光充满好感,劝了好几次赵顼重用司马光。 这也是大约赵顼一直用司马光的原因。 甚至王巨怀疑,司马光与高滔很早就默契地联系,包括赵念奴案,以及立皇嗣时司马光的表现。 但也换不着,高滔滔亲自将自己喊到内宫去调解。 难道这背后还发生了什么故事? 不过王巨就没有多想了,因为妃儿就要生产了。这时代生产真是一件极危险的事,特别是头胎。 几天后李妃儿就生下了一个女儿。 因为是女儿,王巨正在浪头上,并没有多少人来恭贺,只有吕惠卿、章惇与曾布的妻子带了礼物来恭贺。 不过王巨很喜欢,办了一顿丰盛的酒席,一家主仆关上门庆贺了一番。 然而只过了几天,来了一个尊贵的人庆贺。 赵念奴来了。 王巨下值后,看到赵念奴坐在客厅,正在与李妃儿、琼娘闲聊,眼神有些不自然。 他走了过去,说道:“见过大长公主殿下。” “免。”赵念奴道,然后抱起王巨女儿,仔细地看着王巨与李妃儿,道:“她长得象你。” 其实不管长得象王巨,还是象妃儿,都注定了以后是一个美人胎子。 只是王巨看到她眼神中有些落寞。 这也是人之常情。 姘儿狠瞪了王巨一眼。 王巨摸着下巴的小胡子苦笑,心说,不要说俺,就是韩琦那样的胆子,也不敢招惹你家的主子。 但王巨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与赵顼不同,赵念奴不求回报地,帮了自己很多的忙。 忽然他心中想到一个极其大胆的主意。 于是冲姘儿努了一下嘴,示视她随自己到书房里说话。 ………… 四月底,赵顼率群臣幸金明池观水嬉,宴射琼林苑。 金明池观水嬉,也就是金明池争标。 这个最早起源是宋太祖观水战,到了宋太宗即位时,又动用了三万五千名士兵凿池,引金水河贯注,于是有了金明池。 然后一般于三月或四月时,于此检阅水军。 原因有二,当时南唐虽下了,然吴越还没有收回来。即便南方完全定下,当时的河北水系发达,柴荣便曾动用过水军,直奔三关。 结果两次北伐下来,赵匡义不想了,不过检阅水军还保留着,赵匡义还刻意说了一句话,兵棹,南方之事也,今既平定,固不复用,但时习之,不忘武功耳。 也就是保留一支水军,能对南方很好地震慑。 十几年过去,这个水军意义也不大了,因此赵匡义取一银瓯掷于金明池,命一军卒泅水将其取上来,从此以后,竞渡之戏开始。 正式竞渡是咸平三年五月,“扬旗鸣鼓,分左右翼,植木系彩,以为标识,方舟疾进,先至者赐之。“此后每年春季在金明池举行不断,而且每次是“纵都人游赏”。这就使“争标”的浪花飞溅到普通的市民身上,吸引着广大市民来观赏这可以强身健体的活动,已远远超出金明池开凿之初单纯举行“水战”的意义。 接着宋真宗又下旨,允许百姓于二月末进入金明池嬉戏一个月,到了这时,金明池南边招待新进士酒宴的琼林苑,也建设得差不多了。琼林苑号称东京四大名苑之首,正好与金明池联成一个庞大的景观。在这以前不向百姓开放的,宋真宗猛地开放,游客如山,甚至有的市民在金明池游玩时,被挤得不知去向。 游客在游玩,水军又用虎头船、飞鱼船、鳅鱼船反复三次进行争标,甚至还有各色船只表演“海眼”“收尾”等舞蹈,不是人在跳,而是船在跳。又有水秋千,也就是各个艺人,登上画船上面的秋千,然后越荡越高,一直将秋千荡到与秋千架持平时,才猛地脱开秋千,飞向空中,然后连翻几个筋斗,表演花样跳水。 渐渐时间推迟到了四月或五月,各色船只也变成了龙舟。朝廷对此也很盛重,于池南立棂星门,又广立妓女于其上。这也说明宋朝的妓文化昌盛,比如陪嫁,必须有妓女做伴娘,越是大户人家,越是请那些才色双全的行首花魁,这才有了王安石让官妓卖酒的故事。 先行表演,然后于池中插杆,让各船去争标,前面几名有轻重不等的奖品。 赵顼率群臣观看,这个群臣指的乃是重臣,与王巨不相干,况且他又是“待罪之人”,不过王巨一家也来到了金明池。 争标还没有开始,池中正有一些艺人在荡水秋千。 大伙看得津津有味。 妃儿与二妞不时发出惊叹声。 王巨灵机一动,这时代娱乐活动还是少,当然,若是将狎妓当成了娱乐活动,那么这时代娱乐活动还是很丰富的。但那算是吗?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若是于金明池畔,也不一定是金明池畔,现在开封水系发达,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湖荡子,于湖畔选择一处水深的地方,置上几十个高台,由民嬉戏跳水,这也能给大伙儿增加一份欢乐。 这不需要多少钱,但会不会引来麻烦? 不管了,就这么办吧。反正自己虱子多了不怕痒。 王巨说做就做。 这个做起来简单,于无建筑的湖畔置上高台,高台上置一些弹簧与木板,那么就可以跳板跳水了。 但很快麻烦就来了。 刚过端午节,第一个大朝会。 大家奏折结束,赵顼便问:“王巨,京城里有一些新奇物,可是你置的?” 王巨没有否认,道:“是臣派人置的。” “这岂不是教化百姓享于安乐嬉戏?” “陛下,这个跳水是来自于水秋千,水秋千来自于金明池争标,金明池争标来自于太宗,为何没有多少大臣反对?此乃与民同乐也。士大夫养尊处优,可以饮酒狎妓作乐,但百姓呢?难道臣给予百姓一点欢乐,不赌不嫖,也做错了吗?若是,请陛下早点处罚臣吧,反正许多人看我碍眼了。” 第四五三章胆大包天(上) 司马光道:“王巨,你言语太粗俗,这是朝会。” “朝会又何如?最少比许多大臣安于享受,一边狎妓,一边作格调低下的花间词强吧。或者你认为太祖齐民政策乃是错误的,士大夫与权贵应当高高一等,普通庶民百姓非是陛下的子民,而是部曲,而是奴隶!” 问题就在于此。 为什么司马光看到车替走卒穿罗袜不高兴? 应当这是好事,代表着宋朝许多普通百姓也渐渐温饱富裕。 其实与他所说的世风奢侈无关,而是瞧不起底层百姓,这些底层百姓能衣食无忧,不造反起义就足够了。那也行,关健在宋朝这种时代,如何能保障百姓衣食无忧? 不但司马光这种心态,许多士大夫都抱着这种高高在上的心态。这才是反对变法的根本所在。 可是就连司马光,也不敢吼出,百姓就是部曲! 而且司马光立即闭上嘴巴了。 王巨这是不想好了,他还想好呢。 王巨又道:“陛下,何谓与民同乐,就是想办法使他们衣食无忧,这是基本条件,除此之外,应当给他们一点快乐,所以臣在华池时,组织了大型行歌。事实也证明臣的举措是对的,否则那些蕃子不会称呼我王小老子。” 原来王巨很低调的,也不说此事。 直到现在才拿出来反击。 试问边境有那么多边臣,有几人被百姓称为老子,范仲淹,范雍,以及张亢,要么就是王巨。并且范雍三川口之败后,这个老子也消失不见了,并且王巨的年龄,那时王巨才多点大,不足二十岁! 章惇道:“陛下,王巨乃是好意,臣也亲自去看过,正是天热之时,许多百姓前去跳水,一个个开心万分。陛下切莫因为这件事,而责备王巨,那只会让天下想办实事,爱民如子的官员心寒。” “章卿说得中的也,王卿,只要你保持这种良好用心,朕只会嘉奖,不会责备。”赵顼道。 显然赵顼接到了一些弹劾奏折,不过赵顼在宫中,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索性放在朝会上询问,让王巨自辨,更没有处罚王巨的意思,所以才有了这句话。 不过王巨退下后,更是不解,赵顼显然这么做,有庇护用心了。 难道赵顼不想贬放自己,但那边陈襄仍在病床上躺着,赵顼也交待不过去啊。 真真奇怪,这无疑自高滔滔召见后,更让王巨疑云重重了。 继续拖着。 陈襄气愤不过,连续上书五表,要求离开京城。 但赵顼就是不处理。 这个还不奇怪,渐渐地连文彦博也不发出声音了。 那就等吧。 然而没有几天,张若水悄悄告诉了他一件大事。 先前王安石涕泣论奏,说吕公著方事失实,言朝廷申明常平法意,失天下心,若韩琦因人心如赵鞅举甲,以除君侧恶人,不知陛下何以待之。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赵鞅举甲是指春秋时,晋国大臣赵鞅在内讧中,以除军侧之恶为名,兴晋阳之兵,击败了荀寅与士吉射。还有清君侧的故事,汉景帝时七王叛乱也称清君侧,安禄山造反也称清君侧,但那是谋反,不当举例。不过赵鞅这次清君侧,无疑加快了晋国的衰落,三十几年后晋国便被赵韩魏三国瓜分了。 放在吕公著这里,君侧恶人,是指王安石、韩绛、李定与吕惠卿等人,但不会包括王巨,那时陈襄还没有对王巨发难。 赵顼黜吕公著。 学士宋敏求草诏制词,但没有同意,说敷陈失实,援据非宜。然后封驳了。 为什么有这句话,因为韩琦根本就做不到什么赵鞅举甲。 原先韩琦是河北安抚使,宋朝是三级制度,县,州府与朝廷。由县到普通百姓是由各个耆户长与里正沟通,但由州府到朝廷,还有一些过渡官职,比如转运使,掌管经济的,刑狱使,主管刑案的,以及一些不常设的官职,如营田使,主管农田水利与兵士屯田营田事宜的,各个渠使与河使,主管水利的,以及新设的提举使,还有更贵的不常设官,那就是安抚使,主管一路军事的。以及一个更贵的官,安抚经略使,连同军政财一起能有权管理。但那个官职通常设在陕西前面几个小路上,并且是在作战时临时设的官职。 韩琦是有权调动河北地方军队,然而就是这个安抚使也让王安石拿掉了。 即便不拿掉,宋朝制度是层层掣肘,河北各个知州同样有掣肘权,如果有了诏书,并且征讨辽国,那么韩琦才有权调动各州军队。没有诏书,即便韩琦有这胆量,谁听从他的命令,将军队相向于京城? 因此王安石说的话根本不成立。 王安石大怒,天知道吕公著怎么说的,但确实是说了,贬官还不行,必须下狱追问。 陈升之便做老好人,说道:“如果这样,韩琦何以自安?” 王安石道:“公著诬韩琦,于琦何损也!如向日谏官言升之媚内臣以求两府,朝廷有没有因此废升之?” 陈升之傻眼了。 曾公亮也言其不便,贬就贬,最好不要牵连韩琦。赵顼一边听着大家在吵,一边在想,想了许久,终于想明白,韩琦不敢这么做。也正好让韩琦闭一闭嘴巴,便道:“既黜公著,明其言妄,则韩琦无不安之理,虽传闻于四方,又有何不便?” 司马光一看事情不妙,便说:“公著素来谨慎,不会说这样的话,大约或是孙觉曾上书,今藩镇大臣如此论列而遭挫辱,若唐末五代之际,必有兴晋之师以除君侧之恶意矣。恐怕皇上记错了吧。” 这是典型的丢车保帅。 而且这事儿也大条了,早晚会查到孙觉的上书。 但与孙觉上书不同,吕公著说这番话时,是赵顼于延和殿召重臣议事时,顺带着说了一句,并没有存档可查。因此司马光想混水摸鱼,将此事化解了。 有没有说呢,赵顼等大家散后就回想,不错,孙觉是说过这样的话,不过孙觉只是打一个比喻,性质不恶劣,更没有指韩琦。 但不对,吕公著确实是说过,朕还想得。因此对几个宰执说:“吕公著与孙觉皆极青苗不便,云驳难韩琦非是。” 王安石没有冤枉,更不是空穴来风,吕公著确实是说了的。 这如王巨在高滔滔面前所说,言臣可以风闻言事,但得有风,不能颠倒黑白。比如李常上书,说陛下一宫殿之费百余万,一游宴之费十余万,却令大臣剥肤椎髓,掊敛百姓。 王安石就说了一句公道话,陛下即位,真没有缮及事外游宴,只修了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两个宫殿。这是孝心,难道做错了吗? 还有,宋朝皇宫多是木质建筑,本身就得要时常翻修。 不过李常这个弹劾还能算过得去,尽管使宫中两个太后生气了,也贬了下去。 但吕公著这话却不当说的。 举甲,是小事吗,况且又沾到韩琦这个重臣。 赵顼能记着,司马光无辄了,至于吕公著自己呢,自王安石弹劾后,是不复对,也没有说未说过,也没有说说过,于是吕公著贬到广德军。 吕公著下江南,从东水门外坐船,许多人来送行,有人问,吕公著终于说了一句,韩琦事独孙觉曾言过,我未言。 终于表态了,因此很多人又上书说:“吕公著素来慎重,况且吕公著哥哥的女儿(指韩琦的儿子韩忠彦娶了吕公弼长女,吕氏死后,韩忠彦又娶了吕氏的妹妹),吕公著必然不会诬蔑韩琦。” 这也算是一种说法。 从吕公著的性格来看,他不会说出这种无厘头的话。 从家庭亲戚背景来看,吕公著更不会说出这句话。 是你皇上确实记错了,或者受王安石挑唆,产生了误导。在史上,哲宗即位,吕公著又上书自辨,说是时王安石方欲主行新法,怒议论不同,遂取舍人已撰词头,辄改修,添入数句,诬臣曾因对论及韩琦以言事不用,将有除君侧小人之谋。缘臣累次奏对,不曾语及韩琦一字,方欲因入辞自辨,时已过正衙,忽有旨放臣朝辞,令便赴任。 其实吕公著还算不错的,至少比吕诲、司马光、二程等人强。 但在这个自辨中,也做了小人之举。首先根本与词头无关,乃是他嘴巴上讲出来的,连一个存档都没有。王安石如何让舍人改修? 其次这件事争吵了十天,更不是吕公著所说的方欲入辞自辨,日已过正衙,便有旨放臣韩辞,我只好赴任。 反正宋神宗与王安石死了,死无对证,这件事又因为牵连到一个隐秘,朝廷一直没有公开,吕公著便胡说八道了。 这件事王巨也知道,开始时他同样也纳闷过。 确实吕公著是一个很小心的人,不是大嘴巴吕诲与寇准,他怎么能说出这番傻话?但王巨如今只是一个中等京官,这件事牵连很大,根本不是他能过问的。 但大臣们用吕家与韩琦的亲戚关系,一个劲的平反,赵顼只好头痛地派人暗查。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吕公著说出这番话的?这一查,终于一个人坐不住了,西上合门使,李遵勖的孙子李评,他举报了一件事。说是皇城使沈惟恭,让门客孙棐冒充韩琦疏章,云欲兴晋阳之甲以除君侧之奸。 然后孙棐递给了李评,让李评交给皇上。李评不相信,又将它转交给了御史台吕公著。大约因为这件事,吕公著也弄不清真假,才含蓄说了一句。但吕公著本心是不会诬陷韩琦的,也没有诬陷的理由。 朝廷立即下旨,将两人拘拿,这都是王巨所知道的,不过接下来发生的,王巨就不知道了。 这是一件极其胆大包天的事…… 第四五四章胆大包天(下) 李评本能地感到这封奏表是诬陷的,虽然程序上没问题,韩琦上书分为两种,一种是公开的上书,由驿站交给进奏院,进院院交给中书,或西府或御史台,然后根据轻重再判断是否交给皇帝。还有一种,那就是密奏,韩琦也有了密奏之权,那么就要由门客将书奏带来,再交给合门使,合门使交给皇帝。不过韩琦能说这种话吗?所以他直接交到了御史台。 李评没有做错,吕公著为难了。 若查吧,若是真的,韩琦那会很惨的。 若不查吧,韩琦兴甲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出言威胁是逃不的,现在书奏又到了自己手中,到时候真相泄露,怎么办? 正是这种心理,可能在延和殿议事时,含糊说了一句,连赵顼都没有太注意,只是传到了王安石耳朵里,这才有了王安涕泣告状的故事。 所以吕公著虽没有诬陷韩琦,但也确实是犯了错误,最少这么大事,你是御史中丞,为什么不上奏? 至此,所有替吕公著辨解的人,全部哑口无言。 但问题来了,为什么沈惟恭要这么做? 两人下狱大理寺,先是沈惟恭承认是自己指使孙棐献书。 然而不久,沈惟恭立即翻案,司马光喜欢扬名,每一文章出,或信,或书,那怕是奏章,都喜欢派下人流传到井坊之中。孙棐便诈书司马光陈五章的奏疏,上面有了韩琦这句话。然后将它拿来给沈惟恭,沈惟恭以为是真的,便让孙棐交给合门使李评,结果孙棐直接冒充韩琦表奏,又用韩琦门客身份,将它交给了李评。 这纯粹是用孙棐做替死鬼,翻案了。 不过沈惟恭的背景很麻烦的。 他是宋朝开国名相沈义伦的孙子,沈继宗的儿子。沈继宗有三个儿子,惟温、惟清、惟恭,沈惟恭是老小。 这个倒无所谓,宋朝立国一百来年了,权贵子弟不知道有多少,不要说沈义伦,就是沈继宗都死了四十多年。 这些权贵子弟只有极少数有了出息,绝大多数已经默默无闻,比如赵普有许多后人,现在仍有许多后人担任着官员,但这些都是低层官员,能有多少影响力? 仅是王巨裁减军器监,就不知裁去了多少权贵子弟。 但麻烦的是沈惟恭还有一个姐姐,那就是宋真宗的沈贵妃。沈贵妃也不要紧,宋太祖与宋太宗妃子不多,但宋真宗与宋仁宗都有很多嫔妃。这些嫔妃得有多少亲戚? 然而麻烦的是这个沈贵妃老人家年近八十,还活着。人去人情去,人在人情在,这个沈贵妃都快成了内宫的活化石了。听到了弟弟出事,马上握着拐棍,找到了曹太太与高大妈,面对这个活化石,即便傲傲的高滔滔也要尊重的。 于是高滔滔又找到了赵顼,一再叮嘱,查可以,但勿得用刑。况且沈惟恭本人也有六十高龄。 正是这种情况,沈家才得到翻案,而且盯的人多,连同孙棐,大理寺官员都不敢用酷刑,反正是死路一条了,仅是笞杖又有何,自己一死,家人还能得到沈家的庇护,于是孙棐死死咬紧了牙关。 这种情况审不下去了。 王安石也不会同意结案,若是这样结案,无疑,孙棐是受人指使,诬蔑司马光与韩琦的。那么会受那个人指使? 时间也让人怀疑,它正好发生在孙觉上书之后。想一想孙觉上书能有几个人知道?或者说是巧合,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于是大理寺只好继续苦逼地审着。 并且沈惟恭下狱,另一条路子立即畅通无阻,那就是皇城司,没有沈惟恭操纵,大内密探也得以出动。在皇城司的盘查下,查出一件事。司马光故意将他写的文章传于市井,包括他写给王安石的三封信。这还是能公开的,不过皇城司的密探又查到一篇文章,这篇文章不但攻击王安石,而且文语恶毒,署名就是司马光。 王安石大怒,赵顼这时根本就想不到司马光可能扮演的角色,便说:“此决非光所为。” 就算司马光反感王安石,但不会如此下作卑鄙吧。 王安石道:“即便不是司马光所为,也是因为光好传私书以买名,故致流俗效仿,使新法沮格,异论纷然,皆光倡之。” 然后让皇城司的密探抓捕传书者付狱,究治其所从得者,你们究竟从哪里得到这篇文章的。皇城司大肆抓捕百姓,从此开始。 这一抓又有一个人坐不住了,四方馆归司官张泽。他听到一个消息,说是沈惟恭曾经让孙棐在外扬言,皇子生,必不久。 这又是另一个问题,那便是古人的早婚早育,翻开史书,可以看到许多大臣第一个妻子早逝,她们多不是病死的,而是死于难产。当然,这个多不记载了。 还有许多人第一个儿子早死,包括赵顼前面几个儿子都先后死去。但越是晚婚的,子女反而得以平安,比如范仲淹。这种情况在宋朝最明显。 其实原因很简单,这时候结婚的人早,偏偏宋朝以瘦为美,越是瘦成了排骨,越是美丽动人。一个早婚,没有发育成熟,一个以瘦为美,大家一起减肥,营养不良。而且皇家联亲,多是达官贵人家的千金,不事劳动,抵抗力差。这样的女子,还多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生下的孩子会有多健康。 所以宋哲宗的亲生母亲,出身于平民家庭的朱氏生一个活一个。 反正前面赵顼生下的几个孩子先后去世,包括向皇后的儿子。 这弄不好,又成了第二个宋仁宗了。但赵顼还年青,后宫里的嫔妃继续在为他造子。 然而沈惟恭却弄出来一个皇子生,必不久,也就是以后赵顼生下的儿子,还会活不长久! 宋朝以前也有许多人胡说八道,比如赵祯才亲政时,很是兴奋,日夜处理政务,以他的身体骨,哪里吃得消,不久就活活累昏过去,差一点死去。 但大臣们不领情,加上废郭皇后,富弼上书说赵祯是不能守祖宗之训,不敬父母,色欲之心,你晕倒是房事过多导致的。这简单是胡说八道,晚年赵祯身体更差,但立十美,拼命造子,也没有看他昏倒过去。 不过富弼乃是好心,而且是上书,一切摆在台面上说话的。一没有派人到市井上扬言,使京城风言风语,二也没有诅咒。 这个事儿就闹大了,即便老太君沈贵妃也不能庇护了。 因此继续彻审下去,并且连皇城司的大内高手们都陆续出动,结果一查事情比想像的更严重,不但百姓,连军营中都有谣言,说是天不佑陛下,致圣嗣不育。 为什么天不佑陛下,也就是你皇帝不是好皇帝。但现在赵顼励精图治,省吃俭用,哪里做得不好呢,无疑就是变法。 要命的是这个谣传还与沈惟恭那个生皇子、必不久不大吻合,也就是除了沈惟恭诅咒外,还有人在散发谣言。 王安石不作声了,这水儿太混,反正是诅咒赵顼与变法的,那么沈惟恭的背后,肯定不是变法派的大臣。 不过这是谁授使的? 因此赵顼便查孙觉的奏疏,因为沈惟恭诬蔑韩琦,是在孙觉上书之后,也就是受到了孙觉启发。但孙觉这个上书,接触到的大臣不多,包括王巨在内。 当然,也不是吕公著,吕公著在这件事上同样很被动。 更不是文彦博,他已经是西府首相,不值,更不是变法派系,能拿掉韩琦的河北安抚使,并且还是韩琦上书辞掉这个官职,王安石顺势拿掉的,但过份开罪韩琦也不值。不说韩琦十年首相积累的威名与庞大的关系,就说韩琦的儿女亲家,也非同小可,韩公彦前妻是贾昌朝堂弟贾昌符的女儿,后妻是张文昌的女儿。韩直彦是韩琦妻兄大理寺丞崔勉之女。韩正彦妻子是王曾孙女。韩忠彦之妻是吕公弼的两个女儿。韩纯彦是帝师孙固之女。韩粹彦妻子陈氏是资政殿学士陈蓐之女。韩直彦的儿子韩跂前妻是晁仲徽的女儿,后妻是范纯礼的女儿……这些儿子孙子的岳家背景不算,还有女儿呢,四个女婿是王克存、王居正、李清臣、成黼,多是有来历的人,到了孙女时,又多与吴充、文彦博、蔡京家族有联亲。 孙子孙女这一辈还没有出来。不过儿子女儿这一辈已经联亲开始了。 做人君的肯定不喜欢这种联亲,但人家说门当户对,奈何? 但正是这种关系,王安石岂敢将韩琦往死里踩?本来就因变法,得罪了太多的人,但那还能说是为了国家。若是用这个兴甲,就着了下趁了。更不要说诅咒皇上无子,那对变法有何益处?为了踩韩琦吗,然而王安石明显地想将韩琦撇开。 想到了这一条,赵顼便想到了一个人。 首先这个人胆大包天,有心机。 其次这个人接触到孙觉的奏疏。 再次,这个人别人不容易想到,所以他才敢这么做。 那就是司马光,为什么这么做,看似疑惑,实际不疑惑,其用意就是激怒王安石,而且王安石对韩琦很反感,正好得到了什么兴甲,加上京城的诅咒,又激怒了赵顼。皇帝生气,王安石愤怒,必然将韩琦抓捕下狱责问。不要说不可能,且看祖无择,到现在还在狱中,案子未结呢。 一旦韩琦下狱,天塌了,那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上书,甚至辞官威胁,逼到最后,就成了一种可能,会象吕夷简那样下去,甚至连生病呆在京城都不行,将他生生逼到洛阳去。变法结束! 甚至孙棐所说的司马光五事章疏,就是司马光写出来的,然后派下人送到了沈惟恭手中,又说了什么类似皇子生,必不久的话,沈惟恭信以为真,才在京城说了一些闲话,正好让张泽听到了。张泽对变法同样排斥,当然不会告密,不过事情闹大了,他也不得不举报。 正是这种背景,赵顼开始怀疑陈襄。 不要说陈襄不可能做出,连皇子生,必不久都弄出来了,为什么不敢在朝堂上踩王巨的脚,再趴下,用以陷害王巨。只是王巨机灵,当场揭穿。就是这样了,王巨还是说不大清楚。 这才是高招。 然后赵顼与高滔滔说了,高滔滔半信半疑,也有些恼火,便将王巨召来,问了一问。也是因为这个背景,高滔滔只是问,并没有责备。所以王巨感到狐疑。 当然,这件公案,沾到的都不敢宣扬,连王巨也蒙在谷里。 争标后,皇城司还在彻查,然而赵顼忍不住。 司马光进讲资治通鉴,借用汉朝贾山上疏故事,说不当贬吕公著,李常、宋敏求等人,又说王安石诚贤,但性不晓事而愎,李定无才,吕惠卿奸邪。 赵顼听得烦,便说:“有诈为谤书,动摇军众,且曰天不佑陛下,致圣嗣不育,大约就是卿所书吧。” 换成一般人准会吓得冷汗涔涔。然而司马光表情平静,说道:“臣所上书,陛下皆见之,且臣未尝以奏昌示人也。” 赵顼指的书,乃是沈惟恭所收的那五事章疏,不是真正的奏疏,却让司马光说成了真正的疏奏。赵顼心中冷笑,道:“卿所言,外人无知者,台谏所言,朕未知,外人却已知。” 你说你说的话,外面人不知道,可是你与台谏所说的,朕还没有知道,外人就知道了。最简单的,就象司马光写给王安石的三封信,赵顼还没有知道,但在开封大街小巷全部传扬开了。只是赵顼终是人君,不好撕破脸皮讲。 司马光当场尴尬地不能回答。 不过赵顼虽然气恼,但没有直接的证据,只是一个猜测,所以主动转换了一个话题道:“今天下汹汹,孙叔敖所谓国之有是,众之所恶也。” 楚庄王问孙叔敖,我不知道治理国家的政策(寡人未得所以为国是也,是,指事、政策法规)。 孙叔敖说,治理国家的政策,会有很多人都讨厌的,告诉你也没有用(国之有是,众所恶也,恐王不能定)。 楚庄王说,做不到都是我这个国君的错误吗,大臣们就没有责任吗? 孙叔敖说,国君傲慢地对待士人,认为人才不依靠国家就不能富贵,士人也傲慢地对待国君,认为国君没有人才就不能长治久安。国家灭亡了国君还不知道什么原因,士人饥寒交迫了,不能获得相称的地位。所以说君臣不合,那么国家大事就没办法办好。 赵顼用了这典故,是含蓄地说,治理国家的政策,会使许多人利益受到部分伤害,所以许多人反对。但国家不变,走向灭亡,士大夫也休想好。为什么大家不能团结一心,使国家变得富强,共享富贵? 意思是你司马光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将这个能力放在国事上,而去搞些阴谋诡计。 只要你司马光改正,这个什么天不佑陛下的就算了,朕也不计较了。 然而司马光又来劲了,立即说:“然,陛下当察其是非,然后守之。可今天条例司所为,只是王安石、韩绛与吕惠卿以为是,天下皆以为非,陛下岂能独与三人共为天下耶?” 没药医了,赵顼让司马光退下。 然而赵顼无疑打草惊蛇了,以司马光的才能,还不立即将一些蛛丝马迹收拾干净了。 线索一起消失,不能再查了,再查下去,估计全天下,包括辽国西夏都会笑话赵顼几个儿子早逝。因此诏书下,说是皇城使沈惟恭因为以干请恩泽不得志而怨怼,让门客孙棐扬言皇子生,必不久。又牵连到了那件兴甲案。于是将孙棐杖杀于市,沈惟恭后面有一个老太君求情也不管用,同样贬到了海南岛。 但不管怎么样,有了这个老太君与没有是两样的,否则这次沈惟恭必死无疑。 此案结束,朝廷顾及了赵顼的脸面,只公开了一小部分真相。 然而这件案子,对王巨颇有利了,吕惠卿便说:“陛下,这能看到某些人为了打压异己,无所不用其极,王巨是被冤枉了。” 从三不足,再到皇子生必不久,那么陈襄还不能弄一个假摔? 而且高滔滔的召见,也对王巨有利。 司马光动不动说俺是君子,大公无私,一心为国,虽然是迷惑了许多人,不过仔细地想,总有点假。 相反王巨说的更可信些,君子贤臣的很难学习他们,大家只是一个政客,顶多学习吕夷简,虽有私心,不过将国家利益放在私人利益之上,用政绩换取荣华富贵,也算是国家有用的臣子。 王巨这么说了,也这么做了,不但是政绩,比如几个作坊带来的收益,不管王巨如何用掉的,但多用在国家上了。 因此高滔滔那边同样开始对陈襄产生质疑。 陈襄本人做得不果断,遭此打脸,还想在京城里呆下去吗?然而陈襄嘴上说退,多少留恋京城的繁华,连上了几封辞表,却一直不辞退,索性象张载那样将官印一丢回去哉,或者象王巨这样,将军器监的事务安置好了,等着下去吧。 不过如何处置,还没有下来,但张若水听到一些消息后,立即对王巨说道:“子安,恭贺啦。” 第四五五章韩公,赐教 “诏书未下,不能恭贺。”王巨道。 “这是谁胆大包天如此?”张若水虽然打听到许多消息,但也打听得不全面。然而王巨一听,也立即想到了司马光。不要说这事儿做得有多恶心,后面还有呢。 王巨未答,问了一句:“若真如此,你岂不是又继续担任军器监副使了?” “子安,你说得就见外了,实际咱家担不担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替官家做事。再说,一旦你离开军器监,军器监才刚刚定落,还没有稳固,到时候咱家会很为难的。” 王巨在前面扛着,没有人敢打军器监主意,但王巨走了,性质马上不同了,若是上面没有一个狠人弹压,军器监那会是一个肥差,必然会有许多人往军器监里塞人。张若水若不接受,必然会得罪人。若接受,马上军器监王巨所做的努力前功尽弃。 因此张若水也希望王巨能拖上一拖,拖成了惯例,成了惯例,那么暂时几年就不大好往里面塞人了。至于几年后,那时他也早离开军器监了,那管它洪水滔天。 总之,这个人也不是一个君子,但也无妨,只要不过份奸诈,这种圆滑,王巨反而喜欢。 果然,不久朝廷判罚下来。 将陈襄外放到了齐州。 这是一个大州,就是后来的济南,以陈襄的官职,不算屈。并且在这个当口上,一些人也不敢伸头替陈襄叫冤。 然后大家等着朝廷对王巨的判罚。 判罚随后下达,罚王巨铜千斤,罚薪一年,同时将他那个七品大夫与天章阁待制也拿掉了,只剩下一个大理寺评事之职,一下子还原到大顺城之战前的官职,继续以这个职官差领军器监。 也正好,军器监里将提刀、马刀与斩马刀研制成功,各自标注了详细的尺寸、样式与质量标准,献给三司,三司又献给朝廷。 赵顼便将这三把样刀在延和殿拿出来,道:“朝廷处罚王巨,许多人颇不满,然而众卿请看,这便是新式战刀,也经过禁军反复试验,其杀伤力远胜过了原来的战刀。并且军器监在王巨带领下,继续对盾牌进行改良。西北战事又再度兴起,国家需要利器,朕非是庇护王巨,而是庇护社稷,望诸卿以国家为重,体谅朕的难处。” 这次议论,仅是少数重臣在场。 不过他们不反对了,下面人也闹不起来了。 也正好西北庆州与绥州两边同时开始了一些战争,赵顼都这样说了,那还能说什么? 判决的诏令到了王巨手中,赵顼于延和殿所说的话,也被张若水传到王巨耳朵里。张若水道:“大事可定也,但子安,你也要小心哪,这一回会有更多人恨你了。” 这个罚铜与罚薪,对于一般中低等,特别是出身贫寒家境的京官来说,那可会要了命。但对于王巨来说,却无所谓。 至于拿掉了的馆职官与阶官,更是无所谓。即便不拿,以王巨的功绩,这个阶官也很委屈了,只是迫于年龄太小,无法再升。以后王巨随便做出一点贡献,官职就会原还原,甚至反而迁得更高。本身这种不贬出京城,也就是皇上的一种表态。 张若水担心的是其他人,王巨不贬出京城,对王巨好处多多,但恨的人也会更多。 “无所谓。”王巨道。 恨的人可能会多了吧,不过自己并没有明确表示支持变法,王安石还是那些人针对的主要对象。 而且自己这一回手段也比较凶残的,当真有人为了陈襄,不顾自己反击,继续拼命打压自己? 除非司马光出手,这次的皇子生必不久,也让王巨多少有些忌惮,若是司马光这些手段用在自己头上,自己未必能吃得消的。 但自己也未必害怕,再过几个月,军器监事务差不多了,还得想办法离开京城这个大漩涡。当然,那种离开,与现在离开终是两样的,说不定还能弄一个知州混混,最少也是一个知军。就是知军,王巨也很满足了。 这个没必要对张若水透底。 王巨回到家中,写了一封信给了沈括。 这封信说得很客气,并没有说其他,只说了他的数学。王巨一直没有精力往下写,但写了一些片段,现在王巨将这些片段装在信里,谦虚地向沈括请教。也就是互相交流。 这个人乃是未来的宋朝科学家。但颇有意思,心机很深沉,甚至超过了小苏。 王巨用意明为交流学问,实际是拉拢他。 不能说朋友不好,比章惇在这次争议中的表现,如无章惇拼命说好话,王巨会更惨,甚至等不到沈惟恭案发生,就贬了下去。 如果王巨能一直与章惇、小苏以及沈括交好,等他成长起来,那将是三大得力的臂膀。 写好了信,王巨又想到了一个人,张商英,似乎此人在四川担任一个知县。 这也是王巨比较欣赏的一个人。 但王巨提起笔,心中叹了一句:“还是算了吧,找不到借口与他交往。”这时王巨有些后悔,当初科举时,没有与张商英有很好的交流。 ………… 张载夫妻先去郭家呆了几天,随后又拜祭了祖坟。 然后就回到了眉县横渠。 以前张载父亲在涪州任上去世,其母带着十五岁的张载与五岁的张戬护送灵柩回开封,正好庆历战争爆发,前方战乱,人心惶惶,加上他们剩下的钱不多了。张母与张载商议,便将父亲葬在了横渠,然后买了三百亩地,全家就在横渠定居下来守孝。眉县有许多地势平坦地区,不过横渠是半丘陵地带,地价并不高,产量更是很低。 因此张载虽然做了一个小地主,一家人生活并不那么好。这也是张载昔年同情王巨的地方,王巨好在还有二叔,还有王家寨的族人,不过比张载少年时更穷。张载初在横渠,一家人孤苦伶仃,只能说经济稍稍好一点,另外还有一个慈母。相同之处,两人都很争气,不但自己努力,还努力拉扯着年幼的弟弟妹妹。 张载主动辞官,什么薪酬都没有了。这次回去,又要靠这三百亩瘠地度日了。 但有了王巨,那么就截然不同了,王巨怎么可能让张载再过上艰苦的生活?因此王巨让韩韫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张载有关。 张载不知道,回到横渠,愣了一下。 他与弟弟都做官了,母亲也早去世了,地也早租给人种了。不过这个地租少得可怜,另外还有原来的茅草房屋,早就塌陷了。张载正准备这次回去翻修一下。 然而韩韫在他没有回来之前,早就派人翻修好了,还准备了各种生活器皿,以及一些布帛。张载手中还攒了一些钱,至少这样的安排,这几年内张载经济不会象史上那么困窘。 除此之外,韩韫听从王巨的安排,于张家之前,又建了四间砖瓦房,两间做了教室,里面桌椅全部治齐。以及一间书室,里面放着韩韫收集来的几千册书。还有一间杂物室,里面放满了笔墨纸砚,这些都是为了未来张载学生准备的。 不过王巨也知道张载性格,虽然这些全部治齐备,但不奢侈,普普通通的四间瓦房。除此之外,教室正前面还树立着一个大石头,石头上刻着两行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横渠先生。 这四句王巨真的很喜欢,虽然这个为万世开太平有些痴人说梦。 宋朝骨格,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以及那首不知道是不是岳飞写的满江红,文天祥的过零丁洋,以及张载这个横渠四句。这一文一诗一词与四句,可以说是宋朝的脊梁,也可以说是华夏的脊梁。 第二行字则是,为大宋之崛起而读书,弟子王巨。 张载看着这腥红的两行大字,啼笑皆非,大半天说:“为大宋之崛起而读书……这小子,虽然富有心机,但这个说法某很喜欢。” “还要亏得官人的教导。” “娘子,我那敢教他啊。” “那个也不用你教,真教他完全学你,恐怕同样在朝堂上呆不下去了。”郭氏道。 不过王巨也算是有心,张载收下了王巨的好意。 然后定落下来,开始招收一部分学生,一边授学,一边著书。在这里,张载以后收下了几个有名气的学生,包括关中四吕的老四吕大临,这才是张载真正的学生,其他三吕不算。还能种记的儿子种师道,以及范祥之子范育与苏昞等人。 消息也传到了京城,赵顼听后一笑道:“为大宋之崛起而读书,不错,不错。” 这个口号比宋真宗的那个书中自有黄金,美人,香车的什么强,至少让大家明白读书做官的用意,不仅是荣华富贵,主要还是为了效命国家。 当然,这又打了某些人的嘴巴,不是说王巨不尊师重道,生生将张载逼得辞官回乡吗? 看看,王巨如何尊重老师的。 然而只有几天,赵顼便接到司马光的奏折,说何谓崛起?王巨这分明是挑唆大家佼仿唐明皇,开起边事,贻误国家。又说王巨所做所为,郑白渠乃是筹备军粮产物,改革军器监更是为了开边之举。而其险恶用心,世人不知,却以为功绩。陛下,你难道不知道庆历之痛乎? 其实这时候赵顼开始正式对司马光反感了。 那怕高滔滔庇护,司马光在京城也进入了倒计时。所以接到疏奏,压住不报。 连说一声都没有说。 然而这消息让王巨知道了,不错,司马光确实是说中了王巨的内心。两世为人,一样的软,比着软,特别是宋朝,及是世界文明科技文化的巅峰,人口是西夏的二十倍,挤地皮可能是西夏的五十倍,世界的百分之六十以上。王巨能不思念汉唐的强盛? 但这个想法,王巨却没有说,只说了要适度的“浅攻”与“自卫反击”,这过份吗,即便范仲淹,也说了类似的话。而且王巨为了怕麻烦,一直将他心中的梦想隐蔽起来,包括大顺城之战,不过夺了一个疆砟堡,那时如果他一心劝说,蔡挺能不能不同意他顺势拿下金汤城或者是白豹城? 不过赵顼不发,王巨也不好辨,于是王巨写了一封信给韩琦,韩公,当初是你提议主持了郑白渠,如今郑白渠得功,百姓对你万分感谢,此乃千秋万代之功业也。然而现在司马光却说,郑白渠乃是筹备军粮之举,误国害民。韩公,小子真不明白,韩公能否赐教? 第四四六章下江南 韩琦没有“赐教”,但大约不满地写了信问过司马光,于是从此以后,司马光再也没有说郑白渠。 而且王安石地位也越来越稳固。 物极其反,保守派们做得太过火了,这反而使得赵顼更加相信王安石。王安石也开始了反击,先是言臣,言臣让他贬下去一大半。然后是赵抃,吕公著下,赵抃上奏说,朝廷事有轻重,体有大小。财利于事为轻,而民心得失为重;青苗使者于体为小,而禁近耳目之臣用舍为大。今去重而取轻,失大而得小,惧非宗庙社稷之福也。 赵顼看后,大为恼火,连兴甲都胡说了出来,这不为重,那么什么为重,王安石顺水推舟,将赵抃弄到了杭州。 接着王安石置分审官为东西二院,东主文,西主武,以夺枢密之权,夺权是假的,主要是报复文彦博。也就是从此以后,审核武将的权利归于西审院了。 文彦博气得要跳脚,于赵顼面前说:“若是,从此臣不能与武臣相接,何由知其才而委令哉。” 赵顼这时对文彦博也产生了反感,不听。 接着到苏东坡。 苏东坡搞不定王安石,于是去搞曾公亮,责问曾公亮,不能救正。曾公亮说,上与介甫如一人,此乃天也。 你小苏同志能怪我吗,想拿掉王安石,那么先废掉皇上吧。于是求老去,赵顼下诏让曾公亮守司空兼侍中、领河阳三城节度使、集禧观使,五日一奉朝请。这个职官比韩琦时稍低,但又高于富弼。但不同之处,赵顼仍将曾公亮留在京城。第二年判永兴军。 因为曾公亮在春天时首鼠两端,差一点废掉青苗法,因此罢相诏书下,王安石也不救。不过王安石也回报了曾公亮提拨之恩,那就是曾孝宽,在王安石为相时,将曾孝宽一下子送到了枢密直学士、签书枢密院的位置。 那时曾公亮也七十多岁了,曾孝宽做了西府副相,让父亲彻底请老,别呆在陕西了,回京城吧,我来赡养你。曾公亮于是请辞官,以太傅之职致仕。但是曾公亮那时身体仍然很健康,儿子于西府赡养,时人荣之。 这一条也说明了王安石比司马光做得好,看看司马光在丰州那一战过后,如何回报庞籍的。 但最有意思的还是吕嘉问,他是吕公弼的从孙,也就是堂孙。真正的祖父乃是吕公弼的大哥吕公绰。并且许多人时堂将王巨与吕公绰拿来相比较。 一是二人做事风格都很强硬。二是耕牛,吕公绰知郑州时,尝问民间疾苦,父老说了一件事,民籍民产,第赋役重轻,至不敢多畜牛,田畴多芜秽。 也就是官吏根据其财产多少征税,但为了多征税,将牲畜一起算上,以致百姓不敢养牛,没有了牛,靠人力如何耕地?于是吕公绰上书,朝廷也下诏牛不得入籍,也就是不计财产。不过后来这一诏令又渐渐松驰,重新将耕牛计入了财产。直到王巨在华池县重新发出命令,不得计入财产,才有大臣提起。然而这时候还有一个大黑窟窿呢,赵顼与王安石正在为如何填补上发愁,哪里敢不计财产,以致赋税减少? 但吕公绰早过世了。 王安石上台后,也想吕韩两大豪门支持自己,便将吕嘉问提拨权户部判官,管诸司库务。 王安石置东西分审官,文彦博不乐意,胡宿的儿子胡宗愈助文彦博,又将李定的事拿出来攻击,这让赵顼很不满。 正好吕公弼上书宜务安静,又弹劾了韩绛。奏章还没有呈上,让吕嘉问看到了。吕公著洗了张戬的脑子,王安石也洗了吕嘉问的脑子。吕嘉问便将草奏偷了出来,拿给王安石。王安石先发制人,上书赵顼。又正好胡宗愈转攻韩绛,赵顼以为胡宗愈乃是吕公弼唆使,并且很有可能。因此对宰相说:“公弼屡次反覆无常,朕曾经以沮李复圭边事戒之,而吕公弼则乘间说李复圭但忌陈升之与韩绛耳,此乃是枢密事卖中书也。今并州缺人,宜派吕公弼前往。” 王安石认为处罚过轻,赵顼又说:“太原重地,需重要领任,朕也不欲显斥吕公弼。” 于是将吕公弼判并州。 吕家以吕嘉问为耻,号为家贼。 但这个问题真的不大好说……最简单的就是吕居简。这个人一生政绩也不错的,特别是广州,因此因功调回京城, 结果司马光不满吕居简,对吕居简发起攻击,赵顼就问吕公弼,吕公弼说,那么就给吕居简换一个官职吧,司马光就无可争了。于是吕居简又外放到广东担任广南东路经略使了。这一年在岭南老死。这事儿还没有完,在史上司马光担任宰相,又再度打压吕居简的后人,导致吕居简后人几乎无人为官。那时吕公著,吕公孺还活着,并且身居高位,也没有那一个作声。 要知道没有吕蒙正,那来的吕夷简? 再说到了吕嘉问这一代,仅是吕夷简这一脉就有十几个子孙了,吕公弼自己也有好几个孙子,平时能给吕嘉问多少关爱。 就象王巨二婶吧,王巨虽然不会恨二婶,但对二婶的看法与对二叔的看法终是两样的。 所以吕嘉问不算雷,真正雷的是另外两个人。第一个是唐坰,他想上位,赵顼与韩琦斗法时,及时上书,秦二世制于赵高,乃失之于弱,非失之强,韩琦喜,留之秘书省。现在看到王安石能真正得势了,又及时上书,青苗法不行,宜斩大臣异议者一二人。 如果真将司马光与文彦博斩了,保证天下太平了。 但以宋朝的制度能斩吗?若是能斩,当初赵顼就将欧阳修斩了。 不过王安石很喜欢,荐为御史。然后王安石会很很很地喜欢…… 宁州通判邓绾上书时事十条,又说,陛下得伊吕之佐(吕,吕尚,姜子牙),作青苗免役等法,民莫不歌舞圣泽,以臣所见宁州观之,知一路皆然,以一路观之,知天下皆然,愿勿移于浮议而坚行之。王安石看后很高兴,便立即让赵顼召到京城述职。赵顼问,识王安石否。 邓绾道,不识。 赵顼道,今之古人也。又问,识吕惠卿否。 邓绾道,不识。 赵顼道,今之贤人也。 邓绾退,这几句对他得到太多信息了,于是立即拜访王安石。 这时曾公亮已罢相,若是王安石将两个首相架空,陈升之倒也罢了,但只剩下他一个首相,王安石继续将他这个首相架空,矛盾更加激化,加上新任枢密副使冯京也排斥变法。正好王安石致斋日,不当值。于是陈升之与冯京二人将邓绾又调回宁州做了知州。 你到京城来一趟,便升官了,还要如何? 邓绾感到奇怪,要知道王安石此时在京城最缺少的就是附庸他的大臣,为什么又将自己放到了宁州。因此暗中打听了一下,立即扬言道,急召我来,为什么又让我回去? 有人就问,君当作何官。 邓绾说,不失为馆职官。 这人继续拿邓绾开玩笑,难道你不想进一步做一个谏官吗? 邓绾大言不惭地说,正自当尔。 但真不好笑,原因很简单,若是他真回去了,也就回去了。但将事情挑开,你王安石还能不庇护,如果这样还不庇护,以后那一个人附庸于你。 王安石也听到他的大言不惭,感到天雷滚滚,但不得不入套,授予他集贤校理、检正中书孔目房公事之职。 但这岂能算雷,雷的是以后,此人会让王安石、吕惠卿尝到真正滚滚天雷的滋味。 京城还发生了一件事,到了七月,赵念奴忽然对赵顼说:“我想去江南看一看。” 赵顼狐疑地看着赵念奴:“姑姑,为何产生这个想法?” “在京城里呆得无聊,听到某一个人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书,我也想出去走一走,看看大江的碧如蓝,看看西湖的清艳,看看大运河的繁忙,扬州的繁华。” 赵顼还能说什么呢,只是说道:“江湖虽丽,仍有风波,风波恶。” “我只是转一转,一非是漕运,必须赶赴日期,二非是商贾,耽搁不得。风波起,船便停泊,哪里会有什么恶。” “你倒能出去转一转,我却只能呆在皇宫里了。” “你贵为天子,总掌天下,乃是天下身份最尊贵的人,有得必有失。不出去是利于国家,如真宗先祖封禅,成了一生憾点。如隋炀帝下江南,败了国家。” “有得必有失,你似乎很受了一个人影响。” “陛下,你待他太薄。” “非是,军器监事务未安定,等到安定了,我会重用之。” “重用?” “西北……”西北两场战役在哪里,都需要懂军事的人,而且王巨不喜与王安石同列,正是王巨的好去处,但究竟怎样安排,赵顼就没有说了。不过赵顼也知道,姑姑必会通知王巨,这样也好,让王巨安心,省得王巨觉得委屈。这也是没办法,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两王不融,只好先取王安石了。 不过高滔滔又来阻止,赵念奴与她原先婆婆的故事后面水很深,但那是过去式,连司马光也忘记赵念奴这个人了,因此高滔滔说得也有理:“你贵为长公主,远去江南,传出去,未免有些耸人听闻。” 赵念奴道:“太后,非是,我去江南,不过是散散心,顺便替顼儿看一看新法如何,别人说的未必能信,但我说的却是可信的。” 这时候高滔滔还没有严重反对变法,受到了一些影响,特别是司马光的影响,她不会召见司马光的,但可以召见司马光的妻子到内宫聊天。不过暂时她还在观望中,毕竟那个黑窟窿,以及国家弊病是摆在哪里的。 直到后来,让权贵豪强利益途害更大的免役法与市易法出来,特别是市易法,向她说变法坏话的人便多了。然后王安石罢相,赵顼仍坚持变法。再到不听高滔滔的话,让高遵裕领军伐夏,又有永乐城之败。高滔滔才对这个儿子恨之入骨。 所以赵念奴这句话说完了,高滔滔很是心动。 而且赵念奴做得也不错,蔗糖的利益太大了,整是竹纸作坊与烧酒利润的数倍,并且未来利润会更厚。其中一半归了内库,余下一半,王巨占了大头,但王巨看样子也用在国家上,比如去年用于郑白渠保捷军器甲上,此外就是赵念奴的契股,余下的才是延州十个商贾的契股。赵念奴所占的比例也不小,仅是去年就分红近四万贯。但赵念奴却将这些契股一起细分给了各个宗室子弟。 如今宗室子弟很多了,对于一些有官职在身的宗室子弟还好一点,但对于末落的宗室子弟,一年能分一个五六十贯,那也非同小可。这一条也让高滔滔感到满意。 因此高滔沉吟了一下,居然同样同意了,只是说了一句:“低调出行,勿得以长公主身份,惊动官府。” “我非是少年之时,做事自有分寸,放心吧,太后。并且我对外扬言是去灵隐寺进香的。” 灵隐寺与赵祯关系非浅,先是天圣三年时刘娥赐灵隐寺脂粉钱九千五百贯修修葺寺庙之用,又于天圣八年将位于杭州秀州两地良田一万三千备,赐作灵隐寺庙产。庆历时宋仁宗赐灵隐寺住持契嵩大师为“明教大师”。皇佑时又赐灵隐寺佛经、回銮碑与飞白黄罗扇等御品。同时杭州还是李宸妃的故乡,当然,因为李用和的婆娘,赵念奴对她这个外婆家不会有多少好感了。 不过赵念奴打着到灵隐寺进香的名义去杭州,倒是一个不错的借口,即便传出去,大臣也不会有闲话说。 ………… 婢女与太监正在向船上搬行李。 但赵念奴带的人并不多,只有数名贴心的太监与婢女。 然而赵念奴未上船,而是便装来到岸上。岸上也有一个便装的人。 “王巨,果如你所料,太后闻听后,立即同意。” “那是,但你到了杭州后,官家一定会派人与你密信联系,可你要切记,不管你看到的变法是好是坏,甚至最好都不要看,然后在信中用模棱两可的话回答,以免被人利用。” “如果变法是好呢?” “也不能答,司马光是阴谋,介甫公是阳谋,但都沾到谋。即便介甫公不利用你,因为你说了变法的好话,也会让一些人痛恨你,司马光与文彦博之手段,非是你所想像的。” “嗯,但我不解,当初韩琦与文彦博他们可是同意新政的。” “那时他们身份不同,没有上位,现在都上位了,心态岂能两样?就象一个一无所有的佃农,也许会痛恨大主户。等他发迹变成拥有几千亩良田的大主户时,他还会痛恨大主户吗?” “原来如此。” “道理剖析开了,都是很简单的。只是你一路要小心。” “我会注意的。” “到时候我不能陪你了。” “不要紧,你知道我为何选择在今天离开京城吗?” “不知道。” “今天是七月七,虽然牛郎织女一年才能相会一次,但比那次不能相会的人要幸运得多。” 比起牛郎织女,他们两人的难度更大。但就是如此,王巨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王巨呆了一会才说道:“索性我再陪你走一走吧。” 夏风乍起,吹落了一地槐树花,在一片浓荫中,那片片惨白更是让人黯然神伤。 第四四七章一顷 大海蔚蓝一片,仿佛宝石。 但在海上呆得久了,实际这种美丽单调的可怕,远离海岸线,就连海鸥都不见几只。 而且这一行未知因素太多太多。 “有没有量出来?”一个满面黝黑的大汉问身边的一个书生。 “应当快到岸了。”书生擦着汗说。 这TMD,比科举还累人哪,书生心想道。 大汉姓丁,是杭州的海客,杭州海客主要就是下倭国,泉州与广州那边则是多下南洋,远的还下天竺与大食,东非。 可能宋朝对倭国比较陌生了,要么就是几个大和尚来求经,然后冒充使者以求方便。实际有宋一朝,倭国罕有使者来觐见。具体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宋朝虽富却不强。尽管有倭女来借种。这个借种原因同样复杂,不仅是宋朝文明发达,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身高。 宋朝相对于其他古代王朝,经济上比较富裕,自己养的猪羊不够,西夏与吐蕃交易的牛羊仍不够,每年还从契丹购买几十万头牛羊。 这又诞生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辽奸。 因为岁贡,以及交易,为契丹许多贵族带来大量财富。 游牧民族为什么要入侵,反正辽国也胸无大志地不想入主中原了,那么剩下的目无外乎就是财富。打仗能抢到很多财富,但那会冒战败风险的,那么这种形式何乐而不为。 所以宋朝除了南方地区外,普遍身高比倭国高出一大载。有的倭女来到宋朝借种,一旦有了宋种,立即被贵族收养。而那些海客们,一到了倭国,多是妻妾成群。 但政治上却很少往来。 原因就是弱。 正是因为这种局势,大汉听到坊间讲大顺城之战,立即将王巨当成了偶像。 王巨让赵度将蔗糖方向瞄准倭国,咛嘱了很多,包括用木材换商品,以及六分仪。 大汉乃是第一个执行的,带了一些商品,买了几百棵大红松,根据赵度说的话,又于木排上置帆。这也是必须的,去的时候乃是杭州到琉球,再到倭国这条航道,比较熟悉的航道。而回来则不是杭州了,而是密州。 唐朝时也有一条航道,先从倭国到高丽,再从高丽到登州,不过在宋朝这条航道暂时废掉了,即便不废,拖着这么长的一大排木排,也不可能绕道高丽,因此只有强行横跨。 但这横跨的航道上,连一个参考地标的岛屿都罕见。而且后面拖着木排,速度变慢。这时候只能参照这个不标准的六分仪,以及指南针,然后再调节风帆。 去的时候已经对照了这个六分仪,不过不大准确。原因有三,第一个原因则六分仪本身,第二个则是标准的计时仪器,第三个是地图。 六分仪原理很简单,正午时测量,这个正午是指某一个标准时间的正午,另外就是指南针。指南针能凑和,不过那来的标准计时仪器。即便用最精确的水漏或沙漏,在海船上颠簸不平,必然会造成计时不准。同时还要有一张标准地图对照。 这一条,王巨托赵度派发指南针与六分仪时也做了说明。 另外就是需要计算能力。所以去倭国的一些船只虽做了验证,但出现了极大的误差,这个也无所谓,可以慢慢改正的,比如海图的校正,对沙漏水漏的改进,最少比在大海上迷失了方向,最终不知驶到哪里强吧。 书生是大汉雇的幕僚,不过有理说不清,而且他们是第一个走这条新航道的,又是第一个用海船拖木排的,大伙都有些忐忑不安。 船儿继续向西驶发。 一个水手叫道:“东家,看那。” 远远的看到一条弯弯的黑影,好长。 “放船。” 不是解开缆绳,放开大船,而是指放下小艇。 几名水手放下小艇,向岸边驶去。 日渐暮,水手回来道:“前面就是乳山。” “那个乳山?” “在密州的上面。” “哈哈哈。”大汉狂笑。 找到了方位,那就好办了,水手继续不停地调节风帆,第二天接近中午时分,这一大排怪物驶进了胶州湾。胶州湾内开始出现一些海船,多是南方的船只,不过才成立不久,远不及杭州市舶司热闹。 这些船同样奇怪地看着他们。 大船拉着木排徐徐进了港,市舶司的官吏与士兵同样面色古怪。 大汉则大笑:“丁老三回来了。” 不但他,其他人同样在船上跳起来。大汉又拍着书生的肩膀道:“所以明公是文曲星下凡,非是你这个凡人能理解的。” 书生无语,王子安善长的好象是军事吧,与文曲星有何关系?好吧,谁让自己连一个举子都考不中。 “停上一日,立即派小船返回。”大汉又道。这是风帆时代,大船无法逆风返回倭国了,不过有一些小型船只,能利用侧帆,或者桨橹,逆风返回。只是速度会很慢。但能抢一个先机,大汉则跳上岸。 几个小吏要过来查看货物,准备抽解,大汉道:“不用抽解了,明公佑我,天佑大宋,这些全部捐给朝廷修路吧。” 这是高兴的,而且不条道路打通了,那意味着倭国会有很大的市场,对他们这些海客来说,同样意味着会有极大的利润。 大汉的豪爽,让几个小吏有些傻眼,这么长的木排,而且全部是粗大的松木,松木在海水里隐隐泛着红润色的光泽,无疑全部是上好的红松。要知道因为宋朝文化事业发达,许多地区松树全部砍伐光了,所以木材价格渐涨。况且这些优质的红松,谁会舍得制墨,只能用来做高大的建筑大梁,或者高档家俱。小吏不用估算,最少也值好几千贯哪。 捐啊,这是好事,不过领首的小吏问:“贵客,请问尊姓大名,籍贯哪里?那个明公是谁?” “王子安哪,文曲星哪,小的服了,明公神了。” 这个神,不仅是因为木材,六分仪,指南针,还有,那就是大地可能是圆的,没有这个理论,就不能支持六分仪。 ………… “子安,大地真是圆的?”吕惠卿问。 消息传到京城,虽是小事,也颇为轰动。 虽然大伙儿不好意思拿到朝堂上讲,但私下里不免有些议论。 “大约是圆的,只是大海茫茫,不知边际是何,否则有人冒险,或向东或向西,驶上一圈,那么就能证明了。” “那么大地会有多长?” “天知道呢,”王巨手一摊说。他知道也不会说的,太怪异了,并且他也画了一幅大约的草图,包括澳州,赤道线还是那个赤道线,当然避免不了会出现误差,然而开封纬线却是五,经线是九,意思是九五至尊,根据这个再往下细划成若干个小度,至于这个九五至尊会给后人带来什么麻烦,他也不管了。 但他们来可不是为了这个,在北宋市舶司的收入仍有限。而且有一条也让大家忽视,比如南宋在史上因为海上贸易,拉动了六分之一的经济,但这个六分之一不能在账面上显示的,市舶司的收入仍然只有几百万贯。 “子安,今年木棉价会跌到什么地步?”章惇问。 “我也不大好说,不过棉被今年可能跌到五贯以下,你要做好准备。” “这么快?” “恩,太暴利了,不过到了五贯时,能接收的人就多了,那么未来跌的幅度会慢慢下降,可能在这十年内都能维持到了两贯钱以上,而且我让赵度打通海路,也与它有关。销路多了,销量大了,跌得就会慢。但木棉司也不会长久,也许是十几年后,也许是二十几年后,必然取缔,但那时取缔性质却是不同,虽取缔了,可南方的税务等于变相的每年又会给国家增加几百万贯的收益。并且未来不仅是棉被棉衣,还有棉布。这等于会造福千家万户。” “那就好,”章惇松了一口气。 仅是去年木棉司就给国家带来三百多万贯的收益,即便抛除修路车船与人力成本,收益也不会低于三百万贯。这成了变法最大的政绩。今年棉田翻了一倍。但跌得太狠,产量虽增加了,收益却不及去年,这又是章惇不希望看到的。 “对了,京城里有一个叫武年的士子,写了一本书,专门讲了南方瘴疠的凶险。随后又有人据此弹劾,说是移民不适宜岭南水土,多中瘴疠而死。” “这个也无妨,驿政法(邮政系统)开始,书信往来,福建路与江南西路乡绅谣传不攻自破。但也确实会有部分人死于瘴疠之中,这多非是什么瘴疠,而是一种蚊子传染的疟疾,岭北之人初去岭南,免役力差,还有水土不服,可能是死了极少数百姓。不过吉甫兄,你可以这么做,抽查三两个州的百姓每年死亡率与死亡情况,再与迁民对比,谣传不攻自破。再者,可以让皇城司的人盯梢住那个武年士子,再找一个借口抓捕。” 宋朝言者无罪,仅凭著一本书是不好抓的,但想找抓的理由,大内密探开动,还会能找到的。 这个都不是关健,关健的是前面。 这时代寿命很短的,防都没办法防,就象这个盐,每年就知得死多少人,但谁知道? 一个地区若是人口过于稠密,再加上兼并严重,每年会不知得多少百姓因为贫困而死,不一定是饿死,有病死的,还有养不活孩子,孩子生下来活活溺死的。 这都是非正常死亡,只要统计出来,便是很好的证据。 “好主意。”章惇道。 “即便有了证明,那些人还会诬陷。”吕惠卿说。 “为何?” 吕惠卿说了一件事。 王韶与李师中不和,古渭州有两个首领隆博与托硕,两人互相攻击。木征弟弟出兵助隆博。但这两人都与王韶交情不错,王韶想化解,即便董裕出兵王韶估计问题也不大,都准备对付木征与整个熙河地区了,岂会怕一个小小的董裕。这才是真正的拉拢大多数,对付极小数,为以后用最小的代价收复熙河打下基础。 李师中与王韶不和,向宝却是李师中的人,于是向宝欲坏王韶之事,与高遵裕、张守约三人率兵,不管向宝为人如何,他也能打,更不要说张守约了,于是哗啦啦,一二三将两部统统平荡,又将董裕击败,董裕丢下几百具尸体狼狈地逃跑了。 那就算了吧。 然而枢密院发火了,说是博降托硕互相仇杀,王韶高遵裕事先不认真了解。后来向宝带兵荡灭了他们,高遵裕也去了,应当命令王韶去秦州听旨,等候王克臣了解后才能做决定。 西府三相不管真相如何,却暗藏杀机。王韶是专做蕃部工作的,事先不了解,那就是失职。向高二人有失误,但有战功,功过相抵。那么就必须得处罚王韶。 王安石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好说,王韶只根据侦查情况上奏,西北多山,蕃部相互仇杀,即便在二十里内也难掌握情报,他们或进或退,怎能马上就知道呢。不能凭借这一条给王韶定罪。 赵顼和稀泥,对曾公亮说,用向宝是为了战,用王韶是为了和,李师中作为一方主帅,责任是节制二人,李师中的奏折很不得体。 这样文彦博与吴充、冯京更不满了。 不过这时王韶更详细的奏折到了京城,王安石又说:“王韶上奏渭源有良田万顷,开垦可以筹到三十万石军粮。” 一万顷良田产量肯定不止三十万石,人得要吃,不过吃余下来的,一年也会多出三十万石以上的军粮,王安石并没有夸张,后来王韶开边,朝廷并没有象庆历那样,兴师动众地从后方调运粮草。 又说:“渭源边贸繁荣,设市易司可以为招抚筹集到不少经费,李师中并没有否认,只是被枢密大臣讥讽后,才极力抵毁王韶,说万顷良田是谎报,市易司贪墨。实际王高二人招抚有功,托硕部仇杀乃是安抚使李师中处置不当而引发的,责任不在王韶。” 文彦博替李师中辨护说:“边将搁置诏命不执行,是常有的事。” 王安石说:“诏令如果无法执行,应向陛下奏请,搁置诏令岂能无罪?况且李师中无中生有,诬蔑谎报,岂能饶恕?” 文彦博只好说:“李师中既任边帅,是应严格要求他,不过李师中被王韶搅得实在为难。” “王韶虽是特命机宜文字,李师中也力奏王韶有王佐之材,所以朝廷才同意他的奏请。王韶做的事都是李师中同意后才实施的,何曾搅扰?” 文彦博只好粗暴地说:“王韶之势,赫赫关中,谁敢惹他!” 赵顼听火了,说:“这是什么话,王韶做的事,都是向朝廷报告的。” 李师中下。 听到这里,王巨终于明白,李师中原来与王韶关系不算恶劣,但好人就怕三说,有人在后面挑,李师中这才与王韶针锋相对。 但事情还没有完,文彦博继续弹劾王韶的屯田与市易。 赵顼只好让李若愚下去看,李若愚下去看了,与李师中奏疏一样。赵顼不信,又让王克行下去看,并且让新知州窦舜卿作陪。王韶气疯了,俺正忘着呢,没时间陪你们,反正看了也白看,你们看后还会继续指鹿为马。 因此王克文回来禀报说,有地,一顷六十亩,就这一百六十亩地,还是有主的,其地主正在打官司讨回。 赵顼气傻了。 不要说若大的渭源地区,就是在京城边上挤吧,也能挤出一百六十亩荒地。你们想埋汰王韶,也不能这样埋汰吧,或者真将朕当成了傻瓜晋惠帝。 老文同志听后,也不作声了,你们就算是指鹿为马吧,也不能指着蚂蚁说是马,俺还是沉默吧。 李若愚则随后说,古渭寨不可置市易司,聚三十万货物必启戎心,又妨秦州小马、大马家私交易,且私交易多赊贷,今官市易乃不然,兼市易就古渭,则秦州酒税课利必亏。曾公亮、文彦博、冯京皆以若愚等所言为是。 韩绛不知道情况,但也赞成最好不要设在古渭寨,毕竟离秦州太远了,要设设在秦州。 实际韩绛也错了,王韶市易得利,正是因为能幅射得深,设在秦州与更西边的古渭寨那个幅射得深? 王安石现在也不大清楚市易的情况,毕竟才开始执行,也不清楚李若愚说这个三十万贯是指古渭寨每天聚集了三十万贯货物在交易,还是仅三四个月已经盈利三十万贯,只好说道:“若是西人得到古渭寨,岂是三十万贯之利也?若不敢置三十万贯于古渭,恐西人争之,则尚何须议洮河与武胜生羌?” 说到最后王安石也来火了:“今天有的蕃人富户,家产往往就有二三十万贯钱。” 这也说明了宋朝大户的富裕,熙河蕃人地区经济还不及中原与江南地区的,不算是顶级富户,居然就有了二三十万贯钱。 王安石又说:“这些蕃户都敢囤积家产,不怕被劫夺,难道朝廷威灵到了衰弱如此?” 一个小富蕃子不怕被抢,几万军队囤积,背后还有一个若大的宋朝却害怕被抢,这还有天理吗? 全部息火。 王安石这才说:“臣以为今天想要连生羌,当形势欲张,应接欲近。就古渭市易,则能更接近。古渭商旅并集居者越多,就可以因建以军,增兵马,择人守之,则形势必张。有人害怕秦州因此商旅会减少。秦州只是患战兵少,岂是少了冗食之人?” 他讲出了古渭寨市易的军事意义,还没有讲出商业意义,当然也算是一条理由,足够论坛王韶在古渭市易的正确性了。 吕惠卿讲出来,只是为了讥讽,并无其他。 王巨则在想着心思。 看样子王韶就快要动手了,然而为什么大顺城那边还没有动静?难道是因为自己抢了疆砟堡这个大门,西夏不敢发兵大顺城了? 他这样想,是想着离开京城。赵念奴说的,赵顼意欲将他调到西北任职。但大顺城那边没有了动静,其他地区暂时小打小敲的,朝廷不会紧张,他就不会调了,难道还继续呆在军器监?或者说我未来要去秦州与王韶抢功劳去? 第四四八章十将·春行 云氏细心地缝着棉衣。 去年棉花种得多,种得多,也意味着管理上的漏洞多。有一部分棉花便从“私路”流到北方。又再加朝廷价格卖得高,反而给了这些“私棉”畅销的机会。 所以这一年的秋后,章惇准备发布法令,严惩私棉商人,但他本能地又对这一法令执行后产生的结果感到不安,于是找到王巨询问。 王巨让章惇不要管得太紧,否则必授人话柄。 然后与章惇讨论了诗经里的一句话。 《豳风.七月》: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七月》主要是讲豳国百姓一年四季的生活情况,也是《豳风》里最长的一首诗,这句话出现了两次,并且是前面两段的最前面。 一般人都是理解为七月有大火星落下,指天气热。九月里有女子把衣授。 为何授,《毛诗传笺通释》:凡言授衣者,皆授使为之也。此诗授衣,亦授冬衣使为之。盖九月妇功成,丝麻之事已毕,始可为衣。非谓月冬衣已成,遂以授人也。 这个说得依然还是很含糊,但是再看秦汉的一些律令便能知道了,那便是古代的授衣制度。 秦汉一些律令明文规订,到了冬天时,国家派授衣使给贫困百姓授褐衣,大褐一件用枲布(一种麻布)十八斤(秦斤,九市斤左右),值钱六十文。中褐用枲布十四斤,小褐用枲布十一斤。 这一句搞懂了,也许后人就能明白古代棉花没有普及,百姓如何御寒的。 古代用皮毛历史很悠久,到了秦汉更是出现了粗制的毛制品服饰,以及毡毯,裘皮,当然,若是有钱有势,还能用上产量极少的真正木棉。 但普通百姓在古代,只能用厚麻布硬堆起来,用以御寒。直到后来桑蚕业发达,许多贫困人家,开始往麻布里塞废蚕头。 这不是王巨要说的。 虽然宋朝比上古时进步了,但御寒方式大致还是如此。 他要说的则是古代,同样对底层百姓重视。 章惇听后,对上古时表示了艳羡。 王巨反问了一句:“百里奚值多少钱?” “百里奚值多少钱?”章惇一时未反映过来,那是秦国的著名贤相,能用金钱衡量吗? 王巨又说:“五张羊皮。这是公开的买卖。子厚兄,我朝依然有人贩卖女口,国家禁之不得,在南方,更有许多蛮人强行抓捕汉人做部曲奴隶,还有一些生蛮将汉人当牲畜抓到交趾贩卖。然而子厚兄,试问那一个重臣敢公开说,买卖一个人,那怕是女口!” 所以上古时未必有大家说的那么好。 但就是那么落后的上古时代,对贫困百姓仍很尊重。 衣食住行,衣是第一位的。 如果章惇为了敛财,抓得太紧,必然会引来更多的反对声音。 正是因为这次劝说,章惇最终放弃了对私棉商人的惩令,民间市场上也有了更多的棉花在销售。 那还是秋后的事,就不是秋后的故事,云氏也不可能知道。就是知道了,棉制品的价格短时间也跌不下去。 其一原始价格太高,需求量大,其二,原先也有棉制品,大食的棉布,岭南的黎布。论工艺价值,黎布更高,一是掺杂了丝绸,更爽滑,二是黎女的织艺,有着许多精美的民族图案。但在原先,黎布价格在丝绸之上,大食棉布却远远在黎布之上,因为它是舶来品,“洋货,又是全棉布,吸汗功能强。这个全棉布暂时王巨是不想了,因为大食与西域那边是长绒棉,然而长绒棉在岭南与中原地区是无法种植的,即便后世,引进的棉品也是来自美洲的细绒棉,虽然产量更高,棉纤维质量更好,仍然不及长绒棉。路程太远,那怕是一坨泥巴,从大食运到宋朝,成本也无法想像。 所以高价的棉花会保持很长一段时间,即便会越来越便宜,特别是今年,棉花不是论斤卖的,而是论两卖的,几乎与生丝价相仿佛。 这个云氏不知道,只知道今年价格跌了不少,虽然几乎与生丝价格相仿佛,但看到它的柔软,想来比生丝更暖和吧,于是替即将离开京城去边戍的丈夫买了十四两,做了棉衣。 “夫君,塞外寒苦,你自己儿要照顾好你自己,”云氏一边缝着衣服,一边叮咛道。 “恩,”康成答道。 比起唐朝的戍兵,宋朝无疑更仁道些。 然而缺陷很多,首先放在京城豢养,随着东京城的繁华,许多将士沾染了浮夸的性子。又拖累了国家的财政。同时将士自己一家同样过得很苦,多是过着妻离子散的生活。 这也是宋朝危机之一。仅是王巨提出的那个裁兵制度还是不够的,所以王巨才想到了五年义务兵制与豢兵制度的结合体。 不过这条道路想要实现,仍很遥远。即便第二步的裁兵,到现在还没有执行呢。 但云氏也不是太担心。 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了,虽然丈夫去了西北,不过这几年战事并不多。相反的,最危险的远戍地区不是北方,而是南方,许多禁兵因为水土不服去了荆湖南路与岭南之后,便再也不能回来了。 况且她的丈夫康成还是骑兵广锐营的十将,相当于一个半普通士兵的薪酬,因此一家子生活虽然不能说好,但也能保持一个温饱。 “夫君,西北好象不太安静。”云氏一一句没一句地继续说着。 “那更好,我好立功。” “不要瞎说,大顺城那一战,我听说死了很多人。” “那是没本事的人,以我的武艺,能战死沙场吗?” “你武艺好,但及那个胡谦吗?” 两人只是说着玩笑话,西北这几年不是很太平,不过四小路的情况各不相同,秦凤路与泾原路有些冲突,但规模不大。鄜延路似乎打了几仗,也不算特大的战斗,死的将士同样不多。况且康成去的是相对平静的环庆路。 不过夫妻之间的对话,认真分析,却能暴露很多问题。 相比于唐朝,宋朝对牺牲烈士家属的抚恤更仁道,但这些抚恤经过层层克扣,未必会真正发放到其家属手中。反而对立功将领的升迁做得却不是很好,比如张亢,再比如蔡挺,大顺城那一战真的有功,但蔡挺却在渭州继续飘着,以至蔡挺无奈地写了一首词: 霜天秋晓,正紫塞故垒,黄云衰草。汉马嘶风,边鸿叫月,陇上铁衣寒早。剑歌骑曲悲壮,尽道君恩须报。塞垣乐,尽橐鞬锦领,山西年少。 谈笑。刁斗静,烽火一把,时送平安耗。圣主忧边,威怀遐远,骄虏尚宽天讨。岁华向晚愁思,谁念玉关人老?太平也,且欢娱,莫惜金樽频倒。 俺有功啊,可朝廷真将俺当成了玉关老人忘记了吗? 再比如姚兕,也没有升多少官,继续呆在了荔原堡。 还有王巨呢。 所以普遍的将士宁肯不立功,也不愿意上沙场拼死作战。 其次边境的相对平静,普通老百姓根本无法想到下面的战事,或者说大多数将士也没有做好下面大战的思想准备工作。 再次,无论王巨与王韶,看到了这些情况,却无所谓,因为他们的底牌不是禁军,而是边军,蕃军。禁军进一步在战场上边缘化。 夫妻二人说着话,与生死无关,只是分别的离苦…… ………… 王巨最看重的就是军事,军事上最看重的就是速度。 不过他的梦想不仅是速度,而是一支能在各种复杂环境下作战,又能高速前进的军队。比如那个史诗话的二万五千里路,比如能从西夏绕道大理的那支元蒙军队。 在史上有路程更远的行军,比如元蒙的西征,或者亚历山大的那支军队。但还不及这两支军队行军环境的复杂,有热带,温带,雪域高原,戈壁沙漠,草地雪山…… 这个王巨就不想了。 不过宋朝也有奇迹般地行军速度,比如高继宣那次支援麟州,每日行程达到五程。 但行军速度也未必是越快越好,曹彬兵进涿州,十几万大军能达两程,结果很悲催,种谔在五路伐夏时速度也很快,结果同样悲催。 那是特殊情况,普通的则是越快越好。 熙宁二月初,几万轮戍的禁军离开京城,前往陕西路各地换防。 他们的行军速度正是两程。 不算太快,因为他们这一行道路情况好,又不需要顾虑后勤。也不算太慢,毕竟是两程,一天得行六十里路,还要扎营拨营。 但康成所在的广锐军行军速度并不理想,他们同样是两程,尽管他们是骑兵营。但也无奈,缺马啊。康成所在的这一营,经过减裁后,吃空饷的兵士少了,达到了三百六十多人,几乎接近了标准四百人的配置。然而马只有一百八十几匹,一半人继续下马行军,那能快得起来。 然而也没有人注意,这么多年就是这么过来了。 三月,一部分禁军抵达环庆路境内。 “康大哥,你看,那边有好多马。” 那便是保捷军的马。 大顺城之战后,蔡挺与王巨从掳获的战马中抽出一部分,分给了保捷军。不过环庆路没有秦凤路的渭源地区,也没有泾原路的葫芦川地区,鄜延路的大三川口地区,所以只能将后方各个荒山地区抽出来,用以保捷军养马,半牧半定,将士轮流负责种割苜蓿青芦,喂养战马,又配以专门的兽医。王巨不久就到了京城,负责郑白渠了,蔡挺继续主持,又于各个养马场所周边地区抽出一些耕地,分给保捷军种植。又抽出一些荒塬,用之溜马。统称为马田。 这些马等于是他们自己的,将士养得细心,环境也适宜,所以马养得远比禁军的马更骠壮。 康成看着这些马,眼里也闪过一些艳羡,骑兵,怎能不爱马,不爱好马? 倒是那些保捷军看着他们,眼中闪过鄙视的光芒。 康成也不在乎,确实相比于禁军,边军战斗力太强大了。但他们再怎么强大,薪酬也不及禁军,到了战场又是炮灰的角色,何必吃味。 几千大军继续前进。 没几天,康成所在的广锐营便到了庆州。 安顿下来后,训练也是少不了的,只不过大家都在做样子。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康成在庆州听到一则消息,说是西夏人发两万大军进攻绥德城不果,于是在绥德城周围筑八堡围之,被郭逵派大将燕达击败,然后郭逵移檄文于宥州:夏国违誓诏,侵城汉界,其罪甚大,若能悔过,悉听汝还,或不从,则诛无噍类。听闻后,余下夏兵迅速溃逃回国。 “原来西夏人也不行哪,”这便是军中的议论。 随着五月到来。 这时这支广锐营忽然接到一个命令,让他们前往瓠子岭。 康成武艺出众,但只是一个十将,具体的内幕他不大清楚,便狐疑地问了一下瓠子岭在哪儿。 不久便得到消息,瓠子岭是属于横山的一个山岭,在大顺城的西北方向,并且它已经出了宋朝控制区…… 第四四九章十将·血衣 “难道要开战?”康成心中担心地想到。 但又不大象,因为这一行看似人数不少,一营广锐,一营蕃骑,一营保骑,一营保步,还有两营禁兵军,几乎达到了三千人。 人数不算少,可康成不相信,宋朝仅凭这三千军队就敢出境作战。 难道是拉练,可拉练为何这么神秘? 康成想不明白,并且瓠子岭所在的位置也不大妙,它并不位于大顺城正前方,而在大顺城西北一侧,也就是说想撤退,必须从一些崎岖的山道上才能撤到大顺城,然而西夏若设一军堵住退路,那么前景就不妙了。 天色临近黄昏,军队停下,康成一边指挥手下扎营,一边在胡思乱想。 然后他就看到溪边站着一个人。康成走了过去,恭敬地说:“野利将军。” “我现在不姓野利了,名叫赵怀忠。”那个大胡子蕃将说道,他就是那一营蕃落军的指使,也是野利族人。随着陕西郑白渠建设完毕,还有边军的开垦,比如蔡挺在葫芦川,王韶在渭源,郭逵在大三川口,边军粮食渐渐能自给自足。仅凭这一条,一年就要省下不少钱帛。 这种情况导致了西夏一些活不下去的部族纷纷来投,以前投,都让宋朝送回去了,一是苟和,二是边区的粮食不足,这些部族来投,会进一步带来粮食压力,但现在不同,正好来了,选派丁壮做弓箭手,让他们垦田。所以许多西夏人叛逃到了庆州与延州。也正好,王巨收回疆砟堡,让疆砟堡到大顺城、荔原堡、柔远寨这一块扁平的不规则四边形为宋朝完全掌控。于是山那边的许多野利族余部,又逃到了庆州。后来在李三狗带领下,编建了一个新蕃骑营。其指使是野利部一个大族的少酋长,弓马技艺不凡,也就是康成说话的这个人。 “赵将军,你部下真让小的艳羡啊,所谓兵强马壮不过如此。” “哈哈哈,”赵怀忠大乐。 康成说了一会恭维话,又道:“赵将军,你可知道我们这一行干什么啊?” “小子,多嘴。”康成身后传来一声。 康成扭过头,立即变色道:“是,种将军。” 种世衡有八子,古、诊、谘、咏、谔、所、记、谊,能打的是种古,种诊,种谔与种谊,但老七也不简单,他是种师道的父亲。至于其他三人,也陆续用为武将,只是名声不显,比如眼前的种将军种咏,正是种家老四,种谔的四哥。 此行四位武将统领,是李信、刘甫、郭贵与种咏。 种咏踱了几步,没有怪罪康成,又走了回去,与刘甫他们嘀咕了一会,然后将三军将士召集,说出此行的真相。 早先西夏派几万军民前来十二盘筑闹讹堡,号称十万人。 为什么筑这个闹讹堡,其原因很简单,一旦此堡筑成后,白豹城与金汤城将会成为一个整体。事实西夏一直也没有筑成,否则在史上后来宋朝反击时,说不定就起到了作用。 李谅祚筑了一回,结果大顺城惨败,其堡基也让蔡挺命人催毁了。但也不是蔡挺无理取闹,或者越境行事,更不是文官们所说的西夏境内,它属于闲田地区,不归宋朝,也不归西夏。 现在西夏似乎在走下坡路,连连失败,梁氏又将它拾起,然而也不是李谅祚所筑的闹讹堡,而是两堡,在十二盘岭北边筑的是闹讹堡,南边还有一堡,取名为十二盘堡。用意还是一样,将白豹城与金汤城联系起来,二是可以侵耕大片闲田,三是防范百姓叛逃。 燕达在绥州将西夏军队击败后,郭逵移檄宥州,梁氏害怕出事,虽号称十万人,实际远没有十万人,其中将士只有几千人,其他人全部是民夫。万一宋朝变得激进,将环庆路数万军队全部集结,这几万军民就全部完了。 所以梁氏立即下令,停止筑堡,让民夫先行返回,军队继续留守。 现在大多数民夫全部返回西夏,余下的民夫不足万人,以及几千士气低落的军队。 所以王巨都发生了误会,他也不想这几千宋军白白牺牲,很早之前得到西夏筑堡消息后,便写了一封信给了李复圭,说了一句话,不要小看了西夏这些百姓,他们放下武器则是百姓,拿起武器则就是战士。然后就思付,李复圭不会那么傻吧,若那样,在史上的大顺城保卫战还能成功吗,尽管那一战十分惨烈,似乎宋朝死了许多将士。 但很多他记不得了,而且现在的陕西让他七弄八弄的,也渐渐与前世的历史产生了误差,甚至往后去误差会越来越大。 李复圭当然也没有那么傻,看到王巨信后,只是一笑。再说,王巨也没有权利让李复圭怎么怎么去做。 西夏在筑堡时,李复圭没有动。 直到这时,才下了命令去偷袭闹讹堡,原因也很简单,现在西夏军民不足两万人,其中真正的将士又不足四分之一,还分成了两处。于是将四员偏将李信刘甫种咏召集,授以方略,又让他们从荔原堡至瓠子岭,从小道去闹讹堡,先行将闹讹堡这一部军民击溃,再调头袭击离大顺城更近的十二盘堡。那么不但可以击败西夏这支军队,还能最大限度杀伤这余下的近两万军民,以便取得战功。 为什么是三千兵马,因为这次是奇袭,走了一条崎岖的山道直插闹讹堡,人多了必然行程缓慢,又容易暴露目标,现在三千兵马,半骑半步,特别是两支保捷军与一支蕃落军,其中有许多将士还参加过几年前的大顺城之战。 力量不算小了。 但这个李信就没必要向大伙儿解释了。 而且李复圭为了保证胜利,又请求保安军的鄜延都巡检使白玉带领近千宋军,从保安军直插闹讹堡的后方。 当大战爆发时,白玉一千兵马忽然杀到,敌军必败。 李信一口气说完,几千将士默默听着。他们在心中都在盘算着,整个计划看上去确实很完美。 一个是有心,一个是无心。宋军这边士气也就那么回事,不过西夏那边士气却是很沮丧。 那么这一战胜算就有了八九分。 一旦大捷,收获将非同小可。 第一是缴获的器甲战马。 第二是物资,西夏发动了几万民夫来修堡,都带着各种物资与器械,现在还没有全部撤走,只要将他们打败,这些物资大多就能为自己所得。 第三就是粮草牛羊,这么多人得吃,西夏人吃的是半荤半素,不仅有粮食,还会有许多牛羊,就象种谔去年那一战,缴获了近万牛羊,实际何止,余下的都分给了诸将士。 第四朝廷也会有一些奖励。 这样想着想着,大多数人眼中就闪着兴奋的光芒,发财的机会来了。 李信与种咏看到士气上来,点点头,大家士气上来,胜利又有了一份保障。并且前几年也有例子,那就是种古种诊奇袭折姜会,那次行程更远,并且深入敌境,面对的敌兵更多。 他们也这样想……了。 大军休息了一夜,继续踏上征程。 其实后世史书常见的地名,比如柔远寨、荔原堡、大顺城、金汤城、白豹城,都不是很远,只是现在交通不发达,又位于子午山与横山交界处,山多林茂,宋夏分界,否则即便普通的步行,任何两处不过一两日的路程。 他们这一行走的是小道,于是格外慢些。 还未到正午,军队抵达闹讹堡下。 西夏役夫看到宋朝大军,哗然道:“我们只是修堡,不与汉家争。” 西夏人多称宋朝为汉家,中国,罕称宋朝,这也是多数党项人对宋王朝的不认可。 李信不理睬,他看了看,两个堡都修了十几天,天数不多,不过人数多,有的地方都修了一个好样,堡墙大半人高了,不过还有几个豁口。他骑在马上,看着东西两边的豁口,下令两支骑兵,也就是那支蕃骑与保捷骑,让他们冲过去。 西夏人看到“讲理”不行,只好反抗。 在西夏密集弓箭的射击下,两支骑兵迅速牺牲了十几人,李信只好下令撤退。 这也只是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就连康成在后边看着,敌人的士兵数量真不多,多是役夫在反抗射击。只要冲进堡内,大捷就有了,顶多是得付出多少牺牲。况且后方还会有一支强力的援军即将到达呢。 李信又下了命令,让两支步军在前方掩护,两支骑兵在后面攻击。 一般宋朝战术是蕃军在前冲杀,能撕破对方的阵型,后面禁军跟上。若是蕃军都撕不开对方阵型,即便派上禁军作用也不大了。不但李信,种谔如此,王韶如此。只有吕惠卿异想天开,进行改革,蕃汉杂间进攻,结果失败了。 然而面对一群吓变了色的役夫,还需如此吗? 谁料到,随着宋军进攻力度的加大,堡内反击的弓箭却更密集了。 而且这是战役型的大堡,对地势选择十分慎重,比如大顺城的前身是西夏后桥寨,它在西山之东,范仲淹与蕃将赵明夺下后,立即在西山之西筑城。再比如疆砟堡,也在山坡之东,王巨夺下后,将此堡毁去,改在坡西重新筑堡,命名为安疆堡。 之所以这么做,取的就是地势之利。 闹讹堡也是如此,筑在岭东,居高临下。 西夏人顽强反击下,这次进攻又不果。 李信无奈,只好下令三军压上。 正常情况下,大军交战,双方都需要保留一支预备队以防不测,或突围,或侧应……不过兵无常势,现在的情况是只要冲进堡内,那么就会迎来辉煌的胜利。这群懦弱的役夫所仗的不过是地势,现在李信用优势的兵力强行冲锋,似乎也没有错。 六营官兵分成两路,步兵在前,骑兵在后,几员主将殿在最后面指挥。 康成所在的广锐军也位于中间压上了。 他们进攻的是北面那个豁口。 前面不时传出喊杀声,嚎叫声,惨哭声。 这一回战事更加激烈,也意味着牺牲更多。但暂时还不会对康成产生危胁,他这一小队也是清一色的骑兵,压在后面的,一旦步兵冲进豁口,才到他们正式冲锋的时候。 就在此时,堡内扬起一面大旗。 几乎同时,两边山岭响起一声声嘹亮的号角,随着大量的西夏士兵与手持着武器的役夫,从两边山岭密密麻麻地扑过来。 眨眼之间,三千宋军就全部被这些人围困起来了。 康成头皮一麻,心想,完了。不仅他,其他宋朝将士同样也知道完了,他们中了埋伏。 李信眼睛茫茫然,但很快下了命令,让中间两营扑向两翼,前面的步兵撤回,后面两营骑兵掉头冲向后方。 这样的布置也不能说不对,前面的步兵扑向两翼不起作用,只有中间两营扑向两翼,才能将敌人的包围时间延长,想阻止那是不可能了。那么后面两支强大的骑兵就能将后方的合围圈撕开口子,三千兵马才能逃出生天。 李信想法是不错,不过他忽视了这里的地形,山,山陵! 骑兵的优势在这里并不大。 惨烈的厮杀开始,整个宋军也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倒三角,李信几员主将带着两营骑兵在正后方冲锋,中间两营宋军在阻挡西夏人合围,后方的两营骑兵撤到中间两营的空挡。 然而面对西夏精心的设计,无论李信怎么冲,后面的伏兵都利用地势将他们阻挡着,要命的是堡内的“役夫”同时也扑了下来。 但就是这样,宋军依然在顽强的反抗。 忽然西夏人传出一道命令,传令兵大声呼喊:“杀兵不杀将,前方开围一角。” 不是西夏人好心。 兵法围三阙一! 西夏人这么做正是暗合了围三阙一,否则继续战下去,未必能将这几千宋军全部歼灭,即便能歼灭,付出的代价也很高昂。说不定久战之下,这支以主要以役夫组成的军队会出现变数,还能让宋军反败为胜。 命令传下,实际这比较恶心人的,用得着大声呼喊么?用旗帜就能指挥了。 传令兵传递着大声呼喊,前方迅速让出一道口子,正好几个主将本来殿后,现在却变成了正前方。看到口子出现,李信几将也不想死啊,带着亲信迅速冲了过去。 眨眼几百骑兵随着李信冲出生天,随着西夏人将口子再次堵死。 几员主将这一逃,余下的宋朝士兵士气一起跌落了,康成脑子嗡嗡作响,忽然大喊道:“随我向北冲。” 不能再是阻挡了,那将是死路一条,只有强行向北冲,才能逃出去。 他的几名手下,随着康成向北强行突围,也有一些机灵的宋兵同时与他们汇合着冲向北方。然而敌兵太多了,康成不知砍杀了多少敌人,却总是冲不出去,相反的身后几十名宋兵越来越少,只剩下了几个人。 “杀。”康成大声叫着,这不是为自己而活,他家中还有温柔的贤妻,儿子,还有一个老母亲,自己死了,一家人将会迎来惨痛的命运。 眼看前方的敌人越来越少,突然他跨下的战马一声长嘶,将他掀翻于地。 第四五〇章十将·跃马 “快,快,”白玉不停地下着命令。 总之,这次配合不大好,李信率领大军行得快了,白玉稍稍慢了一点。不过也能理解,在这时想掌控精确的时间很难的,虽然想隔不足一百里,然而在这片茫茫的山区,相隔一百里,无疑是隔了几百重山。 近千宋军向闹讹堡急行军,一会斥候回来禀报:“白将军,前方已经开战了。” 白玉拍马来到前面的山岭上,站在这里,能隐约看到闹讹堡下面的战事。 “不大好啊。”白玉喃喃道。 因此李信等几将逃跑了,余下的宋朝士兵各自为战,局势很不妙。这时白玉有两种选择,一是撤走,二是救援。白玉考虑的是救援后果,同样有两种结果。 一是侥幸能救出一部分庆州官兵,但自己伤亡惨重,不划算。 二是救不出来,反过来自己也陷了进去。此时李信部下兵败如山倒,自己手下只有近千兵马,冒然杀过去,士气低落,陷进包围圈的可能性比较大。甚至说还不如没有这些败军,就自己这一千兵马,说不定还能冲一冲呢。现在有了这些败军,反而会拖累着自己的部下。 但是不救,后果无疑很严重。 不要说他了,想当初陆诜得先帝厚爱,因为没有配合出兵大顺城,被王巨狠狠告了一状,陆诜最终贬了下去,最后消失。 “怎么办?”他手下的亲信问道。 忽然他又说:“白将军,你看。” 白玉也看到了,三名宋兵正在向他们这边逃过来,一边逃一边不停地与几十名西夏人交战。 其中一人不知杀了多少西夏人,整个铠甲染成了鲜红色。 “那个人很猛啊。”那名亲信又说道。 他指的人正是康成,仅是这一会儿,又有两名西夏人让康成击毙了。 “派一队人马将那三人救下。”白玉说道。 康成运气很好,当白玉派出的一队兵马冲到他面前时,他的两个同伴也先后牺牲了,包括他自己同样身负重伤,看到救兵到来,余下的西夏人逃跑,他就一头倒了下去。 士兵将康成带回,白玉又眺望着远处。 本来局势就很凶险,这一耽搁,剩下的宋军几乎廖廖无几。 白玉叹了一口气,道:“撤吧。” 再救没意思了,而且冒的风险更高。 然而后面自己麻烦即将到来。 事儿大了。 这次李复圭想偷鸡,未成,反而搭上近两千兵马,包括宋朝最珍贵的马,整整损失了六百多匹马,还有四名指使,也包括那名野利指使。 李复圭将李信与刘甫斩首示众,郭贵流配,对种咏也没有客气,下到大牢,死于狱中,怎么死的不大清楚,可能是羞侮自杀而死,可能是严刑拷打受了重伤,或者是本身就受了伤,关到大牢里没有很好医治,导致伤势发作而死。 这样的处执并没有错。 李复圭所谓的计划有失误,但难道会追究李复圭责任吗?李信等人执行时同样出现了重大的失误,明显西夏将两堡兵力与役夫集结到了闹讹堡,否则不会产生那么大的优势兵力包围,这说明了李信行军不严密,让西夏斥候侦查到了,提前做了准备。 想一想王巨在华池那几次中型战役吧,有的军队几乎完全是夜行昼伏。 大咧咧的没有派出多少斥候打探,以至闹讹堡周边地区埋伏了那么多敌人,居然不得知。 攻打闹讹堡时指挥有误。 随后西夏人围三阙一,几员主将立即逃跑,贪生怕死,特别是最后一条,就可以让李复圭将他们斩首。 但事儿并没有结束,宋朝的一些文臣一味追究的是,西夏人并没有在宋境筑堡,为什么李复圭要出兵攻击。看看人家西夏人说得有多可怜啦,我自修堡,不与汉争。随后又打开缺口,放走宋朝主将。 至于这是一个计谋,李复圭一张嘴巴能说得清吗? 这件事王巨在京城也议论过,西夏人筑堡,侵占闲田,不安好心。李复圭同样想沾小便宜,居心不良。大家彼此彼此。关健的是李复圭小视了敌人,就象种古那样,那怕深入到敌境,打胜了,管它深入到哪里,是西夏人人的土地还是辽国人的土地。 然而宋军打败了,李复圭得挑起这个指挥失误的责任。 另外就是进一步撕裂了种谔对文臣的看法。 要知道种咏乃是他的四哥,凭什么大家都有误,你李复圭自己不认错,却弄死了俺四哥,还让俺四哥担起骂名? 这个后果很严重,不过眼下谁都不能看到。 李复圭同样知道大家看到了他的指挥失误,没办法,于是进一步将责任往别人身上推,那就是白玉。 我不是计划失误,一是几员主将贪生怕死,二是几员主将不重视斥候,这样讲还说不过去,因为几员主将是李复圭挑选出来的,此时庆州不是没有主将,比如老将杨遂,姚兕父子,林广,环州种古,蕃将赵明去世了,还有李三狗,赵余庆。 因此李复圭开始找白玉麻烦了,若是白玉不耽搁,说不定能反败为胜,就是耽搁了,及时救援,不会牺牲那么多兵士。于是用这个借口,到延州抓捕白玉。 白玉找到郭逵,托身后事。 郭逵一度担任过西府副相,白玉又是郭逵的手下,但郭逵乃是武将出身,武将能有多少权利?请看狄青吧,他一度担任了西府首相,又有几个文臣将狄青当成一回事的?再往前推,老将王德用,同样是老好人一个。即便曹彬,那时文臣的权利还没有膨胀,看到了士大夫也得乖乖让路。 所以郭逵保不住白玉了。 郭逵便问当天的经过,然后心中推想。最后想了想,不要说白玉,就是自己在现场,恐怕也不会营救,没办法救。 当然,白玉多少有些责任。于是郭逵写了一篇奏折,递到京城,又说了白玉的一些战功。确实白玉是一员悍将,在史上元丰年间于静边寨壮裂战死,而不是象李信那样逃跑了。 于是赵顼下诏宽恕了白玉。 这事儿还没有完,西夏侥幸打了一场胜仗,然而这几年都是败多胜少,而庆州则驻扎着一支庞大的宋军。于是西夏立即将两堡所有军民撤退回去。 李复圭又趁机将还没有流配走的郭贵与林广以及姚麟等人召集,让郭贵戴罪立功,两人从邛州堡出兵,夜出拦浪市,掠走缀在后面的老幼数百民夫。随后又让他们出兵金汤城,这时夏军已经撤走,两将在和市又杀掉一百几十名老幼民夫,以此请功。西夏前方的退军闻听,立即调头追击。 眼看西夏军队要追上了,林广于浦洛河边用强弩列阵,虚张声势,夜色降临时,卷甲夜遁。 李复圭略略扳了一些面子,然而梁氏由此大恨。 这些与康成无关,他受了很重的伤,一直到七月才恢复过来。 上次林广在金汤城边上的和市烧杀掳掠,梁乙埋增兵戍守。李复圭复派李克忠与蕃官赵余庆,也就是赵明的儿子,出兵袭击。然而在洛河川又遭到西夏人的伏击,宋军大败,李克忠看到归路被西夏人切断,只好向保安军逃亡。 郭逵接到消息,立即派宋军接应。 康成也在接应军中,然后准备随这支军队返回庆州。 虽不是一营官兵,不过有人认出了康成,暗中对康成打招呼。康成被白玉救了,郭逵要了解情况,才好写奏折。于是到了保安军亲自问康成,康成将那天的经过讲了一遍。这便成了郭逵第一手资料,用此替白玉在奏折上辨解。这使得李复圭很恼火,下了一道暗令,等康成返回庆州,立即抓捕。 “宁哥,那如何是好?”康成吓得面如土色。他虽在保安军,也听到一些风声,连李信都斩了,况且是他。 “求郭公吧。”那个宁哥道。 康成只好找到郭逵,很不容易的,两者地位悬差太大了。 郭逵十分不悦,这个李复圭也太刚愎自用了吧。而且康成与李信他们不同,听白玉说,将康成救出来时,整个铠甲都染满了沾稠的鲜血,就在那一战,康成最少斩杀了近三十名西夏人。虽然是为了逃命,但也算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低级将领。郭逵想到这里,便说道:“康成,这样吧,反正你那一营几乎没军覆没了。” 康成低泣。 “两国交战,胜败乃是常事,以后有的是报仇的机会。”郭逵安慰道,又说:“这样,某将你编到绥德军哪里。” “谢过郭公。” 康成又被调到了绥德军。 绥德军就是绥州,这里离庆州很远了,怎么办呢,难道李复圭抓康成,自己也要阻拦吗?只能让康成远离李复圭的视线。 “绥德军啊,”康成走出去喃喃说了一句。 ………… “康兄弟,听说你在十二盘杀了三十名西夏人?” “不知道,”康成嗡声嗡气说了一句,当时只知道逃命,那还有心思计算自己杀死了多少人,况且这个功劳朝廷也不会承认的。 “厉害厉害。”几名兵士齐齐竖起大拇指。 “厉害什么,还不知道李公能不能放过我。”康成担忧地说。 “他是大人物,不会与你计较的。”另一名战友安慰道。当时可能李复圭很激怒,然而事情过去了,李复圭还能放在心上。但康成却放在心上了,以李复圭的地位,想要碾死自己,会象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都不要说了,西夏人在筑细浮图寨,以防他们偷袭。”康成又说了一句。四月在庆州总听到许多人议论蔡挺与王巨很厉害,究竟有多厉害,他也想不清楚。 不过到了绥州后,略略有些比较。庆州置了踏白军,蔡挺走了,这些踏白军编置也保留下来了,可这个踏白军作用康成并没有看到过,最少那天伏击战,宋军就象瞎子一样钻了进去。随后李克忠又钻进了埋伏圈,林广机灵,不然也钻进了埋伏圈。 但到了绥州则不同,自己也编入踏白军,不过这个踏白军活动范围很大,这也是郭逵借鉴了王巨经验,当然康成是不知道了。 有时候康成难免会比较,如果庆州也象绥州这么做,那么西夏人还能不能得逞?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大地上的草木略有些昆黄。 但天气仍然很热。 就在这时,他眼睛盯向了远处,道:“你们看……” 大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地平线升起团团黑影。 “敌人。” “康成,你立即回去通禀,余下的人随我埋伏下来。”齐都头说道。 “喏。”康成迅速骑马回去通报。 王巨一直奇怪大顺城保卫战未打响,不是未打响,梁氏对大顺城与庆州贪念并没有停止,只是因为王巨的改变,朝廷向鄜延路送去了大量器甲,包括一些神臂弓,新式铠甲,虎踞炮,以及质量上趁的刀枪、复合弓,还有王巨的劝说,种谔提前从复州返回到了延州,于大三川口发起屯田,以及王巨所带的经济提前略略宽裕起来,朝廷便拨出更多的钱帛到了绥州,还有,王巨所谓的牛羊换粮政策,使得嵬名山部帐提前得以解决温饱问题,百姓更加安定。 这些变化造成绥州的力量远比史上强大。 延州五大门户,东北怀宁寨,这里有一条大道能直达青涧城,正北黑水寨,东控绥平、怀宁,西南直控土门与金明寨,西北原来是土门,土门被西夏侵占了,门户变成了金明寨,西边则是顺宁寨与保安军城。后面三寨以守为主,而前面两寨不仅是守,对西夏人威胁也很大,直指横山核心与银州。 所以梁氏在筑闹讹堡不果后,果断地将视线放回绥州,于大里河畔北侧筑起细浮图寨,派重兵把守,离怀宁寨仅六十里路。 细浮寨筑好后,梁乙埋以为宋军无备,也学习李复圭,想要偷机。 不过西夏人出兵规模要大得多了,整整三万军马,而且是清一色的骑兵。 康成禀报后不久,三万西夏轻骑已经扑到了怀宁寨下。 燕达下令守城。 攻城非乃西夏人所长,只要宋军指挥有方,寨堡建得不那么差劲,一般西夏人无辄的。攻了一会,西夏人无奈地在城下骂战。 “还好啊,”康成放下手中弓箭想到。 这一年两国战事不断,不过多是中小型冲突,象闹讹堡之战,算是投入兵力比较多的了,然而为什么自己都碰上了?自己离京时所说的话难道真灵验了? 就在他庆幸西夏无法攻破怀宁寨时,听到不远处的燕达对贾翊说:“贾巡检,不是很妙啊。” “嗯。”贾翊也皱眉。 康成表示不解。 他又听燕达说道:“看来要主动反击了。” 主动反击?康成心立即绫乱了,这开的是什么玩笑?可以比较,闹讹堡之战,宋军还有三千兵马,现在整个怀宁寨加到一起兵力也不足三千。而闹讹堡之战时,西夏只有两万人,其中大半还是役夫,现在西夏是三万兵马,并且是清一色的骑兵。这不是找死吗?可他立即听到原因了,贾翊又说道:“是啊,不出兵不可,否则西夏人派兵驻守城外,余部四处抄掠,人心立乱。” 宋军能守住怀宁寨不失,不过从怀宁寨到绥德军城之间,便是朝廷所说的大三川口地区,不仅有朝廷的屯田,还在此处安置了嵬名山大部分的部帐。如果西夏人分兵抄掠,投奔宋朝的各部帐立即失去安全感,这正是贾翊所说的人心立失,那么以后宋朝想在这里立足,便变得十分困难。 可这个仗怎么打啊? 燕达又说道:“派人喊话,对他们耻笑,逼他们再攻打,薄暮陈兵出击!” 城头上宋军开始反羞侮西夏军队,我们就这点兵马,有种来攻啊。 西夏人果然上当,又再度攻打,不果,只好退回去。 一天眨眼下去,暮色降临。 “出兵。”燕达道。 随着他下令,挑选了五百骑兵,五百步兵。步兵准备打开城门,从正面反击。骑兵则是从南城门出寨,绕道北面,从侧翼发起进攻。康成也在其列。 燕达拍了拍康成的肩膀:“康十将,怕不怕?” 康成那天只想逃命,可那一身血衣将白玉都震慑了,否则郭逵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十将冒着开罪李复圭的风险,将康成调到绥州来保护。 这个心理…… 康成怎么说呢,只好道:“燕将军,不怕。” “够种。”燕达很满意他的态度。 五百骑兵迅速从南城门出去,跃马扑向三万茫茫无际西夏大军的侧翼。 同时怀宁寨北城门吊桥放下,大门打开,贾翊带着五百步卒冲出城门。这似乎是以卵击石,不过贾翊也有着他的底气,那就是神臂弓,神臂弓即将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 第四五一章十将·雪城 这些士兵还不如康成呢,至少康成经过了一次惨酷的浴血奋战考验。这主要是宋军以前败绩太多了,还不仅如此,其实就是庆历年间,宋军也有不俗的表现,比如府麟路,比如一些局部战役,比如昆仑关之战,但在文臣反复吹嘘下,好象宋军根本不行似的。这造成了许多士兵到了战场上都有些畏惧。 好在由夏竦带头,范仲淹等人在陕西建立了一支庞大的“土军”,使得西军总体战斗力在提高。 在贾翊率领下,五百兵卒忐忑不安地跨过了吊桥,来到河对岸。 大家都很害怕。 然而种谔治军惨酷无比,虽九成兵士脸上发白,却没有一个人敢后退。 西夏那边大乐,奶奶的,你们这几个宋军居然还敢出城交战。不用吩咐,黑压压的骑兵扑了上来。 神臂弓出场。 前面一百兵士用长盾组成了盾墙,后面一百兵士提着原先的宋制斩马刀,准备掩护,再后面三百名兵士则个个手持着神臂弓。 神臂弓的大小与宋朝原先的厥张弩仿佛,它的奥妙就在那种小箭,以及复杂的结构,奢侈的材料。厥张弩,很常见,西夏将士也没有多注意。 他们也就在怀宁寨的城外,距离很近,战马还没有起势呢,就进入了三百步的射程。 “放。”贾翊喝道。 三百支弩箭迅速飞出,这时略近了些,不过西夏前面的士兵都大笑不止,这么远就放箭,宋军傻了不成。可笑声未完,一些箭就落在他们身上了。 仅是一波,就有几十名夏兵掉下战马。 宋军又准备第二发射击,而要命的是西夏人还没有反映过来,马继续在奔跑,更要命的是离得太近,马速度还没有起来,想勒马来不及,想加速不可能,第二波箭雨又飞射过来。 接着又是第三波,这一回离得更近,几乎只有一百五十步。正好进入了神臂弓威力最大的射程范围之内,有的箭支力量大,居然连战马都生生洞穿。 西夏军队的冲势生生被射停了下来。 当然,凭借五百名步兵是不可能击败三万西夏轻骑的。 就在西夏后方再次下令进攻时,燕达率领五百骑兵从侧翼杀了过去。 五百VS三万,好象是送死的。但得怎么看了,如果在这种高速奔跑中,这五百骑兵始终能保持着阵型,不被冲散,那么他们受的攻击就会有限,不能西夏人上天入地对宋军发起全方位的进攻,真正战斗的只是那些接触到宋军的将士,也就是说西夏军队再多,对宋军攻击的兵力只能保持在两倍左右。 只是想保持阵型不被冲散,难度很高,不过燕达带头杀敌,居然奇迹般地地做到了。五百名宋军在茫茫数万西夏轻骑里如入无人之境,加上城门边五百步兵在不停射击,眨眼之间,就给西夏人带来巨大的杀伤。 燕达看到差不多了,这才拍马,向护城壕边冲去,两支军队徐徐撤回寨内。 城内欢呼声一片,城外梁乙埋却是无比的沮丧。 第二天,梁乙埋左思右想,不得不下令撤回细浮图寨。他被宋军强悍的战斗力以及那种奇怪的新式弓弩吓着了,以怀宁寨的兵力,梁乙埋不担心的,关健宋军在绥州境内其他诸寨同样布署了不少军队,这些军队调出来,战斗力不弱于燕达那支骑兵,再有上万把那种奇怪的弓弩,这三万军队可能就会全部丢在这里了。 并且宋朝这个小皇帝非是以前的两个皇帝,只要三万大军一失,宋军就敢趁着银州兵力空虚的时候,拿下银州。 这时康成也站在城墙上,昨天他表现不错,连连击毙了七八名西夏士兵,只是主战场继续控制在西夏人手中,这个战功朝廷未必会承认。 但此时他眼中闪着茫然,想不通啊,为什么一千对三万,而且是三万骑兵,居然将三万敌骑击退。 奥秘很多,最大的奥秘就是他们背靠着怀宁寨,进可攻,退可守,在史上郭成就是这样将西夏人活活折磨得仙仙欲死。 不过康成更多的茫然是下面会发生什么事。看上去两场战役下来,他表现不凡,可是两场战役,他看到太多太多的战友倒下去了。 这又涉及到另外一问题,奖励。如果朝廷有所奖励,那怕将康成提升为一个副都头,那么富贵险中求,康成又有了动力。没有奖励,这样拼命,康成也不知为了什么,不要忘了,他家中还有一大家人,要靠他养活。 康成内心的想法燕达不知道的。 战事在继续。 山那边迷茫的士兵更多,虽然李元昊也失败过,但终有三场大捷,可现在与宋朝交战,却反过来了,特别是大顺城之战,其伤亡率几乎接近了宋朝惨痛的定川砦之战。他们也有妻儿老小! 梁乙埋察觉到手下的心情,又不知道现在绥州宋军真正的战斗力,如果都象燕达那五百骑兵,再配合那种弓弩,整个北横山都会出现危机。因此梁乙埋提议,于银州南侧四十里处筑罗兀城,以便与细浮图寨一东一西守着银州大门。 折继世听到后与种谔商议:“横山之众多数想归汉,大兵如果出界取罗兀城,河南之地可奄有也。” 这个河南之地广义是指黄河南边的西夏之地,那是不可能了,折继世所说的河南之地是指黄河之西,绥德军之北,古长城之南这片地区,可能包括银州,甚至西夏的石州。 现在西北局势比较紧张了,去年是秦州,今年到了庆州绥州,甚至还会波及到了渭州,似乎大战即将爆发。 因此朝廷派了一个大佬过来,韩绛。陕西还有一个大佬,曾公亮,不过曾公亮老了,只能呆在长安,不便来前线参谋。于是韩绛以陕西宣抚使的官职来到延州。 正常管理一路军事的官职乃是安抚使,但还有两个更不常见的官职,一个是招讨使,若是镇压农民起义,招降纳叛,这个官职在宋朝会单独设,或者用在武将身上,也能单独设,但有时候会与安抚经略使缀在一起,用在文臣出身的边帅上,那么这个边帅手中的权利会无穷大,然而就不常设了。 另外就是这个宣抚使,掌宣布威灵、抚绥边境及统护将帅、督视军旅之事,与安抚使差不多,不过安抚使在招讨使之上,宣抚使又在安抚使之上,必须由两府宰相担任。 韩绛到了延州后,前思后想,终于看到一个问题,那就是金汤城。 如果说大顺城是插在西夏的一个钉子,金汤城则是插在保安军境内的一个钉子,只要将金汤城拨掉,那么保安军在前线便能与大顺城联系在一起,整个陕西的西北局势就会转好。 韩绛将主意打到了金汤城身上。 就在这时,种谔找到了韩绛,说了一件事,如果攻下罗兀城,再沿着黄河连筑六寨,便能与府麟路沟连,再加上身后的河东路,足以能制西夏。说制西夏未必,不过肯定对银州产生了威胁,在这里种谔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他并没有打银州主意,尽管银州离罗兀城也不远了。 韩绛打开地图,在王巨的那个六分仪捣鼓下,宋朝制图越来越标准,韩绛看了半晌,觉得有道理,便同意了种谔做法。 但还有一个问题,那便是鄜延路兵力不足,种谔只好向吕公弼借河东兵。 吕公弼因为“苟和”以及反对变法,弄到了太原,当然不敢阻拦韩绛与种谔的好事,答应了借兵,不过隐晦地反对了种谔从麟州神堂寨路趋银州,再奇袭罗兀城的做法,又说,此路多在西夏境内,起初折继世出兵西夏不防,这次必然会防备,最好从永和关回道行军,可安行无患。 种谔未听。 这也不是种谔倔强,而是种谔本身的用义不仅是夺罗兀城,是想顺着罗兀城一路向北沿黄河连筑六寨,如果不敢从这条新路出兵,以后如何筑寨? 也不能说种谔想法是错误的,在史上后来宋朝成功地在这一带筑下数寨,设了晋宁军,几乎随时就能对银州两面进攻了,可惜金人来了。 但在现在,这个想法略有点超前。 不过种谔也防了西夏人设伏,于是兵分两路,他亲率河东军直扑罗兀城。折继世与张世矩率府麟路军队殿后侧应。 果如吕公弼所料,种谔刚出兵,西夏人就打探到了,他们同样也兵分两路。 种谔顺着神堂新路到达银州境内,西夏于铁冶沟设伏,河东兵大溃。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这次出兵的河东军是以朝廷轮戍的禁军为主,夹杂河东路的弓箭手与少量土兵。不过河东路承平时久,这些土兵战斗力不强了,至于禁兵,那更不用指望了。眼看即将大败,这时宁州团练使刘阒果断站出请求殿后,在刘阒带领下,这支锐骑冒着雨一般的飞矢力战,才将危机化解。 这一路十分侥幸没有大败,但另一路则是很辉煌。 种谔在前,折继世在后,他也被西夏人盯上了,西夏将领咩保吴良率万骑尾随,准备随时扑上。折继世佯作不知,眼看也到了银州,就在咩保吴良率军半渡一个狭窄的隘口时,折继世突然调头杀回来。 夏军大败,连同主将咩保吴良也被击杀。 两军汇合,再次扑向罗兀城。 西夏罗兀城主将哆腊派出三千兵马,驻于城北马户川,又派论革都移扼守赏逋岭。种谔让前锋高永能率六千骑迎击,他自己亲自率军去赏都岭作战。 高永能来到马户川,这又是一员虎将,铁冶沟差一点大败,种谔激怒,高永能也激怒了,他挟恨迎战,五战五捷。 哆腊看到宋军凶猛,退守罗兀城,坚壁不出。正好种谔在赏逋岭大败讹革都移,种谔先派人送给哆腊三件妇人衣服羞侮之,随后两军再次汇合,扑向罗兀城下。看到宋朝大军滚滚而来,西夏人皆惊叫,汉兵大至,不战而溃。 种谔得罗兀城。 但这还不够的,首先罗兀城还没有修好,就是修好了,也要倚据地势重修,还有它现在是孤城深入敌境,离银州不过四十几里路,离绥德军却有一百来里路,也更非是种谔本意。 因此种谔就着罗兀城开始了一系列的修寨计划,先于赏逋岭建赏逋寨,控扼马户川与立赏坪。又于罗兀城边上的黄河西侧建永乐城。永乐城与细浮图寨之间的抚宁城故址建抚宁寨。不过细浮图寨内还驻扎着庞大的军队,种谔又下令高永能与折继世于细浮图边上的大里河对面驻军。细浮图寨军出,高永能便出军细图寨,抄西夏的后窝,细浮图寨夏军不出,高永能大军便不动。然后又分荒堆三泉、吐浑川、开光岭与葭芦川四砦,交给河东军修建。 如果种谔这个计划能够成功的话,那么细浮图寨就成了夹心饼干,不用宋军攻打,西夏人自己儿就放弃了,理论上也将府麟路与鄜延路打通,对银州构成一个弧形包围圈,宋朝也会立即对西夏取得战略上巨大的优势。 当然,这有一个前提,这么多寨堡得平安修建起来并且能平安守住。 这不仅要预防西夏人反扑,还需要大量的劳力。因此种谔让燕达与赵璞二人带着军队以及一些民夫,前去抚宁故城修寨。 康成也随军出发,但他心中万分地郁闷,来到怀宁寨参加了一场血战不算,又去了抚宁寨,这是什么所在?下面就是细浮图寨,寨内有无数的西夏军马,上面就是西夏巢穴银州。 他看着苍茫的群山,都想狂喊一句:“这是神马一回事?难道老子被人诅咒了吗!” 第四五二章十将·真实的西军 种谔在“下大棋”,韩绛也在打着主意,金汤城! 战功重不重要?放在张亢身上未必重要,但放在韩琦、韩绛、吕公弼身上,那就很重要了。韩琦在西北数年,乱七八糟,先是有好水川之败,到了京城范韩之争又弄出一个水洛城事件,天知道那个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惊破胆是如何来的,可是韩琦若没有西北的生涯,能否久居十年首相? 韩绛想复制韩琦之路,那么不仅有他的总掌陕西军事之功,还要亲自立下一个大大的战功。 不过在打金汤城主意之前,他提拨了一个人,那就是没藏讹庞的那个家奴王文谅,也不能怪韩绛,一是王文谅做了多年的奴才,很会甜言蜜语,迷惑了韩绛,二是韩绛以为王文谅久在西夏,对西夏情况比较了解。 敢情韩绛以为王文谅是山遇兄弟呢。 然后韩绛又命令庆州赵余庆出兵,与王文谅合兵于金汤城外的结明撒庄,两军合一后强攻金汤城。 韩绛是宣抚使,这个官职在宋朝很不常设,但它的权利却是极大,不仅有权利调动陕西路所有的军队,而且有任命权,考功权,甚至能让周边的各路官员配合,比如种谔从河东借兵,因为韩绛是陕西路宣抚使,吕公弼就不好拒绝。 那么李复圭更不能拒绝。 王文谅率领大军直奔金汤城,离结明撒庄二十里,斥候去前方打探,说前方西夏集结了许多大军备战。王文谅“聪明”的选择了撤退。 这也没有做错,关健他居然不通知赵余庆。 赵余庆傻呼呼地随后也来到结明撒庄,但他上次吃过一次大亏了,也变得很小心,自己大军都到了,王文谅的军队呢,也派出斥候打听,斥候迅速回来反馈了情况。 赵余庆想骂娘,你王文谅见势不妙,撤退了,但得对我通知一声哉。不过也幸好,西夏那边同时也犯了傻,虽然赵余庆到了结明撒庄,但他们还指望以前的好事,没有将军队调出来围困结明撒庄,继续在前方设伏,赵余庆听到消息后,惊了一身冷汗,立即下令撤军。 他躲过了一劫,然而韩绛还没有意识到王文谅所带来的危机…… 这个冬天越来越热闹。 面对宋朝的进攻,西夏兵力不足。 也不是兵力足,关健他们不在一处,就象鄜延路,为什么韩绛从庆州调兵,种谔从河东借兵,鄜延路本身兵力不足了,西夏那边也是如此,不能将兰州那边的兵力调到绥州来吧,且不说调动后各地兵力空虚所带来的危机,就说这个调动所带来的财政压力,也非是西夏能吃得消的,除非鱼死网破了,才会那么做。 因此西夏选择了另一种做法,围魏救赵。 或者说他们选择了一种高明的做法,声东击西。 随后西夏兵分两路,一路派万骑兵犯保安军的顺宁寨。这也是一个明智的进攻,因此鄜延路兵力大多让种谔抽空了,保安军所余下的兵力并不多。 万骑足矣。 当然,攻城非是西夏所长,不过问题与当年燕达一样,即便宋军守住保安军不失,可军城之外的百姓怎么办? 这逼得保安军知军景思立不得不派出将士出城迎战,他敢情以为自己是燕达呢。然而景思立虽是一员虎将,现在还远没有达到燕达的高度,于是数战数败。 西夏大军兵临顺宁寨城下。 这是寨,也是城,宋夏两大互市之一,并且是最主要的互市之一,经过几年漫长的和平交易,如今顺宁寨邸店鳞次栉比,有很多百姓。这一围,加上一些西夏人在城外抄掠,城中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景思立束手无策。 这时一个好玩的事出来了。 就在景思立愁肠百结之时,城中一个娼妓李氏跑来,自请退敌。 景思立无语,李氏道:“景知军,奴家愿以性命担保。” 那就让她试试吧。 景思立派士兵将李氏带到城头上,李氏在城头上掀衣大骂,骂什么呢,专骂梁氏。李谅祚死了,梁氏才侃侃二十岁,正是青春年少之时,身体空虚啊,于是暗中与西夏一些俊俏的近臣通往。 这件事许多西夏人都知道,只是不敢公开说出来,不过以前两国互市,西夏有许多商人来到顺宁寨交易,赚钱干嘛的,是花的,吃喝嫖赌的,李氏貌美,“生意”好,蓬门天天有客人光顾,也包括西夏来的商人,他们在狎妓过程中,也不能全部是嘿咻,嘿咻之外,也会说话喝茶看李氏歌舞伎,于是在这个说话过程中,便将李氏的隐私对李氏说了出来。 李氏在城头上骂的就是这件事。 她在骂,普通西夏士兵无所谓,关健是西夏的那些重将,李氏这一骂,整成了一个“国际丑闻”,如果不能及时阻止,传到西夏国内,梁氏说不定能将他们杀人灭口。 西夏人无奈,只好下令让三军向李氏放箭,试图将梁氏射死。不过梁氏在城头上,又有宋朝士兵保护,箭皆不能中,李氏却越骂越兴奋,可怜西夏三军上下急得全部将耳朵堵上。这那成呢,最后无辄了,托以缺粮,一个个逃回去了。 保安军这边整闹成一个笑话,但在渭州德顺军那边却发生了一场激战。梁氏让吕效忠率三军杀掠三川寨与独家堡,知军周永清派兵拒敌,又派赵普伏兵于护城濠边。这个赵普非那个赵普,而是德顺军的蕃户巡检。同时周永清另派了一支奇兵,夜驰百里,捣毁了吕效忠的巢穴。吕效忠听到消息后,从三川寨撤回去,半路上与赵普军相遇,仓促应战,赵普将吕效忠击杀。随后周赵二人率军追击,此战斩俘数千人。 但关健还是在罗兀城,如果让种谔计划得逞,不仅与府麟路联系起来,还直接对银州与夏州构成了危胁,西夏横山优势将会丧失。 ………… 一把大雪,纷纷扬扬,天地洁白一片。 先是庞大的民夫,以及大量义勇兵,撤回延州。这便是当年王巨略带讥讽与赵顼说话的原因。 韩琦的三丁刺一,使得陕西百姓更加苦逼,不过没有这个三丁刺一,种谔用军的费用将会翻上数倍,包括连筑数城,也没有那么快。 不过现在赵顼也不提了,不但三丁刺一,马上保甲法都出来了…… 终于结束了,抚宁寨内传出一片欢呼声。 从绥德军到麟州南端一百余里地界,罗兀城乃是重心的重心,不过想守住罗兀城不失,抚宁寨也是关健。 因此燕达日夜抢工,那怕是天寒地冻之时。 许多士兵与民夫都因为抢建抚宁寨,脸上开了一道道皴裂口。 直到今天才结束了这个苦难的日子。 康成也长呼了一口气。 燕达走过来问:“康十将,苦不苦?” “还好。” “你不错,等到闹讹堡争议平息,某会让种将军在韩相公面前替你请功。”燕达说道,实际康成哪里想打,都是被逼的!不过燕达也不知道康成的内心世界,以为康成是一员悍将呢。担任偏将可能才华不够,但担任一个都头,甚至副指使的啥,康成足矣了。最少比那些贪生怕死的禁军将领强吧。 “回去收拾行李,我们马上去罗兀城。” “去罗兀城?” “我朝夺下罗兀城,西夏必不甘心,故种将军让我去守罗兀城。”燕达自豪地说。 别人都不行,只有俺才能守住。 “嗯。”康成能说什么呢。反正自己的调动越来越危险,先是怀宁寨,然后是抚宁寨,现在又调到银州眼皮子下面的罗兀城。 冬月末,宋军留下一支军队守卫抚宁寨,燕达则去了罗兀城。 但就在几天后,情况陡变。 燕达离开不久,梁乙埋从后方调来一支庞大的军队,自一条隐秘的崎岖山道悄悄行军到抚宁寨下,攻打抚宁寨。种谔在绥德军城听到后,怖不能下笔。 这就是兵力的问题。 为了配合种谔这次行动,宋朝动用了鄜延路、府麟路与河东路以及少量环庆路四处的兵力。但延州其他地方不能不守,如保安军因为种谔抽调一部分兵力走了,差一点出现严重危机。府麟路那边也是如此。因此河西两路能抽调的兵力有限。河东路出动了不少兵力,合计两万兵马。 然而都在筑城呢,抚宁寨、永乐城、罗兀城、赏逋寨、荒堆三泉寨、吐浑川寨、开光岭寨与葭芦川寨,而且这些寨堡多建在茫茫的山区,远离宋境,物资运输极其困难。 如果能全部建好了,那个问题不大,所有兵力一起能抽出来了。可现在怎么可能将这么多堡寨全部建好?不能建好,余下诸部兵力就不能抽调支援。 这也不是问题,西夏能抽调大军攻打抚宁寨,宋朝则能抽调更多的军队前来支援抚宁寨。然而那样做,会造成大量的消耗花费,朝堂必然会群起而攻。 所以种谔没有那样做,仅是让高永能盯着细浮图寨这支庞大的夏军。如果西夏大军来,要么就是从细图寨而来,高永能这支军能将他们拖住,并且能赢得时间从后方调来援军。要么从罗兀城而来,然而燕达已经去了罗兀城。或者进攻永乐城,因此种谔盯着的是永乐城方向,在永乐城之北,派了无数斥候,日夜探查。 但就是没有想到西夏几万大军竟然从一条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崎岖小道,直插到了抚宁寨下。 现在问题来了,罗兀城那边诸寨兵力不宜调动,高永能这支宋军拖着了细浮图寨夏军,可是细浮寨夏军同样拖着了高永能的军队。 所以在短时间内,无兵可援! 但是万一抚宁寨失守,西夏便能将细浮图寨与抚宁寨联系起来,生生将罗兀城与鄜延路的联系切断了,要么从府麟那边联系,可失去了鄜延路的联系,靠黄河边那一百多里单薄并且是绵绵群山的新道,罗兀城如何能守得住? 种谔失误了,托大了,胃口大了! 没有办法,种谔只好下令,让抚宁寨内将士死守住抚宁寨,然后从后方调援兵。 梁乙埋同样派出大量斥候打探,见宋朝暂时无援兵,大喜过望,下令急攻抚宁寨。仅两天,抚宁寨陷,连一些新式虎踞炮都丢给了西夏人。种谔无奈,只好让永乐城、赏逋寨军士齐齐撤到罗兀城。 梁乙埋再次率军将罗兀城围困起来。 种谔将情况用特脚递向京城通报。 当然在奏折里他没有说自己的失误之处,只提出了解决办法。先行守着罗兀城,再反攻西夏,将抚宁寨夺回来。 可是奏折到了京城却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只有王安石一个人同意了种谔的意见,并且说“陕西一路户口抵一夏国,以四夏国之众当一夏国,又以天下财力助之,其势欲扫除宜甚易,然不能使夏国畏服。向以君臣强武,今其君幼弱,其臣不过亲昵阘冗之人,而终不能制之,岂非将帅无胜算,而处之不得其当哉?” 这不对,论人口,宋朝不知是西夏多少倍,就不要说论财力了,如果李元昊那厮还活着,宋朝拿他们没办法还能理解,现在西夏小皇帝岁数小,梁氏乌七八糟,为什么不能制之? 不过王安石的声音迅速被庞大的反对声淹没,有的说种谔不当犯边,本来两国承平很久,现在陕西将帅争功犯边,挑起战事,导致国家财政即将再度困窘,陕西百姓民不聊生。 这不能说没道理,说用费,实际今年战事用费远没有庆历战争那么高昂了,但确实给陕西百姓带来了沉重的负担。想一想那一车车物资粮草从陕西后方,慢慢运到延州,再从延州运到绥州,从绥州再运到罗兀城,得动用多少民役,况且还有建城呢? 有的又说罗兀城偏梁狭隘,难于馈饷,以后仅是运输粮草就是一个大大的问题,既然抚宁寨已失,罗兀城成为孤城,不如弃之。 但在这件事上,王巨始终没有发言。 种谔的意见非是不能采纳,可关健不是在民生与财政,或者这个运输上,虽然它是事实,不过从战略上来讲还是值得的。真正的关健乃是大环境,想要继续坚守罗兀城,然后反攻抚宁寨,那么必须投入更多的兵力,以及更多的钱帛。仅是这一条,是不可能获得大家同意的,那么坚守罗兀城还有何意义? 总之,种谔胃口太大了,没有考虑到大环境,却来了一个大跃进,所以才形成如今的局面。 赵顼无奈只好下诏撤军。 燕达带着大军杀出罗兀城,一路血战了几十里,几乎牺牲了近千人,但还是让他将余下的一千多名官兵带了出来。 来到无定河边,种谔派出一支军队前来侧应,西夏人才退回罗兀城。 康成看着胳膊上的伤口,忍着痛疼,暗暗叹了一口气:“这辰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难道老子今年中了邪?” 暂时战事与他无关了,梁乙埋夺回罗兀城后,让银州大将香崖继续陈兵荒堆寨,这个寨子在葭芦川寨的上面,临近麟州。还是切割战术,一旦夺下荒堆寨,那么余下的数寨上不能与府麟路联系,下不能与延州联系,将全部成为孤城。 刚刚从保安军调来负责修建荒堆寨的王文谅派出应战,香崖帐下数万大军,王文谅兵力少,又无军事才能,迅速被香崖击败。麟府路都监王文郁看到事态紧急,荒堆寨失掉就失掉吧,可下面数寨筑寨的军民怎么办,立即从府麟路调动大军来应战。 那是府州军,折家军,可以说是宋朝眼下最强悍的军队。不说以前,且说几月前,折继世带着折家军将咩保吴良杀得有多惨。 香崖有些畏惧,于是想出一条计策,诈降。王文郁许之,香崖带着大军前来“投降”,半夜鼓噪出战,谁知道王文郁根本没有上当,只是将计就计,香崖部下刚刚鼓噪,王文郁纵兵奋击,香崖大败,死伤无数,有好几千人来不及逃跑,跪地投降。 至此,罗兀城之战进入尾声。 这一系列战役中,能看到宋朝真正的西军,论战斗力,宋朝西军已经胜过了西夏军队,但还远远达不到唐朝巅峰时军队的高度。 一些将领也迅速成长起来,比如燕达,生生从数万敌人中杀出生天,伤亡还不足一半,这也说明了他的指挥能力。 但宋朝君臣忽略了一个地方,北方的那个国度……因此,这一系列惨战,只是仅仅拉开了一个小小的序幕。 第453章三十万 “辽国?”几个宰相全部傻眼了。 这是王巨最想不通的地方,其实宋辽战争中,除了高梁河与岐沟关惨战外,其他战役里却是互有胜败,特别是在宋境内发起的防御战,胜率达了七成,即便是澶渊之盟前的数场战役,也多是宋朝胜了的,然而提起来辽国,一个个面如土色。 当然,在今天这种情况下,如果夏辽联手,对宋朝发起进攻,宋朝确实会有危险。 王巨不得不开口:“诸公,无妨,你们难道忘记了河曲之战?” “对啊,那是契丹的耻辱。”赵顼道。 “庆历战争,给我朝财政带来了沉重的负担,但西夏那边更为不堪,包拯等大臣在疏奏上也写了此事,说西夏人因为贫困饥寒,捕鸟挖鼠为食,甚至吃树皮泥土。虽然河曲之战,辽国大败。如果我朝与契丹人联手,契丹人为了报复,必然同意,那么西夏必亡。然而为何仁宗陛下没有发兵,仅仅是坐山观虎斗,甚至提前迅速搭成契约,每年给西夏二十五万五千?” “那有那么容易,当时如果与辽国联手,然我朝将士屡战屡败,最后未能侵占多少西夏疆域,反而为辽国所得,一旦灵夏横山为辽国所得,我朝才真正危矣。”文彦博道。 “文公,如果现在万一辽国出手,我朝又迅速与西夏搭成契约,联手对付辽国,辽国怎么办?”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如果我朝让出绥州,再将五十万给辽国的岁币赐给西夏,西夏会不会答应?” “这更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用一个绥州换回燕云十六州,难道我朝不想吗?” “西夏人不会眼看着我朝独大。” “但西夏会不会也学习庆历之时,既得了好处,又能看宋辽惨战,他们在一边或和或趁机捞取更大的好处?” 文彦博无语了。 “五十万哪,对辽国来说,也是巨大的钱帛,还有以前夏辽的仇恨,以及未知的风险,辽国会不会盲目的配合西夏出兵?” “他们为什么会同意?”赵顼问。 “原因简单,不同意,西夏就休战了,同意了,西夏才有胆量与我朝惨战不休,那么辽国好从一边看好戏,甚至及时捞便宜。” 诸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吴充忽然问:“你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的?” 今天这番讨论,乃是王巨送了一封密奏,密奏上说西夏派使者去辽国请求辽国救援西夏,辽国同意发兵。梁氏大喜,因此一边反攻罗兀城,一边从各地抽出庞大的军队,准备兵伐大顺城。到时候兵力可能接近三十万。 赵顼看到密奏,大惊失色,立即将几位宰执召集商议,随着又将王巨召进了延和殿议事。 但这条消息里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比如吴充这一问。 宋夏辽都建立了一套间谍系统,但这个有效范围,只是在边境,其实只要想一想,如果西夏有效范围不要说开封了,只要达到了长安,那宋朝如何调兵遣将? 吴充还不是指这条,而是指王巨对陈襄所说的那番话,王巨如手中有这么强的“地下势力”,又放在打探各个大臣隐私或者过错上,以后谁还敢说王巨的坏话? 这绝对绝对不准许! 王巨也不可能犯下这个错误,他说道:“吴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烧酒作坊所得之利,几乎全部交给了国用,因此账目陆续出现了混乱。” 几人额首,这比较好容易理解的,烧酒作坊算是不错了。 “所以我让我请来的傔客韩韫前去京兆府,主持烧酒作坊,不过临行前,我嘱咐他,如果有机会,可以利用让利等形式,通过私酒渠道,看看能否打探到西夏的有用消息。” 虽然宋朝比较憎恨私商,特别是私盐商人,但王巨那个烧酒作坊性质不同,一是谋利完全用在国家上了,二则赚的不是宋朝人钱,而是吐蕃人的钱,西夏人的钱,甚至听闻都运到西域与阻卜那边。 所以若是韩韫会做事,运气好,听到这则消息也不奇怪。 实际上为了这条消息,韩韫搭上了近万贯的货物,不过王巨就不解释了。 而且王巨也不是怎么看重,即便韩韫未送过来这条消息,相信这么大规模的兵力调动,宋朝边境将士迟早也会得知。顶多说能提前半个月准备吧。 但就是不准备,李复圭也不会失去庆州与大顺城。只能说能在西夏那边渐渐收买几条有用的消息渠道,对于将来会大有帮助。 “韩韫接到消息后,立即派人快马将情报送到我手中,我又交给了官家。” 吴充,你就不要疑神疑鬼啦! “原来是这样,那为何西夏又打大顺城的主意?” “不是打大顺城的主意,而是打庆州的主意,庆州有子午山,一旦让西夏人得到庆州,又可以子午山为界,阻挡我朝大军反攻,环州许多蕃人首鼠两端,又能迅速得到环州。环庆二州一失,整个陕西边防危矣。此只是其一。其二李谅祚攻伐大顺城兵败,自己也重伤身亡,若梁氏夺到大顺城,不但替丈夫报仇雪恨,在西夏的地位也得到了巩固。” “梁氏是汉人哪。” “韩德让也是汉人,难道不忠于契丹?慕容延钊、党进、康延泽兄弟、折家军都是蕃人,难道不忠于我大宋。安史之乱当惩戒之,然不能草木皆兵。就更不要说人家乃是一国太后,儿子乃是一国之主。西夏与辽国境内有许多汉人,可我朝境内同样有许多蕃人蛮人,如果不包融之,将其割裂,必然动乱不休,况且西陲有许多蕃兵正在为我朝浴血奋战!” 吴充老脸一红,又问:“庆州位置如此重要,为何李元昊不攻之?” “吴公,李元昊不是李谅祚与梁氏这两个傻货。” 王安石无语,人家好歹是一国之主与太后吧,居然成了傻货。 王巨继续说道:“李元昊虽也败过,被唃厮啰大败,被张亢大败,然在战略眼光上,无几人能及。因此他阵兵府麟路,鄜延路与泾原路,因为在这三路用兵,不会对我朝构成致命的危胁,能占则占,不能占则利用这几路离京城与京兆府遥远的优势,将我朝大军击败。” “为何?” “立国!为何要立国,看看吐蕃就知道了,因为唃厮啰未立国,他一死,吐蕃四分五裂,甚至子孙不顾吐蕃与党项的世仇,居然有人与西夏人苟和。但西夏立国了,正统一定,因此从李谅祚到现在的梁氏,国家总体比较安定,至少未产生分裂。这就是正统的作用。所以当时听闻李元昊自立为君,仁宗暴怒,包括辽国对李元昊也产生了极度不满。” “若是李元昊阵兵庆州,我朝会与李元昊不死不休,这对李元昊不利?” “吴公这句话就中的了,庆州离长安太近了。虽然李元昊也曾兵至长安,不过只是危胁了一下,随即撤军回去。随后我朝拿出二十五万五千岁赐,承认其为国主,加上辽国出兵,所以李元昊就未曾再用兵于西北,临死前也留下遗嘱,让后人不得与我朝交恶。但李谅祚力小心大,试图蛇吞象,故亲政没几年,便兵伐大顺城。梁氏还是如此。” “上次他们惨败了。” “是啊,可现在辽国支持,并用口头上承诺会出兵相助,加上他们可能会聚集三十万大军,那么拿下大顺城还不可能吗?拿下大顺城,庆州门户一失,用什么来阻挡三十万军队的进军?” “疯子,这个妇人乃是一个疯子,难道她不顾西夏百姓吗?”冯京骂道。 西夏有多少户百姓与军队,这是一个谜。首先是军队,在李元昊晚年,置十八军监军司,委酋豪分统,北河套至卧罗娘山七万军众,以备契丹,白豹城到天都山五万军众,以备环庆与泾原路的宋军,宥州五万军众,以备鄜延路与府麟路的宋军,甘州三万军众,以备回鹘与吐蕃,贺兰山驻兵五万,灵州驻兵五万,兴庆府驻兵七万,总掌全国。也就是那时西夏兵力达到了三十七万。 西夏军制,男子十岁就要进入预备役,十五岁到六十岁就要自备甲胄弓矢以行,若是隐瞒不报会处以重刑。一户丁数肯定不止一丁,所以有人以为西夏只有三十万户百姓。这也是王安石说仅陕西一路户数就是西夏四倍的原因。 但实际上岂止三十万户。 比如河西走廊,那么肥美的地方,难道只有两万余户? 这与宋朝一样,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制度是制度,执行时未必如此。所以王巨的说法比较准确些,那就是整个西夏户数会达到七十万户。这也是后来西夏军队居然膨胀到了六十多万的原因。 不过因为西夏贫困,又是战乱不休,因此每个户数人口远不及宋朝,即便有七十万户,人口顶多三百来万,不会超过四百万,其户数仅是陕西路的三分之二,人口仅是陕西路的一半。抛却沙漠地区,西夏面积不及陕西路面积,可是陕西路除了关中地区外同样是多山地区,西夏却有灵夏平原与河西走廊。因此王巨这个说法,还是得到许多大臣承认的。 但就是按照王巨的说法,那也是两户就要出一丁作战了。 或者打一个比喻,如果宋朝也学习西夏,整个北方将会抽出三百多万军队,那会给国家与百姓带来何等的负担? 况且抽出三十万军队,其他地区难道就不发兵留守了吗?因此冯京说梁氏疯掉了。 王巨冷哼:“未必,如果西夏成功拿下大顺城与庆州,仅是掳掠,便可弥补这次出兵的消耗。” 这也是中原王朝悲哀与为难之处。中原王朝想要出兵,必须携带大量的后勤,但胡蕃入侵中原王朝,只要不是惨败,仅是抄掠便可保障一部分后勤供给。 两个用兵成本相差太大了。 王巨这么说,大家开始相信王巨提供这条消息的可靠了,可几人全部变色,三十万哪,想一想曹操下江南,真正的兵力有多少吧。 “调兵吧。”陈升之道。 “如何调兵?西夏多是骑兵,行动迅速,我朝现在调兵来不及,而且兴师动众,财政如何?或从陕西其他几路抽调兵力,其他诸路空虚,正好让西夏趁机入侵。”文彦博道。 赵顼急得揉脑袋。 第454章美丽的物事 冯京怒道:“陛下,务必严惩李复圭与种谔。” 全是李复圭与种谔贪功的错,不然那来的危机! 王巨盯着这个大三元,当然冯京比司马光要好得多,不过也是一个难缠的人物,他在后边缓声说道:“冯公,大约与李复圭无关,更与种谔无关。西夏派使者前去辽国时,罗兀城之战还没有打响,正是梁乙埋试图夺下怀宁寨之时。那时虽然李复圭早就出兵闹讹堡了,不过我朝军队是失利的一方。” 也就是说无论种谔经不经营罗兀城,梁氏也会派使者与辽国搭成协议,然后纠集大军出兵大顺城。至于与李复圭有没有关系,那真不大好说。 有关系,那就是李复圭的错。 没有关系,李复圭还做对了,否则听任西夏将闹讹堡与十二盘堡筑将起来,到时候西南有白豹城,东北有金汤城,正好联成森严的防线。西夏大军到达时,对庆州危胁更大。 但有没有关系呢,天晓得。就是有关系,梁氏对庆州野心勃勃也在先。 并且与几人想法不同,王巨倒不是很担心。 这个三十万可能是一个实数,也可能是一个虚数。就象李复圭害怕朝廷怪罪,说在十二盘岭上有十万西夏役夫在筑堡,只筑二堡,至于要十万民夫吗? 不过就是实数,以现在的庆州力量,也比史上的强了,神臂弓、自己丢下的一些强军、后方郑白渠的数万保捷军,想来李复圭更加能守住大顺城不失。 未来一战还会惨烈,不过经过这一战后,西夏若是不得功,那么西夏经济又会再度变得困窘,而且这一战不得功,梁氏从此以后,也不敢痴心妄想了。 说不定自己正好离开京城,就是捞一个环州知州也是好的。 但王巨想了想前段时间这些大臣的模样,又忍不住讥讽了一句:“诸公,仁爱没有错,但仁爱的背后还有两句,恩威并用与得陇望蜀,不仅是对外蕃,对国内也是如此,那怕是子女,过份溺爱,只能养出不孝子孙。西夏亡对我大宋一直有歹心,可你们一直以和为贵,苟和求安,一让再让,最后他们非但不会感谢,反而产生了更大的野心,西夏亡我大宋之心不死了。” ………… 张若水将一本本账册狠狠地扔在几人脸上,一边不停地怒斥:“你们看看,你们花了多少钱!” “花了这么多钱,就是为了弄出这物事?它们能打仗吗?” “从今天起,你们裁出军器监了。” 王巨在里面听到张若水骂声,走了出来。其实从秋天起,王巨已经在尝试着军器监的交接,许多事务渐渐转移到张若水手中。只是王巨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赵顼说好的,让自己去西北,但没有了下文,所以王巨怀疑背后肯定有人捣了鬼。赵顼让自己担任知州或知军,有人不甘心。若是让自己担任判官,赵顼不甘心,自己也会不甘心。双方僵持住了。 但这个僵持终有限制的,毕竟过了年,自己就二十四岁了,一个知军或一个小州的知州还是不存在问题的。 因此有的工匠态度恶劣或者好吃懒做,陆续裁出军器监,王巨也多交给了张若水处理。 然而这次王巨站在边上插话了,无他,这几位工匠王巨多认识。 到了秋后,军器监已经完成了对神臂弓、虎踞炮、水力冷锻、刀枪盾牌的改造,所以王巨又将视线转移到另一个方向,那就是真正的火炮与燧发枪。 应当原理不是很复杂,但关健王巨根本就没有看到过实物,只有凭记忆中的一些似是非是的知识去想像,哪里能弄出来。 不过就是这点似是非是的知识,也是很宝贵的。 而且在史上的宋朝,已经出现了粗劣的火炮,“水雷”“地雷”,所以王巨拨出一笔钱,又找到几十名比较机灵的工匠,然后进行了指导,让他们去捣鼓。反正用钱也不是太多,比如少裁了十几名吃闲饭的官员。 但这个试验是很危险的,正好王巨建的那个大宅子无人居住,似乎朝廷明年也从哪里淤田了,但那是金水河的水,泥沙比较少,最少淤上三四年,才能积下足够耕种的淤泥,再分兵屯田,至于五年后怎么办?能想得那么长远吗,况且到时会有多少人反对屯田,赵顼会不会改变主意,最后又会有多少禁兵到城外屯田,都还是一个未知数呢。 于是王巨便将这个大宅子当成了这些工匠的试验区。 “张都知,他们犯了什么事儿?” “子安,你让他们研发武器,他们不务正业,却弄出这个物事……” 王巨眼睛一亮。 张若水未察觉到,继续说:“点燃后它能发出绚丽的光,但这个有何作用?难道能上战场吗?” “烟花哪……” “烟花?” “让我来试一试。”王巨将它点燃,此时还是大白天,不过到了腊月,光线不及夏天的强烈,正好这一天也有点晦暗,随着引线烧完,一声响,天空中窜起一道绚丽多彩的光芒,引得周围百姓奇怪的张望。 王巨大约猜出来了,宋朝喜欢往火药里塞许多莫明其妙的东西,王巨也不是太反对,这些东西未必管用,不过只要硝、硫磺与木炭末比例正确,就不会影响火药的杀伤力。而且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能迷惑敌人,比如西夏得到的情报,据说是七八种成分,又不知道比例,这可要命了,哪里能研究出正确的火药。 大约是这几名工匠正好往里面加了含有镁成份的矿粉,于是出现了烟花。 实际没有这几名工匠,史上北宋末年烟花也研究出来了,因此有人嘲笑中国得到火药,只造出爆竹与烟花,外国得到火药,造就了热武器与新科技时代的到来。 这个说法未必准确,实际从火药出现后,陆续的也出现一些武器,到了明末与西方产生了一些差距,然而不大,有的大臣同样注意到了这个差距,比如徐启光,作为宰相,却翻译了大量西方学说书籍,可这一切随着满清入关,全部开始倒退,那个书还在,汤若望这些洋人更是竭尽全力地推广西方科学,然而统统让清朝三大帝打入了冷宫。 当然,中国从开始就出现了严重错误,士农工商,士为第一位,普通人想做官,多是科学这条道路,可科学考的什么,经义! 好了,那么还有什么人愿意学习数理化? 张若水不知道王巨想的什么,他担忧地说:“子安,它才是真正的奇技淫巧。” “张都知,我问你,我弄出那个跳台跳水,京城百姓喜欢不喜欢?” 那个一开始也被士大夫攻击成奇技淫巧,不过让王巨辨了过来,你皇上带着头,在金明池上争标,荡秋千跳水,为什么不能让普通百姓跳一跳水? “何谓奇技淫巧?过于奇巧而无益的技艺与制品才是奇技淫巧。比如龙舟,让隋炀下江都,那就是奇技淫巧。但让百姓于端午节竞赛,那就是给民欢乐。如果我们不将它献给官家,使官家沉迷,而交到民间,让百姓快乐,是否还是奇技淫巧?” “咱家有些会意了。” “这样吧,我立即派人请一些商户,由他们出资本与销路,军器监负责研发与制造,利润各半,如何?” 王巨说的商户,无外乎就是竹纸与蔗糖的那些商户,这中间王巨占了很大比例,不过王巨的钱,又是多交回给了朝廷。这条建议绝对是一条利国共赢的建议。 张若水还在迟疑:“会不会又惹起风波?” “谁敢!不过此事宜早不宜迟,一旦我离开京城,你难以顶住这份压力的,它的利润可不小。” 张若水表示怀疑。 “看吧,此物出现,不仅在国内,在国外也会受到欢迎,那么军器监便有了一份活动金费。” 那个火炮与燧发枪研究的费用可不少,运气好两三年能有些眉目,运气不好,十年八年都未必有眉目,到时候必有人做文章,但手中有了这笔钱,就不用担心了。 而且有了这笔钱,可以奖励,可以改善一些工匠的待遇,可以造更多的器甲。 但到时候军器监会更让人眼红,所以王巨才说了压力二字。 “咱家懂了。” 王巨微微一笑,这件事如果成功,不仅是给军器监带来许多收入,并且可能会改变许多人对这个奇技淫巧的看法,还有,这是一项庞大的产业,它会给很多人带来收入,但这个王巨没有再说,说了也没有几个人明白。 他拍了拍其中的一名匠头,道:“你们随我来。” 王巨将他们带进去,写了一份契约,保密契约,让他们继续研发,但必须保密,不过王巨承诺以后每年从军器监拨出一千贯钱作为奖励,发放给他们,这个发放的时间会持续二十年。 “明公……”那名匠头喜出望外。 “子安,咱家还是有些担心。” 也不是张若水胆子小,从今年起,宋朝渐渐向颠倒黑白演变,有理也讲不清,有时候反而不及王巨泼那一杯茶与那一绊管用。 王巨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说不定我会将它在战场上派上用场,那时候就没有人说闲话了。” “它上战场?” “说不定哦。” “子安,听闻夏寇将有大动作?” “你也听说了?但切记,莫要在外面乱说。” “恭贺明公又要建功立业了。” “不大好说啊,我与李复圭不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我的。”王巨说完,心里想,希望他听到自己在延和殿替他说好话的事吧。 这件事到此结束,但王巨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 第455章存在 “你就是高川?” “是,明公。”高川小心地答道。 王巨盯着他看,身高大约一米七五,比王巨稍稍矮一点,不过这个身高在宋朝算是比较高的了。长得也不错,只是略有点紧张,这个也能理解,谁叫这小子“心怀不诡”呢。 “听说你在太学帮了我二弟不少忙。” “这是应当的,我们是朋友。” “但我还是要感谢你,不过我今天喊你来,并不是为这件事,我问你,你与二妞倒底是怎么回事?” 高川一下子愣神了,二妞忸怩地说:“哥。” “难道你有其他想法?” 高川与王崇以及张贵都进入了太学,正好在同一教室里,因为王巨大肆裁减军器监,得罪了一些权贵子弟,有的人便欺负王崇,这个王巨不大好出面的,况且能保三弟一时,不能保三弟一世,再说王崇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也就是一群少年吵吵闹闹,小打小敲,即便没有王巨裁减军器监的事,在太学里也时有发生。 这个高川与三弟平时关系很好,岁数又长了三岁,平时就帮助了王崇。 二妞有时去太学看望三弟,一来二往,相互认识了,有那么一丝“不正常”的感情。王巨得知后,并没有过问。毕竟二妹早过了二八之龄,如今是二九“大龄未婚少女”,发生了这么青涩的恋爱,岂不是很正常? 但随着这三十万到来,王巨必然离开京城,也能估计到会调到什么地方,如果调到庆州,多半是通判,或者会调到环州与保安军,能从侧面支持庆州之战。并且环州可能性没有保安军可能性大,一是王巨就在保安军长大的,比较熟悉,这个熟悉会利用调兵遣将,二是离大顺城更近,三就是景思立在保安军这回表现不大好。 然而这一回离开京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了。 因此王巨暗下里派人打听了一下这个高川的家世,以及本身的为人,便想将这件事决定下来。 “我怕我不配……”高川嚅嚅道。 “如果你认为不配,那就不配!”王巨说得很果断。 “我,我……” 二妞急得要瞪眼。 “二妹,退下。”王巨喝道。 “二妞只好离开客厅,高川又嚅嚅道:“我家境并不大好。” “与家境何关?我与娘子订亲之时,仅是一个贫寒少年,住着窑洞,连吃一顿肉都会欢天喜地,难道我就会惭愧地回绝这门亲事?” 那能与你比,高川心中说。 但也是事实。 高川的祖上乃是赵匡胤朝时的副军头。宋朝军制是厢、军、指挥、都、队五级,但真正执行的乃是指挥下面三级,上面厢与军的官职成了虚职,有职有薪却无权无兵。然而在宋初,这五级编制确是全部存在的,厢设厢都指挥使,又称为厢头,厢主。厢之下设军,一军管辖少则五营,多则十营或二十营官兵,其主将为军都指挥使,又称为军主或军头。 到了军头这一级别,算是比较高的将领了。 可从宋太宗手中,这两个级别的编制渐渐被架空,高家也渐渐末落,高川父亲如今只混了一个八品的武官之职,而且是候补官。 不算是贫寒人家,但只能算是中等户。至少与现在的王家远远不能相比。 当然,如果高川能金榜题名,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那……那我就高攀了。” 王巨脸色开始缓和。 为什么王巨要打听,这个人品很重要,特别是在宋朝,乃是一个贴女时代,导致一些生了好皮囊的青年男子,专门骗婚捞取嫁妆。如果不打听好了,二妹若是碰上这种人,那不仅让天下人笑掉大牙,对二妹也将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打听的结果比较好,那么就剩下另一件事了,做为一个男子,最少得有勇气,有担当,所以一上来王巨便逼问。如果高川继续支支吾吾,这门亲事那就罢了。 “可我有几个条件。” “明公,请吩咐。” “首先你得过了解试这一关。” 解试这一关也不那么好过,但高川在太学,不象王巨在延州,有许多优越的条件,比如有许多有学问的教授,比如有许多有才华的同学可以交流,比如有许多书籍可以观阅。而且京城解试名额多,只要高川肯努力,中省试殿试难,但中解试也不算太难。 如果高川连这个恨心都没有,那这门亲事又没有意义了。 而且拖一拖,二妹也过了二十岁,那时候成亲王巨也能放下心。 “我答应。”高川挺起胸膛说。 “第二个要求,你以后要继续保持现在的操守,不得为非作歹,还有,我在世上的亲人并不多,你必须要善待我二妹,否则我随时强行让你们和离。” “我答应。” “那就这样吧,你回去让你家人请媒婆递下草帖子。” “就这样?” “你还想怎样,就是我提出来,你能办到吗?” “喏,”高川高兴地差一点跳起来。 两家很低调的下了草帖子,王巨是事实的低调,高家是忐忑不安,但细帖子未下,王巨仍在继续观察,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天知道高川以后能不能继续保持? 但这门亲事立即引起了关注。 两家太不般配了。 王巨要前程有前程,要钱财有钱财,而且二妞长相美丽,否则赵十八赵宗绰都不会替儿子上门求亲了。 在宋朝不般配的亲事有之,比如晏殊将女儿嫁给富弼,但那时富弼早就声名在外,而且富家穷得只剩下钱了。李昌龄将女儿嫁给范仲淹,范仲淹一无所有,然而那时范仲淹却是中了进士,如果范仲淹不中进士,李昌龄能嫁女儿么?杜衍是一个流浪汉,相里家却将女儿嫁给了杜衍,然而也不要弄错了,那不是嫁,而是杜衍上门入赘! 可高川与高家能有什么? 虽然两家只是下了一个草帖子,却引起了无数人的好奇。 就连高滔滔与赵顼母子都产生了兴趣,将王巨召到宫中询问。 王巨想了想,说道:“启禀太后、陛下,微臣以前说过,国家弊之根本就在世袭。世袭之弊根本就在恩荫,还有一样,联亲。” 不要说韩琦了,就是包青天还与当时的权臣文彦博玩联亲。 “联亲与官场上的来往,将六成以上的权贵士大夫绞在一起,至少八成北方派系的大臣绞在一起,介甫公变法,伤害了部分权贵的利益,故此,反对声音多。” 这不是说给赵顼听的,而是说给坐在帘后的高滔滔听的。 高滔滔低沉着说了一句:“这个谁能阻止?” 顶多是两个亲家不能同时执掌两府或者御史台,但能下诏让大臣们相互不联亲吗? “是啊,并且存在即为合理。” “存在即为合理?”赵顼奇怪道。 “波斯归唐时,唐朝在乌浒河南侧波斯境内置了月氏、修鲜、昆墟、写凤、条支、波斯六大都督府,然而没有派官员去管理,派兵士守卫,随后坐视大食将波斯侵吞,为何?” “太远了。”赵顼道。 确实太远了,最远的达到了后世伊朗境内了,离阿拉伯湾也仅是咫尺之遥。 “是太远了,无法管理。所以上古之时,是诸候制度,那时远比现在更落后,即便尧舜禹汤,也没有能力直接控制全国。” “这……”赵顼很是狐疑。 “陛下,那时有江东犁么?那时有占城稻么?甚至小麦都是从外番引进过来的。请相信,时代是在进步,越往后越发达。但到了战国时,技术进步,生产力提高,交流增加,已经有了大一统的趋势。这才是秦统六国的根本。只不过秦朝不顾六国百姓的怨恨,施以暴政,故秦亡。如果秦朝施以仁政,说不定真的有秦四世、秦五世、秦十世、秦二世。毕竟大一统,不会产生春秋战国所带来的战乱不休。因此汉高祖取缔了诸候,只是立刘姓子孙为王,即便这样,汉景帝时又产生了七王之乱。” “但如果没有汉高祖的制度,那来的汉文帝故事,取缔了同姓王,随后又产生了王莽。”赵顼道。 “陛下,世上那有十全十美的事,有利必有弊。不错,连同姓王也取缔了,才能让王莽纂国。然而陛下可记得西晋的故事,诸王手中有权有兵,随后八王之乱便产生了。若无八王之乱,又何来五胡乱华?随后南北朝也因此导致了多少动乱,甚至国破家亡?陛下请切记,太阳只有一个,若是有两个,国必乱!” 赵顼无言以对。 “微臣再说东汉,没有了异姓王与同姓王,大权为人君一人所控,可陛下,试问那一个人君能做到不依靠大臣,一人治天下?” 赵顼摇摇头。 “因此只能靠大臣,文臣武将,或者外戚,或者宦官。但东汉时没有科举,只有举良方正等科提拨了少量民间人才,余下的官员选拨多是恩荫。恩荫就是世袭,世袭导致权利财富向权贵集中,于是产生兼并。门阀兼并、外戚专权、宦官干政,直接导致了东汉衰败灭亡。但门阀的崛起并没有立即得到纠正,在南北朝时反而加重了,即便鲜卑北魏也不得不向汉人门阀屈服,宋高祖(刘裕)也不得不向门阀低头。生在一品世家,那怕是一个呆子,也是一流人才。生在九品寒门,那怕宋高祖这样的人物,也被上流人物不耻。但当真龙生龙,凤生凤,若此,何来的晋惠帝,杜甫与李白的子孙又出过几个诗人?” “于是隋唐推出了科举,不过隋唐科举不完善,又是开卷制度,并没有对这种世袭产生重大的冲击,门阀又继续存在。陛下,唐朝灭亡当真完全是安史之乱的错?错也,乃是黄巢谋反。黄巢为什么谋反,乃是门阀权贵兼并,普通百姓民不聊生。正如唐太宗所说的,民能载舟,亦能覆舟。唐朝得势于隋末百姓谋反,也灭亡于百姓谋反。” 这才是科举的意义,拉拢一大批寒门子弟,对这种世袭进行冲击。 王巨就不能说出口了,那会引起很大争议的。 “再到我朝,太祖太宗时依然是恩荫,毕竟那时立国不稳,对于立功大臣需要奖励拉拢,国家才能走向安定。然而越来越重视科举,将开卷制变成了弥卷制。相信李太白若是出生在我朝,必然能高中进士了。” “这还不够,毕竟相对于大臣子弟,寒门子弟求学条件太差了。就象微臣,如果不侥幸拜于恩师门下,如何能得中?因此太宗多次诏书,取缔权贵子弟科举的名额,用之提拨寒门。但现在呢?” “其实很简单,现在武将末落了,宦官宗室外戚回避了,陛下你指望谁来治理国家?只能借助文臣。因此真正的祖宗家法经过士大夫的嘴中吐出,早已面目全非,那个人还敢再提出权贵子弟科举回避这道祖宗家法?所以世袭越来越严重,相互联亲的也越来越多。这就是微臣所说的存在即为合理。” 权利向士大夫倾斜,那么政策还能不向士大夫倾斜吗? “微臣没有那么清高地刻意回绝与权贵联亲,但也不会为了富贵而刻意与权贵联亲。如果二妹喜欢,对方人品又不差,即便是高川又有何妨?” 王巨不仅讲了其原因,还讲了许多道理。 可能这次对话让高滔滔与赵顼母子喜欢,也可能大家都担心李复圭的才能,然后王巨便接到一份他意想不到的授命,让他替代李复圭担任新的庆州知州。 第456章拿捏(上) 王巨大喜。 三十万人很多吗? 能不多吗?当年大顺城之战仅是十万兵马,还有几万兵马丢在了华池县与柔远寨,就是余下的几万兵马,也黑压压的望不到边际了。 但得看是什么样的兵马,封常清当年在洛阳召集了六万市民为兵,当然安禄山兵马更多,但封常清手中还有两张牌,一是颜真卿在后方分散了安禄山大量兵力,二是有洛阳城墙。这样算来六万兵马不少的。结果呢? 也许党项人比洛阳普通市民更厉害,然而这是军队,不是单挑。西夏急匆匆征集三十万兵马,而且西夏国内各部族矛盾多多,恐怕就是李靖前来,都没办法将这三十万兵马拧成一股绳。 这是兵,还有帅。 说老实话李复圭领兵也就那么一回事,顶多比范雍与葛怀敏好一点,与韩琦彼此彼此,远不及张亢,也不及郭逵,就不要提蔡挺了。与秦州那个战神相比,更是天壤之别。 但西夏这边呢,实际西夏还是有能打的大将,可这是三十万兵马,梁氏敢交给这些大将统领吗,所以主帅必是梁乙埋,李复圭也就那么一回事,梁乙埋事都不是事。 所以在另一个时空,庆州与大顺城未失。 自己也不能与王韶相比,但相信比李复圭强吧,况且自己还有大手指可用呢。 但这个喜色不能摆在脸上,李复圭那么一回事,梁乙埋事都不是事,眼前这几个大佬都谈不上事。 他们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奥秘,相反一个个都被三十万人吓晕了。 王巨平静地问:“陛下,诸公,难道前线有消息传递过来了?” 赵顼说:“有,西夏举国集兵,扬言兵出绥州与秦州,也可能兵伐其他数路。不过得到你的消息后,前方边臣皆派出斥候打探消息,结果探知除了庆州的横山方向外,余下几路边境,西夏皆没有调运粮草。” 说到这里,他轻舒一口气。 这也幸好王巨手下的门客听到消息,否则就说让西夏人这个声东击西迷惑住了。 “这么说来确定无疑了,”王巨刻意苦笑了一下,又说:“陛下,诸公,你们还真能看得起我哪,我朝哪里有危险,哪里有困难,便让我前去。” 几个大佬都有些脸红。 王巨所说的也包括郑白渠,那是困难,以前宋朝多次修建都没有建好的。 因此王巨所说的话也不算是卖乖。 王巨又问:“不知陛下能提供微臣什么?切莫说以环庆路的兵力能抵抗住三十万敌寇,微臣非是卫青李靖,仅是一个文臣。” 他将文臣二字咬得极重,别要一战打下来,就象张亢那样,明明是进士,却划到了武臣之内,什么徐州总管哪,这是一个武臣之职!用此来打压张亢。 赵顼道:“朕准许你将郑白渠的数万保捷带到前线。” 说完了,赵顼有些期盼。 他也不是白痴,罗兀城之战结束后,他就发现了一个真相。数战下来,最凶悍的兵种依然是折家军,这个无奈了,人家就是厉害。 接着便是蕃兵、保捷。 然后才到禁军与河东的弓箭手,有一个例子可以证明,铁冶沟之战,虽是遭遇了埋伏,但已让种谔派出斥候得知,不算是仓促之战,但那一战如非刘阒主动站出来浴血奋战,说不定就会迎来一场惨败。难道是主将不行吗,种谔不能打吗,高永能不能打吗?无他,那一战主要是以河东禁军为主,杂以一部分河东的弓箭手,战力相对而言比较差。随后种谔与折继世两军汇合,高永能杂以折家军,五战五胜。 这也验证了王巨所说的话,禁兵呆在京城这个花花世界,受到了严重影响,早就不是开国时的禁兵了。 因此赵顼就与王安石商议,又将王巨所说的裁兵强军策子拿出来讨论。 在宋朝缘边地区除了郑白渠,还有许多地区可以屯集大量保捷军的,如秦州的渭源地区,镇戎军的葫芦川地区,绥州的大三川口地区,这三路至少能屯集六万保捷军。 河东总体而言多山地狭,所以地价昂贵,但也要看在什么地方,地价贵是贵在河东南部,北部不贵,相反的石州与岚州有着大量闲田,否则欧阳修都不会说用它们来做牧监了。不仅是石岚二州,还有呢,府麟路,自从李元昊入侵,没藏讹庞侵耕,府麟路百姓整流失了六成,全部跑到河东地区了。 这一片广大的地区能挪出多少耕地?况且朝廷也想将士兵放在府麟路磨砺,那怕有一半折家军厉害,那也是一支强悍的军队了。这么一算,又能安置五六万保捷军。 再到河北,宋辽和平已久,不过当年打来打去,将河北北方整打残了,人烟稀少,加上辽国偶尔跨过边境小规模的打草市,所以尽管宋朝人口越来越稠密,但在滹沱河的北部人烟仍然稀少。并且现在正好有一个有利的条件,那就是黄河北流,多次泛滥与缺口,产生了大量淤田。如果挤一挤,又能安置五六万保捷。 宋朝需要这么多保捷军吗? 况且还有蕃军、强人壮马、壮丁义勇弓箭手,那么搭配部分禁军,基本就能保障边境安全了。 然后再裁减部分禁军,就能从理论上实现王巨省了军需,军队实力反而强大的目标,还免去了许多禁兵轮戍之苦。 但这个计划执行之前,得有一个证明,才能让大臣们同意,那就是郑白渠这几万保捷。 为何王巨将器甲向这几万保捷倾斜,赵顼同意了。 他们是最好的试验田! 王巨心中更喜。 不是给一点田,再练一练,就会出现一支强大的军队,得看什么人在练,那是刘昌祚,宋朝有几个刘昌祚。 并且这些保捷军对自己比较感谢,有了这个感谢之心,自己的命令就能畅通无阻下达执行。这一条同样重要,如果下面将士不服,即便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也未必能将他们作用发挥出来。 不过王巨面色依然很平静,喃喃了一句:“即便这样,两处合在一起,也不过八万兵力,对方可是三十万哪。” 文彦博在边上不满地说:“你只要守住不失就行了,况且在军事上也是你的善长之处。” “守住不失,封常清守住洛阳了吗?文公,兵力悬差如此之大,我还能守住大顺城与庆州不失,有如此的能力,那么边境多灾多难,文公为何不提议将下官调到边境为官,而是呆在京城象工匠一样造器甲?” 王巨这句话埋了一个坑。 他有把握能守住不失,但没有把握真正打败西夏人。 到时候又会产生伤亡,说不定又有人做文章了,请看杨偕,夏竦要置土兵,杨偕说夏大先生,你手中还有一万兵力,为什么不学习卫青与霍去病,主动出战,将西夏灭掉。生生将夏竦气得要喷血。 这个坑就是我守住了大顺城与庆州,那就等于立下大功了。 到时候别又弄出新文章。 文彦博气得不作声了。 其实接到前线送来的情报后,赵顼立即将重臣商议,赵顼提议用王巨替代李复圭。 换走李复圭大家都是一致的意见,至少从前几个月数场战事来看,李复圭也就那么一回事。 不过在这个替代的人选上,君臣发生了争执。 冯京提议用蔡挺替代李复圭,认为王巨太年青了。 吕惠卿则在一边说不妥,西夏真真假假,蔡挺离开渭州,万一西夏调兵相向渭州呢?况且用兵非乃从政,古今往来,涌现出多少年青的将领,比如霍去病,他统掌三军时,岂不是比王巨岁数更小。 文彦博在边上沉默,主要他与蔡挺也不是一路子人,蔡挺吼出了玉门老人,但还没有调回京城,多少也与文彦博刻意打压有关。 现在没有调回京城,却又让蔡挺惨战,蔡挺会不会同意,万一摞蹄子怎么办? 所以争执到最后,大伙同意了赵顼的任命。 不过反过来说,现在这个新庆州知州那可不是一门好差事。 王巨抛出这句话,让文彦博还能说什么?老文只能在内心痛骂,你这小子真不要脸,想前程时说俺是文臣,顶牛时又抱怨朝廷有意将他荒废在军器监了。 王珪在边上道:“王巨,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吧。” 吕惠卿也说道:“子安,如果兵力少,朝廷可以酌情增加一些兵力。不过现在天寒地冻,一旦从后方调动大军,必然要增加大量供给,时间又紧迫,恐怕到时候会引起一系列的麻烦。” 但吕惠卿在这里也设了一个坑,要知道王巨已经通知了近十天,可在这十天内,朝廷只是在“想”,却没有多少动静。这乃是西府失职,西府失职,就是文彦博失职。 王巨,快骂文彦博吧。 王巨也不傻,至于要狠狠得罪文彦博吗? 他说道:“陛下,如果微臣拒诏,行否?” 赵顼脸色古怪,真拒诏,谁都拿王巨没办法,就象夏竦拒诏出使契丹一样,有的大臣看不起,然而人家夏竦小日子不照样过得自由自在? 不过赵顼也知道王巨不是真拒诏,于是听王巨往下说。 王巨又道:“如果陛下与诸公真让我担起这份沉甸甸的重担,那么我必须提出几个请求。” “王卿,你说吧。” “仅是八万兵力,数量确实是太少了,臣终非是李靖,即便以前与蔡公在大顺城打胜了,但那一战也胜得比较侥幸。因此臣恳请陛下下诏,会战之时,泾原路与鄜延路的兵力必须配合微臣,不能再发生陆诜的故事。” “这个朕准之……这样吧,朕下诏将韩绛调到庆州,与你共同主持。” 赵顼是好心,韩绛之官职同样有主持整个陕西军事的权利。 但王巨几乎要倒掉了,韩绛与王巨不恶,相反的,在几个大佬当中,除了王珪外,就只有韩绛对自己抱着真正的好感了。然而韩绛懂军事吗? 到时候韩绛一插足,自己怎么办? 还有呢,王巨从韩韫手中得知一条消息,原来郭逵与种谔关系还算不错的。但在罗兀城之战前,种谔直接绕过郭逵,向韩绛请示,这使得郭逵一肚子不满。 韩绛到了庆州,郭逵与自己又不熟,万一到时候给自己挖一个坑,那才叫悲催。 没想到自己提条件,却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第457章拿捏(下) “是啊。陛下,自李继迁以来,夏寇从未发过三十万大军会战,如果西夏不中止这次入侵,即便微臣现在想一想,那时的凶险,也感到心中戚戚。微臣真没有把握。不如让韩公领手庆州防御吧。”王巨想了一想说。 但他这样一说,大伙全部心中戚戚啊。 这是三十万敌人,不是三十万只蚂蚁。 王巨好歹还打了数场光彩的胜仗,韩绛虽然资历深,官职高,年龄更没有问题,然而韩绛打过什么大型战役。即便发起的进攻金汤城之战,还不功而退,差一点连累着将顺宁寨丢失。 王巨岂不是在说反话吗? 赵顼忽然醒悟,立即停住话头。 吕惠卿同样醒悟,他机灵替赵顼化解,接过话问:“子安,敌人虽多,你对大顺城熟悉。” “吉甫兄,非也,当年大顺城之战我与蔡公准备很久,这才险胜,但如今还有多少时间准备?仓促应战,兵力悬殊如此,岂能说不凶险?” 马上都火烧屁股了,那有时间准备。 “那你说怎么办?” 也不能说王巨拿捏啊,不要说西夏了,就是从宋朝开国以来,多会面临着三十万敌军? 王巨说:“陛下,如果执意让微臣前往,请授微臣以下几个差官。” “何?” “环庆路安抚经略招讨使兼陕西路安抚使。” “陕西路安抚使乃是曾公亮!”吴充不满地说,并且在心中想,你小子好大的口气。 “吴公,那么就让曾公去庆州主持防御吧。”王巨想也没有想,就说道。 曾公亮年岁已高,无论他身上带着什么官职,都是荣誉之职,能当真吗?不过王巨也知道自己提的条件太高了,于是转变了口气说:“陛下,这只是临时差职,战事结束,臣立即将它们辞去。如果诸公认为不妥,臣去庆州时,仍以大理寺评事的职官前去庆州,有过罚,若有功再奖励。” 这个绝对没有问题,在唐朝时薛讷便以白衣身份挂帅,主持了青海大会战,大败吐蕃。 就不要说宋朝这种古怪的官制了。 赵顼想了想,王巨也不算是过份的要求,如果手中没有很大的权利,到时候不仅是调兵遣将,粮草后勤,百姓安排,周边地区军队的支持,都会让王巨头痛,因此说:“朕也准了。” 王巨又说道:“另外臣想恳求陛下下诏,将燕达与刘阒调到庆州。” 这个要求并不过份,赵顼立即同意。 王巨心中更喜。 现在庆州有姚兕,种古与林广等将,还有李三狗,虽然李三狗五十出头,但还能打,至少不亚于原来的老将赵明。另外还有一个老将窦舜卿,他去庆州将杨燧替换下来了。从两人履历上,窦舜卿比杨燧更辉煌。 王巨这样想就错了,在另一个时空,正是这个杨燧与林广守住了大顺城。 另外还有高敏、郭庆等将,战力也不俗,但这个王巨同样不知道了。 不过王巨手中还有几张好牌,那便是呆在郑白渠练兵的刘昌祚、王君万、姚麟与种谊。 然而这四将终没有参加过大型会战,燕达与刘阒到达,正好将这块短板弥补上了。 但还有一块短板,王巨问:“陛下,章楶今在何处?” “在陕州担任判官,”赵顼答道,他心想,难道你们没有相互通信往来吗? “陛下,上次大顺城之战后,蔡公任是边州知州,姚兕继续呆在荔原堡,张玉到了河北仍是副总管,就算微臣年龄小,资历浅吧,章楶年龄小吗?陛下还真厚待功臣哪。” 虽然赵顼忙着变法,但确实是赵顼的失误。 然而王巨还给了赵顼面子,与皇帝无关,而是或多或少存在着的那份友情,不然王巨就要责问了,失败了必罚,打胜了还会有人找麻烦,又不赏赐,谁愿意替你上沙场奋战哪? “这是朕的失误。” 有几人还是不满意的,不过大敌当前,也不敢触王巨眉头。 “那么微臣恳请陛下将章楶调到庆州担任签判。” “这没问题。” 王巨心中更喜,有了章楶,这一战几乎就没任何问题了。 但还没有完,王巨扭头看着诸臣问:“诸公,下官有一件事不大明白,薛仁贵于天山坑杀了十万铁勒降俘,年老之时,薛仁贵仅是摘下面甲,就让突厥人狼狈逃跑。但在天山杀俘之后,薛仁贵遭到大臣们弹劾,因此去了大非川,施以仁政,结果吐谷浑不但不感恩,相反的与吐蕃联手,将薛仁贵大败。这是何故?” “王巨,你休得胡说,薛仁贵兵败大非川,乃是与郭待封不和之故也。”司马光道。 王巨不会与司马光谈历史的,那是纯找抽的,再说他也不是非得要学习薛仁贵坑杀降俘,王巨也不会那么残忍的,只是克押战俘,让他们做矿奴罢了,因此王巨转换话题道:“司马公,那么下官如果再抓获了战俘,应当如何处理,或者说再将他们释放回去,让他们继续入侵我朝?” “西夏入侵,乃是边境将、臣生事也。” “仁宗末年,先帝之时,我朝边境大臣将士有谁生事?” 这个问题得谈好,现在王巨手中有兵在将,底气更足,万一在守住大顺城与庆州的情况下,还能取得胜利,这个降俘立即就成了问题。 而且往后看,这个以德报怨,成了何等的错误,就象倭国,大清支持了大量银两去救灾,倭国灾情缓过来了,立即入侵大清。 就象黑缅,一带一路,替他们国家致富,可人家回报的却是一发发炮弹。 或如那个南方的交趾,东北的金三。 这些个傻事做得太多太多。就算是下大棋吧,但被这些小国家一次次地虐,让老百姓怎么想? 相反的,刘仁轨那一战,将倭人杀得丢盔卸甲,倭人反而连派使者前来大唐,将唐朝当成了亲爹。 所以对这些异族不凶狠是不行的。 “王巨,你想要杀俘,可知白起的下场?” 白起之死与杀俘有什么关系?但王巨也有话回:“司马光,白起下场很惨是事实,然而薛仁贵呢?多子多孙,后代多成了唐朝重臣,又得到了什么不好的报应?” 文彦博立即替司马光打圆场,道:“王巨,杀俘终是不详。” “文公,我说过我要杀俘吗?只是让他们去坑矿做苦力,偿还屡屡侵犯之债,偿还我朝边民的血债!” 俺这个战俘卖定了! 赵顼想摇头,你就是想处理战俘,也不能在延和殿公开吼出来吧,他说道:“王卿,此事勿要再议。” “陛下,有的话必须先说开,如果臣将庆州守住,也不要陛下论功请赏,只要诸公不要对微臣吹毛求疵就行了。那不是伤害微臣,而是伤害所有替大宋浴血奋战的将士之心。” “朕非是昏君。” “陛下非是昏君,可满朝堂的君子,微臣这个小人真害怕啊。” 吴充道:“王巨,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请别要再三侮辱君子这个词眼。” “吴公,我侮辱了吗?我别的不说,只说教育,夫子说有教无类,这是何等的胸怀。我拜恩师为师之前,程勘曾写信给恩师,对我评价很是恶劣,这一度让恩师差一点拒绝了我,最后恩师知道我做不到温良谦让,仍将我收为门生,这又是何等的包容胸怀?民间谚语,家和万事兴,家如此,国亦如此,国家大臣不和,如何兴盛?” “我不说君子温润,温润似玉吧,只说这个包容二字,试问有几个以君子自居的做到了。为何刚才听到陛下授命时,下官明知道此去风险多多,最终没有拒绝。因为下官很想离开京城!为何?不支持变法,介甫公未必会喜之。不支持反对变法,文公不喜之。二公还算不错的,虽不喜,但不会刻意打压下官。然而陈襄等人呢?大家都想国家好,为何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一谈,却偏偏一昧攻击,甚至造谣诬蔑,煽风点火,使国家骚动不休?” 反正王巨死活将君子这个词往死里踩了。 但是王巨说这番话还是有用意的,至少赢得许多不那么太腹黑的大臣欣赏,这会为将来打下一个好底子。虽然文彦博与王安石会不喜,可等到自己真正上位之时,这两人还能混京城吗? 吴充也不好说了,王珪道:“说得好啊说得好。” 赵顼眼看王巨越扯越远,尽管刚才这番话也是好心,于是打断了王巨的话,问:“王卿,你还有什么请求?” “没了。”王巨道。 要么就是武器,要么就是粮草物资,武器,现在王巨就在军器监,比任何人都请楚,能用的器甲无疑会全部拨出来。 至于钱帛粮草物资,只要自己要求不过份,这时候,谁敢为难? 王巨虽然拿捏了一把,但也不过请求了两员大将,一个签判,然后打了一个预防针,即便那个差官,也说好是临时授命。 在三十万庞大的敌寇面前,自己又时间仓促,兵力有限,这些个要求真的不过份。 王安石道:“那就写诏书吧。” 得快点将授命下达到王巨手中,王巨接受了授令,那么想推也推不了了。 军事上王安石同样不善长,但这一战如果大败,丢失了庆州,整个变法将会被打断。所以此事早做决定早好。 王巨接受了任命,但真的将赵顼好心提升的职官阶官一起拒绝了。 随后王巨去了枢密院,他领手庆州战事,得要了解更多的情报,这必须去西府。然后还要去三司,后勤。 许久,王巨从三司走了出来,看着阴沉的天空,心中想:李复圭啊李复圭,不好意思了,俺要抢走你功劳了。 这是王巨的想法,实际李复圭得知到情况后,听闻王巨将他换掉,差一点乐得在梦中大笑。 第458章胃口好 不过王巨还面临着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时间。 西夏扬言集兵三十万,可能会多,可能会少,越多王巨压力越大,但西夏集结的兵力越多,时间就越慢,这么多兵力的调动,吃的喝的住的,特别是在这个天寒地冻之时,后勤调动格外困难。 这个困难宋朝同样有之,并且更严重,原因很简单,若是从后方调兵,宋军行军速度比较慢,距离上也更远,后勤更是如此。 自己还必须要在会战之前数天内赶到庆州交接。这个时间还不能早,梁氏这时进攻大顺城还有一个原因王巨未说,那就是李复圭看上去,几乎是一个对军事完全不懂的主。可西夏对自己很忌惮的,不然都不会派人刺杀自己,梁氏若是听到自己替代了李复圭,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转攻其他地区,但这个可能不大,因为一旦准备妥当,不仅是军队,还有大量的后勤物资,这是几十万军队的物资,如何转移?所以只有第二种可能,加强力量。 这个可能王巨也不想要的,当真兵力多了,反而好对付了? 也不能晚,晚了交接后,自己来不及布置。 然而天知道西夏人什么时候发起总攻呢? 如果时间来得及,王巨还有一个办法,他在后方谋划准备,筹备物资,然后与李复圭用快信沟通,遥控李复圭将庆州的兵力布置下去。 但那来的时间。 西夏在这个天气下运输物资是很慢,不过消息传到韩韫,再传到王巨手中,可能早过去一个月了。在这里,王巨也有一句话没有说,为何得到这则消息,那是王巨刻意的嘱咐,自从李复圭让李信出兵闹讹堡后,王巨便写信,让韩韫收买那边的私商,正好庆州现在成了私酒重要的流通渠道,所以韩韫才得到这则消息。但就是如此,也过去很长时间了。 况且在朝堂又耽搁了十来天。 说不定王巨还未到庆州,大战便已爆发。 “效率啊,”王巨悲叹。 但不因为这一番磨蹭,导致火烧眉毛,怎么可能让他去庆州? 王巨持着西府的命令,再度来到军器监。 “恭贺恭贺,”张若水道。 “你消息倒也灵通。” 张若水嘿嘿一笑。 “张都知,你我不是外人,恭贺的啥就不要说了,难道你真以为我去庆州是好差事?”王巨故意愁眉苦脸地说:“这是西府的敕令,立即派人将库存的器甲调出来,日夜不停,运向三原。” 走水路那是不可能了,江河全部冰封了。 运到庆州那也不可能了,太远,时间来不及。 所以必须先运到三原,装备给那几万保捷军,余下的,再配合着,陆续运到庆州,投放战场。 这个时间必须快,前线反馈过来的消息,说梁氏派兵于各小路边境耀武扬威,故张声势,也就是这些兵力暂时还不能赶到白豹城。不过一月之内,西夏就可以完成所有兵力调动了,那时候正好在过元宵节,正是发起进攻的好时间。并且有前例,李元昊就是正月拿下金明寨,又于三川口发起会战的。 所以王巨用了一个日夜不停。 除了器甲,还有药材帐蓬辎车,御寒用的褥被石炭木炭,虽然这些与军器监无关,但同样得迅速筹集起来。 以及最重要的粮草。 当年修建郑白渠,发生了许多故事,但这一年,大家都看到了郑白渠的作用。 不仅郑白渠,王韶蔡挺以及郭逵种谔各自的屯田,都开始出产大量粮食,所以这一年战事不休,却没有从中原调运一两粮食,相反的,陕西各地依然有大量的储粮。王巨到三司看到账目后,心感幸运。但它们在陕西,却不在庆州,必须要运到庆州,而且以最快的速度运到庆州。要命的现在是腊月,江河冰封,陆路也不大好走,向阳的地方太阳一出来,道路泥泞不堪,向阴的地方,道路结了冰冻,人车上去,都会打滑。 而且这快要大过年了,想一想,随着一道道命令下到各州县,下面百姓的折腾。 但并没有结束,陕西虽储备了大量粮草,鄜延路的那边不能动,它们只能满足自己的需要。葫芦川与渭源地区无法动,太远,况且王韶也准备用兵熙河地区了。 因此真正能动的只有郑白渠,如果战事持续的时间长,郑白渠的储粮肯定不够,况且战后,庆州必然有大片地区重修,还得要从后方调运粮草。 只要从中原调运粮草,那个钱花得会比水淌得还要快。总之这一战结束后,会用掉无数钱帛。 张若水传下令去。 王巨写了一篇疏奏,推荐张若水接替自己职务。 他在军器监呆了十四个多月,花了无数心血,不能自己一走,又还了原。况且还有烟花呢。 “烟花……”王巨忽然将张若水喊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这样就不怕有人说闲话了,”张若水顿了顿说:“子安,此去庆州,以你智慧,必能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那是三十万哪。”王巨又立即吊丧着脸。 “是啊,那是三十万敌寇啊。”张若水也喃喃道。不要打了,想一想就让人觉得可怕。 “张都知,军器监时至今天,是你我心血的结晶,今天就将它交给你了。” 这个也很不容易的,如今军器监的效率整整是原来的两倍。效率不提,如果制造出来的器甲全是豆腐渣,这个效率不要也罢。关健是质量,原先器甲质量合格的,几乎不足一半。但现在只要通过进库审核的,合格率几乎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五。 “放心吧。” 但王巨觉得还有事没有安排。 回到家,看到妻子女儿,忽然才想到那件事没有安排。 “妃儿,朝廷让我去庆州担任知州。” “庆州知州?”妃儿不大相信地问。以王巨现在担任一个知州是不存在问题的,可得看什么州。比如开封府尹,王巨有资格担任么?再比如杭州,并州,或者延州庆州渭州。 “西夏人要入侵庆州,朝廷才有了这个授令。”王巨淡淡说道。但他没有说多少人入侵,然而瞒也瞒不住,早晚妻子必然知道夏军的数量,不过那时候自己早离开京城了。 “原来如此,妾身还以为官家是好心呢。”琼娘在边上道。 “官家有官家的难处,切莫以为是官家了,就可以任意妄为。不过有件事我要说一下,妃儿,正是天寒之时,加上我去庆州要备战,你暂时留在京城,等到战事结束,我派人接你与婵儿。” 婵儿就是王巨的女儿。 “官人,妾身就呆在庆州城带女儿,岂不是一样?也做了一个表率。” “不一样,这次朝廷将郑白渠那几万保捷军也交给我了。” “这几万保捷军置了就是打仗的,有什么不对?” “妃儿,你想一想,这几万保捷军与我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 “我能不能让他们折服?” 这是毫无疑问了,不过妃儿与琼娘还不明白。 “我在庆州威望如何?” “那又怎么样?” “此外,我还向官家讨要了两个官职,环庆路经略安抚招讨使,陕西路安抚使。” 有了这个差官,那么王巨最少有权处理环庆路数州所有民事、政事、经济、军事之权。但妃儿与琼娘还是不懂。 “如果再加上八万悍兵猛将呢?” “官家不相信你吗?” “不是官家不相信我,很多事,即便是官家,他也无能为力的。” 王巨不担心战前战中,在这个关健时候,那怕就是司马光,也不敢说什么。主要就在战后,不能前面结束战争,后面就将所有军队遣散吧,万一西夏反扑呢。或者说万一大败西夏军队,要不要扩大战果? 在那时候就有人做文章了。 所以妻子女儿妹妹弟弟一起留在京城做“人质”,就能堵住某些人的嘴巴。 关于这个人质,还有一段著名的对话,岳飞对赵构大吼,俺们家人全部在杭州,难道你不放心吗。 话外之音,就是俺们在前线替你的江山浴血奋战,反过来还要将家人放在杭州做人质,你这个老儿还要不放心,还要裁兵权。 话说得没错,可这是潜规则,你岳飞也不能公开吼出来哉。 所以王巨做了这个决定。 但也是临时的,这么多军队惨战,宋朝耗不起,西夏也耗不起。战争结束,宋朝必然会花掉海量的钱帛,西夏必然元气大伤。那么宋夏边境会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 那时候再将保捷军送回去,再说说不定王韶开边也会用到这支军队。 自己再辞去陕西安抚使之职,环庆路进入恢复期,那时再将妻儿接到庆州,则没人做文章了。 妃儿久久无言。 她心性单纯,但这一年来发生了那么多丑陋的朝争,也知道丈夫说的是可能会发生的事,许久她才说道:“官人,那你小心。” 还能说什么呢。 妃儿的话刚说完,吕惠卿、章惇与曾布联手来到王家。 “吉甫兄、子厚兄、子由兄,请坐,请坐。”王巨让他们坐下来,又让琼娘沏茶。 吕惠卿忽然说道:“子安,方才我们想到了一件事,如果子安此行顺利,大败夏军,会是如何?” “你指的大败是什么大败?” “将那三十万兵马全部吃掉。”吕惠卿狠狠地说。 “三十万?”琼娘惊得手中的茶壶都掉在地上。 “西夏扬言三十万,实际未必有三十万,况且他们陈边西陲,也不仅仅是针对庆州,”王巨平淡地说了一句,不能让家人担心的。 吕惠卿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尴尬地喝茶。 “你们怎么产生这个想法?” “子安,你是一个会创造奇迹的人。”章惇道。 王巨苦笑:“敢情你们一个个比我胃口还要好。” 第459章空谈吗? 吕惠卿道:“万一呢。” 章惇与曾布眼睛里都闪烁着异彩。 不要说西夏了,就如宋朝的承受能力,高梁河与岐沟关兵败后,也如天塌了一般。西夏用兵军费比宋朝少,但莫要忘了,西夏有多少人口,财政几何。 如果三十万兵马全部丢在庆州境内,西夏将面临空前危机。 王巨被这三个正在梦想的货,弄得啼笑皆非。 能不能将这三十万兵马全部坑掉了呢? 这要看双方力量的对比,不仅是兵力,如果那样,王巨也不用去庆州了,或者说西夏人也不用蹦达了,反正用人堆。 兵力只能说是决定胜负中最重要的一环,除了兵力,双方士兵的士气、军纪、对弓马的熟悉、战斗力、实战经验,主将的谋划、知人识人、调度指挥能力以及能否赏罚公正,天气、地形、后勤,以及后方的财政状况、君臣百姓支持与否,城防,器甲,皆能影响到战争的胜负。 这样看,那么这次会战差距在缩小。 然而不管如何,从牌面上还是西夏人占据优势的。 当然,如果主帅能力出众,那么就能将这个优势渐渐抹平。如果特别出众,比如让卫青、霍去病、韩信、李靖这些人来指挥,那么就能将这三十万敌人坑掉了。 毕竟除了兵力外,其他方面,宋军一方基本都占据优势的,是主场作战,地形熟悉,器甲精良,后勤充足,又是守城一方,兵力虽少,论个体战斗力也差了一些,但军纪上比西夏人更好。 但双方差距就是差距,就是换成长起来的章楶与秦州那个猛人前来,也做不到完全将这三十万兵马坑掉。 王巨自己同样做不到。 所以他头脑冷静地说:“吉甫兄,你别诱惑我,此次去西北,我还是抱着延和殿所说的那个宗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竭力保住庆州各堡砦不失,能保住就是胜利了。” “但不妨可以假想一下。”曾布道。 王巨无语:“好,我们就来假想一下,以五万计算,如果我能守住庆州不失,又坑掉了西夏五万兵马,那等于是大捷了,这也是我最想要得到的结果。” 章惇额首,别看种谔在罗兀城打得威风,前前后后数场战役下来,也不过坑掉了西夏一万来兵马。不过他觉得王巨用了一个坑掉的词,很有意思,想了一想,不由一乐。 “这个结果,还不能让西夏人伤筋动骨,面对余下的二十五万大军,我更不能主动反击。然后再做一个打算,就是坑掉西夏人五万到十万兵马,我还是不能出击,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了,想当初,我与蔡公那次大顺城会战,精心布划了那么久,付出了无比惨烈的牺牲,也不过坑掉了西夏五六万兵马。但如果真能坑掉西夏十万兵马,西夏人将会哀鸿遍野,宋夏边境也会换来漫长的和平。” 有了这个结果,对宋朝会很有利的,几个人都成了国家重臣,即便章惇现在的官职也比王巨略高,他们同样听到了一些内幕,朝廷准备开边河湟。 不能到时候两面作战吧,那得花多少钱帛,国家还有一个大坑未填起来呢。 “第三个结果便是我能坑掉西夏人十万到十五万兵马,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至于坑掉十五万以上的敌人,你们想也不要想,除非李靖重生,吴起再世。不过就是这个结果,那也非同小可。西夏人等于折了近半兵马,到时候士气沮丧,我就可以带着将士主动反击了。这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万一。” “对啊,若是这种结果呢?” “子厚兄,如果是这种结果,我们再往下推,我带领着大军追击,扩大战果。那么最理智的做法是什么?顺势与延州官兵联手将金汤城与白豹城拿下,然后兵进横山。到那时几乎也到了正月末,虽然江河还没有真正融化,但也可以筑城堡了。那么趁西夏疮痍满目之时,在横山连筑数堡,生生将横山切断,在横山插进一个钉子,以后可进可退,再也不象现在这样侷促。” 横山,几乎也成了所有宋人眼中的梦魇。 如果王巨能实现,这个意义非同小可,不仅大涨宋人士气,取得战略上的优势,而且将保安军与庆州联成一线,甚至大顺城都成了后方。 不过这只是一种假设罢了,虽然王巨暂时还没有具体的计划,但在他心中只是想利用地形之利,极大规模地杀伤敌人,就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最好能坑掉五万夏兵。 “至于能不能兵进西夏,我可以继续做假设,打到那份上了,庆州八万兵马还剩下几何?” “可以与延州渭州联手用兵。” “好吧,那又以谁为首?” 渭州是蔡挺,王巨的老上司,不能让王巨位于蔡挺之上吧。那么以蔡挺为首,但延州呢,有韩绛与郭逵,韩绛是陕西宣抚使,又是平章事,别忘了郭逵,他也是西府副相。他们甘不甘心位于蔡挺之下。还有呢,长安的曾公亮,面对这样的大功,老曾若是红眼也来抢,到时候怎么办? 不用打,自己儿就乱掉了。 “即便几路能团结默契的联手,亡国在即,西夏人必然会疯狂的反扑,那样我朝大军损失会更惨重。试问国家财政如何?” 王巨从张若水哪里得知,今年国家尝还了三千万积欠。 赵顼即位第一年情况最恶劣的,大行得花钱,河北又大旱。前年情况也不大好,黄河河决。所以去年春节边上,赵顼打开内库,诸位,你们看,内库的钱帛也用没了。 不过从去年渐渐转好了,虽然黄河再次河决。今年情况又比去年情况更好些。 这中间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西北用兵军费渐渐节省。 比如种谔的罗兀城一系列的战争,花费不过六百余万贯。 其一就是陕西本土产粮,包括绥州在大三川口的屯田,种谔虽然用兵规模大,也不过从郑白渠与河东调了少量粮草,余下的皆是大三川口自己的出产。仅凭借这一条,就节约了大量费用。 其二就是韩琦的义勇,原来运粮,一是用厢军,厢军不够怎么办,从商人手中买粮,或者用盐钞茶钞换粮,那么不能让商人亏本吧,因此粮食运到西北,得算上巨大的损耗、人力成本,于是出现了一斗粟一千文的天价,并且这些粮食里还夹杂着泥沙与霉粮,朝廷花了大钱,但士兵都没办法吃。 粮食仅是其中之一,还有许多其他的物资与辎重呢。 现在有了韩琦的义勇,朝廷便将他们当成变相的厢军了,养一年厢兵一年最少给三十贯钱,但义勇所给的不过是一些咸菜钱,就是这个咸菜钱,上面还有将领克扣。 无形中朝廷确实节约了大量费用,至少运到前线的粮食,士兵能吃了。 不过陕西百姓也坑苦了。 所以有一些士大夫用了民怨鼎沸这个词,怦击种谔开边。 实际一样,如果采取宋仁宗时的策略,国家用费会增加一倍,这个用费哪儿来的,还不是从百姓头上敛来的。 其三就是没有出现致命性的溃败。比如定川砦一战,不仅死了数万宋朝将士,因为是致命性的溃败,粮草辎重器甲一起为西夏所得,那都是钱,而且运到了前线,还是不少的钱。 军费花费不大,于是朝廷尝试着开始偿还积欠。 史上王安石如何偿还这个积欠的,王巨不清楚,只知道即便王安石下去,这个积欠还没有全部偿还清,但相信在熙宁三年这一年,不会一出手便偿还了三千万。 这便是王巨带来的变化。 提前裁兵,提前推出坊场河渡,第一年裁兵得给大量安置费的,到今年给的安置费就少了,也开始见效了。仅是这两条一进一出,就为宋朝变相地增加了近两千万的收入。 况且还是棉花,蔗糖,火药推广所带来的坑矿增产,以及青苗法的盈利,虽然一年不足三千万,但相信也差不了多少。毕竟王巨所算的是贯钱,而张若水所说的三千万是匹(绢)、贯、石(米麦粟豆)、束(草)。 还有呢,薛向总掌南方经济的调控,加上朝廷强控浮费,那么一年也能为宋朝带来一千多万贯的隐形收入。 因此即便朝廷偿还了三千万,国库里还有一些“存货”,这也是王巨讨要大量物资的原因。手中有粮有钱有兵,大会战时才不会慌乱,象种谔好心替国家节约成本,于是罗兀城之战打得磕磕碰碰的,谁领了种谔的情,最后还是没有拿下罗兀城。 但这个储存有限,更不能指望朝廷拿出三千万四千万贯,支持自己。 所以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持,也休想能灭掉西夏,那怕将三十万西夏军队全部坑掉。 最后一个原因王巨未说,北方还有一个国家呢,万一他们出手相助怎么办?别忘记了国家那个沉重的包袱还没有抖掉。到时候自己不但无功,说不定就成了千古罪人。 然而有这两个理由,也足够了。 章惇长长的叹息。 “子厚兄,不用叹气,请对比庆历战争吧,那时败多胜少,但现在是胜多败少,而且胜是大胜,败则是小败。国家财政也在渐渐改良。相信若干年后,我朝就能做到真正平灭西夏。西夏一去,仅是辽国一个敌人,我朝再也不侷促了。那时候我朝就会更加强大而繁荣,也能重现汉唐盛世!” 王巨对这个人很看重的,后人对整个北宋扭曲最大的,武将当中便是潘美与狄青,文臣当中便是庞籍与章惇。 因此王巨心中不由地想,小皇帝后宫中的那几个女人一个比一个麻烦哪。 但这个王巨真没办法了,难道自己有本事让赵顼将宫中的那个小向向废掉不成? 王巨又说道:“不过真到了那时候,还能根据情况扩大战果的,如果拿下横山,对面是西夏哪里?” “夏州?” 在唐朝时内地与银川沟通的两条大道皆与大顺城、白豹城这条道无关,南道是庆州到环州,环州到灵州,北道就是绥州到夏州。在宋朝这两条道依然是大道,但还有许多小道,比如大顺到白豹城到盐州到灵州的道路,过了横山,到盐灵的道路比较平坦,但难就难在横山这一段。然而都夺下横山了,军队开拨到盐州还困难吗? “就是夏州,如果延州配合得当,牵制住宥州的兵力,那么从横山西面到盐州只有不足百里的路程,而灵州到盐州却有足足三百里的路程,那么我军可进可退。” “拿下盐州?”曾布道。 “子宣兄,那不行的,孤军在外,就象当年太宗北伐那样,虽占了涿州,如何守得住?不能贪心地去占,而是催毁,让西夏更加贫困。敌人越弱,我越强。一点一滴地脱变,最终就会化成巨大的优势,也能最终灭掉西夏。” 这便是浅攻战术。 章楶成功了,在王巨的前世二祖成功了,出兵越南,极大的催毁,然后迅速的撤退。国际上没有给人留下话柄,然而震慑有了,也削弱了对手。结果那群猴子整整变老实了近二十年! 不成功的例子便是美帝,陷在伊拉克的那个坑里还能说为了石油,但为何陷在阿富汗那个坑里。想围困中国吗,能围困住吗,真能围困住吗?反过来给了中国脱变的时间。 这也是在条件不理想下,最明智的打法。 或如司马光所说的那样,等于成为宇宙第一强国才能用兵,那得等多久,或者说能等到吗?结果是越怕打越挨,连阿狗阿猫也纷纷上来打脸了,导致周围环境越来越恶劣。 “不过这都是假设,”王巨随即笑笑道,那样立的功劳海大了,但可能吗?又问:“诸位,就不要再空谈了,你们前来有何贵干,难道是提前为我辞行?” “子安,你离开京城时,我们必然会送别的,不过今天与辞行无关,而是询问一件事。”吕惠卿道。 “哦。” “保甲法。” 王巨一听这三个字立即头痛了。 第460章最大的底牌(上) 自从王巨火拼陈襄,这段时间终于清静。 不过王巨自己也安静,反正俺就是一个小人,你们变法罢,还是反对变法罢,与我没关系。俺不会惹你们,但你们也休想惹俺。 可这个坚持不了多久的。 不用多长时间,东明县事件就要发作,到时候两派厮杀更加惨烈。还有呢,王巨听说王雱即将赴京。王巨不怕吕惠卿与章惇,在变法前他们就成了“好朋友”,因此自己不支持变法,或者说不支持王安石的变法,吕惠卿虽不喜,但不会生气。 至于王安石,他清高哪,那可能会放下身架,与自己这个毛头小子交流沟通? 然而王雱需要身架吗?只要这个衙内进京,肯定会找自己。到时候怎么办?王衙内不会真象史书上所记载的不堪,但确实是一个心性比较狭小,极度要强的人物。自己拒绝后,会有什么结果?因此,到时候必然两面树敌。 这种情况,只有一策,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离开京城是好事。 所以无论王安石他们推出什么变法,王巨一直缄默不语。 然而现在为难了。 不管怎么说,今天在延和殿上,吕惠卿是主动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自己还好意思再缄默吗? 王巨喝着茶,整理着思绪。 大半天后才说:“吉甫兄,如果真要执行保甲法,最好要执行下面几条。” “那几条?” “第一条保丁家免去赋税或免去一半赋税。” 仅是第一条就让吕惠卿愁眉苦脸。国家为了填坑,敛财都来不及呢,还免税! “第二条勿得让保丁自备武器,练兵所用的刀枪棍棒与弓矢,必须由朝廷提供。” “第三条也制订军法,如果保丁家中确实婚嫁丧故,可以准许保丁请假,当然,如果伪冒家中有婚嫁丧病逃避练兵,可以严惩。练军教头也不得以任何借口勒索保丁,否则严惩不怠,并且准许保丁举报,凡接到保丁举报教头不法者,官员必须派专人下去查问。” “第四条,凡是商贾务工,或从事其他职业,秋冬无暇练兵者,家中是独子者,不得以任何借口拉丁。” “第五条,保丁除了秋冬练兵外,平时可以酌情巡乡防盗,联保乡邻平安,但不得以任何借口,让保丁从事各种力役。” “第六条,保丁练兵者,朝廷的一些补贴,各州县官员教头不得以任何理由克扣,否则严惩不怠。” “这如何能做到?”曾布傻眼了。 “韩公当时为什么要在陕西执行三丁刺一?他可是首宰,难道不爱惜名声吗?无他故。朝廷豢养了大量禁兵,每年用费惊人,战斗力又差。因此韩公想仿佼唐朝府兵制度,增加民兵,减少禁兵。那么国家支出将会大幅度减少,亏空也能渐渐弥补上。” 当时韩琦三丁刺一,也是被逼的。 所以无论司马光再怎么闹,韩琦也坚持下来了。这是一个试验,如果能成功,那么国家财政会迅速转好。 然而大顺城之战,蔡挺与王巨皆没有派义勇上战场,韩琦无辄了,虽然韩琦不喜,但蔡挺与王巨这么做,确实是义勇战斗力太差,上了战场未必会起作用,说不定还能拖累了战友。 反正胜利了,就是真理! “实际官家未即位之前,他好奇我少年时王家寨一战,刻意召见了我,我就说过韩公的三丁刺一与府兵。唐初府兵成功,原因很多,首先那时唐朝百战百胜,只要胜利了,就会有收获,比如裴行俭西域一战,便掳获了大量财富,史册上也略略记载。唐初人烟稀少,国家可以分配给府兵大量耕地,这能保障府兵家人衣食无忧。唐初物价低廉,国家给府兵钱帛足以满足他们买马、武器与其他物资,后来物价不扬,钱帛却没有增加,那些钱帛制办战场需要的武器战马已经远远不足了。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以前多是役兵制度,大家从心理上不排斥。所以后来府兵制度崩溃。到了明皇之时,为了满足开边需要,不得不放手给各个节度使,这才形成安史之乱的祸患。” “然后再说西夏与辽国,这两国同样多是役兵制度,不过他们与我朝形式不同。一是百姓虽凶悍,但比较懒散,空暇时间多,有足够的时间练兵。二是他们用兵成本低,百姓贫困,也不会象我朝这样,有什么仁爱拖累,自缚手脚,只要打胜了,就会大肆抄掠,特别是入侵我们中原王朝,也许抄掠二十贯财富,对于我朝兵士来说,未必上眼,但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很是满足。但就是这样,他们也渐渐开始给常驻将士一些补贴。因此我朝不能仿佼之。” 吕惠卿听到这里问道:“子安,然而郑白渠那几万保捷军,如何解释?” “问得好,不仅郑白渠那几万保捷军,如果这一战能证明那几万保捷军是成功的,那么将来朝廷会设更多类似的边军。另外还有蔡公、王韶、种谔在边境所置的弓箭手。” “为何那些保捷军弓箭手能保证战斗力,保丁与义勇却不行?首先说弓箭手,他们是边民,本身就十分凶悍,其次是免去所有赋税,最后是边境有大量荒田,那怕是广种薄收,一年只种一季,也会获得巨大的收获,并且一年只种一季,就能抽出大量时间练兵备战。吉甫公,这能明白吧,那就是唐初府兵的翻版。试问朝廷能不能做到免去保丁义勇所有的赋税,并且又给他们大量耕地?” “再说那几万保捷军,他们耕地不多,然而因为有郑白渠,皆是良田,产量高,同样也免去了大量赋税,这样,我算一算他们的收入。一等良田当时分配下去是一兵二十五亩地,平均一季半,最少能收获六十石粮食,打算销售四十石粮食,因为总体陕西粮价比内陆稍贵,这一块就能得到十几贯的收益。还有,如果勤快,再种上两亩地的桑麻,又能得到近十贯的收益。再加上朝廷每年发放十几贯的兵饷,那么一年收益就将近四十贯了。以前一个保捷军薪酬加上补贴,也有将近三十贯。但补贴这一块却是上面将领克扣最多的地方,往往下面兵士都得不到一半。如今兵士自耕自种,上面将领如何克扣?加上全免税,这些收入也几乎全部装到他们口袋了。” “虽然这么勤苦,还不及禁兵收入,然而他们是呆在乡下的,衣食住行多是自给自足。四十贯的收入,相当于京城禁兵一百贯的收入。并且即便他们牺牲,这些地也属于他们家属的永业田。这样算,他们还用不用担心家人?还用不用让妻子去做军妓得活?” “再到武器这一块,义勇与保丁武器是自备的,甚至有的教头弄来劣制武器,强行以高价卖给义勇。然而那几万保捷军哪里,武器却是朝廷提供的。” “最后到练兵这一块,义勇强行被抓来练兵,仅是可怜的补贴还被克扣,往往又被教头勒索,最倒霉的强行被当作厢兵去做沉重的力役,说不定还放在战场上卖命,义勇有没有心情练兵?心态就是一个问题!但那几万保捷军不同,国家给了这么优厚的福利,从进入保捷军开始,他们也就做好了当兵的准备,甚至练兵备战比他们耕作更重要。即便因为练兵耽搁了生产,因为有了收入,也可以雇佣短工,减少家属的负担。” “因此练兵时间更长,他们心态上不会排斥。因为随时可能进入战场,各营保捷军教头是指使、都头,不会儿戏一样练兵,各种陋习可能继续存在,但比义勇那边少。练兵认真,练兵时间长,心态好,无后顾之忧,便能真正形成战斗力。” “形成战斗力了,朝廷便可以推广类似的边军,那么就可以达到淘汰禁兵,节约庞大军费的目标。” “保甲法用意是好的,一是防盗,以保乡里平安,二是通过集结训练,能找到各地的勇壮之士,让他们进入禁军,使禁军更强大。然而吉甫兄,你可知道基层农民的生活,赋税沉重,一年四季面朝黄土背朝天,就是在冬天里也需要劳动的,替麦子锄草浇水施肥。然而国家不减免赋税,还要他们掏钱来自购武器,说不定还有教头的苛刻勒索,又耽搁了生产劳动,能不忧民么?” 当然,如果国家财政宽裕,那么免却所有保丁的赋税,提供武器,只集结真正有时间练兵巡乡的保丁,杜绝教头的不法行为,再提供练兵补贴,那也就罢了,权利是国家提供给一部分百姓的福利。 然而国家有这个财政么,首先免税这一块国家就不会通过。 再说保丁能备战么,能防止大规模起义么?要知道蔡京为相之时,保丁数量更庞大,但宋江方腊起义,保丁在哪里?还不如原先的壮丁呢。至少王伦起义时,就被和州一个壮丁干掉了。至于备战,那更是一个笑话,金人南下时,国破家亡在即,试问保丁在哪里? 不能备战,就不能达到裁淘禁兵,节约开支的目标。再说现在又推出了王巨这种保捷军的边军,用以裁淘禁兵。 那么再大规模推出保甲法,兴师动众,还有什么意义? 这只能说明王安石在军事上真的不懂,比如那个保马法。 战马能交给农民饲养吗,交给农民饲养,必然用它们来犁田,来拉东西,不是战马不能拉东西,偶尔拉一拉没问题,长时间负重,又缺少溜马的场所,这个马养起来上了战场还能跑得动么? 否则何来的战马驮马之区分? 不过王巨又安慰了一句:“治平四年,我给官家进了一篇奏折,讲了几条。首先就是这个兵,第一步淘汰老弱病残的士兵,清查吃空饷的名额,这已经实现了。第二步就是引河水淤田,将部分禁兵调向郊外,给其田,增加其家人的收入,减少家人支出,家人无忧,士气才能高昂,并且在乡下,也减少京城所带来了浮华之气。淤田开始,不过调向郊外还没有执行。第三步就是增加部分边军,再进一步淘汰禁兵,现在郑白渠那几万保捷军就是一个很好的试验。如果这三步皆能成功,那么国家军费将会大幅度减少,并且军队总体实力反而进一步提高。禁兵战斗力真的越来越差了。” “第二策就是淘汰官员名额,然而不能直接淘裁,那样必会掀起轩然大波。所以我的策略就是一减少进士名额,二减少恩荫名额。这两步也在渐渐执行,只是见郊很慢。” “第三策便是坊场河渡的改革,这一策已经见效。” “但就是这三策,想迅速见效仍不大可能,但另一边却是西夏不停地入侵,国家又有巨大的积欠。所以介甫公变法,我不大支持,但不会反对,包括这个保甲法。为何?我朝弊病越来越多,越来越积贫积弱,做比不做好,至少做了,努力了,国家还有希望,大不了变法后,对一些弊端再进行进一步的调整。” 吕惠卿说道:“这么说来,子安,你还是偏向支持变法的一方了?” 王巨才不上当呢。 他说道:“错,不支持不反对,因为我还没有想清楚,自己都没有弄清楚,如何支持?” ………… “官人,真不行,你将琼娘也带到庆州吧。” 王巨想了想,说道:“也行,过年后让琼娘去庆州吧。” 其实人质不人质的,赵顼肯定不在意,主要是防备其他有心人,但琼娘无所谓了。 但也必须等过年后才能去,马上自己就要离开京城了,但不会立即去庆州,第一站是洛阳,一是在洛阳还要筹备一些物资,二是要等章楶会合,然后两人要洛阳就要将大方针制订好,这样才能用目标的用兵,调拨物资。否则去了庆州后就来不及了。 然后再到三原,将几万保捷集结换装,这才能出发,这一路上自己也得做一个表率,与士兵同甘共苦。 实际王巨也开始堕落了,比如夏天天热时,王巨采购了许多冰块放在房间里降温,伙食上没有山珍海味,然而荤腥却是不断的。 但到了军中,必须得吃苦,这样才能赢得士兵的爱戴,才能为王巨所用,上战场后才能发挥出他们最大的潜能。 那时琼娘如何随行? “官人,真是三十万兵马?” “天知道呢,未必有吧,就象曹操扬言百万大军下江南,有百万大军吗?” “但这一回你切莫要冲锋在前?” “妃儿,放心吧,上回我仅是华池知县,现在是庆州的知州,如果再象上回那样,整个大军都乱掉了。” 不过随用不着不理智的在前线冲锋厮杀,但在关健时候还需要站在最前线亲自指挥的,那样才能极大的鼓舞士气。 “官人,妾身仍然很担心。” 如果不是吕惠卿说漏了嘴,王巨就是离开京城了,都不会说出这个三十万,三十万敌人哪,能不让人担心吗? 王巨安慰道:“无妨,敌寇越多,后勤负担越沉重,必不能持久,我有城墙在手,有何危险?” “万一他们供给充足呢?” “那也无妨,我还有一张最大的底牌未说出来呢。” “什么底牌,说说,妾身不会讲出去的。” 这关系到丈夫的安危,李妃儿肯定不会讲的,因此王巨也在妃儿耳边说了。 “那就没有关系了,”李妃儿高兴地说。 “这回你放心了吧,此行看似危险,实际真的不危险。相反的,是捡功劳去的。有了功劳,即便战后朝廷罢免了我那个陕西安抚使的差官,知州不会罢免吧,职官阶官的啥,也要升一升吧。升官发财了。” 妃儿嘻嘻笑了起来。 “升官发财了,娘子,我们还不亲热一下,提前庆祝庆祝吗。” 第461章最大的底牌(下) 赵顼将奏折看完,脸上表情极其古怪。 文彦博好奇,王巨究竟写了什么,让皇上这副表情哪。不但文彦博好奇,王安石等人也好奇。 赵顼将奏折递给文彦博看,非是老文比王安石官职还要高,而是老文资历最深。 老文同志看完,同样表情很古怪。 王安石不由地更好奇了。 王巨这马上就要离开京城,去前线了,究竟写了神马,让两人这副表情。 虽然老文对王安石一肚子不满,不过表面工作得要做的,看到王安石好奇,顺便将它又递给了王安石看。 王安石在看,赵顼已经开始发问:“王卿,它真的管用么?” 王巨写的就是天花。 古代四大害,天花、疟疾、痨病、吸血虫。 鼠疫在中国古代危害不多,历代出现的瘟疫多是烈性疟疾,也就是二号病。至于癌症这一个词,如今还未出现,不过有了这个病症。虽然在这时代没有严重的工业污染,但普通百姓多以咸菜为主菜,而且这个盐又没有加工过的有毒“天然盐”,癌症比例想小都小不了。只不过这时将癌症称为恶肿、毒痈,因此究竟有多少人死于癌症,无法统计了。 其中天花则是四害之首,每年都有许多儿童死于天花之下。 所以王巨刻意临行前写了一份奏折,说了天花。 王巨在奏折里先说了人体的自我修复功能与自我免疫功能。 将蚯蚓蚂蟥切成数段后,它们不会死,甚至不久会迅速长出新的蚯蚓蚂蟥。由于进化方向不同,人就不行了,将人拦腰一切两段,马上就得见阎罗王。不过人也有自我修复功能,简单的例子,手上切了一个口子,只要不是严重感染,它会自己康愈。只不过这个速度比较慢。 免疫功能也是如此,象一些人得了严重风寒,康愈后便不易再感染这种恶性风寒了。 正是这两种原理,所以可以用接种牛痘的方法,来避免感染上天花。 王巨在奏折里解释了牛痘,但没有解释何谓进化。 反正有这个依据,就可以推广,避免每年因为天花死去许多人。 如果没有意外,实际说句残忍的话,死了就死了,反正人口已经渐渐成为宋朝最严重的危机。 不过王巨现在另有打算,只要这个打算成功,那么这越来越多的人口非但不是危机,而是机遇。 这是从公心立场上说的。 从私心来说,这是今天早晨王巨临行,听到邻居有一个孩子得了天花,一家人哭得泪如雨下,这让王巨也担心了。无他,自己也有了子女,能不担心吗? 事不关己,权当高高挂起,事若关己,还能挂起? 于是在临离开京城前,抢了一点时间写下这份奏折。 王巨道:“陛下,管用。” “你那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学问?” “多看多听多想。”王巨答道,又说:“陛下,诸公,我走了。” 说完翻身上马,因为动作熟练,身体灵活,这个上马的姿势十分洒脱,让人看上去都能产生心旷神怡的感觉。 赵顼转头低声对王安石说道:“西北无忧矣。” 与王巨上马动作无关,而是这篇奏折,王巨马上就要去西北了,还有心情管什么天花,说明王巨心里面,已经有把握应对这次危机。 随着王巨离开,京城百姓又是担心又是期盼。 其实王巨这一行,比他想像的还要严重。如果胜了,宋人就能渐渐拾起丢失的信心,如果败了,说不定都能连带着拖累王韶的河湟开边。 ………… 王巨来到洛阳,小苏听到后立即替王巨接见洗尘,不过小苏却将王巨带到城外的一处草市。 坊场河渡的改革,就是将一些中小型草市、非战略性的河渡,以及经营不良、出现亏空的作坊作监坑矿等产业,经过专人估价后,根据其各自的性质以三年或五年为一个期限,由商人交纳保证金后,进行匿名拍卖,由价高者经营。 但这个草市并不包括那些正在向集镇脱变的特大型草市,那种草市可不能这样玩,牵涉的百姓与利害关系太多了。 这些中小型草市,实际上就是王巨前世的农贸市场,三五天一集,周边百姓拿来瓜果蔬菜与特产,小商小贩也拿来日用百货到草市,或买卖或相互交易。 商人拍卖下来后,由他们派家中仆役来管理与征税。但如果草市有邸店酒肆等,商人不得征税,继续由国家管理与征税。 这个改革执行后,赞成的人很多。 原因简单,未改革前朝廷也征税,是派胥吏来征税,未必是所有胥吏都会苛民,但因为征税绫乱,征税所得十成有九成进了各个胥吏口袋。改革后,你们这些胥吏,从此解放了。随着免役法渐渐执行,利处会更大,因为每减少一名胥吏,就等于替国家节约一笔开支。 到了私人经营,同样会有苛征的情况。 所以一开始执行时,依然有很多反对声音的。不过随着就渐渐消失。 原因依然很简单,这些前来交易买卖的都是普通平民百姓与小商人,就象王巨才来王家寨一样,一文钱都是好的,你可以乱征,但我可以不来。甚至有人宁肯多走上十几里路,也不想多交几文钱的税务。没有人来交易,上哪儿来征税。 这就逼得各个商人不得不合理的征税,甚至有一些聪明的商人,还想出一些名堂,吸引大家前去交易。 也不要小看了这些草市拍卖所得,往往一个小草市拍卖所得不过几百贯钱,甚至只有一两百贯钱,那些上规模的草市也不过几千贯钱。 然而整个宋朝有多少草市存在?积少成多,聚沙成塔,仅是这个草市拍卖所得,便占据了坊场河渡改革收入的一半。 不过坊场河渡改革也不完全是十全十美的改革。 其中最严重的就是估价的过程,往往因为原先资产与账目管理的混乱,不能很公正地估价,甚至豪强与估价胥吏联手,欺瞒官员,估价严重过低,转移了朝廷的实有财产。 这也是避免不了的,不要说这些国有资产,即便是王巨那个竹纸作坊,随着规模越来越大,去年也在管理与账目上出现了严重的混乱,以至李贞刻意在今年春天来到京城,向王巨询问解决方法。 随后李贞回去后,立即大肆整顿。但现在还不能说彻底解决了,只能说没有将它扩大。 原来王巨还有一个提议的,比如虔州的船坞,它是宋朝最大的内河船坞,论规模最庞大,论技术最先进,论工匠数量最多。但它是国有船坞,专门替朝廷造运输的内河船只。 因此忙时忙得气都喘不过来,闲时能闲上几个月。如果也进行改革呢,比如清闲时,可以让这个船坞接私活,一能提高工匠的待遇,二也能替国家带来部分收入。 不过那样,管理与账目必然会产生严重的混乱,王巨便没有提了。 还有,之所以这些监坊坑矿亏空,九成原因乃是胥吏贪墨,拍卖后,与这些胥吏无关了。那么这些胥吏能高兴吗,所以在下面也闹事抗议。 只是他们话语权很小,加上执行于王安石变法前,等于与王安石变法切断了关系,所以这些人一直不成气候。但给了许多匠户生机,应当来说与宋朝的“仁爱人道”政策吻合。 再者,它于执行免役法前执行,否则就会造就一大批“下岗工人”,那又会引起争议。 应当是一次成功的改革吧,无论是下面,或者是上流社会的舆论,称赞的多,反对的少。 走在熙熙攘攘的草市上,小苏感慨地说:“子安,这才是真正的变法。我不是反对变法,如果都象这样变法,我干嘛反对?” 王巨真的苦笑了。 这样的“变法”能找出来多少? 小苏又说:“再看木棉,裁兵,这些良性的变法,那一样不是出自子安之手,英雄不问出处,为何官家不重用之?” 王巨表示很羞愧:“子由,裁兵非是我一人提议,我哪儿敢贪这个功。至于木棉,乃是古人引进到岭南,长公主殿下想到了黎布,我这才将眼光注意到了木棉上,然后介甫公将它扩大,惠国惠民。我更不敢贪这个功了。” 不过王巨在心中窃喜,有了小苏这个“反对派”给自己鼓吹,以后自己上位,那会能拉拢更多的人。没有人支持,没有很多人支持,能平安顺利地改革么? 两人回到了洛阳城。 看着洛阳城门,王巨心中微微一叹。 他还有一个疯狂地想法,迁都! 赵匡胤为了抹去开封城二弟的势力,刻意派赵德芳的岳父焦继勋为洛阳留守,重修洛阳城,随后打着回乡祭祖的名义,带着群臣去了洛阳,在洛阳提出迁都。 可惜让赵匡义用了一句江山在德不在险阻止了。随后赵匡胤三次去了老三家,赵匡义一看不妙,使出终极大招,烛光斧影! 但现在这个迁都还有着作用。 整个京城,有多少豪强巨富与权贵士大夫存在着勾结,一旦迁都,那么必然对这些势力来了一次大清洗,这对于国家来说,那是非常有利的。 当然迁都长安那是不可能了,无论是三门峡或是恶化的渭水,都严重影响到了漕运。不过迁都洛阳不存在这个问题,将洛水重竣修一下,再绕过开封城,挖一条新的运河,与旧汴水沟通,或者直接与洛阳沟通,都不会影响漕运。 而且洛阳有虎牢关之险,离陕西更近,那怕不改变,金人南下时,有虎牢关把守,又能迅速地将强大的西军调到洛阳参加战斗,北宋都不会走向灭亡,至少不会给金人灭亡。 但这个涉及到的利益圈太大了,所以当年范仲淹等人也提议过迁都洛阳,却没有通过。 因此很多时候王巨无奈,有的能看到,却无法实现。 他叹了一口气,随即进城。 章楶也正好到了。 那就立即商议吧。 章楶还是很开心的,王巨没有忘掉他这个老朋友,寒喧了一下,他也没有多客气,直奔主题。 “子安,这次西行,未必那么凶险,依我猜想,子安心中必有两个倚仗。” “说说看。” “疆砟堡已成了我朝的安疆堡,两扇大门等于全部关上,这是对我朝有利的一面。” “说得不错,那另外一个倚仗呢?” “董毡。” 董毡,这才是王巨最大的底牌! 第462章三个富翁 这才是懂军事的人,看看,如今那么多大臣都知道了这件事,然而谁想到了董毡? 王巨心里面想到。 倒是章楶无所谓,他早就高看了王巨,难道这副好牌,王巨想不到吗? “不知子安可写信给了董毡否?” “还没有,我正准备到洛阳与你会合后,再共同商议,用什么语气才能打动他。” “那就好,依我之意,子安最好不要写信给他。他来,就是不写信他也会来,毕竟吐蕃那边同样也贫困,这么大的便宜,难道董毡不捡?他不来,即便子安与我共同写信给他,以你我的资历威望,也未必打动他,相反的,说不定还起了反作用。万一王韶以后大兵西向,也因为子安这封信,我朝上下都领了董毡的情,到时候王韶便占不住大义了。” 不但占不住大义,可能国内还有人用此做文章,来阻止王韶开边。 “质夫兄言之有理,”王巨悚然一惊。 也不是王巨想不到,时间太急了,这三四天时间里,除了赶路外,便是在安排物资,根本就没有时间细想这件事。 就是这段对话传出去,说不定还会有许多人想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不过对于两人足矣,章楶没有再说,又问道:“子安,此去是打算但求无过,还是想建立奇功?” “但求无过怎么说,建立奇功怎么说?” “但求无过很简单,死死守住大顺城与安疆堡,敌人兵力越多,消耗越大,以西夏之财力,肯定不能准备几十万大军的数月消耗之粮草,一旦西夏粮草耗尽,会自己撤回去。不过这样做依然有风险。” “说说看风险何在?” “西夏既然出兵大顺城,也必料到我朝会这么做,因此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强攻,但不会强攻安疆堡,那边的道路更加崎岖,即便攻破安疆堡,几十万大军与大量的粮草物资也不会迅速通过,所以必然是强攻大顺城。虽说大顺城坚固,不过西夏若是铁了心强攻,又有这么多兵马,未必就不能攻破。大顺城一破,几十万大军畅通无阻涌入庆州境内,庆州危矣。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兵分两路,一路强攻环州前方诸堡,以如此庞大的兵力,即便兵分两路,力量也不弱。若是那样,变数更多,我军兵力少的弱点会被无限放大,到时候更危险……而且倚据两城坚守,西夏大军拒之横山,也不能最大发挥鄜延路与泾原路的兵力。” “那么如何建立奇功?” “放!” “放?” “重新毁掉安疆堡。” 如果听的人不是王巨,一准认为章楶是疯掉了。 但是王巨却在认真地细想,半天后说道:“妙。” 章楶又说道:“只是那样,花的钱帛会更多,消耗的粮草也更多。” 运输粮食的花费与数量非是正比例的,而是一种递增比例。 时间越紧张,调运的粮草越多,那么损耗的比例也越大。如平时时间不急,从郑白渠调运一千石粟去庆州,来回不过二十来天时间。动用的辎重车两百辆,所需厢兵顶多五百人,消耗的粟米两百石足矣。打算从郑白渠发出的粟价一石一百文,一千石乃是十万文,加上辎车的损耗,牲畜的死伤,“咸菜钱”等各种补贴,顶多十五六万文。再除以八百石,一石成本不过二百文。但是在短时间内调运一万石粮食到庆州,一石成本可能涨到三百文,四百文。如果调运五万石,能涨到五百文六百文。 这是指动用免费的厢军与民夫的,如果交给商人,全部雇人,还要加上人力成本,那个费用无法想像。 所以庆历战争时,平均一斗粟从后方调到前线能达到四百文的高价,那么一石能达到近四千文! 况且前面罗兀城之战的物资调运已经将陕西百姓坑苦了。 “这个都没有关系,可以将百姓调到后方就食。” “就食虽是一个办法,只是天气冷啊。” “天气冷,我方困难重重,敌人困难更重。” 两人正说着话,野龙咩胜进来禀报:“明公,苏子由带着一个老先生要见你。” “让他进来吧,”不过王巨想了想,还是迎到驿站的门口。 小苏的身后是站着一个长相清瘦的布衣老者。 “请进,请进,这位是……” “他是安乐先生邵康节。” “邵雍?” “正是老朽,见过子安。”邵雍拱手一礼,姿态还是不错的。 王巨心说,正好,但嘴上道:“请进吧。” 将他们二人引进驿站内,让他们坐下。 王巨问:“不知子由兄带着邵先生来造访,有何贵干?” “安乐先生乃是奇人,我替他向你引进。” 人才哪,朝廷当重用之,不过小苏说话不算话,至少没有王巨说话管用。所以带着邵雍来,介绍他与王巨认识了。 “替邵雍引进,我脑子坏掉不成,”王巨心里又想,道:“子由兄,我已离开京城了,如何替邵先生引进?” “子安,不妨让邵先生与你一道去庆州。” 这真是一个好办法!! 只要邵雍随王巨到了庆州,王巨在庆州又没有犯下大错,那么有了这份履历,众人再推荐,邵雍就能进入赵顼视野。这个“奇人”将会为国家重用了。 王巨很是地无语。 宋朝庆历年间儒学上有三先生,胡瑗、孙复、石介,但那已是过去式了。 现在有五先生,张载、周敦熙、邵雍与二程兄弟。在王巨心中张载地位最高的,其次是周敦熙,尽管王巨并不赞成周敦熙的学说,但对邵雍与二程皆反感。 他对邵雍反感与邵雍诬蔑王安石父子无关,而是反感邵雍在洛阳天天拿着一本易经,往大富大贵之家跑,装神弄鬼,骗吃骗喝。你倒底是儒学大师哉,还是神棍哉? 王巨笑了笑道:“邵先生,我听到一件事,治平年间你带着几个客人去洛阳天津桥上散步,听到空中有鸟鸣之声,忽然脸色惨然。客人不解。你长叹道,这是杜鹃的鸣声哪,洛阳从前皆没有过,现在它们却从南方飞来,想来国家从此有变,不幸从此开始。客人还是不明白,你又说,万物皆有联系,以易经为论,世间兴衰都有它的迹象,杜鹃鸟飞至洛阳,也是一个征兆。这表明不出三五年,皇上一定起用南方人做宰相,那时候南方人结党乱政,天下将大乱矣。客人大惊。你又解释道,国将大治,地气会从北向南。国将大乱,地气从南向北,这是千古不易之理。现在南方地气都到达了洛阳,离开封还远吗?” 小苏心说,要糟。 王巨最恨的就是这个南北之争。 就象在坐的四个人,自己是不南不北,然而章楶却是地道的南方人。 但邵雍不知道哪。 首先王巨是北方人,其次王巨虽不是保守派,但看上去也不是变法派,否则也不会与小苏交好了。因此根本就没有注意小苏的脸色,便说道:“是啊,此诚为可惜哉。” 王巨没有反驳,而是说:“邵先生有如此才能,可否通过一些万物的征兆,替我卜一下此行之胜负?” “这个……” “拜托。” “那么老朽就为难一回,子安此去庆州,凶中有安,安中有凶。” “何谓凶中有安,安中有凶?” “以静制动为安,以动制静为凶。” “我还是不大明白,能否再说清楚一点。” “大地储藏之季用兵,主静不主动。” “似乎有些道理,不过何为静,何为动?” “守为静,攻为动。” 如果这句话放在朝堂上,真能将许多人迷惑住了,八万对三十万,兵力悬差如此之大,可是八万的一方有诸堡砦坚守,难道还会主动出击吗? 王巨忽然笑得前抑后合,笑完说:“邵先生,你想错了,此行我与你所说的恰恰相反,非是以静制动,而是以动制静。难道我此行会大凶吗?” 大凶吗,敢不敢说大凶?要知道眼前可是第一次大顺城大捷的二号主,是一个真正懂军事的人。 邵雍脸色一下子变得难堪。 “还有,邵先生,我依然不解,如果按照邵先生的说法,地气从北向南,国家就会大治,但如果这个地气从契丹而来呢?” 那不是大治,而是真正的大乱了。 这下子立即将邵雍难住,但王巨未等他想出说辞,便扭头看着小苏说道:“子由兄,介甫公变法前,曾与司马公有过一番对话,介甫公说民不加赋而国自用。司马公反驳道,天地财物只有那么多,不在官便在民,你所说的不加赋而国自用,无非就是暗地里做手脚而夺民财,那比加赋更恶劣,至少加赋还有根据与一个具体的数字。桑弘羊就是这样迷惑汉武帝的,谁不知道?” “司马公乃是国之贤臣也。”邵雍立即说道。 小苏暗暗叫苦不迭,王巨与司马光的关系,那就象水火一般,你倒好,当面夸奖司马光乃是国家贤臣。他这才发现,自己将邵雍带过来推荐,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王巨未理邵雍,这就是一个神棍罢了,他担心的是小苏。 范纯仁乃是范仲淹的儿子,人家乃是天山上的雪莲花,不可能屑自己这个俗人。 吕惠卿雄心勃勃,未来也未必会是好朋友。 自己得防火防盗防曾布。 自己写了信给沈括,沈括很客气地回了一封信,讨教了许多学问,自己不久前又写了第二封信给沈括,但未来也未必会成为好朋友。 张商英那边还找不到借口相互联系。 所以自己现在真正的朋友只有章惇、章楶与小苏。 他可不想小苏将来被这群人洗脑了。 因此王巨继续说道:“实际介甫公说得没错,木棉司加赋了吗?它不但没有向百姓加赋,反而一年替国家带来几百万贯的收入,又使许多极端贫困的百姓得以生机。这个财富是可以做大的,财富做大了,国家自然而然收入就增加了。那么理论上就可以做到不加赋而国自用。然而司马公同样说得没有错,有不加赋而国自用的法子,然而介甫公却没有找出多少。他的许多变法,实际是在重新摊派财富。不过司马光这里刻意疏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 “介甫公的变法是重新摊派民财,不过这个民财也得要分的,权贵豪强之民财,二等户的普通大户民财,三四等户的中小主户之民财,五等以下贫困户的民财。治平末年,国家穷困,欠下天文数字般的积欠。但国穷如此,不代表着普通百姓都变得富裕了,二等户还好一点,三等户就面临着极大的生存压力,四等以下户是越来越穷,否则全国不会有那么多盗贼祸害百姓。也就是两头小,中间大。” “而这才是最危险的,国家穷,遇到特发问题时就没有充足的财力去解决。治平四年大旱,就因为这个穷,让灾民自己儿想办法。如果旱情持续呢?或者今年继续向治平四年那样,三十万敌寇来入侵,国家如何应对?” “至于普通底层百姓穷,那个危机更严重,他们是国家人数最多的群体,如果一个个活不下去,会不会产生第二个张角黄巢?” “韩公家的佃农多达几千户,几乎与一个小州军总户数相当,所以韩公才花费巨资在相州修建昼锦堂。你们都在洛阳,当知道富公的家产,不下数百万贯。文公家产也不少,就是那样,家人还在放高利贷谋利。他们都是天下人寄望的名臣重臣哪。这正常吗?” 第463章喜相逢 小苏在沉思。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得让小苏站在另一个角度看待问题。除非小苏真的认为,将国家与平民百姓的财富,集中到这极少数人手中是对的。那还说什么,不如趁早割席断交吧。 这时,邵雍突然打断王巨的话:“但老朽却听说国家要推广保甲法,当年韩公三丁刺一,使得整个陕西骚乱不休,如今却将这个骚乱推之天下,难道是对的吗?” “说得好,我临离开京城时,吕惠卿刻意来我家,就问了这个保甲法的利弊。我是持反对意义的。但你可知道保甲法的来历?自从仁宗末年,兼并越来越严重,导致许多人因为贫困,挺而走险,成为山贼路匪。我在知华池县里,就曾刻意带着士兵进入子午山剿匪。所以负责农田水利的赵子几在下面看到这种状况后,痛惜地上书,全国农村强盗横行,大白天里公开抢掠百姓。乡村虽然专门负责缉盗的耆老与壮丁,可是力量太弱,不是对手。纵然能捕捉到一两个送官,可有的盗贼余党穷凶极恶,肆意报复,将壮丁抓住破腹挖心,再当着其面凌辱其妻子,凶狠程度惨不忍睹。试问邵先生,不置保甲法,如何将这个匪患杜绝?” “国家轻征薄敛,匪患不除自灭。” “国家轻征薄敛,对百姓是好事,最好不征税。可是不征税,官员的俸禄怎么办,士兵的兵饷怎么办?” “裁减开支。” “裁谁的开支?裁兵吗?禁兵裁到二十万,那么国家财政压力肯定大为缓解,不过大敌来犯,用什么防御?裁减官员吗?那好,只要邵先生敢说,请将它写下来,我替你交给官家圣断。” 裁兵还能吼一吼,裁减官员与减少官员的薪酬,谁敢吼?王安石都不敢!好,裁官,裁那个官员? 保甲法马上就要局部开始,其守旨就是: 十家为一保,从主户中选有材干、心力者一人为保长,五十家为一大保,从主户中选有心力及财产最高者为大保长。十大保为一都保,从主户中选有行止、材勇为众所伏者二人为都、副保长。 如果这个财产最高者没有心力怎么办?敕书上未说,下面人去诠释吧。 一家两丁者选一丁为保丁,单丁、老幼、疾患、女户等,就近附保,也就是听从离他们最近的保丁维护治安。 每一大保到夜里派五人轮流巡逻,如遇盗贼,击鼓通知,同保人户立即追捕。如贼入别保区域,递相击鼓,接应抓捕。抓到盗贼,除朝廷规订的赏赐外,还会根据盗贼罪行进行别赏,若是盗贼罪行是杖以上的另赏一千钱,徙以上的每人赏钱三千。 如果同保内强窃盗、杀人、谋杀、放火、强奸、略人、传习妖教、造畜蛊毒,保丁知情不报,以科罪论处。如果盗贼在其境内停留三天,保丁即便不知情,也处以不觉察罪。 但如何补偿这些保丁,对不起,没有说了。 所以王拱辰在大名府上书,误了农时怎么办? 但这个盗贼遍布,与王安石无关,它也成了宋朝的一个难题,因此暂时反对声音不是很大。 实际执行后,宋朝治安看上去,确实是变好了些。 至于百姓加重了负担,顾东还能顾西吗? 但王安石这个保甲法当真仅是为了防盗?请看赵顼与王安石的一番对话。赵顼说,用募兵与民兵没有多大区别,可是役之过苦则会生变。 王安石说,诚然役之过苦会生变,可是募兵多浮浪不顾死亡之人,喜祸乱,非良农能比也。 赵顼只好用陕西义勇来比喻。 王安石谈古论今,一会儿将赵顼说迷惑了,赵顼只好又说道,民兵虽善,但妨碍农事,怎么办? 王安石说,先王以农为兵,以田定什伍,什伍已定,有事才发之以战守,其妨农时时间并不多。 知道了这段对话,也明白王安石用意了,与韩琦一样,试图以役兵替代募兵。只不过王安石做得更高明,打着防盗的名义,组织保丁。 所以才有了吕惠卿三人的拜访。 王巨也老实地说了利害关系,但王安石与吕惠卿听不听,王巨就不管了。但他也没有对外人说,否则马上就会给一些人找到再度攻击变法的借口。 其实随着保甲法的开始执行,还有一个政策推出,那就是罢废了更戍法。更戍法,就是现在禁军的轮戍制度,但也不是停下轮戍,那样就糟糕了,没有禁兵戍边,难道再置唐朝的节度使制度? 还是继续轮戍,只是固定下来,京东的禁兵屯戍河北四路,京西的禁军屯戍陕西,京南的禁军往荆湖与夔峡屯戍。 这样就不会象以前那样,各营禁军一会儿去了荆湖南路,热得要死,第二年又去了河北北方,冷得要死。而且固定下来,多少会避免以前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所带来的危害。也就是禁更留戍。 蔡挺未来到了京城,正是在这个基础上置了将兵法。 邵雍哪里知道这些内幕,一会儿被王巨问得汗如雨下。 王巨又说道:“邵先生钻研儒学,这是功在千古的事,但是邵先生如果用易经去装神弄鬼,未免就不大好了。” 足够了,这比骂娘还要狠哪。 ………… 王巨离开洛阳,奔向陕西。 但他没想到,还没有开始呢,就有人向他出手了,还是司马光。 司马光写了一篇长奏,说流移之民,道路相望,询访闾里,皆云今夏大旱,禾苗枯瘁,河渭以北,绝无所收,独南山之下,稍有所存。而入秋霖雨,经月不霁,禾虽有穗,往往无实,虽有实,往往无米,虽有米,率皆细黑。一斗之粟,舂簸之後,不过得米三四升。谷价踊贵,民间累年困於科调,素无蓄积,不能相赡,以此须至分房减口,就食西京、襄邓商虢等州,或佣赁客作,或烧炭采薪,或乞匄剽窃,以度朝夕。当此之际,国家惟宜镇之以静,省息诸事,减节用度,则租税自轻,徭役自少,逋负自宽,科率自止。四患既除,民力自足,民财自饶,闾里自安,流亡自还,固不待陛下忧勤於中,宰相劬劳於外,然後人人得其所也。苟或不然,国家虽欲轻租税、宽逋负,其所费之财何由可得?虽欲少繇役、止科率,其所营之事何由可成?四患不除,虽日下恩泽之诏,民犹不免於流移转死也。盖欲止沸者莫若绝薪,欲安民者莫若省事,此目前之验,非难知也。 惨到这份上了。 然后又说,夫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自古以来,国家富强,将良卒精,因人主好战不已,以致危乱者多。况今公私困竭,将愚卒懦,乃欲驱之塞外,以捕狡悍之寇,其无功必矣。 随着又将李复圭、韩绛、郭逵与种谔数落了一顿。 今年是战是和,王巨没有发一言。现在去庆州,那叫临危授命。 但也被司马光数落了,说敌寇还不知在哪儿,王巨本人更未到庆州,便大肆征掠粮草后勤,以至陇右大震,百姓惊惶失措,民不聊生。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派使者通报西夏,重开互市岁赐,两国和好,边境自静,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之上策也。 “这次真苦了老百姓,”王巨骑在马上说道。 司马光说的话只能听一半,忘一半。 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早就全国爆发大起义了。 但这次为了筹备王巨需要的粮草后勤,确实将许多百姓坑苦了。 特别是从京城调运的器甲与帐蓬等物资,那不是在郑白渠等地区,离庆州还不算远,从开封到三原,那得多少路程了。 所以在王巨的建议下,用了更运法。 上午由甲地厢军与役夫运输,到了乙地,乙地的厢军与役夫立即接过来,继续向西赶,在日落前送到丙地,丙地的厢军与役夫继续打着火把前进。下半夜前送到丁地,丁地再继续。 不是这样就结束了,这些物资不可能一批就运走的,得分好几批。并且现在车子质量很成问题,就象那个车轴,这样运法,能不坏么?因此下余的时间又要将这些坏掉的车子抢修,加在第二批物资里继续向西运送。不然这个时间如何能抢过来? 但这样整,百姓能不苦么? 章楶说道:“慈不掌兵哪。” 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好草。如果粮草后勤不足,还能打好仗么? 王巨默然。 章楶又说:“那个刘昌祚用得好,会是一个良将,不亚于种谔。” 王巨这才破颜绽笑,那是当然了,如今宋朝诸将当中,论综合能力刘昌祚当为第一。即便拼勇猛,种谔也未必及刘昌祚。 “西夏人真可笑,居然派出三十万兵马,恐怕李元昊在世,也不敢统领三十万兵马。”章楶又说道。 别看兵马多,但也要看什么人带。就象韩信与刘邦对话,皇上,你只能带十万兵马,俺却是多多益善。 超过十万兵马,皇上,你就带不好了,到时候不是强大力量,反而会成为沉重的包袱。 “怎么办呢?他们十万人前来我朝入侵,只会大败,那么只好用兵力堆了。”王巨笑道。 朝廷的各个大佬听说是三十万敌军,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实际往后去,很可能西夏会经常性地出动三十万兵马作战了。 王巨又说道:“就不知这次我们能将这三十万兵马打败,他们下一回得出动多少兵力来入侵?” 章楶不由哈哈一乐。 这就是二人的信心。 但王巨随后叹惜了一句:“只可惜国家财政不健康。” 看如何胜,如果小胜那就罢了,如果大胜,宋朝今年的财政,便会成为最大的拦路虎。 “子安,你对王介甫变法是怎么看的?” “利弊参半。”王巨果断地说。 就象马上推出的免役法,王巨还是很推崇的,可王安石又加了一个宽剩钱。 你能说不是在敛财么?岂能不让人抓话柄么? 三原县城门便到了。 刘昌祚与王君万二人远远地就迎了过来,刘昌祚大声道:“王知州,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知道王巨非是一个喜欢拍马屁的人,因此也没有施礼,以及恭维的动作,只是眼神里闪过无限的欢喜…… 第464章四样物事(上) “刘将军,难道不喜欢我来吗?”王巨翻身下马后打趣道。 “巴不得啊巴不得,我以前还与君万说过呢,这几万好男儿练出来不易,若是落得一个不懂的人手中指挥,那才是可惜呢。没想到是明公来了,这太好了。” “你们也太高看我哪,要知道敌人乃是三十万,难道你们不怕吗。” “不怕。”刘昌祚与王君万同道拍胸道。 但刘昌祚随后又说道:“只是时间再晚一年就好了。” 冷兵器时代练兵与热兵器时代练兵是两样的,它主要要求就是弓马熟练,能听从指挥,阵型整齐,不怕死,最好有一定的实战经验。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主将指挥有方,后勤又跟得上,那么一支强军便形成了。 但这个弓马熟练,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练出来的。 这几万保捷军除了少数人原来就是保捷军,余下的多是新募来的,前几年多在建设郑白渠了。真正集训的时间也只有一年多点。 同例还有,王韶也在秦州集训那些个弓箭手,但集训的时间更长,然而至今也未真正用兵。当然,王韶那边没有用兵,有很多原因,比如俞龙珂帐下还没有整编好,市易未形成真正的利益链,粮草钱帛还不充足……不过这个士兵弓马还不大熟悉,也是一个原因。 “能不能上战场?”章楶在边上关心地问。 “能,至少比禁兵强。”王君万道。 “我听说你们在秋后将三军拉出来,在周边山区剿盗。”王巨道。 “当初我们是想学王知州的,可没有想到这些山匪见到我们来了,望风而逃,是剿了盗,保了四方太平,可是对于提高将士战斗力作用却不大。” “那也是你们指挥有方,如果换其他将领来,即便有数万保捷军,山匪兵力少,可他们利用茫茫群山逃窜,你们进他们退,你们退他们进,那么未必就能剿得清了。” 就象宋江,史上真实的宋江带着三十六名手下,纵横河北山东,官府束手无策。那是没有遇到狠主的,结果张叔夜来了,在海州(连云港,不过在宋朝时一半连云港在海面下,海外还有一个有一半崇明岛大小的郁州岛),张叔夜只派了少数官兵设伏,便将宋江一行人全部捉拿。 这个道理是一样的,如果换司马光来剿盗,再派一倍兵力来,也未必管用,但对于刘昌祚来说,简直太容易了。 章楶在边上点点头,王巨这句话说得很是中肯,这些盗匪实力并不强,只是他们能到处流窜,才是最让人头痛的地方。所以想赶跑容易,但想彻底剿灭却是很难。 不过刘昌祚这么一说,手中的力量基本也就清楚了。 论总体实力,并不及当年大顺城之战的宋军。 那支宋军才是真正强大的,王巨训练许久,又买来许多肉,让他们强壮身体,接着置办了许多器甲,另外又有很多奖励。所有战斗力强,士气旺盛。 现在无论环庆路的将士,或者这几万保捷军,还没有达到那个高度。 不过优点就是现在王巨更有信服力,至少八万将士对王巨抱着极大的信心。此外,又准备了一些更犀利的器甲,包括神臂弓。只是王巨面色稍稍紧了紧,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情,赵顼取消了更戍法,将禁军分成三个部分,固定戍边,然后将许多地区的禁兵陆续召回,也包括环庆路。 当然,那是发生在王巨打听到西夏兵犯大顺城之前发生的事,赵顼的召回不能算是乌龙。 也不是完全召回,这个召回是指属于京东京南区域的禁兵,陆续从陕西召回,再将京西地区的禁兵从其他地区或者从京城与洛阳,重新调到陕西。 从长远上来看这是一件好事。 不过眼下却不是一件好事了,毕竟这些禁兵有许多是刚刚到环庆路的,各方面都不大熟悉,到时候多少会影响战斗力的发挥。 就不知道刚刚轮换掉多少营禁兵,如果换得多,那就会有一些影响。究竟有多少,这得等自己到了庆州交接后才能知道。 王巨想了想,又问:“前方诸路可有消息传来?” 他一直在路上,所以前线各路的情报只能送到刘昌祚手中。 “庆州那边传来消息,说西夏还在持续秘密调运粮食,然而动静很小,倒是其他几路边境,西夏陆续在集结军队。” “幸好……”章楶道。 如果不是王巨提前得到了消息,十之八九就被迷惑了。 王巨笑笑,即便迷惑了,西夏也未必能拿下大顺城。 “这些军队有没有向白豹城方向移动?” “各路情报,暂时没有察觉此事。” “看来西夏人也要过年了。”王巨长松了一口气。 此行最怕的不是三十万敌军,而是时间。这么多军队想要行军,最少得十天以上的时间,这还算是快的,比如兰州方向的西夏军队想要行军到白豹城,就算快,也要近半个月。马上就要过年了,西夏人现在不动,过年也不好动,那样也会伤害西夏士兵的积极性的。王巨所担心的时间便赢来了! 一行人一路说话,一边进城。 忽然门口一个少女喊道:“那是王明公。” 她身后的一个中年汉子道:“妞儿,瞎说八道,明公在京城做高官呢,怎么可能来三原。” “是明公。” 中年汉子仔细地看,也叫道:“明公,你来了。” 这一行王巨很低调的,不过被百姓认了出来,他只好挥挥手。闻听王巨重新来到三原,无数百姓从屋中走出来,欢呼雀跃。 事实这一路行来,王巨也看到了郑白渠所带来的变化,去年临走时,还有许多荒地未开发出来,但现在几乎看不到了。同时各个村庄陆续看到了许多人盖了新房屋。 所以至今,百姓对王巨还念念不忘。 王巨无奈,俺是官员,不是明星,一边与百姓挥着手,一边迅速到了驿站。 章楶却皱了皱眉头。 王巨未发觉,进了驿站,几人坐下。 王巨说道:“通过各路前线送来的情报看,大约是过了年后,他们才开始向金汤城白豹城方向集结。” 几人额首。 西夏也过春节的,不过就远没有宋朝春节气氛浓厚了,宋朝说过春节,那整从除夕会一直持续到元宵节,方才算是结束。 在这个时间段里,包括京城官员,大半时间都在放假。边境大臣与将士同样处于休假状态,这时候集结,宋朝不易察觉。那么在不防备下,可能就被西夏人得逞。 王巨继续说道:“那么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准备,既然西夏人都要过年,我们也过新年吧,否则将士必然会惊慌。” “这也是,但是子安,也要以防万一,防止各路斥候未打探清楚,西夏却悄悄将大军调到了大顺城哪里,到时候麻痹大意之下,危矣。”章楶说道。 虽然可能性小,但确实不得不防。 王巨走了几步,说:“这样,我写一封快信给李复圭,让他命窦舜卿与林广驻守大顺城,再让赵忠驻守柔远寨。” 窦林二人没问题,主要就是李三狗,李三狗本身也没有问题,主要还是李复圭,或者说王巨影响力小了。就象赵明,他曾经是范仲淹的嫡系,结果无论谁知庆州,都会重用赵明。李三狗是王巨的嫡系,但那一个庆州知州会给王巨面子。那么李三狗的问题就来了,那就是蕃人。但总的来说,李复圭性格有些刚愎自用,所以前几月庆州打得那么热闹,却未看到李复圭用姚兕与李三狗。 “窦林二人在大顺城,姚兕在荔原堡,赵忠在柔远寨,还有安疆堡……”安疆堡是打算放掉了,可不能敌人还未来就放掉哪,那还不如将计划告知西夏人得了。所以也要派一得力大将驻守。 王君万道:“听闻朝廷将燕达也调到庆州,不如让燕达驻守安疆堡。” “燕达我想好了,他不是安疆堡,而是淮安镇。” 这也是一个极重要的堡砦。既然防止西夏人大过年的偷袭庆州,那么就要防止西夏人从环州路偷袭,但从环州路不会攻打环州的,因为从战略上来说,就是拿下环州,对庆州威胁不大,中间隔着马岭山。况且环州还有种古,他也不是吃醋的。 敌人从环州路取的只能是两条路,车厢峡路,直接由淮安镇进入通塞川,进入夏境。还有归德川路,由洪德寨进入归德川,再入西夏虾蟆岭寨。这两条大道都能算是大道。丁罕大败李继迁那一战,正是兵出车厢峡道。李继迁在宋真宗伐夏时则是兵出归德川道。不过由归德川道兵进庆州,也必须从淮安镇经过。 如果西夏从环州路偷袭,只要将淮安镇守好了,庆州就不会有严重危机。 所以更需要派一得力大将驻守。 至于安疆堡的人选,王巨还真没有想好,因为庆州其他诸将王巨都不熟。 刘昌祚道:“那么刘阒呢。” 这也是一员老将了,然而王巨摇了摇头说:“也不行,刘阒我打算放在平戎镇的。” 平戎镇按理来说,只有一条崎岖的小道通达金汤城,不利于大军行军,然而防着偷袭,那就不好说了。虽说即便平戎镇失守,连带着华池城失守,也不会直接对庆州产生危害。然而华池县经过王巨推动后,已经数年大丰收,备有大量储粮。若是让西夏人成功偷袭了华池城,不仅使西夏获得大量的粮草,还会可能对荔原堡与大顺城形成两面夹攻之势。所以平戎镇同样得派一员得力大将。 王君万道:“真不行,让种谊去守安疆堡。” 庆州其他将领王巨不熟,这几人同样也不熟,那只能派种谊空降了。 “种谊不行,”王巨摇了摇头,种咏在牢里死得不明不白,自己却派种谊驻守庆州门户,李复圭会怎么想?他又说道:“既然这样,我让姚麟立即去庆州,如果姚麟对庆州不熟,再让他的从子姚雄去安疆堡协助姚将军。” “李公会不会同意?”刘昌祚问。 毕竟还没有交接呢。 “我未交接,庆州有失便是他的责任,我未交接,可是连下几道任命,那么出了事,就与他无关了。你说他会不会同意?” 这只是简单的官场小儿戏罢了。 “如此,万无一失也。”章楶道,而且姚麟名气小,以后放掉安疆堡,西夏人也不会怀疑。 六将布置妥当,于是王巨拍了拍手说:“这回我带来了四样新物事,可能会对大战产生极大的帮助作用。” “哦,王知州,快拿出来看看。” “刘将军,就别要知州哪,还是子安。”王巨说道,然后冲外面的野龙咩胜努了努嘴。野龙咩胜从行李里面抽出一个小箱子…… 第465章四样物事(下) 王巨打开厢子,里面有十几个古怪的长筒物事。王巨说道:“你们拿着向外看。” 刘昌祚与王君万各持一个,对着外面看,随着脸色变得惊奇无比。王君万将它放下,又用眼睛向外看,然后又将它拿起来,对着外面观看。刘昌祚则是不相信的直揉眼睛,然后是一眼的迷离,仿佛象是要梦游。 章楶站在边上笑,他第一次接触到这物事,表情并不比王君万好多少。 “如何?” “好东西啊好东西,有此神器,那么斥候如添神臂。”刘昌祚清醒过来,说道。 “我花了两千贯钱,只弄了这十几个,将有大用的,可舍不得给斥候用。”王巨说道。 算是好东西,单筒望远镜。 大顺城之战时他就想弄这个了,可是大食运过来的玻璃都做成了器皿,以玻璃的强度,是没有办法打破成凸透镜与凹镜的。因此王巨起先让朱李两家替自己搜集宋朝自己出产的玻璃。 宋朝有玻璃作坊,不过搜集来的结果让王巨万分失望,那怕最好的都浑浊不明,宋人称玻璃也称之为琉璃,但宋朝产的玻璃那可真是琉璃了。 因此王巨便放弃了。 直到去了郑白渠,王巨又想起这件事,便画了目镜与物镜的示意图,让葛少华托去大食的海客,让他们找到最好的烧制玻璃作坊,专门烧制。烧好后再带回宋朝。 直到今年才有了消息。 然而带回来的目镜与物镜让王巨还是很失望,许多镜片不合格,要么弧度不够,要么不清晰,要么装置后倍数不足。至于数量可少得可怜,葛少华问,那个海客扯着嗓子说,就这么贵,我也没办法。葛少华怎么办呢?只好无语地将它送到京城。 王巨取舍了一下,只得到十几副镜片,然后在军器监秘密组装,这件事连张若水都不知道。 至于数量少,显然那个商人在中间赚走了九分利润。 可这个没办法,海客冒着在大海上冒着危险贸易,不暴利人家愿意吗?不过这个问题也容易解决,但那得几年后了。 “不贵,不贵。”刘昌祚却说道。 我倒。 这玩意能有多少成本,一百多贯钱一个,还不贵?王巨也懒得解释了,说:“数量太少了,我有大用场的。为了保密,我都没有禀报给官家。” “当保密,当保密,但怎么用?”王君万直点头。 “如果数量多,可以派发给斥候,不过数量太少了,我另有用场。” “它能看多远?” 应当说看多远这个说法是错误的,不过这时候谁能知道其中的区别呢,王巨也不解释,说:“王将军,如果看人脸,不过三四里路远,如果是旗子,能看到七八里。如果这个旗子在天上,则能看到十几里,甚至二十几里。如果旗子足够大,甚至还能看更远。” “那是有大用了,”刘昌祚立即听出其中的含义,不过他又反应过来:“在天上?” “对,在天上,这便是我带来的第二件物事。” 王巨又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一幅图纸,图纸上画了几幅图。 “这怎么可能?”刘昌祚与王君万差一点要跳起来。 “不要激动,注意保密。” “对,一定要保密,”两人又是连连点头,但这一回连刘昌祚都沉不住气,紧张地问:“它可是真的?” “我能打枉语吗?” “这个意义可太大了。” 两者如果区别开来,也有其意义,但两者结合起来,这个意义那就非能想像。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设计一套精密的旗语。” 战场上指挥无非三样物事,鼓、号,还有就是旗,其中旗乃是最主要的。好水川之战,李元昊亲自坐镇,便是用旗语指挥的。不过现在的旗语比较简单,不能将这两样物事作用发挥出来,所以王巨才这么说。 两人又连连点头。不过恐怕这两样物事将他们震憾住了,暂时也失去了判断力,王巨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刘昌祚又问:“第三样物事呢?” 王巨又拿出一张图:“它正在半路上,不过只有在特定时刻才能派上用场。” 刘昌祚趴在上面看了半天问:“火药?” “算是火药的一种,不过会闪着很好看的亮光。” “夜战……?” “恩,所以未必会派上用场,必须是夜间,还必须在特殊的地形下,它才能发挥作用。而且只是一次性的,以后便没有作用了。因此只能在关健时用一次。不过在来的路上,我又想到了一件物事。” “快说说,”王君万仿佛一个好奇宝宝般,急切地说。 “在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无论正月初几会战,还是拖到元宵节前后会战,西北还是最冷的时候。” 刘昌祚与王君万脸色一沉。 这才是宋军最大的不利之处。虽然说正月里气温渐渐回暖,不过庆州位于西北,在正月气温仍然很恶劣,江河不化,冰雪不融,就是飘起一把鹅毛大雪也很正常不过。 在这时季交战,会影响到西夏军队战斗力的发挥,但更会影响到宋军战斗力的发挥,无他,宋人比西夏人更怕冷,这一条不承认都不行。 刘昌祚叹道:“如果有棉衣就好了。” “刘将军,这次陛下刻意下诏,准许从木棉司调运三十万斤木棉,抢做了十五万件棉袄,参战军民人均一件。不久,它们即将到达三原。” “哦,哦。”刘昌祚与王君万一起欢呼。 今年棉花又稍稍便宜了一些,不过仍然很贵。 这三十万斤木棉以及外面的袄面,得花不少钱帛的。 章楶看着两人的表情,呵呵地乐。 王巨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停下快乐,又说:“你们也不要高兴太早了,只能说有比没有强,实际就是用二斤的薄棉袄,御寒还是有限的。” 但再多了的话,那不但是负重,也是笨重,不利于战场上灵活作战。因此不及皮毛制品,可是皮毛制品太贵了。当然,棉花出现的意义不仅是在军事,如果能普及,能便宜下来,那么为以后百姓进入北方,增加了无限的可能。 这个就没必要提了。 实际除了十五万件薄棉袄,王巨还准备了一样物事,那就是护手的蛤蚧油。 另外又派人打听三川口一战的老兵,那一战同样发生在寒冷的正月,这些老兵的陈述会有很好的借鉴意义。可是年代太久远了,也许有人活着,但很少,反正王巨没有找到。 “不对,子安,若是十五万件,难道一人两件?” “不是啊,刘将军,你想一想,这大过年的,将士离开家人行军,就是过年后行军,他们心情会是如何?所以每人另送一件,给他们家人,当成补贴。” “这样好,这样好。”刘昌祚道。 实际不仅是将士,民夫也好办,如果一人给一点钱,不要十贯,那怕五贯,百姓能叫苦不迭吗?但这是不可能的,不要一人给五贯了,一人给一贯,王安石也舍不得掏这个腰包,尽管这个腰包的钱是国家的。 “余下的,可能会有一些弓箭熟悉的百姓参与,这些百姓得奖励的。” “原来如此。” “不能打没准备之仗?况且我朝什么多啊?”宋朝什么多啊,钱多多!就是还有亏空,那又算什么,不管百姓如何,国家财政在渐渐健康,就算花掉国家半年盈余打这一战,只要打胜了,对于弱宋会产生何等振奋意义? “不过正月寒冷还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因此我在路上就一直想这个问题。因此想到了它,”王巨又拿出一张图,说道:“就是它,正好这段时间大家休息,马上派人将它抢造出来,让士兵练习。” “这个是什么物事?”刘王二人看着图纸又愣了。 “专门在冰雪上跑的,如果士兵熟悉,可能速度比马还要快。” 轰! 刘昌祚与王君万一起惊得站起来,不是吓惊的,而是喜惊的。 刘昌祚虽然说几万保捷军练兵时间短了些,不过内心还是很满足的,经过他们几人不停地训练,虽然不能称为虎贲之士,但比禁兵肯定强,也会比西夏那群乌合之众强。但还是有弱点的,比如这个时季作战,耐寒上不及西夏人,这与种族体质有关。但刘昌祚也想错了,与体质无关,而是一个吃肉,一个吃素,所以造就的体质不同。另外一个缺点,就是清一色的步兵,速度比较慢。 如果能将这个短板补上,还不能称为虎贲之士,但能称为一支强大的军队了。 “子安,难怪西夏人都被你吓得,要派出刺客来刺杀。”刘昌祚心服口服道。 章楶也摇摇头,忽然他皱起眉头,放下茶杯道:“且慢。” “质夫兄,你有什么话要说?” “子安,你来到三原,外面百姓听闻后,都感到欢喜,是吧。” “质夫兄,不过做了一些小事,”王巨难为情地摸着脑袋。 “不是,你在郑白渠确实是用了心的,百姓感谢很正常,我指的是你在边区的威望,以及西夏对你的忌惮。” “质夫兄……” “如果你马上到了庆州,我担心……一旦发生,对你以后的仕途必有影响。” “章签判,你担心什么呀?”王君万听不懂,急得在边上大声问。 第466章笑话 “君万,不得胡闹,再说,章公如今已经是通判了。”刘昌祚道。 这是文官的内斗,你一个粗人过问什么? 但王君万称喟章楶为章签判,也是一种亲热的称喟。章楶以前来长安,正是以京兆府签判官职主持挑拣保捷,监督苗授与王君万训练事宜。 后来苗授调到了秦州。 这也是一次正常的调动,苗授在郑白渠训练有方,那边要开边河湟,开边河湟不能真靠王韶一个人哪,因此苗授去了秦州。 苗授走了,蔡晟来了。 王巨听到后整傻了眼,蔡晟是谁哪,他硬是想了大半天,都不知道这个蔡晟有什么来头。所以才上书,建议让刘昌祚来到郑白渠主持训练事宜。 随后章楶调到陕州。 因此,王君万与章楶打交道的时间更长,王君万大咧咧地说:“勿以小人之心对章签判。” 章楶哭笑不得。 王巨却微微皱起了眉头,无论王君万,或是苗授、刘昌祚、姚麟与种谊,都是勇冠三军的大将,不过王君万贪不贪不大好说,是人都贪,有人贪财,有人贪色,有人贪名,有人贪官,可是王君万的性格确实是一个大问题啊。 “质夫兄,依你之见,当如何?” “首先将各个物资向宁州集中。” 宁州与庆州只隔着一道子午山,但就是这道子午山会起着很好的阻挡侦查作用。 而且调往庆州的各项物资,特别是粮草,主要是来自关中。这个关中不仅是郑白渠,还有长安地区,凤翔府东部平川地区,郑白渠的出现,导致关中渐渐储粮,但不仅是在郑白渠,其他关中也陆续储备了一些战略性蓄粮。 如今在全部调往庆州。 不过不管从关中哪里调来的物资粮草,宁州城是必经之路。 因为时间仓促,即便最早的物资,也不过才到宁州境内,这项命令下达下去,并没有妨碍。 章楶又说道:“再者,让鄜延、环庆与泾原路所有三军,带着粮草压上前线。” “这不大可能吧。”王君万张大嘴巴说道。 为了减轻供给的压力与损耗的钱帛,缘边五路的兵力并不是全部在前线的,比如环庆路除了庆州环州的兵力,在邠州、宁州、乾州皆驻扎着大军,其中乾州离郑白渠已经很近了。 若是一营官兵调动问题不大,如果是三路官兵一起调动,几达十万兵力,每压上一步,那都会带来惊人的消耗,当然,也带来惊人的费用开支。 王巨沉思。 “只有此策最为妥当,子安,慈不掌兵,吝也不能掌兵哪。” “那我试试看吧。”王巨说道,李复圭那边不成问题的,主要是余下两路,蔡挺那边也不成问题的,只要自己写信时语气尊重客气,千万不要真摆出陕西安抚使的资格就行了。关健就是韩绛与郭逵,他们那边有点难办。 至此,大的方向才定落下来。 王君万又问:“子安,我不懂哪,西夏如何能发出三十万大军?” “王将军,你指的什么?” “难道他们用兵当真没有损耗?” “何谓穷兵黜武?”王巨一笑。然而西夏运气真的很逆天,不承认都不行,两个梁娘娘都是疯狂的主,动不动就是三十万大军。不用想,百姓过得苦逼无比,所以据说在史上往后去,横山无数百姓因为活不下去,向宋朝投奔,包括西夏的老巢,宥州夏州的羌人。 但是呢,宋朝每每到了关健时候,就差那么临门一脚,却因为这个那个,无功而返。 特别是章楶将西夏人三十万兵马坑掉的那次。 辽国越来越不争气。 眼看真不行了,金人南下了。 这让王巨怎么回答? ………… 新年到来。 本来今年新年京城百姓会有一个大大的惊喜。 不过为了保密,则没有了。那就是烟花。 但张若水也不急,他接手军器监后,按照王巨的协议,由延州十个商户出资,这个出资是指买地,置办坊场,以及采办材料的费用。军器监则负责生产,调动材料。毕竟它沾到了火药,火药这时候虽向坑矿发放,但还是属于管制物事。 因此李贞派人过来,于城西郊外在建设厂房。 张若水则是紧张地关注着西北。 虽然他替王安石办了事,但王安石能将他放在心上吗?某些方面,他与王巨才是真正紧密联系的一对。 王巨能不能上位,能不能提前上位,就看这一战了。 延和殿君臣也在讨论这件事。 “文公,陕西可有消息传来?”赵顼问。 “王巨到了三原,除夕前买了一万头猪,一万头羊,打着朝廷犒劳的名义,发放给了保捷军将士。用的是烧酒作坊的钱。” 文彦博将后面一句咬得重重的。 “文公,烧酒作坊的盈利,无论用捐献或是犒劳名义,皆是国用。”赵顼道。 文彦博话中有话的,这算不算收买人心呢? 所以赵顼打了一个小圆场。 “陛下,若是国用,就将它交给国家,若是私用,那就是私用。”文彦博道。 王巨这种做法糊里糊涂的,不好。 王珪说:“文公,无妨,当初王韶于秦州市易时,王巨便没有同意将烧酒作坊交给朝廷。无他,此例一开,那么朝廷以后就能用它当成故事,擅自抄没私人作坊挪为国用,争议会更大。” 文彦博,你可不要犯糊涂了,真让王巨交,王巨会真的交。但朝堂还有一心想敛财的王安石呢,这个后果你可想好了? 事实王珪是替王巨说话。 怎么办呢,谁让他们都属于“温和派”。 王安石说:“此役关系到国家兴亡,诸公勿要阻挠。” 一句话便让所有人沉默了。 如果王巨此战失败,庆历故事又上演了,那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如果胜了,什么都好说。想说好也行,想说坏也可以,反正就是说坏了,在这几年里西夏人也老实了。 但在王安石心中,此战很是重要。 只要打胜,那么西夏数年都不敢犯边,为王韶开边河湟腾出良机。王韶才是他的人。 而且此战所用的禁兵不足两万,余下的都是保捷军、蕃兵,以及蕃人民兵强人、壮马,只要打胜了,就能证明民兵的可用性。以后增置边军好,或者是扩大保甲法罢,皆不会有很大的阻力。 那么以后又可以徐徐裁减禁兵,一旦禁兵裁减到四十五万人到四十万人之间。整个宋朝财政将会大为好转,自己变法成功! 只是这小子,一直不肯用义勇,否则会使自己推广保甲法更有说服力。 “保捷军有没有出发?” “没有,说是到初五六开拨,让大家过一个年。”文彦博道。 军事由西府负责,所以王巨什么情况得对西府汇报。 但文彦博又给王巨上了一个眼水:“据下面禀报,说是王巨去了三原后,立即回到王家寨祭祖。” 王家寨也在三原,但不在三原县城,离县城还有十几里路。至于保安军那个王家寨,早就成为历史了。 “祭祖不对吗?”吕惠卿反感地说。 总之,王巨火拼陈襄,让许多人反感,只是与司马光的区别,文彦博不会将王巨往死里踩,不值,然而时不时上一些眼药水是必然的。也是防万一,万一王巨大捷,朝廷到时候如何赏赐?这小子还不得长翅膀往天上飞? “虽祭祖也可,然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大敌当前,王巨恍若无事一般,也太过儿戏了。” “淝水之战,谢安在下棋。澶州之战,寇准与杨亿整天吃酒作乐。又作何解?” 都是有学问的人哪。 老文不屑地说:“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难道你以为王巨现在就能与当年的寇准谢安相提并论?” 年龄! “好了,好了。”赵顼不耐烦地说。 这一战他也十分关注。 不仅是王安石想的那些原因,还有其他一些因素。 此战派出的主帅乃是最懂军事的人,王巨虽然谦让,然而赵顼通过一些渠道依然得知到大顺城之战的真相,实际王巨在那一战中的作用,不比蔡挺低。 那么现在文臣当中,谁还比王巨更懂军事吗?他可不认为章楶比王巨高明。至于王韶,王巨也再三推荐的,然而还没有证明呢。 最强的将领,姚兕、林广、燕达、刘阒等人,都分别在各自战场上证明了自己。 最没有掣肘的一次行军,王巨能要的权,几乎全部给了,任由王巨去发挥。 最熟悉的一次领军,宋朝更戍法导致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这才成了宋军越来越弱的弊端,所以赵顼才取缔了更戍法。但对于王巨这次行军,却不会有影响,环庆州许多官兵,那几万保捷军、以及当地的蕃军、强人与壮马,王巨都熟悉的。 最强大的武器,各种各样新式武器,多分配给了这几万保捷军,并且这次又将军器监所有合格的武器提走了,调到前线分配给将士。 最强大的军队,禁兵不行了,可这边保捷军却是练了很久的。 就是兵力少了些,但那也是最强的一次对撞。 如果败了,赵顼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那么自己在后面竭力支持吧。 这时司马光忽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如果情报有误,西夏刻意虚张声势怎么办?” 仅一句,所有人眼光一起讶然,要知道这次为了配合王巨行军,不知调动了多少物资,而且是在这个大过年时间里,抢时间调动的。花了无数钱帛,骚动了无数百姓。 如果西夏不出军庆州,那才闹了一个大大的笑话。 第467章兵临 “永能,宋朝那边怎么样了?”梁氏问。 “宋朝那边鄜延路、环庆路与泾原路自元旦节边,皆大军集结,带着粮草,压到前线了。“梁永能道。 “太后,以臣之意,且不急发兵庆州。” “仁多将军,为何?” “虽然庆州李复圭无能,不过三军集结于前线,攻打难度增加,到时伤亡会很惨重。不如就象现在这般,时不时让三军于边境处集结,引起宋军警戒。如此,每次集结,都会让宋军疲于奔命,浪费钱帛。数次下来后,宋军警惕心松驰。也正好拖到八月时季,那时猛然用兵,宋军不防,庆州可以为我朝从容而得,同时又可以轻松得到大量物资,节约用兵费用,”仁多零丁说。 这是王巨与章楶所不知道的,否则会惊出一身冷汗。 “但是辽国那边怎么办?”梁乙埋多。 去年春天时,西夏如何用兵,还没有眉目。 但必然用兵。 其实西夏与宋朝一样,有好战派,也有“苟和派”。其中西夏王叔嵬名浪遇便是“苟和派”的代表。梁氏很用了一番心血,才将嵬名浪遇的兵权解去。 可总的来说,因为宋朝得到了绥州,给了好战派借口,这也是两派战争中“苟和派”落得下风的原因。 拿下嵬名浪遇,正好西夏这几年比较丰收,后勤充足,加上种谔在绥州咄咄逼人,所以用兵反攻是谓必然。但与王巨一样,未打之前,必须将自己防线布置好。所以西夏人先筑起细浮图寨,再筑十二盘堡与闹讹堡。 接着李复圭用兵闹讹堡。 这时梁氏就打算集中兵力用兵大顺城的。 不过因为王巨的推动,梁氏有些犹豫不决,随着梁乙埋兵败于怀宁寨。 西夏只好再筑罗兀城。 接着罗兀城战事打响,梁氏派使向辽国求救。辽国答应配合西夏出兵宋朝。 这便是西夏最大的底牌。如果西夏一拖再拖,辽国人会相信吗? 仁多零丁皱眉,又问:“庆州边境数堡守将是谁?” “大顺城是窦舜卿与林广。” 窦舜卿西夏人不是很熟悉,只知道他在西北呆了很久,但没有什么辉煌的战绩。至于林广都交手了数次,表现虽不错,然而也不能用出色来形容。 “此子当死。”梁氏咬牙切齿地说。 李谅祚之死主因是王巨,不过其他数将也有责任,其中就包括林广,并且林广是二号罪盔祸首。 仁多零丁并没有考虑梁氏的私人感情,又问:“那其他数堡呢?” “荔原堡似乎还是那个姚兕,柔远寨是那个野利族的叛徒。” “那个李三狗也当死,”梁氏再次愤怒地说。 “疆砟堡是姚麟。” “姚麟?” “姚兕的弟弟,似乎因为他对西北不大熟悉,李复圭又将姚兕之子姚雄调到疆砟堡,与之配合。” 听到这里,几人眼中皆一亮,除了天生神将,将领才能也是慢慢打出来的。这似乎是一个……大大的机会啊。 “淮安镇是燕达。” “燕达怎么来到庆州了?”仁多零丁狐疑地问。 “宋军要轮戍啊。”梁乙埋嬉笑道。 宋朝因为更戍法导致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已经快成了“国际丑闻”。而且在去年冬天大家讨论用兵庆州时,又说了宋朝的一个缺点,那就是各自为战。 就象罗兀城之战,蔡挺与李复圭是不会出兵相助的。否则那时两人同时出兵西夏,西夏兵力分散,那就说不定收不回来罗兀城了。整个北横山地区都会告捷,哪里还敢用兵庆州。 但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宋朝自己也发现了这个弱点,所以才让韩绛为陕西宣抚使,便是为了总掌大局,相互侧应出兵的。 但赵顼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想法是美好的,可忽视了国内绥靖派之多。就象李复圭用兵闹讹堡,战略上能说不对吗?闹讹堡一成,自白豹城起,四堡连成一线,那么对大顺城就会构成直接的危害。 可李复圭想法是对的,战术却不行了,用人更没有用好,这才有了闹讹堡之败。因此大臣攻击李复圭生事,又说十二盘岭地界是西夏的。当真是西夏的? 这种情况让其他边帅如何作想? 陈兵敌境,打胜了有错,打败了更有错。那么怎么办?只好被动防御吧。敌人来到真正的宋境内开始抄掠,俺才能发兵打。 抱着这种思想,几路兵马如何能配合好? 王巨来到陕西,也会面临着这个问题,因此从洛阳到三原的路上,王巨就一直与章楶讨论着这件事。 至于梁氏用兵庆州,立威,报仇。有此两条理由足矣。 如果能拿下庆州,那个意义可大了。马上就能借助子午山构成一道新的防线,将子午山生生变成第二个横山地区。并且环庆境内一半是蕃人,这些蕃人当中除了少数吐蕃种外,余下九成以上都是党项人。那么容易拉拢。 并且辽国答应出兵相助,只要自己拿下庆州,辽国再出兵相助,宋朝想反攻都反攻不起来了。那么自此以后,西夏在军事上会处以绝对强势。若是贫困了,又可以利用庆州优越的地理位置,向宋朝大肆倾销青盐。 至于失败,三十万大军会失败吗? 梁氏想都没有想过。 听到这里,梁氏最终下达命令:“立即集结三军,仁多零丁,你率领河南的大军(指天都山之南,包括兰州会州凉州等地区的军队),自车厢峡兵进淮安堡。不过那个燕达你要当心了。” “喏。”仁多零丁答道。 他只是想减少伤亡罢了,并没有想其他。这么多军队,难道打不败李复圭三四万兵马。 “梁永能,罔萌胜,你们率领偏军自白豹城兵进疆砟堡,务必夺下此堡,以便畅开兵路。” 罔萌胜就是梁氏情夫罔萌讹的哥哥。 所以王巨在路上就与章楶说,此行最大的底牌乃是董毡,但最大的胜机便是梁氏的用人唯亲。 “乙埋,你率主力军队,自金汤城兵进大顺城。” ………… “康都头,你究竟杀掉了多少西夏人?”康成的手下问道。 “不知道啊,”康成道。 “都头,说说嘛,”另一名手下说。 “五六十人吧……”康成含糊地说。 他真不知道啊,怀宁寨一战与罗兀城撤退战虽凶险,但击毙的人数他还能大约记得的,毕竟再凶险,并不算是孤军奋战。然而从闹讹堡逃出来的那一战,自己逃命都来不及了,岂能有心思记自己杀死多少敌人?就是记得了,谁承认哪。 最让他悲催的是自己被勇士了。 燕达以为他是一个虎贲之士,所以调到庆州来,刻意将自己带过来,提为副都头。 升官发财哪,不好吗。 不好,自己是勇士哪,所以哪里有危险,就要往哪里去。就象这次前来打探,都来到了逋祖岭,深入到了敌后。如果不是自己机灵,早就让西夏巡逻的士兵察觉。 自己当真是不怕死的勇士吗? 自己是勇士吗? 换作任何一个人,家中有着贤惠温顺的妻子,听话的儿女,谁愿意拼命哪? “哦,哦。”几名手下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情,一听他杀掉了那么多西夏士兵,一个个兴奋地叫道。 “小声,小声。”康成立即喝止。 自己这一行就伏在逋祖岭边上的无名峰上,监视着下面的道路。 而逋祖岭上驻扎着西夏的一个哨所。如果不小心,随时就能被发觉。 然而康成心中隐隐地感到不安,燕将军都让他到这里侦查,难道未来又有战事爆发? 可是李复圭还有庆州,他会打仗吗? 这时候,他不由地想到了京城里那个温暖的家…… 太阳渐渐升起,可是正月里,冰雪皑皑,寒气依然逼人,尽管燕达刻意发放了棉衣,几人也不停地哆嗦着。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地平线上腾出一道粗粗的黑线。 “敌军,好多敌人。”他的一名手下说道。 康成倚着一棵松树做掩护站了起来,又爬上了高高的树桠上,向远方眺望。 山道上涌来无数的敌人,无数的旗帜,无数的战马…… “多少西夏军队来了?”康成看得头皮子发麻。这绝对不是西夏正常的兵力调动。 祖逋岭上的夏军也看到了这支军队到来,一个个从哨所里走出来,挥舞着手欢呼着。 康成没有下来,他还必须要观察,说不定又是“十万”民夫来筑堡。 大军越来越近,不是民夫,肯定不是民夫。虽然西夏军队着铠甲的不多,但个个拿着兵器的,岂能是民夫? 康成立即滑下来,对几名手下说道:“我们立即撤,向燕将军禀报。” 马上就要元宵节了,如果后方无备,说不定整个庆州都会失守。 “走。”几人借助松树的掩护,小心地向远方巡去,后面无数夏军则是越来越近,万马奔腾声,震得积雪簌簌作响,一只只小松鼠也受到惊吓,在松枝上跳来跳去,向远方逃去…… 第468章旅(上) “李公这是将我们带到哪儿去啊?”一名长着络腮胡子的指使不满地说。 西夏的前锋军队已迅速进入到各条前线,但因为得到王巨指示,环庆路各地军队多集结到前线,所以西夏也没有发起试探性的进攻,而等候后方的大部队到来。 虽然可能会给宋朝一些准备,但这个时间会很快的,顶多四五天,环庆路已经反应不过来了。 只是暂时的,前方无战事。 不过敌人一批批的来,天知道西夏人什么时候就发起进攻? 然而现在李复圭却不顾前方安危,让各个指使以上的将领,离开各个堡砦,回到庆州商议军情。 那就到庆州吧,可到了庆州,又被李复圭派人带出了城,踏过结冰的马岭水,来到马岭山的一个偏僻的山窝里。 这不是挡误事吗? “彭指使,勿要抱怨。”姚兕说道。 “姚将军,我岂敢抱怨。”姓彭的指使怨怼地说道。 在宋朝武将不值钱的,文官要杀就杀。就象李复圭,对于几名败将,要杀就杀,要放就放。 但朝堂上的文臣顶多只说李复圭不当生边事,谁说他杀错了? “彭指使,不要抱怨,今天你会看到一个大好的消息。”姚兕说。 “什么消息?” “马上便知道了。” 一行人进了山窝,这个山窝很偏,并且四周多是悬崖峭壁。不过在进山窝的时候,大家还发现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窝口与四面峰顶上皆有许多士兵在巡逻。 进了山窝,更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那就是山窝里已经有了许多人。 “明公果然懂军事。”小姚心想。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所以一个常败的将军,往往不知彼,反过来会让人知己。一个百战百姓的将军,却会知彼,又不会让敌人知己。 为什么庆历三大战役皆失败了,有各种原因,不过总的来看,就象一个傻子一样被敌人牵着跑,那会象王巨这样?马上就要“冒泡”了,敌人还继续蒙在谷里。 也不是姚麟想的那么神,如果不是章楶的建议,王巨早就公开与李复圭交接了。 现在却一直在保密中,包括这些重将,知道王巨已经来到庆州的人,也不过只有十来人。 “李公,还要麻烦你一下。”王巨站在一个土坡的几株松树下说道。 李复圭有些不悦。 “说。” “麻烦李公临离开庆州时,再去一趟大顺城,高调地去大顺城巡查。” “说一说理由,”李复圭更不悦了。 王巨来交接,李复圭巴不得,他虽自负,那可是三十万敌人哪,他那有这个胆子应敌哉? 不过王巨鬼鬼祟祟,一拖了很多天不来,却在三原摇控着指挥自己。后来来了,又不出面,更不交接,继续遥控指挥自己。那就忍着吧,至少要自己对付三十万西夏大军强吧。不过李复圭心中必然不大开心。现在王巨这个要求更无理了。西夏后路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源源不断而来。显然大战即将爆发。 自己去大顺城,再回庆州,战争岂不是爆发了?到时候自己走还是不走? “李公,这是我写的疏折,即将派使者用快脚递送给官家。”王巨从袖中掏出一篇奏折,递给李复圭看。 前面写了庆州的形势。 包括替李复圭的辨解。 虽然闹讹堡之战确实是败了,可从战略上却是对宋朝有利的。战略比战役更重要。 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李元昊与吐蕃开战,屡战屡败,那么结果是不是西夏衰败了。错,而是吐蕃衰败了。虽然数次大败,让西夏人损失惨重,但也达到了李元昊的战略意义。 还有一个例子,那就是萧燕燕南下,那次南下,辽国与宋军发生了数次惨战,也是多失败的。若论损失,辽国损失更大。但最后逼得宋真宗于城下之盟,这便是战役上的失败,战略上的胜利。象这样的例子很多,再如王巨前世的百团大战,狠狠地打击了倭寇的嚣张气焰,然而对于党本身却造成了严重的损失。因为这一战,使倭寇注意到了党,蚕食政策来了,结果短短一年之间,根据地缩小了一半多,也导致了陕西根据地物价飞速上涨。但不能不抗倭哉,太祖只好如同吃了黄连一般。 王巨起首主要就是解释这其中的区别。 并且也有说服力,如果不是李复圭这次出兵,西夏继续筑堡,十二盘与闹讹堡成,敌人可进可退,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对付这三十万大军哪? 李复圭看到这里,脸色缓和。 有了王巨这个说法,自己以后仕途会坦荡得多,不然这一离开庆州,仕途将会无比的灰暗。 随后还有王巨的一些计划。 “子安,朝廷能同意么?” “我手中只有八万兵力,动用的官兵不过六万来人,敌人有三十万之多,如果中规中矩,这一战还能有希望么?” 李复圭摇了摇头。 “况且我临来之前,官家准许我便宜行事。” “那就好,但为何让我继续去大顺城。”李复圭这时说话语气要缓和多了,花花轿子大家一起抬,王巨给了自己台阶下,自己也要给王巨一点面子。 “继续迷惑敌人。李公,其实我心中也没有什么底,不过在西夏人眼中,他们却将我当成了头号大敌。万一他们得知我来到庆州,加强兵力,我拿什么对付呀?所以不仅需要李公委屈一下,去一趟大顺城,还要委屈李公替我继续下达几道命令。” “这倒也是。”李复圭也没有多想。 “那我们出去吧。” 几人走了出去。 不是所有指使都认识王巨的,但能认出王巨的人不少。 有的指使惊讶地说:“怎么王知县也来了?” “那个王知县?” “王巨王子安哪。” “啊。” 立即有许多人兴奋起来,至少与李复圭相比,王巨要靠谱的多。只是有人担心不知道王巨来环庆路担任什么官职,李复圭会不会听从王巨建议。 李复圭略有些吃味,不过还好,在宋朝军功并不是那么值钱。王巨就是没有军功,以后进入两府也是早晚的事。 王巨手一摆,让大家伙安静。 来的人不少,近两百人,仅是指使就达到了一百三十多人。 王巨说道:“朝廷敕令,让我与李公交接,担任新的庆州知州,并且兼环庆路经略安抚招讨使陕西路安抚使,这是敕令,大家看一看。” 他拿出敕命。 不会当真有那个人上去看,只是下面立即传出一片欢呼声。 就是到现在,大家还不知道有多少敌人前来,只是根据斥候的禀报,可能会有十万以上的敌人前来入侵。 说不担心害怕,那纯是假扯。有多少指使能与刘昌祚等人相比?有了王巨担任主帅,那无疑多了一份胜利的把握与保障。也不能怪大家不相信李复圭,去年的那几战,确实拿不出手啊。 王巨收回敕命,又说道:“不过为了使西夏人松懈,这条消息请大家保密,不得我命令,谁泄露了,当以军法处置。” “喏。”众人齐声答道。 “敌人来了,说不定两三天后就要发起进攻,我们要立即准备。我先发第一道命令,自洪德寨、安塞堡、业乐镇、荔原堡一线以西,不论堡中以及堡外百姓,全部带着贵重轻便的金银细软向后方以最快速度撤离。” “同时迅速命令所有百姓迅速将家中所有粮食、禽畜,除大牲畜外,全部运到各个堡砦。战后,各户所交的粮食一律按上交的种类数量返还,并且会偿还百分之二十的利息,以慰补百姓。至于禽畜类,上交到各个堡砦后,当场宰杀,一半交给官府,一半由百姓带走于路上当做伙食,战后由官府以市价补偿其铜币或交子,或者等价的布帛、茶叶、瓷器与铁器。至于普通的衣料,各自做上记号,登记在册,放于各堡砦存储,战后带回家去。” “那百姓撤到哪里?”一名将领问道。 “百姓先行撤到后方的宁州、邠州、乾州与郑白渠方向,我早在后方准备了大量粮食,也派百姓在盖临时的棚居,同时又调来大量石炭,让百姓可以御寒。”王巨解释道。 这条命令也意味着朝廷又要花更多的钱。 不过其好处,便是能迅速将各堡砦的粮草得到充足的保障,也舒缓了后方民夫押运的压力。毕竟将粮食等物资,运到宁州乾州与运到庆州前线,终是两样的。 如果在郑白渠,连运都不用运了。 况且战事即将爆发,又要“放”,运输会成为一个更加头痛的难题。 又有人问:“王公。” “称喟我明公吧。” 这个王公将王巨雷了。 “明公,可时间太急迫了。” “你是指百姓来不及了。” “是啊,大战随时一触在发。” “如果来不及,所有吃的穿的,当场烧毁。” “那会引起百姓的慌乱。”窦舜卿说。 “窦将军,这是必然,但我要的就是这效果。百姓不慌乱,西夏人如何能麻痹大意?战争,必然会给百姓带来伤害。可失败了,那么伤害会更大。我这样做,虽会给百姓带来伤害,但也是将百姓的伤害降到最低。” “不过这都是缘边地区,九成百姓都是蕃人,他们未必会听从朝廷号令。”又有一将说。 “派人劝慰,如果再不听,只好由他们。”王巨道。 大敌当前,就是蕃人也怕死,不过环庆路有少数大的蕃族,平时桀骜不驯,比如环州越来越猖獗的慕容族,王巨能管得了吗?管不了强行去管,难道脑子坏掉不成。 “其次这一线的后方,凡是属于环庆两州境内的所有郊外百姓,也要一律撤向后方。粮草衣料禽畜同样处理,但这一批百姓时间可以长一点,然而也务必在五天内全部撤离。” “庆州后方的郊外百姓也要撤离吗?”又有一将问。 “撤。”王巨斩钉截铁地说。 章楶的策略便是放,一旦三十万敌军放进来,整个环庆路不论在哪儿都不安全了。 他又说道:“同时,诸强人壮马不愿意战者,也同意其撤离,愿意作战者,战后赏绢两匹,另外再加上一件棉袄,于战时御寒。如果非兵役者的百姓愿意替国效劳参战,与强人壮马同样待遇,在战场上每击杀或抓俘一名敌人者,赏绢十匹。” 然而除了曾集训过的强人壮马外,余下百姓,王巨与华池县时一样的做法,主要还是用来守城,增加守城力度。 出了野外作战时,不能指望这些人了,说不定还会乱了大军的阵型。但这要等会儿交待了。 “诸位,立即出谷,将此项命令,向你们的亲兵传达。不过要记住,暂时不要说我来庆州了。” 到了指使以上的将领,皆有亲兵的,只是为了保密,这些亲兵没有放进来。他们就在谷外。 近百人又重新来到谷外传令。 余下的是王巨从郑白渠带来的保捷军各营指使。 下达命令后,各将又回到谷中。 不过有的人已经会意,这是完全的坚壁清野。一旦执行下去,西夏人就是涌入到了庆州境内,也会一无所获。难道余下的房宅能当衣服穿吗,或者当饭吃吗? 那么只要战久,供给就会让西夏人头痛了。 王巨看着众人,又说道:“第二道命令就是置旅与旅将。” 第469章旅(下) “旅?”几乎所有人都纳闷。 实际按照宋朝的说法,就是重置军头,真正的军头,而且兵力与宋初的军也差不多。不过将兵法还没有开始,沾到军头二字,总有点不好。 反正换汤不换药,何必碰那个腥气? “第一旅将乃是窦老将军。”王巨说着,拿着一面旗帜,以后这就是第一旅的旗帜。这个各旅的旗子,未来可能会很管用的,马上王巨也要解释。 不仅是旗子,还有兵力的补充。 原有的环庆路军队中马兵禁兵合计才二十一营,不过就近又从华州与永兴军调来十一营禁兵支持。此外还有近十营蕃落,十几营清边弩手与保捷。 正规的兵力就这么多。余下就是三万多名强人壮马。 不过这些兵力不可能全部投放到战场上,后方多少要留下一些兵力驻守,即便郑白渠的兵力也不可能全部带过来的,事实经过挑拣后,王巨只带来八十六营保捷,战斗力稍稍偏弱的数营保捷也留在了后方,协助官府维护治安,安顿逃难的环庆百姓。 至于三万多名强人壮马,更不可能全部投放到战场上,所以王巨说八万对三十万。 在三原王巨还不大清楚,毕竟他离开庆州好几年,兵力分布与以前大不相同了。直到四天前,王巨才从李复圭手中拿来环庆路的兵力布置。除了从后方带来的十一营禁兵,随着保捷军秘密呆在宁州,环庆路能调出来的兵力,几乎全来到了庆州前线。包括华州与长安的禁兵合计是二十七营马步禁兵,八营蕃落,十四营原有的保捷。两万来兵力。 余下就看有多少强人与壮马愿意投入到战斗中。 因此还要对前线进行少许兵力补充。 几万保捷军也行军了,不过打着拉训的名义,行军到了宁州,并不在庆州境内。但从现在起,他们中的一部分已经开始向庆州正式进军。但诸将不知道的。 不过这些保捷军编入到最前线的很少。也不是说王巨不用他们,战争一旦开始,很快就会不分前线与后线。后线也是前线。 “我报各营的军号,听到军号后,各营指使请站在诸旅将的身后,从现在起,他们就要听从他们的号令。” 王巨报出一个个营号。 一个个指使也站到了窦舜卿的身后。 实际此时环庆路最能打的不是窦舜卿,但谁让老窦官职高资历深呢。 第一旅将是窦舜卿,第二旅将就是燕达。 姚兕刘昌祚并不比燕达弱,但同理,人家官职高,已经打了出来。 第三旅将才到了姚兕。 第四旅将到了李三狗。 李三狗咧嘴笑了笑,还是很满意的,一个老蕃将,能排在前面,这也是王巨,换作其他官员,会可能吗? 不过大家也会意,一是李三狗确实能打,二是他资历同样不浅,只不过他以前的资历是用宋朝将士鲜血建立起来的,如今换了位置,成了宋朝的蕃将。最后一个原因就不用说了,李三狗乃是王巨的嫡系。第五旅将是刘昌祚,这个略有异议,因为刘昌祚未打出来,不过刘昌祚官职高哪,倒也说得过去。第六旅将是王君万。第七旅将是刘阒。第八旅将是林广。 大顺城乃是重中之重,两个旅将驻扎很正常,不过各人脸上又有些古怪。都是旅将,窦舜卿这是名升暗降哪,而且到打的时候谁听谁的? 老窦脸上也有些不高兴。 “窦将军,莫急,稍后我还有安排。”王巨说道。 说完继续任命。 第九旅将是姚麟、第十旅将是种谊。 这回轮到李复圭有些不高兴的,不过他也无辄,因为种咏之死,种家兄弟对他皆有些怨怼,然而谁让种谊是王巨嫡系呢。 第十一旅将是高敏,此人是一个宦官,也是环庆路的都监,王巨秘密来到庆州后,也与高敏交谈了一会,发觉此人在军事上还不错,所以这时让他单独统帅一旅。第十二旅将是种古,他同时继续主持环州事务,主要是以侧应为主。环州哪里不是主战场。 第十三旅将是魏庆宗,第十四旅将是秦渤,第十五旅将是李克忠,第十六旅将是杨培,第十七旅将是顾永平,第十八旅将是蕃将赵明之子赵余庆。 赵余庆虽是赵明之子,但去年数战表现不大好,让王巨排到后面了。后面几个旅将都是庆州与环州原来的重要武将,但大多数王巨都不大熟悉,不过王巨真正指望的也就是前十个旅将,后面的八个,看着办吧。 就是这十八旅将,将一百三十五营士兵瓜分。多者一旅能有十余营官兵,少者只有几营官兵。 至于强人与壮马,再根据实际报名的人数,以及他们位置的分布进行第二次分配。 兵力布置完毕,王巨说道:“诸位,相信三川口之役,大家皆知道其经过吧。非是我军不勇敢,即便我军遇伏,但也多次杀退了敌人,特别是郭遵,更是杀出了我军的尊严。然而随着都监黄德和的逃跑,终于导致我军惨败。可是黄德和乃是三军都监,即便刘平也无权处置。但正是这个无权处置,让数千将士亡魂于三川口,也奠定了西夏士兵的信心。” “为惩此之戒,我现在置了这个临时的旅,也下令,自此以后,直到战争全部结束,三军必须遵从我的号令。余下便是章通判,窦总管。” 窦舜卿这才色霁,原来他除了这个旅将,统领着十六营官兵外,还有着三号长官之职。 至于他排在了章楶下面,章楶乃是一个文官,并且是二甲进士,他能争什么? “除我们三人之号令,各旅必须听从各旅将的号令。” 也就是什么都监、押监的什么,都无权干涉三军行动与战斗。 “至于不听号令者,各旅将有权利对指使,包括指使在内以下各将士,杀。” 轰! 下面立即传出嗡嗡地议论声。 各指使看着他们各自的旅将,面面相觑。 “敌军势众,兵力可能是我军数倍,如果军令不行,如何得胜?如果你们不听从各旅将指挥调动,即便各旅将不杀,我也要杀!”王巨森冷地说道。 “从今天起,不听从号令者,杀。” “不前者,杀!” “延误战机者,杀!” “投敌叛变者,杀!” “泄露军情者,杀!” “违反军纪者,杀!” “如果各旅将也违反这数条,我来杀!” 也就是老窦犯了这几条,王巨照样要杀掉老窦。 这是威的一面,王巨又说道:“但是……但是你们只要有功劳,这次必有赏赐。官家让我来庆州,我在延和殿当着所有宰执与重臣的面问了官家一个问题。上次大顺城之战后,微臣的年龄小,不大好重赏了。可是蔡公呢,继续于边州任知州,姚兕继续呆在了荔原堡,张玉到了河北仍是一个副总管,章楶至今都不是一个知州。” “官家什么反应?”有人问。 “官家说这是朕的失误。” 王巨语气说得平淡。 但很多将领听了心潮澎湃,自宋仁宗以后,士大夫越来越得势,也造成了军事上越来越畸形,就是各将立下了大功,赏赐也很轻。最好的一个例子,庆历时最牛逼的勇将张岊,立下了那么大功劳,也不过迁为礼宾副使,一个从七品的小官。直到明镐来到河东后,得明镐推荐,才迁为沿边都巡检使。 试问这种情况下,诸将愿不愿拼命? 议论声再次响起。 王巨拍拍手说道:“接下来就是安排,不过安排之前,我还有一些新物事拿给诸位看,之所以让李公下令,让诸位来到此处集结,一是为了隐瞒我来到庆州的消息,其次就是为了这些物事。” ………… 赵顼将王巨的奏折传给诸人看:“西夏真向庆州出动大军了。” 文彦博很不喜欢的,王巨替李复圭略略辨解了一下,这个倒无所谓,反正李复圭下了海。主要是王巨置的这十八旅,似乎隐隐在推翻宋朝的原有军制。 赵顼对此倒不是很在意,八万对三十万,事急从权罢了。况且只是战时的临置,战后还是原还原,该干嘛还是干嘛。 他在看大家的动态。 对于战争,王巨原来与他仔细地谈论过,王巨诠注的战争乃是三个阶段,战前准备,战时,战后的善后。这三条重要性一样,包括这个善后,无论打败或战胜,善后不处理好,打败了就是真正的惨败,打胜了也只是一场劳命伤财式的战争。只有善后处理好,才能将一场战争所带来的效果无穷的放大。 现在奏折上所说的战略与战役区别,也隐隐与此有些联系。 但让他十分失望。 大家看后,脸色精彩纷呈,可没有一个人说话。 赵顼只好看着王安石,王安石无奈地说:“王巨此去,他所要的朝廷都给了,又是提前准备,胜负只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显然不是赵顼所要的答案,他又看着陈升之。陈升之多狡猾啦,一言不发。赵顼只好看着王珪,王珪道:“陛下勿要担心,王巨下令坚壁清野,庆州又有诸堡拱卫,正是天寒地冻之时,夏人必不能持久也。” 赵顼心说,朕要的不是这个胜负之争。 于是他又看着文彦博,文彦博道:“希望王巨此行不让陛下失望吧,如果不能胜,自此西北多事矣。如果是小胜,西北还会多事矣。只有大败夏兵,西北才能平安一段时间。” 文彦博又埋下了一个坑。 你王巨这一回可折腾不轻,因此那怕你就是小胜,也是一种变相的犯罪! 赵顼未注意,只是失望的让大家退下。 王巨原先离开京城时,知道真相的人不多,知道的也没有传,毕竟大过年的,大家都想过一个平安年。 不过一回消息终于传了出去。 不管王巨是君子还是小人,但在原先华池那数场战役,打得极其光彩。如今再度临危授命,前去西北。所以满京城的老百姓都开始谈论了,就连大苏也兴致勃勃地写了一首长诗,“讴歌”王巨,顺便讥讽了王安石没有容人之量。这么好的文武双全的臣子,因为不支持你的变法,便搁在军器监了。结果呢,出了事,又让王巨当救火队员。 王安石看到后,十分恼怒。 你这个苏轼,懂不懂啊,且不说胜负未知,就是胜了,看看王巨这次的花销! 如果都象王巨这样打仗,还要不要开边河湟哪? 战争还没有开始呢,花销就让王安石心痛了。这也是文彦博挖的那个坑的原因。 你要便宜行事,给你便宜行事,你要章燕刘三人,给你章燕刘三人,你要官职,给你官职,你要后勤,不顾劳民伤财,立即调度。那你还有什么借口,打不败夏军?甚至说以后也可以用此做为理由,反对所有将领的开边行为! 第470章动援 “子安,介甫公没有利用好这次的大好机会啊。”章楶说道。 王巨的用费让王安石心痛了,然而也不能全怪王安石。改革好,变法罢,总之是为了去除国家的种种弊病,化解国家的危机。 但王安石接手的宋朝最大危机是什么?财政! 所以王安石变法的首要任务便是消除国家赤字,使国库与内库充盈。国库没有钱粮,如何振灾,如何用兵?次之,才是改革国家的一些弊病。 最好的例子便是刚刚提上议程的免役法,一矫正原有差役法的弊端,二是敛财。所以才有了那个宽剩钱。 因此即便庆州这一战很重要,王安石仍钻进钱眼里爬不起来。 不过随着变法深化,已经造成了很多矛盾。 实际这次就是一个大好的转移矛盾机会。 与王韶开边不同,那是“侵略外国”,而这次战争,则完全是一次“自卫反击战”。什么大义都有了。 如果王安石利用好了,会给他的变法带去最好的松压。最少没有变法,能有充足的财政支持这场大战吗? “介甫公清高啊。” 非是王安石不懂,也非是王安石清高,而是王安石与王巨不是一路子的人。再说,王安石在军事上略欠缺,也不敢赌王巨八万就能大败三十万。但王巨能说什么呢?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王巨看着茫茫的撤向后方的百姓感慨道。 应当说王巨这次撤离政策很人道的。 百姓家中笨重的锅碗瓢盆桌椅房宅,那是没办法带了,可是西夏人要它们做什么?难道为了撒气将它们烧毁吗。即便如此,也比寨破人亡强吧。 贵重的彩锻金银细软,是带走的,“寄存”的仅是不值钱的衣服布料,就是这些衣料,同样让百姓自己做了记号,登记在册,战后可能甄别时引起一些混乱,但这个也不严重。 关健的是粮草,粮草在甄别、称重入各堡砦后,也会产生误差,可战后还有那个百分之二十的额外补偿,足矣让百姓不吃亏了。 值钱的大牲畜,如马牛驴骡骆驼,让王巨杀也舍不得杀,宋朝最缺的就是这些大牲畜,这些大牲畜全让百姓驮着货物带走了,而且在后方王巨替这些百姓准备好了草料。 余下的猪羊与家禽,估价时可能也会产生一些误差,不过当场宰杀后的一半肉类,无偿给了百姓自己在路上进补。难道还不满足吗? 这几乎是用金山银山堆起来的一场大撤离,战后朝廷还不知得为之花多少钱帛呢。 但实际执行中却产生了许多麻烦。 时间仓促问题不大,即便一些偏完的村寨来不及运到各堡砦,也做了登记,战后补贴,当场烧毁。 问题主要是在朝廷的信誉。 就象猪羊家禽当场宰杀,如果朝廷能拿出钱帛,当场发放给百姓,百姓会踊跃之。但庆州州库里那来的这么多钱帛,即便有,王巨的差官也与张亢不同,有权利发放,这些钱帛也必须用在奖励将士杀敌上。 那么只能以国家的信誉,或者说李复圭的信誉,让百姓相信了。 李复圭能有多少信誉,就是王巨正式露面,恐怕也不能使所有百姓相信。 所以有许多百姓不愿意接受这个命令,那么只好恫吓了,说是几十万敌军即将到来,这是为了你们安全着想。 依然有许多百姓不相信,即便相信了,也是忐忑不安,哭哭啼啼地离开庆州。 致命的是整个庆环二州多达五万多户,与户册无关,户册上只有三万来户,然而蕃人当真不管了?要撤离的户数几达三万余户,近二十万百姓! 这场浩大的撤离,会带来多少恐慌与混乱? “西夏不平,战事不止。” “是啊,三军即将集结完毕了,我们下去吧。”王巨说道。 这就是先行赶到各前线堡砦的二十三营保捷军。 有的百姓经过这里,也好奇地看着这一万余人在集结。 王巨走到他们身前,大声说道:“诸位,你们可看到这些撤离乡亲的惨象?痛不痛心?” 人数有些多,王巨的喊话不是每一个兵士都能听到的,还要传令兵一个个传达下去。传达完了,一万余人齐声吼道:“痛心!” 但他们也搞不懂,为何有这次大撤离。 王巨又说道:“上古春秋战国时,胡人便屡屡侵犯我们中原。为什么要侵犯中原,因为中原富足。为什么中原富足,是因为我们百姓的勤劳!将荒山变成了桑田,将沼泽变成了沃土,这才建设一个美好的家园。但是胡人想不劳而足,做强盗做土匪抄掠我们的财富,杀害我们的亲人。我们同意吗?” “不同意!”这一回答的声音更整齐了。 前世王巨最反对的一句话就是中国地大物博。 地是大,可物博个屁啊! 耕地面积甚至还不及印度,余下的都是山区雪原沙漠。在古代更恶劣,比如东南,上古时扬州乃是最下州,为何,都是沼泽与湖泊,然后由百姓的勤奋,一点一滴地改造成良田。还有辽东,汉人未闯关东之前,辽东一直是真正的北大荒。若无汉人前去辽东,那来的北大仓!之所以看上去中原富裕,乃是汉人象辛勤的小蜜蜂一样,生生变出来的。 “上古时,面对胡人我们祖先就一直不屈,齐恒公兵出塞外,赵国扬马长城。那时还是诸候分裂,中原力量最虚弱的时候。到了汉朝,更吼出凡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的最强声音。即便五胡乱华,他们也拿汉人望门高阀没有办法。到了我朝,号称史上最富的王朝,难道我们就不如我们的祖先吗?” “不是。” “因为表现不好,导致民间有谚,说好铁不做钉,好汉不当兵,你们甘心吗?” “不甘心。” “西夏原来的地盘只有定难四州,但现在生生从我们手中抢走灵原,兰州,但是我朝为了百姓太平,依然与他们苟和,有许多百姓因为饥寒交困而死,有许多百姓养不活更多的子女,生生将自己亲生的孩子溺死,可是我朝仍从百姓的民脂民膏里挤出二十五万五千银帛,送给他们买安。我们当真是欠他们的吗?” “不欠。” “我们拿了这么多民脂民膏去买安,可是西夏仍然屡屡入侵,抢我们宋人的财产,杀害我们大宋子民,奸淫我们的女子,你们服不服?” “不服。” “为什么他们敢这么做,是因为认为我们很软弱,你们真的软弱吗?” “不。” “那么我们一道去向我们的亲人、我们一亿族人证明吧。” “喏。” “出发。” 一万多保捷军再度出发。 王巨则默默地站在一个小土丘顶上,看着一队队保捷兵士远去,在士兵的另一侧是伏在路边让道的老百姓。因为离得远,他们还没有认出王巨来,只是觉得这一支庞大的军队很是精神。 余下的兵士越来越少。 王巨叹道:“不知道有多少好儿郎,又要倒在这边陲。” “子安,想要以后不再出现这样的牺牲,只有灭掉西夏。”章楶道。 这个牺牲是避免不了的。 即便进攻派,也分激进的进攻派,盲目的进攻派与理智的进攻派这三路。王章二人则属于最后一个派系。 所以俩人都认为平灭西夏的最佳方式就是浅攻。 之所以浅攻,一会避免大军盲目深入,带着惨重的伤亡。这种伤亡只要出现一次,宋朝又原还原了。不要问古怪,宋朝乃是最小最弱的大一统王朝,居然还输不起,但这就是宋朝的特色。 二是浅攻稳妥,也不要以为慢,虽然这种稳妥的蚕食过程确实是慢,但陕西边境是哪里?横山。其实真正蚕食的只是横山这一片地方。整个横山吃下去了,西夏不用攻打,不久也会自灭。 三就是逼得西夏拼血值。一旦到了这种结果,以西夏的血值,是拼不了多久的。并且狂拼了血值后,整个西夏境内会是真正的民不聊生。那么宋朝拿下,略施一点仁政,便不会有多少部族反抗,真正能统治这片地区。 得到了西夏,西北再无大敌。 西方还有国家,可隔着天山、葱岭与大沙漠,对宋朝成不了危害。 并且宋朝又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战马! 那么宋朝会更加强大,所需的军队也不用象现在那么多,整个陕西百姓也解脱出来。 但这个拼血值的过程,同样是伤敌一千,自残八百的打法。如果舍不得,是不可能达到这个目标的。 当然,章楶想的还是理想化了,拼完了西夏,战争就结束了吗?即便宋朝放弃收复燕云地区,未来金人还会南下,就算将金人也挡住,未来又有元蒙。 不过西夏不灭,宋朝会更危险。 当然,王巨心情肯定是很复杂的,毕竟这些保捷军与王巨关系非浅,在建设郑白渠过程中,整整处了好几年。因此章楶又安慰道:“经过子安的激励,士气有了。” “小小的动援罢了。” “子安,相信西夏那边也会有动援,子安,你猜他们用什么来动援?” “汉家的财富。” “我想也是,这是我朝的悲哀啊,马上将百姓全变成了豕羊,任由夏辽宰割。” 这也是王巨所带来的影响,但章楶到现在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或者能怨谁?似乎那一个都怪不了,或怪司马光、文彦博、宋太宗、唐玄宗、孔夫子、司马迁(指司马光在史记里一再地称所谓的黄老无为,以及对汉武帝开边的指责与对汉武帝的丑化,所给后人带来的影响)…… 想到这里,他也痴了。 王巨眼看兵士越来越少,对李壮说:“你也随他们一道去柔远寨吧。” 李壮在京城里看上一个小康人家的娘子,妃儿立即派人上门提亲。那户人家听说是王巨的门人,十分高兴,本来是同意的。可再听说李壮是蕃人,立即变得犹豫不决了。 与王巨官职无关,王巨虽在京城不算是高官,但在青年一代的官员中算是最有出息的官员。况且李三狗在边陲也是一个主要的蕃将。 这便是宋朝对异族婚的排斥。 直到王巨来到西北,这门亲事还没有谈妥。 所以王巨这次让李壮去前线,那怕李三狗分一点战功,自己操作一下,混一个从九品的三班奉职还是不难的。 那么再去提亲,难度便会下降。 “喏。”李壮答了一声。 “质夫兄,庆州先交给你了。”王巨说。 他暂时不能冒泡的,马上要返回宁州,与余下的保捷军呆在一起,根据情况才能公开出现在庆州。但李复圭已经与他完成了交接过程,承诺他的要求,高调地去一趟大顺城,便要离开庆州了。所以只能指望章楶了。 “放心吧。” “我当然放心了,”王巨哈哈一乐。 对章楶能不放心吗?那还能放心谁? 第471章迷宫(上) “定蔑,你怎么看?”梁乙埋问。 宋吉又改了名字,变成了宋定蔑,对于这个无耻的汉奸,赵顼气得曾一度下暗诏,谁能得此汉奸者,赏一千金。不过王巨反而喜欢,这个宋吉越得西夏重用,越会坑干爹。 “大将军,当立即发兵。” 西夏兵分三路,一路是仁多零丁的南路,环州车厢峡路。余下的一路去白豹城,一路去金汤城。北二路中金汤城的道路更宽阔此,这里虽不属于唐朝两大商道,但也有一段辉煌的历史,那便是有名的大秦直道的副道。大秦直道,便是秦朝修通往九原郡(包头附近)的那条大道,主道从延州、子长再沿无定河的东侧,一直通达九原。但还有一条副道,自黄陵沮源关开始分岔,穿过子午山,经过华池,也就是凤川堡到荔原堡的那条道,直达铁角城,穿过横山,从定边进入九原,定边就是现在西夏的盐州。 在秦汉时多次修建,使之变得平坦宽阔,又用黄沙铺路。 不过到了唐朝时,渐渐为环州与绥州两条大道所代替,象铁角城等关城也全部消失。 不及两大商道宽阔平坦,但也是一条重要的道路。 然而在这种天气下,西夏行军速度也快不起来。到现在,还有军队在半路上呢。 但这边相比于其他两路又要好一点,白豹城那条路,比较崎岖,想快快不起来。车厢峡那条路是河南的军队,所有军队都必须要长途跋涉。所以那两路集结的速度更慢。 可很多人对宋吉不喜,骨勒能说:“那么粮草怎么办?” “骨勒将军,即便我们不用兵,宋朝就不撤离百姓了吗?就是宋朝不撤离百姓,我们又能攻破多少村寨。” 当然,在三十万大军碾压下,什么村寨也保不住,不过西夏能值得为这些村寨以及少许财富粮食,付出重大牺牲么? 但得到了庆州,那就是两样,子午山的另一侧几乎都是汉人了,那么随时侵略,都会有巨大的收获。 宋吉继续说道:“然而现在却是一个机会,无论破去宋朝的那一堡砦,都会获得许多供给武器补给,并且各村寨百姓全部撤离,可以驻军,可以存放粮草。” 前线诸村寨多是蕃人村寨,常年面临着西夏随时入侵的可能。 因此皆选择在地形险恶之处建寨,这往往反成了西夏进入庆州的掣肘,现在全部空了,能当成兵营,能当成粮仓。 所以这个坚壁清野,能这样看,也能那样看。 也与辽夏河曲之战的那次坚壁清野是两样的,哪里是大沙漠,戈壁滩,以及大荒原。撤了也就撤了,哪里有多少房舍。 宋吉这样说,还是有些道理的。 那么现在庆州大撤离,又给百姓带来了无穷的恐慌,整个庆州更是一片混乱,这时还不出兵,到什么时候出兵? 梁乙埋道:“那就出兵吧。” ………… “高都监,你还需要什么?”窦舜卿说道。 王巨来到庆州后,重用一些“嫡系”,这也是必然。 因此窦舜卿有意地向王巨推荐了一些人选,不过还是有部分将领,未得王巨重用,比如环庆路钤辖郭庆。 但好在王巨重用了高敏。 不要小看了太监,宋朝有的太监真的很争气,就象宋真宗时的秦翰,连杨六郎都望尘莫及。 还有后来的李宪,五路伐夏惨败实际与李宪没有多大关系的,相反的,李宪在那一系列战役中表现得很出色。 然后挑选这个重要的人选时,窦舜卿又再次推荐了高敏。 “勿用了,”高敏尖着嗓子,又自傲地道:“咱家当不负窦公重托。” 他是不会感谢王巨的,尽管他六营官兵都是王巨刻意挑选出来的。 窦舜卿还是有些担心。 “咱家有它。”高敏拍了拍身后亲兵身上挂着的那个“千里镜”道。 随着又对那名亲兵说:“白九,咱家传一令给你。无论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得冒险,那怕咱家被害,都不得出手相救,然而勿必将它保护好。如果咱家牺牲了,就将它托负给向方,向方牺牲了,就将它托负给齐忠,依次,关所、黄畈、宋平、楚半州。” “喏。” “向指使,你们也听好了,如果咱家牺牲了,请三军听从向指使调命。如果向指使牺牲了,请听从齐指使命令,继续依此类推,关指使,黄指使,宋指挥,楚指使。” 六营官兵,一营禁兵,也是诸营禁兵中战斗力较为强大的一营,并且这一营还参加过上次大顺城之战。指使正是向方。 一营清边弩手,环庆路只有两营清边弩手,就是选拨出箭术最好的蕃汉士兵组成的专门以弓弩兵为武器的军种,一营在环州,一营在庆州。庆州的这一营便是齐忠率领的一营。 一营保捷,也是庆州本土的保捷军,指使是关所。 余下三营都是从郑白渠增派过来的保捷军。 这也是王巨刻意挑选的,高敏不会怀疑其战斗力,只不过他们都在郑白渠,对庆州这边的地形不熟悉,因此让高敏排在最后面。 “喏。”六人齐声答道。 这一行之前,王巨也未做什么承诺。 兵力太多了,无法做出什么巨大的承诺。 不过王巨说了一句话:“此行,本官会优先关注之。” 也足够了,即便有牺牲,就以烧酒作坊的利润,他们家人也会后顾无忧了。 “各自准备吧。” 六将下去。 他们开始让六营官兵换装。 最好的铠甲。 最好的武器,整整两营全部清一色的神臂弓。 余下的战刀,也是刚刚研发出来的新式提刀,以及才制造出来,数量很少的藤盾,同样也最大限度地装备给了这六营将士。 还有,一种特制的战靴,靴子有皮革有布,不过靴底下面镶了一层木板,木板下面又设置了一些鞋钉,用来防滑的。 以及这一战过后的种种安排,所以窦舜卿想再给高敏什么,都想不出来了。王巨全部安排好了。 看着六营官兵在忙忙碌碌,窦舜卿只憋出一句话:“好在敌寇发起进攻太过匆忙,兵力还没有达到巅峰。” 高敏点了点头,闷声说道:“咱家若是牺牲了,请替咱家传一句话给明公,宦官也是大宋的官,也是大宋的子民,也想报效君王,下安百姓。” ………… 梁乙埋带着大军大摇大摆地扑向大顺城。 也不能怪他嚣张,虽然兵马还没有来齐,他帐下的兵力也达到了近九万兵马。 整个环庆路,包括王巨的那八十六营保捷,以及所有的强人壮马,合在一起,也没有他手下兵力多,至少能听从指挥的兵力,没有他手下兵力多。 为何,比如现在慕容族的强人壮马,能听从朝廷命令,参与这场大战吗? 或者一些上有老,下有小,又是家中独子者,又如一些老弱病残者,能忍心让他们上战场吗? 或者一些离主战场偏远的部族,比如环州的大后方,特别是宋夏交界之处的部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愿意配合宋军大战吗? 因此那个庞大的三万多壮马强人,顶多只能抽出一半人来。 所以这近九万兵马合在一起,在整个庆州几乎是一个无敌的存在。 大军迤逦向东而行,战鼓震天,旌旗蔽日。 眼看就要到大顺城的时候,前方斥候过来禀报:“大将军,大顺城前面出现了一些古怪的事物。” 来的时候,西夏还不知道宋朝有备,继续打着兵向保安军、延州的旗号,在金汤城集结,试图继续迷惑宋军。 但第一战必然是在大顺城。 上次大顺城之战后,蔡挺迫于大顺城前面的水濠浅,人几乎都能淌着过去,因此在前方置了水坝,又于水坝上建水寨,保护着这个水坝。 然而在这时间段里,这个水濠不起作用了,什么水濠也结上了厚厚的冰冻,足以跑马了。 但梁乙埋对能否拿下大顺城,信心还不是很大,至少想在第一战便拿下大顺城,他几乎没有任何信心。 因此计划是对大顺城发起几次试探性的进攻,看看能否围点打援。如果宋军不派援兵相救,先行将大顺城围困起来,再趁乱分兵去大顺城后方,使庆州境内更加混乱,再看那一堡砦虚弱,拿下此堡砦。 然后再静候另外两路发起进攻,或者配合着将安疆堡拿下,那么三路庞大的兵马,就会形成一个整体。 总之,这个后勤还是让梁乙埋头痛。 “什么古怪的事物?” “一些古怪的墙。”那名斥候还没有说清楚,后面斥候又过来禀报:“大将军,前方开战了。” 如今大顺城兵力仍然很厚,两个旅将两个旅,二十二营兵力,此外还有从后方抽调过来的两千余人强人壮马,四百余名自愿参战的百姓。高敏那六营官兵不能算,有另外的安排,现在必须养精蓄锐。 窦舜卿盯着城外,城外西夏的前锋已经抵达,正在构建营寨。 “林广,能不能将他们击败?” 这不是王巨的计划安排,不过眼下确实是一个战机…… 林广看着城外的敌人,兵力不少,即便是前行军,也有一万余人。要命的是后方敌人大部队随时能赶过来。想要出城迎战,必须在一个时辰里结束整个战斗。不过确实是一个机会,西夏人抑仗兵力优势,太嚣张大意了,又是跋涉而来,不算是长途,但在这个冰天雪地里行军,三军上下肯定很劳累的。 他想了想说:“窦公,行,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我率八旅将士出城痛击,随后请窦公在关健时候派兵支援。” “好。” 两人简短对话后,林广迅速集结军队。 当真西夏九万兵马全部是吃素的?所以必须得快,那怕一分钟都是好的。 第472章迷宫(中) 西夏这支前行军,主要就是开路,兼扫除一些“障碍”,这也说明了宋夏两国将士的心态,自蔡挺王巨大顺城之战过后,两国军队的战斗力在渐渐转移。 但这支军队与中军离得不是很远,一路上风平浪静,就顺利来到大顺城下。因此这一万多前行军队根本就未想到宋军会出城袭击。 大顺城兵力似乎不少,可自己兵力也不差,并且浩浩荡荡的中军即将到来,宋军敢出城作战吗? 所以前行军主将都哆腊讹正在看那些奇怪的墙。 昨天还没有出现,一夜成墙? 墙不高,只有一丈有余,厚度嘛,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不过两尺。 正因为速度,决定了厚度,厚高又决定了高度。但这个原理,腊讹暂时还未想到了。 然而这些墙面积太广大了,整整将大顺城前面全部遮蔽住。 墙的前面又露出六十多道门。 “这会很麻烦,不知道撞木能不能将它们撞倒。”腊讹心想道。 因此腊讹又仔细地盯着这面巨大的墙看着,墙体还是褐色的泥土,非是那种粘合性很好的粘土,但除了泥土外,还有大量闪着晶莹剔透般光泽的冰晶。 “这真是奇思妙想。”腊讹终于看出一夜成墙的奥秘了。 那就是用普通的泥土和着水,再放在版具里,现在气温依然很低,只要经过一夜冻结,第二天拿掉版具,一面面坚固光滑的墙体便出现了。 当然,它不常见,顶多再过一个月,江河融化,这一面面光滑的墙体不用撞木去撞,便自己塌陷了。 但西夏大军能拖上一个月时间吗? 其实这个办法,也不是王巨首倡。 咸平二年冬天,契丹南侵,当时杨六郎在遂城,契丹攻之甚急,许多城墙摇摇欲坠,于是杨六郎召集城中所有丁壮,打来井水,又用井水 浇在城墙上。因为当时天气冷,水还没有滑下城墙,便结成了冰冻,辽人无法攀登,围困数日,被迫退去。杨六郎也因此功,迁任保州知州,并且在萧燕燕南下时,又建奇功。 两者性质是一样的,只因为形式不一样,所以方法略有区别,这种墙必须有几个时辰的冻结时间,开始还需要版具塑形固定。 至于是那种泥,重要吗? 甚至若有密封性好的版具,不用泥,全部用水都成。 这个墙就是西夏人马上要面临的一个大问题,脂讹只好继续看着里面弯弯扭扭的通道,墙重要,这些个通道更重要,似乎让他嗅到了隐隐杀机。 看到这里,他说道:“准备塔楼。” 得登上木塔,才能看到它的全部面目。 就在这时,大顺城的城门打开了,一队队宋朝官兵从里面涌出来。先是步兵,后是骑兵。 腊讹大叫道:“立即集结,准备防御。” 窦舜卿也站在城头上观看,略略皱了一下眉头。 他听从王巨建议,在大顺城下用冰墙做了一个大迷宫。这能很好保护大顺城的安全。 其实王巨还有其用意的,首先大顺城绝对绝对的不能失,一失,西夏主力军队连同供给便能扬长直入了。此外,它能很好地消耗一部分敌人。虽在京城里王巨说能守住诸堡砦不失便是大功,然而王巨内心可不想仅是保住诸堡砦的。 但开始时是不能爆发大会战的,敌人兵力多,势大,士气旺盛,若是这时便大会战,可能输得连裤子都没得穿。 所以开始主要任务是兵力的布置,消耗敌人的粮草与士气。 以拖为主,以打为辅。 那么这个拖的第一步主战场,也是重要的主战场就在大顺城。 因此有了一些特殊的安排。 然而正是因为这个迷宫,虽说宋军有专人带领着,不会在这里面迷失方向,但拖累了速度。 窦舜卿在城头上做着判断,一是耗,等敌人松懈,再扑出去,二是继续冲。不过敌人渐渐成形,宋军还在迷宫里钻。 他思来想去,喊来了几名指使,低声吩咐后说:“击鼓吹号。” 林广带着手下扑了出来。 他也感到了不妥的地方,因为敌人已经粗粗集结成型了。不过听到城头上的鼓号声,依然低喝道:“冲。” 几千宋军冲过水濠,脂讹忽然大喝:“盾牌,盾牌!” 他看到神臂弓了,可是宋军也扑过来了。 隔了两百步,随着林广用旗子挥舞了一下,宋军就停下冲刺,但也没有停下,只是从冲刺变成了小步向前。 只有少量盾牌,还没有放在前面,前面是两营神臂弓手,开始踩弓放箭。 窦舜卿做了一个手势,他也看到了在两营弓手的射击下,西夏人出现了伤亡。不过在主将指挥下,一些盾牌手开始列阵。 造成这原因有三,一是在迷宫里耽搁了一些时间。二是西夏主将能算上指挥有方。三就是士气。 总的现在来看,西夏士气不弱,毕竟人数太多了。这也恰如王巨所说。 随着一万多保捷加入前线各营,已经有了更多的将士知道王巨可能也来到了庆州,但为了保密,即便这些保捷军普通将士,也不知道王巨会担任什么官职,甚至大家还看到了王巨返回了宁州,以为王巨可能担任宁州知州或通判呢。至于李复圭,有几个将士相信李复圭能做到百战百胜? 加上敌人太多了,士气不是太旺盛。 因此这些弓手在射击时,心情紧张,心情紧张便会导致瞄不准,或者弓蹬不满便放了出去。 如果能个个瞄准,就会产生极大的杀伤力,几波射击下来,敌人士气立即会变得沮丧,后面普通弓弩手与其他兵种一涌而上,夹以骑兵冲刺。敌人就会慌乱,自己再让城中余下军队扑出去,一场大捷就有了。 但现在看起来,不大可能了。 不过打也打了,只好做出补救措施。 这时他又想到了燕达,燕达如何做到仅是五百骑兵,便能在三万西夏大军中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于是他又想到了王巨的旅将排名。 这个排名不仅是先后关系,还有兵力多少的问题,它代表着王巨对诸将能力的认可。甚至可能在战后瓜分功劳时,也能造成影响。 因此有人对这个排名略有不服,凭什么刘昌祚、王君万在前面,甚至种谊那个黄毛小子也排在了前面。 难道王巨真排错了吗? 林广则有些急,他又用旗子指挥着,三军往前逼。 毕竟神臂弓并没有全部装备,大多数士兵还是以以前的弓弩为主,只不过王巨所带来的大量弓弩,比以前的质量更合格,罕有劣制产品。但它们射程却是有限的。 既然两营神臂弓手不能杀退敌人,那么只好让普通的弓弩手顶上了。 但那样也意味着陷入僵持战,自己手下会出现大量伤亡。 然而这还不是致命的,随着起初的一些慌乱后,西夏人渐渐将盾牌手推到了最前面,后方的骑兵也在集结。 这个也不怕,就怕的是后面几万敌军即将到来。 似乎西夏人正是一个意图,仅是用盾牌紧逼,并没有想付出一些牺牲冲过来,短刃交接,立决胜负。 林广也想到了燕达的那次冲陷。 实际上那次冲陷,还远远不及燕达后来率领几千手下从罗兀城撤回绥德军城更可贵。那可是陷在茫茫数万敌军中,进行了长达近百里的撤退,想一想三川口与好水川是怎么失败的吧。就是这样,燕达还将一半以下的手下平安带回了绥德军城。这个难度可不要太高。 不过林广想一想也放弃了,他才没有这把握呢。 林广头痛,腊讹现在更加头痛,因为自大顺城中又冲出来数千宋军,而且他又看到了有近千人手持着那种犀利的新式弓弩。 宋朝器甲装备不足,西夏人器甲装备更不足,包括盾牌。 似乎城中的宋朝主将也察觉到自己军中这一弊病,将近千持着神臂弓的宋军分成了一左一右两路。 腊讹心中犹豫不决,眼看城中的那些宋朝将士又钻到了那些个冰墙里面,他终于下了一个狠心说道:“撤退。” 虽说不久中军就会来到,但大顺城中的宋军兵力也不少,如果自己大败,连带着冲散了中军,说不定宋军就能完成一次成功的逆杀。西夏这次举国之力来攻庆州,能允许失败吗? 所以都哆腊讹做了一个稳妥的决定。 “怎么就撤退了?”林广有些茫然,这时他就听到城头用号角发布的命令,稍做追击,立即打扫战场撤回来。 那就听从命令吧。 于是大顺城第一战草草结束,西夏人虽有伤亡,但不多,不足两百人。损失也不大,仅损失了少许粮草物资辎重。宋朝伤亡更小,仅是数十人。 窦舜卿与高敏、林广眼中都出现了一丝慎重,这一战伤亡皆不大,但通过这一战能看出许多问题,如果小视西夏人,说不定这次浩大的战役,会出现大麻烦。 但另一边都哆腊讹比窦林高三人更慎重。 他撤了回来,虽没有大败,可是梁乙埋不喜。都哆腊讹也知道梁乙埋肯定不高兴,但他尽忠尽职地说了经过,又道:“看来宋朝那种强弩开始大横模装备了,大将军,不可不防哪。” “那么都哆将军,宋军已经全部装备了吗?”宋吉在边上问。 “没有,仅少数人装备了。” “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它对臂力要求很强,而且造价昂贵。并且到了近身之时,它是神臂弓好,还是普通民弓好,有区别吗?” 宋吉说对了一半,虽然经过改造,现在的神臂弓仍不是所有士兵都能拉起来的。而且与真正的弓相比,它必须用脚蹬满,所以速度上要略慢一点。并且对材料要求很挑剔,加上造价贵,这注定了永远不可能替换宋军所有的弓箭。 所以后世有人用神臂弓鄙夷欧洲长弓,这也是不对的,两者各有其优点,也各有其缺点。至少神臂弓只能成为战场上的一大杀器,但不能真正决定整个战场的胜败。 不过这一战,西夏人可不是仅面临着神臂弓。 当然,现在谁也不能猜出最后的结果,毕竟西夏军队数量太庞大了,以至于死了一百来人,就象死了一百来只蚂蚁一般。 都哆腊讹不好再说什么了,再说下去就是替自己撤退的狡辨,他又说道:“大将军,另外还要注意的是那个墙。” 第473章迷宫(下) “高都监,你明天一定要小心。”窦舜卿说道。 黄畈心中冷哼,明公让你出击了吗,现在出击了,前倨后恭了,打击士气了,开心了。 这里便是真正嫡系了,黄畈他们都是来自郑白渠的保捷军。所以对王巨忠心,但对窦舜卿等将,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其实王巨与章楶虽合谋良久,制订的也是一个大约的方案,并没有制止各旅将的临时授命调动与作战,更不要说窦舜卿乃是环庆路的三号长官。 打一打,还是有好处的,最少能提前预热。至于会不会影响到士气,马上下面一战开始,士气也自动就涨了上来。除非方才那一战大败,那才会影响到王巨制订的计划。 窦高二人都没有注意,高敏郑重地点点头。 西夏主力部队到了大顺城外。 梁乙埋也正看着这一面面巨大的冰墙。 他问了一句:“如果将这些墙推倒,对我们会不会有利?” 都哆腊讹道:“若能做到,肯定会有利。想攻大顺城,最大的困难便是大顺城倚山修建,居高临下,滚石檑木一放,就立即给我军带来严重的伤亡。” 会带来多少伤亡,梁乙埋是知道的,上次大顺城那一战被宋人打惨了。 “不过若能全部推倒,虽然攻城时会成为我军的绊脚石,不过也能有效地阻挡敌人的滚石檑木。甚至可以让士兵将它堆积起来,搭成一个个小土坡,与宋军齐射。” “那么就发起进攻。”梁乙埋道。 这次他可是信心满满,即便他这一支军队,还没有来齐呢,现在手中的兵力就达到了八九万人,尽管有许多人是半役半兵、专门用来押运后勤的民兵,但那也是一支庞大的军队了。况且这支军队才是一个开始。 随着一道道命令下达。 天色临近黄昏,必须要建起营帐了,但那也没有关系,梁乙埋手中有足够的兵力可用,一部分后勤兵搭建营帐,埋锅做饭,又抽出近万人,准备发起进攻。 林广看了看昏暗的暮色,道:“好时机。” 随着窦舜卿便下令,又有无数宋兵从城中涌出,涌到冰墙里面。 接着窦舜卿站在城头上发笑,西夏人出军了,西夏人出动攻城器械了,有撞木,有撞车。但看着这些简陋的撞木撞车,让窦舜卿不由得不笑。 当然,这不大好说的,以西夏人攻城的本领,只要大顺城的守将不是太昏庸,他们是拿大顺城无能为力的,但庆州境内各个堡砦坚固性各不相同,西夏人拿不下大顺城,但只要将大顺城后方的近半堡砦拿下,又夺得旷野上的优势,余下各个堡砦再坚固,却困在西夏茫茫军海里,并且又让西夏人得到大量物资与粮草,那么最后庆州都能丢失。 不过现在窦舜卿不是很担心,因为王巨来了,顶多担心能不能真正打败敌人,或者得付出多大的伤亡。 西夏人推着撞车,抬着撞木,逼向这个冰墙,准确地说是逼向这个超级大迷宫。 六十四个冰门闪出大批宋军。 梁乙埋亲自坐镇指挥,随着旗帜舞动,盾牌手上前掩护。 窦舜卿也随之下令。 千箭齐发。 如宋吉所说的,宋朝神臂弓数量太少了。就是数量多,因为它的种种挑剔,也无法全部装备。而且到了野外,依然是骑兵的天下。甚至就是王巨的推动,未来几百年里,一支灵活迅速强大的弯弓精骑,仍然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兵种。 不过神臂弓的犀利仍让许多西夏人咂舌。有的箭矢居然生生洞穿了盾牌,继续冲向西夏人的身体里。这让西夏进攻的将士出现了一些伤亡,但因为数量少,仍不能阻止西夏人向冰墙逼近。 眼看有许多人进入了水濠,离冰墙仅是一步之遥,窦舜卿这才下令。随着令下,冰墙里的士兵将准备好的木架搁在冰墙下,一个个爬上木架。眨眼之间,几百步冰墙后面出现了无数的弓弩手。 号角吹响,万箭齐发。 要命的因为蔡挺建了水寨,使得这道水濠变得既深又广,西夏人在上面行走,不时地打滑,走都走不稳了,哪里能快得起来。 现在万箭齐发,全方位的发射,尽管非是神臂弓,但也是优良的黑漆弓,真正质量合格的复合弓,杀伤的射程也几达近百步了。 西夏人哪里有这么多盾牌可供掩护,就在梁乙埋发呆时,在宋军两波射击下,无数夏兵倒在血泊中,倒在水濠的冰块上,又有一些人见势不妙,匆匆忙忙地向回逃。 “撤,撤。”梁乙埋狼狈地叫喊着。 听到撤退的号令声,这些夏兵都不顾撞车撞木了,扭头就往回跑。 而宋军则是从容地从冰墙后面钻出来,抬起濠边的撞木,推着撞车,又回到了那个冰墙后面。甚至有人在从容打扫战场,从牺牲的西夏兵士身上扒下铠甲,拿走武器。 接着又有一个大嗓门的兵士从后面闪出来,大声喊道:“梁乙埋,你这个手下败将,快回家吃你姐的奶水吧。” 他的姐姐就是梁太后。 西夏有让人悲催的收继婚,也就是象原来匈奴人那种传统的恶俗,父亲死了,继母能成为儿子的妻子,哥哥死了,嫂子则是弟弟的妻子。但也排斥同姓族婚。 梁乙埋只比梁太后小一岁,当然他不可能去吃梁太后的奶水,这是耻笑梁氏的淫乱。 但这种事情……比如萧燕燕,比如武则天……真有点不大好说。 不过放在这里,则是很管用了。 梁乙埋气得哇哇直叫。 “大将军,不能急啊。”宋吉连忙劝道。 “难道让宋人羞侮于我?” 另一员偏将骨勒逋则说道:“大将军,宋学士之言极是,这时更要冷静,想要威胁大顺城,虽必须拆掉这些冰墙,但要有拆的方法。” “什么方法?” “必须派上更多的军队,进入冰墙中,里应外合,将这些冰墙才能拆掉,否则宋军站在冰墙后面,我军在冰河上又站不稳,无法拆掉这些冰墙的。” 他的言外之意,那就得付出更多的牺牲。 都哆腊讹感到不妥,但除了这个计策外,他也想不出好计策。如果这么多军队到来,都不能对大顺城产生一丝威胁,那确实是太打击士气了。 梁乙埋没有想很多,说道:“就如此吧,下令进攻。” 这一回西夏派上三万大军发起了进攻,前面更是排起了一排盾墙。 黑压压的军队又再度涌了过来。 冰墙后面的弓箭不停地放,不停地有西夏兵士倒下。终于有人到了冰墙的门口之处。 后面的西夏三军看到那队人马,在门口处与宋军交战,传出了一片欢呼声。梁乙埋也紧紧握了一下拳头。这就是兵力优势的好处! 面对着西夏人的压迫,窦舜卿不得不吹响号角。 宋军开始向回撤,但没有撤出这个迷宫,只是撤到了迷宫的后面。 这一撤,终于让越来越多的夏兵成功涌入到冰墙里。但他们钻进去,也傻眼了,哪里才是出口啊?但也没有关系,一力降十会。管它里面的通道有多复杂,一律拆掉就是。 后面的撞车撞木再度涌来。 就在这时,窦舜卿忽然挥舞了一面旗帜,旗子上画着一团火。 接着大顺城的北面偏离于战场的角落里涌出几百名兵士,他们抬着一个个大罐子。来到水濠边,将这些大罐子一个个扔到濠面上。跟着,一团团褐色的液体在冰面上迅速扩散。 “宋人在做什么?”梁乙埋问。 不但他感到古怪,连前线的夏兵同样也感到古怪,只不过他们鼻子里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但这些液体是做什么的,还真不知道,居然有士兵好奇地用手沾了沾,试图分辨出它究竟是什么。 大顺城建设了水坝,抬高水位,理论上正面的水濠水位线是持平,但实际它还在流动,并且是北高南低,只不过因为差距不大,肉眼难以察觉。而且此时又吹着西北风,这些油渍迅速向南边的濠面扩散。 梁乙埋隐隐感到不妙,宋吉同时也来到濠边,看着这些油渍,他忽然脸色一变,歇斯底里地大声喊道:“撤,撤退。” 来不及了,那面画着火的大旗又挥舞了一下。 一支支箭矢从后面飞出,但这一回飞出的全部是火箭,近半落在冰面上,然后一团团烈火迅速从冰面腾起。 梁乙埋终于想到了它是什么物事了,猛火油。 它正是猛火油,但又不是猛火油。 猛火油辽国也有,宋朝也有,占城也有。而且开始出现在战场上,后梁攻打后晋德胜南城,用战船夹以竹窄维之,后晋军队不得渡,于是偏将李建及用猛火油装在瓮中,积薪其上,顺流纵火,围乃解。 还有宋唐皖江口之战,朱令贇试图用猛火油烧宋朝战船,忽然风向改变,反烧到自己,导致十几万水军化为灰烬。 但这种猛火油还不是很科学的,它是水、沥青、煤油、汽油与柴油的混合物,其中水与沥青占的比例还比较大。因此宋朝虽重视地派人研究,但在实际战场上用得不多。可能有用,但就象大顺城这面冰迷宫一样,有着很大的局限性。 直到王巨进入军器监,才尝试着进行了提炼,但因为这时代技术的局限,以及王巨自己的知识局限,提炼得仍不是很成功,浪费也很大,甚至还发生了两场火灾。只能说将里面的水与沥青的成份进一步下降了。 但也是可喜的,至少仅在燃烧性能上,比原来的猛火油胜过了数倍,而且也能真正在许多战场上派上用场。 这成了军器监一级保密技术。 甚至临行前,王巨还与张若水商议了一番,若是烟花以后谋利,让军器监从这个利润里抽出一部分,派专人寻找一些浅油矿藏,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石油,好用来做武器。 不过现在宋朝储藏的猛火油数量不多,全部让王巨派工匠进行了那种简易提炼,又全部秘密带到了陕西战场。其中四分之一,投放到了大顺城,刚刚又全部砸在了这条水濠上。 几万斤的精炼猛火油迅速烧起一片火海。 有的士兵来不及逃跑,在这个火海里被烧得痛苦地大声嚎叫着。 这道火海立即变成了一道人间的天堑,生生将几万夏兵隔成了两半。要命的是这近万名夏军还呆在这个迷宫里…… 第474章鼓声(上) 窦舜卿立即下命令。 这时候再不动手,那就是傻瓜了。 城门又大开,城中几乎所有人一起出动,连同那些蕃人强人壮马在内。全部出来了,在各个指使下杀进了这个大迷宫。 其实有的西夏士兵在误打误跌下,已经快摸到出去的路口,只是又被宋军杀回去了。听着外面的喊杀声,所有夏兵一起恐慌起来。尽管那片火海是隔着数道冰墙看不到了,但能看到火光,能听到火海里同伴们的惨叫声。 在这时候,他们的背后不再是数万让庆州都颤抖的同伴,近乎无敌的铁鹞子,而是一片地狱。 有的夏兵急得用人墙方式,试图越过冰墙。 在前面的还好一点,但也未必很好,因为他们踩着同伴,是探出脑袋了,可看到的却是一片无比惨忍的景象。在后面的更惨,正好成了宋军的活靶子。 而且也只能到这一步了,站在同伴肩膀上,探一个脑袋行,但想抓墙壁逃跑,这个滑溜溜的墙壁如何能抓得住? 有的夏兵急得用肩膀去撞,用兵器去砍。 这个哪里能撞动? 就是抬撞木来也未必管用,除非用撞车。但在这个七弯八扭的巷道里,就是有撞车,能发起力么? 还有一些胆小的夏兵,吓得在巷道里大哭。 又有夏兵在各条巷道里疯狂地乱跑,结果越跑越乱。 但恶梦才刚刚开始。 大顺城不仅出动了大部队来剿灭,还带来一样物事,大霹雳弹。这也经过了数次改造,如今的霹雳弹与原来也不大一样了,外面包着铁皮子,呈扁形球状,一部分引信在球内,这防止提前降落,让敌人掐灭引信的。大者能重达二十多斤,小者只有七八斤,主要是配合虎踞炮发射的。 可现在经过大顺城将士改造,球内引信几乎没有了。然后将它们搬来。外面的在逃命,有的逃出来了,却看着火海发呆。里面的继续在盲目的奔跑。最里面的与宋军实际只隔着一道墙,犬牙交错。 现在宋军将它们改造成手雷,引信烧得要完的时候,扔到墙那一边。 若是在旷野上,还会有办法的,可以提前让开,可以趴下。 但在这个巷子里,如何能让开。 不仅它会爆炸,里面还有许多铁蒺藜,铁钉子。这些东西不会致命,但会伤人,而且扎在肉中,痛疼难忍。 每扔一条巷道,随后宋军进去清空一条巷道。渐渐将夏军向外围挤压,结果人越挤压越多,伤亡率越大。 但这时,火势渐渐小了下去。 窦舜卿及时地下了命令,于是立即传出一片喝喊:“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宋军立即用党项语与汉语两种语言在喊话,汉语是宋兵喊的,党项语是蕃强人喊的。虽然梁氏是汉人,但这个女人对汉人也没有当一回事,因此继续用汉人做撞令郎,也就是炮灰军队。这批冲锋的人当中有不少是撞令郎。 这一喊,许多夏兵放下武器,纷纷投降。于是宋军迅速向最外围清剿。 不过火势更小的,但这一烧使得濠面上的冰块几乎全部融化了。但活命要紧哪,有的夏兵不顾冷了,纷纷跳下去,游向对岸。有的水性不好,加上寒冷,游着游着冻僵了身体,飘在水面上。还有不少人侥幸游了过去,哆嗦着,向中军大营逃去。真冷啊,这时又到了黄昏之时,气温在急剧下降,以致这些人有的逃得慢,身上衣服都结了冰冻。 太惨不忍睹了。 梁乙埋看得目眦欲裂。 窦舜卿走出城。 他来到三千多战俘面前,说道:“某是大顺城主将窦舜卿,在这里,某只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先帝在娶那个不要脸的梁氏之前,一直与我朝保持着和平友好,这样不好吗?” 李谅祚也不是一个省事的小子。 但在他干掉没藏讹庞之前,宋夏之间还算是平静的。自从干掉了没藏讹庞后,屡屡入侵,直到大顺城惨败,李谅祚重伤身亡,两国基本上都没有和平过。 这个对于宋朝会有一些影响,但影响不是太大,至少现在的西军不再是宋仁宗时的西军。 但对西夏影响沉重。 如果能打赢那也罢了,可现在两国交战,西夏输多胜少,这给西夏百姓带来的沉重的压力。特别是现在这几千名战俘,这句话会让他们感触很深的。 原来依章楶之意,还要问一句话,你们西夏是党项人的国家,还是汉人的国家?那么这句话传回西夏,若再大败夏军,甚至能直接动摇梁氏的统治。 但王巨没有同意,这样说虽有效果,可会对缘边所有蕃人带来一些负面的想法。宋朝必须要保持汉人的利益与地位,但不能真正去以族论国。比如西夏的汉人,能以他们是汉人就要去同情? 所以只有这一问了。 几千战俘耷拉着脑袋。 窦舜卿又用手随便指了指,也不是真是随便,看似随便,实际点出来的都是党项人。 点了几十名战俘,说道:“这样,只要你们喊一句话,某马上就将你们释放回去。” “喊什么?”其中一名战俘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问。 “宋夏和平万岁,反对战争。” “就这一句?” “就是这一句。” 如果让他们喊梁氏的坏话,他们是不敢的,仅这一句,想来问题不太大,于是几十名战俘扯着嗓子吼了起来。不要以为做战俘就没事了,万一被卖去做了矿奴呢? 窦舜卿手一挥,吊桥放了下去。因为离城门口有些远,这个吊桥放拉不是很方便,因此在濠沟变宽之后,又修了两座浮桥,但在不久前,这两座浮桥又被窦舜卿毁去。 几十名战俘战战兢兢上了吊桥,随后不要命地向对面狂奔。 但他们恶梦还没有结束。 他们刚到军营,就被梁乙埋喊了过去,梁乙埋喝问:“刚才你们为什么那样喊叫?” “大将军,是小的们的错。” “刚才那位宋将对你们说了什么?” 说什么,说你那个便宜死鬼姐夫在未娶你姐姐之前,宋夏和平,两国百姓安居乐业。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你姐姐祸害的。那个敢答啊? “说!” 梁乙埋越责问,这几十人越是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梁乙埋更加恼怒,大喝道:“将这些人全部拉下去,重杖一百。” 一个个被打得死去活来,心中更是愤愤不平,我们也不想那样喊哪,可为了活命怎么办呢,就是换成你,你也准得喊。 实际错就错在喊了这句话,如果宋夏和平万岁,反对战争,主战派梁氏集团怎么办?虽然嵬名浪遇被梁氏逼得辞去手中所有的权利,但这个德高望重的王叔仍活在世上! 而且那么多战俘,为什么偏偏只释放了这几十人回来,又偏偏全是党项人,岂能不让梁乙埋会多想? 然而这一打就坏掉了,这几十人被打得皮开肉绽,然后越想越觉得窦舜卿的问题问得对。到今天这地步,能怪宋朝吗?宋朝为了买安,那可是每年都要拿出无数真金白银,为什么还不满足。就算抄掠人家吧,最少得有抄掠的本钱吧。可西夏当真有肆意抄掠宋人的本钱? 一旦他们这样想了,也就会这样讲了…… 窦舜卿也不会管这几十人最后能倒底翻出什么浪花,而且……战争不可能不用手段,可手段用到这份上,窦舜卿也表示无语啊。 天色渐渐黑下来,窦舜卿还有事要做。 这些战俘要带回去的,不是克押在大顺城,而是要押送到后方,不是做矿奴,而是要做苦力。现在庆州最苦恼的就是劳役,即便未来战争结束后,还要许多劳力押运物资,抵达庆州,或其他地方。 都是不要钱的劳力,可后方百姓的不要钱,那就是劳民。现在有了这些战俘,同样的不要钱,但还能不顾死活,不顾伙食好坏,不顾其辛苦与承受能力,何乐而不为? 不过暂时还不向后方押送,眼下还有事,先是派人打扫战场,不仅是抓获的三千多战俘,方才这一战,同样也击毙了近三千名夏军,这个战场多在融化了的濠沟这一侧,可以平安地打扫出来。因此趁还有一丝光线之时,窦舜卿让士兵赶紧打扫战场。不过他又做了一个手势。随着这个手势,大顺城的水寨陡门全部合上。 西夏人的恶梦又到来了。 现在的水势很小,而且上面都结了冰。但不是整条壕沟都冰封起来的,实际随着水寨建起,这条壕沟已经不是沟了,而成了一条象样的河流。 随着陡门合拢,加上上面的冰块全部融化,于是水流开始向岸边蔓延。 然后梁乙埋就开始傻眼了。 这层蔓延开来的水,并没有太深。只是让壕沟对面平川之处,稍稍积了一些水渍。若是其他时季,这点点湿意根本无所谓。但致命的是在这种天气里。 水蔓延来了,不久就开始结上冰。 结冰不要紧,但要命的这么多士兵得行动,然而现在全部结了冰块,士兵在上面一走一滑,这如何行军,如何攻城哪? “看来宋军已经知道我们的行军计划了。”腊讹说道。 梁乙埋莫明其妙损失了五千余兵马,正在火头上,因此不由大声道:“这还用得着你提醒吗,三岁小孩子也知道了!” 都哆腊讹吓得不敢作声。 “腊讹,你不是当时说这个李复圭不会用兵吗?” 这些神出鬼没的安排,谁还敢说李复圭不会用兵! 宋吉在一边忽然说:“大将军,请息怒,宋朝有没有知道我们的准确实行军计划,未必可知。但这次大顺城用兵,绝对与李复圭没有任何关系。” “咦……?” 第475章鼓声(中) “首先前后反差太大。” 这算是一个理由,但很勉强。因此宋吉又说出第二个理由:“大顺城这一战,手段诡异,让我军吃了一个不小的亏。” 几个将领都感到牙痛。 这一战,六千多人哪,那么多人莫明其妙损失了,而对方伤亡包括伤都在内,恐怕还不足两百人。 如果象这样打下去,不要说近三十万兵马,就是六十万兵马也不够折腾的。 宋吉继续说道:“不过大将军,你还看出来一条,虽然大顺城这种打法十分诡异,不过我们攻不进去,他们能不能攻出来?” 宋军若是攻出来,同样会滑得东倒西歪,成为夏军的活靶子。 “那又如何?他们兵力少,只要守住大顺城就行了。” “表面上看是如此,但他们守着了大顺城,我们就杀不进去了吗?况且大将军来大顺城之前,又有几分把握现在就立即拿下大顺城。我们顶多麻烦一点,从小道还能绕到大顺城后方。但他们攻不出来,我们甚至都不需要大量士兵两面围困。那样,对整个庆州战略有没有影响?” “那你的意思是……?” “这是大顺城中的那个窦舜卿个人所为,与李复圭无关。” “窦舜卿是环庆路的兵马副总管。” “窦舜卿是环庆路总管,我还听说他曾担任数月秦州知州。此人是一员能征善战的老将,但大将军,你不要忘记了,李复圭是文人,他能看得起武将?现在李复圭将窦舜卿发配到了大顺城。那么窦舜卿为什么还管后方死活?” “所以他弄出了一个乌龟壳?” “乌龟壳,大将军,你这个比喻太妙了。” “这样我就放心了。”梁乙埋长出了一口气,如果以后每一堡砦都打得如此诡异,那就没办法打下去了。 “但明天我们还要攻打大顺城的水寨。” “水寨?你确定!” 大顺城被称为城,而不是堡与砦,是因为它的面积很大。整个大顺城分为南北二城,北城倚着西山而建,呈不规则状,这便是范仲淹起初所建设的城池。周长达七里多路,面积几达三百多亩。仅此,还不算大。后来又经过了陆续的扩建,倚着南边的一条小河沟,建设了南城。这样,无论城中有多少军民,就不会因为敌人的围困而缺少水源。到了治平年间,南城又扩建成两百亩大小的一个城池。 然后蔡挺又修建了水寨,以便抬高水位。在史上金人又将水寨与南城合一,使得南城面积达到了五百亩。两城合一,面积几达九百亩。这个面积在宋朝,已经比三成县城面积都要大了。 现在的南城依然没有北城大。 水寨就在南城的南边。 但当时修建时,蔡挺倚据着这个狭长的平川地势,直抵南面的土山。将壕河引入到土山边上,再进入城中,于城中置陡门。 理论上在现在整个河面结冰,甚至宋军随时又抛出那种猛烈的猛火油的情况下,那个壕河与土山之间的缝隙,是进攻大顺城唯一的所在。 可这只是一种理论。 因为它的宽度太小了,而且临近南边的土山,同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坡度。那么宋军只要派出少许兵力,这片空障就会成为一个绞肉机。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利用人数多的优势,强行将土山与城墙之间的缝隙填上,再利用土山的优势,居高临下,一下子杀入大顺城。 但这可能吗? 且不说得多大的工程,就说这个季节,泥土同样冻硬了,得花多少天,这么艰难的一锹一锹地挖,得挖多少天,才能填上那缝障? “用石炮。” “用石炮?” 后世对西夏武器的认识可能就是夏国剑、旋风炮、浑脱、西夏弩,最后才是冷锻铠甲。 但这种认识是很错的。 首先是浑脱,它就是将牛羊等牲畜宰杀后,取其整皮,经过一些特殊处理,然后阴干几天,毛就会自动脱落,随后剩下一张完好的整皮,再密密封上。到渡水时,往口子上吹气,然后人抱着它渡河。实际就是起着一个原始的救生圈作用。至于小牲畜,则是用来做水囊。若是载重大的货物时,取几十根木条钉上,将几十个浑脱放在木条下面,一艘简易的小船便成了。 知道其性质,便知道它的究竟了。 水囊、救生圈与羊皮筏! 其实何止是西夏,吐蕃那边同样有之,并且后世还保留了下来。 宋朝同样有之,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用浑脱渡河。也用这个方法,做水囊,或者用这个方法取皮,做“足球”以及皮革制品。不过做皮革制品,还要经过更复杂的加工程序。 但为何这个名词放在西夏身上则很有名气了? 穷啊! 穷了,只好用简便的方法渡河行军作战了。 次之是最没有名气的冷锻铠甲,实际吐蕃那边也有,瘊子甲。宋朝自庆历以后,也重视了冷锻铠甲。不过这种方法打造铠甲成本太高,加上种种原因,包括官吏的贪墨,导致在三国当中,宋朝以前的冷锻铠甲质量反而是最差的。 夏国剑也是一样,宋朝这边同样有百炼钢武器。当然,也不及夏国剑。 西夏弩技术很优秀,若无李定带来的西夏弩技术,可以说就没有神臂弓的出现。不过夏国弩之所以优秀,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甘州牦牛角,仅是这个材料,宋朝就只能望洋兴叹了。不过有了神臂弓,西夏弩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最后就是这个旋风炮,其实就是一种小型投石机,放在骆驼背上发射的。在这种小型投石机上,西夏技术要稍稍先进一点,不过大型投石机仍不如宋朝。 特别是现在,西夏有夏国剑,可是桃溪剑并不比夏国剑差多少。 至于投石机,则更不及虎踞炮。浑脱吗,那还不如做救生圈。这个在宋朝并不难。冷锻铠甲,现在军器监所生产出来的铠甲,全部是真正的冷锻铠甲,而且是用简易水力冲压机冲锻的铠甲,它的质量已经胜过了西夏冷锻铠甲。 所以梁乙埋这次也带来了大型投石机。 不过南山的那个土山坡度不大,倒是利于人爬上去了,然而问题是正因为这个坡度不大,使得坡顶与大顺城墙的距离增加,以西夏的投石机,能对城中产生危胁么? “大将军,要不要等后面的军队?” 梁乙埋苦笑,都打到这份上了,还想偷机取巧哪?那么只好等后面的军队到达了。 “既然要等,为何不攻一攻,士气哪。” 梁乙埋醒悟,攻一攻,虽攻不下大顺城,不过会略略提高士气,看,这就是真正的宋军,虽然侥幸捞了一个大便宜,可一个个就象乌龟一样,缩在城中不敢出来。士气就能提上来。否则这样下去,会给士气带来沉重的影响。 都哆腊讹站在边上听着,心中想到,终于看清楚了这个汉人谋士的真面目了,当初说立即要发兵,现在又要说等。 反正这样说也行,那样说也中。 早晚西夏便害在这个叛国的汉奸谋臣手中! 但他能说什么?现在梁氏当政,自己敢说什么! 几人只好商议明天的进攻计划,随后休息。就在梁乙埋睡得正香的时候,外面鼓声震天。 “发生了什么事?”梁乙埋匆匆忙忙披衣爬了起来。 不但他,几乎所有士兵都从各自帐蓬里爬起来了,翘首向东看去。 鼓声就是从那些个可恨的冰墙里传出来的,不过黑漆漆一团。 并且不一会儿,鼓声就安静下去。 明白了,敢情宋人将自己当猴耍呢。 梁乙埋气愤地说:“休息,休息,一起回去休息。” 需要一起爬起来么,若是宋军来袭,难道巡逻的士兵看不到吗?况且那条小河里的水蔓延上来,也开始结冰了。夏军在上面走得不习惯,宋军能走得习惯? 都哆腊讹叹了一口气:“这是削弱我军士气啊。” 但他也没有多想,因为这次西夏军队数量太庞大了,庞大到足以碾压整个环庆路。甚至可以说,将整个环庆路、鄜延路与泾原路的兵力调集在一起,都不及西夏军队数量多。除非加上秦凤路,可是秦凤路的军队能来得及赶到庆州吗? 大家一起回去休息。 谁知道刚刚进入梦乡,外面又传出震天的鼓声。 梁乙埋气得在草铺上骂娘。 但外面的士兵却进来禀报:“大将军,情况有些不对。” 梁乙埋只好再度爬起来。 他来到外面,情况是有些不对,刚刚冰墙里黑漆黑一团,但现在火把通明。难道宋军真的想来一个夜袭。 这还真不大好说的,就象白天,宋军就袭击了前行的军队。如果宋军被傍晚那一战刺激了信心,说不定就能胆大包天地想夜袭。 “大将军,怎么办?”一员偏将问道。 这真不好说啊,如果马上三军警戒,宋军又不来,岂不是一个笑话。如果不警戒,万一宋军来了,大家又各自睡下,同样又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梁乙埋脸色阴沉。 这一闹,三军上下又多爬起来了,然而冰墙哪里面火把突然熄灭,再度寂静无声。 “可恨,可恨!” 梁乙埋气地暴跳如雷,又说道:“休息,休息,听不到我命令吗?” 那就休息吧。 可过了大半个时辰,鼓声又来了。 这一回梁乙埋怎么也不愿意起来了。但士兵又进来禀报:“大将军,不好,看上去是真的了。” “宋人有这么笨吗?”不过梁乙埋还不得不起来,这时正是四更时分,一天中最冷的时刻,梁乙埋缩着脖子,看着对面。 确实看上去象是真的了。 一队队宋军持着火把,冲出了冰墙,艰难地走到濠沟的冰面上,似乎要冲过来。 “真敢来啊,来人哪,准备反击。”梁乙埋喝道。 在大顺城中,那是一个乌龟壳,出了这个乌龟壳,宋军只有找死的份。 三军开始警戒。这时宋军有不少人都跨过了濠沟,站在濠沟的西侧。西夏人也三军列阵,准备迎战。 忽然那群宋军大声喊道:“梁乙埋,你这个手下败将,快回家吃你姐的奶水吧。” 喊完了,一个个嘻嘻哈哈地丢下熄灭了火把,又返回去了。 第476章鼓声(下) “其实我们可以发起总攻的,”一名指使站在西山峰顶上说道。 到了明天,西夏还会有更多的兵力到达。但莫要忘记了,大顺城后方同样有兵,荔原堡、柔远寨、业乐镇、华池城、平戎镇这些堡砦,离大顺城最远也不过六七十里路。 他们的兵力随时可以抽调到大顺城。 这是王巨在庆州颇有威名的,否则这名指使都能说,若是当初再增援一万保捷军,置在这周边数堡砦,那么兵力悬殊就没有那么大了,那么这次鼓声便可能会成为西夏人致命的鼓声。 “张指使,老夫与王子安商议时,王子安刻意对老夫嘱咐,可能他料到随着他这些安排,大顺城会出现一些大好的局面。但勿务不能骄傲。王子安接着又说,巨鹿之战,项羽以少胜多,那是楚兵的士气,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军有没有这个士气与勇气。” 那指使摇了摇头。 “官渡之战,曹孟德若无许攸来投,能不能转败为胜?赤壁之战,那是因为曹孟德是北人,完全不识南方水性与气候。可现在西夏人熟不熟悉庆州的气候?淝水之战,更是胜得侥幸。至于韩信与李靖的多次以少胜多,可有几人能及他们二人?” 这两人是真正的战神。 就是赵匡胤在世,被后人低估了的柴荣复生,两人在军事才能上也不及韩信与李靖。王巨更不行! “所以王子安不喜那种冒险赌博式的战役,再说,也没有这个必要进行赌博的大战。因此王子安对某嘱咐,若是有人掉以轻心,试图强行要求出战,以军法论之。” 其实真没有这个必要。 现在主要就是削弱夏人的士气,这一条其实也很重要。 随后将他们放进来。 决战会有的,但不是现在,现在偷机取巧可以,但真正决战,其实还有风险的。 就算打败了梁乙埋的主力部队,他们也能从容退到后方,只能中胜。冒这么大风险,可能大顺城会丢失,可能宋军同样会惨败,仅是中胜,那就太不值了。 但这个详细的计划,窦舜卿不会向一名指使透露的。 不过这种将近九万夏军当猴耍,儿戏般的嬉弄,确实大涨了宋军的士气。 城中居然有士兵睡不着,爬起来,刻意观看西夏人狼狈的样子。 天就渐渐亮了。 “果然如明公所料啊,”林广看着西夏军队的行动,不由地叹道。 高敏神情也古怪,虽然王巨将他编成了十一将,尽管还在种古之上,他心中还是大大的不满。不过到了这时候,也不得不承认,王巨比李复圭强了百倍千倍,离那个传说中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只差一步之遥了。 其实也没有那么神。 当然,王巨与章楶两人的智慧结合,确实算是很可怕,并且两人是好朋友,配合默契,所以这两人联手,可以说不比现在的王韶差上多少了。 这还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王巨对庆州无比铁熟悉,特别是大顺城一带。 如果换一个地方,那么王巨的谋划就会大打折扣。 还有,梁乙埋行么?如果换成李元昊来指挥,就算王巨与章楶两人配合,就算王章二人对庆州熟悉,但也会让两人头痛万分。 不过打到这时,足以让大伙儿折服了。 窦舜卿没有再说话,而是拿出那柄望远镜,向西边看去。 大顺城外出现了一个冰原世界,闪亮的冰冻从濠河开始,向西延伸了好几里。以至昨晚许多西夏人不得不重新挪动帐蓬。不过西夏大军看上去仍然很强大的,尽管折了六千余人,夏军仍有八万多兵马,大营同样绵延了好几里地。若是站在平地,几乎都望不到尽头。 并且窦舜卿又借助望远镜,看到十几里外,又出现了一支数量可观的夏军。这也不奇怪,梁乙埋的军队是主力军队,既然西夏号称三十万大军,那么最少不低于二十五万军队吧。那么这支主力军队最少也要十几万兵马。究竟多少兵马,这非是斥候能打探到的了。不过后方肯定还有军队陆续到来,甚至为数不少。 窦舜卿放下了望远镜。 这玩意儿将配合另一种物事,以及复杂的旗语,随着真正决战到来,一起亮相。那时会亮瞎西夏人的眼睛…… 然后他又看着城外。 大顺城两边都是平坦的河川,只是这个平川不是很宽阔。同样,也不是真正的平,中间的平,两边的则是高低不平,也比中间的高。濠水是不可能蔓延到两边的,那怕让水寨成了水漫金山寺,都漫不到两边的河川上。 一队队西夏士兵抬着推着攻城器械,包括一些简易的大型投石机,趟过结冰的中心平川,到了南川上,随后向水寨方向逼来。 “林广,拿出一千斤羊肉,还有酒,发给第十一旅的三军将士。” “喏。” “高都监,你立即回去,让你手下吃好喝好,养好精力。” “好。” “这一行要多多保重。” “咱家知道的。” “还有,不要责怪王子安,实际我们那天谈心时,王子安说过,我朝宦官不恶,并且有的宦官表现出色,不仅是秦翰,包括王明等宦官,表现都远胜过了普通武将。” “咱家能责怪什么?”高敏苦笑。在宋朝武将不值钱,太监也不值钱,不要看他是都监,就是王巨将他卡嚓了,也不会有士大夫替自己打抱不平。 窦舜卿便去了水寨。 西夏人在另一边开始攻打水寨,也不是真攻打水寨,那样只能白白付出严重牺牲。所谓的攻打,不过是将一些投石机搁在南面土山上,不停地向水寨里抛射巨石。 余下的大军则在水寨前谩骂。 宋军出城而战,正好不过。没办法攻城,但到了野战,宋军兵力少,只有找死的份。宋军不出城迎战,那么就尽管骂,昨天所失的士气便会上来了。 “真如明公所料啊。”林广不由又叹了一句。 但他又蹙眉道:“如果西夏人也有虎踞炮,还会有影响的。” 西夏的投石机在抛石,还是有少数巨头被抛到寨中,让宋军造成了少量伤亡。可若是换成宋朝的大型虎踞炮呢。 “林广,这个假设不成立,西夏人怎能会有虎踞炮。” 这东西在宋朝制造也很麻烦的,并且经过数次改进,如今的虎踞炮越来越复杂。即便西夏能侥幸缴获了一批虎踞炮,就象在抚宁寨一样,也没办法仿制。 还别说,从抚宁寨缴获的那三四十门大大小小的虎踞炮真让梁乙埋带来了,只是西夏人还没有发明扳手、启子,所以不敢拆卸,于是只能整体运输,所以它们还在后面没有到。而且在运输过程中,又损坏了一批。又留下几门,让工匠在研究。余下的只有近二十门虎踞炮,其中大型虎踞炮只有七八门。 就是运过来了,对水寨仍然产生不了致命性的危胁。 那就让西夏人慢慢骂吧,窦舜卿只下达了一道命令,让将士注意南山时侥幸飞过来的石弹。 到了中午。 西夏人折腾得差不多了,宋军在城头上吃肉喝酒,有人站起来,对着城外大喊:“你们象傻逼一样跳来跳去,累不累啊。” ……仅是一句,便让西夏人再度沮丧。 宋吉眼看不好,想了想,让兵士去军中找来一些妇人的亵衣,这时候那来的妇人,有啊,西夏的麻魁军,就是一支由党项妇女组成的特殊军种。 然后宋吉让人悬于城下,又派人大声喊:“宋朝的胆小鬼们,有种出城来战。” 很熟悉的一幕,与诸葛亮无关,而是种谔,种谔攻打罗兀城时,便送了三件妇人的亵衣给了罗兀城西夏主将哆腊,用此羞侮激怒哆腊主动出来迎战。 这一招似乎管用了,城头上的宋军也吃好了喝足了,于是鼓声再度响起,城门渐渐打开,吊桥也隐隐落下。 “出来了,出来了,”梁乙埋大喜,又立即命令准备迎战。 然而刚刚组织好阵型,城门再度关上,吊桥也收了回去。城头上却有一将大声喊道:“傻逼们,有种来攻城哪。” “宋学士,似乎还是不行啊。” “大将军,勿要担心,宋军能出城最好,不能出城也在我们预料当中,我们眼下不是想拿下大顺城,而是要振作士气。” 梁乙埋想想也是。 宋吉道:“我还有一个办法。” 在他命令下,召来十几个麻魁兵,又召来十几名撞令郎,让撞令郎做宋兵状,伏在地上,然后让麻魁兵骑在他们身上,不停地用手抽打着这些撞令郎,一边喊道:“打死你们这些没种的汉兵。” 虽然宋朝还不象明朝那么古板,但还是男尊女卑。果然又起到了效果,城中鼓声再度响起,城门又大开,然后吊桥徐徐落下。 这一回差不多要出来了吧。 梁乙埋眼巴巴地看着。 果然这一回真出来了,数千宋军涌出城外,吊桥也渐渐落平。 “备战,备战。”梁乙埋开心地说。 结果眼看吊桥就要持平了,忽然又再度拉了回去,宋军也返回城中。城头上一名将领喊道:“你们这些个撞令郎是西夏子民哪,还是西夏部曲哪。是不是你们天性贱格,低人一等格外高兴哪?” 不能再玩了,再玩,那么就会让军中产生分裂。梁乙埋匆匆下令,让这些麻魁女与撞令郎回去。 结果一下午,唱戏般地弄了四五回,西夏人只穷折腾了,至于士气,天知道有没有涨上来。 窦舜卿看了看太阳,说:“高都监,是时候了。” 高敏点点头。 他下了城头,悄悄将六营养精蓄锐的官兵全部集结,带着三千兵马吼道:“不听从号令者,杀。” “不前者,杀!” “延误战机者,杀!” “投敌叛变者,杀!” “泄露军情者,杀!” “违反军纪者,杀!” 吼完后,高敏说道:“这次你们勿务要听从我号令指挥,不听者,咱家绝对会以军法论处,绝不留情。” 一名都头莫明问:“高都监,你让我们做什么?” “我们要单独行军,也会有一些危险。虽然有危险,但也是一次建功立业,升官拜将的好时机。若是有人牺牲,王子安曾经对咱家承诺过,他会对你们额外关注。” 这个关注,大家都会意的,毕竟那么多军队,王巨不能搞特殊化明着说。 “那我们要做什么。” “出城迎战!不过你们也不要担心,打到现在,你们也看到西夏人的战斗力了。况且你们还有这种特制的鞋子。” 为了保密,以前并没有让大伙穿上,直到昨天才让三千兵马彻底换装换鞋,就是让大家有一个熟悉的过程。城门口也有冰,到了城外,各条山道上更是冰雪交连。 这种防滑的鞋子将会发挥很大的作用。 另一名都头问:“高都监,明公现在哪儿?” “明公不会离开你们的。”高敏含糊地答道。 “他真来到庆州了?”许多士兵欢呼雀跃。 “军事机密,暂时不答。”高敏也无奈,按理说现在最好不要说出来,但毕竟这一行有很多风险,得让手下吃一颗定心丸。谁让他们对王巨很信赖呢。 鼓声再度响起…… 第477章鼓声(续上) 都响了四五回,若是加上昨天夜里的鼓声,已经响了七八回。 并且蹦跳到了现在,大家也跳累了,因此西夏人看着城门大打,宋军走出城,都有些松懈。 就连梁乙埋都懒得让三军列阵备战了。 忽然宋军奔跑起来,同时吊桥飞快地落下,前面宋军刚跑到濠河边,后面只听得“咣当”一声,吊桥搁在了壕面上。这也是没办法的,若是从濠河上跑,那个冰太厚太滑,会影响整体行军速度,只能放下吊桥。 宋军继续以疯狂的速度冲过来。 但不是十一旅六营官兵,而是七营,还有属于窦舜卿部下第一旅的一营保捷步兵。 梁乙埋先是愣神,为什么宋人能跑得这么快,因为水寨里的陡门关上,昨天水寨前许多地方也漫上了积水,同样也积了冰。 但现在宋军是奔跑着,只有偶尔一两个宋兵滑倒,不过很快站起来,又继续在奔跑。所以梁乙埋感到不解了。 就在他愣神之时,宋军已经扑到了夏军眼前。 “列阵,列阵,”梁乙埋疯狂地喊道。 然而哪里来得及,太近了,从吊桥到夏军的距离不过三四百步,宋军又是以冲刺的速度跑过来的,能用多长时间? 梁乙埋令下了,宋军已经冲进夏军阵营里,一个个拨出提刀在砍杀。 王巨将器甲看得比较轻的,但若是三军真正装备了精良的器甲,划时代的器甲,那还会影响到战争的。比如现在宋军手中的提刀。 经过王巨率领军器监的工匠再三改进后,它的威力更大,杀伤力也更强。 眨眼之间,两三万密密麻麻的夏军就让这几千名宋军冲乱了阵型。不过夏人兵力太多了,看着大战开始,后面的夏军又源源不断地赶过来。一会儿,高敏的七营官兵速度渐渐被阻滞。 “林广,你带着两营骑兵杀过来,不过要听某的指挥。”窦舜卿说道。 “喏。” 两营宋骑兵又杀了过去。 人数不多,可他们全部是骑兵,立即又让西夏军队产生了更大的混乱。 梁乙埋有些发呆。 这弄了一整天,就眼巴巴地盼着宋军出战呢,结果出城了,却出现了这个局面。 宋吉更急了,因为这个主意就是他出的,于是他立即越俎代庖地下令,让腊讹率领着一支军队直插中营,试图将两支宋军拦腰切断。 这个指挥理论上也没有错,如果真切断了,那么这三千多步兵就无法回城了,那么拿下这三千多宋军,也算是建立了一个开门红,振作了士气。 高敏也看到一波夏军插向了自己的后方,他大喊道:“随我冲。” 不要以为他是太监,实际武力值也很强大的。他带头冲向西南方向。 西南方向便是绵绵群山,虽然大多数山不高,可总是山。在这时季,满山都是冰雪。所以也是夏军兵力薄弱的地方。同时城头上窦舜卿用号令,让林广率军杀回城。 这次宋吉也傻眼了。 他刚才的指挥就是切断高敏这七营宋军的归路。 但宋军却不回城了,谁能料到? 就在他愣神时,高敏已经撕开了一道口子,冲入崎岖的山道上。 “追。” 夏军追了过去。 不过上了山道,问题又来了,西夏军中依然有大量骑兵存在的,但在山道上骑兵能发挥多大的作用,更不要说这时所有山道冰雪交加。若是让步兵追,一个穿着防滑靴,一个没穿防滑靴,如何能追得上。 但高敏偏偏停了下来,让夏军临近。 眼看夏兵接近,高敏道:“齐指使,黄指使,准备射击。” 两营指使手下都装备着神臂弓,不过同时也装备了新式提刀。他们以弓为主,刀为辅,刚才那番冲杀,四营官兵都将他们保护在中间,伤亡率也最低。 夏军仍在疯狂地追击。他们同样有血性的,这两天一直被杀得莫明其妙,个个都有些恼火。 眼看接近了两百步,几百支箭矢飞星地射过来。 到了这时,七营官兵心反而安定了,虽然不知道高敏为什么将他们率出城,但在这山道上,西夏人想追也追不上,因此个个冷静下来,于是箭也能瞄准确了。 立即一百多夏兵倒了下去。 接着再射,连射了三波。 高敏说道:“撤。” 又开始逃跑。 但仅逃了几百步,看到距离拉开,高敏又让手下停下。 现在轮到夏兵苦恼了,追还是不追。再追道路越来越崎岖,有几个士兵不注意,都滑倒在地,滚到山下,只听到他们惨叫,不知是死还是活。不追,这口气委实咽不下去。 高敏哈哈大乐,大声喊:“梁乙埋,你这个手下败将听好了,有种就追上来,没追就回家吃你姐的奶去。” 这一激,夏军只好又追。结果又让一百余兵士倒下。 幸好后面的偏将勒瓦尚罗冷静地阻止了。 看到夏军不追,高敏道:“走。” 天又黑了。 西夏中军大帐一片沉默,几名主将个个哭丧着脸,就象死了家人一般。 之所以攻打水寨,乃是为了振作士气,可刚才那一战,又折了近千兵马。士气还振个鬼啊。 梁乙埋拿起一双鞋子说:“这就是他们不怕冰的原因。” 刚才那番冲杀,七营官兵也有一些人牺牲了。但让梁乙埋心寒的是,还有几名宋兵受伤,高敏来不及救援,被丢了下去,可是这些士兵宁死不屈,没有一个投降的。导致梁乙埋一个俘虏都没有抓住。 这样的军队,还是弱宋吗? 大家先看着鞋子,不要小看了这个鞋子,能看出很多事的。不仅是不怕滑,还有……为什么宋朝能提前造出这个鞋子。 不要以为防滑鞋简单,在这时代,它就是不简单。现在西夏人拿到了,等他们研究出来仿制成功,大规模装备到军中,恐怕早就春暖花开了。能等到那时候吗? “宋朝是不是早有备?” “也未必,也许他们听闻我们集结几十万大军,因此紧急装备了一些防滑的鞋子,运到了前线,不仅大顺城有,宋朝其他诸州边境重堡将士恐怕也装备了。大将军,主持军器监是那个小子……”宋吉硬着头皮说。 那小子便是指王巨。 正因为王巨主持军器监,所以才有了这种鞋子,才有了那种更厉害的猛火油。 这样也是一种解释。 “而且即便是宋朝,也没有大量准备,可能时间太仓促了,就象昨天,许多宋军在冰上行走,也打滑。” “就是你,好生生的为什么要攻打水寨,”都哆腊讹忍无可忍,责问。 “那么都哆将军,你有什么好办法?” 面对宋朝这种古怪的打法,都哆腊讹能有什么好办法。 “好了,好了,你们都不要多说,大家还是协商下面怎么办吧。”梁乙埋劝道。对宋吉他还是袒护的,自从上次大顺城之战,宋吉就主动向他示好,是梁乙埋的心腹。 都哆腊讹忍着一口怒气说:“大将军,问题是那支军队为什么要出城?又去了哪里?” “怎讲?” “他们有着这种靴子,能在山道上顺利行军。可他们准备到什么地方去?绕道我们后方,天寒地冻,无法生存,而且我们也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了。或者去柔远寨,去疆砟堡,同样没有道理。” “说明白一点。” “如果去柔远寨,此时不是柔远寨缺兵,而是大顺城缺兵。如果去疆砟堡,那是前线,宋人派了许多斥候在前线打探我方的消息,我方也派了许多斥候在打探宋人的消息。这么一支军队出现,梁永能将军那边的斥候不可能不注意。再说,若是增兵,为什么不从柔远寨等后方派军队去增兵?” “都哆腊讹,你多想了,他们这样做,无非是想打击我军的士气,再就是迷惑我军。”宋吉道。 “宋学士,你说说原因。” “就象那个可恨的鼓声一样,他们这样做,肯定使我们产生了迷惑,实际不然,一是迷惑,二是打击我军士气。这次突然出城应战,我军猝不及防之下,吃了一个小亏,以后不好再攻打水寨了。然后他们再绕道,从大顺城的后面进入大顺城。” 所以王巨乐于宋吉得到梁乙埋重用,这是一个很坑爹的主。不怕空酝子,更不怕满坛子,就怕半坛子醋,似是似非的更坑干爹。 不过现在梁乙埋认为宋吉说得很有道理。 宋吉又说道:“大将军,那两边的军队差不多也要到位了,自明天起,立即派人扫除山道上的积雪。宋人的办法,我军也可以用之。一边扫除山道上积雪,一边派人立即制造版具,然后用水和泥,于大顺城东西两侧筑起这个冰墙。那样不仅将大顺城彻底封死,所需留守兵力还不用太多。余下的兵力全部挺进到敌人的后方。” “就这样办吧。” 都哆腊讹在边上说道:“若此,不如派人与梁永能将军联系,等他攻打疆砟堡时,我们派出一支军队吃一点苦,从小道上绕到疆砟堡的后方,两面夹攻,将疆砟堡拿下。否则这个道路不畅,让我很担心。” 这也是事实,并且到了今天傍晚,九成的兵力全部抵达了,梁乙埋手中有足够的兵力可以挥霍。 因此梁乙埋又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出鼓声…… 第478鼓声(续下) 这才天黑呢,宋军是不可能派军队前来袭营的。 但宋军这么做,让所有西夏将士都恶心了。 “该死!” “大将军,宋军只是虚张声势。”宋吉安慰道。 都哆腊讹则说:“不过大将军也要小心,宋朝人有那种鞋子,而且看起来,这个窦舜卿绝对不可小视,如果我们又产生松懈之心,就象傍晚时那样,可能又会吃一个亏。屡次吃亏,士气就会渐渐低落。” 战争才开始呢。 如果丢掉了士气,后果不堪设想。 但另一员大将则是巴结地说:“未必,我今天看得很清楚,白天那几千宋军装备最好,应当说是大顺城中最强的军队。” 这一条大家都认同。 是不是最强的军队不得而知,但肯定是装备最好的军队,无论是铠甲还是弓弩、提刀。 “他们想绕道到大顺城后面再进城,得走近十里路,天色又黑了,山道尽是冰雪,就是这近十里路,他们得走好几个时辰,等进了城,一个个筋疲力尽。失去了这支最强的军队,我军虽有一些损失,但又增援了数万大军到来,他们用什么来袭营?都哆将军有些杯弓蛇影了,如果这样下去,不用打,士兵也因为睡不好觉,而丧失战意了。” 这个又似乎是一个说法。 梁乙埋想了想说:“这样吧,传令,加强警戒,余下将士,若无我令,无论宋人怎么折腾,皆不得起床。” 果然,宋军敲了一会儿,看到夏军大营没有动静了,自己儿停下。 梁乙埋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地响,气的,最后忍着怒气又说道:“另外再传令,派出斥候,明天早上顺着那几千宋军所去的方向察看,看他们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虽说宋吉说的有理,但梁乙埋连续吃了数次的闷亏,也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 另一边…… 高敏带着七营官兵已经走了很远。他站在一个山岭顶上,用望远镜向四周看。 满山遍野都是皑皑白雪,树叶也落光了叶子,一片萧瑟的景象。而且天色阴晦,又刮着呜咽的北风。高敏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 不过这个都不重要,他继续用望远镜四下里看着,忽然脸上浮出一片惊喜。 人未看到,但天空中飘起了小雪花。在庆州正月落雪,也不算是罕见,可这个落雪来得却正是时候了。 他走了下来,说道:“袁指使,你带着手下,吃点辛苦,返回大顺城吧。” 袁指使随着高敏这一路厮杀,同样莫明其妙,不过他是指使,也去了那个山谷,知道王巨来了,并且这两天梦幻一样的战斗,多与王巨计谋有关,只是为了保密,他不能对手下说罢了。 这次出城作战,窦舜卿再三吩咐,让他必须听从高敏指挥。高敏让他率领手下回去,那就回去吧。 “一路上要小心,宁肯慢一点,不能让士兵出事。”高敏又叮嘱了一下。 “嗯,高都监,你们要去哪里……”袁指使忽然闭上嘴巴,这是他能问的吗? 不过这一路确实要吃点辛苦,大顺城南边有一条崎岖的小道,也就是李谅祚当初逃命的那条小道,那条道不远。不过它临近战场,高敏杀不过去,所以杀向了西南方向。 但从这里去大顺城的后方,就如那名西夏将领所说的那样,得走近十里路了。 其实边境那些事儿,双方都比较清楚。所以范仲淹派赵明夺后桥寨,建大顺城才“鬼鬼祟祟”的。当然赵明也很争气。不过朝廷对赵明也不弱,赵明死了,朝廷继续重用赵明二子,赵余庆不用说了,第十六旅旅将,原来是以西京左藏库副使的职官担任着柔远寨都巡检的差官。但现在让王巨调到了平戎镇,也不是不重用,而是会有重要的安排。总之,这次各将的任命与领军所在,大多数都有特殊的意义,比如姚麟在安疆堡。 如果不是姚麟,而是燕达,安疆堡能不能“丢失”。再比如林广在大顺城,林广就是在大顺城“发家”的,论对大顺城的熟悉,有几将能及之。 赵明还有一子,赵余德,原来是大顺城蕃部都巡检,不过让王巨调到庆州城去了。他也有其作用,还有环庆路的钤辖郭庆,也不是王巨不重用,郭庆也有郭庆的用场。 但在真相未揭开之前,有的不能透露,有的未得到准确消息,王巨也不便说出。 不过最后,一个个谜面终将揭晓…… 高敏也没有在意,好奇之心嘛,人皆有之。他又说道:“此外,在路上还吃点辛苦,每走一步,让你的部下多踩上几脚。” “这是……”袁指使忽然醒悟,又闭上嘴巴。明白了,这样肯定很吃苦,等摸回到大顺城,还不知得花多长时间呢。不过这样一来,明天西夏斥候过来,肯定以为这七营官兵一起回大顺城了。但他心中更加好奇,那么高敏将他六营部下率领到什么地方去? 高敏看着这一营官兵远去,又下了一个命令:“折枯蒿。” 这是野山,有许多野蒿子,现在全部枯萎了。士兵们一一折断,又听从高敏指挥,将它们集成束。只不过这些士兵同样不解与纳闷。 “诸位,随咱家前进,不过后面的将士用蒿子扫去足迹。” 这回终于明白了,这是遮蔽掉自己留在雪地上的脚印。不过他们要去什么地方,一个个不清楚。 又走了一会儿,路越走越偏僻,并且又攀过一座比较险峻的山岭,来到一个比较冷僻的小山谷中。 “停下。”高敏道。 三军停下,高敏自己却走到了前面拐弯处的一个旮旯,然后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他找了好一会儿,开始在积雪里扒掏着,这让后面的许多士兵很担心。这时候九成九以上的人,都很迷信的。他们莫明其妙的出城,莫明其妙地来到这个鸟都不拉屎的所在,加上高敏莫明其妙的举动,还有这个飘着小雪的漆黑夜晚,夜风又如同鬼哭狼嚎一般,有的人居然感到有点儿毛骨悚然。 不过不用他们担心很长时间。 一会儿,高敏掏出一个黑窟窿。 他手一招,让大伙儿过来,继续让后面的人将足迹打扫干净,说道:“随我下去。” 说着用火舌点燃了一根小枯松树枝,未敢用火把,略有点微弱的光芒吧,说着便钻了进去。 大伙没办法,只好随他往里面钻。 然后他们惊奇地发现里面居然是一个早就挖好的地道,有点深,但面积不是很大,毕竟时间太紧了,又怕被西夏斥候无心中撞到,但能勉强让六营官兵挤进去。 并且这个地道里还准备了淡水,干粮,木炭,以及一些消毒用的高度酒、纱布与药材,还有一些保暖的被褥。 “咦。”一个个感到十分神奇。 “受伤的人立即包扎伤口。”高敏说道。 刚才那一战,不仅有一些人牺牲,也有不少人受了伤。若非用了新式良铠,伤亡率可能会更高。 这是正事,大伙默默的清洗伤口,又敷上药膏,再用纱布包扎。有十几名士兵伤势比较重,高敏说道:“这里离柔远寨有十七八里路,你们明天天不亮就离开这里,立即去柔远寨,那两名兵士腿上也受了伤,马上我让人做一个简易的担架,你们相互帮助一下,将他们抬回去。到了柔远寨,再立即返回庆州城,将情况向章通判禀报。你们能做到吗?” “能,”十几人答道。 “还有,这里的一切,除了章通判外,不得对任何人泄露。” “喏。” “各位,现在我将真相透露给大家,但大家也不得泄露。” “喏。” “你们先将木炭点上,取一下暖。” 几十名士兵去点燃木炭,高敏又让人将口子重新堵上,但为了透风,另一边还有一个透风口,透风口更隐蔽。至于地道上面还铺着木板,木板上面还盖着茅草,茅草上面才重新覆上泥巴、枯枝烂叶与积雪。这个高敏没必要解释了。 高敏继续说道:“先透露一个消息,你们中有许多人是从郑白渠那边过来的,也是王子安明公带领过来的。” “是啊,是啊。” “但王明公究竟来不来庆州,就是来到庆州,会担任什么官职,你们这些天都在猜测吧。” “是啊,是啊,”有几个胆大的士兵嘻嘻地笑。 “现在咱家告诉你们,明公担任的是庆州知州,同时还兼任着环庆路经略安抚招讨使陕西安抚使之职。” “啊,啊。”许多人都感到惊喜,不过又有人奇怪地问:“那么明公为什么返回宁州去了?” “西寇忌惮明公,若是知道明公前来庆州,必须严加防备,那么不利于作战了。所以明公这一行刻意保密的,实际前几天他就与李公完成了交接。明公人虽暂时不在庆州,但一切都交待好了。包括这两天的作战,皆是明公的主意。” “难怪如此,难怪如此……”许多士兵张大嘴巴,这两天的作战打得太神奇了,原来是王巨的计谋啊。 高敏心中不知是哭还是乐,这些人对王巨太推崇了,推崇到了迷信地步。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提前将真相透露,否则困挤在这个地道里,不知得等多长时间,士兵会心情很紧张的。 “实际咱家率领你们来大顺城,并不是参加大顺城战斗,这两天你们也知道了,除了今天傍晚一战,余下的战役,窦公皆在让你们休息。真正我们的任务是在下面。” “这也是明公安排的?”一名士兵问。 “恩,正是他的安排,下面我们会有两个任务,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我们必须暂时成为一支消失的军队。” “消失的军队?” “就是让西夏人根本想不到有我们这支军队的存在。因此我们先去了大顺城,并且明公算好了,在他的计划安排下,敌寇为了鼓作士气,必攻水寨,只要他们攻水寨,我们用击鼓多次进行迷惑,然后乘他们不备,我们就能从大顺城突围。再让袁指使带着那营官兵返回大顺城,这便造成一种假像,让敌人以为我们也回到了大顺城。这样说你们懂了吗?” 为什么要出城,不仅是想继续消耗夏人的士气,那是很次要次要的,主要就是为了“消失”! “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接下来怎么做,到时候咱家会通知你们。” 这样说众人都明白了,大伙开始整理被褥休息。 但另一边的人却没有睡好。 入夜了,可是宋军讨厌的每隔半个时辰,便击一次鼓,还有几次几千兵马越过水濠,继续做出进攻的样子。 开始时梁乙埋还忍不住出来看看,看到最后,他越看越气,而且两天两夜都没有睡好了,于是吩咐了几句,便迷迷糊糊入睡了,管它外面鼓声震天。 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四更时分。 宋军再一次击鼓,又有数千兵马笨拙地过了水濠。这一回,就连巡逻放哨的夏兵都不太在乎了。顶多有脾气不好的哨兵骂了几句娘。 但他们因为“冰原”所隔,离得略有些远,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士兵手上都握着两根长木棍,棍柄上又有绳子,系在铠甲下面。此时,几千宋兵两手将木棍放在冰面上,也猫下了腰。 随着鼓声一变,西夏人未注意的,不过随着这个鼓声变化,几千人握着滑杖用力一蹬,踩着简易的滑雪板,象一只只飞箭一样,扑向了夏军大营。 等到有哨兵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滑到了夏军大营前面。甚至有的夏兵还认为自己眼睛看花了,怎么可能那么快?这不是人类的速度,是神,是鬼,是怪! 不过也有一些哨兵反应过来,一面大喊:“敌袭,敌袭。”一面跑着通知梁乙埋。 然而这时,几乎所有人都睡得正香,整个大营里鼾声如雷,哪里能喊得醒,就是醒了,经过昨天晚上的折腾,也多以为是哨兵大惊小怪,不愿意起来,继续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 几千宋兵停下,没有神臂弓,这时要求的就是速度。 所以全部是清一色的黑漆弓。 取弓搭箭,箭全是火箭。 一支支火箭射向一座帐蓬。一边射,一边移动着。帐蓬本来就是易燃物,这时又是天气寒冷之时,帐蓬里有许多御寒的草铺,士兵身上穿的是兽皮,盖的则是毡毯。好了,全部是容易能烧起来的东东。更致命的是西夏因为兵力太多,导致一个帐蓬连着一个帐蓬…… 第479章贪婪 随着火光腾天,开始有人自发地反击。 虽然梁乙埋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可这时候谁还听他的。 但现在真的很乱。 很多帐蓬烧着了,许多士兵在救火,并且与宋朝不同,西夏的士兵多是役兵制。这又牵涉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西夏人用兵费用少? 有人说他们抄掠,可打败了怎么办? 有人说他们是游牧民族,但游牧民族又怎的,难道不吃不喝不住。 实际真正的原因非是上面两条,而是这个役兵制。 还有一个例子,刘备与曹操的汉中之战。据传曹操兵力是四十万,刘备兵力是三十五万。但起初刘备没有三十五万兵力的,因为兵力不足,虽然斩杀了夏候渊,不得不在汉水与曹军僵持。这一段史实罗贯中基本写出来了,可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并没有写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蜀国其实是一个小国家,力量薄弱,士兵数量少。当时继续僵持下去,对刘备很不利,因此刘备立即派人去成都,让诸葛亮紧急调兵来支援,杨洪以汉中乃是益州咽喉之故,劝谏诸葛亮在这存亡之即,应当男子当战,女子当运。 居然逼得让妇女来做民夫。 但蜀国有没有亡国? 再想一想庆历战争花费多少?不知几亿,无可计算。但另一场战役却有大臣做了统计,那就是澶州之战。这个规模虽然很大,但持续的时间比较短。就是这场战役,宋朝花费了七千万贯! 但真正动用了多少军队,不足二十万!虽然战场上的军队更多,但王超带着十几万河北大军在定州继续摆天门阵呢,根本就没有派上用场。 如果象刘备这样玩,那得花多少钱。 实际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役兵制。 这也是韩琦与王安石屡屡想打役兵制的原因。 不过自唐朝以后,役兵制实际在中原王朝已经无法执行了。就连西夏与辽国的一些常驻兵,也开始实行半募兵化了。 现在烧了起来,从武器到行李,甚至包括帐蓬,是自己的私人财产,能不救吗? 但这一救,整个就乱了套。 虽有人要反击,不过根本就没有一个组织。但又有一个问题来了,是反击了,可等他们踉踉跄跄地走出一小步时,保捷军将士用滑雪杖轻轻滑一下,便滑出十大步。加上没组织的反击,反击力度又不强,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这几千保捷军继续放射火箭。 “太可惜了,”城头上有许多将士叹息。 “你们是不是可惜,若是大顺城兵力充足,趁乱杀出,夏寇必大败?”窦舜卿问道。 “窦公,正是啊。”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今天随着后方夏寇援兵不断而来,现在这里聚集着十几万贼军,如果我们不能大败他们,必被他们所困,就算手上有三万兵马,被十几万敌人围困住,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窦舜卿说道。 “再者,就算大败夏寇,后方就是敌境,当年大顺城打到那种地步,依然还让大顺城两边近半敌寇逃走,如今敌寇全部在城西,我们能杀伤多少敌人,两万,三万?” 王巨要的可不是两万三万。 他的野心更大。 虽然具体计划连诸指使都不知道,不过大多数计划还是告诉了十几员旅将。 王巨也料到了,随着这个鼓声结束,会有很多将领感到惋惜,因此刻意对窦舜卿做了解释,让他劝慰诸将。甚至王巨刻意对窦舜卿用委婉的语气说了,我不求杀伤多少人,主要就是打击敌人的士气。语气虽是委婉,实际就是命令! 但面对着这个大好时机,无论窦舜卿怎么说,大家心中的想法还是有点儿五味杂陈。 梁乙埋与诸主将也起来了,再不起来,马上大火就要烧他们屁股了。 在他们指挥下,西夏人渐渐变得有秩序起来,同时一支支兵马,开始对那几千保捷军形成合围之势。 “撤吧,”窦舜卿道。 城头上吹响了撤退的号角声。 几千宋军迅速撤退。 这时又让梁乙埋看傻了眼,这是什么东东哉,怎么那么快,似乎比战马在没有积雪的草原上奔跑的速度还要快。 几千宋军平安地撤回,却给西夏人留下了一地鸡毛。 梁乙埋几乎是眼含着热泪,让人收拾残局。最让他气愤的是宋人根本就不考虑到他此时的感受,随着那几千宋军回到城中,城头上又敲响了鼓声,同时又有人大声喊:“梁乙埋,快回家吃你姐的奶去吧。” 梁乙埋也不顾得生气了,看着宋吉问:“宋学士,怎么办?”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他有些六神无主了,甚至都不知道接下来怎么打下去。因为这样的打法他实在是不懂啊啊啊! 但梁乙埋找错了人选,他将宋吉当成了张浦、张元、吴昊,可宋吉不是啊。宋吉此时眼中更是茫茫然,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都哆腊讹看不下去,实际上常年的征战,西夏也培养出一些能打的大将,比如老王叔嵬名浪遇,马上就要与燕达发生最强碰撞的仁多零丁,在王巨手下吃了许多大亏的叶悖麻也在飞快地成长,以及咩讹埋等,都是能打的大将。就算因为各种原因,不能重用,但除了这数员大将,还有其他将领呢,最少比让梁乙埋担任主帅要好吧。 但这时更不能急躁,并且都哆腊讹也害怕梁乙埋恼羞成怒,拿他撒气,说不定自己就被梁乙埋给砍脑袋了,他尽量用着安慰的语气说道:“大将军,祸福相倚,其实这场小劫还真幸运哪。” 梁乙埋让他说傻了。 都哆腊讹又说道:“大将军,你想一想,方才如是大顺城的宋军兵力充足,乘乱杀出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梁乙埋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 王巨胃口有点大,但梁乙埋也不甘心失败啊,只要他这一路失败了,余下两路不得不退,那么这场动用了西夏无法钱帛的征战,就将宣告以失败结束。后果不仅是失败了,甚至能动摇梁家的统治。 但他就小看了他这个姐姐。包括宋朝君臣,王巨在内,都小看了梁氏。 掌控权利不一定非得会打仗。 就象吐蕃的没禄氏干掉了韩信卫青李靖级别的吐蕃战神论钦陵,没禄氏会打仗吗? 或如武则天,自从李治一死,武则天正式专权,看看唐军惨败了多少回,可防碍武则天做了女皇吗? 这不是军事,而是权术。论权术,西夏真没有几人能及梁氏。 宋吉在边上连忙说道:“都哆将军说得对啊,这是天佑我大夏,天佑太后陛下。” 怎么办呢,这一系列的失败虽与他没有直接关系,可这一路的谋划多出自他之手,赶忙得拍一拍马屁,让梁乙埋息怒。 都哆腊讹气得想一脚将宋吉踢死,他又说道:“大将军,虽然因为这场大火,烧伤烧死了数百兵士,不过损失仍不算太重。就是损失了一些帐蓬与物资,因为扑救及时,粮草没有损失,大多数物资也保了下来,帐蓬还余下近八成。这个损失能承受的,只要攻下宋朝后方任何一堡砦,便能十倍百倍弥补回来。因此当务之急,还是办正事。” “对,办正事。” 反正大家肯定都睡不着了,那么派人砍伐木材,制造版具,修冰墙吧。 现在梁乙埋再也不敢说宋军是缩在大顺城的乌龟了,即便是乌龟,那也是修行了一千年,吃人不吐骨头的乌龟精。 特别是宋军防不胜防的偷袭,只有建起一座冰墙,大家才安心。 都哆腊讹又提醒道:“大将军,别忘记了,还要扫除南山小道上的冰雪,派人查看那支军队的去向……这支军队总是让我感到了不安。再者,立即派人与梁永能将军联系。” 这都是正事。 不能修建起一道冰墙,与大顺城的宋军僵持吧,那样,还不如早点退回去。 并且这样发展下去,暂时是休想拿下大顺城了,因此必须得拿下安疆堡,拿下了安疆堡,才能将三线军队联系起来,特别是粮草,南山山道崎岖不平,想大批量的运输粮草是不可能的。安疆堡那条道也不大好,但能通车马。马上几十万大军进入到宋境,若是粮草不足,又没有攻破宋朝的堡砦,就会出现大麻烦。 都哆腊讹都急了。 梁乙埋又连连点头,说:“好,我马上传令。” 命令一道道地下,许多兵士开始忙碌,梁乙埋则是看着大顺城,喃喃道:“这个老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宋朝以前为什么没有重用?” “大将军,此人以前也立下大功,宋朝辰州蛮叛乱不休,此人一去辰州,便立即平叛,将蛮首彭仕羲逼降。” 宋朝荆湖南路那边也是宋朝头痛的一个大问题,特别是梅山蛮,成了国中国,宋朝近一百年,都拿这个梅山蛮没有任何办法。请注意,这里没有任何民族问题,相反的,宋朝一直是用买安的办法解决这些边民。但那一带的种种做法,简直让人无法想像,强掳汉人做奴隶,那是真正的奴隶,而非是部曲,剖开孕妇的肚子,挖人心肝当食物,又时不时进入汉人区域烧杀抢掠……等等。这个梁乙埋也听闻了一些。 “而且他又以一个武将身份,担任过数月秦州知州。”宋吉说道。 不过这时都哆腊讹已经产生了一些怀疑,当真这一切乃是窦舜卿所为?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若不是窦舜卿所为,以李复圭的才能做想出这些安排吗? 总之,到了这一步,都哆腊讹心中已经产生了不安。 不但他,就连梁乙埋派出去的斥候,一路上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虽然如都哆腊讹所说,这些损失能够承受,但此时十几万夏军士气却是降到了冰点…… ………… “小的参见韩公、郭公,”赵大井施了一个大大的拜伏礼说道。 “勿用多礼。”韩绛道。 当然,赵大井还有些拘束,虽然他随王巨身后呆了多年,但本来只不过是王家寨一个普通的少年罢了,韩郭二人地位又那么高,怎能一点都不紧张? “你家大郎胃口好大啊。”韩绛又说。 “韩公,小的这次前来,一是看看能否到大顺城看看实际情况,回去禀报,二来就是将两封信送给韩公与郭公。” 这也是没有办法。 别人不知,但王巨察觉到韩绛与郭逵因为种谔,产生了一些不和,以至郭逵在一些场合公开发表意见,反对开边罗兀城。但开边罗兀城却是韩绛所支持的。 所以同样的一封信,必须要写两份,否则郭逵会生气的。 信上没有再说罗兀城了。 实际西夏将兵力抽调到了庆州,对于其他两路都是一个好机会。 不过细浮图寨孤悬于大里河的顶点上,罗兀城离绥德军城更远。因此想乘机拨掉这两个据点,事情又回到了原来种谔的局面。必须建设数个大堡,形成一条坚固的链式防御阵线,否则能夺下却不能守住。 且不说朝廷不可能同意了,就是同意了,那也需要大量的民力与物力支持,可后方的民力与物力一起被王巨抽调到了庆州。 所以绥州那边王巨未说,也不用说。 但还有其他的机会。 不过为了让两人同意,王巨在信上说了一些大约的计划。 没办法,蔡挺那边王巨倒不用担心,主要就是延州这边。 “你家大郎为什么不在庆州,而是回到了宁州。” 这个王巨估计到了韩绛会发问,也提前做了嘱咐,赵大井顺溜地答道:“启禀韩公,我家大郎这么做,有三个原因。首先我家大郎在西夏那边略有些虚名,一旦西夏人得知我家大郎接手环庆路民政军务,可能会严加防备。那不利于打败敌人。其次后方还有三万多保捷军,能否真正大败敌寇,这三万多保捷军将会成为一支关健的力量,因此大郎回到宁州,还会做进一步的安排。最后就是物资与撤离的百姓,物资多于宁州集中,百姓也多在宁州这里,分散到各地安排。特别是百姓,可能会有接近二十万百姓在大撤离,并且这些百姓又是蕃汉杂居,种族复杂。一不小心,便会出大乱子。所以我家大郎不大放心。还有我家大郎资历浅,年龄小,恐后方官员未必听从其命令,因此还要返回宁州,亲自过问一下。” 这样讲就能讲得通了。 王巨真正的身份并不是武将,而是文臣。 不管是不是真小心,至少对老百姓还是不错的。 韩绛点点头,又问:“为什么他指定了高永能,而非是种谔?” 这个王巨也交待过,赵大井答道:“无论折将军,还是高将军与种将军,都是绝世勇将。不过我家大郎也说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从朝廷诏书放弃罗兀城之后,绥德军军民又回到了大里河以南的窘迫局面。所以必须要种将军坐镇,折将军同样也不能调动,有他在,便能沟通府州折家军。” 这更是一条理由。 实际王巨根本就不想用种谔。 虽然种谔确实很能打,但他是典型的“中国人”,真正的独狼。 有想法是好事,就怕没有想法。武将沦为文臣的傀儡,能打好仗吗?但更怕就是想法太多,太独。 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他这种心态,但放在这场浩大的战役中,必须要每一个将领都要听从调动,包括王巨章楶在内,都要成这个战争机器的一部分。也就是到少要求每一个将领得要有团队精神。 种谔有团队精神么? 他一个人主持一支军队,那就是一条超级猛龙,但若是做了别人的部下,成为团队一部分,那就会成为一个无比坑爹的零部件。 “那么你说说大顺城那边的情况?” 赵大井一五一十地将大顺城两天的战斗情况说了一遍。 但他的运气很好,再迟一天,梁乙埋扫清了南山小道上的积雪,他就没有办法顺利进入大顺城了。 “哦,”韩绛与郭逵听完后,眼中都闪着光,一种贪婪的光。 第480劝说 三十万敌人,韩郭听到这个数字后,都吓了一大跳。 但现在看起来,这个三十万似乎也就那么一回事。一旦产生这个想法,便会又生起另外一个想法,那就是三十万战功哪。 王巨说战功未必是好事,可那得看放在什么人身上。郭逵让韩琦破格提为西府副相,许多人都不服气,因此郭逵很需要战功来证明自己。至于韩绛更不用说了,且不听天下重门,一韩二吕。韩就是韩绛家的韩! 这种眼光都让赵大井害怕了。 但过了许久,韩绛眼中终于黯然。 虽然这个战功是好,王巨也将计划讲了一大半,却没有讲清楚,自己拿着这封信,就能打败西夏人么?再说朝廷会不会同意自己替换王巨?除非自己用陕西宣抚使的身份强行参与进去,可这小子却不是一个省事的主,一旦引发不好的局面,自己就悲催了。 因此最后说道:“你回去对你家大郎禀报,某到时候会支持。” “那就谢过韩公郭公了,”赵大井开心地说。 实际他还缺少了阅历与经验,韩绛承诺了什么? 其实什么承诺也没有说! 支持,什么叫支持哉? 不过也不能怪韩绛,至少韩绛对王巨没有恶意,主要还是那个三十万,刚才一度让韩绛产生了贪婪之心,不过冷静下来,韩绛又在想,当真三十万那么好对付吗?因此韩绛不可能给出准备答复的。 但王巨也没有完全交底,比如董毡。 可对于另外一个人则几乎都交了底。 黄骅比赵大井待遇要好得多了,赵大井是站在哪里,毕恭毕敬地回话。黄骅却是坐下来喝着茶,一边回答蔡挺的问题。 这也说明了王巨身份的尴尬,别以为他是陕西安抚使,郭逵未必将他当作一回事,韩绛更不会将王巨当作一回事,蔡挺同样无所谓。 那么只有看各自的交情了。 蔡挺看完信,说:“董毡?” “蔡公,你认为董毡会不会……?” “莫急,”蔡挺喊来一个幕僚问:“前几天西夏从河南抽走了多少兵力?” “似乎有好几万,不过他们从大漠边缘插到雄州,抵达灵州,又从灵武大道进入车厢峡。所以斥候也无法打听到准确的数字。” 灵武大道便是指灵州到环州的大道,全长五百里,西夏境内有三百余里。 大漠便是后来的腾格里大沙漠,但现在的腾格里大漠虽然开始恶化,不过仍存在着许多绿洲,还生活着许多百姓,这些百姓一度让西夏很头痛。 不过这些绿洲的存在,却保障了唐朝到西域的北道仍在延续,也就是从贺兰到居延海,再从居延海到肃州的这条道路。虽然沿途城镇很少,人烟不少,但胜在道路平坦。同时又能从居延海到达北阻卜各部,所以在西夏,也时有商队从此道进入西域或阻卜。 在腾格里大漠的南侧,同样有着许多小绿洲,所以也是一条重要的道路,西夏灭甘州,李元昊走的便是这条道。不但道路平坦,而且很近,几乎是顺着直线,一直到达灵州的。不过它几乎全在敌后,蔡挺手上也得到准确的情报。 不过也没有关系,黄骅在边上说道:“具庆州前线斥候打探的情报,可能会有近七万夏军,陆续抵达车厢峡。” “七万哪,”蔡挺笑了。 那这个机会,董毡再抓不住,他也不佩成为唃厮啰的接班人了。 当然,这也不是梁氏是傻子,这是孤注一投,虽然那边会有损失,然而这边只要拿下庆州,所得会远远大于所失。 但这一切是寄托在夏军这次能大胜,最少得拿下大顺城、荔原堡、柔远寨等重要砦堡,否则梁氏就等着灭火吧。 “但你家大郎指名周知军与赵巡检,镇戎军怎么办?” 周永清是镇戎军的知军,赵普是镇戎军的巡检,两人在去年那一战中皆表现出色。两人一抽,镇戎军立即缺少了一半主心骨。 “明公之意,最好是蔡公亲自坐镇镇戎军。” “呵呵,他连老夫都利用了。” “非是,那个仁多零丁有点难缠。并且他还没有发兵我境,便将注意打到了慕容头上。” “慕容……” “他是佼仿明公当年拉拢野利族之举,不过我朝对慕容已经很优待了,除了以理动之,不能再给予什么恩惠,否则以后越来越尾大不掉。” 慕容族乃是西北大族,若论排名,府州折家当为第一,丰州王家当为第二,不过现在丰家王家不行了,然后是麟州杨家第三,不过杨家几乎完全汉化,接下来便到了环州慕容,余下才是绥州高家等大部族。 不过又有人说慕容族不是党项人,而是吐谷浑后裔。 这个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现在势力真的很大,不仅在环州,庆州、镇戎军、原州都分散着许多慕容族人。环州据传有两万帐土人,其中慕容族几乎占据了四分之一,现在他们的实际势力,已经隐隐与府家折家相齐并论了。只不过这个大族一直很有想法,不能为宋朝所用。总之,穆挂英这个娘家在宋朝,大多数时间里扮演的角色很不大光彩。 然而宋朝软弱,边境将士又不大争气,朝廷只好多次拉拢,这才使得慕容族首领慕恩慕环等人向宋朝表示有限度的效忠。 不过这两人已经死了,后人这几年有点儿想入非非。蔡挺曾在庆州呆过一段时间,他当然知道这个来历,因此谨慎地说了一句:“要小心哪。” 不要说这大战之即,就是平时,包括蔡挺在庆州,挟借大顺城之战大捷后,慕容族依然嚣张无比,蔡挺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因此蔡挺又说道:“可准确?” “双方已暗中联系,但有没有搭成协议,不大清楚,就是搭成协议,有多少慕容参与也不大清楚。” 这个要区别对待的。 但事实比黄骅所说的还要严重,就象这次集结强人与壮马参战,环州在慕容带领下,很不理想。 因此王巨与章楶说了一件事,那就是百姓与国家的关系。 首先说,国家是由国内所有百姓组成的一个组织,而不是皇帝的家。当然,后面一句王巨不敢说了。应当来说,北宋前面几个皇帝做得也不算太坏,至少在古代,只能如此了。 其次国家与百姓之间的责任与权利。百姓必须要纳税,服从国家的管理,遵守国家的律法,这是百姓的责任。那么所得就是国家必须保护百姓的安全,替百姓创造一个良好公正的生存环境,这也是国家必须遵守的义务。如果享受到国家的保护,以及种种义务,却不自发地爱护维护它,这就是对国家的背叛,无论你有没有投奔敌国,也是国奸。 为什么有人对国家发牢骚,正是因为他们缴纳了税务,也服从国家的管理,遵守了国家律法,但没有得到国家的保护,或者在执法过程中,教育、医疗环境、生产中没有享受到公正的回报,这就是国家的错。 但贪官、大多数精英公知,实际就是国奸!因为这些人无疑已经享受到了国家最好的回报,却没有自发地维护爱护它。 这是一条永远不会颠破的真理,一千年前能适应,一千年后还能适应。 慕容们这样做,实际就是背叛了国家。因为他们已经最大限度享受到了国家的回报,比如国家从来不向他们征任何形式的两税,比如国家派出大量士兵在各堡砦里替他们防御夏人入侵,比如王巨的这种做法,敌人未来,立即组织百姓撤离,避免敌人的戗害,并且战后还会略有补偿,甚至还打算替他们修建被夏人损毁的部分家园。 因此他们必须遵守他们的责任,那就是要派出强人壮马主动参战。 但现在没有,反而与敌人勾勾搭搭,以至环州官兵无法专心应敌,就是死罪也不为过。 当然,不仅是一部分慕容。 横山许多部族逃离西夏,投奔宋朝。 梁氏也在侧反宋朝的一些蕃户。还真让她成功了一些。 原因嘛,实际也简单,比如官员调解纠纷时没有做好,让他们心中认为宋朝做得不公,气愤之下暗中投奔了西夏。或者被梁氏用银弹政策收买。或者象慕容这样自视其大,首鼠两端。 不过处理这些慕容时,确实得要小心,弄不好就会成为一个大大的马蜂窝。 之所以王巨让黄骅说出来这件事,也是让蔡挺明白仁多零丁难缠,嘱咐周永清与赵普小心。 毕竟很多人暂时还不大了解仁多零丁的凶悍。 黄骅又说道:“听说鸣沙城西夏积有大量物资。” 蔡挺摇头笑道:“你家大郎心也太大了,兵进鸣沙城,得攻破赏移口等关卡,况且鸣沙城的物资早为了这一战而搬空了。” 主要现在宋朝还未建平夏城,所以鸣沙城离宋境还有点远。 但也要看值不值,如果有大量物资,加上西夏兵力多抽到了庆州,那么这个险还是能冒的。 “那么兵进天都山呢。” 蔡挺眉毛不由地跳了跳。 兵进鸣沙城太远,太远就意味着风险很大。 但兵进天都山则不是很远,自定川寨、三川寨等前线,插入石门峡,不足百里路,再从石门峡一路向西,也不足百里路,便可到达天都山。 若是平时那是不行的,有许多地形十分险恶。 可现在西夏其他地方兵力皆有点空虚,包括天都山的驻兵恐怕多抽调到了庆州。 当年李元昊跃马于长安城外,整个宋朝震动,为何?那是整个陕西的腹心地带了。天都山亦理,它是西夏的重要驻兵场所,也是夏天避署的行宫所在。 李元昊攻下长安不代表着能占着长安,所以他撤兵了。若蔡挺能攻下天都山,同样不代表着能占住天都山。但象征意义远大于其占领意义。 若建此战功,那么自己就能顺利进入西府了。但那样,就必须蔡挺到前线亲自指挥。 蔡挺越想越开心,最后大笑道:“好了,你说动老夫了。” ………… 经过三天僵持后,三路夏军全部降临到庆州大地上。 梁乙埋的主力部队开始从南山小道,进入到了大顺城的后方,兵分两路,一路兵指荔原堡。如果大顺城或其他堡砦宋朝官兵来救,正好围点打援。 在这里虽有小河,没有陡门与城墙制造“冰原”,而野战谁怕谁? 并且梁乙埋兵力足矣,那怕他兵分五路,也能保证绝对的兵力优势。 一路柔远寨,但不是柔远寨,而是要切断柔远寨的道路,为拿下安疆堡创造有利的条件。 梁永能的大军同样抵达安疆堡下。 当然,最让王巨担心的仁多零丁的大军也来了,他率领着六七万大军徐徐从车厢峡进入香柏寨、静边镇、大明泊,徐徐抵达通塞川。 王巨对这个家伙颇是忌惮。但仁多零丁心中也不高兴。 若是按照他的建议,这一战本来不这样打,而是派出一支偏军佯攻大顺城与安疆堡。因为这次派出的兵力多,即便一支偏军,也足以震慑两堡城的宋军。 余下两支军队,主力军队由车厢峡路发起进攻,偏军自归德川路发起进攻。这会有好几个有利的地方,一是道路宽广,无论是到盐州的道路,或是到达灵州的灵武大道,那么就能以很快的速度行军,投放兵力,运输粮草物资。 其次沿途宋朝的各堡砦,不会象大顺城那样难啃。 若能动摇一部分慕容族人,那怕只是一部分,余下的继续让他们做大爷,那么就能拿下大部分环州。失去了环州,再夺下庆州西北诸堡镇,庆州就危险了。至于慕容,那可以等拿下庆州以后,再来一个秋后算总账。 这样虽然慢一点,但是最稳妥的打法,虽然粮食会紧张,不过可以从宋境抄掠补充。 大顺城那条路是很快,可大顺城能拿下来么? 然而梁氏不听,无奈了。 不过眼下还是仁多零丁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尽管燕达很能打,但仁多零丁同样也不差。然而燕达的兵力只有仁多零丁的十分之一,并且他才来到庆州不久,对手下各个将士不是很熟悉。 就在这种被动的情况下,庆州战役最强碰撞即将开始…… 第481章李秉常的种 在宋朝边防上常出现这几个词,堡、砦、寨、铺。 广义上放在宋朝边区,这几个词的意思差不多,都是防御性质的小型城池。如果按照字面意思来区分,堡是砖石等材料筑成的小城,寨则是有栅栏用于防守的村庄。但宋朝边区的寨性质则不同了,那也是城池,并且也用了砖石,夹以夯土来筑城墙的。而且与堡相比,诸寨比堡更大。所以才出了砦,砦就是寨,但与为了与村寨的那个寨区别,所以才用了砦这个字。 但在河北不称堡,而称铺。 铺在古代就是驿站的意思,因此河北的铺一当成了驿站,二则是防御性质,实际就是比寨更小的堡。 在堡砦下面还有戍所,哨所,零星地分布在各堡砦的外围,起着放哨报警之作用,规模更小,一般只驻守几十人。 然而在庆州还有一个词,那就是镇,淮安镇、业乐镇、平戎镇、凤川镇、赤城镇、金柜镇、五交镇。不过又有人随意地称喟淮安堡、淮安寨。 实际它们还是堡砦,只不过除了军事作用外,商业气氛也很浓厚,所以被称呼为镇。 淮安镇,镇!意味着会有很多的财富,以及无数的物资粮草。 但仁多零丁趴在地图上,看着淮安镇的地形不由地直皱眉头。 梁氏非要走大顺城路,但不代表着宋朝不重视淮安镇。淮安,怀安,古代就就在此置了淮安县,直控车厢峡大道,道路宽平,最为要害之地。 因此咸平时,宋朝于此建城,置了淮安镇,与环州木波镇仅隔八十里,以使两州军的兵力能互相援助。随着西北局势紧张,又在木瓜堡与淮安镇中间置了西谷砦。东北三十里处建了东谷砦,不过东谷砦顶在最前面,不太安全,因此又在东谷砦与淮安镇之间建了美利堡。西谷砦与淮安镇之间建了雪泥堡。 因为它位置太重要了,向东南三十里处便是五交镇,再由五交镇向南四十里,便是庆州城。离柔远寨也仅五十里。所以淮安镇不仅是环州与庆州联系的枢纽,车厢峡道的大门,也是其他诸砦的枢纽所在。 这还不是最头痛的,最头痛的是淮安镇守将乃是燕达。 他看了大半天,无法,先到淮安镇看看情况再说。 大军浩浩荡荡地来到淮安镇下。 淮安镇没办法变出“冰原”,尽管它就在延庆水畔,但因为地形的原因,是不可能置陡门的,不能置陡门,就没有变出冰原。 所以仁多零丁没有遇到梁乙埋的难题。 但对能攻下来淮安镇,仁多零丁也没有多大把握。 于是他亲自来到城下,冲城上大喊:“我是仁多零丁,让你们家燕将军出来相见。” 不攻城,那就好说,燕达走上城头,说:“我就是燕达。” “我听说燕将军勇冠三军,我们能否各自抽出四千兵马,于延庆河畔一战,决一高下?” 你不是勇敢吗,咱们玩一个整体单挑。 燕达大笑,咱傻啊。 兵不厌诈,只有宋襄公那个傻瓜蛋才搞君子之战呢。但燕达也没有想到,在宋朝也出现了一个宋襄公,那就是徐禧。 而且这个家伙让王巨头痛了。 据传他少有志度,博览周游,以求知古今事变、风俗利疚。因此胸怀大志了,所以连科举都看不上。 王安石变法,他献《治策》二十四篇,得到王安石与吕惠卿赏识,以布衣充检讨。这就罢了,这个夸夸其谈的家伙又迷惑了赵顼,立即提为太子中允馆阁校勘、监察御史里行。这才是一个坑爹的主! 当然,燕达不知道宋朝也有了一个宋襄公。但他会相信仁多零丁吗,信才怪呢。 玩整体单挑,燕达不怕,可你不遵守信诺,前面宋军出城准备单挑,后面几万夏军一拥而上,到时候四千宋军没了事小,淮安城也完蛋了。 他乐道:“比勇敢吗,行,打开城门。” 仁多零丁傻眼了,还真上当啊? 城门打开了,燕达横马持枪,走到护城河边,说道:“仁多将军,某是否勇敢,可以给证明给你看。这样吧,我们二人就在这里决一高下。” 咱们不玩那个整体单挑,就俺俩人,看谁厉害。 实际仁多零丁也能打的,不过燕达已经打了出来,仁多零丁真没有把握与燕达玩斗将。 但这个单挑是他提出来的,因此支吾道:“燕将军,我们是一军主将,岂能学习匹夫之勇。各自率着同样的将士决一胜负,才是一将所为。” “这样啊……”燕达捻着胡须似乎在思考仁多零丁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然而城头上的宋军看得很解气。 你们西夏有数万大军又如何,看看俺们燕达大将军,就单枪匹马,站在这护城河边,与你们谈笑自如。 这不是夏天的护城河,而是结了冰的护城河,夏军随时能趟着河冰扑过来。就凭借这份胆色,就大涨士气了。 “仁多将军,党项人素来贵种,重诺尚勇。” “不错,”仁多零丁道,我们党项人种信诺,那你还不赶快发出四千军队与我玩整体单挑? “这是党项人的优点,不过缺点就是记仇,我们宋朝缘边地区也有许多党项人,虽然他们勇敢的特性,让他们成为我朝强大的蕃军,不过其记仇的特性,又让我朝官员头痛万分。” “快意恩仇,才是男子汉的所为,那象你们宋人,婆婆妈妈地不象一个男人。” “这么说,燕某所说的是对的了。” “虽然你我是敌人,但你所说的话我也同意。”不过仁多零丁感到纳闷,燕达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难怪……李家统治西夏,得到你们西夏许多党项人的认同,燕某想一想,首先李家乃是党项拓跋氏,党项八大贵种之一。你们西夏开国之主李继迁生父乃是银州防御使李光俨,母亲罔氏同样出身不凡。再到赵德明,生母也是罔家的公主。然后到你们的李元昊,母亲乃是卫慕族的公主,卫慕族又是你们党项的大姓,不亚于原来的八大姓氏。再到你们先主,没藏氏虽不及卫慕氏尊贵,但也算是望门,比你们仁多氏还要贵重。不过燕某想不通了,梁氏哪里贵了?” 实际燕达将李德明称为赵德明,也是在讥讽李家乃是三姓家奴。原先姓拓跋,随唐姓李,随宋姓赵。 但这个不要紧,关健梁家乃是什么出身? 一个逃到西夏讨生活的汉人罢了。 再往下说,那个问题更严重了。现在西夏的小皇帝身上可流淌着一半汉人的血脉。 那么对于党项人的国家西夏来说,这个血脉算什么? 就象李唐皇室,为什么李渊一个劲地往陇右李家身上拉关系,然而那些门阀皆不认可。 你们那个李是假李。 还有,为何一些后来的皇汉们,对李唐的血脉避而不提。因为唐太宗与唐高宗身上有着太多的鲜卑血脉。直到唐玄宗时,这份血脉才淡薄下去。 但这个重要吗?真的不重要,因为李唐是承认以汉人为主体的国家。这与满清是截然不同的性质。 然而对于李唐还好一点,但对于西夏的党项人,这个问题可要了命,他们“贵种”,但现在的李秉常又算什么种哉? “种”都出现了问题,那么为什么还要忠于这个国家? 仁多零丁脸色一变,随后大笑:“燕将军,你多想了,我们大夏党项与汉人一家。” “当真汉人一家,那为何有撞令郎?” “那你们宋人为何用蕃人做先锋。” 大家彼此彼此,莫要五十步笑百步。 “但我们大宋可征蕃人之税?” 有所得,必有所付。蕃人得到了优惠的待遇,那么必须也要付出什么。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当然,仁多零丁也可以回答,我们西夏穷啊,但这个能说吗? “仁多将军,我朝仁宗皇帝为了两国百姓不再受战争之苦,一年给你们西夏二十五万五千岁赐,但你们西夏人却屡屡违反两国盟誓,多次侵犯我朝。燕某不知道那个重勇尚武守诺的民族哪里去了。信诺,我呸!不要再玩这些骗小孩子的把戏了,要战就战,燕某在这里随时奉陪。”燕达说完,大笑进城。 燕达没有上当,反将了自己一军,仁多零丁只好回去商议。 一将说道:“仁多将军,不如我们去攻打美利堡吧。” 淮安镇这里同样是群山密布,但与横山不同,这里几乎全是塬、梁、峁地形。 塬通原,区别就是由黄土构成的面积较大的平坦之地,不过与东部平原相比,有的塬因为被沟谷分割蚕食,比较破碎,坡面倾斜的角度也比东部平原更大。 梁是指由黄土堆积的条状延伸的土岭岗,其特别点一是山以土为主,以石为辅,也就是黄土山,二是山顶比较平缓,两侧多有沟谷。 峁是指由黄土构成的呈穹状与馒头状的丘陵,斜坡比塬陡,但比真正的山陵要平缓,而且高度多在一百米之下。与梁的区别就是梁是土山脉,峁是指单独的一个土山。 淮安镇周围便是这种梁峁地形。虽然不是那么平坦,但也无多少险恶所在。 想走真正的大道必须攻破淮安城。当然,还有其他的好处,城中的财富,物资,粮草。 但不攻破淮安镇,同样可以从城外的各条小路扑向淮安镇的后方业乐镇,甚至直接扑向庆州城。 这也是它成了私盐通道的原因,小路太多了,虽不利于大军行军,但也能通车马,官兵无法禁止。至少比梁乙埋在大顺城那边慢慢爬山好。 可问题是燕达卡在后面了。打到这时候,难道还指望宋朝无备吗?也许只有梁乙埋还在惊叹窦舜卿用兵如神呢,可就是梁乙埋现在也不大相信自己的说法了。 庆州城下受阻,后面又有燕达,这会是一个很冒险的举动。 因此这名偏将建议攻打美利堡。 攻克了美利堡,也等于打通了到达柔远寨的道路,那么三支大军就联系在一起了。 至于顶在最前面的东谷砦的那点宋军,他们想干嘛就干嘛,没功夫理他们去。 仁多零丁却摇了摇头说:“东边已有两路大军,二十万军队,我们去干嘛?这样,妹轻咩罗,你率一万大军向西,立即拿下雪泥堡。” “雪泥堡?”咩罗诧异地问。 雪泥堡与美利堡是两座小堡,宋朝驻兵很少,而且因为战争久不至这里,维修不得力,堡墙都塌陷了一部分。想拿下,难度皆不高。 可问题是大军向西,岂不是离主力军队更远了? “咩罗,我军这次前来,最大的不利之处便是粮草,如果僵持下去,我军粮食连一个月时间都不能支撑,而且前方有淮安城阻挡,活动迂回的空间太小了,不利于我军作战。” 仁多零丁还在想着他那个战术,只要拿下一半环州,粮草有了,物资也有了,而且也对庆州构成了直接威胁,况且他在环州还布了一个好棋呢…… 第482章八个换一个 妹轻咩罗带着一万大军冲向雪泥堡。这个兵力不少了,而且雪泥堡离淮安镇只有十五里路,仁多零丁大军不可能驻扎在淮安镇城下的,他们离城墙还有一两里,并且因为兵力多,绵延了好几里地。 也就是离美利堡距离更近,即便宋朝发救兵,仁多零丁也能及时调去兵力支援,还有雪泥堡那三分之一残破的城墙,这意味雪泥堡……必破! 燕达站在城头上眺望。 实际仁多零丁这时没有敢冒险,如果他敢冒险,说不定会获得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那就是淮安镇后方兵力实际真的很空虚。 业乐镇驻扎的军队是顾永平的第十七旅,庆州城驻扎的宋军是顾永平的第十六旅,他们排到这个后面了,能有多少兵力?顾永平手中只有四营官兵,杨培手中的兵力稍稍多一点,五营。 别急,还有呢,庆州城周边还有一系列的堡砦,但官兵呢,几乎都没有了。只有一群胥吏与衙役带着一群强人、壮马与义勇,在心惊胆战维护着秩序。 如果仁多零丁真敢兵指后方,那将会是一件头痛的事,至少逼得王巨不得不出底牌,底牌现在就亮出来,那下面真的不好打了。 因此看到西夏军队直指美利堡,燕达反而轻吁了一口气。 然而他的眉毛没有舒展。 司马懿在诸葛亮死后,看到诸葛亮的营垒,称天才奇才。 诸葛亮有没有军事才能?有人将诸葛亮妖怪化,还有人贬得一文不值。实际来说,诸葛亮在军事上虽不及韩琦,但也算有本事的,蜀魏两国力最少相差了四五倍,但被诸葛亮逼得只能被动防御,普通人岂能做到? 现在让燕达皱眉的不是营垒,而是行军的队容与秩序,略有些不同,可性质差不多。 关于这个问题,王巨在与十几个旅将集议时就刻意说过,但论个体,一个西夏兵的战斗力可能相当于一个半宋军的战斗力。 这个评估,大家基本都同意。 实际因为西夏骑兵多,王巨这个评估还略略偏低了。 王巨又说,但一千个西夏兵只能相当于庆历时八百宋兵。 有人就不同意了,王巨便说道,庆历三大战役皆败,但放在每一个战场,双方兵力如何?李元昊动不动就用十万八万军队PK宋朝几千到一两万军队。就是胜了,也不代表着西夏整体实力就比宋朝的强。只能说李元昊用兵的本领,加上西夏多骑兵也是一个优势,因此每每能做到以多打少,而宋军只能被动地挨打。 接着王巨又说,但现在一千西夏兵只能相当于五百宋兵。 所以西夏兵力虽多,但也不用太担心。 当然,同样不能大意轻敌了。虽然西夏人说三十万兵马,可能不足,但不会多。因为西夏就这么多百姓,其他地方还要留守兵力,三十万是极限了。 并且这些兵马当中又有许多是负责押运物资的后勤兵,等于是役夫。然而西夏这次野心勃勃来犯,对庆州势在必得,就是没有三十万,也不会差多少。至于役夫,他们拿起武器就是兵,千万不能真将他们当成了民夫,闹讹堡那一战即是很好的证明。 所以燕达看到在仁多零丁指挥下,西夏三军秩序井然,略略有些担忧。 三十万西夏军队不用太害怕,但三十万能团结起来,军纪森严的西夏军队,那会让大伙都头痛的。 难怪王巨再三说得注意这个仁多零丁。 “这两三天还真难熬啊。”燕达喃喃说了一句,然后看着荔原堡方向,荔原堡那边出了一个有点不好的意外。 ………… “刘将军,西夏人已经从那条小道向安疆堡出发,不过还要等三四天……刘将军,你急了吗?”姚兕问。 “晚点好,我在后面,情报不大准确,所以过来问一问,并不急。”刘阒道。 “当然越晚越好,不过赵忠那个老匹夫,这一回可有的忙了。” 赵忠,就是李三狗。 “哈哈哈,但这一战他打得很值。” 现在两大焦点,一是高敏那支“消失”的军队,他们的发挥尤其重要。二就是接下来李三狗的苦战。 不过这一战打好了,以后环庆路可能会和平很长时间,也就是说,可能是李三狗最后一场战役,毕竟他越来越老,又是蕃人,不可能去其他战区作战。然而只要这一战打好了,他在庆州的地位会立即得到巩固,也会取代以前蕃将赵明的地位。 有了这个地位,他的族人都会带着水涨船高。 然而李三狗年老心不老,那天集结时,耻高气扬,持强耍狠,让其他几个旅将很是无语,怎么办呢,咱们都是文明人,不与你这个老蕃子计较。 两人正说着话,蕃落军郭都头闯了进来,副将苏平拉都没有拉住,郭都头一进门就跪下说道:“姚将军,请救救我的族人吧。” 姚兕皱了皱眉头道:“郭逋,你们郭家寨离这里有十来里路,敌寇自大顺城涌了过来,几乎达到了十万大军,我怎么去救?” “郭家寨破了,他们逃了出来,困在了松子峁。” “苏平,是怎么一回事?” “上午五千西夏先行军抵达郭家寨,郭家寨未守住,于是且战且逃,从后面梁峁上向荔原堡逃跑,逃到松子峁时被夏人的骑兵绕道追上,围住了。眼看不妙,郭家寨的族长派人提前骑马,来我们荔原堡搬救兵。” “不行!五千夏兵,还有骑兵,荔原堡有多少兵力,僵持下去,后面随时会有数万敌寇赶过来,危矣。”刘阒道。 “刘将军,不是,虽然是五千先行军攻打我们的寨子,不过追兵不到两千人,余下的大约都留在寨子里。”郭逋立即急切地说。 “那也不行!”刘阒斩钉截铁地说。 这中间有很多原因。 前几天就在动援撤退,甚至为了撤得快,一些离各堡远的村寨粮草一起烧焚了。 但还有少数村寨不听,多是蕃人,汉人几乎不用动援,就撤得差不多了。 原因很多,不过在华池县境内,被西夏人收买的人不多,肯定有,但只有少数几个人,就是这几个人也不能代表着整个寨子。 首鼠两端的更少。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不相信朝廷。还有其他一些古古怪怪的原因,比如“有钱”。 一穷二白的寨子撤了就撤了。 然而一些富裕的村寨撤退时,难免会担心他们各自的贵重财产,蕃人也讲究财不露白,有两个钱,不知道往哪儿放,甚至直接埋到地下。这一撤,撤到大后方,好几百里地,有的人就不放心了。 郭家寨就是一个典型,寨子规模不小,究竟多少户,姚兕不大清楚,蕃户多不统计的,不过大约的有一百七八十户。 它位于荔原堡前方十来里处,华池水畔,寨下还有一条华池水的支河,于是形成了一个面积可观的水草丰美的草塬子。 原来安疆堡未拿回来,西夏会时常来侵犯,不过自从拿下了安疆堡,两个门户都控制住了,于是郭家寨放心大胆的养牛养羊,正好王巨开垦郑白渠,又有两倍的市价买牛,这也使得郭家寨受了一些益。 于是寨子越好就越好。 生活好了是好事,但这次撤退时,不知道郭家寨的族长是怎么想的,就是不同意。 象这样的寨子原先有十几个,荔原堡周边有,华池城与平戎镇那边也有,以至姚兕与刘阒,加上华池丁知县三人不得不下去一个寨子一个寨子劝说。 大多数被劝说成功了,可还有几个没有劝说好,包括郭家寨。 他们理由很简单,我们寨子大,有寨墙,有自保的力量。再说前面还有大顺城与安疆堡呢。 其实就在前天,姚兕还下去劝说了一回,这时候肯定来不及撤向宁州了,但姚兕劝说他们去凤川堡,这个总行吧,不是很远,都在华池县境内。 然而郭家寨族长还是不同意,说大顺城那边不是打胜了吗? 差一点逼得姚兕说出,这就是你们尊重的小王老子的命令,可这个真相,这时真的不能透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办法了,况且姚兕本身还有很多事要提前准备安排,于是只好不管了。 郭逋急了,道:“我郭家寨是忠于大宋的,就象这次,主动让寨中的强人来守堡。” “可我让他们都回去了。”姚兕道。郭家寨不撤,姚兕哪里敢收他们寨中的强人?你们还是自保吧。 “姚将军,上次大顺城之战,我们寨中可是牺了九名丁壮。不能小王老子一走,朝廷就不管哪。”郭逋继续央求。 “朝廷不管,为何有这次大撤离,要知道为了这次撤离,朝廷得花多少钱帛?后方有多少汉人又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刘阒又斥责道。 这个刘阒不是好人,郭逋只好看着姚兕道:“姚将军,发发善心吧,当年小王老子在,为什么大家皆英勇奋战,因为小王老子说我们替你们保卫家园。所以才得到了大家的忠心爱戴……再说松子峁离荔原堡只有四五里路啊,难道你眼睁睁地看着大伙就在你眼皮下面被西贼屠杀?” “这……” “姚将军,真的不能救,救得不好,能坏明公大计。”刘阒道,当然郭逋可不知道这个明公指的是谁。 “我出去看一看。”姚兕登上城头,举起望远镜向西北方向看去。离得不是很远,不过中间隔了一些山峁,看得不清楚,但还能看到一大群人困在松子峁峰顶上,顽强奋战,不过坡顶上也倒下了一些人,坡顶中间是一群吓得憟憟发抖的妇女小孩子。至于老人,也拿起土弓在作战了。 姚兕叹了一口气说道:“刘将军,你立即回去,派人请求延州发出几营官兵,不管是什么兵,只要是兵就行,做一个样子。再者,立即派人去宁州,请求明公发出几营官兵,迅速抵达凤川堡。” “韩公郭公未必听我的。” “放心,他们不是陆诜……就在眼皮子下面,我于心不忍哪。” “何苦之……”刘阒跺了跺脚,迅速离开。 郭逋有些傻眼,不就是救一些乡亲吗,为什么这么麻烦?比他想的还要麻烦,也比姚兕与刘阒想的麻烦。以至王巨在宁州听到后,生生愣了大半天,然后想,姚兕做了选择,不过换自己当如何选择,这个代价太大了,不亚于用八个大兵来换一个瑞恩。 第483章误打误撞 姚兕立即下令:“立即派出所有骑兵,左右包抄,苏平,你带领两营兵卒殿后,负责接应郭家寨的乡亲,若有伤者,轮流背着回堡,不得耽搁。” “喏。” 姚兕也亲自下了城头,上马出城。 为什么自洪德寨、安塞堡、业乐镇、荔原堡一线以西,包括城内的百姓也要撤离? 此战中,有的堡砦是可以丢的,与有意丢无关,而是兵力悬殊太大,有的堡砦又残破不全,无法守住。但有的堡砦是绝对不可以丢的,比如大顺城、淮安镇、荔原堡、西谷砦、东谷砦,那怕柔远寨丢了,这几个堡砦都不能丢失。 但为何也不安置百姓? 其实用意很简单,那就是挪出空间。 这一战双方动用了罕见的兵力,包括宋朝在内,如果将强人壮马与自发参加的民兵包括在内,宋朝的总兵力都胜过了定川砦之战中葛怀敏手中的兵力。 那三万余保捷还在宁州。 不过余下的宋军,以及强人壮马多投放到了前线,几乎达到了五万人。当然,得看怎么算了,如果将这些强人壮马排除在外,那不过三万多战士。 但不管这一万多强人壮马算不算真正的战士,他们都要算是人,要物资,要武器,要粮草。那么就得要空间。 为了达到坚壁清野的目标,让百姓将所有衣料粮草运到各堡砦,有的百姓将一些无关紧要的物事也运到了各个堡砦,这同样占据着空间。 但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战马,因为王巨推动,整个环庆路增加了几千骑兵,这是好事儿,骑兵多了,战斗力也强了,然而这些战马不可能放在野外。实际从现在起,整个野外让给了西夏人,否则就可能落得好水川与三川口的下场,敌人数量太多了。这些马占用空间何等厉害? 然而各个堡砦能有多大的空间?即便现在的大顺城,称为城,也不过八百亩面积,更不要说其他堡砦了。 只有百姓走了,才能腾出许多空房子,当仓库,当马厮,当军营。 荔原堡也有三营骑兵,还有三百余人壮马。 他们全让姚兕带出城。 郭逋在他后面问:“姚将军,难道救我们寨子的乡亲,很为难?” 姚兕皱了皱眉头。 不是很为难,而是很很地为难。 这几天的局势发展得很顺利,甚至比王巨预想的还要顺利,然而今天却因为这几百名蕃人,出现了意外。 姚兕不由地又想到了几年前的惨战,如果那天不是出了意外,胡谦就不会惨死,也不用打得那么惨烈,差一点就让西夏人喘过气,扭转战局了。 希望这次不要带来不好的后果吧。 但要么不救,救了也不用说,姚兕默默,未答。 野外依然是一片冰天雪地,不过离得近,很快就要到了。 姚兕扭头说道:“松子峁离荔原堡很近,敌人既然敢在这里追杀郭家寨的百姓,那么后面应当还有一些军队,并且离得不远。因此大家务必速战速决,不可耽搁。” “喏。” 姚兕一挥手,骑兵分成了两路,沿着两道积满白雪的山沟向松子峁包抄过去。 绕过了两个小矮山,就到了敌人面前。但夏军同样有备。 两军兵力差不多,虽然后面苏平带着两营步兵跟上来了,但夏军的后面跟上来的军队更多。 姚兕抬头看了一眼,松子峁上还有四五百人,另外山上山下还有两百余丁壮倒在了血泊中,流淌的鲜血在白雪上绽放着一道道刺眼的红色。 但整个郭家寨百姓最少有一千人的,估计另外的百姓已经在他们寨中就被害了。 并且这四百来人多是妇女小孩子,丁壮剩下不多了。如果姚兕晚来一会,这些人就会全部被害。 但是这些人的反抗,也杀死了一些西夏兵士。 这个不管的,得迅速结束战斗。 姚兕双腿用力地一夹马,解下大弓,瞄准了一位将领打扮的西夏人,拉满了弓,手一放,一箭流星般地飞射过去,那名夏将立即被射翻落马。 姚兕继续夹马狂奔,又一箭干掉了另外一名夏将。 随后他将弓重新挂上,抽出大刀,一边举刀一边拍马冲刺。 眨眼之间,姚兕便冲到了夏军面前,一刀又劈死了一名夏兵,继续马不停蹄,杀向夏军。 李三狗在那天集结时,嘴巴上赌狠,他是蕃人,又看着王巨的面子,怎么办呢,大家只好让着他。实际上此时论个人武艺,无论姚兕,还是刘昌祚,或是王君万、燕达、姚麟,包括姚兕的儿子姚雄,都在李三狗之上。林广、二种也与李三狗相仿佛。毕竟李三狗不是当年的李三狗了。 在他的带领下,左侧宋朝骑兵也凶狠地杀了进去。 同时右侧宋朝骑兵也抄了过来。 仅是倾刻间,西夏人就渐渐不敌,于是西夏劣根性立即发作。 这个劣根性就是指表面凶悍,实际懦弱。只要稍稍不敌,马上就会拨腿而逃。在这上面远不及宋军了,宋朝立国以后,也多次惨败过,但看看君子馆、三川口、陈家谷、好水川那些战役,几乎战得只剩下最后一人,都没有人投降。至于高梁河、岐沟关那两战是特例,一个是赵匡义带头逃,一个是曹彬带头逃,他们都逃跑了,手下人能不逃吗? “追二里地。”姚兕下了一个很短的命令。 大家感到很古怪,为什么只追两里地? 实际如不是为了掩护这几百名百姓撤离,给他们撤离的时间,姚兕一里地都不想追。 二里地,一会就到了。远处似乎有影影绰绰的大团军队向这边扑来,但还有一段距离,因此有将士意犹未尽,还想追一追,不过姚兕勒马停下,他们不得不停下。 “回去吧。”姚兕说道。 一千多宋军调转马头向回走,刚刚这一战他们表现不错,伤亡不到五十人,却击毙了两三百夏兵。不过姚兕脸色一直阴沉着,回到了松子峁,几百名百姓也下了山峁,郭家寨的族长一下子扑倒在地,不停地用头撞地:“谢过姚大将军,谢过姚大将军。” 姚兕看着这个贪财的族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难道我不撤,违反了宋朝律法吗?或者说是王巨的命令,那有没有搞错,我们一不是士兵,二你只是命令,不是诏书。 我们有难了,向你求救了,你不救没有人用刀子架你脖子逼你来救,你救了,我们感谢了,还要怎么样? 这样想,姚兕觉得很悲催。 主要这个郭家族以前对宋朝比较忠诚,整个寨子百姓全部去掉了原来的党项姓氏,改姓郭,生活方式与语言,也渐渐汉化。不然姚兕又不会亲自出来营救。 算是自己人了,就更不能说什么了。再说,他们也不知道宋军的真正计划。 姚兕呆了一呆才说:“立即带着你们家中乡亲,随某回堡。” 这时苏平也带着两营步兵赶了过来,有的人背着受伤的百姓,迅速往回去。现在安全了,那个族长一路走一路哭,大家不撤,一半是因为他的缘故,现在好了,整个寨子的丁壮牺牲了四分之三,就连一些妇女老人孩子,都被西夏人砍死了。至于财富,还有屁的财富。 他在哭,然而姚兕想哭都哭不出来。 果然,不好的消息便到来了。 梁乙埋在大顺城留下了一部分军队,还有一部分由清一色步兵组成的军队,正带着三四天的干粮,正顺着那条艰难的小道,抄安疆堡的后路。 实际若无梁永能的大军在前面攻城,牵制了宋军,从这条小道走实际很危险的。一是难走,特别是在这个天气里,攀山越岭,格外艰难。二是地形复杂,容易遇伏。 不过现在问题不大,马上连柔远寨都分不出兵,那来的伏兵? 但就是分开了这两支军队,还有八九万大军越过了大顺城,来到了庆州腹地。 谁知道梁乙埋刚到达华池水畔,就听到这支骑军兵败的消息。 他大怒道:“都哆腊讹,你带领四万大军,立即攻打荔原堡。” “大将军,这样不妥吧,当务之急,是必须拿下柔远寨,而非是荔原堡。” “都哆腊讹,你说错了,当务之急不是柔远寨,而是疆砟堡。如宁哥已经去了疆砟堡,明天就可以抵达。那时两边夹攻,必会收回疆砟堡。如定哥再与梁永能两军会合,到时候南北夹攻,必会拿下柔远寨。那时才是攻打柔远寨的好时机。” 其实从大顺城到疆砟堡并不远,如果身体利索,两三个时辰便可赶到了。当然,军队数量越多,行军速度越慢,但换成其他季节,顶多也不过大半天路程。 然而在这个冰天雪地里,想快都快不起来。 所以至少明天上午,如定宁才能将军队率达疆砟堡城下。 从正面攻疆砟堡比较难攻,但从后面攻打,则是很容易,加上姚麟只是一个菜鸟,拿下疆砟堡不会太困难。 再说梁乙埋手中的兵力足够多,四万去攻打柔远寨,与八万攻打柔远寨有区别吗?什么区别都没有。那怕派二十万大军来攻打,城墙就那么宽,能容得下么? 都哆腊讹无言以对,他想了想又问:“大将军,确定那支宋军返回到了大顺城。” “都哆腊讹,你是不是怕死了?试问,这么多军队,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梁乙埋恼怒地说。 斥候打探的消息,是回到了大顺城。不过宋吉这一回变得小心起来,也防止高敏那支军队设伏,于是广派斥候四下察看,除了碰到少数宋朝斥候在野外游荡外,什么军队都没有察觉。况且现在这么多兵马行军,总会在雪地上留下足迹的。 至于担心,也担心,担心的是粮草不足,攻城困难。 如果不能迅速拿下宋朝几个堡砦,获得供给,时间又拖得久,那么粮草就会出现危机。 攻城却一直是西夏人最头痛的事。但这个城还不得不攻,安疆堡、柔远寨、荔原堡、西谷砦、美利堡,一个都不能少,只有那样,才能将大顺城变成一座孤城,那么才能逼降守城的宋军。或者使宋军丧失士气,强行攻下大顺城。只有大顺城拿下来,后面的物资粮草才能源源不断地顺利运到军中,那么就可以正式图谋庆州了。 但如何攻下这些堡砦,经过大顺城的挫折后,梁乙埋头渐渐就有些大了。 至于会不会失败,梁乙埋根本就没有想过,大顺城那是特例,其他堡砦有那地形吗?没那地形,就是有那种鞋子与那个古怪的滑板,也不能对西夏大军产生致命的危胁。 因此梁乙埋对都哆腊讹的过份小心,产生了极大的不满。 然而都哆腊讹这一回还真想错了,姚兕最担心的就是西夏分出很多兵力,兵临荔原堡城下…… 第484章墨菲定律 都哆腊讹只好率领着四万大军浩浩荡荡扑向荔原堡, 荔原堡修建得比较晚,主要也是为了配合大顺城的,否则大顺城在前面太过单薄,但是其面积也不小,占地面积几乎达到了二百五十亩。也许后人说这算什么大,还不如俺们小区面积大呢。但莫忘了,它只是一个军事堡塞,已经不算小了,马上接下来的重心,东谷寨面积只有六十几亩。 至于美利堡与雪泥堡更是小得可怜。 当初范仲淹建设美泥(后改名为美利)、虐泥(后改名为雪泥),大拔城等处小砦时,范仲淹只派兵士百十人防托。他本人则说:如贼马大段入寇,便令归侧近大城寨内一处防守,所贵不致枉陷军民,人心稍安。 也就是它们起的只是一个缓冲时间作用,敌人来了,这些小堡砦挡一挡,给后面百姓逃跑的时间,然后一百几十个兵士就立即撤向附近大堡,随它沦陷。 但也不是仁多零丁高射炮打蚊子,这叫狮子扑兔。 所以就是这个二百五十亩,让都哆腊讹感到头痛。不过好在荔原堡并不象大顺城那样的恶心。 其实这后面还有种种考虑。 这个冰墙战术,一是杨六郎,二是大顺城,西夏人也学习去了,大顺城西侧筑了冰墙,马上又在东面筑冰墙,你们这些宋军就乖乖呆在大顺城不要出来吧。但会不会成功,要待时间去证明。 然而论难度,实际大顺城难度还要稍低一点,水濠就是河就是水,城外就是大团的黄土地,破开濠冰,用水随便和一些黄泥巴,放在早就准备好的版具里,几个小时后拿下版具,冰墙就树立起来了。 但杨六郎那种浇水于墙的做法,必须要军民一担担地将井水挑上城头,然后慢慢泼下去。还不能快了,否则未成冰,便流到城墙下面,灌入护城河中。 当然,两个战区形式是不相同的,河北那边不可能学习王巨这种坚壁清野的做法,试问遂城后方那来的子午山。因此辽军来了,郊外的百姓一起逃向遂城。 这么多百姓会侵占空间,但杨六郎能有什么好办法解决?不过郊外的百姓加上城内的百姓,使得劳力变得宽裕起来,于是让杨六郎化弊为利,担水浇墙成冰。 显然这个方法,在庆州是不可取的,况且庆州许多堡砦本身的食水就困难了,那来充足的井水去担水浇冰? 幕后的故事与算计,都哆腊讹不大清楚。 只是看上去荔原堡会比大顺城好对付一点。 但当真好对付? 天色还早,不过军队数量太多,以及后勤的安排,都哆腊讹只好让三军先扎营,再抽调一些兵士去砍伐树木,或去附近空的村寨,将民房拆掉,取出木梁椽住,准备做攻城梯子。 但这些攻城梯子就是做好了,就能攻下荔原堡? 就在都哆腊讹绞尽脑汁思考攻打荔原堡时,荔原堡的宋军也在观看着郊外这支庞大的军队。 四万兵马哪,几乎象一道人海,在城外蠕动着,并且这只是入侵夏军的一部分,有胆小的兵士看了,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姚兕也在看,兵力太多了,他不是怕兵力多,这个早就心中有数了,而是荔原堡这个兵力多,可能会给整个计划带来很不好的后果…… 墨菲定律: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姚兕担心的发生了。 都哆腊讹盯着荔原堡的城墙看了大半天,没有想出任何头绪。 不要说攻城梯,将宋朝的云梯搬来,也未必能攻下荔原堡。就是那十几门从宋军手中缴获来的虎踞炮,中小型的还让如定哥带到了安疆堡,其他几门又让梁乙埋带到了柔远寨。那么攻不下来,意味着就会付出巨大的牺牲。 于是他将诸将召集商议。 一将说道:“都哆将军,如果强行攻打荔原堡,牺牲重,短时间也未必能攻打下来。” 牺牲要考虑,时间更要考虑,不要攻上一个月还攻不下来,三十万大军能等一个月吗? “我担心就是这两条。” “末将倒有一计,荔原堡中宋朝官兵似乎只有几千人,不足为惧,不如我们分兵去攻打华池镇。” 荔原堡外面就是乌川古道,也就是大秦直道的那条岔道,所以一旦西夏军队到了荔原堡城下,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华池镇。 另一将则惊恐地说:“难道你忘记了叶悖麻被九尸迎宾后的下场吗?” 上次大顺城之战后,叶悖麻被西夏冷藏,但随后叶悖麻以一个偏将的身份,在攻打抚宁寨时立下大功。 可能现在西夏人有点小瞧了叶悖麻,不过叶悖麻的凶悍,还是让许多认识他的人不得不承认的。 那个九尸迎宾,三更地狱,成了西夏人一个禁忌的话题,败得太惨了。 帐蓬里一片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将说道:“那也未必,虽然上次叶悖麻惨败,但这次的华池知县乃是姓丁的汉人文官,根本就不懂军事。” 刚才那一将立即反驳:“但华池镇驻守的大将是刘阒。” 华池城究竟有多少兵力,西夏人不大清楚,不过主将与知县的什么,这个容易能打听到。刘阒在贝州平叛王则起义时立的功劳,西夏人不知道,但都知道刘阒在铁冶沟一战的凶悍。 “讹一将军,这个不行,那个不行,难道我们撤军回去,再说,上次叶悖麻手中是两万兵力,这次我们则是四万兵力,而且柔远寨下的兵力更多。上次是秋高气爽之季,草木仍很繁荣,现在是正月,万物凋零,无法藏住大军,为何要担心?” 两相争吵起来。 一方要分兵华池城,它是县城,物资粮草更多,而且城中的百姓也没有撤走。就是攻不下来,引得荔原堡的兵力出城相救,那么也可以与宋军进行野战了,就能将西夏兵力优势发挥出来。至于危险,因为时季不同,主持军事的人不同,不会有危险。 一方不同意分兵,兵力分得多,容易被宋军各个击破,虽然相互离得不远,但这一带依然以山区为主,尽管多是梁峁地形,但终是山! 都哆腊讹挥手让他们停下,说道:“这样,今天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广派斥候,前去华池镇打探,对了,也要分出斥候,前去凤川堡打探。” “凤川堡?” “庆州兵力有限,现在前线都驻扎着不少宋军,后方还会剩下多少,又非是庆州城,因此凤川堡可能现在兵力极其空虚。拿下凤川堡,不但可以从凤川堡夺取物资粮草,在它的后方就是宋朝的直罗县,那么整个华池县与直罗县都会产生骚动……” 不仅是物资粮草,而且这么多军队,理论上活动空间越大越有利。 若是兵力少不能这样玩的,但兵力多嘛,只要小心一点,就没有关系了,况且道路情况也比较好,乌川古道直接通达凤川堡。 至于延州的援兵,都哆腊讹也想过,但可能极不大。 首先鄜延路能分出多少兵力?宋朝在陕西驻兵规极其极庞大,可这个兵力是分散在五路的,如果包括府麟路那就是六路了。环庆路拼命一样的,本路又抽出了多少兵力? 况且延州各个前线当真不派兵力留守防御?所以就是他们想援助,能抽出的兵力终是有限的,最少在三十万夏军面前,这个兵力抽不抽,一样。 其次按照以前的惯例,宋朝根本就不习惯各路的配合作战。再说郭逵与韩绛暗中在撕逼,西夏人不知道,但知道李复圭为了追罪白玉与郭逵撕逼了。 最后就是从战略的分析,如果延州派出援兵,进入华池县可能性很小的,因为进入了起的作用不是很大,能派出多少兵力,一两万人,放在三十万大军面前算什么?所以他们真派出援兵,那就是金汤城。 至于那几万保捷军,全部在真正的大后方了,西夏人也知道,不过以为他们与以前的义勇军类似呢,根本就没有考虑。 但战争总有意外发生的,所以都哆腊讹先派出大量斥候,有什么情况再考虑,没有也考虑,但那考虑的就是分兵了。 “就这样吧,大家休息。” 因为大顺城控制着大道,夏军只好从小道上行军,不但要行军,还要带出一部分物资与粮草,以及其他的辎重,路是不远,可是大家都很辛苦了,昨天花了一天时间,才越过大顺城,今天才正式分兵荔原堡与柔远寨。 三军劳累,得要养精蓄锐。 另一侧,梁乙埋也率领大军到达柔远寨下。 柔远寨位于五条山沟冲积的土塬上,一左一右两条山沟勿用考虑,那是“死”山沟,但前面两条山沟与后面一条山沟都是“活山沟”,当然也成了道路。 三条山沟正了一个“Y”字形,柔远寨便位于这个Y字的交岔点上。 但总的来说,四周高大的山峰并不多,也就是不能做为屏障,其次这个土塬太大,柔远寨所占的面积有限,能给敌人足够的空间攻城。 不过李三狗也不惧。 此战最大的亮点之一,便是即将到来的柔远寨保卫战。 敌军即将到来,斥候匆匆忙忙回来禀报:“赵将军,敌人即将来了。” “知道了,”李三狗说。 “不过还好,敌人分出一半兵力去了荔原堡。” 这意味着柔远寨压力也减少了一半。但李三狗却大惊失色道:“西夏人疯了吗?” 消息同样到了燕达与章楶手中,不是刘阒派人通知的,而是斥候打听到的。但越往后局面就越紧张了。 在另一个时空发生了两件悲壮的故事,梁乙埋围住了罗兀城,抓获了都头崔达,多半是崔达做斥候被捉到的,押到罗兀城下,让崔达劝降,崔达到了罗兀城下大喊,贼少,粮且尽,将要去,宜坚守。梁乙埋大怒之下,当着罗兀城数千宋兵的面,将崔达剁成了肉酱。 在这之前进攻大顺城过程中,又抓倒了守烽火台的小兵张吉,押到东谷寨下,让张吉劝降,张吉反而大喊,努力,诸寨无虞,贼尽且退,不能投降。于是梁乙埋一怒又将张吉杀了。 因为王巨带来的变动,可能发生的事有一部分与那个宋朝有些重叠,不同的也不少,并且这个不同会越来越多,因此去年罗兀城并没有发生崔达的故事,甚至崔达所在的那一营官兵都未必进驻延州。 王巨也记不得了,就是记得了,也不会刻意去找一个叫张吉的小兵,不知道现在在不在庆州。 但这两则故事说明了一个问题,随着西夏大军到来,诸寨被围得水泄不通,所以不知道外界的消息。 马上这种情况就要在庆州发生,甚至做为个体的斥候,都无法在野外生存,敌人太多了,就是当成斥候的游骑,数量也会多得可怕,一旦发现,休想活命。 不过现在还有许多斥候在四下里游荡着,然后将各个消息送到各主将手中,让他们做出正确的判断。 燕达知道这个变故,有点儿不好。 章楶却大惊失色。 为什么西夏分出一半兵力去荔原堡,大家都感到不妙,这是一个大秘密…… 第485章人样子 王巨未来,章楶负责着指挥,这个担子可不轻,别看大顺城前几天的战事,似乎他没有指挥,但后方的调动,安排,那一样都少不了章楶,比如他在仁多零丁未到淮安镇之前,便给美利堡与雪泥堡下了命令。 虽然事前他与王巨做了商议,整个元旦节大过年的,两人就在三原城内不停地推演着。 不过王巨在后方,放在具体的指挥上,必须由章楶来承担。 他同样感到不解。 西夏人会分兵荔原堡,这个很正常,但在他与王巨预想里,顶多分去一部分兵力做一个牵制。压住荔原堡的宋军,不让这支宋军出城行动就可以了。 西夏主要的还是柔远寨,安疆堡。不然马上后勤与物资就会出现大问题。靠士兵肩扛手推,能带过来多少粮草? 因此打通了安疆堡与柔远寨路,虽然道路不算太好,但能保障一部分后勤送到前线大军手中了。 而且这几处离得并不远,所谓的柔远寨就是后世的华池县城,安疆堡位于后世的紫坊畔乡境内,白豹城就在白豹镇境内。 当然,不能拿后世与现在相比。 在后世只要有一笔大的投资,甚至能在一年之内,就将安疆堡到华池县城所有的山峁堆平,但在宋朝能做到么? 因此柔远寨必然会吸引了西夏人的主要火力,那么计划就成功了,什么计划,华池城的兵力可以悄悄调出去……所以王巨再三吩咐姚兕,不要拉仇恨,必须要低调,就是不想吸引更多的夏军过去。因为夏军一旦过去,那条平坦的乌川古道摆在哪儿呢,西夏人兵力又足够地多,那么他们还会不打华池城与凤川堡的主意? 到时候华池城的兵力怎能做到悄悄离开华池城? 章楶不知道什么叫墨菲定律,但一半夏军抵达荔原堡城下,不用说,西夏人也会将视线盯住凤川堡与华池城。 这可不是小事,他想了想,虽然天色临近黄昏,还是骑马直奔宁州。 其实若非子午山相隔,从庆州到宁州不是很远,仅一百余里地。 相对而言,这条道路也比较平坦,又非是大军,章楶带着几个随从,两个时辰后便来到宁州。 现在宁州城还有点乱,百姓继续在撤离,加上各种物资,以至夜晚都没有关闭城门。 章楶直接进城,找到了王巨。 “子安,敌寇果然转攻雪泥堡。” 虽有准备,但它可不是一个好消息,这意味着慕容真的会出现问题了。 “无妨,长痛不如短痛,诸葛亮七平孟获故事里,有很多是传说,也可不仿佼。特别是唐朝,很多时候同样以怀柔政策为主,也一一宣告失败了,况且我朝是彻底的怀柔政策。” “唉,唉,”章楶连连唉声叹气。 虽然王巨这么说了,相信王巨也不想的。 “渭州与延州那边如何?” “刚刚接到两边的消息,渭州蔡公那边没有问题,大力配合,并且同意让周知军亲自过来。” “哦。”章楶这才露出一点喜色。说老实话,现在的章楶还没有成长到史上平夏城之战的那个地步。三十万大军到来,又有一部分慕容可能会反叛,其实他心中同样承受着极大的夺力。 计划,那只是计划,看看,计划马上就快跟不上变化。 “那延州那边呢?” “韩公说某会支持的。” “其他呢?” “其他未说,所以韩公与郭公会不会支持,得我们打出来给他们看。” 打得不好,这个支持就不好说了,打得好,支持会有的,最少两人比陆诜要好。 “我让魏庆宗守两天。” “两天恐怕很难吧,”王巨怀疑地问。就凭现在的美泥堡,能守一天就算是万幸的了。 “高敏与姚麟需要时间。” 王巨默默不语了,让魏庆宗强守雪泥堡两天,太过勉强人了,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得配合整个战略计划,所以这两天必须得守住。 “府城寨有没有腾出来?” “腾出来了,但子安,当真这样做?” “我也不想啊,可是当人遇到燃眉之急时,你给了他一碗米,他会感谢你,你给了他一斗米,他反过来还会怨怼你为什么不给他两斗米。为什么夫子说中庸,民间说适可而止。父母不能过份溺爱子女。这次如果我亲自过去,承诺给他们更大的好处,说不定就能化解这次危机。但以后呢?这只能进一步壮他们无法无天的胆子。” “那就这样吧。”章楶无奈地说。 如果这次不解决,那么战后便没有机会与大义去解决,以后慕容可能越来越尾大不掉。 其实不仅是慕容,宋朝许多沿边部族都因为怀柔政策出现了严重问题,特别是西南那块。 现在有一些人被仁多零丁收买,那么只有两种办法解决了,用更加优惠的“怀柔政策”去化解,或用武力将一小部分人强行镇压。 王巨决定了第二种手段,章楶便不在纠缠这个问题,又说:“梁乙埋正式进入大顺城的后方,并且分去了一半兵力去了荔原堡。” “我正为此事头痛呢。”王巨道。 刘阒早派快马将消息送到王巨手中。 “原来是这个原因。” 章楶也哭笑不得了。 不管姚兕做对还是做错了,现在得立即补救。 王巨说道:“质夫兄,你正好来了,我们还是先将环州那边安排好吧。” 这也很重要的,章楶额首。 王巨派人将种谊与郭庆喊来,两人一会被亲卫带到,王巨让他们做下来。 先是对郭庆道:“这次我授命十八旅将,但没有授命你,而是将你带到后方,让你带领官兵安排难民与物资事宜,有人替你打抱不平。” “明公,不敢,我愿意听从明公调遣。”郭庆道。 当然,他心中同样不大服气。 王巨摆摆手说:“勿用虚伪,我更非你们一些人所想的那样,任人唯亲。我所用之人,必须有能力,听从指挥。否则,无论亲仇,皆不会用之。不过你们听从了我的指挥,我就必须将你们安排到适合的位置。比如这次安排难民与物资事宜。位不高权不重者,下面的人未必会听从安排。我又不能事必躬亲,所以让你做了副手。” “其次,我在元旦前就来到了三原,这个你们都知道了,但没有立即去庆州,然而不代表着我没有关注环庆路,相反的,我暗中派了一些斥候去了庆州环州,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但打听到一条很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 “西夏派人暗中与环州慕容的一些族酋联系。” “啊。”郭庆也吃了一惊,前方有三十万敌人,若慕容在背后再来这么一刀子,二州那才叫危矣。 “不过当时也不大能确定,所以我也没有说。” “那现在呢?” “确定了,后天种古就要带着军队自安塞堡去美泥堡,营救魏庆宗,那么环州城中自会兵力空虚。因此我明天晚上让种谊带着他的手下大军,悄悄潜入到府城寨。我又不方便现在就在环州露面,但环州需要一个得力的人亲自坐镇。我说的你明白吗?” “我会意了,明公是说当时将我留在身边,专门就防着环州这个意外的。” “正是,但在当时,未确定之前,我不便说。” “我懂了,不过……”郭庆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环州的地形,各族的分布,提出疑问:“种谊潜入府城寨是一个好安排,然而他们那么多兵马进入环州,如何能做到不被人察觉?” “郭庆,你忘记了几天前,我军如何烧掉一部分夏寇的营帐?若是下半夜自马岭水潜入,现在依然是天寨地冻之时,郊外多数百姓撤到后方,你说还会被不被人发觉?” 不过明天晚上,将是这场大会战转折的一个夜晚! 郭庆眼睛一亮,拍腿道:“哎呀,我还真忘记了,明公用兵真乃鬼神莫测。” 现在王巨交了底,证明王巨重视了,郭庆也就开心了。 “这件事处理完了,大约渭州那边也会派出一部分兵力到了环州,你代我与他们做好沟通工作。然后你立即回到庆州,我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蔡挺这次派出的是两支支援军队,但王巨就没有再说了。那一支军队以及高敏的军队最后露面时,才是真正露出獠牙,王巨抵达庆州之时! “什么任务?” “大敌当前,永兴军发出了多少援兵?原来只发出十一营官兵,那是敌人还没有现身。如今敌人现身了,数量又是如此的庞大,难道后方还不发兵援助吗?” “是啊。”郭庆又拍着大腿说。 曾公亮能发出多少军队,王巨不大清楚,但自敌人三路兵马现身后,王巨就写信给了曾公亮。听说曾公亮在后方集结兵力,这需要一段时间,永兴军兵力不少,但不在长安一处,有的在长安,有的在华州,还有的在陕州、河中府、同州、耀州等处,养在后方,一是节约费用,二是用来及时支援前方四小路。 到了这时候,难道还不发兵吗? 不过因为时间急,不可能将永兴军所有军队都发过来的。但想来人数也不会少。 怎么办呢,想打退敌人,那用不着这么多兵力,但想大败敌人,手中兵力多一点,只会增加更大的把握。 至于最后用掉多少钱帛,让王安石去头痛吧。 “永兴军兵马副总管是狄咏,钤辖叫高怀忠,这两人我都不大熟悉。” 实际高怀忠,王巨真不知道,但狄咏岂能不知,整个大宋的“人样子”,超级美男,大约赵顼以为他是狄青的次子,应当能打,于是刚刚调到了永兴军。 但狄咏能不能打,王巨真不大清楚。 “不知我就不大敢用,因此可能我会亲自上阵指挥。但如此,章通判又如何自处?因此我只能在战场上亲自指挥,却需要一个能够冲锋陷阵的人,代替我鼓作士气。郭钤辖,这一回你还满意么?” 不能王巨在前面拼命,章楶在后面做大元帅吧。那么章楶也要赤膊上阵么?那成么,不要亲自杀人,就是亲自杀鸡,章楶都没那本事。 “太满意了,太满意了,”郭庆不由地搓手说。 同时也理解了,毕竟这些安排,在前段时间,皆不能确定,不能确定的事,王巨又怎么能说出来? 种谊在边上也开心:“明公,这一战可能名垂千古。” “不要高兴太早了,种谊,你马上回去休息,明天就要准备了。” “喏。” 两人高兴地退下。 环州那边安排好了,接下来就是这个头痛的荔原堡了…… 第486章买安 “姚兕让刘阒向延州救发援兵,进驻华池寨,又让刘阒用快马请求我再发兵去凤川堡。” “方法是不错,可难哪。”章楶说。 华池城的问题是必须用低调与不拉仇恨的方式,让西夏军队不降临于华城城下,否则计划就宣布失败。现在韩绛与郭逵二人态度都有些暧昧不清,发不发兵是一回事,就是发兵了,什么时候兵力到达又是一回事。 王巨开的那条道,现在还在,甚至王巨离开后,开始有许多商人与行人从那条道上走了。 然而从集结调动军队,再抵达敷政,再抵达华池城,得多长时间? 还有后方的军队。 后方三万余保捷分成了四旅。其中刘昌祚与王君万兵力都达到了二十四营,一度让其他旅将皆有些不乐。不过最后王巨说出大约计划后,便没有反对声音了。 因为这两旅人数最多,可皆用来发起大会战的。那时候手中没有一支强悍的兵力,就无法决定胜负走向。 现在之所以放在后方,一起省去粮草负担,二是顺便替官府安排难民,三就是不惊动敌人。 宋朝兵力少嘛,大胆深入吧。 另外还有两旅,一是种谊手中的九营官兵,这也是有用场的,现在就派上了用场,马上要去环州。 一是李克忠手中的六营官兵,同样也用途,防止敌人从淮安镇深入,那么李克忠手中的兵力就要立即投放到庆州。但非是凤川堡! 想要不惊动敌人到达凤川堡,只有一条路,从宁州插到坊州,再从坊州插到直罗,然后再进入凤川堡,但那样绕了多少路?时间还来得及吗? 因此只有一个办法,直接进入到子午山,从庆州后方插到凤川堡。可弄不好就打草惊蛇了。再说,仅是六营官兵,能起到震慑作用吗? 王巨自从听到消息后,一直到现在,就没有想出好办法。 “主要是韩公与郭公想法有点多啊。”章楶叹息道。 如果韩绛与郭逵全力配合,那什么问题也没有了。立即从延州发出两支军队,一支自敷政到达华池镇,一支从直罗到达凤川堡。只要集结得快,又不需要他们带粮草,那么就能抢在西夏军队将主意打到两堡砦身上之前,兵力抵达。这必须要求一是快,二是来的兵力多,那么西夏人又会自动将兵力龟缩到荔原堡下,麻烦就解决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不是韩郭自私,关健他们会不会相信王巨能大败三十万夏军? 王巨说道:“真不行,让刘昌祚去凤川堡吧。” “这不妥吧,就算后方有援兵过来,不知会有多少,后方过来的援兵战斗力也让人怀疑,又无大将带领……”章楶担忧地说。 永兴军派来的援兵同样会有保捷,也有禁兵,但问题是他们都在后方,远不及真正边军凶悍,又不及郑白渠这几万保捷军淳朴团结,甚至器甲装备也成问题,一支乌合之众,怎能当一支尖兵,投放到大会战战场上? “姚武之这次是失误啊。” “质夫兄,如换我当时在场,恐怕也无从选择。姚兕毕竟在荔原堡驻守了好几年。” 章楶无语,这么庞大的计划,在执行时总会出现变动的,所以章楶坐镇庆州城不停地修政,使得战局走向,向自己计划的方向发展。然而皆没有想到会是姚兕出现了严重失误。 “郭家寨的那些蕃子这次害人不浅了,再说他们手中又能有多少财富?” 可能几年时间过去了,郭家寨仗着地形的优势,快速发展了,确实是比周边诸寨百姓生活要好得多,手中的余钱也多一点。 但他们的财富当真算是财富吗?恐怕就是那个族长的财富,到了京城,连三等户都算不上。整个寨子的财富加到一起,还不够这次大会战平均下来,折腾一个时辰所带来的消耗多。 “他们一直就生活在荔原堡前方,又未出远门,最远的顶多做为背骡子,去横山贩运私盐,或者去庆州城走一遭。宛若井中之蛙,又能有多少见识?”王巨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人样子”,但狄咏似乎第一次来西北,就算狄咏能得他老子的一些遗传,初来乍到,能发挥出多少军事才能? 至于章楶根本就从脑海里将狄咏过滤掉。 说不定狄咏还未必会让曾公亮派到前线呢。 章楶忽然说道:“子安,真不行,立即派人日夜不停,骑快马去秦州,将苗授召来。应当还来得急。” “召苗授来?” “最少比永兴军,我们不知根底的诸将要强。其实我们计划推演得也有些失误,即便没有姚兕营救郭家寨乡亲的事,敌人兵力也太多了,说不定在久攻柔远寨不下时,还会将视线转移到华池砦与凤川堡身上。” 如果姚兕这次不激怒西夏人,西夏人不会将兵力往华池砦身上分摊的,哪里不是梁乙埋的主战场。正是姚兕这次的激怒,加上大顺城下梁乙埋吃了大亏,于是怒极之下,分出近半兵力去了荔原堡。 至于西夏人去了荔原堡,也许不会关注华池砦,这个可能性太小了。 这是章楶主动替姚兕解围,否则战后姚兕不是有功,反而有过了。 王巨沉默一会道:“那就召苗授来。” 这也是无奈之策,就算苗授来了,多半会战也快要爆发了,然后呢……继续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况且刘昌祚这支大军前往凤川堡,这是分明对西夏人说,快注意子午山另一侧动向吧。然后斥候来了,悄悄一看,啊,宁州还有这么多宋军哪。能不影响吗? 所以两人沉默一会,又重新推演。 一夜未眠,天未亮,王巨便将刘昌祚喊来,立即下令,让刘昌祚率领他手下二十四营保捷立开拨。 刘昌祚感到不解,王巨将原因简单地交待了一下,以及以后的安排。刘昌祚也无语了,但只能如此了,而且必须很快就要拨营。否则今天西夏人斥候打探,明天就能分兵凤川堡。也就是在这不到二十个时辰里,必须行军一百六十多里路,赶到凤川堡。一万多军队,又是这种天气,在这么短时间内,赶一百六十多里路……然而遇到这种变化,刘昌祚能说什么呢,至少比魏庆宗那个悲催的家伙强吧,他马上要以不到千人的兵力,将那个残破不全的雪泥小堡守上两天。 刘昌祚迅速离开,时间太紧了,耽搁不得。 王巨又让快马去秦州,这个时间也急,主要的也是时间,王韶不会不放人,可是苗授那怕早来一天,都会产生积极的影响,晚来一天,局势就会恶化一分。 章楶忽然大笑道:“子安,你也不能算是战神哪。” 至少不能算是算无遗策。 王巨也笑:“质夫兄,我不是,你也不是。” 不是王巨不是战神,而是章楶现在不是战神。连连的交战,对王巨军事修养的成长会有极大帮助作用的,不过论高度,以后章楶的高度必然会超过王巨。这是天赋,就象苏东坡在诗词字画上的造诣,比他努力的人很多很多,可古今中外,又有几个人超过了他。 太阳冉冉升起。 一丝鲜红洒向了大地。 魏庆宗站在城头上,看看蜂拥而来的敌人,心想,这真是一个血色黎明哪。 ………… 京城,延和殿便殿,几十名重臣坐在下首,桌子上放着一叠奏报,皆是不好的奏报。 不仅有庆州的,还有巴蜀那边的。 先是巴蜀那边的急奏。 南川与巴县的熟夷李光吉、王衮、梁承秀三族,也就是位于长江南边的三族夔峡熟蛮,让宋朝头痛的而且最黑暗残忍的夔峡蛮! 这三个蛮酋各有数千地客,这个地客就是佃户,但与中原的佃户不同,更接近于唐朝的部曲、家奴。 加上宋朝软弱的怀柔政策,因此势力越来越大。这个胆子也是渐渐培养纵容出来的,胆子越来越大,那么做事也就越来越无法无天。尽管他们所在的部族仍是宋朝强力管辖范围之内,但无法无天了,那就什么事都敢做出来了。 先是诱胁汉户前去投奔,怎么办呢,谁让汉人比其他种族的人勤劳,想要富,手中就得要有大量汉人。但他们生性残忍,这一招不大管用。于是三人直接用武力胁迫,如果不从,也就是我让你们来投奔我,不同意,那么就屠之,直接统统杀死。 其实韩琦也要泪奔啊,俺不就是手中有几十万亩耕地吗?最少九成是以正大光明手段得来的,就是余下的一成,最少不是以残忍的手段得来的。但让王巨一次又一次攻击。 比起李王梁三人,俺还是三朝宰相么? 统统杀死后还不算完,人杀完了,家产与耕地腾出来了,三人强行圈占,投充客户。清朝八旗子弟也这么干过,强行圈占大量良田,役使汉族农民前去投奔为奴,称为投充。 好吧,就算是汉人如刍狗,那么你占了这些耕地,得交纳赋税吧。然而谁敢去催税。不交,这些耕地又在田册上,得向朝廷完成赋税,于是乡里里胥只好代为交纳。然而这时免役法还没有实行呢,里正胥吏那来的钱帛代为交纳,实际所谓的代为交纳,就是往其他汉户与一些温顺的蛮户上摊派。于是其他百姓越来越穷困,虽然三人残暴,但为了卑贱地活着,只好去投奔。又有一些犯罪分子在官府的追捕下,也去投奔,好了,到了他们名下庄子上安全了,没有一个官兵敢去追拿。 但因为他们的残忍,主动投奔的汉人仍然很少,大量耕地无法得种,可此时他们力量已经真正强大起来,因此出兵强行抓捕了数百户几千汉人为客户。 这样继续下去,当地整个就乱了,而且其家人与亲属也不停地去官府告状,没办法,当地官员只好对他们说,其他的我就不追究了,你们将这数百汉户交出来吧。 三人却答道:“他们不是汉人,而是獠人,并且这些獠人听闻官府派人来查问,也吓得逃走了,我们不知道他们逃到了什么地方。” 官员怕出事,只好装聋作哑。因此到最后,当地百姓畏之,连告状都不敢告了。不过三人做了亏心事,也怕半夜鬼敲门。因此用钱贿赂当地百姓做其耳目,又修堡治器甲自固。 张诜到了当地担任转运判官,看不下去了,便与当地的度支判官孙构商议,准备兵伐三酋。然后一边向京城汇报,以让京城同意他们的发兵。一边又派人向李光吉三人传话,你们做得太不象话了,立即派亲人做质听命,让你们家中的地客各安生业,不然就派兵穷讨你们。 三人根本不听。 朝廷那边则是拖了大半年才同意下来。 于是南川县巡检李宗闵与指使李庆率兵前去讨伐。 然而这三人广置耳目,朝廷还没有出兵,他们便得到了朝廷出兵的计划。因此派人于木蓝寨设伏,李宗闵中了埋伏,三军全部壮烈牺牲。 桌面上摆的就是这件事前后的奏报。 正常情况下,那就继续派重兵讨伐吧,归根结底,不就是三个蛮酋们,他们手中又能有多少兵力? 然而文彦博等人看完,一起说道:“陛下,西北有警,不能再用兵于西南,此乃当务之急,而且此战浩大,用费不菲,也不能于西南再起边事。因此明智之举,当厚赏之,让其开化自新。” 加大力度买安吧。 这三个人无法无天,不就是为了多得钱吗,我们给你这个钱,得到了这个钱,那么也就能收手了。 就是这个歪理儿,九成大臣还认为是对的。 王巨也没有想到庆州之战,未成为转移变法矛盾的工具,反而成了买安的最好借口。不过孙构也不傻,他在四川早料到了可能会出现这种荒唐的局面。 因此一面发出奏报禀报了李宗闵牺牲的消息,一边继续用兵。让渝州巴县兵马使杜安行秘密募土兵。一防李光吉探听到消息,二是利用当地百姓对李光吉的痛恨,因此杜安行迅速就募得一千多土兵,而且这些当地的土兵因为痛恨三族蛮人的残暴,所以作战勇敢,迅速击败李光吉的手下私兵。官兵随后继之追击,击杀了梁承秀。焚烧了李光吉与孙承秀所居族寨。 后来奏报上只说了六个字,遂焚二族所居,实际所发生的既强硬,又凶狠,所有房屋一起烧光了,财产掳空了,族中百姓敢反抗的也一起杀掉了。 孙构硬了,李王二人怂了,李光吉与王衮只好退保到黑崖岭,不过这个岭对于土兵来说,起的作用不大,大家都熟悉这种山地作战,但以防万一,孙构又从黔州调来几百土兵,入夜,鼓噪前进攻打。李光吉部下不敌,被土兵生生逼得跳悬崖而死,王衮被捉。 战斗结束了,并且孙构以其地建南平军,境内也安定了,那么大家还能说什么? 难道说就一千几百名土兵能平定的三个蛮酋,居然逼得那么多重臣吓得要花重金买安?然而大伙也不会觉得惭愧,决定错了就错了,冷处理就行了…… 但那是随后发生的事,现在庆州仍是最关心的地方,那么就庆州吧,余下的几十道奏报,都是与庆州有关的…… 第487章歪楼 从庆州到开封达到一千多里,不过感谢庆历西北之战,现在的道路情况比较良好,加上用了快脚递的送信方式,基本上前线的战事,两到三天,便送到了京城。 现在大家所看到的消息并不是昨天的消息,而是前天,甚至是前天之前的消息。 开始情况还是不错的,大顺城那两天打得才叫诡异哦。 不过敌人兵力厚的优势就看出来了,虽然大顺城让窦舜卿干掉了好几千夏军,但对西夏军队整体的伤害并不大。 随后就是几支敌军的移动。 王巨为了让这群“军盲”看得更清楚一点,前天上午在宁州还画了一幅地图。这份地图刚刚才到赵顼手中,赵顼这才将大家召集到延和殿议事。 王巨在地图上面标准了各自的行军路线,以及未来可能的进攻目标。比如大前天王巨在宁州接到的消息,仁多零丁的军队还正在通塞川集结,不过王巨就画出了他们未来几天的行军路线,实线画到了淮安镇与美利堡,虚线是雪泥堡。 美利堡未来也必是仁多零丁攻打的对象,不然三路不能联系在一起。但雪泥堡就不大好说了,若是慕容不配合,陈兵环州也没有什么意义。 但这不是可怕的,可怕的是各个箭头后面所标注的兵力,金汤城大约有四到五千兵力,这是防止延州那边进攻,截西夏人的后路与物资粮草。所以兵力有点多。白豹城那边则是两千到三千兵力。这个兵力如果宋朝不反攻两城,可以不计入宋夏战争的兵力。但若反攻,同样得要计入西夏战争中投放的总兵力当中。 大顺城那边是主力,大约是十三到十五万左右,因为人数太多了,无法统计,这个只有梁乙埋等西夏主将心中清楚,斥候是无法打探的,只能做一个估计。 然后是梁乙埋各支分兵的走向与兵力分布,如定哥那边派出一万五千到两万兵力从小道进攻安疆堡。不要以为这个兵力少,姚麟在安疆堡手中的兵力包括强人壮马在内,还不足五千人。况且正面还有梁永能的大军在狂攻。大顺城的西侧留下了两万到两万五千夏军,一困大顺城,二则巩卫后方的粮草辎重。这个兵力也是大顺城现有的两倍兵力了。至于大顺城背面会留下多少兵力,因为是前天早上的消息,图上还没有标注。 仁多零丁那边则是七万到八万兵力左右,梁永能的兵力大约在六万到七万。 也就是西夏这次发出的兵力最少是二十六万,如果包括金汤白豹二城,以及被窦舜卿干掉的几千兵力,最少达到了二十七万以上。最多则有三十万,真正的三十万!这也验证了韩韫送来的情报无比的准确。 当然,王巨这么做道理也很简单,这么多敌人,你们就不要怪我兴师动众,或者忧民的什么。 “疯子,疯子。”吴充喃喃道。 就那么一点大的小国家,居然能发出三十万大军。别看宋朝养的军队多,也不敢这样玩哪,不怕劳民伤财,国破家亡? 吴充犯了错误,他敢情以为西夏与宋朝情况一样呢。 宋朝如果发出三十万大军,那带来的消耗,是无法想像的。就象史上的五路伐夏,虽然号称五十万,实际只有三十几万军队,余下的都是民夫。宋朝的民夫那是真正的民夫,不可能派在战场之上的。然而五路伐夏失败后,也生生将宋朝一座座金山银山打没了。如果放在熙宁之初这么做,宋朝甚至会因此出现亡国的可能。 但西夏是宋朝么? 如果那样,曹魏,刘蜀与孙吴,或者以前史上多个朝代,还不知道亡了多少回。 然而就是西夏用兵军费省,动辄三十万军队,也只是疯子才敢这么做的事。两个梁氏虽不是疯子,也善长权谋之术,但绝对是两个疯狂的战争狂人! 大家看得表情极其沉重。 果然是三十万哪,宋朝自建国以来,从没有那个单独的战役,面临过三十万敌军。况且还不是南唐、南汉与蜀国的三十万敌军,而是游牧民族西夏的三十万铁骑。 大伙久久无语。 就在这时,冯京说道:“据前线斥报,契丹阴发腹里兵(指不是幽云地区,而是大草原上的军队)三十万,不令中国知。” 这个似乎也有可能,辽国若犯宋朝,不一定非得要从河北而来,如果他们配合西夏人,将大草原上的军队抽到阴山,再与西夏人配合,两面惨战,至少府麟路是不保了,甚至绥州延州全部有危。 赵顼惊讶地问:“果真有此事?” 这不是开玩笑的,就是这个三十万西夏军队,已经让大家心惊胆战了。再来一个三十万辽军,那怎么对付啊? 王安石忽信忽疑,虽然王巨临行前解释了辽国不可能发兵的原因。但不好说啊,万一他们真的发兵怎么办?相信吴充是枢密副使,不会那这个来开玩笑的。 他想了一想说:“虽有此不足怪,陛下即位后,先经营绥州,又谋银州(指银州南侧,包括罗兀城地区),破其唇齿之势。这会让辽人以为中国若征服夏国,当觇幽燕。况且夏国主幼,妇人用事,岔而无谋,万一不敌,西夏灭亡,对辽国不利。因此可能会出兵阻挠我朝,削弱我朝国力。” “如果这样,当怎么办?” “陛下应当以静制动,虽加一契丹,边事未必会狼狈不堪,不过若再有进取之举,后果就非是臣之所知。况且我朝可以坚壁清野,积聚储粮以待敌,则敌未能深为我患。比如西夏这次入侵,只能危胁庆州边境诸堡砦,而不敢立即大军兵临庆州城下。两国僵持于边境之上,储粮能支持多久?若是庆州不出现重大失误,不足一月,敌寇必退。契丹同理。所以国家重计,当爱惜储粮,无伤民力,再以静重待敌之衅,则外患无忧也。” 王安石正在推行仓法与常平仓的改革。 他意思就是只要这两法弄好了,储粮完备,以后宋朝就平安无事了……反正就不要指望王安石在军事上能提出什么高明意见了,但这个常平仓法与仓法,确实也是一个良法。 冯京说:“就怕演变成庆历时那种局面。” 王安石正准备说话,范镇抢在前面说道:“自去年边事起,河东与陕西经略、转运官员多说,朝廷为了提供前线粮草,几乎所有义勇都当成了民夫往前线运粮,颇闻骚扰。” 赵顼忽然一愣神,因此曾经的曾经,他与王巨谈论韩琦义勇时,王巨就说过,恐怕到时候你舍不得取缔义勇了。为何,因为有了义勇,虽然陕西百姓下了海去,可战争到来时,用他们做民夫,真的会很节约军费哪。 想到这里,赵顼心中无比的苦瑟。 范镇继续在说:“陛下,如今为了应付庆州之战,转运司又不得不从陕西河东京畿河北数路常平广仓借数百万缗钱帛,以籴军粮。去年秋天因欲经营罗兀城已借十万缗还未偿还,新借更是去年数十倍。陕西官员纷纷上书,言应付宣抚安抚使(指韩绛与王巨)的科率,民力已不堪。因此以臣之见,应诏书王巨,速速痛击敌人,若不能大败敌寇让其退兵,那么也要痛击之,而且久拖之,再与之议和,那便会很容易了。这样辽国压力自解,百姓也得以生息。” 听上去多有理哪。 但想一想赤壁之战,官渡之战,淝水之战,汉中之战,这些特大型的大会战,那一场战役不是僵持了数月之久? 这是西夏人草率,匆匆发起了进攻,加上他们的国力也不足以支持漫长的大会战,否则打到西北正式春暖花开都有可能。 再说那么多敌人,那能迅速地痛击,逼得他们议和或者败退?宋军有那战斗力么? 也不是范镇陷害王巨。 这在宋朝是常见的事。就象杨偕逼夏竦以一万泾州兵,扫荡西夏。夏竦还好一点,是文臣,是宋仁宗的老师。 种师中才叫悲催…… 而且北宋灭亡了,这群士大夫逃到江南,依然不反省。 文彦博说道:“陛下,范镇此议极是。” 赵顼也没有反应过来,想了想说:“那就这样吧,下一道诏书送达宁州。” 王巨为什么呆在宁州,也上书陈述了原因。并且也不会有人指责王巨懦弱,他可是敢亲自上战场杀人的主,能说王巨贪生怕死吗?并且空前的敌人到来,在这个三十万大敌、胜负未决之前,谁也不敢指责王巨的战术。 但这一回大家全部想错了,王巨是什么人哪,士大夫,文臣,在宋朝这两个词就代表着高大上,伟正光,代表着最大的流氓,霸气侧漏,皮厚无敌,超级腹黑不要脸!上朝能做道貌岸然的君子,下朝能做有文化的超级流氓。 咱们都是这个流氓集团的一份子,谁怕谁哪。 所以不久后冯京就尴尬了…… 赵顼正要宣布让大家退下,御史薛昌朝说道:“陛下,臣七上疏折,让李定为所生母追服,为何不报?” 李定这个母亲的事,经过苏东坡步步推动,折腾了大半年,还没有完。 王安石罢免了许多御史,但不能让御史空掉,又提拨了一批御史,包括林旦与薛昌朝。 这两人接着来。先是林旦上疏,始则以侍养便为行服之年,及闻朝廷议令追服,复称仇氏非其所生,本末反覆,实避追服。伏以礼法二字,系朝廷之大端,定既堕败人伦,不能自请,尚冀朝廷申明以正薄俗,岂可曲徇定之私说,废蔑大义复加擢用! 李定并没有说仇氏不是他亲生母亲哪,只说仇氏死了,自己不知道,他父亲害怕以后有人做文章,以自己年老要求李定回来归养,因此李定辞官回家养了几年老父亲。也就是李定在丁忧时间内,并没有做官。 但林旦是言臣,言臣能风闻言事,何谓风闻,就是那怕听到一些传闻,更可上书弹劾。 然而不是让你们造谣的。 可风闻与造谣有多大的区别,谁能说清楚? 第一奏不报,第二奏又来:按定初言,明知仇氏为母,虽未行服,但尝解官侍养,其情犹可恕者。因朝廷再加审诘,既避追服又惧得罪,遂作为缪悠不可考实之言,冀为终身之疑,内欺其心,上惑朝廷,此则天下之所共恶者。使定自请追服,犹未能逃名教之责,况朝廷覆问,言者纷纭,经涉时月,曾无一辞以请,安然自得,略无媿畏,便己背亲,贼害忠孝,无甚於此。朝廷方且迁官进职,置在劝讲,臣实不知其可也。 第三奏:父子相隐,圣人以为直。今李问闺门之私,郜氏、仇氏平时不正之偶,缘定之故,暴其宿丑,喧布朝野,彰父不义之恶,忘母所生之恩。 这一回连李定父亲都倒霉了。 但林旦有没有想过,因为李定父亲穷,仇氏便逃跑改嫁,李定父亲怎么想?难道被自己的女人戴了一顶超级绿帽子后,做丈夫的还怀着感恩的心情,不仅自己要感恩,还要儿子去感恩?奶奶的,这个想法太TMD的前卫,太TMD的仁爱了。 第四奏,宰相王安石以定素出其门,力为荐引,虽旧恶暴露,犹曲折蔽护,言事者敷陈义理,一不省顾。淮南转运使刘瑾,定阴相交结,希合附会,故作疑辞,附下罔上,表里欺蔽,致不孝之人擢为君侧。臣至中书,安石谓臣言,此事自出上意。臣闻古之事君者,善则称君。今众人知仇氏为定母,安石独以为非;众人知定为不孝,安石独以为可。 这次直接将矛头指向王安石,并且连淮南转运使刘瑾都倒霉了。 然而刘瑾当真阴结了李定?没有啊,朝廷让他查,他就派人去查,查后也是实话实说。难道就因为没有附和你们倒王安石,推翻王安石变法,弄臭载脏李定,那么就成了希合附和,附下罔上之辈? 总之,王安石变法确实有很多问题。 但保守派们一些做法,连小人都算不上了,其行径甚至还不如一些市井泼妇。 林旦连上六疏不报,薛昌朝再来,连上七疏,生生将王安石弄得恶心无比。 李定追服时间不是很长,再来一个夺情,不过追丧服一百天罢了。但经过这个定论,那李定成了什么,大宋第一不孝子! 王安石恼怒地说:“此事早有定论!李定当时并不知情,而且朝廷也惩戒了李定。” 有两个例子,范仲淹母亲一度改嫁,但她死后,范仲淹是守孝的,然而那能与李定母亲相比吗?范母虽改嫁,却继续将范仲淹带到身边,含辛茹苦地抚养。仇氏呢? 再者,明初进士王希曾大约看到了李定故事,他改嫁的母亲死后,他上书请求替母亲守孝三年,朱元璋看到后,批了一句,汝母失节,只准一年。 你母亲改嫁了,那就是失节了,用不着守孝三年。孔子也说过类似的话,母亲改嫁出去后,不再是家人了,做子女的就不用在其死后守孝。 为什么呢,这就是孔夫子构建的真正忠孝用意,上慈下孝,那么少有所抚,老有所养,人伦才不会发生悲剧。君仁臣忠,皇帝必须仁爱百姓官员,那么做大臣的也要忠于君王国家,这个国家才能治理好。 做母亲的不顾丈夫,不顾子女,为了自己自私的辛福改嫁给其他人,那么做子女的干嘛还要替其守孝?不过这个问题很复杂,同样的改嫁,比如范仲淹的母亲,比如王巨的母亲,比如李定的母亲,各自情况皆不相同。 所以孔子说得很含糊。 再加上后人的曲解,于是这个礼法变得很惨忍了,演变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然后的教育方式变成了打是痛,骂是爱。 生生将孔子的双方互动的一面,变成了单方面卑微的一面。至于苏东坡,当真他不理解吗?仇氏能与他母亲相比吗?其实孝不孝的真不重要,主要就是恶心李定与王安石。所以苏东坡在这件事上扮演的角色,不亚于跳梁小丑,因此乌台诗案中,苏东坡也未必真的去值得后人同情。 但孝为百善之首,王安石也不敢过份地争。 所以王巨担心以后自己也会落得李定那样的命运…… 文彦博在边上说道:“介甫,孝乃是国家大事,不可马虎。” 好了,争论开始,严重“歪楼”。 赵顼气得无语,挥袖道:“散。” 大家一一退下,赵顼坐在龙椅上发呆,三十万敌人入侵,马上火烧眉毛了,所以才将大家喊来商议。 结果商议到了李定孝不孝上了。 这是怎么啦?赵顼都想不明白了。 第488章泄露 “皇儿,众卿非在前线,加上陕西各地官员众说纷云,难以甄别判断,因此皆不敢言。”高滔滔说。 其实真相是大家根本对军事就不懂,就象张齐贤为宰相时,李继迁闹事,张齐贤请示宋真宗重视,宋真宗不听,认为张齐贤集结大军是劳民伤财,后来灵武沦陷。好了,自此以后,北宋就与西夏耗上了。 虽然宋真宗不听张齐贤的建议,但证明了张齐贤懂军事,懂就有主见,那么国家有事时,宰相便能提出合理的意见。 但高滔滔不大好说了,文彦博不懂军事,为何还占据了西府宰相之职,并且占了好几年。 要知道将文彦博的薪酬补贴省下来,最少能养活一千户人家! 所以高滔滔说得很聪明,大家都不在前线,王巨有王巨的说法,郭逵有郭逵的说法,韩绛有韩绛的说法,让大家如何判断出真正的真相,以便找出解决之道呢? “不过皇儿,这也是一次警告,以后边境必须以静重待之,而不得让边臣无辜生事。” 这又是一句很模糊地说法。 总的来说,现在宋朝对边事的看法有四种,一种是真正的绥靖派,代表就是司马光,他们为了所谓的“和平”能不择任何手段。某些做法几乎已经接近了投降派,甚至汉奸的做法。 一种是温和派,他们相对于绥靖派,能比较理智,虽相信能花钱买安,但不会迷信于花钱买安。更不会同意割裂疆土、壮大敌人那种做法去买安。其代表就是范纯仁。 一种是反击派,属于温和的开战派,不同意买安,但必须理智地开战,得考虑到自己国家的财力,百姓所能承受的压力,然后用最聪明的打法,慢慢地将西夏平灭,其代表就是章楶与王巨。 还有一种就是激进派,属于激进的好战派,几次胜利之下,认为西夏能唾手可得,其代表就是韩绛与种谔。 透过历史的时间长河,章王二人的选择是最正确的,只有西夏灭掉,宋朝才能真正强大,危机也进一步地下降。好处很多的,灭掉了西夏,可以进一步裁减兵士,至少陕西的十几万保捷,以及数万蕃落,还有大量的蕃人强人壮马与汉人义勇,皆可以取缔了。陕西马上得到休生养息,国家同时也节约了大量财政。 西北平安了,国家将重心就可以直接投放到河北与河东,即便金人崛起,也不会因为兵力牵制在西北而无还手之力。 甚至可以进一步裁减军队,那怕一年省去一千万贯,那么放在两税的束、石、匹上,也最少是一千五百万,百姓压力也得到了缓解。 还有,骑兵! 所以必须有节奏地灭掉西夏。 但同样的灭夏,不代表着不重视西夏,更不会认为西夏唾手可得。 其实若是宋朝在收复熙河后,有节奏地实施浅攻战术,西夏危机,更不会出现五路伐夏之败,永乐城之觞。 然而也不能怪高滔滔与赵顼,身在局中,如何能看得清呢? 就象王巨穿到宋朝之前,金三可恨,难道思密达不可恨吗?与思密达交往是对的,但交往到什么程度,谁能说得清? 黑缅、菲越一次次打天朝的脸,几乎都将天朝的脸打肿了,然而天朝当如何应对,谁能说清楚? 还有,棒子倭人富裕了,所以有人哈韩哈日,但天朝在渐渐变好,为什么周边诸国没有人哈中,反而更加仇视天朝?要知道天朝是一直在买安的,就象现在宋朝一样。然而越买安,越被妖魔化,越成了孤独的所谓大国,这是什么原因?即便王巨现在的地位,有时候回想起来,同样也想不清楚。可能是下大棋吧,但下的是什么棋,王巨真的想不明白。 这就叫身在局中。 为何许多人看重王巨,如论智商,王安石与司马光可能高达一百五,王巨顶多一百一,一百二。但就是因为他掌握了一个小手指头,所以看上去,似乎智商比王安石还高了一倍。 高滔滔现在只是一个模糊的说法,那已经不让王巨失望了。 赵顼无从反驳,主要冯京那个三十万辽军,又将赵顼吓住了。 高滔滔又说:“不过皇儿,你也勿用担心,哀家喊一个人来问一声,大约就能知道答案。” “谁?” “王子安的那个小娘子。”当然,三十万也将高滔滔震住,在这个国难当头之即,王巨挺身而出,还是让高滔滔很感动的。因此居然以字称喟。 “对啊,”赵顼喜道。王巨将他的那个小妻子留在京城,未带到陕西,但临行前肯定说了什么,甚至元旦节前后,也会有书信往来。有的王巨在奏呈上不大好说,但可能会对自己妻子交一些底子。 妃儿一会儿被带到后宫。 这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司马光等人的意见,如何传到后宫的。要知道王巨年龄小,不用那么避讳,然而高滔滔只接见了两回,一回丈夫在一旁,一边儿子在一旁。司马光等人根本就见不到高滔滔。 其实问题也很简单,宫中的普通宫女那是悲催的,如果皇帝不发善心外放,可能一辈子就关在这个富贵的大牢房里了,但对于太后、皇后,以及其他重要的嫔妃来说,也有排挤寂寞的好办法,那就是她们有权召大臣的妻子进宫叙话,让她们解个闷儿。 正是因为如此,司马光等人的妻子时不时召到宫中,高滔滔从她们嘴中得到了许多外界消息,但夫妻是一体的,从这些妇人嘴中,又能得到什么好听的消息? 因此高滔滔越来越憎恨王安石,欣赏司马光。 妃儿以前未得到这个荣幸,一是此时王巨官职还不高,二是妃儿出身有点儿贫寒,对,就是贫寨,当初王巨在王家寨时,李家条件不错的,可放在高滔滔眼中,李家又算什么?三就是妃儿年龄太小,两者说不上话。 “平身吧,”高滔滔说。 但妃儿被高滔滔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了,小心翼翼地站在哪里。 高滔滔忽然想到王巨的“胆大妄为”,不由乐道:“李娘子,哀家不是吃人的老虎,你不用紧张,坐下吧。” “谢过太后。” “哀家问你,王卿临离开京城,可曾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说你一定要留在京城,等于是人质,这样才不会有人抵毁。但妃儿能说吗?她嚅嚅道:“似乎未说什么。” “他有没有说过具体的克敌方法?” “太后,这是国家的军国大事,官人从来不与臣妾说的。” “一点都没有说?” “似乎只说了一个……”主要妃儿被高滔滔震住了,所以说漏了嘴。 “什么?” “官人临行前,臣妾很是担心,官人为了安慰臣妾,说了一个可能。如果敌人来犯的军队不超过十万人,那么不用惧哉。如果真有三十万,那也不用惧哉。” “为何?” “因为西夏国家小,若是出兵三十万,必会从甘州凉州兰州那边抽出大量兵力来,那么凉兰地区兵力就会空虚。然而在这个地区的南侧是一群吐蕃人,他们同样很穷,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董毡必会出兵凉州甘州或兰州,大肆抄掠。只要官人在庆州将敌人拖住了,时间一久,那数州不仅被董毡大肆抄掠,甚至能动摇西夏在那数州的统治。” 这是很有可能的,毕竟河西走廊数州党项人基数不多,主要是吐蕃与回鹘人种,因此这一片地区的百姓对西夏忠诚度不是那么地高。 妃儿又说道:“两军僵持,西夏久攻不下,再闻兰凉有警,西夏三军士气必会低落。特别是在撤退之时,那时我军就能以少胜多,大败敌人。至于其他的,官人就没有再与臣妾说了。” “哦,”屏风后面忽然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 妃儿吓得脸都变白了。 因为这个男子的声音很正常,不是宦官的那个尖嗓子,那么这个太后在干嘛呢。 高滔滔让妃儿这个变脸色弄得哭笑不得,说:“皇儿,莫要淘气。” 原来是皇上哦,那就正常了,李妃儿差一点要抚胸口,又急忙地伏下说:“臣妾参见陛下。” “你们说吧,朕误闯进来,马上就走。”赵顼同样急得找理由,这个传出去,可是很不好听的,但又在屏风后问:“李娘子,朕问你,若是董毡不出兵,那又怎么办?” “陛下,这个臣妾也问过,官人说,自从唃厮啰死后,吐蕃四分五裂,他的子孙想法各不相同,就象我朝大臣一样,有的要苟和,有的要开战。虽然他们同是唃(每打这个字根时,总是先出现中岛爱,我又总以为是饭岛爱,太邪爱了)厮啰子孙,可是各人想法又不相同。木征是投靠了西夏,然而董毡坚持父业,虽不能说对我朝持着友好的态度,但对西夏肯定抱着敌意。此次机会难得,而且西夏自集结大军,到达庆州,再于庆州与我军僵持,这个时间持续得很长,加上吐蕃同样也穷,所以必派兵抄掠。” 也就是董毡的出兵,并不是为了向宋朝示好,但为了财富,必会出兵。 不过王巨的这番话还能透露出另一个含义,那就是木征虽是董毡不和,意见也相反,然而他们终是一家人,若是宋朝出兵熙河,董毡可能会不快。 然而王巨不会对妃儿解释这个的,况且王韶还没有开始经营熙河呢。赵顼同样没有多想,只是眼中立即闪过兴奋的神情。 有了这条理由足够了,董毡有九成把握会出兵! 赵顼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冲出去,但在他临离开时,就听到妃儿问了一句:“太后,西夏当真出动了三十万军队?” “是啊,”他母亲答了一声。 然后他又听到妃儿叫了一声:“啊。” 外界对这个小妇人有很多的传言,最大的传言就是这个小妇人走了狗屎运。实际赵顼不知道的是包括李万元,都认为他妹妹红运当头,生生地从尊贵的长公主手中抢来一个好老公。 好吧,在老百姓眼中公主还是一个很尊贵的名词。 随着王巨的成长,产生这种想法的人越来越多,认为两人很不般配。 不过对于赵顼来说无所谓,无论是延州商贾的女儿,还是士大夫的女儿,对于赵顼来说,有区别吗?相反的,听说这个小妇人是一个小家碧玉十分温顺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不是很好吗,若是换成夏竦与富弼的夫人,岳家背景再好,做丈夫的也未必会快乐。 相信确定了丈夫所要对付的敌人是三十万敌军,一定将这个小妇人吓坏了吧。 想到这里,赵顼有些惭愧,等这一战打完了,破格升一些官职吧。只能用此做补偿了。 妃儿此时什么心情,赵顼不多想了,他冲到了枢密院,对文彦博说:“文公,立即派快马去秦州,让秦州注意吐蕃董毡动静。” “董毡?陛下,切切不可啊,”文彦博也吓坏了,尼玛,庆州还没有搞掂呢,怎么将主意打到了湟州董毡身上? “不是,西夏集结了三十万大军,同样也从河西走廊集结了不少兵力,此时河西走廊兵力空虚,董毡可以趁机出兵抄掠西夏的财富与人口。” “这怎么会……还真是啊,那样,庆州安矣。”文彦博也醒悟了。 然而赵顼却有点懊丧,就这个简单的道理,怎么所有人都想不到呢? 若个个能想到,那才叫怪了。实际用兵与魔术一个性质,真相揭开,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但将真相用一些方法掩盖起来,又让大家想不到,那么个个就觉得神奇了。 但这让赵顼产生了灵感,又道:“实际之前还有一个办法,如果当初征集河东路将士,夏寇陷入庆州,河东路与府麟路将士集结到一起,兵伐银州。岂不是同样会逼得夏人退兵?” “陛下,不行哪,当真不防范契丹?”文彦博吓了一大跳。 其实契丹根本就不会出兵。 但赵顼这个想法也不切实际。 想要逼得夏军撤回去,那么宋军的兵力就要真的对银州产生威胁,那怕有折家军在内,想要产生这个威胁,最少得有五万以上的宋军。 这意味着不是消耗的粮草钱帛,而是粮草拘束了这个想法不成立。道理很简单,如果动用一两万军队,还能从河东筹集到一部分粮草。但动用五万大军,那么必须从后方将粮草运过来。这不是陕西,多少还有一个渭水与泾水替运输成本减压。从京城运到岚州,再从岚州运到麟州,那是两千多里的路。并且八成是艰难的山路。能实现吗? 就是能实现,仅这个损耗,就能生生将宋朝财政拖垮。因此李元昊当年袭击府麟路,麟州告急,京城一干大佬也急白了头发,最后仅是让高继勋带着少量兵力去救援。 其他的不提了,仅是一个粮草就将所有人难住了。因此当时有大臣甚至建议直接放弃府麟路。 第二个难度便是时间与消息的隐瞒。 首先就是时间,五万大军短时间是不可能征集到一起的。所以必须要提前得知敌人的行动,宋朝有这么发达的情报系统吗?就算这次,那也是侥幸,王巨刻意让韩韫注意大顺城那边敌人动向,又利用烧酒联系了山那边的人,这才侥幸打探到消息。 也就是这个例子是不可能仿佼的。 那么等到敌人已经兵临庆州,再去征集三军,筹备粮草器甲,还能来得急吗? 或者就算来得急,后方如何做好保密工作。要知道这次是王巨,生生将自己放在三原,即便打到现在,王巨还没有去庆州现身。换其他人,可能做到吗? 做不到,消息泄露,好了,我将三军解散,不打你们庆州了。那时候浪费了无数钱帛后,宋朝怎么办?就算宋朝财政充裕,这样拖上几次,能吃得消吗?就算吃得消,被西夏人一次次地当猴子耍,又会引起多大的轰动争议? 更不要说各路大佬们一个比一个牛,谁听谁啊,这种情况怎能配合?简单的例子就象现在的延州,韩绛对王巨不恶吧,郭逵也不会对王巨恶,但韩郭真能配合王巨? 只能说还好蔡挺未调回京城。 因此宋朝这种被动防御,根本就打不好仗,或者说打不出来漂亮的战役。就象足球一样,什么样的战术都有,包括防守反击,但4231好,451与4222也罢,那怕是541都行,可有没有1000这种阵型?摆大巴的战术都不会出现这种荒唐的阵型。然而宋朝士大夫就是强行要边境诸将士摆出这种阵型。 好吧,十分钟不丢球,那么一场下来呢。一场不丢球,那么两场呢。反正都是后卫,没有任何一个中卫前卫与前锋,敌人尽管围着你的球门踢,谁能做到场场不丢球? 当然,赵顼也只是说一说,并不会真的那样去做,同时这也不代表着王巨就成功了,即便董毡趁机出兵抄掠西夏,那也要王巨能在庆州顶住三十万夏军的狂攻。 还是要打……庆州正在打! 第489章惨战 “李都头,马上你准备带着手下顶上。” “魏将军,让兄弟们喘一口气吧。”李平说道。 “你看看城头上面,怎么喘,再坚持一天半。” 秦渤的话刚说完,一枚石弹飞了进来,正好落在旁边的茅草屋上,将屋顶砸了一个窟窿,又落了下去,传出屋椽子断裂的声音。 “奶奶的,这个两天怎么坚持下来啊。”秦渤心中想。 “要么秦将军,你将关押的那十名大兵给我吧。” “你要那十人干嘛?” “你看,我手下不只剩下六十一人了吗。” “那十人临战懦弱不前,当按军法处决。” “然而秦将军为什么不杀?” “正打着,怕败坏士气。” “军法是军法,也要酌情处理,这些新兵未上过战场,有点怕也正常。让他们见点血就好了。” “这是明公的军令。” “明公也不是认死里的人,再说,如果明公在庆州,能下这个荒唐的命令?” 它就是你们认为的好明公下的命令!魏庆宗心说,章楶的命令,岂不就等于是王巨的命令。 “好,你要,我就将他们交给你。” 一会儿十名“怕死”的新兵带了过来。 李平指着一个很年青的兵士问:“你叫什么名字?” “宋小六。” “哪儿人?” “洛阳人。” “都是洛阳的禁兵哪。” 边上的一名老兵翻白眼,李平说的全是废话,此时雪泥堡两营官兵,一营是来自郑白渠的保捷,也就是李平所在的这一营。一就是禁兵,但禁兵不仅京城有,包括洛阳、应天府与大名府等也有一些禁兵。另一营的禁兵就是来自洛阳的禁兵,那么岂不都是洛阳子弟? “为什么怕死?” “我,我……” “家中有亲人,不愿意死,是吧?但越是怕死,就越死得快。本来魏将军打算将你们按军法处决的,我向魏将军求情,将你们归入到我帐下。你们没有死,等于死了一回,这一回还怕不怕死?” “不怕了。”那名青年士兵低下头小声说。 “那就立即准备,马上我们要顶上去了。”李平说。 话音刚落,魏庆宗就冲他这边大声喊:“左城墙危险,李平,立即率人支援。” “上。”李平大吼一声。 六十五人冲到城墙上,还有六人重伤,没有办法作战了。 天空中箭雨就象蝗灾时的蝗虫群一般,密密麻麻地往下落。六十五个人早着箭雨冲向城墙,手中的盾牌不停地发出箭矢碰撞的声响。又有两名士兵发出惨叫声,中箭滚落下去,不知是死是活。 然而李平没有心思去扭头看了,城头上正是危险之时,不停地有夏人爬上城头。 其实若是一个正常的寨堡,那怕就是一千人,敌人兵力再多一点,大伙也有把握守上数天不失。但雪泥堡非正常堡砦,说它是堡,还不如河北一些真正的驿铺面积大。 加上宋夏议和后,边境承平了很长一段时间,即便后来西夏来抄掠,又于大顺城惨战,那也是自安疆堡、大顺城那条线来的,所以雪泥堡几乎无人去维修。 本来堡墙就不高,加上年久失修,许多地方的堡墙又瘫塌了,这次前来救急,大家迫于无奈,找来栅栏,将缺口堵上。然而面积太小了,甚至还不如长安一些有钱人家的园子面积大。近千号人扎在里面几乎都嫌挤得慌。但因为面积很小,所以西夏那种粗制滥造的投石机,都能将石弹抛投到城中。 昨天敌军来到城下扎营,未进攻,而是制造攻城器械,包括攻城梯与投石机。今天一早便发起了猛攻。 三次猛攻下去,李平手下一百号人就牺牲了三十九人,还有六人重伤,放在一栋比较坚固的房屋里冶疗,但最后能不能活下去,只能说天晓得。 第一批顶上去的宋军伤亡惨重,魏庆宗不得不换上第二批,但才刚刚到了下午,便又顶不住了。 其实魏庆宗误会了,这道命令还真不是王巨下的,而是章楶下的,昨天夜里王巨还质疑了两天时间太长。 这还是一个与八个的辨论,或者说慈不掌兵的辨证。 不是章楶心狠心辣,而是不能过份逞妇人之仁。看看姚兕的做法,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为了最后的胜利,这两营官兵只好苦逼了。 “各就各位,”魏庆宗大喝一声,便拨刀向东侧冲去。哪里有十门虎踞炮,它们给西夏人带来沉重的伤亡。因此西夏人攻上城头,这十门虎踞炮成了西夏人的首要目标。 一个个夏兵凶狠地扑向哪里,宋军只好应战,眼看宋兵越来越少了,甚至发射虎踞炮的兵士都停下发射,拨出提刀在惨战。但更危急的是下面搭起一个又一个攻城梯,因为这段城墙几乎快要失控了,一个又一个西夏兵士不断地爬上来。 “弟兄们,一队到五队用滚石檑木砸!六到十队随我杀敌!”李平又喝道。前面喝完,后面一手提着藤盾,挡住下面射来的弓箭,一边提刀冲向那段惨战的城头。 “小心。”就在他砍死第四个敌兵时,后面传来一个喊声。 不知道是谁喊的,更不知道是提醒谁小心,李平继续手起刀落,劈死了第五名敌人。 就在此时,他听到后面铠甲传来一些破裂的响声,随着感到后背上一阵痛疼。 他扭过头,看到刚才与他谈话的宋小六与另一名部下正在与一个西夏将领般的人打斗。那个夏将手中是一把夏国剑,夏国剑实际就是结合了唐朝横刀与吐蕃直剑的兵器,也是西夏军队最常见的武器。 不过宋朝指的夏国剑可不是那种常见的夏国剑,而是真正精工冶打的夏国剑。一般在战场上交战的夏国剑,未必是好剑。但这个夏将手中似乎就是真正的夏国剑。 因此李平身上着的铠甲全是后来王巨在军器监打造的铠甲,自己感到一痛一扭头的功夫,那个夏将已经与自己两个手下打斗了,这说明了他手中的夏国剑几乎都无视自己的铠甲,迅速劈中,迅速拨出。 但那名夏将很勇猛,仅是一剑迎上,便将宋小六手中提刀震飞。不过李平眼角看到边上一名夏兵趁他愣神时,用剑向他刺来。 李平没办法转身了,于是往前跨了一步,刀剑相磕,将那个夏兵手中的剑震偏,他的提刀顺着剑抹下,那夏兵痛得大叫,至于这一抹抹到那夏兵哪里,李平不管了,他再次借助前跨之势,将身体转过来。 宋小六开心地说:“李都头,你没事哪。” 这时那能分神呢,宋小六喊完了,那夏将剑也落下了,从他腹部铠甲狠狠扎进去。那夏将还狠狠地用剑搅了两下才将剑拨出来。 眨眼红的黑的黄的,一起从宋小六的铠甲上涔出。 “痛,……娘娘,”宋小六捂着肚子,喊了一句,随后身体软软的倚着墙垛瘫了下去。 “该死,该死!”李平心中喊了两声,随后用双手盾刀互换,用藤盾护着身体的右侧,扑向了那个夏将。两人开始交手。 刀剑在空中磕了十几下,确实是好剑,李平手中的提刀被生生磕出好几个豁口。 又磕碰了一次,李平身体却借机冲了过去,右手的藤盾也随之松开,一把将此人抱住,两人同时翻滚在地。看到两个长官遇险,双方的士都扑来营救。于是这段狭隘的城头立即变得血腥无比。 两人翻了两滚,正好李平翻到上面,情急之下,又松开提刀,双手扼着那名夏将的脖子。 那个夏将也凶悍,用剑不停地砍着李平的大腿,李平就是不放手,一会儿,那夏将手脚停止了挣扎。 李平松开手,抢过他手中的夏国剑,忍着腿上的痛疼站了起来,又看了一眼宋小六子,宋小六子已经一动不动,只是眼睛大大的不甘心地睁着。 “杀。”李平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又冲向了敌人。 那名夏将看来地位不低,看到他死了,城头上的夏兵都有些愣神,加上李平的凶悍又将士气激励起来,城头上局势终于稳住。一个又一个大石头落下,又有人不要命地冒着箭雨,将攻城梯往下掀落。于是城头上的夏兵越来越少,看到这波进攻似乎无果,西夏后方又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小何,看看还剩下多少兄弟。” “又死了十九人。”押官何进说,又道:“李都头,要不要下去包扎伤口?” 李平受伤不轻,后背上生生划出一道大血口,肉都翻卷出来了,腿上又让这个夏将扎了好几下,虽然李平靠在哪里,鲜血却在一个劲地往下流。 “我不能退,让下面的人受一些纱布上来吧。”李平喘着粗气说。 雪泥堡今天打得惨烈无比,但余下的几处却很安静。 大顺城,让西夏人怂了,绕到后方,北城是西山,根本没办法爬上去,南城倒是能进攻,不过同样竖起了冰墙。但是梁乙埋暂时也对大顺城死心了,只派了兵马将他们困住。 安疆堡也在惨战,但不象雪泥堡那样惨烈。毕竟安疆堡高大又坚固,城中兵力也比较多,整整八营官兵,外加近千强人壮马。所以梁永能发起的数次进攻不果后,自动停下。 但安疆堡危机也到来了,如定哥带着大军平安地来到安疆堡的背后。一路无险,他也没有想到会有险。要么可能就是安疆堡会派出伏兵,不过在梁永能攻击下,安疆堡敢将那点兵力分出来么?要么可能柔远寨也能分出兵力,但面对着梁乙埋的主力军队,柔远寨更吃力,他们敢分兵么?还有西谷寨更可怜的兵力,那几乎不用考虑的,兵力太少,道路更崎岖,也更远,不可能分兵来到安疆堡背后冒险设伏。况且自己也派了大量斥候打探,他可不想再犯下当年叶悖麻在华池县的错误。 然而今天他们还不能立即进攻,必须要安营扎寨,还有制造攻城器械,反正这个大顺城与安疆堡将道路隔绝,让西夏这次行军十分苦逼。 另外又置了几处哨所,监视着柔远寨方向的道路,甚至又于东面置了两个哨所,防止东谷砦的宋军会“发浑”,冒险前来。 这也证明了他用兵的谨慎。 他越谨慎,安疆堡越危险,到了明天,两面夹攻,安疆堡的局面甚至比雪泥堡更危险。 但暂时安疆堡静悄悄,姚麟站在城头道:“我明白了,自昨天梁永能就发起了猛攻,原来是想牵制我的兵力,好让这支夏军平安抵达我的背后。” 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嘛,孙子说的话,大家都会算计,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柔远寨前同样也很安静,梁乙埋站在柔远寨前啼笑皆非。 李三狗也用了宋军在大顺城前的办法,生生将柔远寨所在的土塬砌了一条长长的冰墙,与两面的山峰联系在一起。 包括侧面的两道山沟,也砌了两道小冰墙。想要进攻,从正面来吧,但从山上翻下来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左右山峰上皆置了哨所,自己派人登山,他们能以更快速度登上山顶,然后居高临下,从容应战。 “主意打得不错。”梁乙埋道。 所以有这个放松的心态,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柔远寨的背后并没有置冰墙。那梁乙埋干嘛着急呢,等到安疆堡一破,梁永能与如定哥的兵力合二为一,两面夹攻,必破柔远寨。 因此他吩咐手下扎营,也在准备攻城器械。 荔原堡那边更平静。 实际都哆腊讹根本就不想强行攻打荔原堡。不过姚兕在城头上看得忧心仲仲,因此夏军虽未攻城,却派出了一队队游骑去了后方,并且有的游骑去了凤川堡方向,这才是让他最担心的,可能不仅会坏了王巨的安排,更致命的是现在凤川堡真的兵力空虚哪,就是从后方派援兵来,今天是不可能到达的,甚至明天也未必能到达……可自己现在被西夏人层层围困,基本与外界失去联系了。所以现在姚兕急得想要撞城墙。 第490章这个夜晚不平静(上) 北风停下,虽然这个夜晚仍然很寒冷,但也是冰雪时季的最后时光了。 夜空星光璀璨,宛若一颗颗明亮的宝石点缀在深邃的夜幕下,不要艳羡古代人的生活,但在古代空气质量是勿用质疑的,特别是晴朗少云的夜晚,夜空格外美丽动人。 但身在这时代,大家都会觉得很正常不过,况且大家也没有任何思心欣赏着这个美丽的夜空。 妩媚的月亮在天际也露出一弯动人的身影。 近二十人先是沉默,最后一个都头终于忍不住问:“魏将军,我想不明白。” 雪泥堡从范仲淹建设起,就从来未打算过当成真正的战堡,为什么要死守着这个残堡? “它有一条小道通达环州。”魏宗庆道。 西北每一个堡砦都有作用的,就象柔远寨,东南面两条山沟,其实就是两条道路,右道能到庆州、准安镇,左道能到大顺城、荔原堡、华池城与凤川堡。 雪泥堡地位要稍差一点,但同样有两道,一道是到达西谷砦,由西谷砦又可以到达木瓜堡,再从木瓜堡到达环州城或归德堡以至西夏的青岗峡,又可以自西谷砦到达归塞堡再到达环州城。木瓜堡的道路最好,次之就是归塞堡直通西谷砦的这条道路。不过从雪泥堡还有一条更崎岖的小道,直通环州城。 但问题是那是指小股抄掠军队,若是大股敌军,所行必须携带大量粮草辎重,又是这个季节,是不可能选择这条道路进入环州的。若真选择,也不用环州的宋军打了,只要守上两三天,敌人只能狼狈不堪地撤军。 因此大伙都不服气魏庆宗的解释。 就算敌人兵力多吧,有足够的野心也对着了环州,但想守住环州的大门不失,为什么不守西谷砦,且不说西谷砦还有属于魏庆宗几营官兵,就是这两营官兵,也不用打得这么惨吧。 胡开道:“魏将军,末将认为可能明公这次安排有误。” “李公,你们怎能相信李公,他将官兵害得还不够苦吗?”一个都头又说道。 “江指使,你也这样认为?”魏庆宗问。 “末将……不知。” 魏庆宗会意了,大家前来是逼宫啊。 但除了苦瑟还能说什么? 就象眼前,两营官兵,其中层将领是指使、副指使,然后是都,骑兵是军使、副兵马使,步兵是都头、副都头。这些人都属于军中中级将领。 余下的才是十将或军头、都虞候、承局、押官,这些都是低层武将。 此外还有巡检、监押等武官,这两营是满编的,加上自己将近三十个高中级将官,但现在只剩下三分之二,余下的全部牺牲在今天的惨战中了。 至于普通士兵,伤亡更加惨重,仅阵亡的与重伤的,就达到了近四百人,余下的大半还挂着彩,有的都拼得狠,就象李平那一都,几乎都打残了。 这种情况下,如何能做到守住明天一整天? 所以江指使是来自郑白渠的保捷军指使,此时都有点儿失去了信心。 “喝口酒吧。”魏庆宗劝道。 “那还有心思喝,不如这样,入夜派人悄悄出城,向庆州求救吧。相信打到这份上,明公不会责怪了。” “胡开,恐怕很难啊,即便发援兵,淮安镇那边就不能指望了,要么从西谷砦调兵过来,但敌人广派斥候,西谷砦兵力又少,还没有抵达,恐怕就遇险了。” 唯一的生机,那就是坚持到明天晚上,种古带着更多的兵力过来,才能将大家救走。但能坚持到明天晚上吗? 但是军令如山,再说,就是他们想撤退,没有后方援兵支持,也退不走了。 大家苦恼地一起喝酒。 就在这时,外面魏庆宗的亲兵闯进来说:“郭钤辖来了。” “郭庆怎么来了?” “老魏,难道你不欢迎我吗?” “快快请进,”魏庆宗道。郭庆还不如他呢,他好歹还混了一个旅将,郭庆什么也不是,而被王巨摞在了后方。不过郭庆来了,魏庆宗隐约地觉得事情也许有点转机。 郭庆走了进来。 大伙立即诉苦:“郭钤辖,我们扼守环州路也不要紧,但为什么要在这个破堡里守?” “你快向明公反映吧。” “你快向李公反映吧。” 两个说法,王巨接任庆州,只有郭庆与两个指使知道,因此用了明公,余下人等都不知道,于是用了李公。反正都是模糊地称喟,其他人都未太注意。 “江颛,你也不相信明公?” “没有啊……不过就是学习胡谦,那也有一个说法吧,不能糊里糊涂地牺牲。” “那还是不相信了。” “郭钤辖,你看一看我们还剩下多少士兵。” “确实很困难,不过明公让我来,就是向大家解释的。” “他什么时候能放下架子解释。”一个都头讥讽道。 “不会……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如今庆州知州不是李公了。” “那是谁?” “王子安。” “怎么会……那么明公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十几个中级武将一起不相信,但随后相信了。随着许多保捷军送到了前线,都知道王巨来庆州了,不过又看到王巨返回宁州,以为王巨在宁州任职。 现在郭庆这么说,可能朝廷又做了什么新的调动,毕竟庆州的局势很紧张,这时候不能再讲什么资历,而要懂军事的人来指挥庆州战役。但若是王巨是庆州知州,这样安排就很没有道理啊,他又不是不知兵的人。 “诸位,听我代明公向你们解释。对了,暂时这个消息最好不要对士兵透露。” “行,那你就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吧。”一个都头道。 “好。” 郭庆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最初的谋划是王巨与章楶自洛阳会面后开始的,但那时只是初步的商议。随后两人到了三原,开始制订详细的作战方案。 但这也只是一个大约的方案。 这就象王全彬与刘光义进攻蜀国一样,临行前赵匡胤给了刘光义监军曹彬一个锦囊,让他到临近夔州时拆开。刘光义逼近了夔州,曹彬拆开锦囊,上面赵匡胤吩咐他们立即上岸。那么就上岸吧,一路西冲。蜀军还以为宋军继续从水路西上,在夔州江面上布了一道浮桥,还加重了三道栅栏,同时夹江列炮,就是列布了大量的投石机。谁知道宋军几乎都没有派斥候打探,便迅速泊船上岸冲过来了,结果蜀国这道布置根本不管用,防线失守。 所以后人反复用这件事来说事,说赵匡义不干掉了赵匡胤,也许北宋就不会那么软弱了。 也许吧。 不过当真赵匡胤看看地图,就能决胜千里之外?若那样,为什么没有看看地图,就将南唐拿下?那一仗打得好险,差一点就打算退军了。还有太原,赵匡胤亲自攻打,也没有拿下。 因此即便章王二全结合,同样也不可能那么夸张。不过两人头脑都很清醒,也没有打算就这样能决胜千里之外。只能说将大约的方案制订出来。 同时王巨又派了大量斥候,暗中前去前线打探,也包括环州,环州的慕容。当时也没有想到其他,打探的主要是慕容对宋朝的态度,毕竟若是慕容支持,无疑会增加许多实力,他们在环州影响力太大了。既然盯住了慕容,那么肯定盯着慕容的一些刺头儿。这个原来王巨与章楶都在庆州,虽然对环州没有对庆州那样熟悉,但了解一些。 并且刘昌祚对斥候同样重视,也刻意地训练了很长时间。结果在这些斥候无孔不入的打探下,打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 但这个斥候也没有确认。 后来交接前王巨在那山谷里露面。 但只能说各营指使知道王巨交接了,并且必须向他们手下隐瞒。至于具体的计划,他们不大清楚,包括各个旅将在内也不大清楚。王巨只说了一部分,然后听他们的意见,决策者依然是王巨与章楶。但也很正常,不然何来区别帅将?更不要说还没有确认的慕容了,说出来只能让大家空增烦恼,于事无益。 所以在前天邸报上,王巨标出的敌人行军路线,从淮安镇到雪泥堡的路线仍是虚线。 如果没有部分慕容背叛侧应,即便仁多零丁手中兵强马壮,也未必能拿下环州,反而与整个主力部队脱节。 因此当时的估计,仁多零丁必然对美利堡发起进攻的,雪泥堡还是一个未知数。 打通了美利堡,就能与柔远寨下的梁乙埋主力军队联系在一起。不过那样,美利堡面对的压力更沉重,并且他们要坚持到高敏行动的一天后,现在还是两天。但仁多零丁若早来一天,那么就要坚持三天,早来两天,那么可能要坚持四天。 当然,美利堡布置更完善一点,但那无妨,这是西夏人必然的进攻重心,无论宋朝再布防,仁多零丁不会奇怪。 其实东谷砦这一劫同样躲不过,那就是明天…… 然而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斥候打探的消息是正确的,那么仁多零丁必然进攻雪泥堡。这个后果就是只有种古来营救,就是种古不营救,西夏兵临西谷砦下,种古还必须要派出援兵来救援。 环州本来兵力空虚,只要抽出几营官兵来援助,那么会更加空虚。 那时候慕容就能发作了,别忘了,雪泥堡还有一条崎岖的小道直通环州,正常情况下,西夏人不会走这条小道的。然而后面有慕容背叛,两军夹进,环州必失。 “那为什么我们不能提前布防?”一个都头问。 “怎么布防?即便仁多零丁是偏军,他们也有七八万大军,纵然兵分两路,也远胜于环州的兵力。只要我们在雪泥堡布防,西夏人便会得知,况且仁多零丁非是梁乙埋之流的将领。只要他们分兵归德川路,到时候这些布防又起什么作用?解决方法不是布防,也无法布防,真正的祸根乃是这一部分慕容。” “我明白了,明天种知军率军来营救,后方兵力空虚,那么……” “这就对了,所以章通判让你们无论如何,要坚持两天。先将后方的祸根问题解决,你们就不退守西谷砦,后天听到消息后,他也不会强攻雪泥堡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等到仁多零丁听到消息再确认消息,那也到了后天下午,明天都坚持不下来了,况且论后天。 “可若是这样,明天他们的进攻会更猛烈……”魏庆宗担忧地说。 “这也是必然,不过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请大家立即将重伤兵组织起来,到三更后我将真相揭开。” 第491章这个夜晚不平静(下) “郭钤辖,说说吧。”江颛央求道。 “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进入雪泥堡的吗?”郭庆问。 此时雪泥堡几乎团团被西夏人围困,只有后面临着延庆水畔的一座山没有困死,雪泥堡便是倚据这座山修建起来的,西夏人也没办法将兵力困到山顶上。 不过山的背后比较陡峭,西夏人也不怕宋军从这个山后逃跑。再说,就是用放下绳子,又能跑到哪儿?但江颛还是猜了出来:“从山后上来的?” “正是。”郭庆道。 这也不容易的,一不能惊动西夏人,二必须爬上这个山,即便准备了一些工具,山后也有一些可支撑的树木,但在这个寒冷多冰的时季,想爬上来依然很困难。 “这次我带来了一百名悍卒,他们就在河对岸。到了四更时分,悄悄潜入到峰下登山入堡,再用绳子将伤员放下,随后派人将他们护送到后方疗伤。” “为何不多派出一点人手?” “多派出一点人手?怎么派啊?现在野外到处是游荡的斥候,大量援兵到来,当真他们不会注意?再说,明天堡中突然增加了近千官兵,夏人会不会察觉?那么他们会产生什么反映?我们要誓死守雪泥堡了,可誓死守住这个残堡为什么?仁多零丁大军未至,便收买了一些慕容酋长,一叶知秋,此人用兵如何当知之也。那么整个计划就打乱了。并且我们派的兵再多,有仁多零丁手中的兵力多吗?今天攻城是一万敌军,明天再加一万敌军呢?” “但这点兵力,明天真守不住哪。”胡开道。 “明公知道,因此带来了一样物事,会给你们明天的守城增加条件。” “什么物事?” “四更后你们便知,大家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惨战呢。”郭庆说道。 雪泥堡这一天打得很辛苦,郭庆同样很辛苦。白天随章楶回到庆州,立即挑选一百名剽悍的强人,兵不多那就要精,并且也说了其难度,不过章楶当场拿出大量钱帛,奖励其家属。战后还要论赏,又承诺若是牺牲必有厚重的抚恤。不过来的不只是一百名强人,还有护送伤员回去的兵士,以及他的亲卫。 小息了一会,郭庆就带着他们赶路了,天黑时赶到五交镇,然后自河对岸小心地来到雪泥堡对面潜伏下来,郭庆立即入堡。但四更后安排妥当了,郭庆还要带着亲卫,立即赶到环州。 “只是这一战下来,还不知会剩下多少将士。”胡开道。 “是,明公也不忍。不过有明公主持,大家不用害怕以后的抚恤。并且早在几年前明公就向官家献策,让朝廷增置屯田式的边军,以减少国家支出。这一战过后,若能大捷,同样证明了明公之策是正确的。朝廷可能就会正式广置边军。到时候朝廷必缺少许多指使、都头。这些军职不仅要有武艺,还要有一定的实战经验。你们也打了一天,当明白训练与实战是有所不同的。只要你们明天能坚持下来,后面就会有许多升官的机会。但能不能升,升成什么官职,那就要看你们与你们手下各自战功了。”郭庆道。 王巨也不是画饼充饥式的安慰,而是事实。 不过若那样,这些人不一定能呆在陕西了,有的可能去了河东,有的可能去了河北,甚至少数还安排到了南方。 但那样也是值得的。 宋朝收入高哪,唐朝后期,经过杨炎的改革,国家一年纳钱只有九百二十五万缗,到宋太宗时纳钱是一千六百万缗,赵顼朝时纳钱是六千多万缗。 这是钱的比较,其他的收入如粮、草、帛、矿产等等,宋朝也是唐朝的数倍。但这个收入三分之二就用在军费上了,军费的三分之二便是用在兵饷上了。 普通士兵收入仍然不高,可是一个都头收入能达到普通士兵的五倍,一个指使能达到其十倍。就算在京城,也能过上小康生活了。所以那怕调到河北,能混成都头级别的中层武将,那也会让大伙开心万分的。 这条消息放出去,会激励士气的。 它也是郭庆向这些人泄露真相的用意,打得这么惨,相信三军士气都有些低落。若是连这些中层武将都失去了士气,明天也不用打了。 魏庆宗又道:“你们苦,还有人比你们更苦。” “谁……我知道了。”魏庆宗忽然想到了某支军队。 四更眨眼来到。 雪泥堡不象庆州其他很多堡砦那样削山为城,它太小了,当时又根本未考虑到会有今天这一战,只能说它背靠着山。 魏宗庆先来到城头,得看敌人的动态。 这不是郭庆一人入城,而是一百人入城,并且还带来了一些物事,同时还要将大量的重伤员送出去。 一旦让敌人发现,就连郭庆都休想去环州了。 敌人大营静悄悄,只有一些少量的哨兵无精打采地靠山篝火上放哨。 白天这一战,宋军打惨了,但作为攻城的一方,西夏人损失更大,只不过他们是十倍的兵力,依然保持着更多的优势,甚至随着伤亡扩大,他们优势更多。 不过此刻一起进入了梦乡,大约估计堡中这点宋军是不敢袭营了。 魏宗庆又用望远镜看着远处,远处夏人置了哨所,但主要就监控西谷砦方向的道路。魏庆宗退下城,挥手道:“准备。” 大伙小心地将重伤员放下城,甚至用布将伤员的嘴巴堵住,这个挪动时,必然会牵动伤势的。随后余下的官兵一个个抬着伤员来到山顶,又小心地用绳子将伤员放下去。 魏宗庆不停地用望远镜盯着那几个哨所观看着敌人。这时,他与郭庆手心都涔出冷汗,省怕让敌人发现。 但还好,那几个哨所的哨兵始终没有注意到这一侧。可更危险的在后面。 郭庆从怀中措着了一面旗子,挥舞了几下。河对岸立即窜出近两百人。这也无奈,虽然章楶未到雪泥堡观战,但也料到了重伤员不会少,这些重伤员既然失去了战斗力,走路也不会很方便了,得抬着回去。所以除了送一百名勇士入城支援外,又派了近百人护送伤员回去。另外,他们还要携带“物事。” 近两百号人歪歪扭扭的从冰面上走过来,立即隐到山峰的背影处,一部分人将背包放下,又扶着那些重伤员回去。但这些仅是一部分伤员,完全失去战斗力的,才享受到这个待遇,象李平那样的伤势,都没有换下来,当然也没有办法换,那样换的话,最少得换走一半人了。山顶上的官兵继续用一道道绳子将这些生力军拉上来,还有那些背包。 魏宗庆打开背包,里面是许多小陶瓷瓶,一个瓷瓶不足两斤重,但数量不少,有三四千个。 郭庆又说明了它们的用法。 魏宗庆眼中有些狐疑,郭庆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原来是它……” 有了它们,再加上一百生力军,无疑是如虎添翼。可城中的兵力仍少得可怜,依然只有六百余人,明天继续会象恶梦一样。 然而后方的支持只能如此了。 郭庆未多说,继续看着那些人扶着重伤员离开,又看着这些人入堡,又时不时看着夜空那轮明月。月始缺,可这是下半弦的月亮,月光正是明亮的时刻。因此郭庆的一颗心始终也在悬着。 直到所有人一起撤走,他才长松了一口气说道:“老魏,我也走了。” “一路保重。” “你更要保重。”郭庆拉着魏宗庆的手说道,顺着绳子滑了下去,小心地走到对岸,然后从林中牵过他的战马,翻身上马,自小道向环州驰去。 这时他又幸庆今天的月光了,否则这条小道真难走啊,特别是在这黎明时分。这时,庆州战役也进入了黎明时刻,接下来的局面看上去会越来越糟糕。挺过去了,天就亮了,挺不过去,天就会漆黑一团。 另一边,有人对这个月亮恨之,有人则爱之。 “前面就是龙蟠镇,要不要息一会。”一名指使气喘吁吁地说。 “赵进,不能息,还有好几十里地要走呢。”刘昌祚道。 “可刘将军,你看看哪。” 这么远的道路,并且进入庆州地界后,八成是冰雪的崎岖山道,赶到这里,个个都人困马乏了。 刘昌祚扭头看了看大伙,说道:“集结。” 三军在这个土塬子上开始集结。 刘昌祚说:“各位,某知道你们很累,我同样也很累。” 传令兵一字一句传达下去。大家静静听着,为什么王巨将他与王君万两旅留在后方,那是最后的底牌,用来一决胜负的。各营的兵乃是表现最好的兵,并且王刘二人一直是他们的长官教官,相互熟悉了解,两人在军中也有着威望。但现在迫于无奈,只好让刘昌祚的旅调到凤川寨。 刘昌祚又说:“各位,我们此去,是因为西夏分出四万多兵力,进驻于荔原堡。明公害怕凤川寨有失,才将我们调往凤川寨。但据下午章通判送来的消息,夏寇早上就调出大量游骑,前去华池城与凤川寨打探,想来西夏人也得知了凤川寨兵力空虚的情况。而荔原堡到凤川寨不足五十里。敌人又有许多骑兵,如果他们明天早上分兵凤川寨,甚至中午就有先行军赶到凤川寨下。” “也就是我们如果不抢在日午之前,抵达凤川寨下,到时候必与夏人在野外相遇。那时我们更加劳累,又是在野外,我们手中又只有简单的兵器,那怕敌寇派出数千骑兵向我们发起进攻,我们必会三军溃败。并且老天也给了我们帮助,让月色如此明亮,所以我们不能休息,必须还要以更快的速度赶路。当然,你们宁肯大败,被夏人屠杀,也要休息,那我就什么也不说了。” 谁不怕死? 别看好水川的宋军表现得那么壮烈,但如果有可能,他们同样也不想死。 这比什么激励都管用,三军都强忍着两腿的酸痛,继续上路。 “不过今天晚上的月色真好啊,”副将杨俊说道。 若不是这个月色,那么行军速度会更慢,时间同样变得更紧张。 另一边,则有人看着这月色,眉毛都拧成了一团。 九营官兵顺着河冰上飞快地前进着。 不过有的人悟性差,没有学好,所以时不时摔倒在地,然后发出一些响声。 种谊不停地低声说:“要小心,要小心。” 特别临近府城寨,这里离环州境内很近了,而顺着河流两边,陆续地都有一些村寨。只要有人看到了,指不准消息就传出去。 特别是这个月色,四千多人哪,在河中滑冰,多显眼哪。 “娘娘的,月色怎么这么亮?”种谊轻声骂了一句。 而且随着黎明到来,月色越来越亮,明亮的月光几乎都将星光隐了下去,四周的崇山群岭清晰可见。 但他还不是最苦恼的,最苦恼的是在安疆堡东边的那群人。 高敏看着头顶的夜空,都想扯一块布将这个亮饼子遮住…… 第492章夜袭 高敏伏在山头上看着前面。 他心中最好的天气,那就是月黑风高,加上天气寒冷,又是四更时分,那么一下子冲入不防备的敌营,这近两万夏军便完全成了最美味的点心。 但现在不大可能了。 毕竟是在这个正月,草木萧凋之时,无法藏身,只要六营兵马临近,就能被敌人发现。 可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敌人一起睡醒了,那么三路兵马都危矣。 他潜行回来,低声对身后将士说道:“敌人睡得正香,不过月光好,可能我们接近时,随时能被发现。但这个无妨,就是他们发现了,到清醒、起来、披甲、找武器,还有一会儿,最少他们不可能做到保持阵型。” 主要是西夏人根本想不到后方会有一支消失的军队。 甚至在这一边他们都没有扎上一个哨所。 加上这个寒夜,还是一个好机会的。 “马上我们就要发起进攻,切记,不要弄出声响。等我号令下达,立即冲锋,但不管如何,保持住阵型,不能让敌人冲垮,那么我们就会取得一场辉煌的大捷。” “喏。”六营官兵齐声答道。 “这一场自我朝立国以来罕有的大捷,就从我们手中开始吧。” “喏。” 高敏带着六营官兵悄无声息地接近。 安疆堡城中的三军将士也在悄悄集结,只不过他们比城外这六营官兵心中更紧张。即便是后面这支夏军,兵力上也胜过了他们的总兵力。况且城外还有那么多的敌人,几乎都望不到尽头,大帐绵延数里,似乎要从安疆堡延伸到白豹城。 姚麟持着望远镜在城头观看。 高敏一行人已经被他发觉了,其实他也在蹙眉头,心想着这个月色真的很不好啊。然后他又看着敌人的哨兵,略略有些庆幸,离得有些远,并且高敏选择进攻方向的前面有一个矮峁,能遮挡一部分视线,也不知是不是高敏明智地选择的进攻地形。 越来越接。 那几个哨兵在说着话,说什么,姚麟肯定听不到的了。就是听到了,姚麟也未必能听懂,都是党项人,多半说的是党项语。 高敏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被姚麟发现,他已经潜行到峁顶上。这是一个小土峁,高不过数丈,好在安疆堡位于两条小河中间,堡前便是五条山溪对冲之所,因此树木茂盛,虽然叶子落光了,但枝干还在,能有一些阴影遮挡。他又扭过头,挥了挥手。 身后的士兵迅速向靠近,高敏说了一句:“准备冲锋,不过在他们未发现之前,步子轻一点。一旦发现,便立即大步冲陷。” “喏。”六营官兵轻声答道。 “举起武器,随我来。”高敏猫着腰,冲向那个敞开的栅栏门。 姚麟也在下令:“准备打开城门。” 然后又用望远镜看着那几个哨兵,不知道他们正在谈论着什么,其中有几人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好! 最好你们都不要抬头。 但这是不可能的,几个人正在说着黄色笑话,其中有一人说道:“似乎有声音。” “什么声音哪,疑神疑鬼的。” 相对于其他方向,也就是他们这一方向最安全了,后面是大顺城,可大顺城被团团围住,白天时游骑四面八方地搜山,不要说伏军了,就是一个宋朝斥候的影子都看不到。 “真有声音。”那个哨兵抬起头,忽然大叫道:“敌人。” 不过这时候他叫得太迟了,高敏同样在庆幸,因此直到现在才让他们发现,可自己已经离他们不足一百步了。 “冲。”高敏欣喜地说。 一百步,不足一百五十米,如果跑得快,只要十几秒钟就冲刺到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一宋军不是跑步选手,二是地上有冰雪,三是宋军全副披挂。不过一百步,也是一个很短的距离了,不管有多少外在原因,那也能很快地就冲到眼前了。虽然最好是月黑风高之夜,那样说不定派几十名身手好的悍卒能悄无声息地将这几句斥候干掉,再悄无声息地摸到敌营里。不过现在也给他们创造了有利的战机。 高敏身先士卒,第一个站起来冲。 一百步,那名哨兵在叫。 九十步,几个哨兵一起抬起头。 高敏借着篝火的火明,能看到他们脸上的惊愕害怕,甚至看到两个胆小的敌人吓得直哆嗦。 高敏却跑得更快,似乎这时他不是一名宦官,而是一名武艺高强的侠客,一名行动迅速的猿猴。 七十步,那几名士兵摸起武器,一名士兵摸着号角。 高敏挥手,两都士兵手中的弓箭立即飞射。 六十步,两百支箭齐齐落下,那名士兵刚刚将号角放在嘴边,身上就连续地中了四五箭,身边的箭支更多,箭多冲着他射的。不过有一名敌兵侥幸没有被射中。 五十步,那名士兵吓得往栅门里跑。 四十步,那名士兵已经跑到栅门里,就不知道刚才那几声惨叫,有没有惊醒里面的敌人。 “冲。”高敏低喝一声。 同时安疆堡的城门正在缓缓打开。 二十步,那名士兵已经跑到栅门后面,开始大叫起来:“有敌袭,有敌袭。” 他不停地在喊着,可喊了好几声,又立即向敌营里面跑去,因为高敏已经率领着六营宋军陆续闯到栅门里了。 “杀。” 有的敌人也被惊醒,可他们半睡半醒之时,宋军已经杀到了他们身前。 六营宋军,相比于如定哥的手下来说,并不多。但这种情况下,已经可能形成逆杀,况且还有堡中的更多宋军呢。 城门开始打开。 不过此时夏军的东营已经整个大乱,一个个营帐蓬被挑开,然后传出刀光剑影以及惨叫,有的帐蓬有火把,又让宋军顺势用火把将帐蓬点燃。 就在夏军错愕时,姚麟又带着手下从安疆堡杀出。 这种情形,不要说是如定哥,就是耶律休哥来了,也无法挽回败局。如定哥已经起来了,可他两眼茫然。 “撞。” 姚麟大喝一声。相比于高敏的顺利,他这边略略遇到了一些麻烦,看到他们出城,几十名哨兵立即跑到栅栏内将门关上。 也有许多夏军武装起来,不停地隔着栅栏放箭。但这能起多少作用呢?要知道他们此时的心全部乱掉了,整个东营全部是火光与自己战友的惨叫,即便放箭,能有多少准头。 姚麟大声喝令,让士兵借着盾牌的掩护,用撞木拼命地撞着栅门。它终非是城门,几下就被撞开了。 “杀进去。” 随着他的大军人马冲了进去,西夏左右两边全部惊慌失措,有怕死的夏兵开始连衣服都没有穿,便空着手向外面逃跑。 “发生了什么事?” 喊杀声终于惊动了安疆堡另一边的夏军,梁永能匆匆忙忙地爬起来问。 “宋军在袭营。”一名斥候匆匆进来禀报。安疆堡位于山坡之上,不过四周还有许多高大的山峰,毕竟这里是横山的山麓,不再象淮安镇哪里,多由低矮的峁梁组成的地形。梁永能在这些山峰上也派驻了戍所,他们居高临下,看得清晰,哨兵立即下峰禀报。 “宋军袭营?” “大将军,是,并且不知从哪里杀出来的一支伏军先行袭营,然后安疆堡内宋军一涌而出,东军危矣。” “停,停,你是说安疆堡内宋军全部杀了出去?” “似乎是吧,我们看得不清楚,但安疆堡内现在似乎一点动静也没有,应当没有什么宋军了。” 这就是月色的危害。 若是夜色漆黑一团,即便在峰顶,西夏哨兵也难以甄别出真相。 “立即冲号集结,进攻安疆堡。” 号角声立即划破昏黄的黎明夜空。 如定哥也听到号角声,他立即大声道:“传令,传令,让大家稳住,马上西军就攻入安疆堡,与我们会合了。” 效果不大,在两支宋军厮杀下,整个大营的夏军就象苍蝇一样在乱跑,而且在宋军有意的动作下,整个大营几乎都烧了起来。 不过略略有些效果,有的将领久经沙场,颇有战斗经验,趁着宋军没有杀过来,或者杀过去之时,集结了一部分的部下。 然而这个效果又被姚麟一声命令破坏掉了,姚麟大声吼道:“喊话,放下武器,伏于西营门外不杀。” 说投降不杀那是不行的,整个大营都乱掉了。但让他们放下武器,伏在西营门,立即让许多夏兵心动。原因很简单,安疆堡西侧大军已经在吹号,相信不久就要攻城。可是宋军杀了出来,安疆堡必然被攻破。 西军攻破安疆堡,肯定立即从安疆堡东城门杀出来,那么自己就有救了。因此很多聪明机灵的夏兵不要命地向栅栏的西边涌去,然后从栅栏上攀爬出去,伏在大营西边的雪地上。 但这是指那些聪明的,还有很多糊涂虫与胆小的人,此时连方向都辨不清了,继续在到处乱跑。 然而这样,使得一些将领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一点反抗力量全部消失了。 另一边梁永能的大军开始集结,一道道攻城梯搭在安疆堡城墙上,可这边大溃败却已经开始。 一个又一个西夏士兵在狼狈不堪的逃命,大部分人连衣服都没有穿,就逃了出去。不过开始时他们也不知道寒冷了,只知道逃跑。渐渐逃远后,身上又出了汗,才觉得寒气如刀,西夏人就不怕冷吗?这只是相对的。他们也怕冷的,可在这时,他们连东西南北的方向都迷失了。天知道自己逃到哪里,逃出生天了,却还没有逃出生天。 夏军西营的士兵已经登上城头,又从闾墙上下去,打开堡门。 “攻进去,攻进去。”梁永能焦急地下达着命令。 三军疯狂地涌入安疆堡。 梁永能也骑着冲到堡内,前面有的人行动快,已经接近了东堡门。就在这时,东城头忽然响起号角声。 “咦?”梁永能不解与纳闷。这时为什么还有宋军呆在城头上,难道不怕死吗? 就在他奇怪之时,就看到一个个带着火星的小罐子划破了夜空,落向安疆堡内各处。有的小罐子飞得很快,这个知道,用虎踞炮发射的。但宋军这是要做什么? 梁永能先继续不解,随着眼睛就瞥到堡内到处堆放的干草,空气中还散发着一种刺鼻的味道,西夏也在研发火药,只是一直没有研发出宋朝那种威力很大的火药,因此梁永能有些熟悉,那是硫磺。 不好。 他惊恐地说道:“撤,撤。” 可是小罐子已经落下,每一个罐子落下,都带着一团火光,随着火光越腾越大,整个安疆堡燃起熊熊大火。 第493章夜袭(下) 其实梁永能到现在还没有想清楚事情的经过,不过他眼中闪过更大的恐惧,因此夜空刮起了晨风。 风不是很大,约三四级左右,但致命的是它不是西北风,而是罕见的东南风。 春天,要来了,姚麟一边杀敌,一边哈哈大笑。 刮什么风,是什么天气,这个谁能控制呢?不过这场东南晨风,来得真及时哪。 东南风一起,火光随着向西城门迅速腾去。 “撤,撤。”梁永能拼命地吼着,他自己也拨马向回奔去。 可城门就那么一点大,火在后面追着烧,又不知道涌进多少夏军,一起堵在城门口了。这样想撤都撤不走,有的夏兵看到火光越烧越近,急红了眼,拨出剑,就往自己同伴身上砍,于是城门口更加地乱,堵得也更严实。 至于城中,更有许多夏兵陷入火海里。西夏人多不是铁甲,而是皮甲。就是一件皮袄子,在这个时季,一能抵寒,二能起一些防御作用。但这些带着毛的皮袄子,岂不更容易着火。一碰到火,便烧了起来。 许多夏兵烧得死去活来,发出凄惨地叫声。 这叫声越来越多,城门口就堵得更厉害。 “大将军,上城头。”他的亲卫说。 梁永能立即舍弃了他跨下的爱骑,爬上城头。不但他,也有许多夏兵看从城门口逃不走,于是登上城头。还好,那些攻城梯子还在,又一个个从攻城梯上爬下去。梁永能也爬了下去,城外集结着许多茫然不解的夏军。梁永能手中兵力太多了,所以自始至终,从王巨章楶制订作战计划时起,到姚麟在前线,都没有打他手下所有兵力的主意。此时涌进堡内的夏兵很多,可城外的夏兵更多。 但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安疆堡烧了起来。 梁永能惊恐万状地回到大军前面,下令道:“立即派人去城门口,让三军不得拥挤。” 只有这样,才能有更多的人逃出来。 然而哪里管用,并且在东南晨风的吹刮下,整个安疆堡成了一片火海,许多夏兵同样登上城头,但因为身上全部着了火,不顾寻找攻城梯了,直接就从城头上跳下去。 但安疆堡不是雪泥堡,城墙高大,下面的泥土依然是冻土,坚硬无比,有的生生跌死,有的没有跌死,但也跌得重伤,在地面痛苦地大叫着。 “完了,完了,这还不知得损失多少将士。”梁永能的一名亲卫说。 梁永能愤怒之下,听到他的说话,一怒拨剑,将那名亲卫砍死。 这是无能的表现。 他焦急地攻城是对的,如果不援救及时,如定哥部下全三军覆没。但为何不派一些机灵的人先进城看一看?这能耽搁多少时间?若那样,看到那一堆堆从各个房屋里搬出来的干草,三军岂能不警戒?用得着拿亲卫撒气吗? 然而若非是二梁主持着两支夏军,换成了仁多零丁做主帅,那么王巨还有这么好的胃口? 当然,梁永能的主力部队还在,究竟折了多少将士,现在也无法统计。 他还在呆呆地看着安疆堡。 仅是一会儿,城头上与城门口的夏兵越来越少了,因为大火已经烧到这里。 安疆堡“拿下了”,烧成这个样子,宋军想守都守不住。但是这样的拿下,梁永能却差一点急哭了。 致命的是他暴怒之下,一剑砍死了自己的亲卫,让手下的其他诸将都不敢说话。过了好一会,梁永能看到已经不会有一人从堡中活着逃出来,才想到一件事。 安疆堡东面还有继续厮杀呢,他说道:“立即分派两支军队,从小道插到疆砟堡后。” 这是两条很崎岖很崎岖的小道,不但道路狭小,充满冰雪,而且各有一峰,极其陡峭。不过梁永能提前派了兵士将峰顶控制住。怎么办呢,难道归定哥的大军当真不救?再说,宋军实际兵力并不多,两支宋军合在一起,恐怕也不满一万人。只要援兵过去,如定哥能稳定一部分兵力,还能反败为胜。 有的夏将心中长吁,这就对了。但他们心中也苦闷,西夏少将吗?为什么让这二梁为主将?但这也不对! 两支夏军从两侧烧道,试图继续援救。 就是损失到这一步,这边兵力依然庞大无比,虽说各派了两部兵力,各部兵力也接近万人了。只不过各自下了战马,向那两峰爬去。 眼看到了峰顶,忽然听到两声巨大的响声传出。无数的石块泥土向天空纷纷扬扬地飞去,接着再落下,砸在这些正在攀爬的士兵头上。仅是这一炸,两部就折损了近千兵士。 然后借助昏蒙的月色余辉,梁永能就看到神奇的一幕,随着这一炸,那两个峰顶几乎都消失了,至于那两个简易的哨所,早就化成了灰灰。当然,这两条路也没了。 “好狠哪,好狠。”梁永能气得鲜血都要喷出来,两眼冒金星,差一点昏倒在地。 现在只有三个选择了,一等安疆堡的火烧完进城,二是将两峰的石块一一搬走,三是从更远的小道绕过去,但无论那一条做法,都得要好几个时辰,等到自己这支军队出现在堡东面,战斗早就结束了。 其实战斗已经结束。 看到堡内火光腾起,如定哥就知道大势已去,带着一队兵马,向西南方向逃去。东南方向有高敏的宋军堵着,是没办法逃了。后面就是正在燃烧的安疆堡,更没办法逃了。西边则是宋军的西谷砦,而且道路艰难,同样没办法逃了。所以西南的柔远寨是唯一能逃跑的地方。 “大将军,你快起来。”一个亲卫将梁乙埋叫醒。 “什么事?” “那边烧了起来。” 梁乙埋爬起来向西北看去,本来是不易能看到的,但安疆堡这把火烧得太大,又是接近五更时分,月色渐渐黯淡之时,因此隔了无数山峁,在柔远寨这边也能看到那片火光。只是厮杀声,肯定听不到了。 这让梁乙埋也感到奇怪,这个节奏不对啊。 战争偶尔会沾到火的,但沾到这片大火那肯定不对了。 况且就是夏军攻入安疆堡,大家也不敢放火,那烧的是什么,粮草,物资。那一样不是西夏最紧缺的。 再说,用得着现在就发起进攻吗? 那边发生了什么? 梁乙埋说道:“立即派斥候,从小道绕过去察看。” “喏。” 一队队斥候离开大营。 他们刚离开不久,亲卫又过来禀报:“大将军,不好了,柔远寨派出了一队骑兵出寨,扑向了疆砟堡方向。” “我来看看。”梁乙登上了塔楼,看着柔远寨的西侧,宋军是分出了一队兵马,大约近千人,但全部是骑兵,正在向安疆堡方向飞速奔驰。 现在梁乙埋是无法判断安疆堡那边发生了什么,但预感到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他愣了愣说:“马上发起进攻。” 集结号吹响。 一个个西夏士兵从帐蓬里爬出来,睡眼惺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不过在诸将催促下,立即披挂,抬起了攻城器械,准备攻打柔远寨。 就在此时,梁乙埋又听到两个巨大的闷响远远地传来,隔得那么远,梁乙埋似乎都觉得地面在震动。不好,梁乙埋心中叫道。他也不是第一次与宋朝的火药打交道了。这得多少火药爆炸,才能产生如此大的威力? “进攻,进攻,”梁乙埋尖厉地叫道。 如定哥开始逃跑。 姚麟此时停下了砍杀,大局已定,不用他去拼命了,他骑在马上站在一处较高的地点观看着四周。敌人的东营那边渐渐结束了战斗,随着姚麟派人喊,高敏也会意,也让手下一边杀敌一边喊,于是许多夏兵爬出营栅,抱着脑袋,趴在安疆堡下不敢动弹。还有不少敌兵向四面八方逃去。不过依然有一些凶悍的夏将继续带着少数人在战斗,只是这些人很少很少。 这时他就看到了如定哥带着一伙人向西南方向逃跑。 高敏手中全部是清一色的步兵,不过姚麟手中却有一支骑兵,他说道:“步兵随高都监杀敌,骑兵随我来追敌。” 如定哥是这边的主将,他在突围逃跑,带着一大片夏军随他逃。 然而不久姚麟就追了上来。 随着他的追上,掉在后面的西夏步卒以及未来得及上马的夏兵立即四哄而散。不过这次前来,因为道路状况不好,如定哥手骑兵本来就很少,九成全是步卒。 姚麟杀开一条血路,不管其他的逃兵了,继续往下追。这时那两个爆炸声就传了出来。 其实都是提前的安排。 那两个山虽险,也以石为主,可同样有一些黄土,于是提前将大量火药包裹好,放在峰顶下。接着覆上石块泥土,包括引信都覆上了。今天晚上,借助月亮未升上来天色暗黑之时,悄悄用绳子将十几名兵士放下堡去,潜伏起来。直到激战之时,才趁峰顶哨所夏兵不大注意,这十几名士兵才将泥土扒开,找到长长的引信,然后就在大股敌人快爬上峰顶时,将引线点燃。 这是超时代的战斗,即便完颜阿骨打在此,也要吃个大亏,更不要说梁永能了。 如定哥应当比梁永能厉害,但这时他心中依然一团雾水,甚至还没有想清楚宋朝这支伏兵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过他也猜了出来,大约就是那支消失的宋军,但不是说他们已经潜回大顺城了吗?为什么又出现了? 想这么多干嘛,逃命吧。 然而往哪里逃。 他逃得快,一会儿隐隐地看到了前方的柔远寨,他的亲卫说道:“如定将军,这条路也不通啊,从小路绕吧。” “哪里有小路?”如定哥急切地问。 “就在前面有一条山沟。” “那快点逃,”如定哥说,连逃字都不由自主说了出来,可想此时他的狼狈。 确实很危急,只因为说话将马勒了勒,慢了一会儿,就听到身后宋军的马蹄声了。 如定哥拍马向前逃,眼看他亲卫所说的那条山道就在不远处了,忽然就听到前方也有战马的奔腾声。 “哪里走。”野利姑界骑着马闪出。因为上次的大顺城之功,他成了宋朝一支蕃落骑的指使。 “不好。”如定哥脸色惨然地想。 这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当然,野利姑界手中的兵力不多,只有近千骑。然而如定哥更惨,逃到这里,他手下还不满三百骑。并且后面还不知有多少宋人就要追上。 “投降不杀,立即下马投降。”野利姑界喝道。 “冲过去。”如定哥喝道,拼老命吧。 然而他前面喝令,后面陆续的有许多手下放下了武器,翻身下马,趴在了地上。 第494章会战开始(上) 三军准备发起攻击,梁乙埋挥挥手,让大家停下,然后他来到柔远寨前,大声喊道:“城上的人听好了,你们都是党项人,为何背叛大夏国?” 李三狗乐了,他在城头上也大声喊道:“你们梁家能代表西夏吗?” “我们梁家也是西夏人。” “你们梁家当真是西夏人吗?就是你们梁家是西夏人,你们也是中国人操出来的,为何背叛中国?” 实际怎么说呢,不错,如今梁氏掌权,但丈夫死了,儿子小,不掌权,儿子以后还能做皇帝吗?至少在李秉常还没有被梁氏软禁起来之前,梁氏还是有一定正统权的。 再说梁氏容易吗?她们梁家只是西夏一个有钱的汉户,说句不好听,是二等公民。就象宋朝的蕃人蛮人,宋朝是软弱,是在用钱买安,可其实是二等公民,连他们想与汉人联亲都排斥之。区别就是一个做得更直接,一个更阴柔。 然而梁氏那么小嫁到没藏家,然后果断抓住时机,钓上李谅祚,再助李谅祚成功铲除了没藏讹庞,随后李谅祚死,也死死将西夏权利抓住,任她欲所欲为,这也要有一定的手腕与智慧的。 不过话换回来,柔远寨此时的蕃兵,他们算是西夏人吗?其中一半一直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一直是宋人,何来背叛。就算是野利族投奔过来的西夏人,那也是西夏打压之下,无法生活了,这才逃到了宋朝。他们若是算背叛,那么李三狗说得就没有道理吗?梁氏的爷爷奶奶不是宋朝延州人氏吗,梁氏的父亲不是宋人操出来的吗? 大家皆有理,皆没有理。 只能说比后来一些灿灿们好,一忘祖,二叛国,不忠不孝,不过人家宁肯做狗了,说忠孝无疑对牛弹琴。 其实梁乙埋说不说皆没有用,在李三狗配合下,柔远寨一带的蕃户撤离得最干净,除了闲田地区的蕃户,余下真正属于宋境的蕃户一户都不剩了,要剩只剩下这些蕃兵。 他们家人全部撤到后方,仅凭借梁乙埋一句劝说,就能动摇军心吗? 所以李三狗这句话说出来,城头上一阵哄笑。 你一个汉人,却代表着西夏责问蕃人为何背叛西夏,岂不是稀奇古怪? 梁乙埋脸色涨得痛红,他喝道:“进攻。” 开打吧,何必动这些小心思眼。 一台台攻城梯搭上城头与冰墙,眼下似乎也是一个机会,毕竟柔远寨城中的兵力不多,又分出两营出去,虽然西夏不善长攻城,不过宋朝兵力少,防线又是那么地长,为何不立即攻打? 然而非是梁乙埋所想像的那样,攻城梯搭上了,冰墙也很长,但这个冰墙不是大顺城前的那道迷宫,因为柔远寨在后方,准备时间更充分,所以水比泥多,那就意味着这道冰墙很滑。并且里面构建的是一整道木栅栏,那就意味着这道冰墙很坚固。 天气是冷,相对而言,不怕冷的西夏人是占了一些便宜。不过宋军是站在城头上或墙头上的,不仅滚石檑木一起落下,有的人好不容易快爬上墙头,结果两三个宋军用力一推,因为冰墙打滑,攻城梯立即就滑到在地,梯上的几名夏兵跌得人滚马翻。然后箭雨落下,多半被立即射死。 攻了好一会,宋军的兵力是少,也出现了一些伤亡,可柔远寨防线稳如泰山,相反的倒是西夏人立即出现大量的伤亡。 没办法打了,宋吉在边上说道:“大将军,这样攻不行,得准备大量干草与枯木。” “可是那边等不及。” “那边可能是出了事,然而这道墙攻不破啊,想救也救不及了,大将军,请三思。” 梁乙埋无奈下令撤军回来。 那边如定哥继续在愣神,姚麟在后面赶过来了,远远地就大声喊:“某是左藏库使安疆堡堡主庆州巡检使第九旅将姚麟,速速下马投降,饶尔等不死。” 宋朝的官职可能后世的人很头痛,特别有些官职,差职兼有,比如这个左藏库使,它实际就是差官,可大多数时候也可以当成实职官来用,还有皇城使,它也是差官,但同样可以当成实职官来用。比如郭庆的皇城使,不是真的皇城使,那在京城呢。这个皇城使便是实职官,与左藏库使一样,是从七品武官,据这个实职官拿薪水的。 另外还有阶官,是荣职。同时还有一些官职是职官与虚官的结合体,比如节度使、承宣使、观察使、防御使、团练使、刺史。 放在真正的宋官身上,就是职官,特别是节度使,薪酬比宰相的还要高。放在蕃人身上,就是虚官,什么都没有。就是图一个好听说法的,比如李三狗身上的刺史。 但如定哥做为西夏一员大将,略懂一点,应当这算是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官职。 他还在犹豫不决。 姚麟又说道:“兀那夏将听好了,只要你投降,配合我军,战后某承诺,会让你回西夏。” 这又是很模糊的话,何谓配合,如果办不到呢? 但就是这句,如定哥长叹一声,放下武器,下马投降了。卡在这个小山沟里,没有办法逃,宋人提出优惠的条件,还能不投降吗? 姚麟骑马过来,下令用刀割破夏兵的衣服,用它们做绳带,将余下的夏兵一起捆起来。然后问:“你叫如定什么来着?” “如定哥。”如定哥答道,姚麟不会说党项语,但如定哥会汉语,这就是先进文明的影响,辽国那边也是,能说契丹语能写契丹文字的宋人很少很少,不过会写汉字会汉语的契丹人却很多很多,甚至汉字一直是辽国与西夏的主流文字。或如现在,一点儿茶叶传到西方,立即成为奢侈品,喝完了,连茶叶都吃掉,这个泡完汁水的茶叶好吃么? 还有后世的文化,论优雅,有几个乐器能及古琴与古筝,西洋画当直能达到中国画的意境,就是插花也是中国式的插花最为优美,可是人家发达,所以洋画洋乐器成为主流,中国的却成为二等残废。 姚麟肯定不知道,他心中甚至想都没有想,这岂不是很正常吗? “如定哥将军,那么立即配合某办一件事,劝降你的手下。”姚麟说。 如定哥脸露为难。 “难道你想你手下死吗?上马。” 不是这个道理,但这时候如定哥还能说什么。姚麟又说:“野利指使,立即派十几人将这些人押回柔远寨,余下的人随我‘劝降’夏人。” “喏。” 这也是无奈,安疆堡下此时战斗恐怕早就结束了,也开始抓捕了,不过满山遍野的逃兵,余下的宋军全是步兵,恐怕来不及了,于是姚麟动用了手中的骑兵,扩大战果。 一行人重新调头,杀回安疆堡,一路走一路抓捕。开始因为分兵捆绑看押,导致不断地分兵。但不久,就与步兵会合。于是姚麟带着步兵一起抓捕,让步兵看押捆绑,他继续向安疆堡前奔驰,一路在如定哥“劝说”下,抓捕也比较顺利,顺利不要紧,主要这样快啊,此时时间就是生命!当到达安疆堡下,仅是姚麟这一行就抓了一千多敌兵。 还有呢,高敏也抓了不少人,以及伏在安疆堡下面的,又有近两千降兵。 仅是这一战,就活捉了四千一百多名战俘,同时又击毙了五千六百余敌兵。 “哇噻。”一个指使听着战绩,大声尖叫着。 就凭借这一战果,也能名载于宋朝对外战争史册了。 还有呢,堡内不知烧死了多少敌人,刚才那两炸,整个山峰从山顶到山下都是密密麻麻的敌兵,又不知炸死了多少敌人。 真不少,仅是安疆堡内烧死的敌兵就达到了一千六百多人,外加两峰下还有近千夏兵伤亡。并且还有一部分夏兵失去了方向,这个不多,有逃回去,有的被后来的梁永能派游骑找到,带了回去,不过也有两三百人活活冻死饿死。 姚麟虽不知道具体数字,但知道大部分逃出去的夏兵只要自己不抓,多半能活着与西夏大军会合,不过姚麟看到安疆堡火势渐渐弱了,不能再耽搁了。于是下令,先行让自己手下五营兵士押着战俘去柔远寨,哪里即将迎来一场恶战,这五营官兵不仅是投奔,也是增加安疆堡的实力。姚麟带着手下,打扫战场,将武器清点出来,余下的粮草帐蓬等物资,全部堆放在一起,一把火烧光了。然后驰向东谷砦。 日渐午,梁乙埋看到一队队西夏战俘被押过来了,他几乎疯掉了,立即再度下令强攻。 一队队夏兵立即将搜集来的枯草枯树枝,抱着来到冰墙下面。 不过寨内早就有了防备,看到他们抱来了这些易燃物,一桶桶烧开的雪水,立即从城头上泼下来。 结果没有烧着,反而导致许多士兵被烫得哇哇大叫。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所有战俘一起被押到城中。 再攻就没有用了,梁乙埋又下令撤兵,然后呆呆地问:“后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手下过来禀报:“大将军,你看。” 梁乙埋重新登上塔楼,他就看到柔远寨内的宋军,陆续从冰墙后面撤走,全部撤回寨内。 这又是在干嘛? 李三狗却在寨内动援:“真正大战来临了,各位做好准备吗?” “做好准备了,赵将军。”诸将齐声答道。虽然马上这一战很凶险,不过只要守上几日功夫,并且寨中又新增了五营援兵,还有那些战俘就是一手好牌,因此个个都有着胜利的信心。 寨内在动援,梁永能却在半路上发呆。 安疆堡终于到手了,虽然成了一个残堡,不过白豹城路终于彻底打通。然而付出这么大的损失,值吗? 他率领着三军,徐徐到了柔远寨的背后。 梁乙埋这一回也明白了为什么宋军撤回了寨子。 梁永能没有下令进军,而是让手下将这一东一西两道冰墙毁去,让大军联通起来。 “永能,发生了什么事?” 梁永能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那支宋军……”梁乙埋后悔不迭,为什么当初不听都哆腊讹的话? 宋吉在边上急切地说:“大将军,此战惨败,有一个人会开心万分。” “谁?” “都哆腊讹。” “定蔑,勿得诬陷国家忠将。” “我只想说一件事,自始至终,都哆腊讹就有些厌战情绪,看看都哆腊讹到达荔原堡后,有没有发起一次象样的进攻?” 第495章会战开始(下) 这似乎是一个小伎俩,但放在梁乙埋心里,就不是小伎俩。他立即联想到很多东西,嵬名浪遇——议和派——党项皇族以及他们的支持者——梁家的地位安危。 宋吉也没有办法,他是“总设计师”,但这一战打到现在,整个磕磕碰碰,并且损失惨重。至于宋军那边,除了损失了一个废堡外,将士的伤亡还不及他们的零头多。从眼界上,他似乎也不及都哆腊讹,所以不给都哆腊讹上眼药水,又能怎么办? 可当年袁绍手下谋士田丰就是这样被逢纪坑死的。 梁乙埋走来走去,想了一会立即下令,让都哆腊讹发起总攻,全面压迫宋军。 当然,他这边也要准备发起总攻,不过梁永能率着大军前来,一路辛苦不提,后勤也跟不上来,他自己的后勤也正短缺着,必须从白豹城那边调一拨后勤物资过来。 所以总攻放在了明天。 这时都哆腊讹同样在郁闷着。 昨天傍晚,游骑回来禀报,说是华池城中兵力很多,究竟有多少,同样不大清楚,但不比荔原堡兵力少上多少。在后方平戎镇又分布着一支宋军。 而且华池城几乎就是顺山而建,更加难以攻打。所以就不要打主意了。 不过又听到了一条好消息,说是凤川砦兵力空虚,几乎都没有一个宋兵,只有一些强人在防御。 “这不大可能,”这是都哆腊讹听到后第一句话。凤川砦地位也不差的,东南控着龙蟠镇以及庆州的后方,后面就是直罗县,某些方面,它的位置远胜过了荔原堡。不然范仲淹当年也不会刻意花费大量钱帛人工去重建了。 并且游骑又带回一句话,说是凤川砦内还有大量百姓与物资。究竟如何,他们没有进入城中,无法得知。 连番吃了几次大亏,都哆腊讹有些疑神疑鬼了。 昨天晚上,他还是没有拿定主意。就在黎明,他同样看到了那把火。 其实环庆路前线这些堡砦离得都不远,只是隔着一道道山,所以看上去很远。但火光不会走山路绕弯路的,它是直线照射过来的。不仅柔远寨,包括荔原堡、大顺城与东谷砦,一起看到了这片火光。只是东谷砦离得有些远,看得不大清楚。 “有变。”因此在早晨,都哆腊讹更加疑神疑鬼,又派了游骑再次去凤川砦察看,反正不在乎这一天半天。 他做梦未想到宁州还有大批的宋军。 游骑又去了凤川砦。 都哆腊讹又派游骑去安疆堡方向打探消息。这里也有一条小道,只是略远,也有些难走。 不过未到中午,都哆腊讹便打听到一部分真相。 他感到迷茫了。 那支突然冒出来的宋军,无疑就是那天莫明其妙杀出城的宋军,这无用质疑了。不过这一连串的战术,让他怀疑,真是那个李复圭安排的?莫要说大顺城的窦舜卿,他还不能做到让三军全部听他的调动。 就在这时,去凤川砦的游骑回来禀报,确认无疑。 “讹一罔玉,你立即率领一万兵马攻打凤川堡,若是华池砦的宋军出来援救,你务必将他们纠缠住,随后我带领大军杀到。” 不能再等了,时机一眨眼就过去。况且宋军在前线似乎布置了大量兵马,相信整个环庆路也没有多少兵力可用了。 讹一罔玉带着一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向凤川寨。 然而仅仅刚过正午,他就派人传回话,说是刚刚有一万多宋军从龙蟠寨方向,抵达凤川砦,问都哆腊讹怎么办? 反正讹一罔玉已经让三军停下。 这非是少量宋军,而是一万多宋军,再加上原寨里的强人壮马,兵力更盛。这个冒然跑到凤川砦下,与大军脱节,说不定就成了宋军的开胃菜。 实际这时还是一个机会。 刘昌祚刚刚率领大军入寨,人困马乏,腾好房屋后,地上铺上干草,拿起一些保暖的褥子,就一起倒头睡下了。哪里还能战斗哦。 但都哆腊讹不知道啊,大顺城城下折了那么多兵马,昨天夜里折的兵马更多。尽管得到了安疆堡,然而宋军兵力损失了多少? 这让都哆腊讹更加胆寒,因此立即下令,让论一罔玉撤兵回来,别看自己兵力多,如果再一一分散,弄不好就让宋军一口一口啃掉了,特别是象昨天晚上那样,两三口就啃得一干二净。所以得将兵力集中。 他这个做法,让姚兕长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被困在了荔原堡,与外界失去了联系,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但夏人这一撤,华池城的兵力就可以悄悄抽了出来。 各自在斗着心思。 都哆腊讹根本也没有想到早上派出的军队,会让姚兕如此苦恼,他下完了撤军命令后,坐在大帐里苦思。 整个环庆路的兵力他不清楚有多少,但能做一个估计。宋朝号称陕西驻兵三十万,但那不可能的,宋朝整个官兵能多少。这个三十万实际包括了缘边强人在内的民兵。真实的官兵包括蕃兵与保捷在内,不过三百几十营。又分成了五路。所以环庆路的官兵不过三四万人。 然而现在前线投入的宋军兵力似乎就有三四万官兵了,不可能后方一点兵力都不留吧。 但是这一万多宋军从哪里冒出来的? 从延州那是不可能了,就是延州那边发出援兵,也不可能达到一万多人,而且也不会去凤川砦,而是去华池镇。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从长安调过来的援兵,然而从长安过来的援兵会有那么快么?要知道,西夏大军出现在大顺城,才只几天的事。 这时他更加隐隐地发现有问题存在。 当然,他也想过,派斥候去后方打探,但现在的问题是宋朝将庆州郊外百姓一起撤走了。 还飘荡在郊外的人,要么就是西夏的斥候,要么就是宋朝的斥候。 因此自从西夏大军一拥而来,看到野外有人在飘荡,立即追杀。现在包括凤川砦、华池城前的郊外,都没有宋朝斥候出没了。可是过了这一线,那又是宋朝斥候的天下。 只要自己派出斥候,那怕到了龙蟠镇,都可能被宋朝斥候发现,击毙,更不要说翻过子午山,去庆州的后方打探情报。 都哆腊讹一翻莫展,不过为了西夏军队再也不能出现失误,他将自己的想法写在信上,派人送到柔远寨。 但信使刚刚离开,就接到梁乙埋的命令,让他强攻荔原堡。 那么就攻吧。 反正三军集结在一起,兵力上至少在荔原堡这里占据着绝对的优势。都哆腊讹下令三军发起总攻。 同时另一边打得更激烈。 经过一上午猛攻之后,宋军再度出现了沉重的伤亡。 魏庆宗看了看日头,它开始渐渐偏西了。于是下令道:“将猛火油搬出来。” 妹轻咩罗也站在塔楼上观看着。 昨天夜里郭庆带来一百新兵,将城中的重伤员一起替换下去。 但人数并没有增加多少,所以妹轻咩罗也没有察觉。 经过了一上午的鏖战,宋军只剩下四百余能继续战斗的兵士了。 这是一个好现象,如果再伤亡下去,马上宋朝连守城的兵力都严重不足。因此他果断下令:“三军一起攻城。” 经过一天半时间的鏖战,西夏人伤亡更重,不过他们兵力占据着优势,所以尽管折了近两千兵马,这个兵力的优势却在渐渐扩大。 一批批敌人接近雪泥堡下。 这时妹轻咩罗就看到宋军搬上来一个个小罐子,他听说了猛火油,不过暂时还没有将这些小罐子与猛火油联系在一起,以为是火药呢。因此大喝道:“注意宋人的火药。” 然后他又估计着这是宋军要拼命了。 这一波进攻,大约能拿下雪泥堡吧。不过打到现在,宋军的凶悍,也让他暗暗心惊,甚至在昨天早上发起进攻之前,根本就没有想到宋军会有这样的战斗力,以为不用一天就能将此堡拿下。那知道打得如此艰难。 似乎真是火药,城头上接着燃起了火把。这时代用火舌,有点操蛋,得慢慢去划,速度太慢了。 几千夏兵小心地盯着这些小罐子,就是火药,他们心情还是很紧张的,虽然看上去这些小罐子并不大,那么爆炸威力也不会太大,然而宋朝喜欢在火药里放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特别是那些铁蒺藜铁钉子。 所以大家有些胆怯了。 看到这情形,妹轻咩罗又派人向前方传令:“勿用怕,这些小罐子很小,爆炸的威力不大,爆炸后里面的铁蒺藜不会杀死人,顶多受伤,大家注意一点。” 还真有点儿懂。 在他反复激励下,几千夏兵越来越近。 魏庆宗站在城头上,始终也没有下命令。 直到敌人一个个来到城头下,又竖起攻城梯,不停地往上攀爬,眼看有一些人冲上城头,魏庆宗这才下令:“放。” 一个个小罐子点燃,砸在敌兵身上。 这个太顺手了,不象弓箭,要必须拉满后才能射击,更不象投石机那样的慢,也没有滚石檑木沉重。 小陶瓷罐子砸中了敌人,立即裂开,猛火油同时喷溅在敌人身上,随着一个个敌人身上腾起一片火海。眨眼之间,五六百名敌兵就成了火人,被烧得惨嚎连连。 “猛火油,”妹轻咩罗忽然想到了。 “撤,撤。”他随即下达命令,原因简单,因为城头上小罐子还有很多。 实际不用他下令,已经有不少夏兵胆怯地往后退。 大杀器抛出来了,但妹轻咩罗却想不出任何办法对付。 要命的是仁多零丁再三下令,下午必须将此堡夺下。怎么办?他走来走去,最后不得不让亲兵立即去淮安镇前的大营,通知仁多零丁,让仁多零丁想办法。 没办法攻打了,这一烧,不仅烧死了许多人,还将三军士气也一起烧光了。就算不怕死,也不能这样死吧。 此刻仁多零丁也在苦思。 安疆堡夜袭战传到他耳朵里有些晚,毕竟与柔远寨中间隔着美利堡与东谷砦。 也因为这一隔,他根本就没有接到有一支庞大的宋军进驻凤川砦的情报。但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让他隐约地觉得很不对。 就在这时,妹轻咩罗情报送到他手中,他同样不解,如果宋军有这样的杀器,为何至今未用。一个小罐子能装多少猛火油,仅是大顺城前那一把火,得装多少小罐子。难道宋朝人手中实际这种猛火油不多? 还真让他猜对了。 但仁多零丁也只是在猜,那么接着一个问题来了,如果宋军手中的猛火油不多,为何还分了那么多放在了雪泥堡。 放在大顺城能理解,那怕放在柔远寨、荔原堡与淮安镇同样都能理解,但放在雪泥堡就不能理解了。 想到这里,他立即下达了一道命令:“罔藏逋,你立即率领一万兵马,不,率领两万兵马前去美利堡,将此堡拿下。” “那么你怎么办?” “无妨,淮安镇中宋军兵力也不多,他们不敢出城作战。” “喏。” “对了,你立即将盾牌反而组装把手,懂不懂?” “这是一个好主意,”罔藏逋眼睛一亮说。 用盾牌是无法挡着猛火油这种用法的,这可不是以前的猛火油,听说很厉害。 那怕砸在盾牌上,只要喷溅到了身上,火势也立即烧过来。 不过盾牌反而装把手,那么凹的一面冲向敌人,猛火油就不易喷溅到将士身上了。罔藏逋领命下去,至此,大会战真正开始。 第496章仁多零丁的等级 这个改造盾牌时间用不着很长。 藤盾经过王巨之手,开始大规模出现在战场上,但原来的盾牌还多是铁盾与木盾。宋朝铁盾比木盾比例高一点,西夏木盾比铁盾比例又高一点。 西夏缺铁哪,如果宋朝能将铁走私完全杜绝,可能几场大规模战役打下来,只要西夏没有大捷没有战场上的收获,那么西夏可能连制造兵器的铁都成问题。 不过木盾缺点很多,若是薄的话,连箭都挡不住。若是厚,它就与铁盾一样重了。但就是很厚,它的缺点仍然很多,也许能挡一下弓箭,但受不了刀斧,一劈就裂。 当然,藤盾虽轻,经桐油泡后也具有弹性,不过也有缺点,不是怕火,若那样,西夏人身上的皮甲岂不是更怕火,它最怕的就是敌人用长枪去扎,也怕劲弩,特别是神臂弓这样的强弩。 然而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战场上也是如此,所以蒙古骑兵几乎天下无敌,到了热武器时代,导弹飞机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它们的速度。 藤盾轻了,速度就跟上来了。 否则象是原来的盾兵,一个大长盾,三十多斤重,再加上一把三四斤重的提刀,然后再加上五六十斤重的步人甲,好了,身体差一差,也别打了,压都压趴下去。 并且这个藤对宋朝很有利,无论契丹还是西夏,都不产好藤。这也是中原一个优势,所以在史上的明朝,最后九成盾牌变成了藤盾。只是王巨不大清楚此事罢了。 西夏没有藤盾,但有木盾,所以在背面装上把柄也不是太难。 “还是仁多将军厉害啊。”妹轻咩罗说道。 其实仁多零丁没有他想的那么神。 天色临近傍晚,妹轻咩罗又让手下发起了进攻。 这也是今天最后一次进攻了,无论妹轻咩罗,还是仁多零丁,还是希望最好能在今天就将雪泥堡拿下来的。毕竟堡内剩下的宋军不多了。 夏兵挥舞着盾牌,再次攻到雪泥堡下。 但立即遇到了种种问题,特别是这个盾牌。为什么大盾多是长方形,或者不规则的长方形,却没有正方形,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好盾后面的人。若是换成正方形,又要那么高,得多重哪。那么为什么小盾全部是清一色的圆形,无论东方还是西方。因为它更符合力学原理。 那么为什么盾的凹面朝里,原因也很简单,它符合力学原理,然而后凹面朝外了,挥舞时还能符合力学原理?特别是木盾,为了起到保护作用,必须厚实,那就意味着比较重。这样反过来挥舞着,士兵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总之,这是一个古代很少有过的武器。拜占庭虽有希腊火,但那种希腊火严格来说,是多种物质的混合体,并不算是石油的刻意提炼物,至少在易燃性上远不及现在这种猛火油。 还有,拜占庭没有宋朝这种引信。虽然这种引信依然很落后,不过因为爆竹的出现,在黑火药引信技术上,已经渐渐成熟。况且随后王巨又派工匠做了进一步的改进。 因此拜占庭只用希腊火当做海战的利器,罕用在守城战役上。在史上,当人类想到了提炼石油时,早就使用了热武器,更不会用上这种笨拙的战术,甚至城墙都渐渐完全失去作用了。 那么有没有办法破解呢? 还是有的,那就是制造更大的圆盾,能完全保护好盾牌后面人的安全,并且表面必须要光滑似镜,那么即便烧起来,也只是沾了一点点猛火油,烧的时间不长,连持盾的手都不会烫着。 西夏人会迟早想出来的,但就是想出来了,哪里有这个经济大规模制造更大的圆盾哦?况且造出来,万一宋朝不使用这种武器呢?那么当大盾,它太小了。当小盾,它太大太笨重了。这同样会很悲催的。 不过西夏人很幸运,这次王巨带来的猛火油真的不多,不然就凭借这些猛火油,就能让西夏人好好喝上一壶。 攻城在继续。 猛火油砸了下来,挡住了,但真挡住了?它的凹面朝上的,因此猛火油全部流在这个凹面了,然后在盾牌里熊熊燃烧。那么就往下倾倒吧。这一倒,上面的猛火油正好砸下来,身上又着火了。不倒,马上连盾牌也同样烧了起来。实际就是倒了,因为盾牌是木头的,依然在燃烧。 又有宋兵看到天色已晚,他们任务即将完成,于是将油罐子直接磕在攻城梯上,连攻城梯都立即烧了起来。 攻了一会,有少数人登上城头,不过起的作用不大。互有伤亡,妹轻咩罗不得不又下了撤退命令。但这个互有伤亡,是好听的说法,实际宋军伤亡只不过几十人。但西夏人又折了三四百名士兵。 仁多零丁这个法子起的作用不大,但多少起了一些作用。 妹轻咩罗又做了反思,让手下取来雪水,挖掘出一个大池子,再将盾牌与攻城梯泡在池中。这个想法还有点创意的,至少沾了水,不易燃烧。 都不懂啊,以为水就能灭火,但不要弄错了,就是将这个猛火油放在水面上,照样烧得轰轰烈烈! 不过魏庆宗长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西夏人自持手中有了这个新式盾,夜晚继续不停地发起进攻。实际雪泥堡此时真的很危险,剩下的兵士不满四百人,几乎人人带伤,包括他自己,也在上午攻防战中,受了重伤。其实只要西夏人不顾伤亡,再强攻两波,雪泥堡必失无疑。 他悄悄下了城头,将残缺不全的两营军队召集,说道:“大家再等几个时辰,我带你们安全回去。” 听到回去,几乎所有将士眼睛都有些湿意,打到现在,他们几乎折了七成同伴,即便那些让章楶高价买命来的强人,今天也几乎折了近半人。 终于结束这个苦难的战斗。 魏庆宗又说:“不过牺牲的兄弟,战后,我们也要带他们回去。因此我们马上挖坑,将他们姓名兵牌一起放在他们遗体上,战后让他们回家。” “喏。” 不过这一刻大家都有些感伤,特别一些重伤员,因为兵力少,今天连重伤员都不得不在城头上作战。战斗终于结束了,他们可能就会面临着残废的威胁了,这一战过后,必然会被勒令退伍,那么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魏庆宗又说道:“无妨,明公承诺过,无论伤亡,都会有优厚的抚恤,至于其他人,就等着升官发财吧。” 这一句话,才让大家脸上绽放出笑容。 实际魏庆宗心中依然有些不快,就算郭庆解释了,但多少提前通知一声吧,难道我会泄密不成? 所以小小地坑了王巨一下,你说过了,就得要做到。做不到,你以后还能不能在军中树立威信?至少环庆路的官兵会不会对你象以前那样折服? ………… “这些小兔崽们还真争气啊。”王君万说。 一百六十多里地,走了二十七个多小时,并且是轻装上阵的,除了必备的铠甲武器外,余下的只带了路上所吃的干粮,以及火把,其他什么都没了。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小时只走六里地,其实不算快。 然而考虑到实际情况,这次行军同样创下了一个奇迹。 一是连续性的赶路,这时代,一天步行六七十里地,一般成年人都能轻松地做到。但连续性行军上百里之后,两腿就吃不消了。所以为什么王巨再三说高继勋以每日一百五十里的速度,行军到麟州,成了宋朝行军最快的一次,也是宋朝行军史上的一个奇迹。 况且这其中一半以上是山道,山道上还有冰雪,一走一滑。又是日夜不停地行军。 这说明苗授、刘昌祚、王君万与姚麟四人带领下,这支保捷军练了出来。现在就差的是实战,经过这次实战,这支保捷军能算是一支强军了,至少在宋军当中,他们都能拿得出手了。 但实际这也说明了王君万的性格问题,自大与自私…… 现在每一步都很关健,就象昨天晚上,魏庆宗那边不重要?如果魏庆宗守不住雪泥堡,或者昨天夜里被敌人发现,引发的一系列后果又会让王巨头痛。 只能说种谊那边要稍稍好一点,因为他们是在滑冰前进的,速度快,又是下半夜,即便有百姓看到了,说不定不相信自己眼睛,传出来的,多半是妖异的传言,未必会让前面的一些慕容相信。 高敏昨天夜里做得也不错,但高敏那边是最没有问题的,即便高敏有了问题,还有姚麟补救呢。关中二姚,那一个姚都不简单,只是姚麟暂时没有出现在战场上,被所有人低估了。 但高敏同样被王巨低估了。 高敏难就难在下面…… 那才是高敏最大的考验,也是王巨决定胜负的最重要一步棋。 今天晚上还有几个难关要过。 刘昌祚去了凤川砦,这必然会引起敌人注意。而后方并非象都哆腊讹所想的那样,前线一带夏人斥候是难以过去。不过过去了就过去了。原因简单,环庆路不是所有人都听从命令,撤了出来。只能说庆州境内前线留下的百姓很少,环州那边没有撤退的百姓却占据了一半以上。至于庆州境内,自凤川砦龙蟠县起,同样大多数百姓没有撤退。然后敌人真来了,还不知来了多少,动辄就是几万人,百姓怕了,今天撤退的百姓数量反而在激增。 只要敌人斥候摸过了前线,到了后方,便可以混水摸鱼,成功到达宁州境内,到了宁州,真相大白。马上就能破坏王巨的计划。 不过王巨运气真的很好,他不知道因为宋吉的一句话,梁乙埋让都哆腊讹立即攻打荔原堡,于是都哆腊讹便没有多想这件事……这个时间又让他赢回来。再过两三天,即便敌人知道了,那也无所谓。 这是今天第一关。 第二关雪泥堡里面副都头以上的将领,都知道了自己的实际情况,因此在撤退时,必须他们全部撤走,要么战死,但不能因为重伤而让敌人抓去,否则敌人又会得到实际真相。这一关同样很难。 第三关,高敏那边会不会再做到象上次那样,在敌人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摸过去…… 第四关,种谊与郭庆能不能顺利将环州那边的问题迅速解决。 只有这四关全部通过,战斗才能顺利地向自己计划中的下一步发展。 不过暂时运气真的很好,特别是刘昌祚那支军队,如果昨天在他抵达之前,敌人的大部队就来到凤川砦下,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王君万又问:“明公,这个仁多零丁有没有怀疑环州那边……” “不知道,恐怕他觉得有些不妙,但还没有那能力想明白,之所以派兵去美利堡,这是担心姚麟与高敏的军队抵达东谷砦后,分兵驻守美利堡,使得美利堡实力加强,不易攻破,那么两支军队就被我军隔阻。” “如果不是美利堡太小了,还真能隔一隔……” “就是不小,也不能隔,哪里地形不险恶,敌人两面都是大军,如果强行攻打,还会被攻破。就是不攻破,后路截断,高敏哪里压力就会激增。” “是啊,这个宦官,这次要露大脸了。” “哈哈哈,”王巨大笑:“不要小看了这个宦官,窦舜卿他们一再推荐。” 王巨对宋朝宦官真的不排斥,那怕是童贯。 许多人骂童贯弄了一个海上之盟,但当时谁能料到女真人那么厉害?随后没有攻破幽州,原因很多的,包括河北河东军末落,不能打了,西军到了河北去又不能适应。 包括耶律大石的军事才华,此人乃是一个岳飞级别的大将,甚至现在王巨手下的刘昌祚、苗授等人都不及之。最悲催的是契丹人将耶律大石放在幽州,光对付宋人了,而没有用他来对付女真人。如果说宿命的话,宋朝那是当有此一劫。 所以也不能全怪童贯,要知道当时主帅虽是童贯,副帅却是种师道,并且童贯给了种师道的领兵权与指挥权,并没有掣肘种师道。但种师道虽能打,哪里能及耶律大石。人家那是凭借一群散兵败将跑到西域生生创下一个大西辽的勇将,一般人能做到吗?在两宋风云中,第一能打的当数完颜阿骨打,次之才是岳飞与耶律大石,这两人军事才能相仿佛,但耶律大石绝不在岳飞之下。 当然,这也说明了许多问题,任何一个群体,权利都需要掣肘的,文臣不掣肘,就成了宋朝可恨的士大夫。武将不掣肘,就成了唐朝的藩镇割据。太监不掣肘,就成了明朝的阉党。外戚不掣肘就成了东汉的外戚专政。臭港不掣肘,就成就了一群灿灿…… 至于仁多零丁,王巨看法倒也公正。 如果评价史上诸将综合的军事才能,白起、韩信、刘秀、李靖几人是钻石级别的,这一级别不会超过十人,甚至不会超过五人。即便岳飞、完颜阿骨打、耶律大石、刘裕、论钦陵、项羽等人,都不能挤进去。至于光武大帝刘秀,这才是被后人最轻视的军事家! 那么这些将领属于什么级别?黄金级别。 项羽不及韩信吗?真不及之。否则也不会容一个小刘邦在鸿沟僵持了那么多年。同样,若没有韩信参与,即便刘邦有张良萧何曹参樊哙,也未必能取得垓下大捷。 不过黄金级别的主将要稍多一点,包括李世民、乐毅、李牧、李绩、韦睿、班超、吴起、卫青、霍去病、冯异、裴行俭等人,当然,这其中有强有弱,卫青、霍去病、岳飞、论钦陵、吴起等人要靠前,裴行俭、冯异、安禄山等人要略略靠后。但这一级别的大将说多同样也不会有很多,不会超过四十人。 次之白银级别,包括耶律休哥、李继隆、章楶、王韶,这是北宋时的,前代的有薛仁贵、哥舒翰、高仙芝、封常清、诸葛亮、曹操、周瑜、周亚夫、田单、王剪等等。这一级别的人同样不多,不会超过一百人。 然后是铜级别的,这个就要多了,包括如今的刘昌祚、苗授,稍前的狄青、张亢、唃厮啰、李元昊、潘美、曹彬、李继迁、赵匡胤、杨业等等,仁多零丁也能勉强算上吧。这一级别的最少能有三百人以上。不过仁多零丁得排在这三百人的后面,实际若是给苗授与刘昌祚足够的权利支持与兵力,他们绝对在仁多零丁之上。就是王巨本人,因为带着一个指头,只要他将这个指头发挥好,同样也在仁多零丁之上。 就不要说章王二人了,仁多零丁哪里能赶得上章楶与王韶? 所以王巨再三提醒魏庆宗与燕达得注意这个仁多零丁,至少他能勉强挤进铜级别了,象王君万、二姚、燕达与种谔等有只能算是铁级别的。也不要小看了铁级别,如果让王巨来排,宋初四大名将当中的曹彬都挤不进去。 但这是重视。然而也不会刻意过份重视,那么就会产生战略误判。况且仁多零丁虽不错,上面还有梁乙埋这个庸帅掣肘呢。就象刘平与郭遵差了吗,在范雍手下只是死路一条。就象王珪差了吗,那也是一名绝世勇将,但在韩琦指挥下,只能是死路一条……还有呢,高仙芝、哥舒翰与封常清那一个差了,但李隆基在后方遥控,哪里能打好哦。 不过自己“胃口好”,想要以蛇吞象,所以必须兵行险着。 因此每一步走下去,都会面临着一道道关卡。今晚,又得要迈出几道艰难的关卡…… 第497章二十五里 “都哆将军,荔原堡内兵力可能有六千人。”一名副将说道。 下午迫于梁乙埋之命,都哆腊讹只好发起了进攻,不过在进攻时,刻意派人于高处,观看了荔原堡中的兵力。这个六千余人不仅是官兵,还包括强人壮马。当然,他们也要算是兵力的,拿起弓箭,并且姚兕向他们发放了部分的复合弓,至少在守城时,他们比禁兵还要生猛。 这些兵力,如果出城作战,那几乎等于找死了。 尽管不能小视他们的战斗力,但不可能做到以一敌七。不过放在守城上,就是这点兵力,也让都哆腊讹头痛万分。 一将又说道:“不好攻啊。” 就算不怕牺牲惨重,不要攻到最后,荔原堡兵力拼完了,他们兵力同样也拼完了。 雪泥堡惨战还没有传过来呢,否则他们会更胆寒。 “但是梁相国军令所压,谁敢不听?”都哆腊讹苦笑。 “若此,我倒有一策,不如将军中分成几军,日夜不停地轮流进攻。”另一将又说道。 如果非要强攻,只有这个办法了。 然而就是这样,牺牲也会同样惨重。 就在大家一愁莫展时,外面斥候进来禀报:“都哆将军,延州一支军队刚刚抵达华池镇。” 这支宋军并不多,只有三营杂牌军。 就是这样,郭逵与韩绛还商议了许久。 韩绛默许,郭逵不同意,认为延州本身就需要一些兵力驻守,还有下面承诺的分兵,抽不出来兵力了。况且又不是王巨的请求,姚兕算什么!实际这是两人在撕逼。 韩绛也不大愿意,不过郭逵反对,他就同意,面对郭逵的责难,韩绛说,还有一支兵力,那就是归娘族。如今归娘族的族长就是当初的归娘浪埋,因为夺安疆堡之功,他成了宋朝的军头,尽管这个军头乃是虚职,不过手下族帐一起划成了宋朝的熟户。并且归娘族在周边诸族当中颇有威信。 如果打得好,这一役下来,长城岭都能收回来,这对这些部族很有利,以后可能再也不受西夏骚扰抄掠。因此这些部族若是集结起来,同样能集结出一支可观的兵力。 郭逵无语,王家寨虽搬走了,但他们原来的根就在保安军北部,某种意义上来说,王巨在这些部族中还有些威望。两人纠缠了一会儿,抽出三支杂牌军。 为何是杂牌军,因为一支是保捷军,两支是从延州西南方向抽出的强人,虽然战斗力不好说,不过近哪。再说姚兕也说明了,不用战斗力,只要他们大张旗鼓来,做一个样子。 因此三营兵士,一千两百余人,兵力不多,不过大张旗鼓,旌旗无数,似乎是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从王巨以前翻修的那条道迅速到了华池镇。 这样一来,西夏斥候肯定打探到了。 只是他们从华池镇后面来的,斥候没有打探到具体的数字。 讹一罔玉惊叫道:“这些宋军乃是对我图谋不诡啊。” 他去凤川砦,一是夺砦,二是钓鱼。诱惑华池镇的兵力去救援,好在野外围点打援。但根据现在的宋军兵力分布与调动,若是当初自己真冒然去了凤川砦,还真危险了。只要华池镇的宋军将自己主力部队拖一拖,这是肯定能拖住了,虽然主力军队兵力多,可荔原堡中还有一支宋军呢。那么能派多少兵力过去,顶多一万人。 但华池镇的兵力,平戎镇的兵力,以及西华池砦的少量兵力,加上今天晚上来的援兵,兵力早就超过了一万人。 那么他们必然能将分过去的合围兵力拖住,甚至还能分出兵力向自己的后方进攻,再加上凤川砦一万多宋军,自己一万兵马那就凶多吉少了。最后的结果,安疆堡下昨夜一幕又将上演。 想到这里,他先是一阵胆寒,又是大笑:“幸好我下令军队停下,都哆将军你又将我的军马调回来。” 都哆腊讹勉强地笑了笑。 似乎讹一罔玉说得有理,宋军兵力总的来说,远不及这次的夏军。那么在恰当的时机里,形成优势兵力,一口一个一万,不要多,只要来上八九口,十来口,不用再打了,三军士气低落,自己儿就退回去,并且是损失惨重地退回去。 但真是这样? 这么庞大的兵力调动,西夏斥候当真是吃醋的? 通过这一系列战役打下来,似乎宋人并没有这么傻。 但若不是这样,这个兵力分布就十分不合理了。毕竟华池县并不是这次西夏真正主攻方向。主攻方向是庆州。 他想到这里,拿来地图。 先是看华池镇、平戎镇、荔原堡与凤川砦。这四处兵力合在一起,非同小可,估计有三万宋军。 难道是想吃下自己这四万兵马,就象当初大顺城之战那样? 但这又不大可能,毕竟柔远寨下西夏的兵力更多,两相离得不太远。只要自己不深入,就在荔原堡下,那怕宋军有五万兵马,也不足以惧。 所以他想来想去,写了一封信给梁乙埋,将这个情况说了说,又说,我可以在这里佯攻荔原堡,将这么多宋军拖住,那么淮安镇后的宋军兵力空虚。只要夏军将美利堡拿下,三路大军会合,就可以从柔远寨分兵,直接向庆州城发起进攻。 怎么办呢? 若是强攻,且不说未必能攻下来,就是攻下来,自己损失过重的话,梁乙埋也会找自己的麻烦。 信很快到了梁乙埋的手上。 梁乙埋同样也在讨论着刘昌祚这一万多名兵士的由来。 宋吉说道:“大将军,这支宋军必是长安来的援兵。” “这么说,他们早就知道了我们想要进攻庆州?” “未必,若那样,不可能缘边三路都将兵力,以及粮草物资向前线推移。” 要知道这一推,就堆走了无数金山银山,并且让缘边三路百姓都苦逼了。 “那为何冒出来一万多宋军?” “可能是这样,我们夏国大军最先调动的是河西兵力(指河西走廊的兵力,因为离得远,所以调动时间最早),然后被董毡得知。此人最仇视我们大夏。所以又派人通知了宋人,不过宋人也没有确定。因此先行在长安将一万余宋军集结,若是延州有危,可以赶至延州。若是渭州有危,可以赶至渭州。若是庆州有危,可以赶至庆州。这是集结好的军队,因此我们大军兵临大顺城,这支宋军立即出发,抢到了凤川砦。但他们本来目标不是凤川砦,而是庆州城。只是因为大将军派了重兵去荔原堡,凤川砦又没有驻兵,因此在半途改了方向,去了凤川砦。以后他们必然还会分兵,自龙蟠县去庆州。” “这么说,只有这一万余援兵?” “差不多吧,毕竟三军集结,就需要粮草,宋军战斗力弱,但是军费却十分高昂。况且永兴军路本身兵力也不多。如果大将军不放心,可以派斥候去庆州打听一下。” 这个解释似乎是吧……梁乙埋额首同意,又问:“那么荔原堡方向怎么办?” “必须让都哆将军拿下,不拿下荔原堡,大顺城就不能拿下。只有拿下大顺城,后路通畅,才能真正谋划整个环庆地区。” 没办法了,不将都哆腊讹往火坑里推,自己日子不好过哪。 梁乙埋听从了,又让快马向都哆腊讹下令,必须用最短时间攻下荔原堡。 都哆腊讹气得要喷血,能攻下荔原堡就不错了,还来个最短时间!不过暂时战场重心不在荔原堡,而是在柔远寨、环州,以及一个更远的地方…… ………… 宋夏疆界犬牙交错,特别是在环庆路这边。 这片区域就是后来的定边县、吴旗县、华池县与环县。不过后来的华池县城不在现在的华池镇,而是在柔远寨。 其中定边县与吴旗县大部分地区属于西夏,华池县与环县大部分属于宋朝。然而西夏也控制了一部分华池县与环县,宋朝后来修建的木瓜堡又在定边县张崾崄乡冯阳庄村西侧。 木瓜堡的西侧就是车厢峡路,但木瓜堡的建立并不是为了威胁车厢峡路,也威胁不了车厢峡路。它主要还是为了拱卫后方安全,正好后方有惠丁堡与西谷砦,成了一个铁三角。还有木瓜堡这里有一个平川,宋朝不要,就要被西夏人侵耕了。想要不被西夏人侵耕,那么只好筑堡砦屯兵了。 但总的来说,宋朝以守为主,因此不敢在归德川路与车厢峡路上建立任何一个堡砦……怕西夏人生气啊! 所谓的车厢峡路就是从盐州到车厢峡、香柏寨、静边寨、大明泊、通塞川,抵达淮安镇。按照后世的地理位置就是从定边县到纪畔乡、白湾子乡、樊学乡、张崾崄乡,再到环县东北角元城川河谷,华池县西北角的乔川,抵达怀安乡,也就是现在的淮安镇。 另外两条道路便是归德川路,可通达灵州,可通达盐州,它更重要。不过西夏这次来是攻打庆州的,所以未从这条道路行军。 另一条便是从盐州东南,经吴旗县铁边城、楼房坪再达白豹镇,也就是白豹城路。这便是环庆路与西夏沟通的三条主道。另外就是大顺城路,但那得要从金汤城下来了。或者从金汤城又能通达保安军城,或者从长城岭也能到保安军城。 其他的道路,不是王巨注意的。主要就是车厢峡路。 无论是现在,还是后世,这条道上有那么多川、峡、泊。川不仅是指河,也指狭小的平原地带。峡不仅是指狭窄的河面,也指狭窄的山沟。泊就是湖。 其实就是到后世,这条路上还有一些小湖泊。 因此这条道路大多数地区比较平坦。 但两边则不同了,毕竟它是穿过了横山。 夜渐黑,战斗不会息…… 美利堡下,两万夏军进入梦乡,在他们大营中间也有一个水池子,妹轻咩罗及时将情报反馈给了仁多零丁,仁多零丁又及时地将消息传给了罔藏逋。 于是罔藏逋便让手下挖了一个大池子,再将木盾一起放在水池里浸泡。 然后就下令三军休息,准备明天的攻城战。 雪泥堡都攻得如此之难,就不要说略修葺过的美利堡。 但好在梁永能与梁乙埋两军会师,明天会分出一拨兵马,两面夹攻。 可不管怎么说,明天这一战伤亡会非常地惨重,谁让攻城乃是西夏军队之所短。 在美利堡的更远处则是东谷砦。 夜幕降临,一队队斥候回来禀报,白天还有敌人游骑活动的,但到了傍晚时分,敌人的游骑一起回去了。虽然因为高姚二人的军队到了东谷砦,但现在的东谷砦马上就要成为一座孤城,所以西夏人并没有太在意。 “一个不错的消息。”姚麟道。 “就是天气晴朗啊。”高敏看着东方天际的亮光叹息道。两个晚上的好天气,无疑都给他行军带来了麻烦。 “要么再拖一拖吧。” “不能再拖了,这段路太难走。” 姚麟无言,毕竟他来庆州时间比较短,地形方面远不及高敏熟悉。 “这些是仁多零丁设置的哨所。”姚麟打开地图,指着上面说道。为了打探这条情报,牺牲了二十多名斥候。然后又说:“不过今天晚上你们将创造一个奇迹。” “明公有神出鬼没之能。”高敏哭笑不得地说。 “恩,至少能增加士气。” 两人说完,高敏悄悄带着他的手下六营官兵,再次离开东谷砦,顺着崎岖艰难的山路向西北方向插去。 齐忠惊讶地问:“我们这是向车厢峡去啊?” “不是车厢峡,去哪里干嘛,找死啊。不过这次我们将创造一个大大的奇迹。”高敏尖着嗓子说。 “那是去哪里?” “萌门三岔!” “滋。”齐忠倒吸了一口冷气。 萌门三岔在大明泊的后方,西夏静边寨的前方,西边二十五里地便是木瓜堡。但不要指望木瓜堡的兵力来支援,这里乃是西夏腹心地带,中间又隔了无数重山。只要派一部轻轻一隔,便将木瓜堡的援兵隔阻了。但它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在它的前方便是西沟河与北沟河、东沟河,西沟河与北沟河两河交汇处有一个三角向阳山坡,哪里就是萌门三岔。 齐忠又道:“我们是截……” “勿用说,你也勿用担心,到时候会有泾原路那边的援兵。” “乖乖冬冬。”齐忠忽然明白这样做的用意了。 “所以这次我们打得好,会立下大功。” “那可不是。” “不过大家这一路必须要小心,那个仁多零丁几乎在所有路口都设置了戍所。” “那怎么过去?” “东岭峰!” “东岭峰?”齐忠惊疑地问,哪里根本就没有道路,有的只是山,山连着山,这不要紧,大不了就慢慢爬吧,可除了山,哪里还有一道深不见底的陡峭悬崖,根本就不可能通达萌门三岔。 第498章后方 一路行军,道路艰难,甚至连路都不是,到后面几乎就是一路爬山过来的。并且月色明媚,让这一行人走得心惊胆战。但也好在这个月色,不然这段路更难走。 终于悬着一颗心来到东岭峰下,借助明亮的月光,能看到东岭峰后面的那个悬崖。不从这个悬崖过去也行,右侧便是一条小路,可小路上却让仁多零丁置了一个哨所。 想不惊动夏人,除非飞过去。但那是不可能的。 几个指使,齐忠就在边境长大的,因此对这里很熟悉,他问:“高都监,我们真从东岭峰过去吗?” “请相信会有神迹出现,不过暂时我们还不过去,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高敏说完,来到东岭峰边上的一个山丘下,因为这一带几乎没有任何道路了,所以属于前线最偏僻的地方。 高敏找了找,又扒开了一个大窟窿。 “大家进去吧。” 这一回大家都懂的。 一个个嘻嘻哈哈地爬进去,窟窿又重新堵上。 齐忠还在发问。 “放心吧,我们能过去,就是它……”高敏指着一样东西说道。 当然,他本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候四更时分了。 大顺城、荔原堡、柔远寨、美利堡、淮安镇前皆静悄悄一片。但明天这里大多数将爆发更惨烈的攻防战。 雪泥堡前同样静悄悄一片,并且西夏大营鼾声如雷。 他们惨战了两天,伤亡惨重,没有受伤的将士同样筋疲力尽。 但雪泥堡中近四百人眼睛个个瞪得大大的。 魏庆宗说道:“马上我们就要撤走了,请记住,一定要小心,不能发出任何声响。” 几百人默默点着头。 “还有,各自记好背负的战友,看我的手势,轮流着接过来。” 有好几十个人受了重伤,马上撤退时就是一个大问题,因此让没有受伤或受伤轻的将士轮流换着背。但为了减重,高敏甚至下令,将士兵身上的铠甲都埋到地下。 也许夏人能找到,也许找不到,但就是找到,魏庆宗也不去考虑了。 看到诸人准备妥当,魏庆宗冲着西边一片倒坍的房屋说道:“敬礼。” 三军单腿跪下,施了一个军礼,那些房屋下面便是埋葬了牺牲的宋兵所在。 随着,大家默默地从城头上顺着绳子爬下去,堡中还有一些物资辎重的,但为了不惊动敌人,不敢烧的,只能在傍晚时将它们暗下破坏,至于粮食,则是和上泥沙。 不能破坏的,只好留给敌人了。真正带走的,只有他们各自手中的兵器。 下了城头,魏庆宗弯下腰,一个亲卫问:“魏将军,怎么啦?” 两天战斗下来,魏庆宗同样挨了两箭,中了一剑,这一剑还是砍在了他的腹部。不过为了振作士气,仍在带伤奋战。刚才下来时,碰着了伤口。 他不能喊痛的,挥了挥忍着痛说:“没事。大家继续出发。” 几百人悄悄登上山顶,放下绳子,魏庆宗则用望远镜盯着敌营观看。 敌人的哨兵仍没有注意,于是魏庆宗挥手示意让大家下去。 一会儿全部下了悬崖。 “走。”魏庆宗道。 只要越过延庆水,到达对面,再借助对面的树林,他们才能安全撤走。 大伙小心地趟上延庆水。 这是最危险的一段道路。 但越怕出事,越会出事。 眼看大半人踏到了河对岸,就在这时,一个西夏的哨兵大声喊道:“宋人逃跑了。” “走。”魏庆宗大声吼道。 大家迅速冲向对岸,不过这时后方的西夏大营也开始骚动了。 “走,走,走。” 魏庆宗不停地催促着。 一行人继续往前冲。 但因为多数人有伤,没伤的又背着战友,这一行速度想快都快不起来。 他们走了好几里地,就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 “走,走。”魏庆宗继续在催促。 因为在前方就有种古的接应军队,只是怕西夏人发现,不敢靠得太近。但发现了,终是一个大大的麻烦。不管怎么说,雪泥堡下还有许多西夏人。 并且只要被纠缠上了,淮安镇下的夏兵更多,那时候会连种古的大军都拖累了。 前面还是没有听到动静,后面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魏庆宗想了想说道:“留下一百人殿后。” 说着他挑选了一百名战士,又搜刮了所有的箭矢,呆在了一个隘道上,继续对其他人吼道:“走!” 敌人已经追上,不过妹轻咩罗手中的骑兵也不多,只有近千骑。但对于魏庆宗此时的兵力来说,也是一支可怕的军队。 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魏庆宗说道:“伏下。” 随着大团大团的黑影飞速地移动过来。 大家怦住了呼吸,眼看只有两三百步,魏庆宗吼道:“射。” 随着嗖嗖的箭鸣声,几十名敌人从马上掉落下去。 “再射。” 又有几十名敌人被射中,然后魏庆宗便听到有一人喊道:“退回来,退回来。” 敌骑迅速退回。 但很快大家又紧张起来,因为敌人全部下了马,然后钻到树林里,向两边的山峁爬去。 “走。”魏庆宗果断下了命令。 只要敌人登上了两边的山峁,他们这一行就完了。于是一百人迅速向前奔去。不过前面的人或是伤兵,或是背着战权的士兵,因此走得慢,只一会儿,就让魏庆宗追上。 魏庆宗无辄了,只好又找了一个地形伏下。 不久,西夏人再次追上,甚至魏庆宗能看到远处闪起更大的火光。看来敌人已经进入雪泥堡,察觉到堡中的宋军全部撤走了,因此大军也在后面打着火把追来。 “运气真不好啊。”魏庆宗心里面想到。 一会儿敌人再次追近,又一个个下马,借助树木的掩护,杀了过来。 大家连续射了十几箭,但敌人已经扑到了眼前,“毁掉弓”,魏庆宗说道。他们手中持的全是神臂弓,为了不让敌人仿制,因此朝廷再三下令,若遇到危险,必须毁掉神臂弓。 一百人一边在破坏神臂弓,一边眼神惨然,这条命令下了,也意味着他们没有任何生机了。 敌人扑过来了,魏庆宗下令一半手下继续毁神臂弓,又带着一半手下持着提刀,开始了战斗。 月色明亮动人,刀剑光芒冷肃。林中不停地响着刀剑的碰撞声,又不停地传来惨叫。 魏庆宗砍死了一人,又砍死了一人。不知砍死了多少夏人,但他身上也不停地中剑,有刺在他身上的,有劈在他身上的,一会儿他整成了一个血人。 最后他感到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小,就看到后面同样有火光闪来。种古的援兵到了。 “杀上去。”种古喝道。 他的生力军凶狠地扑过来,夏人感到不妙,拨腿就逃,有的连马都丢掉了,迅速向后逃命。 种古找到了魏庆宗,魏庆宗此时全身发冷,种古道:“快替魏巡检包扎。” “种知军,你来了,不用了,带着大家撤离吧。”魏庆宗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魏庆宗所在的第十三旅主力还在,十三旅五营官兵,三营在西谷砦,不过魏庆宗牺牲了,也意味着自开战以来,宋朝折损了一员重将。 种古无奈,这么大战役,伤亡是谓必然,不过第十三旅不能缺少旅将,所以他立即派人通知庆州,让庆州任命新的旅将,随着裹着余下的雪泥堡官兵继续撤退。 一会儿,妹轻咩罗带着大军也追了过来,他不甘心哪,继续往下追去。然而刚到一个山隘,就有无数箭矢从两边射过来,妹轻咩罗也不得不喊道:“撤。” 没办法追了,虽然是月夜,但天知道环州来了多少人援救。然而这也是一个好消息,环州兵力来得越多,对于接下来的安排越有利。因此他看到三军撤出山隘,想了想说:“就在此扎营,再将消息禀报给仁多将军。” 仁多零丁苦攻雪泥堡,为的还是环州后方,魏庆宗血守雪泥堡,为的还是环州后方,接下来的王巨行动,也要保证环州后方无失…… 环州的后方。 整个环州几乎全部是山区,不过马岭水两侧倒是形成了一个宽阔的河川地带。但沿着马岭水,两边又有无数条支流流向马岭水,这些支流有大有小,每一条支流又形成一道道山沟,将整个环州的崇山群岭切割若干区域。 三千多人的队伍沿着马岭水向环州城迅速地冲去,前面就是一条山沟,有一条不大的小河灌入马岭水中。小河上有一座石桥,过了这座石桥,再往前走十几里地,便是环州城。 明亮的月害死了魏庆宗,但让这些人喜出望外,因为不用打火把,便能走夜路了。 “快,快,”其中一个中年人催促道。 然而这行人神情十分怪异,眼看就要接近环州城了,并且此刻的环州城兵力绝对空虚,有的人很开心,但大多数人神色严肃,甚至复杂。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从马岭水传来。 许多人不由自主地扭头去看,然后多数人张大了嘴巴。 他们看到了一队队穿着铠甲的士兵,正在冰面上以比马还要快的速度,迅速冲过来。 “完了。”有的人心中想到。 还有许多人机灵,立即离开大队伍,向山上跑去。然而来不及了,这支宋军一分为三,有的停下,开始放箭,有的继续向前滑行,滑向那条小河,堵住了他们的去路,至于后方的,直接滑到岸边,放下滑板,迅速上岸,堵住这行人的退路。 第499章清洗 五更时分,一队强人猛地冲向东城门,然后打开东城门。 东城门前面的一排房屋里的人奇怪地看着这一幕,整个环州城只剩下这些强人了,当然,种古敢将他们留下来守环州城,他们的忠诚度勿用质疑的。 但这个节奏不对啊。 明明这个城门应当我们来打开好不好? 有聪明的人,就感到事情儿有点不大妙了,可他们又不知道哪里不对。随着就明白哪儿不对了。 只是一会儿,一队队宋军从东城门外闯了进来。十几里地,若是走,得好一会儿。不过若是滑冰过来的,用不着多久。因此那边在继续剿杀,这边已经抽出三营兵士,事先抢到环州城,以防有变。 “不好,”那排房子里有人说道。 然而宋军已经迅速将他们所在的房屋团团围困,一句话也没有说,弓箭齐发,甚至还动用了火箭。 躲在房子里也不行,房屋马上就烧起来了。 被宋军逼得,一个个只好走出来投降,又有人气愤地问:“为什么杀我们?” 但他话还没有落音,数十支箭向他飞来,整射成一个刺猬。余下人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趴在地上喊饶命。 郭庆这才走过来,说道:“全部抓起来,严刑审问。” 这时候他们还有一条生路的,郭庆只是想得到口供。 一个个审问,边上的胥吏做着记录,然后签名画押,这事儿可不小,得有证据,不然以后整个环庆路将士都会被人授以口舌了。买安优柔才是主流嘛,强硬那是不对的! 天就渐渐亮了,种谊还没有进城,有的人跑得快,跑到山里面了,这些人同样得搜索出来,最大限度的剿灭。 不过雪泥堡的消息传到了环州。 郭庆听了很感伤,两人都是同僚,平时关系不错,没想到昨天下半夜还在一起吃酒,今天早上便阴阳相隔了。 这时口供也录得差不多了,郭庆悲愤之下,说道:“全部推出去斩首,人头悬于城门上。” 喊饶命也不行。 若不是这些人,魏庆宗与那么多宋朝将士何苦在雪泥堡搭上性命? 消息迅速传开,整个环州震动,然后是静默。 不是所有慕容都参与进去,参与进去的也不一定是慕容。但一个共同特点,离淮安镇、西谷砦等寨子比较近,为什么呢,因为这里等于离西夏军队近。 参与进去的人当中有的确实是有反意,有的是被蛊惑的,主要原因就是西夏军队数量太庞大了,一劝一吓,以为宋朝这次必失环庆,所以参与进去了。还有的是被胁迫的,本人不愿意,可村寨里的长辈族长们都同意,他们不得不参加。 因此环州的后方各村寨倒是罕有人参与。但不代表着他们就支持宋朝了,真正支持宋朝的大多数也听从了庆州的命令,撤到后方。所以他们的态度是“中立”的,我们不背叛宋朝,但不会坐视宋朝官兵“欲所欲为”。另外前线几十万夏军,也是他们的底气。 现在这种沉默,实际是一种僵持,一种无声的抗议。 若非种谊九营官兵到来,甚至可能因为官兵杀了那么多人,已经引起了暴乱。 中午就不知不觉到了。 章楶的命令也到了环州。 郭庆却跳了起来:“那环州怎么办?” 原来章楶的命令是让他接手魏庆宗的第十三旅,驻守西谷砦。如果这道命令是在十几天下达的,郭庆不排斥,但现在郭庆一门心思想着将环州事务结束后,立即返回庆州,加入王巨的总攻计划呢。 传令的士兵说道:“章通判又说了,如果郭将军不愿意,让小的再代传一句话,西谷砦的右侧与上面,以及上面的上面。” 实际这个士兵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郭庆眼睛就亮了起来,西谷砦建设时间较早,在宋真宗年间就修建了此堡,它的位置就在后世环县的元城乡两条小河交汇处的一个圆形山咀上,面积也不大,只有五十几亩,但元城乡有什么?元城川!车厢峡在环州境内的道路是什么,环州元城川、庆州乔川! 不过此堡因为太小,元城川又过于宽阔,因此不能扼死元城川,这也是以前此路私盐泛滥成灾的原因。堵不死,只好看到私盐犯子将一车车盐从盐州运到宋朝境内。 当然,更堵不死西夏大军,但它能在关健时候,在背后猛插一刀。况且西谷砦上面是什么?木瓜堡!木瓜堡上面是什么,萌门三岔! “可是我手中兵力少哇。”郭庆又说。 本来魏庆宗手下只有五营官兵,但两营几乎在雪泥堡打残了,西谷砦只有三营官兵了。 传令的士兵继续说道:“章通判又说,环州初定,一部分部族会被震慑,此时再发出请求,必又会得到一些强人的支持。同时今天又是西夏自大顺城现身后的第七天,西谷砦耽搁不得。” 传令兵自然不知道其含义,可郭庆能听明白, 暂时仁多零丁不知道后方有变,只是又向雪泥堡增加了一万援兵。他打的还是好主意,种古手中兵力本来就不多,前线各堡又分去了一些兵力。昨夜救援魏庆宗,又将余下军队带出环州城。所以若无种谊这支宋军神兵天降,今天早上,环州必然失手。环州失手,意味着叛军会得到大量的财富物资。 挟借此势,叛乱的势头必会扩大,后方诸堡砦会一一告急,种古只能回兵镇压。那时候种古仅是镇压都成问题了,若是一万多名西夏大军突然扑到环州境内,整个环州就可能被仁多零丁拿下。 可是瞒不了多久的,其实到了中午,仁多零丁还没有接到消息,他就会产生怀疑了。按理说因为西夏主力在大顺城方向,所以仁多零丁的当务之急乃是美利堡,这样三军才能会合。美利堡接下来的就是柔远寨,荔原堡,最后就是大顺城。那么后方道路畅通了,西夏重兵才可后顾无忧地向庆州方向发起进攻。 庆州一失,环州失去倚靠,不用攻也自己儿丢了。这时分兵攻打西谷砦并没有任何意义,就象攻打东谷砦一样。但西夏兵力多啊,足够他们分兵多处了,而且西夏也不愿意将时间拖得太长,所以真不大好说。 因此西谷砦主将得确定下来,还得一个有威望有能力的主将,眼下除了郭庆,还能有谁胜任? 郭庆将环州事务交给了曹通判,去了西谷砦。 下午,一行人来到环州城,见面就责问道:“曹通判,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与西夏勾结,试图里应外合,昨夜趁环州城中兵力空虚时,夺下环州城,与西夏人呼应,被我们官兵镇压。”曹通判道。 “但我听到的说法,是他们前来环州支援官兵,而非是夺城。” “不是……” “曹通判,不要与他们罗嗦了,如果朝廷这样处置,诸位不服,那边就是西夏三十万大军,你们尽管再次集结兵力,前来攻伐环州城或者其他堡砦。”种谊在边上说道。 “你是谁。”一个老者气愤地说。 “他是种知军的弟弟,此次环庆路将诸军置成十八旅,种将军也是第十旅旅将,其排名还在种知军之上。”曹通判解释道。 “但总要有一个说法吧。”那老者语气软了软。 “什么说法,谁的拳头大,谁就有说法。以前纵容你们,你们无法无天,是因为你们族人多,又有西夏之逼,朝廷恐边事生变。但现在你们敢叛变,朝廷只好鱼死网破。” 其实种谊态度还是好的,若是郭庆在此,以他与魏庆宗的交情,那么可能当场又要杀人了。这也是章楶将郭庆立即调到西谷砦的原因之一。虽然他与王巨看法一样,恩威并济,不过恩是主,威是辅。事情最好到此为止,不要再扩大。 “对了,这里有一份刚送来的情报,镇戎军巡检使赵普带着十营官兵,从细腰城马上就要进入环州境内,日暮时分,便能抵达环州各个堡砦。”种谊道。 不过赵普带来的乃是原州官兵与强人,非是镇戎军的官兵。 然而这条消息让这行人一起色惧。 环州终非是西夏主攻方向,种古的军队顶在前线了,再加上原来魏庆宗的属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将前线的几个堡砦守住,大约不存在问题的。 因此现在的后方等于凭空多出了种谊的九营官兵,再加上原州的十营官兵,那整成了十九营官兵。谁敢动,谁动谁找死哪。 那老者语气又软了软说:“可那些村寨丁壮多被官兵击毙,以后怎么办啦?” “我只说一件事,治平二年冬天,德顺军边境威戎堡西侧二十里外,有一同家堡,这里有好几千户蕃人居住,因为西夏税务沉重,同家堡百姓多有附从我朝之意,可先帝为了两国和平,一直未纳。但这条消息被西夏人得知后,立即出兵同家堡,将同家堡数千户百姓不论男女老幼一起屠杀。最后仅剩下几十户。他们还没有公开反叛西夏,更没有在西夏危急关头在后方背叛。你说我朝当怎么做?” “还有,为什么郭庆将军如此生气?若非这些人反叛,为何我朝官兵坚守在雪泥堡?这两天战斗下来,导致无数官兵死亡,包括魏庆宗将军也战死在沙场。你说我朝当怎么做?” 若是小兵蛋子死了也就死了,可魏庆宗乃是朝廷重将哪。 “中国是仁国。” “你们也知道中国是仁国哪,但你们是怎么回报中国的?” “那些寨子现在很可怜。”另一老者说。 “可怜?那我再问一句,当初他们执意反叛时,这些人是他们的父母,是他们的妻子,为何不进劝?再者,若是让他们得逞,环州境内得有多少百姓官兵生灵涂炭?他们是人,其他人就不是人。或者说你们是人,汉家人就不是人,其他部族人就不是人?” 所有人一起语塞。 种谊又说道:“不过我朝还是仁爱的,本来商议安排时,是打算将这些村寨百姓一起交给西夏。反正他们不是想投奔西夏吗?” “不妥哪。”几个老者一起惊呼。 如果让他们成功了,得到环州城,等于得到无数财富。得到环州城,西夏必会拿下环州,有此功又可以升官发财。但现在没有成功,丁壮死了一半以上,宋朝又有这么多官兵,各村寨又缺少反抗的丁壮,那么必让宋军迅速地将他们驱逐出各个村寨,又能迅速地送到西夏人手中。但现在西夏人要这群妇女老幼做什么? 到时候只有一个结果,财物留下,妇人留下,甚至小孩子也留下,以后做为人口储备,但那些老人只有找死的份了。然而那些妇女小孩子也未必有好下场,这是几十万夏军,一个个性渴难忍,到时候妇女能有什么好下场?小孩子会做为人口储备,但也是一个奴隶身份! 原来还真打算这样安排的,最后王巨否决了。若真这么做,争议太大了。 种谊又说:“有什么不妥?西夏人能做出来,你们不是想投靠西夏吗,我们大宋是向西夏人学习的。” “我们没有投靠西夏,只是来问一问。” “当真,如果我们手中没有这些军队,你们恐怕来就不是问一问吧。” “不是,不是的。” “不是的,那么为什么你们一个强人都不派出。官兵在浴血奋战,不仅替大宋保卫家园,也是在替你们保卫家园。如果你们说西夏好,现在就投奔啊,我们绝不会反对。”种谊拍着桌子喝道。 国家治理地方的最重要象征,不仅是驻兵,还有最重要的一条,百姓会纳税,或者服役,也就是古代所说的徭赋。那么才能构成对等的关系,百姓付出赋或徭,强壮了国家。国家就得认真治理,给百姓更好的生活。这个对等的关系形成,治理才能稳定。否则这个统治便会动摇。唐朝对突厥不征赋徭,最后还是丢失了大漠。宋朝对侬智高不征赋徭,任其成为独立王国,结果侬智高给了宋朝最凶残的一刀。天朝不征臭港的赋徭,产生了大量的灿灿。 现在的环州许多部族成了什么?与当初的侬智高有何区别? “慕恩也有恩于朝廷的。” “慕恩那不叫有恩于朝廷,那叫识相。若不是看在慕恩的份上,朝廷给予了优惠的政策,你们慕容族如何能茁壮成长?如何成了如今的尾大不掉之势!” 一行人面面相觑,他们听出种谊的杀气了。不但朝廷这次不会服软,恐怕以后还会更强硬。如果他们再不识相的话,那么战后,朝廷也许对他们的寨子都要动手。 然而问题来了,朝廷在大撤离,可他们寨子动都不动,为何?也不是为了反叛宋朝,其实昨夜参与的各村寨,坚决反叛宋朝的村寨同样不多。大多数是被诱惑或者威胁参与进去的。实际这些村寨与他们一样,俺们不反叛宋朝,但也不会支持宋朝。我们是属于中立派。所以宋朝来治理,我们照样能生活。西夏来了,我们还能照样生活。不过将强人派出来,性质则是两样了,这不是派出来训练,而是参战。等于是公开站队,但万一西夏灭掉环庆,以后怎么办? 第500章大杀器 一个老者又问:“不过那些村寨百姓怎么安排?” 种谊心中暗叹,到这时候了,这些人还不主动站出来支持宋朝,难怪王巨虽否决了残忍的提议,但接下来的手段依然很强硬。 他答道:“这一战过后,环州二州许多地区必须要重建,战后会在庆州境内选择几处地点,将这些村寨的百姓一起转移。腾出来的空间,会安置原来庆州境内的各部族。当然,为了奖励,这些部族会拥有比原来更好的地盘。” 这个更好的地盘,一是指面积大,二是指水草丰美。毕竟二十几个村寨,死了那么多丁壮,用不着这么大的地盘了,也不可能给他们这么大地盘了,那岂不是在鼓励大家一起学习那个口号,想当官,先占山先王等招安? 几十人又色变。 这才是狠招,这些部族既然安排过来,大多数是对宋朝忠心的,他们顶在前方,又将环州“中立派”稀释,以后他们这些中立派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种谊又道:“还有,此战我军必然会打退敌人的进攻。然而除了这些部族外,还有一些部族一直对我朝不满,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即离开环州,投奔西夏。我再次申明,官军会做任何阻拦。但想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又不对大宋忠心。那么只有一个选择,战后会强行将这些部族也驱逐出环州,然后打散到庆州各处,甚至安排到宁州等后方人烟稀少的山区。” “滋。”几十人全部倒吸着冷气。 有人后悔不当来了。 但不来,就能躲过去吗? 环州乃是宋朝最重要的前线地带,王巨既然花费了那么大心血,包括雪泥堡那么多官兵的牺牲,以及赵普的官兵。现在兵力这么紧张,生生用五千官兵来震慑,岂不是损失?因此王巨不可能继续坐视环州继续象史上那样发展。史上是怎么发展的? 史上熙宁九年,自慕恩慕化死后,慕家族益繁,向背不一,许多部族主动向西夏请降。 元丰三年,环州肃远寨慕家白子等剽属羌聚众为乱。 元丰四年,环州慕家族首领迎逋数次纵火杀人,官府不敢问,结连诸部为寇。 最后朝廷因为慕容族颉狠难制,不得不派老将张守约前来环州,勒兵讨擒之。但张守约同样顾忌重重,未下狠手。因此慕家族山夷叛,举户亡西。特别是在金人南侵下,慕容族更是插了一记狠刀子,慕容洧带着庞大的慕容族举族反叛宋朝,杀害官兵,使得整个环州没入西夏。 王巨不清楚这些事,但知道自从慕容恩与慕容化死后,这个慕容族要之根本无益了。 而且上属出现的各个人物,此次反叛中也陆续出现,包括慕容白子,肃远寨顶在环州前方,戒备森严,因此他刻意让部众化整为零,硬是潜到后方,参与了这次反叛。 慕容迎逋因为剽勇过人,成了这次反叛的首领,但昨天黎明时,他逃跑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抓到,可能他想逃到西夏大军哪里,只是环州多山,逃得远了,想抓也没有办法抓捕。另一人慕容山夷同样也是首领之一。 不过王巨也不清楚史上这些事,并没有刻意针对那一个慕容。 但总的来说,这也是宋朝偏软的政策造成的结果。 惯子不孝,肥田养稗稻。 以前这是一条真理,一千年后,这同样还是一条真理。 所以这次王巨与李三狗会面时,又刻意与李三狗说了慕容。三狗叔,你也渐渐老了,但这么多野利聚集在一起,你在能凝聚起来,至少保证他们不会反叛宋朝。可你不在怎么办? 因此凝聚可以,让他们过上一个好生活也可以,但切不可以学习慕容,不过用不着刻意打散,就是继续保持以前那样,姓野龙的还是姓野龙,姓虫二的还是姓虫二。然后各个村寨选择他们的族长。等于聚而不散,不散也不凝,这样呢,虽然不可能象慕容那样出现一部强大的部族,可是朝廷会放心,也会利于百姓迅速融入宋朝,强大的部族名号没有了,可是子孙后人,却能很好的生活下去。 这肯定有背李三狗的想法,然而王巨说得有道理,李三狗也无法反驳。 一行人苦瑟的回去。 但他们还没有决定支持宋朝,不过赵普率领着一队队官兵到来,终于让他们色沮。不过就是这样,他们拖了三四天,才不情不愿地将各村寨中的强人壮马发出来,然而那时候,战争早进入了下一阶段了。 ………… 夜晚降临。 章楶又骑马到了宁州。 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有的他也不能完全做主了,毕竟王巨才是环州路的一把手。 “荔原堡那边如何?” “那边今天攻得很急,一度让荔原堡十分凶险。为了打退敌人,仅是姚兕今天一人就射了近千箭,毙数百人,裂指流血。”章楶说罢眼中出现赞服的光芒。 这简直是一台机关枪哪。 王巨笑了笑,姚兕只是一台中型机关枪,还有一个重型机关枪未出世呢。 但这一战,姚兕没有史上表现的出色,那次大顺城之战,因为李复圭无备,前线各堡砦兵力都很空虚。因此姚兕率军屡屡打败攻城的夏军,生生将夏人杀得胆寒,接着姚兕又让其子姚雄引壮骑驰掩其后,在数万夏军中杀进杀出,如履平川,西夏人怂了,于是再度回去转攻大顺城。那一次大顺城兵力很少,更无防备。于是姚兕不得不往返数次前去营救,转战了整整三天,斩首数千人,这才全保二城不失。 不过现在兵力充足,不用象史上那样冒险了。 至于姚雄,在夜袭那一战同样十分光彩。只是姚雄也随着叔叔姚麟的军队,撤向了东谷砦,又随高敏去了东岭峰。 但就是这样,这一天攻防战打下来,也将都哆腊讹杀得叫苦不迭了。 此刻都哆腊讹正在大帐里发呆呢,仅仅是一天,他就折了三千多名手下。特别姚兕那个杀神,仅他一个人就干掉了自己几百名部下。这还怎么攻哪? 但比荔原堡打得最激烈的还是美利堡。 西夏人不知道,美利堡主将在仁多零丁派罔藏逋发兵前,已经进行了换防,如今的主将正是姚麟。在他的指挥下,打退了西夏一次次进攻。 特别是那个猛火油,实际美利堡里的猛火油并不多,仁多零丁有了“对策”,于是没有对付仁多零丁的部下了,可是梁乙埋派出的军队还没有对策,全部用在梁乙埋部下身上了。因此到了傍晚时分,梁乙埋的军队同样也在水浸盾牌。可这个盾牌经过水浸后,更加沉重,又是反拿着的,十分别扭。那么这些盾牌还起多少作用? 王巨想了想,说:“能不能将消息送到美利堡?” “有点难。”章楶道,这个真的很困难,但好在仁多零丁此时也得到了环州消息,于是兵力驻扎在雪泥堡下,犹豫不决。因此还有一个空档,那就是从西谷砦穿过仁多零丁所置的哨所,潜行到东谷砦,再从东谷砦将消息想办法送到美利堡中。 “如果能送到,嘱咐姚麟务必守到后天早上,后天早上突围。” “那么计划一起要改动了。” “此时能拖上一天,都是无比宝贵的一天。”王巨说道。 凭借姚麟之能,加上美利堡又在战前略略修葺过,以及堡中的兵力,守上两天不成问题的,大不了伤亡重一点罢了,可想吞下三十万夏军,不付出伤亡,怎么可能? 要么就是李三狗压力会增加。 今天柔远寨攻势最猛,那可是十几万兵马,不但白天,夜色降临,西夏人还在轮流进攻着。不过李三狗手中也有一个大杀器,明天就会亮相了…… “环州那边打算怎么办?” “三天吧,三天内主动站队的各部族还是可信的。过了三天,即便他们加入,也不同意他们加入了。当年定川砦大败的开始,便是蕃人将士发起叛乱导致。尽管那个责任是属于葛怀敏的,但它也是前车之鉴。” “还有高仙芝呢。” “对,那次高仙芝与大食交战失败,主要原因乃是葛逻禄联军叛变,否则鹿死谁手,未必可知。”王巨叹息道,想了想又说:“不过既然这样决定了,那么从现在起,就要让种古摸清楚这些村寨的动向。这些村寨相互联亲,互有往来,如果全部动手,骚动会很大。能争取的战后还是尽理争取,吓一吓就好了。将这些个多数部族稳住,余下极少数不能争取的,也要强行驱出环州,以便环州顺利稀释,最终实现与朝廷融合。” 那时,那怕他们当初主动让强人出来配合,都不行了。 王巨也不敢用哪,如果发生葛逻禄那种情况怎么办?或者学习西夏,用这些人做炮灰,但宋朝是宋朝,多少得讲一些仁爱的什么,不能真全部学习西夏。 随后两人又制订了一些具体细节,接着一个个传令兵驶向四面八方,将这些命令发放到各将手中,甚至送到了延州与镇戎军。 第八天开始。 荔原堡那边攻势渐渐弱下来,打得都哆腊讹心寒了,并且后方还有那么多宋军在虎视眈眈呢。 不过都哆腊讹接到一条消息,果如他所料,凤川砦派出一支军队,从龙蟠县向庆州进军。但斥候还没有打听出来,这支宋军并不是真正的官兵,而是凤川砦的强人与壮马。 否则庆州兵力有点虚弱。 随着都哆腊讹将这条消息送到梁乙埋手中,但此时梁乙埋正在暴怒中。终于发起总攻了,但无论是荔原堡,还是美利堡,或是眼前的柔远寨,却一直稳如泰山,相反地一天多时间攻下来,三路兵马皆出现了严重伤亡。 宋吉在边上说道:“大将军,我还有一策。” “说。” “宋人在柔远寨置了这道冰墙,现在可以将它们全部催毁,然后让三军将士,搬到柔远寨城下,再覆上一些泥土,柔远寨城墙的优势将会下降。我军就可以站在这道土山上放箭,用此掩护三军攻城。” “这个主意好。” 梁乙埋迅速下令。 天气开始渐渐暖和,但总的来说庆州还是很寒冷的,白天虽然可能会融化少许冰雪,到了夜晚却又重新结上冰。 这道冰墙当初设计时比较厚实,虽然以冰为主,但它现在也是固体。 虽然拆起来挺麻烦,可现在梁乙埋什么多,兵力多。人多力量大,一会儿冰墙拆掉,一起运到柔远寨前,一东一西成了两座小土山,随着夏军搬上黄土,用来防滑的。下午时分,两道土山形成,虽然不算高大的土山,不过能抵消一些柔远寨城墙的高度了。 “弓箭手盾牌手上。”梁乙埋下令。 这对柔远寨很不利的,不过李三狗胸有成竹,说道:“将那些人拉上来。” 大杀器出现。 数千战俘一起被宋军拉上城头,然后捆绑起来,站成两排,宋朝官兵就站在人墙后面反击。 这比盾牌还要好,小盾护不住全身,大盾提着沉重,战斗不便。但现在什么盾也不需要了。 而且也没有违反姚麟的承诺,我们宋军并没有弄死你们,弄死你们的是你们的战友! 李三狗看着吓得直哆嗦的人形长城,又对着西夏人哈哈大乐地喊道:“来啊,射啊。” 第501章好牌 大杀器一出,梁乙埋目瞪口呆。尽出馊主意的宋吉同样也傻眼。 这不是少人哪,好几千人,当然射起来也快,连来几个三连发,人肉长城就全倒下了。但会引起什么后果?梁乙埋也想不清楚了。 还有一个办法,重新象昨天那样,强行攻城。 不过真的不好攻哪。 相比于其他诸旅将手下的官兵,李三狗手中的官兵数量最少,只是三营蕃骑,因为李复圭的瞎折腾,这三营蕃骑编制还不全,三营蕃骑还不满一千人。因此让李三狗索性编成了两营,也就是野利姑界带出的那两营骑兵。 然而这不代表着李三狗手中兵力少,从安疆堡到柔远寨、美利堡的所有强人壮马,甚至包括大顺城与荔原堡、东谷砦的少量强人,以及淮安镇与业乐镇、五交镇等后方的大多数强人,一起集结到了柔远寨。夜袭战过后,又得到了姚麟的五营官兵,更是如虎添翼。 当然这个分兵,还有一个原因,美利堡太小了,容不下太多官兵。即便以后撤到了东谷砦,西谷砦同样也不大。况且还有秦渤的兵马呢。从这个因素来考虑,也要分兵柔远寨。 从守城角度来看,这个兵力不算少了。 还有武器呢,柔远寨中猛火油数量更少,只能说震慑意义远大于杀伤意义。但柔远寨中有大量神臂弓、虎踞炮、霹雳弹,余下的弓箭手八成换成了质量合格的复合弓,同时还有许多原始的滚石檑木。 所以想啃下来,很难很难的。 一时间,看着这两排古怪的人肉长城,十几万夏军鸦雀无声,静得似乎能听到一千多米外两侧山峰上小鸟的鸣叫。 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不但找不到解决办法,并且严重地打击了士气。 梁乙埋只好暂时停止了进攻,将诸将召集商议。 一会儿,他让传令兵向士兵传话:“这些人都是我们大夏的将士,如今落入敌人,成了敌人的人质。我不想伤害他,更想将他们救出来,让他们带着战功,以及从庆州获得的战利品与财富回去,但显然不可能了。” 传令兵一字一句往下传,梁乙埋这个说法还是让大家认同的,连这个寨子攻起来都如此地艰难,哪里还有法子救人? 就在他们认同时,传令兵继续在传递着梁乙埋说的话:“但是柔远寨挡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大顺城更加坚固,以至我们无法将粮草及时调运到三军,这样一来,时间拖久,我军必危。” 实际柔远寨冰墙一拆,没办法阻挡安疆堡方向运来的粮食了。 除非象大顺城那样,一砌就来一个八百亩庞大的城砦,当然,堡砦越大,力量越强。就象雪泥堡,如果再大一点,能囤积两三千兵士,那么只坚守两天,会不会那么危险与困难? 然而堡砦越大,意味着守卫的兵力就要越多,就象大顺城,最少得有五千以上的士兵驻守,才能保护好所有的城墙不失。如果象这次西夏几十万大军前来,那么兵力的要求最少要达到一万人以上。 如果柔远寨、西谷砦等堡砦一起象大顺城那样玩,宋朝得派多少大军,才能将这些堡砦守住。 只能说柔远寨的存在,使得西夏人的军队不敢从这条道路肆无忌惮的入侵到庆州,然而对于这次几十万敌人来犯,柔远寨这个作用不大了。两边那么大空挡,只要稍稍派一些兵力驻扎,西夏粮食可以源源不断地运过来。 不过梁乙埋不这样说怎么办呢?传令兵继续在传话:“当务之急,必须要攻下柔远寨,至于这些将士,我们用宋人的鲜血偿还!” 他这些话道理儿似乎能讲得通,可是大家听后一起默然。 但说了比不说好。 传令兵将梁乙埋的话传下去,梁乙埋开始下令土山的夏兵放箭。 “娘娘的,真射哪。”李三狗睁大眼睛惊讶地说。 然后无奈地下令,让身后的宋军伸出盾牌保护。但这些战俘同样也傻掉了,他们眼中闪过悲愤与茫然,咱们是自己人哪,真忍心下这个黑手。 那可不是,就这一会,倒下了三百多人,还有一百来人受了箭伤,让李三狗下令抬下去治疗。不过余下战俘还是站在前面做盾牌,只不过在他们前面有真正的盾牌保护着。然后宋军站在他们身后放箭反击。 看到土山上弓箭手吸引了宋军的火力,梁乙埋立即下令攻城。 然而结果让他十分失望,柔远寨没有大顺城大,但它小了就精了,寨中的兵力足够多,可是城墙长度却有限,这也意味着李三狗可以调拨更厚实的兵力去守城头。 结果前面夏军刚到城墙下面,后面无数滚石檑木一起砸下来,特别是那些大石头,柔远寨周围就是山,虽然有不少是黄土峁,但也有许多石山,用黑火药轰上几百下,寨中就能得到无数滚石。 这玩意儿成本在柔远寨最便宜,一个个不要命地搬起大石头往下砸。 总有砸完的一天,但没有十天八天时间,是休想宋军砸完它们。问题是梁乙埋能不能强攻十天八天,那得用多少将士的鲜血才能换得柔远寨? 有的宋军用石头砸,有的宋军拿着提刀砍登上城头的夏兵,还有的宋军在浇沸油,或者将改造后的霹雳弹点燃后当手榴弹往下砸,还有的宋军用盾牌保护着人肉长城,另外就是弓驽手,他们手中全是神臂弓。 虽不及夏军弓箭手多,可神臂弓杀伤力远比西夏弓箭厉害,况且他们是躲在夏兵身后的,要死死的是人肉长城,弓箭手最怕的就是不能冷静,一旦冷静下来,象平时那样射箭,有许多弓箭手的准头同样可怕。 所以这一波进攻,又损失了近千人,梁乙埋看到天色黄昏,不得不下令撤回来。 李三狗将所有战俘集结。 这些战俘现在心情又是彷徨无措,又是义愤填膺,还有就是担心害怕。 但他们能责怪宋朝对战俘残忍吗? NO! 一般来说,夏辽两国同样很少杀俘的,当然,有时候生气了,就是杀俘也很正常。不过大多数情况下,是将战俘调到后方做部曲,也就是奴隶。就象宋辽两国和盟之后,相互都交往了以前的战俘,不过因为许多宋朝战俘被辽国送给了大草原各族,后来找不到了,宋朝为了苟安,同样也不计较了。 这是为何呢,因为不停的战争,造成大量的丁壮死亡,这些战俘便成了最好最便宜的劳力。不过总的来说,宋朝比辽国做得好,软嘛。辽国呢也不算太恶劣,许多有学问的或者有能力的将士,辽国同样优待,还让他们担任辽国的官员。西夏就恶劣了。 而且西夏与宋辽两国不同,虽然面积不算小,但多是沙漠戈壁,若不是得到河西走廊,甚至早因为不停征战,西夏从内部就自动瓦解。 因此有的时候西夏在粮食不足,或者劳力不缺的情况下,也会主动释放战俘,然而那就得付出代价了,挖鼻子割耳朵。想一想,将鼻子割掉,再割掉两只耳朵,那还是人吗? 所以宋朝这样做,也不算过份。 然而这样下去,他们早晚得死,而且死得很窝囊。 这时李三狗就说话了:“诸位,如果你们那位李元昊在,会不会打成这样?” 众人摇头。 李元昊与吃过不少次大败仗,但不会打得象这次莫明其妙的。 “若是你们李元昊在,会不会调动三十万兵马?” 众人又是摇头。 “为什么?其实道理很简单,你们西夏国土狭小,出产贫瘠,百姓更贫困,经济基础更差。动用三十万军队,得花费多少钱帛?若是你们能拿下环州,靠做强盗,是能弥补这个损失。但现在你们认为还能拿下环庆吗?” 大家一起黯然。 “拿不下环庆,这一仗回去,你们西夏财政会出现什么状况,又会给你们夏国百姓带来什么压力?” 大家又是黯然。 “其实在这里,我可以告诉你们,不但这次你们拿不下环庆,相反的,你们这次会败得很惨。大顺城与安疆堡城下,仅是一道开胃的咸菜。” “啊?” “不要怀疑,不用七天,你们就知道结果。” 当然,更具体的计划,包括李三狗在内,也未必很清楚,就是清楚了,也不会告诉这些人的,否则站在城头上一喊,大事去矣。 “所以我现在对你们说一件事,未来,我们必将攻入盐州。” 这次大半战俘不相信。 “听我说,这次你们西夏三十万大军若是惨败,国内还能抽出多少兵力。我们只是攻下盐州,并不是想守住盐州,难道做不到吗?” 这有区别的。就象赵匡义北伐,同样拿下了涿州。结果兵败后,宋军退出幽州,涿州还有一部宋军在拼命地守城。辽国也有意思,随他们守去。但整个涿州已经与宋朝失去联系,结果到了第二年辽国才攻打涿州。宋军那一战打得很顽强,宋朝只知道这一条,究竟是谁为主将,有多少宋军在反抗,一个不清楚。 因此李三狗说的并不是不可能。 实际这一战中宋军也未必那么顺利,如姚兕突然发善心引起的变故,再如主将魏庆宗牺牲…… 但也正常,换成成长后的章楶来指挥,同样还会磕磕碰碰的。 毕竟一想蛇吞象,二是战区面积太大,三是兵力太多,那可能全部按照预计的去发展。 然而这些战俘不知道啊,只看到大顺城被宋军神出鬼没地狠扁了一通,到了安疆堡下扁得更惨,然后呢,然后他们就成了战俘。这也让他们看不好这次西夏军队的未来了。 不胜那就是败!那么就可能出现李三狗所说的情况。 “因此,我替你们做一个决定,家在环庆缘边的横山地区以及盐州地区的,请站在一边。” 哗啦一下,走出一千多人。 余下的家人离宋境或者离环庆路比较远了。 李三狗看着这一千余人说道:“马上你们重上城头时,我会让手下发放弓箭给你们,为了防止西夏报复你们的家人,战后我军到达盐州,将你们家人全部接到宋朝安顿,到了宋朝,你们幸福时光来了,除了纳兵役外,不用你们承负任何税赋。另外,战后,我还会向每人发放价值一百贯的绢钱茶叶,用此做为你们的犒劳,改善你们家人的生活。” 这个提议还是让许多战俘心动的,不过有人壮着胆子问:“如果你们宋军打不到盐州呢?” “打不到盐州,战后我会让你们回去,并且每人另赠五百两银子。” 那种情况下,不可能带绢带铜钱了,但带银子却没有问题,五百两银子,只有三十几斤重,一个劳力,足以能带回家去。 但所有人都不相信。五百两银子,现在的银价比很高的,换成缗钱,那是一千缗,相当于一千三百贯钱。这怎么可能? “不相信,我们可以写一个契约。至少我也没有必要哄骗你们,我派人将刀往你们脖子上架,你们敢不放箭吗?” “霸气!”后面一个蕃兵喝彩道。 战俘们一起无语了,又有一个战俘大着胆子问:“那为什么要优待我们?” “中国是开化国家,以仁为主。再说,以后你们也是宋人了,也不能将你们当成敌人或战俘看待。你们明白吗?” 明白吗?真的不明白哎。 李三狗也不管他们了,走到余下战俘前面道:“至于你们,我们大宋是没有办法将你们家人接过来了,因此不会让你们用弓箭反击,但我还有一个提议,那就是你们提着盾牌,保护你们曾经的战友。战后,我同样会将你们释放回家,并且每人赠送五十两银子做路费。” 五十两银子,就是一百多贯钱,对于苦哈哈的西夏人来说,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而且这个要求提得并不过份,俺们也不想做对啊,可梁大将军,你下令对我们射箭,我们不能等死吧。 但几乎所有战俘一起感到不解,为什么李三狗要这么做? 为什么?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了,李三狗给的“酬劳”确实很丰厚,但这么多战俘,几天惨战下来,还能剩下多少人?最后真正能拿钱到的夏兵数量不会有很多。 再看官兵,养一个官兵一年得要好几十贯钱,若是牺牲了,朝廷还需要发放大量的抚恤,但这些战俘,以前宋朝发放过薪酬吗?他们战死了,宋朝会发放抚恤吗? 不错,下令强行让他们这么做,他们也不得不去做。可是有了金钱刺激,一旦投入进去,那与强行下令效果是两样的。 李三狗说完了,还真与这些战俘签订契约。 然后来到城头上,夜色降临,可是战场很平静,一个蕃将说道:“赵将军,恐怕西夏人现在头痛了,所以今晚没有攻城。” 李三狗哈哈大乐,说:“明天他们头更痛。” 这几千战俘,简直是上天送来的好牌啊! 第502章惊喜 “子纯,王知州怎么知道曲珍的?”刘温润纳闷地问。 “我也不清楚哪,”王韶不解。 王巨写信给王韶,又用快马迅速将信送到王韶手中,信上主要就是向王韶先借用苗授。 这个要求容易理解,当初苗授能去三原,就是王巨提议的,两人很熟悉,苗授又对郑白渠的保捷军十分熟悉。如今环庆路正打着,王巨借苗授,增加宋军实力很正常。 然而王巨在信中又借了几个人,比如张守约。张守约成名很早,也能打,但张守约乃是秦州驻泊都监,这能借吗?而且秦州并不是王韶一个人做主,尽管他这个“文字”有便宜行事的权利,可实际上还受着秦州知州的掣肘。 不过现在要好一点,王安石害怕秦州又出现一个李师中,因此将韩缜调到了秦州。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要再闹了。 但就是韩缜也不会同意将张守约借到庆州去的。 因此王韶将这一借自己儿略去,没有考虑,但王巨又借了两将,一个是秦州本地人赵隆,此时担任着缘边弓箭手的指使,十分骁勇。但因为还没有参加战斗,名声却不显。 不知道王巨从哪儿听说的。 那就借吧。 然而另一人让他不解了,那就是曲珍。他派人打听了好一会,才知道这个曲珍。刘温润来到秦州后,挑选将才,因此将乡间英雄豪杰聚集在一起,然后将一枚铜钱悬于一百步外,又拿着一把宝剑,据说是价值三百多贯最上等的桃溪剑。 好吧,王韶也有一把桃溪剑,那个不管。 然后刘温润又说,诸位,你们谁能射中这枚铜钱,某便将此剑赠送给谁。这时候曲珍站了出来,一箭中的。这个箭术太高明了,要知道一百步外,一枚铜钱能有多大? 这个难度无疑是真正的百步穿杨。 这时刘温润镇守着古渭寨,刘温润对曲珍的箭术十分赏识,便将曲珍带到身边做了亲卫,刻意培养。人就在古渭寨,不过王韶与刘温润很纳闷,王巨是怎么知道曲珍的。 苗授在边上说:“我听说曲珍自幼就喜好练习武艺,有一次他与叔父去边境打猎,突然被一群夏人围困,曲珍杀出重围,不过回头却看到叔父没有突围,于是再次杀回去,生生从一百多名夏人手中将叔父救出,这件事在当地成为美谈广为流传。大约明公也听说了这件事,因此借用。” 这倒是有可能,毕竟那个烧酒作坊就等于是王巨的,有许多管事时常去秦州这边与蕃人交易,大约这些管事听说了,又传到了王巨耳朵里。 “那么此人如何?”王韶问。 不是问武艺,而是指军事。王巨既然刻意借用,最少也会让曲珍担任一员偏将,没有军事才能,光有武艺,还是不行的。 “中。”刘温润道。 曲珍是他赏识的人,当然刘温润也希望曲珍出人头地,但想出人头地,自己说不算的,得在战场上打出来。那么还有什么战场比庆州这次大会战更容易立下战功?因此刘温润又问了问:“这次庆州会不会击退敌人?” “击退?你小视了王子安。”王韶哈哈乐道。 不管是王韶还是章楶,或者是苗授与刘昌祚,都将王巨高估了。虽然王韶信心满满,但就是王韶,都不敢将自己的军事才能凌驾于王巨之上。 这个理儿……是没办法说的。 但王巨对王韶确实很看重,而且善心满满,甚至在这份重要的信中提到一件事,那就是许多重将生背疽而去世,比如狄青,后来的名将徐达,以及王韶。 可这个背疽究竟是什么玩意,它就是毒疮,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致命的毒疮,一是天气热造成的结果,特别是将士,天热了依然穿着铠甲,又在一些湿气重的地方行军,那么就容易生致命的毒疮。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中了刀剑,铁锈让伤口感染,造成伤口严重发炎,产生的致命毒疮。 因此王巨在信中不胜其烦地将产生背疽原因详细地解说,又说了,战后得立即用特制烧酒清洗伤口,再敷上药膏,那么就减少了伤口发炎的机率,也就不容易生背疽了。 史上王韶这个背疽很惨的,据说都将肉烂得看到骨头,最后病重去世。这个原因多半与湿热无关,因为王韶主战场就在熙河。但王韶喜欢冲锋陷阵,虽然这样做会激励士气,不过可能就因为这个原因,身上受伤,然后伤口发炎,才出现了那种恶性背疽。 这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如果王韶不象史上死得那么早,章楶在飞快地成长,诸将也在王巨带领下,在迅速成长。几年后,宋朝再也不用为将帅发愁了。 不过王韶觉得有点儿好笑,并没有太在意。 “哦。” “刘都监,胜负不在庆州,而在湟州。” “怎讲?”刘温润傻了。 “我刚刚接到的情报,说董毡开始集结三军。为什么集结三军?兰州、凉州。” “我会意了,此时西夏河西兵力空虚,因此董毡集结三军,趁机抄掠。那样西夏必然会将庆州大军撤回。一旦撤回,王子安就能大败夏军。” “正是。”不过王巨怎样击败西夏三十万大军,王韶同样也不大清楚,但看到王巨向自己借将借兵,能猜出王巨这一回玩的很大。他又说道:“董毡这厮也没有安好心,西夏很早就从河西将兵力抽调走了,直到现在他才集结,这是有意让西夏与我朝大军火拼,好以最小的代价抄掠到更多的财富。” 这个得解释清楚,不然未来自己开边熙河,朝廷指不准有人用此做文章,看人家吐蕃多义气哪,但咱们宋朝是如何回报的?在这一点上,他的想法与王巨惊人的吻合。 不过王韶也不生气。就象吐蕃与西夏火拼,宋朝以前的做法同样是坐山观虎斗。西夏来宋朝火拼,唃厮啰同样乐得看热闹。这才是吐蕃与宋朝联盟的真相。 敢情他将老唃当成了金大与胡志胡。不过虽然这样理解有点儿略失偏颇,然而吐蕃对宋朝的态度确实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不知王子安可预料到了?” “预料到了,在信中还问了这件事。”王韶道。战前,王巨与章楶都估猜到了,不过王韶同样也估猜到了,这才派了斥候潜入青唐,否则没有这么快得到情报,毕竟中间隔了一个若大的河州。 王巨既然有如此之能,那么这一战大获全胜的机率无论很高,刘温润更不会阻拦了,他立即派人去将曲珍叫来。 但这次王韶还给王巨带去一份小小的惊喜,那就是久经训练过的五百蕃骑。 这个人数也不能太多,这时最重要的便是赢得时间,所以马上这一行人就要出发,晚上赶到秦州休息,明天早上再次出发,如果道路好,想办法赶到泾州休息,如果道路情况不好,那只能在陇州休息了。然而无论如何,后天必须赶到宁州。然而兵力多了,夜晚休息就是一个大问题,无论是陇州或是泾州,不可能有那么多客栈,所以得备帐蓬,干粮,以及其他物资,速度就会自动的慢下来。 人数虽少,但个个都是虎贲之士。 五百零八人骑马向东飞奔,王韶目送着他们远去,不过他心里面同样在打着“小算盘”,他要开边河湟哪,但那就需要得力的将领来协助,可那些将能打,那些将不能打,他却不大清楚。那么这次庆州之战,便是最好的验证场所。 王巨能借,他也能“借”吧。 ………… 梁乙埋还是没有想出好办法,用撞木撞城门,可在塔楼上能看到宋人早就用沙包将城门堵上了。俺们也不用出城,就呆在寨子里。 要么撞城墙,不要说西夏的撞木,就是将宋朝精心打造的撞车抬来,也不可能对柔远寨的城墙产生威胁。 想攻城,还是乖乖登城头吧。 梁乙埋手中也有虎踞炮,但问题是石弹小了,杀伤力不大,石弹大了,抛射出去的速度慢,并且射程不远。真正起到作用的只有那几门大型虎踞炮。 相反的,柔远寨中三十几门大大小小的虎踞炮搭配着霹雳弹,倒是杀伤了大量西夏士兵。 如果手中有一百门大型虎踞炮,那就好了。梁乙埋心想。这样想也不能说不对。 可是现在的虎踞炮部件复杂,制造难度也提高了,其工艺早超过了西夏的水平,西夏想仿制,天知道得那一年才能实现? 所以梁乙埋一大早下了一个命令,城头上不论站着的是谁,大伙都不得手软。 几千名战俘往城头上一站,真能使士气跌落啊。 因此当务之急,不是攻城,而是得用最快速度将这些战俘干掉,三军才没有顾忌。然后又立即下令,用盾牌手在前面掩护,三军上下再次挖泥巴,将土山加高。 反正宋人城门堵死了,不用担心他们出城袭击。 于是自下半夜起,西夏三军浩浩荡荡地加高土山。不能说梁乙埋折腾,人家兵力多啊。就象当年明镐攻打贝州城一样,想怎么样玩就怎么样玩。 可是梁乙埋却不知道这件事,明镐玩得很嗨,但最后呢,还是没有攻下贝州城。 但几个时辰后,两座土山确实加高了近一米,几乎快与柔远寨的城头相持平。 “这样下去,柔远寨有点危险哪。”一名指使担忧地说。 如果土山的高度绝对超过了柔远寨的高度,那么这个居高临下的优势,宋军倾刻间便丧失了。 “不用担心,”李三狗哈哈大乐道。 若是梁乙埋真这么玩,他还巴不得呢。西夏虽有西夏弩,不过那种优良的西夏弩产量真的很少,大多数都是士兵自己自备的土弓。因此这两座土山必须离城墙很近。西夏担土抬高土山,又是那么地近,宋军能不反击吗?就象昨天下半夜,为了抬高这一米,最少又有三四名夏兵被宋兵射中,倒了下去。 虽然敌人兵力多,也能继续加高土山,但在宋军弓箭骚扰下,速度却很慢。况且现在泥土冰冻,取泥很困难。等他们将高度加到绝对高度时,还不知过去了六天七天。六七天后,梁乙埋还能这么嚣张吗? 梁乙埋也看出来了,这样下去速度太慢了,他可不认为六七天后,几十万夏军就危险了,不过他等不及哪,所以天色亮起来后,又下令停止筑山,让弓箭手在盾牌兵掩护下,登上土山。 一批批夏军又抬着攻城梯,向城墙下靠拢。 不筑山,改攻城了。 那也好办,李三狗正好给西夏人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503章大转移 战俘又被带上城头。 但这一回却不一样,大部分战俘手中拿着盾牌,只是这些盾牌中有不少是木盾。这是无奈,王巨在军器监只呆了十几个月时间,前几个月一直在改革军器监,改革完毕后,军器监才能算开始真正的投产,若是从这个时间段计算,实际只有一年时光。不可能让所有器甲都能完成换装,宋朝暂时也没有那么多财力,可供王巨挥霍。 当然,如果拖到明年冬天,那会更好一点,至少张若水暂时还不会让军器监迅速腐败。 不过也不可能拖到明年了,明年王韶多半要开边河湟。 因此在这次环庆路战场上依然有大量不合格器甲存在,尽管王巨将军器监的器甲一起带到前线。 木盾暂时也管用,至少他们是站在城头上的,不用面临着敌人刀剑的砍劈威胁。 这些人登上城头,又站成了一排。 宋朝大型盾牌与唐朝略有不同,唐朝是近乎长方形的不规则五边形,宋朝由五边形改成了六边形。虽接近于长方形,但不是真正的方形。这些大型盾牌有的就是昨天晚上李三狗命士兵抢做出来的。 现在的士兵有许多是多用性士兵,他们放下武器,可能就是木匠、瓦匠、漆匠、皮匠、铁匠。 这也是战争的需要与时代的产物。 即便宋朝商业发达,仍是以封闭型的小农经济为主,这就注定了许多物事,百姓自产自足,房屋坏了自己修,想做一个家具,自己来弄。甚至布匹衣服,都是家中妇人包办了种桑植麻、纺织、缝裁。 军队更是如此,开山修路搭桥,建设营地栅栏,不可能去请专门的工匠。 在这上面,西夏不占优势,因为大顺城隔阻,后方的物资不能及时送到前线,什么都缺,粮草,器械,甚至包括工具、钉子。 可柔远寨却不缺这些。 这是史书与兵书往往忽略记载的,好象千百年来大家就这么过来了,也没有什么值得记载似的。但它实际很重要。 最少因为这一点,仅一夜,李三狗手中便多出一千多个大型木盾,虽然粗糙一点,不过马上使得柔远寨出现了两面盾墙。又因为它们是不规则的六边型,这也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因为将其下面的尖角舍去,那么它就可以平稳的置于地面。实际这样一来,不仅是多出一个边,大盾也从旁盾向立盾方向发展了。然而它又不是真正四边形盾牌,所以各个盾牌组合后又产生了一个个孔洞,正好成了一个个垛孔,供弓箭手反击。 盾墙出现,李三狗让手下向一千多名战俘发放弓箭,有王巨派人送来的复合弓,神臂弓数量仍不多,不可能全面普及,而且它的拘束性太大了,即便改良后,也非是所有士兵都能拉满的。 但真正的黑漆弓不多,还有大量从安疆堡那一战缴获来的夏制弓弩。 然而也足够了,至少射程能射到几十步开边的土山上。 一是金钱的刺激,二是李三狗的承诺,三是后面有宋兵看守,听从命令好说,不听从命令,后果大家都懂的。 一千多名西夏战俘开始放箭反击。 一名西夏将领看到这个情形,气得哇哇大叫:“你们这些败类,敢用箭射我们?你们是不是大夏人?” 有一名战俘壮着胆子喊道:“你们知道我们是大夏人,为什么还用箭射我们?” “谁让你们挡在前面的?” “我们也没有办法。” “你们为什么不去死!” 正好李三狗走过来,他说道:“他的意思你们当初在投降时就错了,那怕自杀,也不应当投降。不过我不大明白,西夏有没有这样的军队?” 不要说西夏,无论辽国或者未来的金国,也没有这样的军队。即便宋朝的好水川与君子馆之战,那也是特例,大败时不投降怎么办?或者说谁能做到真正的不怕死? 不过这些战俘这么做真是对的吗?李三狗发现自己很难将道理说清楚,因此索性下了一个命令:“这样吧,你们与我手下的强人一样待遇,每杀一名夏兵,奖励十匹绢。” 李三狗又扫了一眼那些持盾的战俘说道:“当然,你们也可以参与,但为了给你们方便,每击毙一名夏军,奖励十两银子。战后让你们带回家,然而我不会强迫。” 说完李三狗表情自得,看,我们大宋多人道哪。 这才对嘛,说大道理战俘们能听进去吗,况且李三狗又能说出什么大道理。真金白银才是真的。 命令下达,两边战俘先是软绵绵的放箭,然而箭越放越犀利,个个战俘皆将弓弦拉满后,再瞄准了才将箭放出去。 于是战场上出现古怪的一幕,西夏在土山上也置了防御工事,工事上也置了盾牌掩护,当然战斗的都是西夏士兵。 城头上除了垛口处有宋朝官兵在向城下砸滚石,女墙盾墙后面持盾的同样是西夏士兵,射箭的更是西夏士兵。这不是宋夏攻防战,整成了一场西夏内部的攻防战。 土山上与城墙下的西夏士兵越战越气愤,你们还真放箭哪,于是反击越来越凶猛。城头上的西夏战俘看到同伴不停地倒下,同样也打出真火,于是越战越凶悍。 他们不知不觉打出怒火,可后面的西夏将士都看得面面相觑,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这样下去,会对士气产生何等的打击,梁乙埋气坏掉了,于是又推上数千精兵,手中全是清一色真正的西夏弩,试图早点结束这恶梦一样的战斗。 但梁乙埋这样一来,真将战俘们逼急了。就连那些持盾的,家并不在盐州与附近横山地区的战俘们,也气愤地向李三狗请求作战了。李三狗当然乐意成全,立即发放武器。 这些战俘数量可不少,四千一百多人,虽死了好几百人,还有三千多人,环庆路现在九成堡砦守卫的兵力还不足三千人呢。 一时间城上城下的夏兵打得热火朝天,打得梁乙埋飘飘欲仙,仙仙欲死…… 西夏兵力多啊,十几万将士,仅是营地便扎了好几里地,一眼望不到尽头。所以梁乙埋在气愤之下,让后面的三军将士上山伐木,制造攻城梯。缺少铁钉,那也没有关系,于梯柱上凿眼,横杆上留下榫头,强行将榫头合在榫眼上。反正也不是指望着制造宋朝那种云梯。但这种没有任何防护性质的攻城梯,也意味着会有更多士兵的死亡。结果投入的士兵越多,死的士兵也越多,当然,战俘死的也越多,于是战俘们更加打红了眼。 反正不让我们活了,还顾忌什么。 结果到了下午时,几乎整个柔远寨城墙上都放满了各式各样粗陋的攻城梯,然而到了傍晚时,柔远寨依然安然无恙,相反城墙下面堆了无数夏兵的死尸。 至于宋朝那边也死了很多人,不过八成都是战俘。 这样的惨烈攻防战,这样的死伤结果,使得整个西夏大营的将士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天色苍茫,夜色又要降临。梁乙埋在大营里气得走来走去,最后还是宋吉劝说,他的智慧又闪光了,这样进攻不行哪,还是从土山上打主意吧。 虽然在宋军眼皮子底下堆高土山,伤亡大,但总比这种攻城伤亡好吧,只要将土山堆到一定高度,让宋人失去城墙高度优势,那么对方的优势便成为劣势了。可对方的劣势仍然存在,那就是兵力少。 当然,如果梁乙埋一直保持象这种不计损失的攻城,柔远寨早晚必失,毕竟虽有城墙掩护,也会伤敌一千,自损三百的。然而双方的兵力却是悬差巨大。 可是战局却是在不停变化着的。 前方三堡这一天都遭受到猛烈的进攻。 后方却完成了一次大转移。 凤川砦的强人们平安地到了庆州城,种谊的九营官兵则是进入了五交镇,五交镇的官兵又向前推动进入了淮安镇。也就是燕达的部下已经全部汇合。赵普的军队则从环州各堡砦继续向前推移,进入了木瓜堡与惠丁堡。木瓜堡与惠丁堡的少量官兵与强人则退回到环州后方各堡砦,防止一部分慕容再次不诡,种古大军则继续留在雪泥堡西侧的安塞砦。 如果将这些兵力行军路线标出来,就象一只巨大的螃蟹伸出了两只蟹爪,或者象一条巨蟒张开了大嘴巴。 不过仁多零丁不会这样想,开什么玩笑,宋朝能有这个好胃口,不怕被撑死? 但仁多零丁还是很小心的,毕竟从原州又来了五千援兵,现在环庆路的兵力厚势增加了,而且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对的地方,难道是那个李复圭超常的发挥? 不能不让他疑心,大顺城那两天的战斗以及夜袭战的真相,他也知道了,环州这边慕容们迅速被镇压的真相,他也知道了,而且知道得很详细,因为慕容迎逋逃过了宋朝官兵的层层抓捕,逃到雪泥堡,将那一晚的真相也带来了。 这说明背后有一个比较聪明的人在总指挥着。 因此他在营帐里走来走去,最后想到一个主意。 庆州私盐泛滥成灾,有许多庆州商人与西夏人有着紧密的联系,因此在白天猛攻美利堡的同时,仁多零丁派人骑马快速回去,找到通寨川的一些西夏商人,让他们配合,并且将他们家中与宋朝私盐商人联系的管事交出来,又带回淮安镇。入夜后,仁多零丁让这十几名管事借助夜色潜向庆州。让他们各自找到以前联系的私盐商人,打探庆州城中实际情况。虽然这一行,这十几名管事会有危险,不过只要有几个人能活着将消息带回来,就足够了。 十几个管事个个愁眉苦脸,但没办法,他们家人全部在后方,只好听从仁多零丁的命令,潜入夜色里。 其实西夏这次最大的遗憾,便是因为宋吉,都哆腊讹心中产生了别扭,使得都哆腊讹不能与仁多零丁相互沟通,不然仁多零丁会作出一些更明智的做法。 何苦这么麻烦,只要派斥候到宁州打探一下,真相就出来了。 但仁多零丁也有疏忽的地方,既然宋朝已经从原州派兵支援环州,为何不让葫芦川的夏军注意镇戎军的宋军? 镇戎军也有道路通达环州,从乾兴寨向东二十里,便是原州黑寨沟,再往前四十里是什么地方?当年范仲淹令蒋偕筑细腰城,勘会本城至环州定边寨三十七里,西至镇戎军乾兴寨六十里,南到原州柳原镇七十里,量其地界远近筑本城,兼细腰城东北板井川是贼来路,在细腰城定边寨之间,缓急若有奔冲,即须定边寨与细腰城互相援助。 这才是细腰城的真正作用,不仅是为了控制灭藏三族与西夏往来,逼他们降服于宋朝,还有两个作用,与定边寨协同联防西夏自板井川入侵原州与环州,同时又能打通了原州、环州与镇戎军三处的往来联系。 黑寨沟向东四十里,又是细腰城! 还有一个地方,天圣寨,东乾兴寨,西高平寨,北安远堡,控兰萧川菜园川贼路。萧川就是葫芦川,但现在宋朝控制的范围只是在镇戎军城北方的高平寨,余下的包括后来的平夏城都被西夏人控制着,从后来的平夏城那片阔川有一条小川直达天圣寨,那就叫菜园川。也就是西夏无论从菜园川还是从板井川,都能注意到镇戎军的动向。 然而没有,又一支五千宋朝兵马悄悄摸进了细腰城,居然没有一个西夏斥候打探到,相反的,蔡挺却利用这条道,源源不断地得到庆州战况的消息…… 第504章放弃 “蔡公,周知军传来消息,说是庆州令他后天出兵环州。”斥候禀报道。 “知道了,退下吧。” “喏。” 斥候退下,蔡挺看着和斌说道:“和总管,某帐下还缺少一名前锋哪。” 周永清后天出兵,也意味着庆州之战翻转开始。但蔡挺带着和斌亲自来到镇戎军城,可不是仅是为了侧应王巨的,还有天都山哪。 和斌终是老了,做为这次奇兵的主帅是不错的人选,但大军还需一名十分勇猛的前锋,此行才能得功。这个前锋要求很高,必须要有一定的指挥能力与反应能力,还要超级能打,泾原路有将,但在蔡挺心中这些将领都不大合格。 和斌想了很久,说道:“我倒是知道有一人,可此人资历太浅……” “不怕资历浅,王子安又有什么资历。” “那倒是,”和斌乐道,不过他心中也不艳羡,若是此行得功,功劳同样非同小可,自己终是老了,那么这一战就可能替自己戎马一生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此人是谁?” “此人就是德顺军安堡人氏,因为武艺出众,迁为内奉官。” 宋朝的内奉官分为两种,一种是宦官官职,又叫内东头供奉官,还有一种是武散官,内西头供奉官,又叫左侍禁,别名忠训郎,属于低级武将。这几年西北战事不休,获得此职或类似此职的将领有很多,但是德顺军那边相对很平静,不打仗了就无法升官了,除非特别情况,比如和斌所说的武艺出众。 所以和斌一说,蔡挺便知道是谁了,此人获得供奉官之职,还是自己报给西府审批的。 “这个人不错。”蔡挺说道。 所谓乱世出英雄,西北战事不休,此人早晚会脱囊而出,不过因为这场浩大的战役推动,许多将领一个个提前走上了舞台,包括和斌所说的这个将领。 人选确定下来,和斌有些激动的搓手,他以前随狄青平侬智高曾立下赫赫战功,不过侬智高终是侬智高,一个小小的反贼罢了,只不过对南方宋朝许多人很陌生,禁兵也不适应哪里的天气,所以才有点儿棘手。但不管怎么说,侬智高岂能与西夏相提并论? 蔡挺有些好笑,说:“和总管,勿要高兴太早了,西夏人在庆州兵力很多,王巨想要实现目标,依然很难,一步走错,步步走错。” 这也是实际话,比如第十天的早晨,准确说是黎明时的最后辰光。 王巨让姚麟拖上一天,但拖上一天,就意味在西夏人疯狂的攻城下,产生更多将士的伤亡,突围难度无疑也会相对的提高。 黎明前最后的时刻。 东边的启明星已经亮了起来,只是这一天天气不大好,亮得有些阴晦。 西北风也呜咽着,吹来阵阵冷凛的寒气。 天要变了。 不过看着这个天气,姚麟却说道:“天助我们。” 一千余名官兵一起默默点头,但眼中也闪过一份喜悦。 其实这两天他们打得很惨,过来时是四营官兵,一千八百余人,现在也折了近四成兵马。 姚麟上了城头,敌营一片静悄悄,连哨兵都在打着盹儿。 连续的夜袭夜突,西夏人已经产生了重视。不过王巨与章楶当时商议时也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将这次突围有意放在五更半。 也就是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这时候敌人应当产生了松懈,可是这时,天色依然很黑暗。也就是抓住这一刻时间,立即突围。这是章王二人在后方的猜测, 不过王巨也想偏了。 因为这次战役中,美利堡虽小,但极其重要,只要攻破美利堡,西夏三军便能顺利会师,表面上就会对庆州产生更大的威胁。因此西夏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想到过宋军会主动放弃美利堡突围。 但姚麟还是听从了王巨的建议。 不过与王巨想的原因无关,之所以继续选择这时候突围,是因为这时天气仍然很冷,特别是这时段,睡得反而会更香,即便惊醒了,也会感到四肢无力。 而且这两天每晚夏人都轮流攻到三更后才休息,若是突围过早,有部分夏兵还处于亢奋之中,那也不利于突围。 其次突围后就要快跑,跑完这十五里路,否则骑兵追上,部下就会凶多吉少,因此得选择这时间段,正好突围后,天色蒙蒙亮,能看清楚路面。 所以选将很重要。 就象耶律休哥,差一点将整个宋朝打得士气全无,可他遇到李继隆,却一次次被李继隆打得差一点连自己老妈都认不识了。还是那个宋兵,还是那些器甲,甚至宋兵还是屡战屡败后的宋兵。 与魏庆宗相比,姚麟危机更重,然而一直很从容。 他继续眯缝着眼睛,看着西夏大营,吓人的兵力,东边是两万仁多零丁的部下,西边则是一万五千名梁乙埋的部下。 不过因为没有想到宋军会弃城突围,在西边夏军大营中,略有一条空挡,虽然离美利堡到东谷砦的大道略有些远,但真跑起来,也用不着多长时间。 “等会儿,我们就从那条空挡突围。”姚麟指着那个方向,对几名指使说道。 “不过要切记,无论如何,不能让敌人冲散阵型,否则就陷入敌人重围之中。” 一旦陷入重围,又是那么多敌人,那就再也逃不出去了。这是简单的道理,不用多解释。 “喏。” 几人下了城头,战马塞嚼,又将伤兵扶上战马,一名轻伤兵带一名重伤兵,轻伤兵控马,重伤兵抱着轻伤兵。来的时候只有一营骑兵,但马足够了。 晨风紧了紧,寒气更加逼人。 姚麟默默地挥了一下手,城门打开。 一千余宋兵迅速杀出,扑向敌营。夏人果然未怎么防备,等到哨兵大喊时,姚麟跃马当先,已经扑到他们面前,手起刀落,将几名夏兵砍翻在地。 宋兵随后迅速扑入栅门,闯入敌营里,没有多做纠缠,立即随着姚麟扑向那个空档。 “敌袭,敌袭。”夏人疯狂地叫着。 但是宋军就象一股旋风一般,穿过了这个空挡,向大道奔去。 “跑。”姚麟喝道。 几百名宋军大步奔跑着,余下的都是骑在马上的伤兵了。虽然一匹马载着两名伤兵,但终是比步兵跑得快。姚麟也有意地让他们在前面撤退,毕竟这些人都失去战斗力了。 前面马在奔腾,后面人在追赶。 现在的清晨还是很冷的,加上天气的变化,气温更低了,因此地面都结上了霜冻,尽管个个都穿着防滑鞋子,可仍时不时有士兵滑倒在地。不过前面滑倒,后面左右的宋兵立即将其拉起来。 这也是事先姚麟再三的嘱咐。 天光终于放亮,前面的马速度更快,已经看不到影子了,不过后面传来阵阵马蹄声。 姚麟将马拨到路边,勒住马,对身后的宋兵不停地大声说道:“不用怕,马上就到了东谷砦,秦将军已经派人提前接应。” 并且他以身作则,骑马殿在最后面。这使得三军上下悬着的心安定起来,继续以稳定的小跑向前方奔去。 东谷砦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眼前,不过敌人的骑兵也追到了身后。 就在这时,两边的树林里射出无数箭矢。 “有伏。”西夏人叫道。 梁乙埋疏忽的就是士气的变化。 从大顺城到安疆堡再到柔远寨两天雷人的攻防战,至少梁乙埋与梁永能这两部夏军士气严重地下降了。 此时有夏兵继续向前追,有夏兵却立即勒住马,于是追兵产生了严重的混乱。 姚麟扭头看到这种情形,他喝道:“停,停。” 八百多宋兵一起停下,姚麟又说道:“回头,射击。” 姚麟来庆州时间不长,但这几战也打出了威信,虽然西夏军队数量庞大无比,可几百名宋军却听从命令,调头持弓搭箭,准备射击。 这一来,后面的追兵更加发虚了,其中有一人叫道:“有伏,撤。” 说着他调转马头就逃,他这一逃,其他追赶的夏骑一个个也向后逃去了。 秦渤这才大笑着从林中闪了出来,然后说道:“立即撤吧。” 别当真哈。 一行人这才平安地撤到东谷砦。 “宋军撤了?”仁多零丁得到消息时还有点不相信。不过他在心中掀起了更大的怀疑。 目前为止,西夏拿下宋朝三个堡砦。拿下安疆堡,那是有原因的,宋朝想要吃下如定哥的大军,仅靠那支奇兵是不够的,必须安疆堡宋军尽出才行。可那样梁乙能必然会趁机攻入安疆堡,所以宋人才烧城炸山,然后将一片断垣残壁丢给西夏。 拿下雪泥堡,那更是宋朝有计划的安排,刻意用此迷惑自己,如让后方的慕容们尽出叛兵,趁机一举歼灭。可以想像,若是战后西夏拿不下环庆路,宋朝以后会更容易治理环州。 然而宋朝主动放弃美利堡是为了什么? 他感到中间肯定有古怪。 不过庆州城每天上午只打开一个半时辰的城门,供城中居民出城砍柴,因此自己派出的探子,得要到明天才能提供情报过来。没有准确的情报,他就没有办法判断出宋军的企图。 但由不得他思考了,美利堡打通,三军会师,梁乙埋立即下令,分兵进攻五交镇、业乐镇、西谷砦与东谷砦,又让仁多零丁观看庆州城的兵力,看能不能围攻庆州城。 这道命令也没有问题,随着道路畅通,梁乙埋分出数万大军由美利堡进入到淮安镇,这让仁多零丁手中兵力激增,即便燕达兵力合二为一,与夏军兵力相比悬殊太大了,他还是不敢出城迎战。 因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庞大的夏军,浩浩荡荡漫过淮安镇,涌向后方。 第505章飞天(上) 章楶抖了抖身上的雪,在门口就说道:“敌人来得快,游骑都到了庆州城郊外。” “那岂不是正好?”王巨奇怪地问。 这是预料当中的事,为什么章楶这时候再次离开庆州城?要知道现在离开庆州城会有危险,说不定就在半路上遇到敌人的游骑。 “子安,那个仁多零丁从后方强行抓了十七个人,这些人都是来自通塞川西夏商贾家的管事,以前因为私盐与庆州城中许多私盐商贾有来往。仁多零丁让他们昨夜潜入庆州郊外,早上敌人还未至,我照例将城门打开,让百姓出去采樵,结果这十七个管事趁机混入城中。” 这个没办法杜止的。 虽然前段时间夏军未至时,庆州官府再三下令,前方无论各堡砦还是郊外百姓一律撤出庆州,后方郊外百姓也一律撤向后方。但无法强行执行。 特别是庆州城,里面住着许多大主户,就是大地主,他们家有许多佃农,还有的人在郊外有许多亲戚朋友,虽然说朝廷再三保证撤向后方的安全,也安排好了衣食住行,可有多少人相信?因此这些人一起涌进庆州城。 所以现在庆州城龙蛇混杂,不要说涌进十七个陌生脸孔,就是涌进一百七十名陌生脸孔,官府都无法查访。 不过有的商贾还知道轻重的,俺们以前交易归交易,可不能坐视你们侵占庆州,让庆州沦为西夏领土。在西夏治理下,大家还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这些管事前面登门拜访,后面就让他们抓起来,交给官府。 不过这事儿有些复杂,那些笨头笨脑的管事,肯定抢先找死,不过其中也有极少很聪明的,他们未必马上就会打探。 实际也不用打探。 章楶交接时李复圭还没有离开,李复圭配合王巨,他去大顺城视查,将政务交给章楶处理,章楶顺利地接过了庆州军政事务。然后李复圭离开大顺城,也立即离开了庆州。 开始大家并没有注意,反正章楶政务处理得不错,也就没有关心李复圭去了哪儿。不过几十万西夏大军入侵,李复圭仍没有出现,渐渐坊间便有了一些议论声。 当然,庆州几个官员是知道的,可是为了保密,胥吏并不知道,也不能通知他们,这些胥吏都是来自当地的富裕人家,有的胥吏本身就与西夏那边不清不楚,所以也不能说。 如今庆州这种情况,知州却不见了,让百姓们岂能不紧张? 所以若是精明一点,也不用登门拜访,马上就能打听出来,李复圭多半不在庆州,要么如同坊间谣传,说李复圭遇害了,可西夏那边清楚啊,李复圭怎么可能遇害呢? 章楶隐隐感到不安。 庆州太乱了,否则将这十七个人找出来,那也没有关系。找不出来,或者明天封城,那也不行,说不定城门未关之前,便有探子将消息带回去了。章楶得知后,感到有些棘手,于是又骑马来到宁州。 王巨挠了挠头说:“真不行,质夫兄,开始吧。” “不等了?” 从开始时,一直就是为了一个“放”,现在几十万西夏大军一起放了进来,放在这个巨大的蟒蛇嘴巴里。那么就可以吞了。 不过还要等,一等长安来的援兵,先头部队明天才能到,后面的大军估计到后天才能抵达宁州。 二等苗授,顺便还要问一下董毡那边的消息,这才能制订详细的下一步计划。所以王巨命令姚麟冒险多拖了一天时间。 王巨沉声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吧,仁多零丁起了疑心,万一他派出三五千士兵退后,高敏那边就凶险了。而且他们现在三军会师,兵力足够多,分出三五千兵马,就如同未分兵一般。” 章楶又好笑,又无语,就这么大点国家,居然能派出三十万军队。 “还有,这个天气不错啊。” 天气很差,飘着小雪花。不过对于王巨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天气。 章楶重重点头,战争嘛,天时地利人和,天气也是一个主要因素。象前几天天气晴朗,给宋朝实际带来了一些麻烦,若不是因为月色好,魏庆宗也不会壮烈牺牲了。 “还有,你看这雪,”王巨伸手从空中接了几片雪花,晶莹剔透的雪花遇到他手掌的热气,迅速化成水珠,在他手掌心中晃动着。 这也是天气,尽管庆州依然很冷,可也到了正月下旬,象这种寒冷的天气不久了。实际气温在慢慢回升,否则不是水雪,而是干雪了。但许多作战计划,就是依据这种寒冷的天气。所以也拖不得。 当然,这个一提前,整个都要提前了。 王巨先是让传令兵立即去细腰城,请求周永清立即从细腰城发兵。 随后写了一封信,请求韩绛与郭逵发兵。并且在信中再次提出一个请求。如果会战到来之时,让鄜州知州杨文广率几营官兵前来援战。 当然,杨文广绝没有评书杨家将那般的神奇,甚至不及苗授与刘昌祚,但也是二姚燕达级别的大将,又担任了近一年鄜州的知州,应当对鄜州的官兵比较熟悉。 将是名将,对自己手下的兵又熟悉,王巨是不会放过的。而且交通也方便,王巨以前知华池县时还刻意修过直凤道,从鄜州到直罗县,再到凤川砦都是平坦的大道,即便是步兵,也能迅速抵达凤川砦,投入战场。 信写好后,立即派人用快马送往延州。 章楶道:“时间很紧哪。” 这样一来,延州那边只有几个时辰集结军队的时间了。 “原计划明天他们就要发兵,只不过提前了一天,如果二公有心,大约军队也集结好了。若是无心,即便到明天,也不会集结多少军队支援。”王巨淡淡说道。 不过他相信无论韩绛还是郭逵终不是司马光那样的人物。况且韩绛对自己不恶,郭逵与自己更无过节。但这又是实打实的战功,风险性似乎也不大,所以不会刁难自己的。 事实也如王巨所料,两人并没有为难,而且这一战他们也调出一个王巨意想不到的名将出来,并且这个名将还是王巨的老乡,只不过是一个蕃人。 只是韩绛看到信上王巨又请求杨文广支援,讥笑了一句:“这个小王巨,胃口真好啊,马上延州的将士一起要为他服务了。” 不过杨广文是否也要支持,那要看明天那一战结果。 当然,还要继续下令,四道命令,分别送给刘昌祚、刘阒、赵余庆与高敏。 传令兵一一骑马离开。 王巨这才说道:“质夫兄,这样,如果敌人派兵围困庆州,让他们围困。如果明天早上敌人还没有发兵庆州,你也派出骑兵驱逐敌人的游骑,然后继续放百姓出城采樵,只是略略限制时间与采樵范围。然后明天晚上我立即发兵。” “子安是想……” “你认为呢?” 章楶微微一笑,然后骑马回去。 这并不是为了安全着想,而是回去有意地安排,让几个西夏探子逃出庆州城。否则若是十七个探子全是笨蛋,一一落入法网,王巨的安排就浪费表情了。 章楶多想了,当他返回庆州城时,仁多零丁已经得到了一些消息。 “李复圭不在庆州?” “大将军,他失踪了好多天,此时庆州城中谣传纷纷。” “兵力也不多?” “是啊,只有四五营官兵,还有少量强人,而且城中有很多从城外逃进去的百姓,治安混乱。” “哎呀。”仁多零丁拍了一下脑门子,若早一点派人去庆州打探消息,再分兵去庆州,而非是强攻雪泥堡,图谋环州,若是运气好,岂不是会立下奇功? 不过他随着苦笑了一下,如果美利堡不拿下,三军不能会师,自己当时又怎能想到庆州城?但现在怎么办?若是再分兵,那就要向梁乙埋请求援兵了,不然自己手中兵力紧张。莫要忘了,无论淮安镇,还是五交镇,都有一支数量比较庞大的宋军。 他思考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写信给了梁乙埋,请求他再发援兵。这一天梁乙埋继续让李三狗折腾得仙仙欲死。不过正事重要,他想了想,也同意了仁多零丁的请求。 柔远寨一战虽然宋人打得十分猥琐,不过同样彻底暴露了西夏不长于攻城这一事实。 反正自己手中兵力够多,不如广撒网,指不准在哪里就捞到了一条大鱼。 不过他也感到奇怪:“李复圭不在庆州,难道宋朝就默视一个通判指挥?” “大约李复圭调走了,新的知州听闻我国大军前来,不敢来交接,所以庆州事务只好由那个通判来指挥了。但那个通判也不可小视,听说他在上次大顺城之战中就担任了庆州签判之职,十分得蔡挺器重。”宋吉在边上说道。 “也就是他比李复圭更懂军事。” “应当算是吧,不过他终是一个通判,如果庆州还没有出现严重失利,可能略有一些威信遥控指挥着诸将。如果出现重大失利,庆州立即会变成一团散沙……这样,大将军,不如让我率一队兵马立即去庆州吧。” “你去庆州?” “请大将军相信我。”宋吉之所以提出这个请求,一是这几天攻城,将梁乙埋攻毛了,动不动就发脾气,还是离开梁乙埋为妙。二是他可以“光宗耀祖”返回宋朝土地。三是看能不能捡一个便宜,胜利了就是他的功劳,失败了则是仁多零丁情报之误。 宋吉劝了许久,梁乙埋终于同意,从柔远寨就有一条直道直达庆州城,现在仁多零丁的兵锋已经到了业乐镇下,宋吉的夏军并不算孤军,因此宋吉立即清点兵马,离开柔远寨,不过想到达庆州城,还要带上一些物资辎重与粮草,速度快不起来,最少明天中午才能到达。 宋吉离开后,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梁乙埋让三军撤回来,晚上继续堆土山,他算是与柔远寨耗上了。 不过都哆腊讹那边攻势却缓了下去,连续三天的进攻,使他手下伤亡惨重,而且他越攻越感到不安,因此刻意放缓了攻势。 但在荔原堡的后方,一支军队却悄悄开始了行动。 都哆腊讹有些心灰意冷,连荔原堡都攻不下来,就不要说华池镇,而且刘昌祚的军队缓过来,陆续地派出大股斥候部队,于野外清剿西夏的游骑,所以都哆腊讹从今天起,便有意地撤回了前方的斥候。 要的就是这效果。 刘阒悄悄率领着他的部下离开华池镇,悄悄向平戎镇摸去,天空中正飘着雪花,加上野外村寨几乎全部撤离,因此此行无一人注意。同时在北边又有一股更大的军队也在悄悄行军,领首的正是王巨要求的大将高永能,同时还有王巨疏忽的一员虎将,保安军诸族巡检,也是保安人氏,蕃将刘绍能,还有王巨熟悉的老朋友归娘浪埋。 刘阒带着三军来到平戎镇,赵余庆也率领三军从平戎镇出来。为什么赵余庆被西夏人打败后,还能逃出来,是因为他对大顺城、金汤城、白豹城到平戎镇这一带的地形无比的熟悉。所以王巨将他安排到了平戎镇,不是看重他的军事才能,更不是看重他能打,实际这两样他皆远不如他死去的老子赵明。王巨所看重的,正是这个熟悉地形。 两军会合,顺着山道继续向前艰难的行军。 另一边,韩绛郭逵用刘绍能也是这个道理,刘绍能远比赵余庆能打得多,不过韩郭二人不知道哪,之所以用刘绍能,同样也是看重他熟悉地形之故。但除了刘绍能,这一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王巨喜欢的,一个是王巨极不喜欢的,喜欢的就是保军知军景思立,不喜欢的就是没藏讹庞那个家奴王文谅。 而且这两人在韩绛心中,远比刘绍能重要得多。所以用刘绍能,与王巨用赵余庆一样的性质,那就是超级向导。 毕竟延州的大军走的道路与刘赵三军走的道路一样的崎岖,几乎全部是山间小道,而且是在这个飘着雪花的夜晚。不过两军目标一致,那就是闹讹堡…… 第506章飞天(下) 诸慕容们默默地看着这支宋军从他们眼皮子向远方行去,然后各自心中打着小算盘。 他们中间多数还真能说是中立派,即便仁多零丁派人暗中来劝降,他们也没有答应。不过让他们放下身架去支持宋朝,心中又极不愿意。 然而看着一支又一支宋军从细腰城而来,他们这一刻也迷茫了。 周永清率领着大军继续向前。 他就在镇戎军,若不是隔着重重大山,镇戎军与环州等于是邻居,因此对环州的情况比较了解。 准确地说,只要现在还继续留在环州的各个部族百姓,可以说七成都是桀骜不驯之辈,不是指他们一心想谋反,而是指他们以前根本就不将宋朝当作一回事。 但这些部族的怎么处理,与他这一行无关。 五千大军日暮时抵达环州,但没有在环州休息,继续向前,惠丁堡、木瓜堡。 这一行有点远,而且天空中又飘着小雪花,所以直到下半夜才疲惫不堪地抵达木瓜堡。不过这个天气,周永清也喜欢,正好能瞒住西夏人,反正明天会休息一整天。 东边的宋军那不叫神奇,只能说借助了西夏人思维上的盲点。 就包括仁多零丁在内,感到不对,所以才派了探子进入庆州城打听消息。但做梦也没有想到宋人的好胃口。 况且大顺城两侧那么多夏军,几十里路外柔远寨的夏军更多……况且,为什么不去攻打金汤城哪! 西边的这支宋军却将会拉开一场神奇之旅。 为什么仁多零丁在后方许多路口上置了戍所,他也不是针对宋军今晚这一行动的。 目的不过是为了粮草。 宋朝坚壁清野,西夏不得不携带充足的粮草过来。当然,如果将庆州城以及庆州境内所有重镇一起拿下,那也就不用担心粮草了。不过战争也进入了下一阶段,那便是如何守住子午山,将庆州整个吞下去。 但现在的粮食与后勤却是西夏人最头痛的问题,这是几十万大军的粮草,想一想北宋初两次伐辽,宋朝带了多少专门押运粮草的民夫? 因此仁多零丁不会担心宋军截他们的后路,那是不可能的。可担心宋军会劫他们的粮草,这个并不难,无论是西侧的木瓜堡、惠丁堡,还是东侧的东谷砦,都能从山道上进入车厢峡道。 这才是仁多零丁置了二十几个哨所的用意。 正因为这些哨所,所以王巨的命令到了近二更时分,才送到高敏手中。 “出发。”高敏说道。 六营官兵爬出地道,一个个来到地面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管地道下开了进出气口,但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也不好受哪。 高敏看着六营部下,徐徐说道:“这是一场神奇之战,战后我们会瓜分最大的战功,当然,你们也明白的。” 下面传来一阵轻笑声。 这个都懂的,那意味着升官发财,还有其他额外的各种物质奖励。并且都知道这次真正主帅是王巨了,而不是那个李复圭,因此信心满满。这意味着一个更懂军事的人在指挥,同时王巨赏罚公平也是有名的。 高敏又说道:“刚刚明公传令来,又带来一句话,以后陕西一些商贾会从蔗糖作坊、烧酒作坊、竹纸作坊,陆续分六年时间,拿出两百万贯用作奖励或抚恤,另外明公可能还有办法,战后募得一百多万贯,同样会拿出做奖励与抚恤。这是三百多万贯,你们想瓜分多少,就看下面这一战了。” “哦哦,”两千多官兵一起发出低低的惊呼。 其实也不是象他们所想的那样,王巨绝对没有打诳语,但这次大会战参加的将士达到多少?仅是环庆路本身包括强人在内,就达到了八万有余。还有泾原路与鄜延路数量不清的庞大援兵。 实际均摊下来,每一个人也不多的。 当然,这是额外的收入,并且他们这一行尤其重要,也会分得更多。可王巨这句话传得正是时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升官对于大多数士兵来说,显然不切实际,升不了官,那就发财吧。 大家精神抖擞地爬上东岭峰。 不过这时候虽然高敏做了解释,可许多人眼中还是有些不大相信,包括高敏在内。 诸人悄无声息向峰顶上爬去,高敏率先来到峰顶,然后辨别着风向,西北风,而且夜风正烈。应当能符合王巨所说的风向风力条件了吧。 所以王巨说择日不如撞日,虽然提前了一天,让几支军队都因为这个突然的变动,忙得鸡飞狗跳,行军更是匆匆。不过今天晚上的天气真的很好哪。 首先冷,其次黑,又飘着小雪,正是夜行军的好时光。 而且还有风,不管是西北风、北风、东北风,那怕是东风,也能勉强凑合。怕的就是南风、西南风与西风。南风与西南风在这个时间罕有了,不过春天终是将要悄悄逼近,偶尔还会刮东南风的。 一旦刮起东南风,这道悬崖将会成为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那么只好向南,避过这道山峡,但那边西夏的哨所怎么办?稍稍惊动,此次行动必将失败。 最神奇即将开始。 高敏挑出两名胆大的士兵,然后按照王巨留给他的图纸,将两件奇怪的物事搬过来,物事下面的绳带照着图纸上所画的,系在这两名兵士身上。另外还有一大堆粗麻绳,不过在麻绳的上面又有细麻绳,细麻绳的上面又有丝绳,用真正的生丝绞织的细绳子,很轻也很结实,高敏将丝绳头系在两个士兵身上。 不过为了不让他们尖叫,又用方帕将他们的嘴巴堵上。 当然,在地道里高敏也解释了,不过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因为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两个胆大的士兵虽自愿报名,不免小腿儿打着颤。 这可不是开玩笑哪,下面就是深不可测的悬崖,掉下去连骨头都能摔成碎渣。 姚雄哈哈一乐,拍着两人说道:“不要怕,从此你们可能会就名载史册。” 两个士兵点着头。 这都早说好的,这时候还能打退堂鼓吗? “开始。”高敏说。他脸上可一点都不好笑,能不能成,就在此一举。 两个士兵壮着胆子,开始起跑。不过冲到崖边时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 所以得堵住他们的嘴巴,否则这时他们必然会大叫。 不要说他们,实际后面的宋兵几乎有一半人闭上了眼睛,不忍看下去。 但随着他们就听到身边有人说:“咦,真飞起来了。” 于是又睁开眼睛向前看。 开始跳下悬崖,必然是向下堕落的,不过夜风正烈,山风鼓荡,迅速将他们背上巨大的长方形油丝布撑开,迅速将下降的速度止住,而且随着山风越来越大,不但下降速度缓住了,甚至全部止住了,似乎两人不是在下降,而是开始向天空中飞。 这太神奇了。 姚雄不由地握住拳头,自古以来,谁不对天空向往着?因此他现在脑海里想法是,这一战过后,自己也弄一个,飞飞天,爽一爽。 高敏眼睛也瞪得很大,看着西北风将两个士兵缓缓地向那边的山吹去,他忽然跳起来,道:“咱家服了。” 两千多宋军同样欢呼雀跃,只是因为身处敌境,尽量使自己不发出声音。 “这一战有了。”齐忠说道。 这样都能实现,那么三十万敌军又算什么? 高敏止住激动,说道:“齐指使,莫要激动,这还不算是飞天,接下来,你便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飞天。” 然而面对着这一幕,整个宋军还是避免不了传出一片低低的议论声,惊叹声。 两人的身影离对面山峰越来越近,丝绳也快到了尽头,高敏说道:“准备,准备。” 实际不用他吩咐,每一个都头都在向士兵发放另一样物事,一个用铁打的古怪套状物,下面有几个洞孔,随着这物事到了士兵手上,各个士兵开始将身上的各个皮带头上的绳子系在这个套状物上。这个也在地道里演练过了。只是大家不相信,真的能飞过去。 向方悄声说:“高都监,士气有了。” 高敏点头。 这个飞天对王巨来说,并不难,只是可能会让许多人觉得不可思议。真正难的接下来的时光。 那是一场场血战,甚至一直维持到庆州战役结束,有可能比雪泥堡之战还要惨烈十倍。这更需要士气高昂,否则是坚持不下去的。 两人终于“飞”到对面山峰,高敏取出望远镜,夜色漆黑一团,不过两道山峰间的距离并不远,还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景象。 从望远镜里,高敏能看到两人解下身上的绳带,只是因为风受力的不一样,两人降落的地点也不在一处,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成功地飞到了对面。 然后他又看到两人同时拿掉嘴中的方帕,似乎两人皆被这一飞弄呆了,站在哪里愣了好一会,随即又跳了起来。 高敏尖声说:“这两个小崽子。” 当然,高兴归高兴,高兴过后得做正事了。两人提着绳头拉,先是细麻绳动了,后是粗麻绳动了。直到粗麻绳拉到对面,两人将粗麻绳一道道系在一颗粗大的松树上。 “系绳子。”高敏挥手道。 那边负责系上就行了,这边还要绞紧,十几名士兵将麻绳绑在松树上,拼命地拉紧,然后一道又一道缠在树干上,这才打上结。 “发帕子。”高敏又说。 继续用方帕堵嘴,这个没办法,有的士兵可能会兴奋,但还有士兵会恐高,那怕有轻微的恐高,马上都会吓得大叫。 一个个堵上嘴巴,自姚雄开始,这不是提前的安排,而是姚雄主动请命的,他将铁套环系在麻绳上,来到崖边,迅速就滑到对面。 有他做样子,一个个向对面滑去。 高敏在最后面,他也滑了过去,显然很多人被刺激了,继续在兴奋地说着话。 王巨派来的传令兵解开了绳子,大家过去了,他也要回去禀报消息了。当然,他眼里同样带着神奇的神情。如果不是为了回去禀报,他同样想滑过去,尝一尝滋味。 “走。”高敏看到士兵将绳子收起来后说道。 从这里离萌门三岔很近了,一个时辰后,一行人便到了萌门三岔。 不过高敏又在附近的一个土山下翻找着,不一会儿又扒出一个黑窟窿。现在大家见怪不怪。这不是第一个地道了。然而随着这个地道翻开,大家眼睛里还闪过惊奇。 与前面两条地道不同,这条地道面积太大了,里面堆放着无数粮草,物资、武器,还有版具。要知道这可是在敌人境内,这些物资是怎么运过来的? 其实这个真的不神奇。 当时西夏人不知道宋朝早得知了消息,刻意在几路缘边耀武扬威,扬言攻打。可为了迷惑,环庆路这边相对反而很安静。但王巨知道了,这样做就不管用了,不过有的还要确定的,比如敌人从那条道路主攻?因此让许多斥候潜入到敌后打探,那时看不到兵力分布,不过能根据囤积粮草能猜测出来。所以不久王巨便料到大顺城方向还是主攻方向。又根据这个粮食囤积,确认了敌人可能会分兵自车厢峡道进入庆州,倒是归德川那边,这次西夏人放弃了。 然后根据这些情报,元旦节时王巨与章楶便制订了这次计划。 随着让刘昌祚与王君万的部下冒充民夫,运送物资到前线。这个西夏人不大注意,当时鄜延路、环庆路与泾原路都是这么做的。 然而刘王部下可不是真向前线诸堡运送物资,先是昼伏夜出,挖开这三条地道,顺便将这些物资先行囤放于淮安镇。随后王巨露面,聚集诸指使。 那时仁多零丁的军队还在半路上呢,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兵力分布,所以诸将聚集后,刘王二人的部下又悄悄地在夜里摸到这里,然后将物资放在这条地道下面。当然也不可能那么一帆风顺,就在这里,发生了好几次战斗,但西夏人并没有注意,因为那时不仅在这里,在其他地方,宋夏斥候时不时地交手。有时是西夏斥候被宋朝斥候干掉了,有时是宋朝斥候被西夏斥候干掉了。哪里会想到宋朝会瞒天过海,不但在这里挖了一个大地道,还将大量物资在他们眼皮子下面,囤积于这条地道中。 各个物资囤积好后,刘王二人的部下又返回宁州。 真相揭开,一点也不神奇,但不揭开,个个都觉得震撼。 高敏同样觉得震撼,但正事要紧,他喝道:“凿冰,筑冰墙。” 萌门三岔的三条小河,正是延庆水的最上游三条小可,不用担心水源问题。至于筑冰墙,这六营官兵从大顺城来的,更不是第一次。 三更时分,庆州境内大多数宋夏将士正在睡梦中时,车厢峡道的后方,却在悄悄地竖起两面巨大的冰墙…… 第507章逆转(上) 高敏紧张地盯着四周。 这个天气真的不错,不过高敏还是很紧张。因为在萌门三岔的上方就是西夏的静边寨,离此不过十几里路。再上面就是西夏香柏寨,但那个寨子不管了。 在萌门三岔的下面则是仁多零丁所置的一处哨所,离此更近,不过七八里地。 这两处的夏兵高敏不害怕,不要说那个哨所,就是静边寨此时兵力也不多。也有可能明天会有押运粮草的夏军到来,但那个兵力恐怕也不多,既然是押运粮草了,战斗力同样不会很强。然而让高敏担心的却是随时会被这两处敌人发现,然后通知仁多零丁。 如果仁多零丁没有分兵攻打西谷砦,而是在淮安镇下,那又好一点,等到他接到消息,再发兵回来,可能到明天傍晚了。那样随着周永清的军队到来,高敏又不用担心。 然而在西谷砦,那就比较讨厌了,如果接到消息,顶多两个时辰夏军的大部队便会出现在萌门三岔。 王巨所选择的这个地点也不错,只要建一个与荔原堡大小的堡砦,就可以将此路完全切断。 然而荔原堡小吗?就是远不及大顺城,那也有两百五十亩大小了,其周长更接近了四里路。 当然,如果没有干忧,建起来也快,宋军要求的仅是切断,也不是真正想建立一个堡砦,所以可以压缩其宽度,但就是压缩了宽度,周长也最少达到了两里路。 但这个也不难,虽然这时取泥困难,不过有水有足够多的版具,担泥往版具里一放,都不用夯一下,城墙儿自己就凝固了。然而自己终是兵力不多,经过两战后,六营官兵都陆续出现了伤亡,尽管姚麟又挑选了一些箭术好的士兵补充了各营,但自己手中的兵力不过两千八百余人。 所以想抢在敌人大军到达前,将这个冰墙构成的战堡筑起来,时间无比的紧张。 因此千万不能让敌人在天光大亮前发现,否则自己这一行完成不了任务,而且会身陷险境。 姚麟走过来说道:“高都监,最好先筑南墙。” “恩。” 这是无奈的选择,即便南墙筑城,不成围,大家仍不安全。 当然,下面士兵一个个不知道,一边在干活,一边还在低声议论着刚才的神奇一幕。 雪野无声,北风继续在呜咽着,冰墙在默默地长长长高,两川后面山咀上也出现了一个大大小小的坑。以后这些坑还要继续挖下去,然后就成为这支孤军的家。 想建屋舍那是不可能了,而且压扁后,整个冰堡都会处于西夏人投石机与强弩射程之下。所以学习现在的女真人,住地洞了。 另一边王巨同样夜不能寐。 他总管全军,比高敏知道得更多,也知道了西夏又分出一支军队向庆州城出发,估计明天正午时分,就能到达庆州城下。有可能更晚一点,毕竟在落雪,就看这个雪下得有多大了。 当然,这个雪下得很好,虽然不可能与三川口之战相比(指李元昊三川口灭掉刘平兵马后,围攻延州城,可突然降下大雪,下雪不会对李元昊的军队战斗力产生影响,可大雪封路,后方的后勤不能及时运送到军中,因此李元昊不得不撤兵。不过这次西夏粮草准备得更充分些)。 不过因为命令传到高敏手中有点晚,最少耽搁了高敏两个时辰。原计划是天一黑,高敏便要率军飞过那道悬崖的。但也不能怪传令兵,因为西夏大军堵在前方,只能从环州绕道到惠丁堡,再从惠丁堡去东岭峰,路程远不是问题,二百多里地,骑马过去也很快,甚至王巨准许他在半途换马。难的就是后面,必须小心翼翼地穿过去,否则就能被敌人发现。传令兵不得不于黄昏时才穿过这一线。相反的,他回来速度则是很快,仅用了三个时辰便将消息送到自己手中。然而高敏那边的时间耽搁下来了。 明天会有三场瞩目的战斗,不是柔远寨,也不是荔原堡,不过包括他自己率领的这场战斗。然而这场战斗并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在大顺城,是在萌门三岔。 特别是萌门三岔。 然后他的眼睛就盯着地图上的西谷砦。 西谷砦有西夏一万余大军,还有郭庆的军队。不过郭庆手下的兵力可以自动忽视了,包括强人在内,也不过两千余人。 于是他眼睛又继续向上看去…… 过了一会,他艰难的又下了一道命令,然后让传令兵继续用最快的速度将这道命令送往前线。 传令兵离去,王巨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看了看窗外,心想,马上天就要亮了吧,然后看着大顺城方向。 大顺城哪里正在激战。 两支军队,延州的军队却提前到了十二盘岭。 原因也很简单,韩郭二人开始时表态比较含糊,毕竟这是三十万夏军,就是三十万只蚂蚁,也不那么容易一一捏死的。不过后来看到局势就如王巨信中所说的那样在发展着,实际也不是,中间也略略产生了一些变数,不过韩绛与郭逵就不清楚了。再加上这一战看上去风险真的不大,因此也就同意了。 韩绛对军事一窍不通,不过郭逵还行,然后立即便分析出这是一次诡兵,诡兵无所谓,正诡结合,才是兵法的王道。不过这个诡兵一个是速度,二是让敌人不能察觉,方能成功。速度是没办法提高了,但可以用其他方法将速度变相地提高。那就是德靖寨。 因此分兵去保安军城与德靖寨,德靖寨就在保安军西南六十里处,正西便是金汤城,不过因为多是山道,道路有许多弯绕之路,所以也相隔了六十里。又有一道直达延州,南边就是通达华池县与庆州的子午山狗道岭道。因此天圣年间,宋朝又重新扩建。 这个也能理解。 西夏猛攻庆州,延州官兵也要表示一下吧,至少要做一个姿态。 可能是做一个姿态,可能是真打算进攻金汤城,但就是进攻金汤城,梁乙埋也不担心。实际随着安疆堡夺下后,三军物资供给路线已经向白豹城转移了。 然而延州就通过这个故作姿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万余宋军转移到了德靖寨。从这里到十二盘也就不远了。不过高永能只带着一万官兵,余下的还要守卫德靖寨,不可能全部一一带出来,说不定反让金汤城的夏军摸一个空子。不过相对于只会被动防御的宋军,延州能派出一万官兵,已经是一支“很庞大很庞大”的大军了。 但刘阒的军队必须从华池城出发,再转到平戎镇,等于无形中兜了一个若大的圈子,而且道路一样的不好走。所以延州官兵三更就到了十二盘岭,庆州官兵却到了近四更时才好不容易到达十二盘岭。 两军会合,刘阒本来是河东重将,不过他与高永能算是罗兀城系列战役中的战友了。见面后来了一个熊抱,便立即进行协商。 此时宋军兵力十分可观了,高永能部下是一万大军,刘阒部下也有近六千兵马。刘阒简约地说了一下王巨的安排:“明公命令,若是延州派的兵力多,就要分兵白豹城。若是少,就专注于大顺城。” “白豹城?” “恩,白豹城此时兵力很少,而且防卫松懈,当然,我们不是占领,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也无需占领,只是攻入城中,将敌人的粮草物资烧掉后,迅速撤离。因此我让手下准备了大量挠钩。” 高永能同样心动。 这非是不可能的,相反是极可能的。 不要说白豹城了,就是大顺城下的敌营,敌人也做梦想不到宋军会打他们的主意。他也迅速说道:“时间恐怕来不及。” 这是奇袭,再拖一拖,天就亮了。只要敌人略有所防备,就无法攻城了。 “天空在落雪,估计天亮得会晚一点,可能五更末以后才会天亮。若是行军速度快,从这里一个半时辰,就可以抵达白豹城下,应当还来得及。”刘阒从怀中掏出一个沙漏,看了看说道。 所以刘阒在一路上不停地催促,连几个摔伤的士兵也将他们丢下,打算天亮后再去寻找他们。 不过王巨说得也很模糊,这得有好几个前提,一是要延州的官兵能够提前抵达,二是延州的兵力要足够多。所以能成则好,不能成也无所谓,首先的目标还是大顺城前的两营夏兵。 “不过我手下不熟悉这段道路。” 延州官兵不熟悉,可是刘阒手下有官兵熟悉,刘阒便看着赵余庆,可他眉头略略皱了皱。赵余庆是熟悉这里的道路,不过刘阒很不放心哪。 这时,刘绍能站了出来说:“几位将军,不如交给末将吧,末将少年时经常出外狩猎,对保安军周边的诸县,包括西夏的边界地形都很了解。” 刘阒狐疑地看着高永能。 高永能只好看着景思立,景思立说道:“刘绍能武功出众,当可胜任。” “那么刘绍能接令,某分给你七千兵马,立即去白豹城,你可有把握完成任务?” “高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负诸公寄望。” 于是两人立即分兵。 随后两部各自扑向不同的目标。 大顺城中,大伙同样在大眼瞪小眼。这两天,窦舜卿忽然下达了一个奇怪无比的命令,让三军上下天一黑立即休息,到四更就立即起来披挂整齐,随时准备战斗。 大家一起不解,战斗就战斗吧,可怎么战斗啊? 东面是两万夏军,西面是两万夏军,并且还有两面冰墙……好吧,今天似乎抽走了数千兵马。但就是这样,无论那一边,也不容易拿下来的。莫要小看了这两面冰墙,如果强攻,那么攻防之势则变成对西夏人有利了,就是这两面冰墙,也会夺走无数宋朝官兵的性命。或者说想借五更时光再来一个夜袭,那可能吗? 不过军令如山,大伙敢怒不敢言,只好听从命令。好在昨天虽披挂整齐,窦舜卿并没有下令出兵。 今天下半夜四更时分,大伙再次被各营都头叫醒。 然后立即梳洗披挂,不过好在仅是披挂,各自仍呆在屋子里,下半夜四更时分,天气又有变,真冷啊。 这时高永能与刘阒正在分兵马。 林广走到各营视查,有一名士兵便奇怪地问:“林将军,我们当真准备战斗哪?” 林广点点头,然后答了一句:“但不一定就在今天。” 具体那一天,因为大顺城被包围,所在窦舜卿与林广也不大清楚,可能就在这几天,所以每天晚上都要准备好战斗。不过这种辰光随着王巨进了庆州城后,便立即改变。 “可怎么战斗?” “你多嘴了,”林广说了一句,那名士兵吐了吐舌头不敢再问。 不过林广又补充了一句:“这两天我知道你们心中有很多疑问,但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战斗。” 林广说完,就上了城头。 城头上窦舜卿正在用望远镜眺望着远方。林广问:“窦公,今天晚上我军会不会出现?” “不好说,但我感觉到很可能会出现,你看这雪。” 不仅仅是月黑风高,而且飘着雪花,再加上寒冷的天气,还有什么比这种天气里发动夜袭战更有利的? “窦公,若此,可与李朔雪夜袭蔡州相媲美。”林广开着玩笑说。 似乎差不多吧,但就个体战斗还不如那一战。首先吴元济手下是淮西兵,一支战斗力可能远胜过夏军的久战之兵,否则唐朝不可能平了四年都没有灭掉。李朔孤军入蔡,不成功便成仁,危险性就不及之。 其次那个雪夜风雪大作,旌旗为之破裂,唐军人马冻死者相望于道,说明那是一个极度寒冷的天气,正是因为这个极端恶劣天气,李朔才做出那样的冒险行军。这是李朔看到那个极端天气所做出的突然决定,否则不会冻死那么多人马。毕竟人在运动当中,会产生大量的热量,相信略有准备,至少不会出现那种惨象。当然,唐军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吴元济就更不会防备了。非象现在,提前好几天就在准备着这场行动,有条件的穿着小棉袄与皮袄,没有条件的也加了一件御寒的厚衣服。因此残酷性也不及之。 但放在整场大战役来说,肯定胜过了那一战。毕竟这是三十万的夏军,仅是各个军队的行军路线,就会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更不要说各种阴谋阳谋,斗智斗勇。 而且王巨也不喜欢冒险式的战术,高敏那一行,几乎就是王巨所能忍受的极限了。 这可能与第一次大顺城之战时差一点被西夏人翻盘,所带来的影响。 如果打一个比喻,王韶用兵颇似李靖,王巨与章楶用兵却颇似李绩。 很难说两者的优劣,后者看似更稳妥,但比较绕脑子,实际呢,也不稳妥,那可能做到算无遗类?前者看似冒险,但需要有抓住战机的能力,同样需要有高超的智慧。 这非是窦舜卿与林广所能想到的了。 两人继续说着话。 忽然窦舜卿说道:“你看,是不是他们来了?” 林广接过望远镜,看着西方,天很空,雪花翻舞,更看得不清楚。北风吹来,林广不由地打了一个冷战,不过他仔细看去,终于在地平上看到一团黑影在隐隐向这边移动着…… 第508章逆转(中) 几个哨兵无精打彩地在聊着天。 自从昨天早晨姚麟再次成功突围,梁乙埋向所有三军都下达了一条命令,不论谁值守,如有松懈,立斩不饶。特别是值夜哨的。 因此夏军各个大营的哨兵夜里都不敢打盹了。 不能打盹,那就聊天吧。 金汤城那边的物资现在都在向白豹城运输了,不过大顺城这边依然带来大量的物资,包括粮草武器。一时半会,梁乙埋也带不走。只好慢慢地让后方将士向前线搬。 现在大顺城这边还有不少,特别是草料。西夏这次骑兵比例不高,但也占到三分之一以上。 十万余匹战马消耗的草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因此大顺城这四万军队,这几天时常向前线运输粮草物资,好在这个前线就是荔原堡与柔远寨,皆离得不远,早上去,晚上回来。但大顺城卡在中间了,所以只好分两步走,大顺城后方的兵士将物资从山道上慢慢转移到大顺城东侧的夏军大营。再由东大营的夏兵运到前线。 这些哨兵没有去前线,不过从东大营士兵哪里听到许多前线的传言。 这些消息喜忧参半。 喜的就是三军会师,忧的则很多了,包括安疆堡下的那场失利,以及柔远寨古怪的攻防战,荔原堡那边的攻防战同样损失惨重。 “宋军还真顽强啊。” 这就是几个哨兵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这个评价有两层意思,一是赞赏,二是说宋军在负隅顽抗。 无他,兵力悬差太大,随着战争进入白热化,宋朝暴露了更多兵力让西夏人得知,但即便如此,据他们所掌握的情报,环州路加上强人,不过四万余人,当然,这些强人也不能算是乌合之众,若那样,西夏岂不更是乌合之众?另外还有长安可能援助了一万余官兵。泾原路援助了五千官兵。 至于延州,最后也得知了,援助了可怜的一千余人,还是散兵余勇,可能李复圭走了,但因为白玉的撕逼,延州两个大佬仍在愤怒中,所以才援助了这点好笑的兵力。 也就是整个环州二州的兵力不会超过六万人,少则可能只有五万出头。 而西夏却拥有三十万大军。 虽然可能这个悬差足以能完成以少胜多的战役了,但宋军能打出以少胜多之战? 这一刻,几乎所有西夏人都忘记了潘美平南汉之战,那个兵力可能悬差在二十倍到三十倍之间! 也忘记了唐河之战与徐河之战,宋辽的兵力悬差几乎是一比三,宋军是一,辽国是三,而且辽国主将还是辽国的战神耶律休哥。 或者那个太遥远了,但府麟路之战中的数次战役呢,如两次兔毛川之战,麟州城保卫战,三松岭之战,一系列战役,差一点将李元昊所带来的十万兵马干掉了一半。 而且现在西夏人也不是三十万了,前前后后已经折了有两万多人。如果换成宋朝出现这么重伤亡,那么古怪的、软弱的还又是最输不起的宋朝,还不知得引起多大的震荡。 不过三十万,确实也让人无语。 至少表面上来看,以这个兵力的悬差,早晚也得将宋军磨死。 “下去烤烤火吧。”有一名哨兵说道。 站在冰墙上,西北风又烈,而这时恰恰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光。几个哨兵冻得直哆嗦。烤个火不打盹,应当没有关系吧。 于是几人从台阶上准备下去,忽然其中一人惊恐地看着远方,说道:“那是什么?” 大家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此时主力部队已经深入到庆州各处,此时只有两万夏兵,厚度远不及当初了。不过就是两万多兵马,加上物资,还是绵延了一里多地。 虽然不算远,可是夜色如墨,雪花飞舞,妨碍了视线,大家只能勉强看到大营另一侧。 所以一万来宋军眼看就要摸到了夏军大营,站在这边,看上去依然只是一团团模糊的黑影。 有的哨兵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花了。 不过有一名眼力好的士兵终于尖叫起来:“有敌人,敌袭。” 然后吹响了号角。 不过他吹得太迟了,宋军已经杀入敌营。 景思立虽然在去年保安军之战中表现不大好,但也算是一员虎将。更不要说高永能与刘阒二人了。论战力,高刘二人绝对能排在现在宋朝诸多将领中的前三十位。甚至能在西夏排进前十位。 至于王文谅,那就划划水吧。不过还有一个人,归娘浪埋,他的战斗力也不高,不过他所带来部下总体实力却是最强的,不仅全是蕃兵,而且骑兵占了大半以上。 几名虎将带着一万多宋军如狼似虎扑入睡得正香的夏军大营。 他们身先士卒,在他们带领下一万多名宋军挑开一个又一个营帐斩杀着敌人。 一时间整个夏军西营响起一片惨叫声,喊杀声。 “出击。”窦舜卿说道。 随着令下,大顺城水寨的城门打开。 得从这道城门出来,速度才能快。否则从北城出来,还要从迷宫里绕。而且西夏人建起这道冰墙,主要就是防止宋军借助滑板,迅速扑入夏营。 因此南侧高坡营地上却没有建冰墙,再说建了,运输物资也不方便。 所以从水寨城门出来,不但速度快,也能迅速杀入敌营。 林广同样也率领着他的部下出动了,不过他们目标并不在西营,而在那条山道上。 其实不用窦舜卿配合,西边敌营的夏兵也丧失士气了,谁料到在这个雪夜,并且在后方,居然有庞大的宋军杀到。随着大顺城的数千宋军扑了进去,整个西营一片混乱,只有极少数人还在顽强奋战着,九成以上的夏兵只顾着逃命了。 还是有办法逃的。 最安全的路线就是马上逃到两边山岭上,再向金汤城逃跑。但有几个前提,千万不要顺着这条平川逃跑,随着战场一面倒,两部带来的骑兵开始游离出来,专门击杀逃亡的夏兵。第二个前提千万不要因为害怕,迷失了方向,否则最后未必能逃跑宋军的抓捕,他们的后方可没有梁永能的七八万军队。第三个前提,得及上穿好了衣服再逃跑,否则还没有逃到金汤城,说不定就冻死于半路上。 不过选择向金汤城方向逃亡的士兵并不多,那个多远了,哪里有向东营逃跑近,况且东营的东边则是几十万西夏的主力军队。 选择这一方向逃跑的夏兵最多,然而让他们悲惨的结局来了,那边正好有林广率领着军队,在守候着呢。 还有极少数向白豹城方向逃跑,那个方向前景同样很不乐观。 但多数人是盲目地逃跑,还想往哪儿跑,能逃出去就是好的了。 最悲惨的是西营主将乃是赏哆结逋,一个忠于梁氏的贵族,所以让梁乙埋置在西营看守大顺城。但他实际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亲兵叫醒。等他完全清醒了,整个西营已经失去了控制。他见势不妙,立即向西逃跑。结果被景思立一名部下当场击杀。 不过因为他未来得及穿铠甲,这名击杀他的宋兵以为只杀死了一个普通夏兵,并没有太在意,一脚将他的尸体踢走,继续向前厮杀。就是死了,都死得默默无闻。 主将看不到,都在逃,最后连那点少得可怜的勇敢将士,也失去了继续打下去的信心。 高永能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大声喊道:“投降不杀。” 投降也未必是一条好出路,且看柔远寨上的那些战俘吧。但不投降,又怎么办?大半人还在继续试图逃命,不过余下的夏兵个个伏在地上,开始成片成片地投降。 山道上的战斗也在打响。 东营那边看到西营出了事,立即分兵来救援。不过刚刚进入山道,便被一阵阵箭雨射倒了一大片将士。 无论他们怎么进攻,宋军就借助着地形之利,居高临下,轮流放箭,一次次将他们又打退下去。不过林广又分了一营官兵与少量强人,让他们到西边的山道上,将那些逃过来的夏兵也射回去。 刚刚与林广说话的那名胆大士兵一边射箭,一边兴奋地对林广说道:“原来是这样的战斗呀,难怪林将军你说,不是我们所想的战斗。” 这样战斗好啊,多来几次吧。 林广笑笑,又严肃地说:“大家不能掉以轻心,再坚持一会儿。” 天还没有亮。 刘绍能已经带着三千兵马摸到白豹城下。白豹城甚至于比大顺城西营夏兵还要松驰,毕竟理论上这里已经属于西夏大军的大后方了。除了城门哪里有一伙人在守卫着,整个城头上连一个巡逻的士兵都看不到。就是那伙人,也靠着篝火在打盹。梁乙埋虽下令,大家都要小心,防止宋军夜袭,但没有将这道命令下到白豹城,也不能下,那岂不是成了草木皆兵。 刘绍能打了一个手势,让大家停下,然后悄声问:“自认为身手灵活的人站出来,但切记,莫要逞能,一会儿爬城墙,身手不灵活是不行的。” 哗啦一下站出好几百人,刘绍能又说道:“马上我们登上城墙,五十人随我去摸掉那伙守城门的哨兵,余下的人立即下城头,准备打开城门。” “喏。” 刘绍能掏出刘阒带来的挠钩,在空中狠狠地舞了几下,然后扔到垛口上,那几百人也随着一一将挠钩扔到城头。 “动作尽量轻点。”刘绍能说完,顺着绳子向城头上爬去,有点儿冷,城墙也有点儿打滑,还要不发出声响,所以爬得比较慢。其实这也是这个雪夜所带来的便利,否则以前,白豹城虽然松懈,还是有巡逻哨兵的。 虽然爬得慢,但一会儿,一个个爬上城头。几十人随着刘绍能向那伙守卫城门的夏兵摸去,余下的人则是下了城头,向城门摸去。 城外的宋军则是死死盯着城门。 刘绍能带着五十名部下,蹑手蹑脚摸到那伙人身前,都举起手中的屠刀,那伙人才发现,有一人还叫了起来。不过五十人已经扑了过去,手起刀落,几乎没有遇到反抗,便将这伙人给杀了。接着刘绍能开始放下吊桥,城下的宋军则开始打开城门。城外的宋军也开始向城门猛冲过去。 但刚才的惊叫声,也惊动了城门边的人,大多数人并不在意,只有一个人懒洋洋地爬起来,披上皮袄子,向窗外看去。随后他就大叫起来:“有敌人。” 不过刘绍能已经率领着部下一起冲进了白豹城。 白豹城有许多房舍,这个与刘绍能无关,他迅速带着手下找到了敌人的仓库,然后迅速冲过去。 白豹城也不是象刘阒所说的那样,兵力很少,除了原来的两千兵士,还有两千兵士,他们是来搬运物资的,天色也晚了,便留在城中休息。在那人的叫喊声中,城中一部分士兵也被惊醒了,惊醒归惊醒,还有许多人不愿意起来呢,天气太冷!不过有一部分士兵也起来了,包括看守仓库的兵士。 可是宋军来得太突然,夏军整个儿猝不及防,他们还没有组织好反抗,就被刘绍能带着手下击杀,随后冲入仓库,开始到处放火。要命的是这时风依然很大,而西夏人的屋舍多是石头为墙,茅草为顶。风一刮,许多房屋也开始着了火。 第509章逆转(下) “凤川砦就交给你了。”刘昌祚对副将郭胜说道。 “恩。” “若是鄜州有援兵来,你立即向华池砦会合,若没有,听从明公调遣。”刘昌祚又说道。 刘阒几乎将华池镇与平戎镇的兵马全部带走了,两个大堡砦成了两个空堡砦。所以刘昌祚的军队必须离开凤川砦,去填补这个空堡。但这非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华池镇离主战场又近了一步。 于是留下四营官兵由副将郭胜驻守凤川砦,刘昌祚率领余下官兵一起向华池镇出发。 天光即将明亮。 斥候向都哆腊讹禀报:“都哆将军,凤川砦宋军正在向华池镇出发。” 到了这时,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因此刘昌祚所行都点燃了火把,这让得西夏斥候立即发现。不过等到他们发现时,刘军已经快到了华池镇下。 都哆腊讹感到不解:“难道他们是想替荔原堡解围?” 这也没理由啊,从昨天起自己就放缓了攻城之势,再说,这几天的荔原堡攻防战,荔原堡哪里象出现危机的样子?或者想来一个里应外合,对付自己这几万兵马。那也不可能,若那样,只要柔远寨分出一支兵力,这两支宋军全部会被灭掉,而且会连累着荔原堡与华池砦也被西夏拿下。 但他马上就能想明白了,至少能想明白一半,不过他也悲剧了…… 战斗在继续,但渐渐进入尾声。 高永能与窦舜卿拨马会合,高永能说道:“窦公,差不多了吧。” 窦舜卿看了看战场,点点头。随着窦舜卿下令,继续让归娘浪埋带着骑兵追杀抓捕逃跑的夏军,王文谅带着宋军缴灭一些残余的负隅顽抗的夏军,以及看押战俘与缴获来的战马。 因为缺马,在宋朝某种意义,战马甚至比人还要金贵,至少比战俘金贵。 然后景思立继续留下来。 高窦二人则带着手下,进入大顺城。窦舜卿登上城头,看了看,让亲卫吹响了号角。 听到号角声,林广立即徐徐撤退,也退回水寨。 西夏东营的救援军队,立即涌到西营,并且兵力很多,几乎大半人马一起过来了。 而与此同时,大顺城的两道东城门全部打开,窦高二人带着兵马杀向西夏东营。 实际就是将高刘的大军与大顺城的军队合在一起,仍没有西夏两营兵力多。 不过西夏西营算是完了,东营本来兵力就少,又分了一大半去了大顺城的西边,即便宋军也分了兵,但高刘二人兵力仍比西夏东营兵力多。 其实就是不多也无妨了,因为双方士气悬殊太大。 两人凶狠地扑入夏营,并且这一回与西营之战不同,前面的宋军在厮杀,后面的宋军则在放火焚烧,烧帐蓬,烧粮食物资。 这边除了战马外,余下的无论窦舜卿与高永能,都不想要了。 大顺城西边战斗又重新开始。 八九千名夏军眼看就要杀入西夏西营,景思立带着手下,将他们死死堵住。接着水寨的城门又重新拉开,林广率领着部下,从后面杀出。 而此时大顺城东边又传出无数的惨叫声,并且多是西夏人在惨叫,致命的是现在天还未亮,西夏将士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士气迅速下降。 随着景思立跃马冲了进去。 一个士气高昂,一个士气沮丧,景林二人迅速将八九千西夏军队阵型搅乱。战场上最怕的就是这个,况且双方兵力悬差又没有那么大。西夏人再度溃败。 黑暗的辰光将要结束,刘绍能也带着部下一边在放火,一边在激战。 “刘巡检,夏军兵力好象不少哇。”一个都头说。 究竟有多少,刘绍能不清楚,但肯定不是象刘阒所说的只有两千余人。如果打不好,还会有危险。别看进了城,实际此时战斗已经进入了巷战,宋军是明处的,夏军在暗处的。 刘绍能也不惧,他说道:“勿忧,我们前来的目标已经达到了。” 大伙儿点头,他们来可不是为了杀伤敌人,那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主要的还是烧掉敌人的粮草物资。 刘绍能又说:“不过我们也不急着撤出白豹城,尽量烧,烧掉所有房屋。” 闯入一个个房屋里杀敌,那太傻了,也用不着,房屋一烧,夏兵自己儿就逃出来。 接着刘绍能将手下分成三股军队,一股一千兵马,一半人负责杀敌,一半人负责烧房屋。 只是一会儿,白豹城中的夏军就开始了崩溃。纷纷上城门逃去。出来了,那就好办。刘绍能下令让另一股兵马扑向东城门,另一股兵马继续杀敌烧房屋,自己率领着手下扑向了西城门。 天光渐渐亮了起来,但白豹城则成了一片地狱。 白豹城中还有一些居民,严格来说,有的人还是宋朝人。包括整个白豹城,原来都属于宋朝的,是庆州安化县下属的一个小镇子。景佑年间西夏入侵,看中了这里的地理位置,因此依山修建设了一座军城。 然而离开宋朝那久了,还是宋人吗?但是不是宋人,刘阒都一再下令,勿得屠杀老幼妇女,这也是王巨的命令。 象西夏那种做法,王巨还是学不来的,尽管党项妇人很厉害,还有麻魁军。 天渐渐大亮,三股宋军最少格杀了两千多名夏军,城中还有,不过刘阒下令道:“撤。” 已经超级完成任务了,不必要再恋战了。宋军将伤兵扶上战马,马也是缴获来的,不过缴获的战马并不多,只有几百匹,但缴获了许多大量驴骡,这些是西夏人用来拉粮草物资的。可是宋朝也缺少大牲畜,而且它们并不拖累速度。 一行人带着这些牲畜,向大顺城方向撤去。 梁乙埋这时也得到了消息。 但开始的消息是东营夏军传来的,那时候天正黑,听到西营惨叫喊杀声,东营主将乃来卧嵬立即派人到侧面山峰上眺望。等到那几个士兵爬上山峰时,西营已经出现了败势。究竟是什么情况,乃来卧嵬也不大清楚,立即派人向梁乙埋禀报,随着抽出八九千兵马前去支援。 所以梁乙埋有点儿没有反应过来。 大顺城那边留下的兵力可不少,原来四万,今天晚上变成了三万五千人。但就是三万五千人,也是一支庞大的军队。整个环庆路真正的官兵能有多少? 宋军凭什么敢向西营发起进攻? 然而他忘记了一件事,兵力多当然是一件好事,可得将他们组织起来,组织不起来,三万五千兵马与三千五百兵马又有何区别? 况且这次宋朝投入的兵力同样可观,高永能与刘阒的部下是一万三千兵马,刘绍能那三千兵马不能计算。不过大顺城中,窦舜卿与林广手下还有两旅官兵,并且窦舜卿是第一旅将,他手下的官兵在十八旅中除了刘昌祚与王君万的那两旅外,是兵力最多的。除了官兵,还有许多强人壮马,以及少量自发参加的百姓。尽管高敏走了,但还有一万余士兵。 并且大顺城拦腰将这三万五千名夏军一切两半,宋朝始终在保持着以优势兵力作战。不过现在梁乙埋哪里能想得通,甚至都不知道延州派了一万名官兵过来相助。 因此他在大帐里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发兵援救。如果这么多兵马还要救,那前线分出的各股军队,岂不是个个处在危险之中? 这一迟疑,又拖了好一会儿。 乃来卧嵬又派出第二拨人来报信,说是西营可能会惨败了,望梁乙埋速速发兵相救。之所以做出这个判断,是因为乃来卧嵬看到大量逃兵多西营那边逃过来,只是被林广所阻,又杀了回去,然后逃向茫茫雪山寒野,也就是他们宁肯逃到这些山峁,也不愿意再逃回西营,可想那边局势到了多糟糕的地步。 梁乙埋这才集结骑兵。 用步兵显然来不及了,不过好在他手下兵力多,骑兵也多,于是迅速集结了一万骑兵,由梁永能率领着冲向大顺城。 然而时间就一点一滴浪费过去了。 斥候过来禀报,得耽搁时间,骑兵起来披挂,再上马,又耽搁了时间。这一万骑兵还没有冲到大顺城,在半路上就看到许多东营的夏兵败逃下来。 等他们赶到大顺城下,东营的战斗也结束了。其实也没有结束,还有一小部分人在负隅顽抗,另外宋军也派出大股部队在抓俘,收缴战马。不过看到一万敌骑扑来,窦舜卿立即下令东营三军押着战俘战马,以及少量以器甲为主的物资,全部退回大顺城,又分兵留守大顺城,然后窦舜卿则带着部下,重新杀向城西。高永能则率领他的部下,冲上了那条山道。 不过这时城西的战斗也差不多结束了,但还要继续抓俘,但现在抓俘不为主要的,而是立即将夏军西营的物资搬到大顺城中。宋军在搬,同时还嚣张地无视梁永能的一万骑兵,让勒令战俘们也在搬。 梁永能登上一个峰顶,看得目眦欲裂。 但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放在旷野上,他这一万骑兵足以能碾压宋军,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现在他想冲到城西,必须从山道上绕过去。只要上了山道,他的骑兵优势就失去作用了。并且山道上还有一支宋军正在虎视眈眈地候着他们。 他站在山峰上苦思着对策,刘绍能则带着部下返回,而且在路上他还顺便抓捕了无数西夏逃兵。有的是有意逃向白豹城的,有的则是到处乱窜,正好窜入刘绍能的手掌心。 看到刘绍能又率领着一支宋军到达,虽然梁永能不知道这支宋军从哪儿冒出来的,但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了。无奈之下,拨马退回柔远寨,向梁乙埋禀报情况。 然而刚进大帐,就看到梁乙埋勃然大怒地斥骂诸将。 这时梁乙埋不但得到大顺城惨败的消息,同时也得到了白豹城的情报。 大顺城之战,乃是逆转的开始。西夏投入的兵力几乎达到五万人,能这么说吧,大顺城三万五千兵马,白豹城四千兵马,不过刘绍能不大清楚,只好说四五千兵马,梁永能是一万骑兵。合起来虽没有五万兵马,但差距并不大。但实际梁永能那一万骑兵根本就没有发挥作用。 宋军投入两万多兵马。 然而这一战的结果是西夏人被宋军击毙了一万两千多人,抓俘了一万一千多人。整个夏军西营几乎是全军覆没,东营也折了近半兵力。 另外还缴获了四千多匹战马,无数牛羊,以及大量物资。最重要的就是这个物资,不但几乎缴获了夏军西夏所有物资,还将白豹城的物资烧得一干二净。 但宋军伤亡才两千余人。 实际打到这份上,只要王巨守住庆州不失,已经给宋朝一个满意的交待了。 都哆腊讹也听到消息了,他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刘昌祚挺进华池镇,原来是宋人瞒天过海,将华池镇与平戎镇的兵力昨夜抽走,再与延州来的官兵汇合,自十二盘岭绕到大顺城夏军西营背后,然后两面夹击,先将西营夏军击败。再将东营援兵放进去,继续一切为二的剿灭。 这说明了宋军可能很早就布置了这个计划。 但这个计划如此的高明,肯定非是李复圭的能力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个章楶很厉害。他也知道庆州的一些情况了。 于是立即写了一封信,通知梁乙埋,必须要小心。 打到这份上,已经不能再忽视兵马的伤亡了,而且白豹城与大顺城的物资烧的烧,劫的劫,马上后勤就会成为一个头痛的问题。 他本来是好心,可他忽视了梁乙埋的心情。此时梁乙埋正暴跳如雷,看到都哆腊讹的信后,破口大骂:“为什么攻不下荔原堡,攻不下荔原堡,为什么不派斥候注意华池镇?” 似乎有道理哎,如果都哆腊讹派出大量斥候,注意到刘阒的行军,那就不会有大顺城之败了。可关健是谁能想得到啊?况且昨天还在落雪呢。 其实这只是表面问题,深层次的是这次惨败,梁乙埋都不敢承担这份责任了,所以得找一个替死鬼向三军上下,以及整个西夏交待。都哆腊讹正好成了这个替死鬼。而且梁乙埋也有理,为何我让都哆腊讹强攻荔原堡,为何都哆腊讹阳奉阴违不听从我的命令,反而放缓了攻城之势,因此这次惨败不是我的错,是都哆腊讹的错。 骂完后,梁乙埋派出梁永能接管都哆腊讹的军队,另外将都哆腊讹斩首示众。 然而噩耗并没有结束,又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消息传来。 PS:加一更,求一下各位用手中的票支持一下。 第510章雪祭 “萌门三岔?”梁乙埋迅速拿来地图看,然后脸上阴云密布。 大顺城那条路算是彻底完了,甚至现在宋军仍在肆无忌惮抓捕战俘,有的宋骑都游曳到了金汤城与白豹城下。可自己手中握着庞大兵力,却是束手无策。 如果车厢峡再被宋军切断,后果简直不堪想像。 他放下地图说道:“传令仁多零丁,必须将这支宋军拨掉。” 传令兵下去。 梁乙埋又说道:“立即分兵六千,驻守修葺白豹城,分兵四千,驻守疆砟堡。” 总之,现在梁乙埋感到很不对劲。 而且都哆腊讹临死还替西夏做了贡献,让梁乙埋想明白黎明那一战宋军的兵力由来。究竟大顺城中有多少宋军,现在不得而知,但相信兵力已经超过了两万。 可是自己拿大顺城已经没办法了。这两万宋军等于有了足够的活动空间,又能随时分兵白豹城与安疆堡。而且大顺城这一战也结束了,万一分兵一万,再次进攻白豹城。那么好了,三军供给路线全部切断。 但他想得太多了,宋军才不会彻底切断他的供给路线呢。那怕白豹城一兵不派,大顺城也不会派兵去攻克。到了攻克之时,那不是白豹城了,而是整个西夏的大军。 随后梁乙埋又写信给他姐姐,当然,在信中,他将整个责任全部推给了都哆腊讹。 这是忧,随后又报喜,说是大军已经深入,拿下庆州可能性在无限激增。但可堡宋军依然在顽强地反抗着,庆州境内又坚壁清野了,所以请求梁太后立即从后方发运粮草物资过来。 不过柔远寨的攻势也就缓了下来。 李三狗在城头上喃喃说道:“开始了。” 柔远寨被西夏人团团围困,得不到外界的消息,但可以通过今天西夏兵力的调动,判断出宋军开始发起反攻了,并且大顺城那边也得了手。 这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几天浴血奋战,四千多名战俘,只剩下一千九百名战俘,并且一半人还带着伤。宋军自己同样也伤亡了近千人。 虽然西夏那边的伤亡数量可能超过了两倍以上,不过这样火拼下去,柔远寨还真会有危险。 反转开始,李三狗心中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大顺城外,景思立正在向窦舜卿与高永能辞别,他要带两千兵马返回保安军,否则保安军兵力太过空虚。只是刘绍能让窦舜卿留了下来。 实际夏军的危机比梁乙埋想像的要重,即便景思立带着两千兵马返回保安军,大顺城中还有两万多兵马,并且还有许多能打的名将,老窦,高永能,林广,刘绍能,这几将真实的战斗力都是整个宋军能挂上号的。 荔原堡这几天消耗有点大,但还有几千兵力,况且主将是姚兕。 况且还有刘昌祚的一万多兵力,说不定未来韩绛与郭逵还会同意杨文广从鄜州带来数千兵马。梁乙埋那边的兵力虽多,可一再地分兵。实际从正面战场上,整个东路的宋军不用阴谋诡计,已经对夏军构成了威胁。 不过现在所有的目光是在西线。 高敏的运气还是不错的,早上小雪渐渐停止,但雪后更寒冷。因此直到辰时二刻(七点四十八分),他们才被西夏人得知。并且还不是夏兵发现的,而是附近一个村寨百姓发现的,然后立即向前方哨所禀报。 那个哨所的一伙人全部蒙住了。 这么多宋军在他们后方筑城,但他们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们还有点儿不相信,又派人悄悄去萌门三岔打探,还用打探吗?远远地就看到那面冰墙了。哨所里的夏兵还有些蒙,不过最后都清醒过来,立即骑兵前往西谷砦。不过这一耽搁,消息传到西谷砦,也快中午时分了。等于这个天气,无形中将高敏昨夜耽搁的时间基本抢回来了。 这个高敏不清楚,就是清楚了也无能为力。他继续下令筑冰墙,不过天色明亮后,有意地在取泥时顺便挖起地道,然后分出人手,将东侧土峁地道下面的物资粮草武器搬过来,其中包括一些木炭石炭皮褥棉被,这也是必须的。还有一些烧酒。高敏发放了一些烧酒,让大家暖暖身体,继续干活。 其实三军都很辛苦了,而且衣服上也沾了一些泥水,若不是在干活,可能有人身体都会冻僵了。但是大家兴致很高,显然昨天夜里那神奇的一幕还没有消化。 实际几个主将心中清楚,现在虽然苦一点,问题还不要紧,最困难的便是后面。 西谷砦主将还是妹轻咩罗。 他正头痛着。 西谷砦兵力不多,西谷砦也不大,不过妹轻咩罗攻打过雪泥堡,知道宋军的难缠。实际宋军也不难缠,战斗力更是良莠不齐,只是攻城战中本来就不利于攻城一方,况且西夏又不善长攻城。 不过性质差不多吧,一个残缺不堪的雪泥堡,都那么难以攻打,况且修葺完善的西谷砦。 他无奈之下,只好命士兵伐木修攻城梯,走一步看一步了。 然后就接到了这条消息。起先他也蒙了,这不是一支小股游骑,甚至只要隐蔽得当,都能潜入香柏寨与车厢峡。但这是近三千宋朝官兵,似乎还带着大量版具,粮草物资,他们是如何做到降临到萌门三岔的? 妹轻咩罗愣了好一会,最后不得不相信,后方士兵绝不敢开这种玩笑。 但问题也来了,一旦让宋军将此堡筑好,可能再过十几天,那个冰墙就自己儿融化了,但在这十几天内,车厢峡道的粮草就会全部被切断。 其实麻烦已经到了。 前方哨所得到了消息,后方静边寨的夏军还没有得到消息。主要他们在后方,天气又冷,谁愿意出门哪? 一队民兵押运着粮草,大摇大摆地向乔川方向进发。 刚出静边寨不远,就被高敏派出去的斥候看到。 高敏先是没有太在意,忽然想到了柔远寨攻防战,因此灵机一动,让三军停下筑城,随后潜行到前方,埋伏于两边山沟里。不一会儿,那伙民夫进入埋伏圈,宋朝三军忽然杀出。 这批押运粮草的民夫有一千来人,不过是后勤兵,战斗力与装备都很差。只是一会,有的被击毙,有的逃跑掉了,还有七八百人伏地投降。这时静边寨的夏军同样得到消息,然而他们手中兵力少得可怜,只能做壁上观。 高敏将这些战俘与粮草牲畜车辆押了回去,勒迫这些战俘参加修城。 从工作效率上来说,应当差不多,虽然增加了七八百人干活,但为了抓捕这七八百人,刚才也耽搁了好一会儿。至于粮草,那没有多大意义,王巨提前已经准备了足够的粮草。 不过这七八百人将会有大作用的…… 这条消息不久后,静边寨也送到了妹轻咩罗手中。 不过那时妹轻咩罗已经发出军队了,反应过来,他就立即分出五千兵马,前去萌门三岔。这个兵力不多,但他手中本来兵力就不多。难道攻打一个小小的西谷砦,还会给他两万三万兵马? 妹轻咩罗也没有打算这五千人立即将高敏的军队歼灭,不过提前去了萌门三岔,至少能将宋军的筑城速度降下来。一旦冰城墙立起来了,麻烦就来了。 五千兵马分出去后,妹轻咩罗又立即向仁多零丁禀报。 仁多零丁同样吓了一大跳,而且他也听到大顺城惨败的消息,就是现在,仁多零丁仍不相信,宋军想将他们三十万军队全部吃下去。 不过仁多零丁隐约感到危机降临,立即派人通报梁乙埋,又发出五千骑兵,先行去萌门三岔。接着又派五千步兵带着粮草与物资,随后而行。 ………… “停车,”琼娘说道。 她是元宵节离开京城的,妃儿也会来庆州,但要等庆州战役结束,各路兵马返回,王巨也最少辞掉了陕西安抚使的差职后,妃儿才能去庆州。当然,那时王巨虽会拿掉陕西安抚使,但他的官职前面后面必然会缀上一大堆职官、阶官、爵官。 琼娘临行前,妃儿曾嘱咐琼娘,让她代替自己去王家寨王家的祖坟上祭拜一下。 这也说明了两人关系不恶,不过王巨若是象其他士大夫那样,一养就是好几十名上百名的家妓,即便妃儿脾气再好,家中也无宁日了。 因此琼娘未去三原县城,而是去了王家寨。 然而到了这里,难民越来越多。 实际在路上琼娘已经听到很多谣传,可是众说纷云,难以甄别真相。 不过看到这么多难民,她心中更加担心,便让车夫停下来,下了车,来到一个蕃人面前问:“这位哥子,请问你们是从庆州来的吗?” 琼娘的身材在喜欢贫胸控的宋朝,是不讨人喜的。不过肌肤赛雪,眉目如画,颜值却是第一流。 那个蕃子先是看了一呆,然后吹了一声口哨。 这时维持治安的保捷兵认出琼娘,上去就是一脚,喝道:“你这个蕃子,这是你们小王老子的二娘子,也敢调戏。” “小王老子,二娘子,”那个蕃子蒙住了。小王老子,王巨哪,而且前方瞒住了消息,后方为了稳定这些难民的心,却公开了消息,特别是撤到郑白渠的百姓,他们离庆州远了,因此王巨有意让保捷军将真相告诉了这些难民,也就是王巨担任了庆州知州,大家勿要担心,不用多久,他们就可以重返家园。包括以前庆州官府的承诺,也是王巨有意发布的承诺,以后必会实现。 不然这么多难民,并且有许多桀骜不驯的蕃人,还有一些偷鸡摸狗、欺男霸女的不宵之徒,人心再不稳,那么后方就可能会乱了。 那个蕃子吓得滋溜一下逃走。 那个保捷兵摇头苦笑。 琼娘便转头问他:“请问兵哥子,三原怎么这么多难民?” “二娘子,你不知道啊?” “妾身刚来三原,还没有去庆州呢,并不知道。” “那是明公提前下的命令,让大家从庆州撤出来,以便坚壁清野。” “那就好……”琼娘长吁了一口气,接着又问:“庆州那边如何?” “二娘子,小的也不清楚,似乎西夏这次发出三十万大军,已经攻入庆州境内,庆州丢了安疆堡与两个小堡。其他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三十万敌人,琼娘早就知道了,只是未确定。但这时又听到三十万,琼娘不免感到很担心,她立即对身边的小婢说道:“伶儿,我们立即去王家寨,祭拜后,明天一早便去庆州。” 王巨与章楶制订的策略就是放。 不放怎么打?大顺城前十几万夏军,安疆堡前七八万夏军,淮安镇前七八万夏军。试问用什么方法打败他们? 但这一放,庆州表面上看起来危机重重。 一道子午山,成了战争与和平的分割线。现在肯定没有商贾去庆州的,不过还有商贾去宁州交易。随着西夏三十万大军一天比一天深入,庆州后方的百姓也开始逃离庆州。 在他们的传播下,甚至庆州周边地区的百姓都开始逃亡了。不过他们逃亡,战后官府可没有任何补贴。并且他们的逃亡,也添了乱。 因此在这些百姓与商贾传扬下,整个关中百姓都感到了震恐。这又使他们想到了庆历宋夏之战,李元昊每次只出动十万左右的大军,便将宋朝官兵打得抱头鼠窜,兵临长安城下。如今出动三十万大军,那会将官兵打成什么样子?或者说庆州会不会丢失,庆州丢失后,西夏会不会出兵关中?于是十个百姓,最少有五个百姓每天担心地看着庆州方向…… 第511章不好解决的问题 “文公,秦州那边可有消息?”赵顼问。 文彦博无语。 因为西夏之逼,陕西主干道一再地修葺,路面情况比较好。这也是王巨一般在宁州发给朝廷的奏报,两天便到达京城的原因。 不过从京城到秦州距离更远。 一来一去达到四千多里地。 还有呢,他们都不知道王韶已经暗中关注了湟州,所以诏令下到王韶手中,王韶还要派人去湟州打探,就算现在宋朝还没有与河州的木征正式撕破脸皮子,木征也不会派人刻意阻拦宋朝的斥候,那一来一去再加上打听,又最少需要两三天时间。 那可能那么快? “朕急躁了。”赵顼看着文彦博的老脸,主动认错。 冯京说道:“王巨不当镇压慕容。” 王巨依然每天就发一份奏报,送往京城。只不过奏报上惜字如金,语气也象天朝外交部的发言一样,平淡无味得让人感到蛋痛。至于王巨有什么安排,他根本就没有说。 先痛着吧,先失望着吧,先担心着吧,然后胜利到来,才知道稀罕! 因此一天一封奏报,可奏报上只有几句话,包括安疆堡大捷,都没有写几十个字,比史书还要简略。只有魏庆宗之死,王巨才浓墨写了几句。 好了,这些奏报到了京城,大家一起蛋痛。 试问,从这些奏报里,这些不懂军事的大佬又能看出来什么? 看不出来,冯京便说王巨镇压慕容是错误的,不镇压慕容,如果提前安抚,魏庆宗用得着血战雪泥堡,最后撤离时壮烈牺牲吗? 别怀疑他用心不良,若是换他去庆州,还真这么去做。你们不是对宋朝不满吗,那么我们大宋再给你们慕容更多好处。总有满意的时候吧。至于最后慕容要求越来越过份怎么办?以后再说。 表面上看,这确实是眼下庆州交战以来的污点,安疆堡虽然失守,可安疆堡下那场大捷还是让人扬眉吐气的。美利堡失守了,可姚麟平安地撤了出去。 雪泥堡失守了也能理解,一个残破不堪的小堡,如何能守得住呢。至于一些将士牺牲了,那个数量也不多,至少他们的牺牲换来西夏人数倍的伤亡。可魏庆宗不同啊,他是庆州重将。 “好了,王巨已经这么做了,就勿要追究对错,而且环州诸蕃大敌当前,临阵背叛,也当严惩之,”赵顼道,又说:“如今之计,庆州安否?” “西夏不长于攻城,庆州应当不会出现重大危险,至少诸堡砦在这十几天里还是能守得住的。不过能否安否,还是在湟州。”文彦博道。 王珪说道:“就怕不一定啊,也许是王子安安慰他家娘子,随便说的一句。” 其实这两人的话就有很大的问题。 文彦博是好心哪,皇上岂不是正担心着,俺是三朝宰相,得安慰皇上。但实际上呢,他所说的乃是因为西夏人不善长攻城,即便以后王巨守住庆州不失,也不算功劳。然而当初的灵州,当初的定川砦,以及去年的抚宁寨,是如何丢失的?实际罗兀城还是能守一守的,为什么文彦博说守不住,强行让种谔从罗兀城撤兵回来? 王珪似乎说了王巨坏话,可实际却是在替王巨说话,秦州那边还没有准确消息传来,万一王巨判断失误呢?因此先将丑话说在前面。 两人斗心眼不提了,实际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便是宋朝的外交。 宋朝也懂得远交近攻,比如一直与高丽往来,其实是试图用高丽牵制辽国。宋太宗曾经还利用鸭绿江,与女真人往来,也派使者与阻卜联系过。 然而就是如此了,有没有支持足够的武器,有没有支持足够的财力,让这些部族壮大? 随着到了吐蕃,当初凉州与兰州六谷部那可是对中原极其忠诚与向往的,甚至多次来中原王朝迎接汉人做刺史。但西夏对六谷部动手时,宋朝有过什么支持与表态? 再到唃厮啰,同样如此。所以能怪老角与宋朝只是阳奉阴违式的结盟吗?然后玩出了火,女真,蒙古……那么结盟不好,不结盟也不好,岂不是自相矛盾? 今天吃苹果,明天就一定要吃苹果吗?这就是眼下保守党的病。 比如李德明对付六谷部,李德明似乎向宋朝示忠,然而六谷部对中原的友好,那是经过了一百多年时间的证明。并且扶小压大难道不对吗?即便不能直接出兵,可以间接的支持一些钱帛与武器吧。那样,六谷部还能被西夏歼灭?得不到六谷部,西夏的甘肃地区必失,丢失了河西走廊,西夏拿什么与宋朝斗? 这叫扶。 还有压,童贯海上之盟也不能说错的,它属于远交近攻,可当女真人表现出那么强大战斗力时,宋朝还不警觉,岂不是找死的节奏?后来联合元蒙,更是傻逼行为。 似乎好难哦,这真叫难吗,看看春秋战国是如何纵横捭阖的! 或者有人说,宋朝灭了,契丹人呢,蒙古人呢。明朝灭了,女真人呢?不错,有的种族消失了,有的种族融合了。 然而莫要忘记这个庞大的种族的人种,论勤奋,可以说在这个蓝色星球上能绝对排进前五位,论智慧,同样能排进前五位。而且他们的数量是如此的庞大,最低也占到了全球五六分之一的人口。如果带着这群百姓,在政权稳定的情况下,还不能站在强国之林,吃翔去吧! 实际赵构也不能完全是昏君,正是因为如此,他与秦桧都要吃翔。至于明朝的东林党与阉党,更要去吃翔! 后人有人反对王韶河湟开边,实际河湟开边没有错。错的是木征等人亲近西夏,不开边熙河,熙河早晚就被西夏得手,那个后果更严重。但为什么木征等人亲附西夏,禹藏花麻这样的大酋豪直接投降了西夏,与百姓无关,实际秦州缘边地区的蕃人对宋朝最向往,否则都不会向汉人“借种”了。这个原因正是老角对宋朝面和心不和所带来的影响。 然而在老角这种心态的背后,则是宋朝外交的笨拙最好证明。当然,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金大,胡志明,他们后来得势时有些动向很不对头,若是从开始时天朝稍稍压一压,会不会产生后面的变化? 眼下就是这个笨拙的外交体系的缩影。 既然知道董毡这次是否出兵,极其重要,为何不商谋一些对策,却只是被动地等着董毡出兵。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董毡是人,不是天!或者说庆州是否能失守,还不及内斗重要? 内斗……很重要! 文彦博不悦地说:“禹玉,这岂能儿戏?” 王珪笑笑不语。 人家安慰老婆说的话,何必上纲上线? 不过他们俩矛盾不是很严重,严格说王珪也算是利益既得者。可能王巨并不知道的一件事,在王珪后代中有两个很有名气的女子。他的长女嫁给士子李格非,两人所生的女儿便是李清照。李清照不错,大才女。不过王珪还有一个名气更大的孙女。王珪有五子,次子叫王仲山。王仲山有一个女儿,也就是李清照的小表妹,这个小表妹嫁了一个更有名的丈夫,他叫秦桧…… 秦桧与王珪的心态无关,但有一件事能证明王珪的心态,那就是王珪这个有名的孙女出嫁给秦桧时,王仲山拿出二十万贯的嫁妆陪嫁。由此可见,王家的财产。 因此指望王珪赞成变法那是不可能的,但让他冒着得罪赵顼去反对变法,他也不愿意,因此一直和着烂泥巴。不过王珪对王巨一直很不错,尽管这个用心也不是很纯良。 赵顼又开始揉脑袋了,如今他不是几年前的他,两人话中有话,岂能听不出来? 但我将你们喊来是议事的,不是让你们斗心眼的。 又没办法商议下去了,赵顼只好说道:“大家散吧。” 大家散去,赵顼却在殿中走来走去,王珪是好心,可让赵顼担心了,万一真象王珪所说的那样,王巨仅是为了安慰妻子说的“儿戏话”,那怎么办? 这便是这时代的悲催之处,尽管宋朝道路情况比唐朝更好,并且宋朝的快脚递也创造了古代史上通讯速度的记录,但终是隔着那么远。若是有一个手机就好了,他就能从王韶口中立即得到湟州开始集结军队,即将出兵河西的消息。或者又迅速得到大顺城大捷的佳报。 不过王巨听到大顺城大捷消息后,表情却十分平静。 今天会爆发三场大型战役,中小型的不算,包括各堡砦的攻防战,以及乔川道上即将上演的一场狙击战。 在这三场战役中,自己这一场战役重要性是排在最后面的。大顺城之战把握性是最大的,区别只是最后会取得多大战果。然而变数最大的是即将到来的萌门三岔战役。 打得好将是一场神奇之旅,打得不好,那可能就是这次庆州战役中最大的画蛇添足。并且这种赌博式的打法,王巨也不喜。 但不得不这样去安排,只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正在他焦急地等候着前方消息时,苗授带着五百蕃兵来到了宁州。 王巨高兴地迎出来,远远说道:“授之,你来得正好啊。” “见过明公,”苗授道,然后又做着介绍:“这位便是曲珍曲将军,这位便是赵隆赵将军。” 替二人长脸的介绍,实际赵隆现在只是一个指使,并且还只是一群弓箭手的指使,曲珍更什么都不是。不过王巨很喜欢,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张守约没有“借到”。当然,曲珍与赵隆也不错,特别是曲珍,若是他成长起来,以后还胜过了张守约。不过现在曲珍肯定赶不上张守约。 王巨让人安排这五百蕃骑,然后说道:“快快进屋。” 将三人迎进屋,又让他们坐下,然后王巨拿出地图,大约地说了这几天的作战经过,又说了自己的大约安排。这不是说给赵隆与曲珍听的,即便这两人很能打,这一战中,王巨给他们的安排也不过是一个偏将之职。之所以说出这些,还是说给苗授听的,以便让苗授迅速了解情况。 苗授听完,眼中放起光芒,道:“明公,你果然出手不凡。” 王巨让他说得啼笑皆非,呷了一口茶说道:“董毡那边可有动态?” “明公,我正要禀报这件事,据王子纯派人打探到董毡正在集结军队,我在路上耽搁了两天,可能现在吐蕃军队大约已经进入兰州与凉州地界,即便没有进入,相信也很快了。” “这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王巨高兴地说。 拖上一段时间没有关系,但拖久了,就会出现变数,最少可能萌门三岔那边就守不住了,甚至东谷砦也会危险。无论萌门三岔,或者东谷砦,一旦出事,此战就休想取得大捷。 王巨呷着茶,他正等着这条消息呢。现在消息来了,于是在脑海里又盘算了下一步计划,看看是否有要变动的地方。 想了一会,这才放下茶杯,说道:“授之,我有一件事感到有点难办。” “何?” “永兴军此次发出二十八营官兵,其中禁兵十三营,保捷军十二营,还有三营清边弩手。” 应当这次曾公亮很给力了,不仅这次派出二十八营官兵,原先就派出了十一营禁兵支援了庆州。但王巨说的并不是兵力,那怕曾公亮派出的兵力少一点,也不会让王巨感到为难。 王巨继续说道:“今天傍晚会有十营先行抵达宁州,余下的明天中午前也会陆续抵达宁州。” 现在这二十八营官兵离宁州很近了,王巨也得到了准确消息。 “其主将是永兴军兵马副总管狄咏,也就是狄青狄相公之子。副将是永兴军钤辖高怀忠。不过我对这两人皆不大了解。” 苗授明白王巨意思了,这可不是小股兵力,而是整整二十八营官兵。但如何将二十八营官兵战斗力发挥出来,主将尤其重要。然而王巨不了解,又怎能放心狄高二人? 现在苗授来了,主将人选有了。 但问题是王巨用什么理由,才能让苗授代替狄咏担任主将? 首先兵是人家永兴军的兵,不是王巨管辖的环庆路将士。 然后到将,狄咏未在战场上证明过,可是苗授同样未在战场上证明过。那么只好比资历了,试问苗授拿什么来与狄咏比资历?官职嘛,官职小了一大截。家世吗,人家可是狄青的儿子。 对于王巨的信任,苗授也是很自傲的,他可不相信那个人样子比自己还要厉害。然而王巨所说的问题确实很为难,因此苗授想了想后,喃喃说了一句:“子安,确实很麻烦哪。” 第512章死亡乐章(一) “撤吧。”赵普说道。 他手中只有五千兵马,有三千兵马还留在木瓜堡,一是来不及调动,二是他们晚上还要配合周永清的行动。所以接到王巨命令后,赵普只能带着两千兵马过来伏击。 两千兵马,用来守惠丁堡是绰绰有余,但用来做伏击战,兵力略有些不足了。况且这里的地形也比较平坦。 可西夏那边兵力真的很多,动不动便是以万为单位计算,就象西谷砦下,妹轻咩罗感到自己手中兵力不足,还轻松地分出了五千兵马。确实,从兵力上来看,即便西夏吃了好几次大败仗,如今仍占据着绝对优势。 夏军来了,赵普倚据着地形,一次次地将他们打退。 虽然他手中的兵力少,不过王巨给他的任务,不是全歼敌人,而是拖延时间。这个还是能办到的。 拖了近一个时辰,赵普看到后方出现了大团西夏的骑兵影子。 王巨带来了一些望远镜,数量很少,一个旅将只发了一个,不过赵普与周永清同样也分到了一个。他又是站在高处的,坡下的西夏人不知道后方援兵快到了,不过赵普却先发现了。 于是赵普下令撤退,西夏人不知道后方援兵即将到来,也不敢追,只好看着他们钻入茫茫雪山,向惠丁堡撤去。 来的正是罔藏逋所率领的五千骑兵。 不算特别快,因为他们还带来一些物事。 后人对古代城墙高度往往认识很错误,甚至出现十几丈高的说法。这是不对的,一般高度都在两丈左右,比如开封城的城墙高度多在七米左右,唐朝长安城的高度只有六米多。到了明朝,城墙高度进一步提高,但高的城墙不过四丈。 现在宋朝前线各堡砦城墙高度同样是两丈,这是标准高度。 但这个两丈很模糊,实际当中大半城墙高度不足两丈,有的六米左右,这已经是合格产品了。还有一部分只有五米左右,包括白豹城的城墙,不然刘绍能也不可能将挠钩扔到城墙上。但就是这个高度,也有了高度优势,即便五六米,那也相当于后世居民楼一层半的高度。 西夏受财力物资的掣肘,只好临时制造大量简易的攻城梯。 这种攻城梯甚至都罕用到铁钉,梯柱上凿出榫眼,横杆两边留下榫头,然后将合上,一台攻城梯便出来了。 然而也不以为容易。 首先榫眼与榫头要吻合。 其次横杆同样还要刨出来,最后是两根梯柱的挑选。 城墙高五米,可是攻城梯是斜着搭上的,那么梯子高度就要长达六米,并且不能太细了,太细质量不合格,又不能太粗了,太粗会很沉重。然而又不能将一棵棵粗树伐下来,慢慢刨细,所以仅是找适合的木料,就让西夏人头痛了。 然而它有一门好处,可以拆卸。 仁多零丁接到消息后,立即派出五千骑兵,试图破坏高敏这个冰堡。 但为了预防万一,让罔藏逋还带了一些攻城梯过去,横杆没有问题,挂在马背上,难的就是梯柱。仁多零丁考虑到因为时间的关系,可能高敏所筑的冰墙不会太高,所以将攻城梯子的下面锯掉,只留下上面的大半。这样梯柱长度也随之降低,但就是如此,也有四五米长,置在马背上,跑起来很不方便。 因此虽是骑兵,来的速度并不快。 罔藏逋走过来问了经过,低低地对亲卫说了几句,让他回去禀报。 他说的什么呢,就是这场狙击战暴露了一个真相,那就是宋朝兵力实际还是不足。不管怎么说,大顺城之战传出后,整个西夏大军都感到了震惊。 然而若是如大家所想的那样,宋军既然已经插到后方萌门三岔筑冰城,并且就快要成功筑起,如果兵力充足,那么这时就会派出更多的兵力前去萌门三岔支援,包括加快筑城速度,增强冰城的防御力量……并且也容易能办到,因为这一路上不过有几个小寨子,以及仁多零丁置的几个小戍所。兵力并不多,防御力量也不强。 可宋军选择的是狙击,拖延时间,而非是支援,所以罔藏逋判断出宋军兵力吃紧,还是想通过种种方法,将西夏大军逼退回去。 亲兵迅速骑马回去禀报,罔藏逋看着坡下这群人说道:“跟上。” 实际一会儿罔藏逋便将他们丢下了。 罔藏逋来到萌门三岔,宋军也看到他们这支骑兵到来了,正在警备着。 不过后面还有许多人正在筑这道冰墙,其中有不少似乎是西夏士兵,还有一些是周围的百姓。 王巨下的大多数是一个大约的行动方案,除了一些必要的,这个行动方案都会下得更详细。其他的多是让各个主将,在这个行动方案上自我调节,让他们根据实际情况去发挥。 包括高敏这一行。 王巨并没有提到让他们出击周边各个村寨,当然也谈不上支持与反对了。高敏也没有想到出击周边各个村寨,尽管这里是三个小川交汇之所,有许多平坦的小河川塬子,生活着一些百姓。 不过这些位于前线的村寨与宋朝那边一样,不仅百姓凶悍,还建有一些寨墙,非是攻不下来,但攻下来伤亡必然很大,时间更加浪费不起。 然而将那支押粮夏军击败后,高敏仍派出一些斥候出去探查,便探知一个消息。周边有许多村寨,当然也有寨墙,可因为西夏出现三十万大军,几乎将寨中的丁壮一起征走了。 高敏便动了心思,现在最缺的就是劳力。 古代城墙到了明朝后开始变高,如长安的近四丈高的城墙。但在唐宋并没有那么高,如寿州城墙,经过后来包括明朝的反复修葺,高度只有八米来高。实际在宋朝它的高度不足七米。 但宽度上区别不大。 一道完整的城墙包括城墙基,也就是从墙脚到城头这个高度,城墙高度指的便是这个墙基高度。但在这个墙基上还有建筑,做掩体的女墙,反击用的垛口。 广义上的城墙还包括城楼、角楼、城门与瓮城以及护城壕这几大部分。 而且随着攻防战术的发展,攻城战术不仅是强行登城,还有撞车,挖地道等等战术。因此对城墙厚度要求也很严格。往往其厚度还超过了其高度。 最简单的例子便是明长安城墙,高十二米,顶宽十五米,底宽十八米! 宋寿州城墙,高度不足七米,顶宽四到十米,底宽却达到了十八到二十二米!当然,那是比较大的城市城墙,前线各堡砦城墙不会要求那么严格。 但普遍的底宽也达了十米以上,顶宽最少在四米以上,这才能算是勉强合格的城墙。 萌门三岔这道围墙仅是临时的冰城墙,可它要挡下好几天的敌人强攻,必须按最低要求的城墙去修建,也就是平均厚度要保持在七到八米之间,再加上近五米的高度,每修一米长,就产生了近四十个立方的工程。整个围墙达到一千多米,是四万多个立方的工程量。 如果不是时间紧急,那么近三千兵士,两天之内还是能完成这种快速冰墙的。然而西夏人会给他们两天辰光吗? 因此高敏又派出部分兵士,掳来附近三个村寨的百姓,但与西夏人做法不一样,高敏并没有贪图他们的财富,更没有屠杀,而是将老人与小孩子,以及有喂奶子女的妇人,一起留下。余下的,掳入军中,让他们参加修墙。 但就是这样,也不能指望马上就能将这道千米长的围墙修好,因此先修一个大模样出来,然后加厚。 罔藏逋骑在马上看着。 他立即就看出来,其厚度不足,不过这一条他没有很好办法对付了,上哪儿找撞车,就是撞木也来不及伐木制造了。 也不是很高,大约一丈六左右,而且前面女墙都修上了,这个高度基本就定下来了。这说明了宋军时间很紧张,想加高一点显然来不及了。 然后他又继续看着,还有许多他看不明白的,首先他想不明白这支宋军从哪儿冒出来的,况且不仅是人,还有这么多版具与物资呢。 但有一条他又看出来了,不管他们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些修墙的夏军战俘与夏国百姓是白天掳来的,昨夜修墙的只有这两三千宋军。 已经将这么长的城墙修出一个大模样,可见他们在这近十个时辰内都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 从衣服上也能甄别出来,有的宋军衣服上还沾着湿淋淋的泥水。 当然,他还看出一些细节。比如为了节约工程量,整个冰堡压成了一个扁圆形,最阔处只有一百来步。如果夏军两面进攻,那么可以用投石机与强弩将整个冰堡覆盖。 因此宋人一边取泥,一边修地道,地道的出入口就在城墙下面,甚至有的地道都修得差不多了,宋军正在向里面搬运物资。 还有,西边的城墙将北边小河笼罩进去,中间还砌了一个泥埂,大约宋人打算从中间再修一道冰墙将两寨隔开,让西侧单独成为水寨,那么宋军再也不用为水源发愁,甚至因为地形,就是夏军从上游将这条小河掐断,因为无处导开水流,最终会蔓延下去。 显然,这是宋朝早就谋算好的一次筑城。 甚至可能在仁多零丁大军还没有进入车厢峡之前,他们就谋算了这一天的筑城。 想到这里,罔藏逋忽然不由地打了一个冷战。 但这个冰城必须得拿下了。一旦让宋军将它修好,还有地道可以藏身,甚至还有几百名战俘又让他们做了活盾牌,他们本身又有近三千兵马,想拿下很困难了。 能不能拿下,就在今天,因为今天宋军很疲惫。 想到这里,他拨马下了土山,然后下令,三军于后面用弓箭掩护,前面用盾牌掩护,将攻城梯搭在冰墙上,强行攻城。 高敏也在城头上动员着:“诸位兄弟,我们只要坚持几个时辰,就能立下大功了。” 几个时辰后,周永清就会率领五千兵马替换他们了。 至于是不是大功,还用得着说吗? 但这几个时辰不容易能坚持下来的,这五千骑兵只是开胃菜。后面还有,马上妹轻咩罗手下五千兵马也要到来了,尽管在赵普的狙击下,出现了一些伤亡,但赵普那只是狙击,伤亡并不大。随后还有第三波兵马,又是五千人,押运着大量粮草物资赶来。他们殿后就是民夫,冲锋时就是战士。 不过罔藏逋也轻视了宋军。 宋军现在真的很累,但是士气却很高昂,一是知道了王巨主持的庆州战役,仅是这道消息便让他们感到乐观了,况且昨天晚上神奇的一幕,又证明了以前民间的传说。 二是赵普五千兵马即将到来,他们并不是孤军作战。 惨烈的攻防战拉开了序幕。 城下夏军在攻城,城上宋军在防御,天空中乱箭纷飞,又不停地传出惨叫。北风呼啸,旌旗欲裂,战鼓悲鸣,仿佛在这个平静的地带忽然响起一道死亡乐章…… 第513章死亡乐章(二) “董毡?”韩绛看着王巨的信,喃喃说道。 直到这时,王巨才将这件事正式公开,不然人多嘴,还有的人心思不纯,万一传到西夏那边,勿用多,只要于吐蕃通向兰州凉州的几条主干道上增设兵力,董毡就很难进入河西夏走廊抄掠。至少能拖延董毡进入河西的时间,每拖一天,对庆州皆是不利的。 不过现在公开那就没有关系了。 即便用一个大喇叭对梁乙埋喊,梁乙埋也来不及布置。 但它对于韩绛来说,那无疑是一个天籁之音。 “原来是这样……”郭逵也喃喃地说。 一旦董毡出兵河西,西夏只能被逼得撤军。那么王巨这次就立下大功了,至少打到现在,几乎让西夏人伤亡与被俘的兵力达到了近五万人!已经快差不多与上次大顺城战果持平了。 而且西夏这一撤,兵荒马乱,并且他们胃口又好,以为自己兵力多,兵力分散了十几块。不退便罢,一退便是王巨动手之时,又能从西夏大军身上咬下几大块肥肉,所以王巨这才请求杨文广发兵支持。 两人对视了一眼,最后郭逵面无表情地说:“那就通知杨文广吧。” 这好比一个比喻,韩绛与郭逵都属于主战派,韩绛还属于激进主战派。如果可能的话,他们都是支持对西夏作战的。 但在原先,宋军力量太弱,西夏力量太强,一个就象美国足球队,一个就象天朝足球队。博彩开出陪率,没有让球的陪率,只有胜负陪率,有多少人会买天朝的?不过为了爱国,也会有少数人买上几块钱表示一下。韩郭二人派出高永能,就是那种情况,风险性几乎等于是零,韩郭二人只不过让高永能带去一万军队支持,并且还有两千士兵让景思立又带回保安军了。 然而打着打着,再加上这个利好的条件,似乎不是天朝足球队了,而向德国足球队脱变,那么这两个赌徒还敢不敢买德国胜的陪率?当然要买了,倾家荡产也要买的。 韩绛对传令兵说道:“你回去对王子安说,就说我们同意杨文广发兵。” 杨文广发兵还有几天时间,不过从现在起杨广文就要准备以及集结三军了。 韩绛回到自己的府邸,他想了又想,对老仆说道:“马上收拾行李,明天我们去宁州。” 开玩笑,这么大战功,你王子安好意思一人独吞么? 实际王巨倒不是想独吞这个战功,而是害怕他过来捣乱,瞎指挥。 并且明天王巨也不在宁州了。 天色渐暮,萌门三岔那边正在激战,随着妹轻咩罗的兵马到达,罔藏逋发起了更猛的攻势。这让高敏部下产生了大量伤亡,城上城下,每时每刻都产生一具新的死尸。 王巨却看着眼前的中年人。 浓眉大眼,鼻直口方,某些地方就象是一个魁梧版的郭富城。 确实是一个人样子。 一个男人若帅到没边确实也能当饭吃的,可问题是帅与军事能力有关吗?当初狄青因为自己长得太秀气,怕没杀气,所以才用铜面具遮脸。 王巨让他坐下来。 苗授坐在边上抓眉毛。 这真是一个头痛的问题啊。 王巨更头痛。 如果穿在庆历年间,那个金手指参考价值并不大的,几场战役下来,宋朝和平万岁到了。不然那来的四十二年不识兵事之说? 但在宋神宗年代,这个金手指头参考价值却是很大。先是宋夏战个不休,然后到开边河湟,再到五路伐夏,永乐城之战,顺带着还有西南的平叛,与交趾猴子的战争。并且在宋神宗年代,武将的地位也稍稍提高了,至少许多大将也能在边州混一个知州做做,包括延州庆州渭州秦州这样的重州。 所以能打的,也应当早打出来了。打不出来的,确实也就不能打。 当然,不能每一个将都按照刘昌祚与燕达去要求。不过最少象高敏、魏庆宗这样,在边区呆过一段时间,对西夏人略有所了解。 但眼前这几个指使,王巨一点应象也没有,至于高怀忠,天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对狄咏的印象就是人样子,确实是人样子。然后就是小说中的美化,那根本不可信。其他的记不得了。 要命的是狄高二人与这些指使,又无在边区的经历。 也许曾公亮是好心,俺将永兴军两大重将都派到前线支援你,然而这个支援就让王巨为难了。 因此王巨与章楶商议,又与苗授商议,最好的办法便是让狄咏担任名义的主将,苗授担任一号副将,狄咏负责串联,安抚,苗授负责实际的指挥,然后再由高怀忠担任二号副将。曲珍与赵隆担任偏将,再搭配各营指使。这样一来,既解决了苗授对永兴军诸将士不熟悉的矛盾,又解决了主将指挥能力问题。 但是狄咏会同意自己担任这个傀儡式的主将吗? 就比如老窦吧,实际无论是刘昌祚或者燕达,都比老窦厉害。 然而为了安抚窦舜卿,王巨除了让老窦担任一旅旅将,同时还明确了他三把手的权利。或如自己,如果庆州之战结束后,让自己去一个小县担任知县,自己高兴吗? 或者学习韩琦,吼出一声东华门外唱名者才是好男儿,强行压制狄咏。那么狄咏会有什么心情?这样做的后果,轻者狄咏叹可能会不配合,重者狄咏暗中下绊子。 王巨只好喝着茶,却说不出口。 苗授看着王巨的样子,在边上也只能苦笑。 但这事必须得解决,拖不得了,马上自己三军也要准备出发。 王巨苦思良久,最终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说道:“狄将军,我来说一说庆州这十一天的战况,以及我的计划。” “请赐教。”狄咏说道。 可能狄家对士大夫有一种天然的畏惧,狄咏语气十分恭敬。 王巨大约说了说,又道:“狄将军,你看,马上随着我前往庆州,敌兵的脚步只能止步在庆州城下。但是我军却于左右臂布下了大量兵力,然而相比于右臂,左臂兵力比较空虚。所以我打算让苗授率领你这十营先行军,自环州绕道安塞堡。你继续留在宁州,明天永兴军主力军队到达,立即率领他们前往庆州与我汇合,然后与王君万的二十四营保捷做为主力军队,进行最后的大决战。狄将军,高将军,还有各位指使,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十几人答道。 天知道他们明不明白。 这也是无奈的选择,只有将十营官兵单独划分出去,才能将苗授的能力发挥出来。 至于王巨本人的主力部队,王巨只好慢慢头痛地去解决了。 王巨又看着十位指使,严厉地说道:“诸位,大敌当前,你们必须听从苗授的指挥,否则军法处执。” 说着,王巨又从身上将赵念奴送的那把桃溪剑解下来,交到苗授手中:“苗授,此剑就是军令,如若谁不听从你的指挥,皆可用此剑斩之。” 苗授终是资历浅了,并且是空降过来的,这也是无奈的做法。 十名指使面面相觑,有人心想,这样未免太过了吧。 王巨看着他们表情,又说道:“非是我任人唯亲,而且这一战打过后,你们也能看到我是否任人唯亲。苗将军军事才能远在我之上,因此大战爆发,我刻意派人前往秦州,向王韶将苗将军借来。就这样吧,你们长途跋涉而来,早点回去休息。” 王巨都说苗授比他自己的本事还要大,那还能说什么呢。十几人离开。 苗授看到王巨如此“捧抬”自己,有点儿受宠若惊,说道:“这样安排也很好。” 王巨摇了摇头。 原来根本不是这样安排的,如果不是姚兕让西夏人激怒,即便攻打荔原堡,兵力也不会那么多,至少在放弃安疆堡时,不会有那么多兵力分到荔原堡那边,西夏人还是主攻美利堡与柔远寨。 然后王巨向曾公亮请求支援,让同州与华州的官兵直接进入鄜州,这很近,也能很快,再由直凤道进入凤川砦。刘阒离开华池镇,同华二州的官兵进驻华池镇。那么刘昌祚这支主力部队就省下来了。 这样右臂依然很强大,因为三大主战场,皆有重将领兵,尽管经过若干天火拼之后,可能姚兕与李三狗的兵力锐减,但谁也不敢小视这两将。况且大顺城到时会有很多兵力。 仅仅因为郭家一个不愿意撤走的族长,整个计划都乱掉了。为什么不派王君万,因为王君万的性格很成问题,如果他贪功,可能会坏掉整个计划。 于是王巨派了刘昌祚。刘昌祚还会起作用,但他在华池镇,实际离主战场就有点远了,那么发挥作用无形中也减弱了。 刘昌祚一走,接下来严重问题来了,中军怎么办?何谓中军,决一胜负的非是前军后军,也非是左军右军,而是中军。于是王巨借了苗授来。 又让永兴军的援兵抵达宁州会合,但不管怎么说,中军实力因为这一变,无形中在减弱。至于杨文广,能来则来,不能来也罢,非是在计划之中的。毕竟韩绛与郭逵是两个大佬,王巨有什么能力让两人完全听从他的安排?而且杨广广也老了,与老窦一样的老,冲锋陷阵渐渐不行了。 可没想到又出现了新的难题,王巨叹息道:“三十万夏军虽然美味,但也不大好吃啊。这是我的疏忽之处,曾公既然派出这么多兵马过来支援,岂能不派出重将领兵?” 没有狄咏也有张咏李咏。 尽管用了这不是办法的办法,发挥苗授的作用,不过中军实力却成了一个头痛的问题。 苗授也无言,整个中军不能只能靠王君万一个大将吧,难不成又让王巨亲自上战场卖命? 王巨说道:“这样吧,授之,你去将王君万与各指使请来议事。” “好。”苗授一会儿将王君万与二十四名指使请来,王巨让他们坐下。 然后说道:“马上我们就要出发了。” “喏,”王君万带头喝道,他早就等不及了。 王巨哭笑不得,王君万性格是成问题,可在勇猛上那是无话可说的。他又说道:“诸位,我替你们介绍二人,这位是赵隆,这位是曲珍,皆有万夫不挡之勇。赵隆,那支蕃骑继续由你来率领,做为前行副将。” “喏。” “曲珍,我划出四营官兵,让你做前行主将,你能胜任吗?” “明公请放心。” 这二十四营保捷军可以算是王巨的嫡系,无论王巨怎么任命,都没有问题。实际王巨是利用今晚这一战的机会,树立曲赵二人的威信。不然他们资历更差,至少让他们统领永兴军的官兵,会有更多的人不服气。 王巨分配好四营官兵后,说道:“立即出发。” 第514章死亡乐章(三) “高都监小心。”姚雄大喝一声,然后将手中的提刀扔了过去,狠狠地扎在那名夏兵的后背上。那人痛得手一软,直剑掉了下去,这才没有刺中高敏。 高敏扭过头,也看到这惊险的一幕,有些后怕地说:“谢过小姚将军了。” “高都监,你最好还是在后面指挥。”姚雄说道。 高敏武艺不错,而且带头奋战,也赢得了大家的尊重,也包括姚雄的尊重。不过打到现在,伤亡惨重,高敏就成了主心骨。万一高敏出了事,三军士气低落,这个冰堡就休想保住了。 “这些西夏人疯了?”高敏退后一步,说道。 实际这是罔藏逋最想说的话,不是西夏人疯掉了,而是这群宋人疯掉了。从下午申时罔藏逋就发起进攻,然后妹轻咩罗的后军到达,又替换了他的部下,再次发起一次次猛攻。 随着一更末,后面五千步兵再次带着物资到来,将他们替换下来,一直猛攻到三更时分。但就是没有攻下这个冰城,反而给自己带来了沉重的伤亡。 其实宋军伤亡同样惨重。 它毕竟不是真正的堡砦,只能说这样修一修,有了一个防御工事。但与堡砦相比,它的防御功能还是很粗糙,就连高度也不足五米高。如果不是冰面太滑,几个人搭一个人墙都能爬上去。 西夏人猛攻了几乎八个小时,让宋军阵亡了八百多名战士,还有三百余人受了重伤,不得不退出战斗。生生折了四成多兵力,余下的兵力还有近半人挂着彩。六个指使,关所阵亡,黄畈重伤,高敏与宋平、齐忠同样也挂了彩。至于指使以下的中低层将领,阵亡的人更多,包括两名副指使,十二名都头。换作普通战斗,士气早就涣散三军投降了。 但这一战,高敏表现确实很不错,若没有他带头奋战,士气同样也涣散了。当然,下半夜周永清那支援兵,也起着凝聚士气的作用。最少大家有一个指望,不然又打不下去了。 至于姚雄,这一战中终于放出夺目的光彩。 因为他武艺出众,几乎成了最夺目的救火队员,哪里有危险,便带着到手下去哪里战斗,生生将好几次严重的危机扑灭。至于他杀了多少敌人,连姚雄自己都不清楚了,最让人叹服的是他杀了那么多敌人,自己居然还没有受伤。 宋军的凶悍,终于让罔藏逋退却,他对身边的副将说道:“他们现在是一鼓作气,士气比较高。这样吧,我们休息几个时辰,明天再攻。看他们还能保持多久,这么高昂的士气。” 似乎说得有道理,现在所有西夏人都不知道高敏这支宋军从哪里冒出来的,但不管从哪里冒出来的,昨天夜里肯定走了路,然后来筑城,再久战到现在。 一口气憋着,然而这一息,这口气没了,身体骨同样也乏了,那时候再连续性的发起猛攻,这个冰堡便会拿下了。 大家皆没有意见,罔藏逋下令停止攻城,三军休息。 “终于停下了。”楚半州说道。这才是真正的战斗啊,自己以前在三原根本无法想像。 向方说道:“柔远寨哪边天天如此。” 这个说法不对了,柔远寨每天都在打,还是远远不及今天这场战斗的残酷。 “先医治伤员吧,”高敏喘着粗气说道:“齐指使,望松岭在哪儿?” 齐忠将胳膊上的绷带紧了紧,接着高敏的望远镜向西边寻找过去,一会儿说道:“在哪里,不过人还没有来。” “无妨,应当快了。”高敏说道。 为什么周永清非得夜里过来?这也是地形所逼,实际上从西谷砦到惠丁堡再到木瓜堡,等于是一个三角形顶在前线了。它的左侧便是归德川盐道,右侧便是车厢峡盐道。 那么为什么宋朝不在两条盐道上就象大顺城那样修建堡砦?不能修。如果是土地,修了也就修了,侵占不了多少西夏的土地,况且严格说这里也不属于西夏的疆域,而是闲田地区。 然而这么一修,私盐怎么办?这两条盐道一堵,西夏人会拼命的。试问从庆历战争过后,一直到赵曙病死,宋朝怕不怕西夏人拼命? 因此宋朝修了木瓜堡与惠丁堡,主要就是防止西夏人侵耕,当然,也是为了拱卫环州安全,但不是为了威胁两条盐道。 这个三角形实际很单薄,西夏人的大军都到了西谷砦下,可想而知,这个三角形会有多少西夏斥候在活动?如果周永清白天向木瓜堡出发,必然被西夏斥候打探到。那么问题就来了,现在宋朝庆州兵力严重不足,而木瓜堡又非是主战区,甚至都不是战区,为什么宋朝将五千士兵调到木瓜堡?那还用说嘛,车厢峡道!只要西夏人稍稍警觉,高敏还想筑城吗? 因此周永清的兵力只能在夜里从环州悄悄入驻木瓜堡。 如果王巨计划不提前一天,那么现在高敏则是刚刚来到这里筑城,周永清今天白天进驻环州,这时候向木瓜堡出发。 但昨天下半夜周永清到达木瓜堡后,为什么不急行军,赶到萌门三岔,而让高敏如此危急? 原因同样简单,木瓜堡离萌门三岔不是很远,只有二十五里地,实际拉成直线,甚至不足十五里。但宋朝筑堡砦,西夏不筑堡砦了吗? 而且现在这条后道极其重要,旁边就是宋朝的木瓜堡,就是没有堡砦,仁多零丁也要筑堡砦了。这里有一个小寨子卡在中间了,并且里面还有数百名夏军。 周永清想瞒过敌人的耳目,悄悄地将三军带到木瓜堡,必须天黑时才能出发,无论怎么赶,到木瓜堡也快四更时分了。那么再到这个小寨子,道路又不好,天就快亮了。那时攻防之势防在西夏这边的,一是会惊动西夏人,二是只要西夏人能守上几个时辰不失,后面援军到来,周永清就别想到达萌门三岔了。 那么高敏的军队不但起不到作用,反而是前来白白送死的。当然,也可以赌,在西夏援军未来之前,便将这个寨子拿下,可这样赌的风险性太大。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夜里过来,悄悄地将这个寨子摸掉。 那么为什么西夏人不防备东谷砦?同样防备了,于路口置了好几个哨所,并且同样有一个寨子。然而高敏从东岭峰上飞天而来,谁能料到呢? 高敏只好等。 他一边喝着烧酒御寒,一边听任着士兵替他清洗伤口,再用纱布包扎。 那边周永清正在为难着。 他愣愣地看着前面的敌寨。借助夜色,摸进这个寨子不难,难的是如何不让十来里外的夏军听到。 这次前来,不仅有他的五千兵马,还是赵普的三千兵马,也就是此时木瓜堡整个空掉了。赵普的三千兵马过来,不仅是为了带一些物资与箭矢,还有一个用意。 这也是王巨的命令,不过王巨估猜出现错误,那就是王巨估测西夏人可能不足一万兵马,毕竟高敏手中的兵力不足三千,而且夏军到来,相信冰墙也未修完缮。用得着那么多兵力?但没有想到,此时西夏兵力是一万四五千人。 这显然给周永清带来了难度。 一旦惊动西夏大军,这个寨子是拿下了,但是一场会师战外加偷袭战就会演变成一场正面战,那样胜负就难分了。 他将一个猎户出身的强人,也是这一行的向导喊来:“刘闼子,这附近有没有其他的小道?” “有一条小道,只是很难走。” “带某去看一看。” 刘闼子将周永清带到一座山峰下,这条山峰有一条小道,绕过它,便能绕过这个寨子。然而周永清看着这条小道,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气冷气。 小道不但小,而且陡峭无比,几乎是呈九十度上去的,两边又多是光秃的山岩,并且这条小道又结雪了冰雪,在这个寒冷的夜晚里闪着森冷的光。 一名来自葫芦川的弓箭手惊讶地说:“这怎么上去啊?” 刘闼子说:“是很少有人走,就是以前宋夏不打仗时,我们来打猎,也罕从这条小道走,不过还是有人走的,那些采药人为了生计,偶尔也会从这条道插到后面的山区去找药材。” “旁边不是有路吗?” “是有路,可有西夏人。” 大家皆不说话了,这时候疆界很模糊,那怕国与国之间派人刻意划分过,比如宋夏之间,宋辽之间,但照样在扯皮,比如十二盘地界,还有后来辽国的再度敲诈。其实两国之间都有大量的缓冲区,也就是闲田地带。 这里也属于闲田地带,如果两国关系不紧张,一般不会刻意去置堡砦,迁民耕田,而是用来当成缓冲区。当然,若是两国和平时,会有一些百姓前来放牧,或者打猎采药与捕鱼。 不过总的来说,那怕是两国和平,夏辽两国百姓是大摇大摆地出没在缓冲闲田区。宋朝百姓却象做小贼一样,来闲田区找一份活路。 不去品味罢了,一旦去品味,只要是有血性的人,皆会觉得很窝囊。 正是这个情况,尽管前几年宋夏边界相对比较和平,就是没藏讹庞侵耕,这里虽有一些平川,可比较狭小,没有侵耕的价值。不过一些宋人来这里打猎或采药的什么,还是尽量避开西夏人,更不要说是西夏士兵了。这些西夏大兵有时候对待宋人真的很残忍。 那边有路,可那边有敌寨。 “这一战过去后,不会再象以前那样,”周永清说道。 说完后他看着这条“路”,耽搁不得了,返回去,周永清下令,挑选几十名身手灵活的在前面开道,然后让三军割开自己的袍子,将袍子绞成布绳,借助可怜的稀疏山树,用布绳结成一条安全带,余下的士兵抓住这条布绳子往上攀登。 不以为这条路很难走,但若不是夜晚,照样还能被敌人发现。 然后周永清又丢下五百兵马,伏在那个敌寨前面,一旦前方传来喊杀声,便冲入敌寨,击毙敌人,将这个敌寨焚烧。 然而这样一来,时间便耽搁下去了。 周永清的部下在这条山道上象蜗牛一般地前进着,高敏只好坐在冰堡城头上望穿秋水…… 另一边的战斗也刚刚结束。 宋吉下令道:“让大伙儿息一息吧。” 他带着两万兵马,来到庆州城下。庆州城可不是那么好打的,城防完备,城墙高大。 不过这与大顺城一样,城池越大虽利于屯兵屯粮,但就必须要有更多的兵士防守。 但现在庆州城有多少兵力呢?杨培手下可怜的几营官兵,以及从后方发来的一些强人,总兵力加在一起还不足四千人。 城中不是有百姓吗,可以将百姓组织起来。然而现在连知州都不见了,大敌当前,人心惶惶,那个人有能力能将百姓组织起来? 因此宋吉带着两万夏军抵达庆州,草草地制造了一些攻城梯后,便立即发起进攻。随着猛攻了数个时辰,一度让庆州多次出现了危机。 三军撤回休息,宋吉兴致却很好,将诸将喊到中军大帐商议。 宋吉道:“明天务必攻下庆州城,庆州城拿下,群龙无首,庆州就会为我国所得。” 看起来似乎是这样的。 而且罔藏逋从萌门三岔又及时送回一个消息,一是说了萌门三岔宋军的顽强,二是说了他的一个判断。宋朝主帅可能一个很会笼络人心,而且极喜欢冒险的人,但是他手下兵力却严重不足,而且这些兵力全部投放到了前线。 罔藏逋还说了几条理由。 首先宋军这次表现很顽强,如果主帅不会笼络人心,至少能将各军主将的心笼络住,宋军表现不会如此顽强。 然而因为兵力不足,所以宋军这才冒险地将所有主力投放到前线,又早险发起了数次夜袭,试图想要将夏军逼退,然而兵力却是严重不足,否则他们就不会派两千人狙击妹轻咩罗的部下,而是会派更多的兵马进行狙击,甚至不用狙击,直接从木瓜堡行军到萌门三岔,将那座冰堡修建起来。因此宋军可能所有兵力一起推到前线,也摆了出来,后方却无兵可用了。 这个判断也得到仁多零丁的认可,毕竟就是宋军摆出来的兵力,数量也非常庞大了。于是将罔藏逋送来的情报用快马交给了梁乙埋,梁乙埋看后,立即下令让宋吉必须将庆州城攻下。 夏军同样拖不起,不仅是粮草物资,拖久了,宋朝也会将援兵源源不断地调到庆州,那时候就更难拿下庆州。 只要拿下庆州城,前线宋军便会立即失去士气,士气低落,诸堡砦反抗便不会如此激烈。还有,拿下庆州城,庆州城后方的金柜镇、赤城镇以及彭原县城,一起会赤裸裸地暴露在夏军面前,这些堡砦城镇兵力更空虚,加上西夏夺下庆州城,军民更无抵抗的勇气。到时候夏军会陆续轻松地一一拿下,那么那时再也不用为粮草发愁了。 同时又下令,让仁多零丁从前线再抽出五千兵马,明天支援宋吉。 宋吉与诸将商议的就是明天如何用更快速度拿下庆州城的办法……敢情这厮想替西夏立下盖世战功呢。 第515章死亡乐章(四) 不过还有一个地方仍没有安静下去。柔远寨! 仁多零丁的兵力一分再分,不敢强攻淮安镇,实际仁多零丁也想错了,若论打,燕达此时未必能算上庆州第一将,至少刘昌祚与苗授能与燕达相提并论。但刘苗二人若是成长起来,以后远在燕达之上。 二姚也不比燕达差,李三狗可能稍逊一筹,不过差距不会太大。种谊成长起来,也会在燕达之上,不过现在也稍弱一点。所以现在庆州大将第一台阶非是燕达一个人,而是燕达、苗授、刘昌祚、高永能与二姚这六个人,这六将每一人都能与燕达相仿佛。 但在这六将的背后,还有王巨与章楶两个主帅。仁多零丁背后主帅是谁,梁乙埋,他行么? 除了这六将,王君万、周永清、刘阒、李三狗、刘绍能,马上到来的杨文广,又构成了第二梯队,这六人虽比前面六将稍逊一点,可差距不是很大,都能算是名将。 其次是林广、姚雄、曲珍、赵隆、种谊、窦舜卿,又构成了第三梯队,并且姚曲赵种四人,以后成长空间无极限,不过现在太年青了,又没有经过多少实战的考验,因此只能与林窦相仿佛,但这六将同样不可小视,也就是现在庆州名将如云,以至老窦只能排在第三梯队。但也不要小看了这第三梯队,种古都未必能排得进去。 种古、高敏、赵普、牺牲的魏庆宗,可能在第四梯队,至于狄咏,如果能排到这个行列,那已让王巨很惊喜与意外了,至于前三梯队,想都别想。至于余下的旅将,如秦渤、李克忠、杨培、顾永平、赵余庆,以及得韩绛器重的王文谅,归娘浪埋,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兵力是少了一点,但可以说整个陕西五路的精英将领,一半现在来到了庆州。 而且经过这一战锤炼后,他们将会提前绽放出各自的光彩,当然,也会迅速的成长起来。 但也不能怪仁多零丁,谁叫燕达在怀宁寨前,仅率领着五百骑兵,便在三万夏军中若入无人之敌,生生将梁乙埋吓得退回细浮图寨。那一战,让整个西夏都对燕达产生了忌惮。 因此仁多零丁坐镇淮安镇外,主要是牵制燕达的军队,并没有攻城。 妹轻咩罗那边也没有攻城,他分了五千兵马去了萌门三岔,攻城兵力不足了。 余下诸砦都受到了夏军的进攻,不过业乐镇、五交镇与东谷砦攻击强度不大,强度最大的便是萌门三岔,其次是柔远寨与庆州城,再次是荔原堡。 但一天攻下来,梁永能也怂了。 除了这些堡砦外,在整个前线战区里还有几个小堡砦,但因为承平时久,许多堡砦年久失修,变成了民用堡砦,夏军到来前,百姓一起撤走了,也算被西夏人拿下了吧。 不过梁乙埋却很不开心。 堵住大顺城,现在简单是一个笑话了。 这也意味着大顺城这条路彻底中断。 萌门三岔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明天就能将萌门三岔拿下,但现在不是还没有拿下吗。 那么只有一条粮道是畅通的,柔远寨虽不能堵住这条粮道,但象一个钉子一样卡在这里,梁乙埋能不难受? 其实在王巨计划中柔远寨并不是在不能丢的堡砦行列,东谷砦不能丢,否则仅靠木瓜堡,萌门三岔那边太过单薄,但加上东谷砦,实际有了一个隐隐的三角形存在,也可以根本变动,相互的调动兵力。 西谷砦也不能丢,守住西谷砦,敌人考虑其代价,就不会扬长深入环州,否则还有那么多慕容呢,天知道他们是中立派,还是心中有想法的,况且自己又杀了那么多反叛的丁壮。 淮安镇不能丢,一丢,敌人大军真可以扬长深入到庆州城下了,虽然罔藏逋分析的有很多错误,但也有许多让他分析对了,庆州城后方各堡砦城镇确实兵力很空虚。 大顺城当然更不能丢,就包括荔原堡也不能丢,否则离主战场会太远。 当然,现在柔远寨能守住,能将这个钉子扎在这里,那是最好不过。 显然就是到现在,梁乙埋还不相信王巨的胃口这么好,或者说他还不知道王巨来到了庆州。 让他愤怒的还有一个原因,仅是这几天的强攻,伤亡了七千多将士,牺牲的没有那么多人,不过这个伤乃是真正的重伤,并没有包括轻伤。如果不拿下柔远寨,他也没办法向各军交待。 而且柔远寨的宋军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法,让战俘们拼命地替他们守城作战,这几天柔远寨的攻防战几乎成了自己人打自己人。这快成了一个国际笑柄,所以必须攻下柔远寨,用宋朝官兵的脑袋来洗刷这个污点。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柔远寨的优势也在一天天消失。 土山越来越高,而且梁乙埋现在什么多啊,那就是兵,有了足够的兵,也就有了足够的劳力。有了足够的劳力,就能做很多事,比如加高这两座土山,再比如取石磨圆做石弹,或者制造简易的投石机。投石机机不求象宋朝虎踞炮那样的威力,但放在土山上,也能将大大小小的石弹掷于城中。 土山提高速度越来越慢,地基不牢,楼房不高,山基不大,山峰也休想高得起来。 越加高,下面的土基便越要厚实,实际早先柔远寨那两座冰墙早就消失不见了,这意味着每提高一步,工程量翻了数倍。 不过投石机不会成反比例增加的,相反,随着熟练,制造速度反而快了起来。当然,西夏这种大型投石机真的很落后,但它数量多啊。 这也是梁乙埋能拿下柔远寨的底牌,甚至他在盘算着拿下柔远寨后,将这些大型投石机运到一个个堡砦下,再加上明天宋吉可能拿下庆州城所带来的影响,庆州各堡砦也就能拿下了。至于大顺城,让它成为一个孤城,在边境呆着吧。 所以到了下半夜,夏军依然在筑土山,李三狗肯定不让他们顺利筑山了,于是放箭,现在夏军投石机多了,因此又在山土上放了许多投石机,质量很成问题的投石机,操作的人多,抛投距离有限,准头更有限,还不及原来宋朝的那种落后投石机。但多了,也就管用了,偶尔也会有一些石弹砸中了宋军。 因此下半夜,柔远寨还有继续激战着。 只不过因为夏军未攻城,没有白天那么激烈。 周永清此时正带着士兵在艰难的爬着那个峭陡的雪山,陕西有地位比较高,但本身也能打的一流名将,麟州王文郁,秦州张守约,延州种谔,尽管王巨不喜种谔,但不得不承认种谔确实很能打。还有就是这个周永清,不过他的爷爷周美更牛逼。 但有一门好处,他们这一行同样还是步兵,渭州有骑兵,可是在王巨蛊惑下,老蔡想对天都山动手,那可能拨出骑兵过来支援。 不过这五千步兵多是蔡挺所建立的缘边弓箭手,不提战斗力如何,但个个能吃苦。 他们在慢慢地爬山,高敏与他手下几将继续在望穿秋水,几人轮流举着望远镜,看着望松岭方向。 这是原先的约定,一旦周永清援兵过来,将会在望松岭上插上一面旗帜,做着信号,好让高敏提前准备。然而周永清在爬山呢,又没有长翅膀飞,如何在望松岭上插旗子? 宋吉躺在地铺上,在想着明天的盖世奇功。 其他战区将士则多进入了梦乡。 但在庆州城中,章楶弄来了许多羊,让人烹饪出来,又搬出一些低度酒,用之犒劳三军。 后世有人说宋朝人均挤地皮,按照2005年的物价比计算,大约在两千五百美金,那么按照2015年物价比计算呢?那岂不是后来的天朝在那么发达的生产力与科技下,直到王巨临穿前人均挤地皮,还没有干过宋朝? 这说法显然是错误的,真实的生活水准,抛弃科技产物外,宋朝百姓大约相当于天朝八十年代初的水平,比七十年代天朝的生活水平要好,甚至能与二十一世纪初阿三的普通百姓生活水平相当。 因此论富裕度来说,在古代确实是一个奇迹。 不过还有许多百姓只是一个半温饱状态,包括士兵在内,肉食还是不常见的。 其实战到现在,大伙儿都想睡觉了,可听到马上有酒有肉,一个个来了精神,于是坐在城中军营里候着酒肉。 章楶则将各营副都头以上的将领一起召集议事。 几十人陆续来到,今天一战,城中宋朝官兵也出现了沉重的伤亡,兵力太少,而城池又太大了,给守城带来了困难。 所以大多数人面带着忧色。 章楶让他们坐下来,说:“诸位,你们有点担心吧。” 大多数人低下头,一个指使问:“明公为什么还不来?” 王巨那天集结,很清楚地说了一句,如果没有各旅将之令,任何人泄露了他来到庆州的消息,会以军法处理。 不过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你王巨为什么还不冒泡? 不管你有什么安排,如果庆州城失守,整个庆州危矣。那可能呢。如果计划不提前一天,王巨也会派出一些兵力支援,从而保住庆州城。 只是畏惧军法,这名指使含糊地说了一个明公。 “某要说的正是此事。诸位,你们中间大多数人不知道真相,有人一直纳闷李公哪儿去了?” “是啊,城中为此事议论纷纷,如果李公在,民心凝聚,至少能发动百姓参战,”一名都头说。 “如果李公在,前线还能取得那么多大捷?”杨培驳斥道。 左臂发挥一般,虽然在雪泥堡打出了血性,不过魏庆宗自己都战死了。要么就是及时镇压了一些慕容的反叛。但右臂打得光彩哪,且不说柔远寨那场让人感到好笑又感到敬佩的保卫战,大顺前面的战役呢,今天早上这场大捷呢,还有安疆堡下又是一场大捷。换李复圭在,能做到吗? 不过杨培对李复圭评价过低了,实际在另一个时空,李复圭表现还不错,西夏三十万大军突然而来,他没有其他办法,于是用了一个笨办法,那就是防。虽然最后宋军伤亡残重,西夏人仅是伤了皮毛,不过还是将西夏人逼走了。或者说董毡偷了鸡,西夏人才撤离的。但李复圭也有稳住各个重要堡砦不失之功。 但这一点,只有王巨知道了,那怕在章楶心中,如果李复圭不离开庆州,后果会更糟糕。 “然而庆州有危。”那都头嚅嚅说道。 几个知道一点儿真相的指使也认同了这句话。 “诸位,我说的便是此事,实际李公早就离开庆州。” “啊,”大多数不知真相的人一起惊讶地张大嘴巴。 “实际从去年腊月,朝廷便下了诏令,让李公担任均州知州。” 均州在武当山下,一个中小州,等于是李复圭被贬职了。实际大顺城之战后,李复圭更惨,因为谢景温的弹刻,谪保静军节度副使闲赋在家,随后知了光化军,与景思立、周永清一个级别了。 “那为何朝廷不派新知州过来?” “派了。” “人呢?” “新知州可能你们有些人也熟悉,那就是军器监使王巨王子安。” “那好啊,可他为什么未来?”一伙都头们全部兴奋起来。 章楶压了压手,示意他们不要打断他的话,又说道:“王子安早就来了,先是在洛阳与我会面,共同商议应对之策。随后我们一起去了三原,但为了防范西夏人得知后,会发起更大的进攻,王子安这才刻意隐瞒了消息。不过他与各位指使已经会过面。” 几名指使额首证明。 “其实如今种种安排,皆是出自子安之手,而且王子安马上就要来庆州城。” “明天?” “不是,是马上。不过他来庆州城之前,会给庆州父老乡亲带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516章死亡乐章(五) “明公,快说说什么惊喜?” “诸位,西夏大将仁多零丁蛊惑了一些环州蕃部,导致这些蕃部意欲背叛大宋,但他们还没有到环州城下,便被种谊平灭,种谊当时借助了什么工具,在马岭水迅速行军?” “这个我听说过,好象是一种奇怪的板。”一名指使道。 “那么能不能借助这种滑板,迅速从宁州来到庆州?” 其实古代也有滑雪板,《新唐书》里就记载着:流鬼去京师万五千里,直黑水靺鞨东北,少海之北,三面皆阻海,其北莫知所穷。人依屿散居,多沮泽,有鱼盐之利。地蚤寒,多霜雪。以木广六寸、长七尺,系其上以践冰,逐走兽。土多狗,以皮为裘,俗被发。粟似莠而小,无蔬蓏它谷。胜兵万人。南与莫曳靺鞨邻,东南航海十五日行,乃至。贞观十四年,其王遣子可也余莫貂皮更三译来朝。授骑都尉,遣之。 黑水就是黑龙江,少海就是小海,不过这个流鬼国是哪里,一直存在着争议。有人说是库页岛,但库页岛不是三面阻海,而是四面都是海了。因此产生了第二种说法,这个流鬼国在库页岛北部鄂霍次克海的西部海湾地区,室韦北部驱度寐国的北部。但还是与三面环海有违,因此多数人支持它就是堪察加半岛。 这与史书记载很相符,三面阻海,地蚤寒,多霜雪,无蔬蓏它谷,离登州一万五千里,即便顺风,帆船也要半个月才能抵达登州。 可能这个国王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大唐国,因此派王子行一万五千里,来到唐朝。但李世民听到这个流鬼国离唐朝的距离,整傻了眼,俺们对你们那个流鬼国真的不感兴趣哪。于是授了一个官,又给了一些礼物,将这个王子打发走了。 不过库页岛也出现在唐史中:黑水(部)西北又有思慕部,益北行十日得郡利部,东北行十日得窟说部,亦号屈设,东南行十日得莫曳部。 这个窟说部就是位于库页岛北部地区,莫曳部可能就是那个莫曳靺鞨,也就是曾与倭国一道进贡的虾夷,后来的北海道。 然而因为认识有限,司马光与欧阳修只好凭想像写史书,以为流鬼国就在库页岛上,因此写下一句话:多阻泽,初附百济,后附新罗,东夷也。 人家离得那么远,干嘛要附百济与新罗。 不过这在宋朝都不重要,连小小的西夏都搞不掂,谈什么库页岛与堪察加半岛。 但在这一段里出现了一句话,以木广六寸、长七尺,系其上以践冰,逐走兽。这个宽六寸,长七尺的就是滑雪板,那么逐什么走兽?以皮为裘,实际上这个取皮的兽就是堪察加半岛上的特产黑貂,一种极其珍贵的皮毛兽。 能利用滑雪板追逐黑貂,可见其迅捷。 然而欧阳修重修唐书时虽录下了这句话,却没有认真去想。 也许此战过后,他还能记住自己在新唐书里这段话,那么会反应过来。 其实许多史料里也有记载,在极北的许多部族都出现了滑雪板,称之为木马,用来出行,或打猎。既然用来打猎了,大约也会用来作战了。不过因为这些地区文明落后,没有文字记载,即便与中原文明发生冲突,那也是在春夏秋三季,滑雪板派不上用场。所以史料里几乎未看到在军事上的用途。 但宋朝肯定没有,西夏同样也没有。 因此这次它起了一支重要的奇兵作用。 章楶又说道:“庆州两边都是大川,左侧是马岭水,右侧是延庆水,此时一起结了冰。在宁州后方,王子安手事还有一支庞大的军队,整整二十八营保捷军。可能明天还有二十多营永兴军的援兵到达。不过今天晚上与永兴军的援兵并无关系。随王子安来的是这二十八营保捷军,以及一营秦州的蕃骑。这二十八营保捷军就会用这个滑板迅速赶到庆州,以及庆州城外敌营的后方。” “哇,我明白了,为何明公让三军等着吃羊肉。”一个都头高兴地说。 不是让士兵喝酒吃肉,而是用这个酒肉刺激他们不睡觉,一旦睡下,再起来身体就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作战了。 “正是,你们退下吧,将这条消息通知你们各个手下将士,让他们吃好后,准备开战。” “那么明公几更到达。” “应当快了,而且你们没有看到敌人的大营吗?” “敌人的大营?”有很多人愣了一下,不过随即一起会意,一个个高兴地哇哇叫了起来。 王巨来得比章楶想的还要快。 庆州城的背后便是马岭水与延庆州的交汇之地。以此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平川地带。但周围还是茫茫的山区地形。庆州城的后城门不远处便是一个石桥,它横跨了延庆水,过去就是通往宁州的大道。 在这条主干道右侧则是一系列的山脉。以前庆州百姓因为两条河水污浊,不能饮用,于是百姓出城自山谷修渠引水,取得便是这个西山的泉水。直到孙长卿来到庆州,出了一些钱帛,又派专人在城中寻找适合的水源,凿了一百口水井,这才将庆州城中百姓饮水问题解决。 在西山的后面,一支庞大的军队正马岭水边集结。有的在河水的冰上,有的在岸上。河冰上的是步兵,岸上的是少量骑兵。 曲珍表情惊奇地说:“明公,他们比骑马还要快哎。” 准确地说,速度差不多。 不过骑在马上,道路会有高低不平,也会有一些弯绕,但步兵借助滑雪板几乎是顺着直线来的。所以他们比骑兵还提前来到这里,不得不等后面的骑兵了。 不但曲珍与赵隆感到惊奇,就连他们带来的五百蕃骑,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王巨笑了笑。其实这个滑雪板,说不定与刘裕的却月阵一样,会成为一个绝唱,因为拘束性太多,首先它必须在寒冷的天气里才会起作用。然而宋朝有多少辰光在寒冷的天气,并且又是在北方作战?即便作战,也多是被动性的防御。 其次又上哪儿去找马岭水与延庆水这样的河流? 王君万走了过来,同样一脸不可思议,就象见了鬼一般,说:“明公,西夏人会不会有诈啊。” “为何?” “明公,你过来。” 王君万将王巨带到附近的土山顶上,这里属于庆州城的后方,不过道路略略偏向东南,因为角度的关系,能看到一小部分夏营的情况。 王巨举起望远镜向那边看着。 王君万说:“这不对啊,难道他们有埋伏?” 王巨也皱了皱眉头。 一般大军于野外扎营,首先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支起帐蓬,修起栅栏,因此有一个成语叫安营扎寨。支起帐蓬用来睡觉的,修起栅栏,是用来防御的。 那怕不在前线,也要修栅栏,防止意外事件发生。如果两军对阵时,还会在栅栏上装备拒马。 所以那天姚麟看到夏军有空档,还要先从栅门杀进去,再自那个空档突围。 这是行军的最基本规则。 不过宋吉来到庆州城下,立即制造攻城梯发起攻城,反正兵力多,即便没有柔远寨那边兵力奢侈,他麾下也有两万兵马了,足足是城中宋军兵力的好几倍,甚至庆州城连城内城外的百姓在内,都没有他帐下的兵力多。 但这里是庆州城,百姓多,附近的木材早让百姓砍伐得差不多了,夏军取木有些困难。而这些伐来的木材,多制造了攻城梯,因此扎营速度也就放慢下去。 本来经过宋军数次夜袭后,宋吉应当要小心的。可他派出的游骑回来禀报的消息,说是周边宋军兵力很少,象庆州城后方侧翼的府城寨,后面的金柜镇,几乎都是一个空城,只有少量强人与衙役在维护着秩序。 接着梁乙埋用快马送来罔藏逋的分析,梁乙埋本意是让宋吉加快攻城步伐,早点将庆州城拿下来,结束这场战斗。并且这次进攻也耽搁了很多天,加上宋军奇袭大顺城与白豹城,再拖下去,粮草与后勤也麻烦了。若是早点得到庆州城,庆州城中还有大量的物资,那么就能解决夏军的燃眉之急。 然而没有想到这个情报,却使宋吉更加松懈,至少白天游骑打听的情况,与罔藏逋的分析十分吻合。事实上庆州城后方几个堡砦与重镇,是几乎没有什么兵力了。 所以宋吉只顾着攻城想立下战功了,一直攻到近三更时分,三军休息,这个营栅栏还没有扎好,正面扎了一道,后面也扎了一道,两边却没有扎上。 这岂不是正好让保捷军借助滑雪板,真正攻入到西夏大营中吗? 王君万看了都不大相信,王巨也感到很古怪,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盯着远方看了看,实在想不明白。 宋吉松懈,好笑的是他还想着替西夏立下盖世奇功,可却让王巨与王君万都产生了疑心。 王君万说:“真不行,我亲自过去看一看。” “好,”王巨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西夏人使诈呢。 王君万下了土山,向一名宋军借了滑雪板,年前王巨到了三原,大肆制造滑雪板,然后圈起一片谷地,封锁了这个谷地后,让三军练习。王君万也好奇地练了练。 不过他练的时间不长,因此踉踉跄跄地向敌营滑去,有些保捷兵看到他们威风八面的王大将军这个姿态,不由地窍笑。 王巨站在河边,看着王君万笨拙的姿态,也笑了笑,然后静静地等着他的消息。 庆州城中的宋军也开始吃肉喝酒了。 但在这一刻,他们心情与刚才是天壤之别。 城外的夏军却是很安静,他们同样是人,从柔远寨行军到庆州城下,走了很远的一段路,接下来伐木、攻城,而且宋吉为了振作士气,将罔藏逋的分析,也传了下去。后方没有宋军了,大家放心大胆攻城,只要拿下庆州城,城中会有许多财富,还有许多漂亮的汉家姑娘。 这样一传达,士气确实是振作起来了,好几次差一点被他们真的将庆州城攻破。不过三军上下因为劳累,加上松懈,倒下后立即学深地进入了梦乡,除了临近庆州城正面还有一些巡逻兵马外,余下的大营就象一座不设防和城市一般。 王君万伏在一丛枯芦苇边,用望远镜看着,不相信地张大嘴巴。 他又悄悄借助河边的苇茭,潜行过去。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倒是听到一大片鼾声。如果不是敌营里有很多篝火,王君万都能怀疑自己能潜进去,将敌人主将给悄悄摸掉。 于是他又滑行回来,将情况禀报。 王巨挠挠头,自己得知的情报,自从夏军被宋军连连在夜里偷袭了好几回,全部在夜里开始加强了警戒,为什么在庆州城外却出现了这一幕? 他还是想不明白,不过不能耽搁了,说道:“分兵。” 大军一分为三,步兵继续借助滑板,自延庆州与马岭水两面包抄过去。但这两部兵马又分成两小部,主力冲向敌人大营,前行则是冲向敌营的前方。 王巨自己带着赵隆,以及一营蕃骑,与少量保捷骑兵,随后径直冲向庆州城。 章楶正站在后城头上眺望,西夏人是看不到的,就是城头上宋军肉眼同样也看不到的,不过章楶从望远镜中已经看到宋军顺着马岭水飞快地滑行过来。 他立即说道:“打开城门,三军集结。” 这时大伙儿也吃得差不多,喝得差不多了。 听到命令,一个匆匆忙忙地爬起来集结,准备战斗。 这时章楶已经看到王巨带头骑马冲了过来,不过在他们这部骑兵之前,两股步兵已经滑行到了庆州城外两水交合处,然后一分为二,不停息地顺着两水继续向前滑行。 王巨徐徐也来到城门口,城门早就打开,章楶带着庆州官员在城门口迎接。 看到王巨,大小官员一起呼道:“见过明公。” 与资历无关,而是这时庆州太需要一个主心骨了。章楶虽然做得不错,可大敌当前,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虽然王巨可能是史上年龄最小的庆州知州,但王巨善长军事,现在庆州最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知州?懂军事的知州! 王巨骑在马上拱了拱手,现在不是寒喧的时候,拱完手立即问章楶:“城中的官兵呢?” “我让他们在北城门口集结了。” “跟我走。”王巨说完,带着这支骑兵冲向北城门。 当然,这也惊动了附近的百姓,有人打开家门观看,看到城门洞开,惊叫道:“敌人进城了。” “乱叫什么,知州带着大军来了。”一名胥吏吼道。新知州亲自带着兵马上阵杀敌,但因为这一叫,马上城中自己儿就起内乱了。 “知州来了,在哪儿?” “杀敌去了。” “知州杀敌?”几个百姓整听傻了。这些年担任庆州知州的都是士大夫,但士大夫能上战场杀敌吗? 其实他们也不知,张亢与王韶严格说,也算是士大夫,至少是进士出身,但他们同样亲自上战场杀敌,特别是王韶,多次顶在前面冲锋陷阵。 不过庆州前几任知州都是正统的士大夫,没有一个能上战场杀敌的,所以这几个百姓表示听不懂。 就在这时,城外传来喊无数惨叫声…… 第517章死亡乐章(六) 真正的夜战在古代未必有那么管用,拘束性实际也很多。 首先一个夜盲得克服,不过这个夜盲倒底会影响多大,王巨不大清楚,有人说唐朝人缺少营养,有很多人得了夜盲症,但黑齿常之为何赢得夜战之王的称号,张巡多次在夜里成功袭击了安禄山手下的叛军,最著名的便是李朔雪夜入蔡州。不过可能这个夜盲有吧,在宋军中就有极少数兵士有夜盲,只是数量不大,顶多当成了近视眼,夹在大军中间,随着战友,也带走了。当然,如果军中有数量庞大的夜盲症患者,那个就没办法打夜战了。 其次便是得要求很快击溃敌人,这个时间很短很短,因为敌人从起来,到清醒地穿上铠甲,拿起武器,再到集结,整个时间快者只有十来分钟,慢者也不过二十分钟。若是不能做到,那便成了僵持战,形成那种状况,夜战与昼战有何区别? 最后便是这个安营扎寨,正规大军在对垒前第一件事便是安营扎寨,树立栅栏墙,然后用枪或者长矛构成密集的拒马,栅墙前还有壕沟,以及巡逻放哨的士兵。 因此夜袭必须得在敌人反应之前,抢下寨门,抢不下寨门,那么就要将三军变成灵活的猴子,迅速地从栅墙上翻过去,不然敌人集结起来,夜袭又失去了作用。 兵战,诡道也,那么夜战,则是诡道中的诡道。 但是夜袭战术一旦建功,往往就会建立奇功,比如吴越笠泽之战,越军夜袭吴军大营,一战而大获全胜。 李靖带着三千铁骑,在风雪漫天的腊月,迂回穿插千里,夜袭阴山,从而导致十几万突厥军队大败,成了以少胜多的典型。 章邯用夜袭战术攻下定陶,大破楚军,击毙项梁。不过他此战惹来了一个战神,随后项羽带领两万楚军破釜沉舟后,在巨鹿光明正大的以一敌十,九战九捷,大破秦军。 卫青也用了夜袭战术大破匈奴,那场夜战,俘虏了匈奴右贤王与一万五千名战士。 这才是真实的夜袭战术。 想要成功很难,但成功了就会取得很大的效果。 其实梁乙埋不懂军事,前面两场夜袭战术宋军能得手,有很多原因的。 安疆堡下一战,高敏的军队是藏在地道里,由是从后方得手。大顺城那场夜战,西夏人在前面都筑起了冰墙,这个比栅墙更牢固吧,但没想到宋军从后面杀过来了。 实际这只是表面的原因,真正的原因,第一就是地利,如果不对地形熟悉,能打都不行,平夏城大战前夕,名将折可适追敌追进了没烟峡,好了,进去后开始转圈了,结果折了二千兵马败退回来。这也是折可适,换作普通将领,三军上下休想回来一人。因为没烟峡地形太复杂了。马上这个问题也是蔡挺要面对的,想奇袭天都山,必须从小道进入石门峡,再从石门峡进入没烟峡,这样才能用奇兵抵达天都山。 第一次大顺城之战,王巨说地形当抵五万十万雄军,现在这个地形还是当抵五万十万雄军。 如果换一个地方,那怕王巨与章楶联手,都未必敢执行这么复杂的穿插迂回埋伏夜袭等一系列战术。原因同样简单,时间如此之短,两人那可能熟悉地形? 其次对主帅的智慧决策,以及各军主将的执行能力,都有很高的要求。 就象这次,如果不是章楶在边上参谋,那么破绽更多。但换成章楶前来,如果没有王巨协助,同样如此。 而且王巨还利用了金手指,挑选出真正能派上用场的大将,可能他对高敏不熟悉,不过安疆堡下那一战,高敏的军队只是攻入敌营,让敌人形成恐慌,随后是姚麟杀到的。 再到萌门三岔,王巨悄悄地将姚雄塞给了高敏,随后去的人乃是周永清。 大顺城前那一战更不用说了,几员大将一个比一个厉害。 试问梁乙埋能做到吗?一个都哆腊讹勉强能凑合,还让他给杀掉了。 第三个便是兵力,安疆堡那一战一炸一烧,将梁永能的兵力完全排除在外,宋夏兵力比是六比十,实际只要形成两面包抄之势,不用夜袭,也能击败如定哥的大军了。 大顺城之战,抛却白豹城与刘绍能的两方兵力不算,实际兵力比是七比十,差距更加缩小,而且就是这个七比十,还是将夏军分成两部分解决的。解决了西营,又将东营夏军切成了两部分。 因此未等夏军形成集结之势,便已迅速将夏军击溃,从而大胜。 这是王巨求稳心态的表现,然而想要达到这个目标,就意味着穿插的军队数量比较多,也容易着被敌人发现。且看高敏是如何成为消失的军队?进入大顺城,再故意做出反击之势,又故意被夏军切割出去逃跑,还带着一营返回大顺城,这才进入了提前挖的地道里。 再到刘阒的军队,因为姚兕的好心,差一点将王巨头发都愁白了,结果现在依然产生了影响,生生将刘昌祚一万两千人压在了华池镇! 所以想求稳又想大胜,就象鱼与熊掌一样,两者也可以兼得,但弄不好就撑死了,还有,得花更多的钱……不过总的来说,发展到今天,虽然有些磕磕碰碰的,但没有出现大问题,略有后世TG大军在淮海战役的味道了。 当然,那场战役TG发挥更出色,行军路线更复杂。不过王巨这次也不错,至少战后将这次的行军路线搁在朝堂上,会有九成大臣还是看不懂。 但是这一次,王巨并没有想取得夜袭奇效,在他预想中,自己大军来了,敌人一定会发现,不过从河面上滑行而来,给敌人准备的时间有限,能在起初让敌人产生一些慌乱。 而且敌人远途而来,他们是走来的,骑马来的并不多,原因还是很简单,因为马的消耗比人更大,再加上强攻庆州城,三军劳累,因此他与罔藏逋是一样的想法,这样的军队一旦睡下,醒来后身体会有一些发软。可能过段时间能恢复过来,但未等他们恢复过来,战斗早结束了。除了攻防战,有几场野外决战,能维持数个时辰以上的?往往决出胜负,也就在那半个小时之内。 关健还是兵力,兵力夏军略占优势,不过优势更小,双方的兵力比几乎达到了八比十,这点差距还叫差距吗? 然而王巨做梦也没有想到罔藏逋在萌门三岔用快马送了一封信给仁多零丁,仁多零丁又用快马送给了梁乙埋,梁乙埋又送给了宋吉。 否则在两更时分时,宋吉也会抽出一些人手,先将栅墙建好吧。 罔藏逋是好心送了一封信回去,却没有想到这封信,将宋吉这两万大军彻底地送到了深渊。 两支宋军迅速接近了敌营。 前面还有一小部分继续向前滑行,既然夏军如此大意,岂能不扩大战果? 因此分了一些兵力在前面拦截。 让王君万感到无语的是,宋军都开始下了滑板,准备上岸了,居然还没有一个夏兵发现。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情况?王君万实在想不通,但夏人既然送上这份厚礼,不妨笑纳了。 左右两军几乎同时冲进敌营。 眨眼之间整个夏营就乱了,没有喊杀声,反正这些睡得正香的夏军就象捆在案板上待宰的羔羊,用刀子砍就是了。就是被惊醒了,也在迷迷糊糊到处嚎哭地逃跑,还不如羔羊呢,至少羔羊在临死前还知道蹬上几脚。 面对这大好情况,让王君万啼笑皆非的是许多保捷军因为第一次杀人,而且到处是鲜血,残脚断腿,甚至还有肠子五脏六肺这些玩意儿,因此许多兵士一边呕吐着一边继续砍人。到最后,有些心肠软的士兵砍不下去了,于是趴在一边只顾着吐。 王君万无语地下了一道命令:“有谁只顾着吐而不顾着杀敌,军法处执。” 吐着吐着就吐成了习惯,以后就能成为一个有经验有杀气的老兵了。但不能不杀敌啊。 宋军默默的杀敌,不过声音很大,到处是夏军的嚎哭声,惨叫声。 宋吉也被惊醒过来,而且两军移动速度很快,迅速向他的中军靠近。 宋吉茫然地说:“那来的宋军?” 这不合理啊,现在庆州的宋军几乎都在大顺城、荔原堡、华池镇、东谷砦、西谷砦、淮安镇、安塞寨、五交镇,余下的就是凤川砦、庆州城与业乐镇有少量兵力,而且这几处,除了最远的大顺城、木瓜堡外,余下的都被夏军团团困住了。没有困住的只有安塞寨、凤川砦与华池镇,但这三寨离庆州城有多远哪?并且凤川砦与安塞寨的兵力也不多,多的是华池镇,但梁永能也派了大量斥候日夜监视着,如何调得出来? 难道宋军真会天兵天降? 那样,还用得着打么? 他一边头脑胡思乱想着,一边迅速爬起来穿上衣服,来到帐外,这时夏军中军开始有一小部分人在自发地组织阵型反抗了,然而给他们的时间太短,随着一波波大股宋军到来,这点可怜的反抗兵力迅速就被击溃,那怕他已经开始下命令组织都没有作。 完了,完了,他心中想到。 但宋军并没有完,庆州城北城门打开了,王巨带着骑兵也杀了出来。 其实他能杀多少敌人,不过他这一个带头,传给三军,会大大的振作士气。 因此王巨拍马在前面向敌营冲,后面庆州的官兵一个个看傻了眼,心里想到,这恐怕是史上最猛的庆州知州,难怪坊间里有那么多传说。原来这些传说都是真的啊。 确实,王巨这般生猛,很是的鼓舞士气。 知州都带头杀敌了,自己还害怕什么,于是后面庆州的官兵与强人一个个嗷嗷大叫地向敌营冲去。 但他们速度要慢一点,王巨已经骑马与赵隆以及五百蕃骑冲进了敌营。 赵隆与王巨是第一次见面,但王巨态度很温和,对他也十分客气,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看到王巨在前面冲,他有点急,这个刀箭无眼哪,万一出了事情怎么办? 因此拍马抢在王巨前面,冲入敌营。 此人十分凶猛,史上吐蕃名将鬼章就是被他生擒的,而且很忠心,姚麟受了重伤,说我渴死了,得水或者能活。估计伤得不轻,开始胡言乱语。但附近没有水源,只有敌军大营边上有一处泉水,赵隆单枪匹马潜往,渍衣泉中。但被敌人发现,于是孤身一人且战且退,并且还杀了回来,将湿衣服的水挤入姚麟嘴中,还真让昏迷中的姚麟苏醒了。 在这一刻,他的忠诚又得到很好的表现,一边杀敌一边死死地将王巨护在身后。 “良将啊。”王巨不由心中感慨道。 这一路宋军冲入敌营,并且是敌人的中营,眨眼之间,几乎无一夏兵反抗了,纷纷向北逃去。宋吉身边的亲卫说道:“宋学士,逃吧。” 不要说你了,就是战神来了,也回天无力了。现在指挥,谁听你的? “逃吧,”宋吉面如土色道。 然而那有那么容易逃跑的,左右两路宋军杀入夏营时,便有意在顺着北方杀进来的,北边的宋军兵力最厚。但不往北逃往哪儿逃呢?宋军在左右掩杀,左右是无法逃跑了。向南逃,是庆州城,能向庆州城逃跑吗?就是逃到庆州城下,难道长翅膀飞过去? 所以只有向北逃。 当然,这么多夏兵,宋军是没有办法全部拦下来的,有人逃出去了,可还没有逃出生天。前面两股宋军又拦在了前面…… 第518章死亡乐章(七) 章楶可没有王巨的武力值,他只能站在城头上表示支持。至于夏军营寨的马虎,王君万表示不能理解,章楶却能理解。虽然他也不知道罔藏逋的信,可白天在城头上指挥时,看到了宋吉派出大量游骑去了后方。 当然,章楶可不会傻呼呼地派人阻拦,这些游骑去后方是好事儿,看,后方兵力空虚,你们放心大胆攻城吧,晚上放心大胆睡觉吧。所以他对各营都头说,夏人的营帐…… 不过直到进攻停下,西夏人还在陆续地修建营帐,所以章楶也没有通知王巨,也用不着通知王巨,如果这个机会王巨还不抓住,那有什么资格想吞下这三十万敌军。 他看着城外。 王巨心态是求稳,而且两人制订计划时,王巨不止一次说了上次大顺城之战时的凶险。所以尽管是夜袭战术,但每次宋军投入的兵力都比较多。 但为了实现每次局部战争的兵力差距不大,两人想方设法,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 不过一旦成功,威力就很巨大,就象现在,因为宋军投入的兵力多,眨眼之间,便成了一面倒之势。“这一战结束了,”章楶心里面想到。 喊杀声也惊醒了城中的百姓,纷纷登上城头观战。 这个章楶并没有阻止,只是让衙役维护着秩序。 老百姓看着城外的一幕,纷纷叫好。 朝堂上有许多大臣说王巨残忍,王巨残忍么?是残忍,至少比对外仁爱的大臣残忍,让战俘干活,干完活,还会将战俘卖给各矿主做矿奴,现在恐怕又多了一份罪名,让战俘站在城头上做炮灰、肉盾…… 但真残忍么?那么且看西夏做了什么?他们一旦攻破宋朝的村寨,那几乎是三光政策,烧杀奸淫掳掠,几乎无恶不作。禹藏花麻投降西夏后,西夏触角伸到了秦州,勒迫百姓投奔西夏。 在宋朝边区,秦州蕃人对宋朝最忠诚,因此不同意,不同意那就杀,杀掉好几万蕃人,生生将渭塬地区杀成死寂之地,不然王韶那来的开边之田? 所以白天庆州城告急,大家真害怕啊。 城外的一面倒屠杀,看得大伙热血沸腾,便有乡绅找到刘参军,要求配合官兵作战。 “刘参军,不行。”章楶一口拒绝道。 “为何?” “且看。” 刘参军向外看去:“我看不出来。” “你看我宋阵型有没有散乱?” 两军混战,最怕的就是阵型乱掉,特别是这样上万人的黑夜大会战。但一般而言,避免不了的会有一些军队被冲散,那么一支军队阵型相对地整齐,那一军最后获胜的机率就会增大。 不过对于今晚这一战,夏军就根本不可能冲散宋军各营,因此宋军一直以各营为单位,象一条条乌龙一样,在敌营里纵横驰骋,横冲直撞。即便少数受伤的士兵,也迅速有秩序地撤到一边去。表现差的倒是庆州的几营官兵,这也无奈,庆州官兵多是禁兵,还是战斗力相对比较弱的禁兵。又搭配了一些强人,无法完美的配合。 如果再让城外百姓出去,那是添乱子,打断了宋军的节奏。 “是我错了。”刘参军说道。 “无妨,百姓的心情是好的,这样,你对百姓们说,等会儿战斗就要结束了,但还有许多夏军逃了出去,让他们组成队伍,出城抓捕,每抓一名战俘,官府会奖励十贯钱或五匹绢。但这个距离不得超过三十里路,防止敌人有救兵到来。” “喏。” 这场大会战打得荡气回肠。 但在这个光彩的背后,却消耗了国家无数钱帛,这个没办法解决了。想要士气高,奖励抚恤一样都不能少。想要打胜仗,后勤必须得充足,这个后勤包括武器物资粮草。为了坚壁清野,让庆州百姓全部撤离到后方,要不要补偿,战后要不要重建?因此最后会花掉的钱帛会是天文般的数字。 可除了钱帛外,还有的就是扰民,前线的各种物资粮草武器,那可是无数陕西百姓一步一个脚印送来的。 有了这些战俘,便能很好地解决后方劳力问题。 大顺城送来的三千名战俘,转移到后方,但远不能解决劳力问题。所以战俘很金贵…… 刘参军刚下完命令,王巨也下了命令:“投降不杀。” 投降也未必有好下场,特别象柔远寨那样,但这时不投降,又怎么办呢? 一个又一个夏军伏在地上投降。 就在这时,曲珍提着一个人走过来,说道:“这个人是夏军主将,还是一个汉人,叫宋吉。” 宋吉逃出大营,这个没办法。理论上现在一个宋兵盯着一个夏兵,足以全歼夏军,但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其实逃出去的夏兵数量也不少。宋吉也逃了出去。 但宋朝认头,西夏也认头,看到了宋吉,逃兵自发地向他汇聚。曲珍拦在前面,看到这一大群人,立即带着手下杀了过来,然后就抓到了宋吉。 两人算是未见的老朋友了。 王巨来到宋吉面前看着宋吉,这个可耻的文人也四十出头了,此时脸如死灰,十分沮丧。不过王巨也没有时间处理他,便说道:“先押入城中与战俘一道关押起来。” 士兵们陆续押着战俘入城。 王巨看了看天色,对王君万说道:“君万,我们兵进业乐镇如何?” 这不在计划当中,但王巨也没有想到会打得如此轻松,此时宋军伤亡数量不大,而且战斗结束得快,体力消耗也不大,士气正是旺盛之时。并且他们可以借助滑板与骑兵,一个来小时就可以扑到业乐镇。那时顶多五更半左右,天色未亮,并且这一天天气仍然阴晦,虽不象昨天晚上飘着雪花,月黑风高,但属于月黑之夜。那么三军扑到业乐镇,还会起来奇袭作用,当然,就不要指望会象庆州城外这一战那么轻松了。 不过业乐镇夏军兵力只有一万五千人,相信顾永平也不是笨蛋,看到战斗,他必然会从城中将三军集结,从里面杀出来,与自己里应外合。那么这一战还会大胜。 但这样,整个作战计划又要变动了。 然王巨显然找错了人选,王君万一听还有战斗,立即高兴地吼道:“好啊。” 王巨无语。 他扭头对杨培说道:“杨将军,抓捕战俘,打扫战场就交给你了。” “好。” “另外你马上进城,替我问一下章通判。我率军前去业乐镇,胜利的比率可能达到九成,战后是将大军进驻业乐镇,还是退回庆州城。进驻业乐镇,离前线更近,也能与燕达、种谊、种古、苗授、赵普、姚麟、秦渤的兵力联合在一起,你与顾永平两军在后方配合支持,从而绞杀敌人的右翼大军。” 也就是战略重心放在了宋军的左翼,相对于敌人就是右翼,先行拿下仁多零丁。 “不过缺点就是压缩了敌人的活动空间同时,也将敌人压缩在一起,从而会使他们能够相互支援。而且业乐镇城池小,所来的兵力多,也是一个头痛的问题。因此请章通判思考一下。” 可能杨培不大明白这个兵力,不仅是王巨手下的兵力,马上还有永兴军十六营大军将要到来。业乐镇并不小,可一旦驻扎这么多军队,那无疑是小了。 然而杨培不是想这个,而是吃惊地问:“章通判?” “怎么,小看了章通判,这一战一半的谋划就是出自他之手。” 这个问题以后也要讲清楚的,如果不是自己,章楶发挥威力的时间很晚很晚。这个原因有二,一是朝廷不知道,甚至章楶自己都不知道。二是章楶和自己用兵类似李绩,不是能与李绩相比,而是用兵方法与他很相像,并且连本人都相像,属于成长型的人物,而非是霍去病、王韶这样的天生将才。 然而也不能忽视这种类型的人才,就象李绩,起初真的不耀眼,还不如秦琼程咬金呢,更不如李世民了。但最后随着李绩的成长,却成了几乎可以与李靖并肩的唐初两大战神。 因此王巨希望这一战过后,朝廷能够重用章楶,并且放在边境磨砺。一个提前二十年成长起来的章楶,再加上自己的改变,灭掉西夏那就不再是一个梦想。 如果自己还不能将宋朝从西夏这个漩涡及时抽出来,宋朝还会有危险,那个完颜阿骨打应当出生了,并且好几岁了,这才是真正的狠人,一战三千干掉了十万辽军,二战两万干掉了七十万辽军。如果此人不死得早,估计岳飞都要吃瘪。相比于他,赵匡胤成名的滁州之战,简直如同儿戏一般。 但如果不讲,别人就会以为是自己一个人的功劳。 再说,自己这个年龄,那怕天大的功劳砸下来,又能做什么?难道自己功劳不够多吗?而且时间紧,自己得决策指挥业乐镇之战,也没有功夫去认真细想了。 杨培忽信忽疑,王巨又笑道:“不要怀疑,章质夫比我所差的,只是不能上战场杀敌,不过今天我也只杀了一个夏人,功劳全部赵隆抢走了。” 这是一个冷笑话,赵隆嘿然。 王巨继续说:“如果论军事上的天赋与谋策之能,章质夫远在我之上。” 他说的是实际话,但这一条杨培绝对不相信了,就连章楶自己也不相信。 决定好了,王巨就下命令,三军又在河面踏上滑板。 章楶看着,马上就意会了,心想,王子安胃口果然是好啊。不过确实是一个大好机会,别看敌人兵力优势大,但通过不停地调动,每一场局部战争打下来,西夏人都被割去了一大块肉。每多割去一块肉,西夏力量就减弱一份。那么到了决战来临,西夏的兵力优势就会无限的减弱,宋军就会增加一分大胜的把握。 这一战结束得快,业乐镇这个大好机会确实不能放过的。 一万多宋军再次呼啸西去。 杨培也将手下的各营官兵分了分,抓捕看押战俘的,余下的打扫战场,战场上夏军大营的帐蓬物资武器,甚至死人身上的铠甲,皮袍子也要扒下来。这些都是钱哪。 只可惜宋吉所带来的骑兵不多,没有掳获多少战马。而且他带来的多是干粮,并没有象大顺城那一战那样,得到大量的牛羊。不过还好,得到一些拉车子的驴骡。这也是钱哪。 百姓还没有放出去,战场现在是肉,得先仅官兵吃着,吃完了,余下的汤汤水水,才交给百姓。杨培则进了城,将王巨的话代传给章楶。 章楶在思索,王巨出兵业乐镇那是对的,大会战到来之前,最好能最大限度削弱敌人的兵力,不仅是兵力,还有士气。 然而业乐镇之战过后,是退回庆州城,还是驻守业乐镇,非同小可。 这关系到会战的走向,如今两臂都集结着大量宋军,虽然左臂兵力稍差一点,不过随着苗授挺进安塞寨,这个兵力悬差也在缩小,况且敌人的右臂本身兵力也不如敌人的左臂,主力还在柔远寨。 因此王巨的中军偏向左臂,淮安镇便是会战主战场,偏向右臂,柔远寨便是主战场。 他想了很久,喃喃说道:“难决定哪。” 这个决定并不是在王巨这支军队身上,而是在一百多里之外,一个叫萌门三岔的所在…… 第519章死亡乐章(八) 周永清带着手下在慢慢爬山,高敏急得要跳脚骂娘。眼看四更天就要过去了,再拖一拖天就亮了,向方担忧地说:“难道后方出了变故?” “不可能吧。”姚雄不确定地说。 敌人兵力多,一分兵便以万人计算,以至王巨感慨万千,自己那怕是一千兵马,都计算着用,但人家却以一万兵马为单位调动。 但敌人不可能无限制的分兵,再说,若是真分兵到了木瓜堡,难道那边不派人通知自己? 可不是这样,为何援兵现在还没有到来呢? 就在他们担心时,齐忠说道:“来了。” 高敏立即接过望远镜,向望松岭看去,离得有些远,虽然今夜未落雪,可天气不大好,因此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那面大旗子还是能看到的,随着山风的鼓吹,就象一个白色的仙子在夜空中舞动。 “娘的,终于来了。”高敏激动地说,说完,又看着敌营,神情更加高兴。 与宋吉一样,罔藏逋也未建设好完整的栅墙。 但两人性质不同,宋吉那纯是马虎大意,罔藏逋这边则是没有时间。 他来了,立即发起攻城,但就是想筑起营帐,手中没有帐蓬、工具以及其他物资,如何筑? 随后日暮时分,妹轻咩罗派出的大军到达,他们也是匆匆忙忙赶向萌门三岔,因此同样什么物资也没有。 直到淮安镇五千兵士到来,才带来了相关工具。 然而工具带来了,这些树木得用斧锯慢慢伐倒,再用杠绳抬回营寨,然后用榔头夯扎于地面下。然而他们是从淮安镇走过来的,等于走完了整条通塞川。 这个通塞川包括部分后来的部分元城川,与整条乔川,严格说淮安镇是终点,萌门三岔便是起点。另外还有一条小道,便是走马城道,据传李靖破吐蕃大捷于此,走马入朝,因此取名为走马城。这个千万千万不要当真,李靖时吐蕃势力才蔓延到大积石山,还没有波及到青海,如何在这里与唐朝激战? 不过这里确实有一座残废的古城堡,离古秦长城只有七八里处,据传这条道便是大秦直道通向盐州的岔道。是真是假搞不清楚了,不过这条道也多荒废了。 因此通寨川盐道是乔川道,西夏大军而来的也是乔川道。过了萌门三岔,这条略有些宽阔的河川大道就开始了收缩,越来越狭小,最后成了真正的山区狭道,西夏在狭道口置了静边寨。 所以这支军队来得比较晚,随后又换下两部进入战斗,虽然带了工具过来,但哪有多少时间伐木筑营栅,况且天也黑了,行动不方便。 还有一个原因,与宋吉一样的想法,便是罔藏逋轻视了宋朝的兵力。勿用罔藏逋派出斥候,实际周边各个情报,西夏斥候早打探好了。包括赵普那五千兵马入驻木瓜堡与惠丁堡,将种古的军队轮换下来。 惠丁堡的宋军是不敢抽了,太远,而且离西谷砦又很近,一旦抽到萌门三岔,夏军可以随时从西谷砦抽调一股兵力将惠丁堡拿下,突破环州这一道链式防线。 能抽的只有木瓜堡那两三千宋兵,不过木瓜堡同样也要派兵留守,那么只能抽调出其中的一部分。从木瓜堡到萌门三岔很近,只有二十五里路。但这是真正的山道!况且中间还有西夏的一个小寨子,略挡一挡,宋军就被挡下来了。 再说,宋朝真有这个主意,那么昨天晚上就会将兵力抽调过来,一是筑堡速度加快,二是加强了这里的防御力量。而非是今天晚上,当真自己这一万多将士是吃醋的? 总之,宋朝还是兵力少了,所以处处捉襟见肘,在这里冒险筑城,无外乎,还是想将西夏人逼退,又少了一条粮道,那么还不乖乖从安疆堡那边退回去。 产生了这个想法,于是也犯了与宋吉一样的错误。 不过与宋吉不同,尽管强攻了那么长时间,罔藏逋还是派了许多人在巡逻值守。 然而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高敏对姚雄说道:“去将大伙儿叫醒。” “喏,”姚雄下了城头,这也是早就说好的,说不定还有许多宋军没有睡着,正等着这一刻。 这时,庆州城下战斗也基本结束。王巨带着一万余宋军扑向了业乐镇,杨培带着三千余官兵强人正在打扫战场,抓押战俘,正准备放百姓出来,配合宋军于野外抓捕正在乱窜逃亡的余下西夏逃兵。 章楶在城头上思考…… 周永清才刚刚率领手下走完了这道无比艰难的山路。 这也说明了地形的重要,虽是位于边境,不过王巨与章楶都不是很熟悉,所以制订的策略比较模糊,只是让几名熟悉当地道路的强人进入军中担任向导,余下的任由周永清发挥了。 周永清说道:“大家小息一会,喝一点酒。” 砍柴不怕磨刀功,为了爬过这段山路,严重地消耗了大家的体力,因此周永清让大家息一会,再喝一点木瓜堡准备的烧酒,暖暖身体。 几千兵马一起坐在冰雪地里,喘着粗气,一边喝了几口酒。 周永清又让斥候去前方打探,这里离前线不远了,一会儿斥候返回将情报禀报。 “不错的消息,出发。”周永清道。 三军又匆匆向萌门三岔冲去。 刚才那一战,高敏部下阵亡了八百多人,三百多人重伤,退出战斗。不过西夏同样伤亡了两三千人。 兵力对比,宋军九千多人,西夏能战斗的不过一万两千人,八比十。 体力消耗,高敏手下还能战斗的所有将士,体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不过周永清带来的八千兵士都是生力军,虽然这一路走来,消耗了一部分力气,然而问题不大。西夏那边几乎所有将士都参与了攻城战斗,同样消耗严重。 清醒度对比,虽然罔藏逋派出大量士兵巡逻,可余下的夏军全部进入了梦乡。宋军这边高敏部下有一些人很困乏,好几十个小时未能得到很好休息了。不过周永清部下八千兵士皆睡了一整天。 防备对比,一个有心,甚至几天前就做好了这场战斗的心理准备,一个是无心。 只有几里路,周永清率领着大军眨眼就扑了过来。 巡逻的夏军立即吹响了号角。 罔藏逋立即被惊醒,他表示不解,那来的宋军?不但他不解,所有三军都感到不解。都猜到宋军多是从木瓜堡那边扑过来的,但兵力不对,木瓜堡那边那来的这么多兵力? 不过就在周永清杀到他们军营时,罔藏逋已清醒过来,并且迅速穿戴好,走出了营帐,开始指挥。 “打开城门。”高敏说道。 王巨也提前准备了两个门,并且是能组合安装的铁门,虽不大,不过也能算是门吧。但为了防止敌人撞倒,白天后面全部堵上泥袋,但在刚才高敏又悄悄让士兵将泥袋搬走。 门虽小,但至少能让宋军杀出去。 因为提前巡逻的夏兵做了报警,西夏三军几乎都起来了。 可起来还不行的,得集结成阵型。 罔藏逋一边不解一边匆匆下令。 可是周永清已经率领三军冲入他们的大营里,如果营栅建设完备,周永清这一战还会遇到极大的困难。然而这个悲催的栅墙…… 因此罔藏逋虽然派出许多士兵巡逻,也提前报了警,但给他们的缓冲时间仍然很短。 还有一个不利之处,如果睡眠不充足,并且在经过剧烈运动之后,那么每个人起来后,都会感到四肢无力。这也是为什么罔藏逋最后下令三军休息,打算明天早上进攻的原因,若是没有周永清大军到来,那时候攻城,宋军会十分地危险,不但这个冰堡丢掉了,甚至三军会覆没。 然而罔藏逋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说的话,反而落在自己大军身上。 现在整个夏军九成兵士身上乏力,并且又没有各自组织好,一开始大伙还在诸将带领下努力集结着,然而随着宋军冲进来,不久就陷入了各自为战。 高敏部下的进攻,可能是一个笑话,但在这种状况下就不是一个笑话。 虽然这一千多名宋军休力透支更严重,不过士气依然很旺盛,有救了,立下大功了。他们发起的进攻,等于无形中又进一步动摇了夏军的军心。 战斗只僵持了一会儿,随着无数战士倒下,或受伤的惨叫着,西夏人的老毛病又再次发作,那就是虽硬,但不够坚,不够久,许多士兵看到局势不妙,拨腿就向后方逃跑。几里外,同时也爆发了一场战斗。听到这边的号角声,那一营宋军同时翻过了寨墙,杀向正在睡梦中的夏军。守寨的夏军立即吹号角报警,然而罔藏逋现在那有心思管他们死活? “败了,罔将军,快撤吧。”罔藏逋手下亲卫劝说道。 “不能撤啊。” “大家都在逃跑,打不下去了,而且宋朝人用兵神出鬼没,每次都仿佛神兵天降一般,没办法打了,非战之罪啊。”那亲卫又急切地说。 因为宋军眼看就要杀入中营了,离他们这边只有几十步远。 “非战之罪哪,”罔藏逋喃喃道,他也能算是一员勇将吧,否则仁多零丁都不会让他前来夺回萌门三岔,可现在不逃怎么办呢?他看着自己部下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双眼似乎要喷火,可最终无奈地上了战马,向乔川方向逃去。 他这一逃,余下的夏军再无士气反抗,整个向东败退下去。要命的是他们这一行,还带来了许多战马,大部分人来不及上战马,就被宋军杀死或者逃走了。此时军中至少留下了三千匹战马。 更要命的是周永清带来的多是边区弓箭手,其中有不少是蕃人。他们虽不是骑兵,但许多人会骑马。 会骑马就足够了,这种情况下又何必要求有多高的骑术,甚至还能在马上战斗呢? 周永清立即下令,让会骑马的士兵翻身上马,由他亲自带领着,追击下去。余下的将士则是交给了高敏,继续抓捕或击毙极少数在负隅顽抗的夏军,以及打扫战场。 一路追杀,差一点快追到了西谷砦下,周永清没有盲目冲动。与王巨那边不同,他追来的兵力太少了,而且淮安镇囤积着重兵,离西谷砦也远比淮安镇离业乐镇更近。并且似乎西谷砦那边的敌人也被惊动了,亮起火把,又借助晨风,听到那边传来人喊马叫的声音,不可能奇袭了。再说天光也渐渐开始亮了。 周永清这才下令停止追击,率领三军,押着在半路上抓捕的战俘返回去。萌门三岔一战,宋朝投入的兵力是一万两千八百人。西夏投入的兵力是一万五千五百余人。宋朝多出的两千兵力乃是赵普的狙击兵力,那也要计算的。西夏多出的五百多兵力就是那个小寨子的兵力。 宋军伤亡了近三千人,但西夏伤亡的数量与战俘达到了一万一千多人,差一点三军全部覆没。 但在这个死亡的夜晚,死亡的乐章还没有结束。这边周永清下令会骑兵的将士上马追击,业乐镇那边的战斗也开始打响。 第519章天上(上) 宋军飞快的前进,不快不行哪。宋军在向业乐镇前进,大半西夏逃兵也顺着大路在向业乐镇逃跑。 如果让他们先到业乐镇,业乐镇的夏军就有备了。 实际这几场局部战争,为了使兵力悬差不大,王巨几乎绞尽脑汁,但效果也同样明显,因为兵力差不多,甚至有时还占据着绝对优势,又都是夏军意想不到的袭击,还是夜袭,所以能让敌人迅速溃败。另外一个好处,便是会产生大量杀伤。 后者往往许多人都忽视,有一个例子,宋辽满城之战与雁门关之战。满城之战,双方兵力差距不大,辽军又让宋军逼入西山,失去了骑兵优势,结果惨败。 雁门之战,先是潘美用步兵方阵挡住十万辽军,杨业率领少量骑兵从后方杀出,斩杀驸马侍中萧咄李,生擒马步军都指挥使李重诲,这是杨业的成名之战。让后人忽视的便是潘美之功,潘美手中全是步兵,而且兵力少,但用了步兵方阵,以少敌多,在野外生生挡住了十万辽军的进攻,这才给了杨业扬名立腕的机会。但这一战实际杀伤的辽军并不及满城之战多,为何,一是兵力悬差大,二多是步兵,速度慢,往往败则是全军覆没,甚至是真正的全军覆没,一个都不留,然而胜则不能大胜。 但这几次局部战争,西夏损失惨重,一是地形,几场战役都因为地形拘束了敌人的骑兵优势,也拘束了敌人逃跑的便利,况且这几场大捷中敌人的骑兵数量本来就不多。二就是数量,数量悬差不大,又是意想不到的夜袭,因此迅速形成大规模的杀伤。逃不掉的只好投降了。 然而地形也重要,就象昨天黎明时的大顺城之战,西营几乎全军覆没了,东营却有许多夏军逃出生天。或者说萌门三岔的战役,打到那份上,还有许多夏军逃走了。 这是无奈的事。 因此宋军在路上看到许多正在逃跑的夏兵,这些夏兵也看到了他们,吓得连忙向道路边上的山区逃跑。敢情以为宋军追过来是抓捕他们的。 这能逃么?往山区里一逃,地形又不熟,马上宋军就卡在他们前方了,如果业乐镇战事结束,他们还找不到正确的道路,还是要等着宋军抓捕吧。 后面王巨带着少量骑兵还没有到来呢,结果路上的西夏逃兵就逃得一干二净了。 眼看要接近业乐镇了,也看不到敌人的逃兵了,王巨与王君万同时松了一口气。庆州城下的好事是甭指望了,但敌人有备与无备终是两样的。难道有备就不战了吗?那得多影响士气哪?可那样一战,伤亡会很惨重的。 王巨让三军停下。 他与王君万、曲珍以及赵隆来到前面,用望远镜看着对岸。 对岸一万五千名夏军也将业乐镇围住,这个无关紧要,业乐镇这边的兵力还算少的,仁多零丁在东谷砦与五交镇都布置了两万大军,另外还有西谷砦下的一万余兵力,不过分走五千兵力去了萌门三岔,同时在淮安镇城下似乎还有近三万兵力。 反正西夏兵力足够多! 王巨看的是大营,这一回不要指望有侥幸了,在这里的西夏大军扎下了重重大营,包括栅墙,虽未置拒马,但在栅墙前挖了一条壕沟,不算太深,但能起到拖延宋军攻寨速度的作用。 而且营帐与栅墙之间留下一个空档,又有一队队士兵不停地巡逻。营帐与营帐之间也隔着标准的距离,这样能防火也能防止敌人的火攻。另外大营里还建了几个塔楼,可以眺望远方。 “这里的敌人不大好解决哪。”王君万说道。 “君万,你还能指望都象庆州城下那样?”王巨笑了笑。 其实不但业乐镇这里,其他地方都一样,就是庆州,原本也没有指望那么轻松的击败夏军的。实际只要拖上一天,明天宋吉同样也将营栅结好了。 不管营栅如何,这一仗也要打的,权当是为未来大会战做一次演习。 王巨扭头看了看赵隆与曲珍,将望远镜递给他们说:“你们看一看。” 两人看了看。 王巨又说:“赵隆,你挑选几个人,从这边绕道过去,借助那个坡咀一片林子的掩护,绕到敌人后方,在第二个栅门前方有一个小村庄,村庄有二十几栋宅子,再借助这些宅子掩护,摸到那个栅门,将守卫栅门的哨兵击毙。曲珍,你带着前行,也随后潜行,当赵隆夺下栅门时,你立即率领前行,将这个栅门控制住。” “喏。”两人答道,随即下去。 这是有意让两人立功的,但王君万也犯不着与这两个小家伙去争功。 “君万,你立即集结三军,听我号令,当曲珍前行进入栅门后,你们立即从哪里冲进敌营。” “行。” 王巨继续监注着曲赵一行。 两人带着几营保捷军悄无声息地从右岸继续向前狂奔,随后来到王巨所说的那个坡咀处,又让前行军停下,曲珍对大伙说了几句话,声音低,而且也离王巨有一段距离,王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大约在叮嘱与激励。 随后王巨在望远镜中就看到赵隆带着二十几名兵士趟过了冰河,迅速潜入到那个空无一人的村庄的阴影里。 王巨就看不到了,他将望远镜转向了敌营。 敌营栅门前几十个哨兵持着直剑在警戒着,只是天气寒冷,在他们前面不得不生起一团篝火。这是有利的一面,毕竟他们在亮处,而曲赵二人却隐在暗处。 不过这时来了一队巡逻的夏兵,大约与其中一个哨兵认识,他们停下,相互在说着话。 王巨蹙了蹙眉头。 赵隆此时伏在一个茅屋后面,不过这些房屋多拆得差不多了,木料拆下,茅草搬走,只剩下一面面泥墙。并且泥墙因为拆的时候太用力了,以致出现几道裂隙。 他正伏在一道裂隙处看着栅门,看那伙巡逻的士兵停下说话,也不由地蹙了蹙眉头。 因此耽搁了足足近半刻钟,也就是足足超过了十分钟, 这个时间有点长了,让王巨担心赵隆与曲珍会产生冲动。 等待虽然让人感到焦急,不过时间还来得及。 但好在赵隆一直忍住了,王巨又用望远镜看着,曲珍与前行营的保捷军也潜行来到那个村庄上,然后一个个趴在地上。其实真的很冷,特别是这黎明时刻,趴在地上,冷气逼人心脾,这一刻的等候无疑是一种煎熬。 然而好在刚才庆州一战比较顺利,给了大家信心与勇气,要知道以前这些保捷军除了不停地训练外,至少九成半的兵士手中兵器还未沾过敌人的鲜血,所以才出现一边战斗一边有一半人在呕吐的情形。 那伙巡哨的士兵终于走了,还得要等。 一会儿,那群士兵走过了营帐的转角,王巨就看到赵隆扑了出来。 当然,这一回就不能指望再有好事了,实际上接下来的战斗,王巨还打算用夜袭战术,但不是夜袭,而叫“夜惊”。 那伙哨兵立即就看到赵隆一行,其中一人立即冲响号角,其他人则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赵隆猫着腰带着手下继续向栅门冲。 那伙哨兵手中的箭已经飞射出去,王巨在望远镜里看到有几名宋兵被射倒,但赵隆用提刀拨打掉两支飞向他的箭矢,大吼一声,已经冲到他们的面前。 同时曲珍也带着手下杀了出来,因为刚才的耽搁,两者离得很近。 那伙哨兵也在反抗,不过赵隆真的很凶悍,提刀在他手中舞成了一道道刀光,连连击毙了七八个敌人,强行杀到栅门前,一面用提刀挥舞着保护着自己,一面用手打开栅门的门栓。 “这小子真不错,”王君万也在观看,心中赞了一句,然后说道:“冲。” 实际西夏大营是顺着延庆水,三面将业乐镇包围着,但为了最大限度杀伤敌人,主攻的方向选择的是北营,也就是西夏后营。因此王君万必须率领三军还有滑行一段距离,这才能抄到敌人后方。但好在滑行的速度快,这个距离并不会耽搁多长时间。 王巨没有动,不可能真的每次他都会冲锋陷阵,那成了什么?说不定以后也能冲一冲,但主要还是为了鼓舞士气,而非是杀伤多少敌人。他继续看着。 栅门终于让赵隆打开了,曲珍带着前行也涌了过去。但刚才那伙巡逻的士兵也返回头,一边用号角警告,一面与曲珍的部下战斗着。同时塔楼上的夏军同时也在吹号角。 随着这一声声凄厉的号角声,整个夏军大营开始骚动。 但这种情况是王巨早就预料到的,他关心的是那道栅门。 那伙巡逻的士兵在两员虎将的反击下,迅速被击溃,但又有一个将领打扮的夏人,带着一群兵士杀了过来。 两群人在惨战着,夏人越来越多,但赵隆与曲珍死死地将栅门守住。 这一刻,有许多宋兵倒下。然而时间也并不长,王君万率领三军放下滑板,已经冲上了岸。 “走。”王巨放下望远镜,骑马往前冲了冲,带着手下趟过冰面,来到敌人大营后面的一座土山上,但他没有杀入敌营,而是站在这个土山上用鼓号指挥着三军。 因此上了坡顶后,继续用望远镜看着,王君万已经杀入敌营,不过夏军也开始了集结。 然而宋军还是占据着优势的,一是士气,二是有组织,敌人虽在集结,可在这个黑夜里,多少有些慌乱,三是宋军头脑更清醒。 还有呢,王巨用望远镜看了看业乐镇,不由地又皱了皱眉头,因为业乐镇仍然很安静。 在夏军强攻美利堡时,宋军进行了一系列的转移与换防,王巨让似乎更能打的李克忠换下了顾永平。毕竟业乐镇离主战场更近,随着大会战即将到来,得要求主战场附近的每一处兵力最后都要发挥出作用,包括业乐镇。 但这时李克忠确实产生了误判,赵隆在厮杀时,城头上的宋军还没有注意,随着曲珍率领前行军杀入敌营,城头上的宋军已经匆匆忙忙向李克忠禀报了。李克忠听后,连忙爬起来,来到城头,因为这次攻打业乐镇并不在计划之中,所以他还在观察与判断。所以王巨看到业乐镇仍然静悄悄一片。 当时制订计划时,王君万与刘昌祚意思是更大胆一点,比如象今天晚上,如果周永清得手,那么就一路追到西谷砦,再让西谷砦宋军杀出来。这边王巨一路进攻业乐镇,再挟借着胜利之势,卷向五交镇,与种谊、种古里应外合,击垮五交镇的夏军。虽然西夏兵力多,但因为他们是分成了若干区域,在每一片区域里所占的兵力优势不大。甚至可以与燕达配合,最后索性攻向仁多零丁的主力军队,一下子就将夏军的左翼会部击败。 但王巨最终没有同意,这样依然会产生许多风险,王巨最不想的就是带着风险去战。特别是各军的配合,未必有那么完美。眼下李克忠的表现,似乎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 李克忠在迟疑,却给了西夏更多的集结时间,王巨不得不用望远镜看着战场,然后用号角指挥着。 这时李克忠才清醒过来,说道:“立即下令集结三军。” 然而这个集结三军,也要一会儿的。 城中在集结,城外继续在酣战。 王巨无语地看了一眼业乐镇,继续盯着战场,应当来说,宋军还是占据着优势的。而且也不能忽视王巨的作用,尽管所有人都高估了他的军事能力,他自己却低估了自己的军事能力。其实最准确的定位就是现在王巨抛开金手指,也能达到了铁级指挥者的水准,甚至可能比郭逵还要强一点,比仁多零丁并不逊色多少。 而且他手中有望远镜,更能清晰地看到战场,因此在他指挥下,宋军优势在渐渐扩大,至少一直压着夏军,没有让他们形成一个完整的阵型。 晨风吹起,凉气逼人,不过在这份寒意里略有那么一丝清新的气息,其实春天离这个边陲也不远了。 天空中的启明星也明亮起来,穿过浓浓的墨色,将宝石般的身影笼射在人间。 酣战在继续,宋军渐渐已经撕开了整个西夏的北营。这时业乐镇的宋军才姗姗来迟地打开城门,再不出来,李克忠好抱着行李回家养老去了。 第520章天上(下) 仁多零丁在中军大帐面如土色。自开战以来,损失主要是二梁那边的,仁多零丁部下损失并不重,无外乎就是强攻雪泥堡,折了不少兵马,但拿下了雪泥堡,还击毙了宋军主将。 所以仁多零丁在军中威信一时无两,然而没有想到该死的宋人,终于对他下手了。 这两边的消息简直是两个噩耗。 现在损失了多少兵马,还无法统计。但相信会是一个让人很肉痛的数字。 并且他还要阻止局势的恶化。 萌门三岔那边不要想了,宋朝派出一万多兵马,这个仁多零丁不大相信,大约是罔藏逋遮丑夸大了宋军的数量。但相信兵力不会少,否则不会那么快就击溃了罔藏逋一万五千名大军,甚至逃跑时都不敢利用后方的那个小寨子挡一挡,连带着小寨子与几个哨所的将士,也一起逃向了西谷砦。 这个猜测离真相不远了。 那么多宋朝官兵,相信他们也抓了不少战俘,这些战俘也是劳力,况且周边还有一些空虚的小寨子,寨子里有百姓,他们也是劳力。等到自己发出大军时,不要说那两面冰墙,就是真正的城墙,也筑得差不多。况且面临着南面来的强敌,自己那可能分出大军去进行第二次反攻? 通塞川道彻底中断! 这是仁多零丁做出的第一个判断。 第二个判断,也是仁多零丁最担心的。 据前方来报,说是宋朝不知派出多少军队,尽管业乐城夜袭战术不是太成功,自己手下也及时组织起来,然而寡不敌众,最后在宋军里应外合之下,三军溃败。 这也是夸张的说法。 估计宋朝派来的兵力不会比业乐城的兵力多,甚至还少一点,否则不用等城中宋军杀出,更不可能僵持了一个多时辰后,三军这才崩溃。 因此宋朝派来的兵力可能在一万人左右,甚至一万人多点,但不会多上多少。然而这支宋军是从庆州城来的,这说明了昨天夜里,宋吉那两万兵士已经被彻底击败了,甚至快接近了全军覆没。 然而宋军此时又汇集了业乐城中的宋军,实际兵力并没有因为伤亡而减少,而是在增加中,又是挟借大胜之威,并且又有那个古怪的滑板之速度,那么草草地休息一会儿,吃一个早饭,说不定就会再次进攻五交镇。 五交镇自己布置了两万大军,然而五交镇中还有一支宋军,在五交镇的后方便是环州城与安塞寨,哪里又有种古的兵力,如果昨天晚上,他们从小道穿插过来,那么宋人又能取得局部战场上的绝对兵力优势。到时三支军队一起出动,左右夹攻外加里应外合,五交镇的夏军危矣! 这还不算严重的后果,如果五交镇战役结束后,三支宋军聚集,继续扑向淮安镇,与燕达再来一个里应外合,自己这支军队都会凶多吉少。与兵力无关,自己兵力虽然到时可能略占优势,但士气却不同了。 业乐镇败了就败了,但五交镇不能失。否则几十万夏军可能让宋军一口口就吃掉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打了一个冷战。 于是他立即派出五千兵马支援业乐镇。 实际打到这份上,加上西夏军队散开,兵力已经不那么充足了。 五千兵马立即火速赶向五交镇。 仁多零丁又继续思考。 现在整个儿让他感到不对劲,庆州从哪儿多出近万宋军的,还有木瓜堡哪里又从哪儿冒出来的那么多宋军的?往后去,宋朝还能冒出多少神兵天降? 这一仗不能再打下去了。 梁氏发起这一战的心情他能理解,一是想报私仇报国仇,私仇是夫仇,国仇是丢失绥州的耻辱,二是想树立她的权威,三是以为天寨地冻,宋朝无备,四是以为有契丹人在后面支持。 契丹人如果真出兵,那也许真管用了。可是契丹人只是一个口头上的承诺,也许会出兵吧,那也要看到宋朝大败,他们才能出兵。不共同出兵,那么宋朝就可以集中力量对付西夏。 这才是问题所在。 但梁氏往好处上想,因此几乎倾全国的力量发起这场战役,如果这次大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如今明智的做法便是立即撤退,至少保存了大部分主力,至于这一战所带来的损失,那以后慢慢恢复了。 可是仁多零丁不敢说,都哆腊讹被斩,让许多将领心寒了。为何?无外乎就是梁乙埋推卸责任。但这一战自己有没有责任?怎能没有! 罔藏逋产生误判,但这个误判自己也认可的,这才将罔藏逋的信交给梁乙埋,并且还是用快马交的,说不定宋吉那边失误,也与这封信有关。 现在又折了那么多兵马,梁乙埋无法下台了,自己再劝说他撤军,梁乙埋会怎么想?自己十成会落得都哆腊讹的下场。 想到这里,他不敢说了,因此将情况禀报给了梁乙埋,但在一些有自己失误关健之处,做了淡化处理。 自保吧! ………… 太阳居然出来了,这表明着天气在转好。 但这个无所谓了,除非来一个突然天气,气温能平均升高到摄氏五度以上,那样萌门三岔那边才会出现麻烦。否则无论未来天气怎么好,都不会对萌门三岔构成危险。 可是大家气氛有些压抑,王君万直接就在喝斥:“李将军,为什么耽搁了那么久?” 李克忠在此战中犯下了严重错误,最后出来了,可出来得太晚,虽然西夏人一直未能组织起一道完整的阵型,但许多局部战场却成功地集结起来。所以两军夹击,生生杀了大半个时辰,才击溃夏军。但若是早上一刻钟,夏军便不会有那么多人成功集结到一起,而且他们刚刚起来,睡眼惺忪,整个大脑还没有清醒过来,那么对宋军更有利。 实际因为李克忠的耽搁,整个战场夜袭的奇效在中间只起了四分之一作用,余下的等于是正面交锋了。 李克忠道:“我未接到明公命令。” “但你看不到吗,听不到吗?” “都给我少说几句,”王巨喝止道。但心里在想,这个李克忠真不行哪。此人十分勇猛,因此得李复圭赏识。所以去年闹讹堡失败后,李复圭报复西夏。第一次让他与林广反袭击,若非林广,那次宋军又要惨败。结果第二次李复圭又派他与赵余庆袭击金汤城,结果在洛河川被夏人真正击败,若非赵余庆熟悉地形,都逃不回来了。第三次是韩绛的命令,那次是王文谅失约不行,倒也不能怪李克忠与赵余庆。 所以主将光有勇猛,还是不够的,除非勇猛到薛仁贵那地步,但可能吗? 这也是一次血淋淋的教训,就象赵国用赵括替代了廉颇,燕国用骑劫替换了乐毅,换了一将,马上结果就截然不同。然而庆州诸将与官员,却再三地推荐李克忠,而且下面有一些人议论自己任人唯亲,王巨也听到了一点儿。因此耳朵软了软,将李克忠顶在了业乐镇。 现在因为李克忠,宋军最少多产生了近千伤亡,并且为下一步计划也带来了一些难题。 可事已至此了,只能想办法挽救,王巨说道:“曲珍、赵隆,你立即率领前行,抓捕战俘,王君万,你率领余下的保捷军,立即顺着延庆水向五交镇滑行,如是遇到大股逃兵,立即分兵上岸,将他们逼得向回逃跑,以让曲珍赵隆抓捕,然后于五交镇前呐喊,但切记,不能真向夏军发起进攻。” 三将领兵退下。 “李克忠,你立即派人打扫战场。” “喏。” 不过王巨从此人眼中看到一些不服气与失落。 “真不行,就拿掉此人旅将之职,将他的军队打散了编入其他各旅吧。”王巨心想到。 犯错误不怕,况且这也与各人的军事天赋有关。就怕犯错误却不改正错误,甚至犯了错误,心中反而不平。若是这样,王巨很不喜的。就象种谔那么能打,但休想指望王巨去用种谔,此人太独,不要说王巨,就是蔡挺都未必能用好。 仁多零丁的五千兵马正在向五交镇赶,王君万的兵马也在向五交镇赶。 在路上遇到了许多战俘,这是必然,庆州以梁峁地形为主,因此延庆水两侧平川无疑会成为主要大道。不顺着大道向五交镇逃跑,难道还要越过延庆水,再攀山越野,向柔远寨逃跑? 然而看到宋军呼啸而来,这些人不得不向西面山区逃跑了,但向哪里逃跑也未必安全,首先曲珍在后面马上就过来了。就是逃进了深山,后面顺着马岭水便是府城寨、马岭镇、方渠寨,这里兵力空虚,三个重寨外加一些戍所,只驻扎着顾永平手中可怜的数营兵马。但是用来抓这些逃散的战俘也足矣了。 所以王君万也不管,只是遇到大股西夏败军,这才让三军上岸,将其冲散,逼其重新逃回去,或者逃向南边的大山。因此速度很快地赶到了五交镇下。这时仁多零丁的援军还未到,看到大股宋军从河面上滑行过来,整个夏军如临大敌。 其实换不着如此,王君万此行来也只是吓一吓,好给后方的官兵更多抓捕战俘的时间。 战俘就是钱哪! 况且这些战俘中还有宋朝渴望的战马。 时间飞速地过去,仁多零丁派出的五千援兵到了,可他们也不敢异动。然后是梁乙埋,此时只有他手中兵力最充足,听到后立即也发出一万兵马赶向五交镇。 五交镇离淮安镇只有三十里,离柔远寨还不足三十里,但后者的三十里,那可是真正的羊肠小道。因此这一万夏军象是蜗牛一般,向五交镇缓慢的行军着。 眼看还有不到十里的山路,王君万这才下达撤退的命令,甚至还耀武扬威地上了岸,进行了一些抓俘战斗,这才与后面的曲珍赵隆所部会合,押着大批战俘返回业乐镇。 看着宋军如此嚣张,夏军因为数次大败,一个个士气低落,都不敢追击,省怕又中了宋军的诡计。 这两天来的第三场战役也至此拉下了帷幕,虽然是战前王巨最不重视的战役,可实际战果同样辉煌,击毙了近万名夏兵,同时抓俘了九千多名战俘,并且随着后面的僵持,又陆续抓捕了近千名逃散的战俘。三场会战下来,生生咬掉了近五万五千名夏军。 三场战役,无疑便是三场死亡乐章。 甚至王巨都怀疑大会战时,也未必能杀伤这么多夏军。 并且随着杨文广的援兵即将到来,这使得双方的兵力对比,从一开始的近四比一,生生拉到了六比十。再加上士气与地形等有利之处,宋军已经能真正发起会战了。 王巨让人将战俘押送到后方,大顺城那边的战俘暂时还没有办法带出来,不过萌门三岔那边的战俘在筑好那个冰堡后,在这天傍晚,也随着战马一起押向木瓜堡,随后也自环州城押向了后方。 大量战俘到来,终于缓解了后方劳役的困难。 这时王巨与章楶也得知了萌门三岔那边的消息,两人皆长舒了一口气,这一战风险最大的地方就是萌门三岔。但现在没有问题了,有足够的武器,并且还从敌人哪里缴获了大量武器粮草,又将冰堡全部修好了,再加上周永清的五千官兵进驻,萌门三岔彻底无忧了。 得到了萌门三岔的消息,还有王巨对李克忠的担忧,章楶终于想好了最终的作战方案。 王巨闻讯后,立即骑马返回庆州城。 庆州城中几乎所有百姓一起出来欢迎。 不仅有了主心骨,还有这两场畅快淋漓的胜利,让城中百姓激动不己。 王巨挥了挥手,迅速钻进了州衙。决战将要开始了,得马上制订出详细的作战方案。 许久,王巨才与章楶商议完毕。 这时天色也临近黄昏,王巨命人将宋吉带上来。 宋吉吓得脸儿发白,小腿儿打颤,他与王巨之间不仅有国仇,还有家恨,就不知道王巨知不知道是自己出的主意。 王巨倒是很客气,说:“不用担心,两国交战,各为其主,野利族既然投奔了我朝,那就要忠于我朝。你投奔了西夏,就要忠于西夏。某不怪你。” 宋吉神色这才变得缓和,还是很小心地说:“谢过王公。” “勿用,我喊你来,首先是问你几个问题,为何你们西夏此次出兵庆州。某想,原因有三,兵力多,出其不意,辽国的支持。某先说说兵力,环庆路的兵力是不多,况且后方还要留守兵力。即便将强人包括在内,也不过能动用三万来兵马,况且还有一部分慕容桀骜不驯。但我们兵力真的少吗?延州有韩公与郭公坐镇,韩公才是陕西路第一负责军事的官员,渭州有蔡公坐镇,他与我的关系,勿用我多讲了。所以蔡公派出一万大军支持,韩公也派出一万大军支持。这又多了两万兵马,还有呢,我主持郑白渠,一为水利,二就是成立安扎一支强大的保捷军,这次我又带来了近八十营保捷,并且有部分保捷军投入到前线。不是三万来兵马了,而是九万余兵马。又有地利之势,这个兵力还少吗?” 难怪,宋吉心想到。 一直在算着宋朝的兵力,可怎么算都算不对,原来误差在这近四万保捷上了。 但宋吉掉到坑里了,实际这次王巨投入的兵力不是九万多,随着永兴军三路的支持,包括强人在内,达到了近十二万兵马。可这里王巨有意将八十六营满编的保捷军变成了八十营,又刻意略去永兴军支持的三十七营官兵。整误差了两万多人。 这个误差以后可能会很致命。 而且王巨说投放了九万多兵马,也符合西夏人侦查后所得到的数字。 “这是兵力,这么多兵马投放,能打则打,不能打我们守城,你们夏国岂能奈何?我再说出其不意,你们西夏人将主意打到了慕容身上。但你们可知道有多少贵族与我们宋朝商贾做着私盐或其他买卖?实际我们早得到你们的行军计划,你们谈何出其不意?” 王巨心眼多,宋吉心眼更多,但王巨可放在宋朝朝堂上磨了很长一段时光,那才是各种权术的天堂,在那种环境下成长,如今宋吉哪里能赶得上王巨? 于是他又明白了,难怪这次夏军打得如此憋闷,实际上宋朝早让王巨替代了李复圭,这些计谋全是出自这个可怕的青年人之手。 当初他只是一个少年,便将自己坑惨了,如今权高位重,自己那可能是他的对手。败得不冤哪。 在这里,宋吉又忽视了一个问题,西夏从事私盐生意的人不少,多是党项贵族。梁氏是汉人,但她就是奥巴马,黑人总统怎的,还不是最终维护白人的利益?现在是私盐商人走漏的消息,梁氏查不查,一查就会得罪无数个党项贵族。她敢不敢?特别是在惨败之后。但不查,这就会成为她心头的一根刺。 宋吉没有想到,但这样就解释了自开战以来的种种,包括知州的变动,以及慕容族投奔西夏,却让宋朝及时镇压的原因。 慕容族背叛让王巨得知,那可不是私盐商人泄露的,他这样想,会坑苦很多人的。 王巨继续说道:“至于辽国那边,不错,他们是集结了一些大漠上的兵力,压向山后,可他们出兵同样要粮草要物资支持,这个天气,无论大漠或山后更冷,你认为他们当真会为了你们西夏,出兵我们大宋的河东或者府麟路?这只是做一个姿态罢了。” 可能辽国是有了一些兵力调动,不然冯京也不敢空穴来风放在朝堂上说,但就是有,也如王巨所说,顶多做一个姿态,岂能当真? 况且王巨根本就不知道啊,纯粹是在瞎说八道。 但宋吉听了眼睛却亮了起来,不对,如果这是真的,那无疑是一个大好的消息。 其实王巨心中是很想很想将这个汉奸大卸八块,不过为了大局,忍了下去,让这个汉奸继续坑他的干爹去吧。 王巨又说道:“两国和好,难道不好吗?现在某还给你们西夏一个机会,只要你们于明后天两天内退兵,我不会派出任何军队追击,还会劝官家既往不咎,两国重归和好,并且重新开放镇戎军与保安军的互市,也会重新给你们西夏岁赐。你意下如何?” 有门,自己不会死了,宋吉心中狂喜,不过脸上努力保持着平静,说:“王公,这件事我不能做主。” “你是梁乙埋的重要智囊,梁乙埋是你国太后的弟弟,你不能做主,但梁乙埋能做主。因此为了两国百姓的幸福,能否替你们西夏,替我们大宋劝说梁乙埋。” “这个成,但我不能保证能成功。” “只要你劝说了,就有成功的希望,况且战到今天,你们西夏损失惨重,如同汉中之战,杨修说鸡肋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曹操怒斩杨修,但最终呢,不得不撤兵回去。”王巨一边说,一边写信,写了两封信,一封是写给梁乙埋的,一封是写给朝廷的,意思与刚才对宋吉所说的差不多。 一边劝说梁乙埋,一说向赵顼禀报这件事,写完后盖上他的官印,然后说道:“有请宋学士签名画押。” 王巨态度一直很客气,但就是不客气,宋吉敢不签名画押?不过宋吉画这的押只是一个证明,王巨盖的这个官章却能当成未来的证据。如果未来两天内西夏撤军,王巨派兵追击,那么以后宋朝就失去道义了,在庆州,王巨就是代表着宋朝! 宋吉签名画押,王巨送来战马,还包括几名被抓捕的宋吉亲兵,让他揣着王巨写给梁乙埋的信,将几人释放回去。 看着他的背影,章楶摇头苦笑:“这种货色,西夏人也能重用之。” “半坛醋才能摇得响,更能得半坛醋的信任,但谁能说自己能做到识人善用呢?”王巨说道。如果自己没有金手指,能不能做到准确地任重每一员重将?还是不能!说不定也与韩绛一样,将种谔当成了最大的宝贝。或者象自己耳目软,将李克忠顶在了业乐镇。 王小麻不服气地问:“大郎,为什么将此人放走?” “放心吧,不久他会死得很惨……”王巨说,然后道:“开始吧。” 从现在起,就要正式拉开会战的帷幕了,那么整个宋军就要串联起来。 开始了,一些士兵在秘密准备着。 太阳还没有落山,百姓正在准备做晚餐,忽然有人大声地叫道:“你们看啦,看天上……” 第521章蒋干 宋吉出了庆州城,就没命地向柔远寨逃去。 真怕啊。刚刚结束的两场战役,宋军击毙了近万夏军,其中近六成便是他的部下,也就是他的部下每十个人,就有三个人被宋军杀死了。整个庆州城外生生躺下了五千多具尸体,可以说是真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所以宋吉害怕王巨突然反悔,得迅速离开庆州。 一路马不停蹄,赶到柔远寨外,然而还未到柔远寨,他便傻了眼,柔远寨上空飘着那是啥玩意儿? 这时候天色也黑了,不过那个玩意下面有火光,还能看到那下面是什么东东,一个蓝状物事,因为升得高,看上去不大,但能通过对比,看出来实际并不小。蓝状物事里有还有几个人,其中一人拿着旗子,并且不是一面旗子,有几十面旗子,在天空中探出吊蓝不停地换着旗子,然后用手挥舞着。 这便是整个战役最神奇的一幕。 现在整个战场并不象淝水、官渡、赤壁、昆阳这些战役,各个战区并不在一块。也不可能在一块,整个庆州地形是梁峁外加小川塬地形,即便有一些平川,都是狭小的河川走廊,这种地形也逼得西夏不得不将几十万大军分成若干片。 但这种切割,也让宋军分成了若干片。现在有的被夏军层层包围,比如荔原堡、东谷砦、柔远寨、淮安镇,有的游离于战场之外,实际也等于切割了,比如大顺城、萌门三岔,无法联系或不便联系。 可这几处的兵力,将是大会战重要的尖刀,因此多是名将在主持,二姚、燕达、李三狗、高永能、林广、窦舜卿、周永清。而且其他地方也受到敌人大群游骑的影响,联系不便,比如惠丁堡、五交镇、业乐镇。不能联系,就不能顺利进行会战。 所以王巨在未离开京城时,便想到了未来可能会出现这种局面,因此想到了两样物事,一样便是望远镜。 还有一样便是这个热气球。 当然,这种热气球不可能象魔幻大片《三个火枪手》那样起决定性作用。但是搭配得当,又放在庆州这个特殊的环境下,还会派上重要的用场。 首先就是庆州各堡砦距离,短的只有十几里路,长一点的有三四十里地,超过四十里地的很少很少了。但这个长度是指道路的长度,庆州多梁峁,也就是意味着山路多,许多道路会产生弯绕。拉成直线后,这个距离多者能缩短一半,少者也能缩小三分之一。 肉眼还是相互看不到的,就是看到了也不大清楚,然而搭配望远镜,再搭配旗帜,基本上各个堡砦坐在吊蓝里的士兵就可以联系了。而且在这个高度下,敌人的一举一动,以及数量,都可以一览无余。 想一想为了打探敌人的情报,现在每天死掉多少斥候吧。并且这个打探来的情报还不准确。 现在只要派几个胆子大的士兵登上吊蓝,缓缓升上空中,敌人的一举一动便在眼皮子底下,这会为战争带来多大的便利? 但有一个问题,气球升起来以后,虽相互能隐约地看到,却不能联系。因此王巨与章楶又设置了一套复杂的旗语,为了满足相互联系,一共置了三十面旗帜,上中下挥舞各是不同的意思,上中下又分一到十次挥舞,每面旗帜各自的上中下与次数的挥舞,意思又不相同。这样组合起来,基本能满足所有简单的通讯了。 王巨从庆州城将气球升起来,然后陆续各堡砦都开始升气球,在气球上通过旗语,将命令已经下达给了各军。并且李三狗还通过旗语,将现在柔远寨的情况反馈回去。 宋军在上面古怪地挥着各色各样的旗子,下面的西夏大军都看不懂。 但知道没有好事,但这个是真正的人上、上天了! 在古代,人类对天空是向往的,也是畏惧的,因此那天晚上飞天时,高敏的部下一个个目瞪口呆。 但那还不叫飞天,只能称为滑翔,实际是在缓慢降落的,并没有升高。现在才真正是在天空之上。看着几名宋兵在天空中挥舞着旗子,柔远寨里的宋军欢声雷动,至于寨外的夏军则是鸦雀无声。 不是俺不勇敢,而是这一仗打得让俺想不懂…… 宋吉也看呆住了。 奶奶的,这不是与人类在打仗,而是在与妖孽作战哪。 这时宋吉内心反而隐隐有些幸庆,我要是败给了李复圭,那是当杀了,可败给了这个妖怪,也能算是情有可愿吧。 因此心情反而轻松起来,迅速返回大营。 梁乙埋看到他来了,怒火冲天,宋吉两万兵马也不是全部被王巨干掉了,还有一些人逃了出去。这是必然,就象三川口那么大的兵力悬差,黄德和想逃,还是逃了出去。即便好水川与君子馆那两场兵力悬差巨大的战役,如果宋军不是死战到底,一心想逃,还会有部分人逃出去的。比如岐沟关之战与定川砦之战,并且那样敌人还会很喜欢,会用极小的代价最大限度的杀伤宋军。怕就怕的象刘平与王珪那样的死磕。 但虽逃出去,可情况很惨,因为随后宋军杀向了业乐镇,导致逃军再一次被冲散,有少人陆续逃了出来,到现在还有逃兵在陆续地逃向各营,甚至这个逃亡会持续到明天后天,没办法,在山里转,许多夏兵不认识路,一起转迷了路。 然而虽有将士逃出来了,可几乎没有一个成编制的夏军逃出来。 理论上可以说与安疆堡下如定哥,以及大顺城赏哆结逋的西营夏军一样,算是全军覆没了。 不过这小子对自己很忠心,甚至在巩固梁家权势上,又出了不少妙策,梁乙埋不忍心杀,于是冷着脸看着宋吉。 宋吉说道:“大将军,庆州新知州是保安王巨。” 梁乙埋不说话,王巨现身的消息,同样传到他耳朵里,加上三场惨败,以及这个天上的大气球,让他六神无主。但不能因为王巨,就败成这个样子。 宋吉又说道:“这也怪我,昨天我接到罔藏逋的信,以为宋朝真的没有大军在后方,所以大败。” 说着他不停地抽自己大耳光子,当汉奸也是不容易的,得要学会做狗,放下所有自尊,得学会逆来顺受,作贱自己。不过宋吉做的这种狗,比起许多狗来,还是有一些价值的,至少西夏确实给了他荣华富贵。 他这样做确实很高明,首先得认错,但他错在哪儿?错在不该麻痹大意,但就是小心地筑好营栅,昨天夜里依然是大败。谁能想到呢?不过论错,罔藏逋岂不是错得更厉害?他这封信不仅坑了自己,还坑了宋吉,坑了业乐镇外一万多名夏军将士,在路上他也遇到了从业乐镇败逃出来的夏兵了。 可是罔藏逋是仁多零丁手下爱将,梁乙埋现在敢杀吗?不杀罔藏逋,那么自己一条小命就能保住。并且还给梁乙埋一个推卸责任的大好机会。 梁乙埋果然冷哼一声。 有救了,宋吉心想,不怕梁乙埋生气,那怕踹自己几脚问题都不大,就怕梁乙埋不说话,那才是动杀心的表现。 他又说道:“不过我在被关押时听到几个消息,这次不仅有环庆路的官兵作战,延州与渭州各自也派了一万大军支援,同时王巨还从郑白渠将那四万保捷也带了过来,并且很早就暗中投放一部分保捷军到了前线。现在我军不是与三四万宋军作战,而是在与九万宋军作战。” “哦,”梁乙埋果然脸色又缓了缓,现在头痛的不仅是王巨到了庆州,以及王巨的神出鬼没,最头痛的是不知道宋朝投放了多少兵力过来。动不动就不知从哪儿冒出数千,或一万大军,然后发起夜袭。消息传开,现在余下的夏军一个个全部疑神疑鬼,士气沮丧,以致看到气球升到天空时,梁乙埋索性下令,停止进攻。没办法进攻了,即便土山上的夏兵放箭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如何进攻? “消息可准确否?” “绝对准确。” “那是关中的保捷军,怎能有战斗力?” “是关中的保捷军,并且末将看到许多保捷兵在战场上呕吐,不过大约他们有田有薪,加上宋朝派人训练许久,一个个虽然缺少战斗经验,但配合得当,阵型整齐,战斗力也比较强大。看来我们疏忽了。” 梁乙埋脸色惨然,若是这样,那真疏忽了,那可是整整四万能打的宋军,有这四万,与没有这四万,性质会截然不同的。 “我还听到一个消息,之所以宋军有备,乃是从我们大夏贩盐的商人嘴中得知的,并且仁多将军劝说了一部分慕容族投靠我们大夏,这则消息同样被这些盐商泄露给了宋朝,所以宋朝这才有备而战,也有备借机剿灭了那些投奔我国的慕容族壮士。” 好了,王巨对他说的话,变成他靠机灵与智慧打听来的,没有罪反有了功。 可惜这时候还没有出现三国演义这本书,否则宋吉最后会悲催的想,俺就是那个被罗贯中丑化的蒋干哪。 梁乙埋踱了几步,若此,宋吉虽有大罪,也略略有功劳了,至少他这一说,很多事情全部明白了,虽然那个王巨小子神出鬼没,不过主要还是人家有心,自己无心。人家有备,自己无备,因此吃了一个个大亏。 他停了下来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大将军,我那有本事逃出来,是那个王巨将我拉去劝降,说我若是不降,就将我五马分尸。” 还别说,梁乙埋真相信,比如张元的家人,当初张元做了宋朝头号汉奸,宋朝君臣不但不处罚张元的家人,反过来给张元家人升官,赏赐钱帛,以此想劝张元回来。 这个傻事儿做了后,结果许多宋朝末落的文人纷纷投奔西夏做了汉奸。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要杀要剐听便,但让我投降,那是不可能,大将军对我恩重如山,而且我的妻儿全部在兴庆府,如何能投降宋朝。” “说得不错。”梁乙埋脸色终于平静。虽然这小子此次惨败,但对自己与梁家确实很忠心,又问:“那他为何不杀你?” “我也不清楚,只是当时我说了后,那小子哈哈大乐,说,有种,然后道,我们大宋如今兵强马壮,你们西夏损失惨重,还是速速撤兵回去吧。我说这件事我不能做主。他说你们梁大将军一定会想明白的,并且让我带一封信给你。”宋吉说着掏出王巨写的那封信。 梁乙埋看后,将信放下,一脸的疑惑。 其实打到这份上,他也在考虑是否要撤兵。现在损失惨重还能忍受,若是三十万大军一起丢在这儿,西夏弄不好就有亡国的危险哪。 可是王巨主动请和,让他不明白了,现在是宋军占据着上风,至少除了兵力外,其他方面样样都比夏军强,士气、粮草、器甲、诸将的指挥能力,以及地形。 宋吉又说道:“对了,我又打听到一件事,在抓我的路上,有两名将领在议论,说是辽国出动了大草原上的兵力,压向山后,可能正是因为如此,让宋朝产生巨大的压力。虽然宋军连连大胜了数场,但总体兵力还是比我们大夏少的,这样僵持下去,一旦辽国大军出现在代州或府州,宋朝就危矣了。因此那小子出言恫吓,试图让我们早日退兵。我国一旦退兵,辽国必然也会退兵回去。宋朝危机解除。同时那小子也保住庆州不失,并且杀伤了我国大量将士,这也代表着他立下大功了。” 只有这种解释了。 “那你说我军当怎么办?” “我想不清楚。”宋吉整让王巨杀蒙了,如果不是王巨莫明其妙主动请和,他都能带头蛊惑梁乙埋趁早撤回去。 王巨给他的心灵创伤,那简直是一部沉重的灾难史啊,从保安军再到上次华池县,然后再到大顺城,这一次又到了庆州城。面对王巨,他几乎没有半点信心。这时候岂敢乱说话,说了,以后就要担责任的。 梁乙埋只好将诸将召集。 有的人怀疑,不过大多数人很相信,这个宋朝的败类文人,正大光明的用兵本领没有,可在暗中耍小聪明,耍阴招的本领倒是一套一套,也许宋朝那些傻大兵们,就让他套住了消息。再说,如果王巨不因为有些不好的情况出现,他也不可能放过宋吉了。 大帐里一片沉默。 现在摆在大家眼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马上撤回去,但这样撤回去,很凄惨的,究竟现在折了多少兵马,还不大清楚,因为有许多逃兵正在逃亡的道路上,有的会让宋军捉去,有的还能逃回来。不过大约数字能估计出来,约在九万左右。这三战就是五万多,安疆堡与第一次大顺城僵持战中,也折了近两万兵马。还有呢,这么多惨烈的柔远寨攻防战,雪泥堡、荔原堡与美利堡攻防战同样伤亡惨重,余下诸堡攻防战虽不惨烈,但也出现了一些伤亡。 这样回去梁乙埋交不了差,自己这些重将同样交不了差。 要么就是等,如果辽国真的发兵,那可是一个大好消息。首先就会将延州宋朝兵马逼回去支援北方。而且两面开战,必会给宋朝兵力、财力、物力、人力带来极大的困难。到时候西夏轻则能捞取大量好处,挽回损失,重则能反败为胜。至于辽国为什么会发兵,道理简单,他们也想捞好处啊。就象当年庆历宋夏战争,辽国压兵于幽州,宋朝乖乖将岁币从三十万加到五十万!只是后来辽兴宗发了神经病,突然出兵西夏,结果在河曲被李元昊打得大败而逃,两国才结下了一些仇怨。可国与国之间,能会有永远的仇恨与友谊吗? 恐怕这才是辽国小皇帝承诺发兵的原因所在。 不过万一辽国不发兵呢,这样一天天拖下去,三军士气一个劲的下跌,粮草也越来越紧张。 因此轻重大家无从掌控,许久一将说道:“大将军,不如先用快马到那边打听一下,另外再催促后方调拨一批粮草过来,然后下令三军勿得轻动,特别是夜晚,必须加强警戒。”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然而这几战过后,王巨被西夏人冠上两个称号,一个是美称,夜战之王,第二个是痛恨的称呼,夜鬼! 他在华池县时便多次发起了夜战,包括那个九尸迎宾,战后有多事的人查了查,发现古代史上还真有一些九尸迎宾的传说,只是与王巨这个九尸迎宾完全不一样。 所以说王巨是夜鬼,一到夜晚王巨就象鬼一样的恐怖。 梁乙埋道:“就这样吧,立即下令,将真相通知三军,还有,每当夜暮降临之时,三军上下必须警戒。” 现在军中有许多不好的传言,必须安抚军心,宋军胜利有胜利的原因,并不是什么天降神兵,撒兵成豆…… 可不管怎么安抚,每当天黑之时,大部分夏兵都感到惶恐不安……而且天黑了,西夏人害怕了,王巨就放过他们吗? 第522章你们回家啦 “上面在说什么?”周永清对这个旗语很感兴趣。 高敏让亲卫拿来一个小册子,这次前来,有两样东西他一直小心让亲卫保管着的,一个是望远镜,一个便是这本小册子。自己战死了,由向方来接手,那么这个小册子与望远镜也交给向方。如果向方战死了,则交给齐忠。如果三军覆没,那么无论是降还是不屈就义,也要将它们毁去。并且让这名保管小册子的亲卫,不得前去战斗。 直到这一刻,这个小册子才派上用场,小册子先是讲如何使用这个热气球,另外还画了图。 实际那天在山谷里,王巨也让亲卫们示范了一下,但这是新鲜事物,大家看一次未必能看明白。后面就是详细的旗语。 对照着上面的标注,高敏说道:“刚才庆州传话问柔远寨,敌人可有异动?柔远寨回话说一切正常。” 其实这很重要,打到这份上了,西夏人可能会撤军,但这时候就撤军,显然不是王巨所想要的。因此放走宋吉,故弄玄虚,先将夏军拖上几天再说。 王巨在庆州估猜了一下时间,用热气球的便利,向柔远寨问询。 柔远寨立即给了答复。 周永清张大嘴巴,半晌无语。从庆州传讯柔远寨,再传到回来,得多远哪,然而有了这个物事,只是一会儿,消息便传回来,比长翅膀飞还要快。 “这个仗打得……”周永清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但这也得有一些条件,如果科技再先进一点,一炮轰上去,热气球就炸掉了。或者西夏有大量床子弩,对准它射,早迟会射爆。又不在庆州,没有这么多堡砦,那么还是没有办法相互通讯。可现在东北到大顺城,东南到凤川砦,西北到萌门三岔、木瓜堡,西南到庆州城、府城寨,这个四角形战区,若拉成直线,最大长度不会超过一百里,可分布着十几个重要的堡寨,所以这种特殊的环境下,才能得以实施这种战术。换在别的地方,又不行了。 可本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难道还想在战场上找一套标准的胜利模式? 有,那就是先将自己的军队练成一支铁军吧,这才是根本所在。 至于战法的标准胜利模式,就不要去想了。 并且许多战法,比如刘裕的却月阵,只能成为永远的绝唱,因为没那特殊的条件去支持它。 周永清看着上面看了好一会,这才办正事。 他将附近的村民一起集结,说道:“各位乡亲,惊吓劳烦你们了。” 他说得越客气,这些村民越害怕,有的人居然吓哭了。 周永清只好大声说:“你们哭什么,马上我就放你们回家。” 这句话管用,哭声立即停下。 “而且你们从现在起,是真正回家了。不过我所说的这个家,不是你们想的那个家,而是一个很大的家,那便是大宋。” 可是村民又害怕起来,西夏对背叛的部族是很残忍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周永清不顾他们心中的想法,继续说道:“你们以为你们是西夏的百姓,那我再问你们一句,原来这里是西夏领土吗?不是,自古以来,便是中国领土。西夏人是在定难四州哪里,只是当时我朝与辽国开战,让李继迁趁机占领。并且西夏领土也不在定难四州,而是在唐朝的松州与大积石山下,现在吐蕃诸部哪里。只是中国慈怜党项被吐蕃攻击,这才从西北抽出一些地盘,用以安顿党项各部。当然,你们中间有一部分也是党项人,不过你们投奔了中国,就是中国人,而非是拓跋李家的人。况且现在西夏梁氏专政,他们更非是拓跋李家的人,甚至都不是党项人。” 这玩意儿有些让人迷糊。特别是周永清刻意用了中国二字,模糊了唐朝与宋朝的区别。 不过认真分析起来,这些百姓当中有一部分是汉人,大部分是蕃人,不过这些蕃人有极少数却是吐蕃人的后代,还有许多是吐谷浑人的后代,就象慕容族,就是正统的吐谷浑人后代。但一部分慕容乱认干爹,或者象灿灿,说俺是英国人,或者象突突,他们明明是回鹘人的后代,却认突厥人做干爹,其他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当然,你们担心你们以后会遭到西夏人的报复,我现在对你们说一句,马上这个寨子会建设一个真正的大寨子,用来保护你们的安全。从此以后,你们就可以过上象中国人那样的轻税生活了。” 宋朝普通百姓税务也不轻,不过再重也不比不上西夏的税重,就是没有宋朝重,至少大多数宋朝百姓不会担负着沉重的兵役。而且这些人多是蕃人,以后朝廷顶多抽调一些丁壮做强人,哪里还有税哦。 如果宋朝真能庇护住,对于这些百姓来说,确实会是一个福音。 “然而有一条,财富与幸福的生活是用你们的双手去创造的,而非是抄掠来的,况且你们以前做为西夏人,又抄掠了多少财富?此次你们多有子弟前去宋境抄掠。结果如何,未来结果又是如何?”周永清忽然用更大声音说道。 结果会是很惨的,即便以后这里属于宋朝了,王巨也不会打算将他们的子弟释放回来。那不是爱护,而是怂容,对其他地区百姓的严重不公。除非立下大功,或者能宽恕一下。 而且周永清这个说法也不对。 为什么汉人比较勤快,这是多年生活方式所产生的进化。 比如蕃人,多以游牧为生,将牛羊往水草丰美地方一赶,然后骑在马上唱着欢乐的歌曲,牛羊自己儿就长肥了。再如蛮人,将山林烧一烧,种子往下一撒,秋后来收割就行了。这样人多舒服哪。因此一代一代遗传下去,养成了一种懒散的习惯。 让他们象汉人那样披星戴月的劳动,怎么可能? 然而这种生活方式是舒服了,但靠天收,那成么?一旦不落雨,庄稼无法生长,完蛋了,一旦水草恶化,完蛋了。甚至懒散到连修一个保暖的牲畜棚子都不愿意去做,于是遇到大寒的冬天,牲畜马上会冻死一半。所以越落后越懒散,越懒散就越贫困,越贫困就越野蛮。 那边汉人却很富裕,那么怎么办呢,只好去抢,去杀。这才是根源所在,就象现在的辽东女真,生活同样贫困,但哪里可是真正的北大仓,黑土地。 而且这里也属于横山地区,整个西夏民风最凶悍的地方。当然,他们逃出横山投奔宋朝,离井背乡,那只好变老实了。但在横山,那他们就是连西夏都感到头痛的百姓。 如果以后能成功将这一带占领,又想他们与后方各族融合,并且能改变他们的一些生活方式,王巨也有的头痛,可不是几句话,一点儿礼物就能办到的。 这个与周永清无关,他是镇戎军的知军,非是庆州的官员,只是完成王巨的交待罢了,因此又说道:“昨天一战,你们中间有许多人被西夏人用箭射死,死者我会给予一些抚恤,余下人等也会给予一些报酬,拿着报酬,你们各自回家去吧。” 周永清说完,从俘获的物资里抽出一些物资,做为报酬或抚恤,真发放给了这些百姓。但这些百姓释放得有些晚,安抚归安抚,防范是防范,直到木瓜堡三千兵士押着战俘战马以及重伤员离开许久后,周永清这才将这些百姓放回家的,以免他们通报西夏人,半路官兵有失。 看着这些百姓一个个回去,高敏拿来一袋酒,洒在一具具简陋的棺材前,轻声说道:“几天后,你们也能回家啦。” 在这一刻,他有点感伤。 但这些烈士的尸骨想回家,还有一段时间,必须要整个通塞川路畅通无阻,他们才能回家,那又必须要大败敌军,也就是说要会战结束,并且宋军是胜利的一方…… 若那样,烈士尸骨回家之时,也是周边百姓“回家”之时,无论通塞川,还是西侧的横山,这次王巨都不会放弃的…… 但这只是想法,饭还得要一口一口地吃。 章楶走了进来说:“子安,淮安镇与柔远寨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夏军并没有其他的异动。” “看来这封信管用了。”王巨说。 其实打到这份上,王巨已经能给朝廷一个满意交待了。 甚至说自李继迁立国后,宋夏屡次开战,杀伤数量最多的一次战役已经产生。 然而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王巨舍不得放弃,章楶也舍不得放弃,下将再找这样的机会,上哪儿去找? “可以写奏报给朝廷了。” “恩。” 王巨便写奏报,大约将数战经过,以及双方的伤亡情况说了说。 另外就附带了他写给梁乙埋的信。 大家热爱和平,看,我也热爱和平。都打到这份上,依然想以和为贵。 然而西夏人再不识相,那就是穷凶极恶,屡教不改,无药可医的顽石惯匪,那也不能怪我不客气了。 因此这封信,不仅是让梁乙埋产生严重的误判,阻止了一些比较明智的西夏将领撤军的提议,还会堵上朝堂上一些大臣的嘴巴。 所以王巨才忍着愤怒,将宋吉释放回去。 不过宋吉这一回休想有好下场了,尽管他活着,可能反而对宋朝是一件庆幸的事。 奏报迅速写好,王巨用快马将它送向朝廷,然后说道:“我们去牢房看一看。” 牢中犯人清空了,王巨未来,庆州百姓无法组织,可是在宋吉猛攻下,庆州城多次岌岌可危,章楶不得不让一些罪犯拿起武器,走上城头作战,用军功来将功恕罪。 这也是封建王朝一惯的做法。 但此时牢房里又关押着许多犯人,他们都是从战俘里甄别出来的西夏重将与贵族。 王巨命人将他们关押在大牢里,又派胥吏记录,衙役拷问,问他们西夏的各个情况,山川河流等地形走向,各部族丁壮数量以及他们对西夏的忠诚度,西夏各地的物产与矿产以及手工业,有的没用,有的以后说不定会有大用场。还有的马上就有用,比如环庆路前方的横山地区的各个情报。 王巨既然有胃口吃掉这三十万敌军,必然也有胃口吞掉这一片横山地区,如果成功,宋朝就会取得局部地区的军事优势,甚至将整个庆州变成大后方,百姓从此安居乐业,再也不用忍受西夏的抄掠之苦。 但这片山区很复杂,宋军做不到,朝廷也不准许他将这片山区诸村寨一一屠尽,那么以后占领,有的部族继续与西夏勾结,里应外合,那会让守军很头痛的。 有了这些情报,那么就做依据,对西夏一直不满的部族立即拉拢,甚至甄别出战俘,将他们子弟释放,再给予一些其他的照顾与扶持,这些部族未来就会成为宋朝的死忠派。 中立的村寨则是要想办法拉拢,那些死忠于西夏的村寨,就要想办法打压。这样宋朝占领了横山,才能真正的占领。 还有,现在西夏究竟有多少军队,那些军队比较勇猛,那些军队比较懦弱,那些将领治军有方,那些将领懦弱无能,只要问出来,那么对即将到来的大会战同样大有帮助。 然而有的将领不招供,于是严刑以待,打得哭爹叫妈,还有的将领不老实,供词不一,那又要严刑以候。直到胥吏相互核对后确认无疑,这才放过,然后胥吏再将这些供词一一整理,备以存档。 大多数以后没有作用,不过有的以后会起重要的作用。明天傍晚萌门三岔的战俘也会送到了庆州城,再次追问。那么西夏的大约情报,王巨就可以完全掌握了。 两人来到牢房,为了得到准确的情报,这些胥吏们用刑很残忍,一个个战俘被打得皮开肉绽。 王巨摆摆手,让衙役停止用刑,将这些战俘召集,说道:“某知道你们都是在西夏有身份的人,但某是环庆路安抚经略招讨使兼陕西路安抚使,同样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因此某给你们一个承诺,只要你们老实招供,战后全部释放回去。当然,也可以不招供,某不会杀你们,但下场就是会去我朝各个坑矿挖矿,并且因为你们身份皆有些特殊,某会刻意将你们转到我朝内腹的坑矿去挖矿,让你们一辈子休想回西夏了。” 凡事都有利弊,王巨的卖战俘,可以得到许多钱帛赏赐抚恤三军将士,可以彻底削弱西夏的丁壮与军队的数量,可以让西夏许多百姓产生反战情绪。但弊就是西夏人不到迫不得己,不愿意投降了。 否则这几战抓捕的战俘会更多。 不过让王巨重新选择,他还是选择原来的做法。 利远大于弊。 在关中,说不定还有机会回去,如果王巨将他们弄到中原,或者南方,那就会真正做一辈子矿奴了。 一个战俘小心地说:“王公,你说话当真?” 他汉语说得不流利,不过长得肥头大耳,看样子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什么身份,王巨也没有刻意问,他点了点头道:“两军交战,以正为主,以奇为辅,会用到一些诡计。但做人,一定要一诺千金,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好了,不用严刑,许多战俘主动招供了。 当然王巨确实会释放的,这些贪生怕死的人西夏越多越好啊,而且有了供词的签名画押,以后说不定这些人同样会成为宋军最有利的武器。 “还是明公有办法啊,”一个胥吏巴结道。 “你们做得也不错,”王巨说着,拿起这些供词回去,这些供词中会有很多有用的情报,因此得立即回去观看。 王巨与章楶正在观看着供词,外面人进来禀报,说是狄咏与高怀忠来了。 王巨走了出来,两人正在看天上的气球。这让王巨很自得,它们的作用主要就是迅速传达消息,监视敌军。然而还有一个作用,那便是削弱敌人的士气。 自从热气球升到天空,整个庆州城百姓一起呆住了。不过他们只是百姓,能让狄咏与高怀忠都感到震惊,相信西夏那边同样会震惊吧。 “两位将军,进来吧。” “哦,哦,”两人失神地答道。 王巨让他们坐下,大约地将计划说了说。 因为作战计划又修改了。 “敌骑主要就在柔远寨,”高怀忠说道。王巨又变更了计划,这个无所谓,他有权利变更计划。不过这个计划变动,让高怀忠产生了一些畏惧。因为原来计划是敌人的右翼,也就是仁多零丁的军队,先歼灭这一部夏军,然后三军逼向柔远寨,加上安疆堡让出来了,西夏有后路,那么夏军在不利的情况下就会向白豹城逃跑。 宋军随后且追且战,这场大捷便有了。也符合兵法上的围三阙一。可现在计划变成了先打敌人的左翼,难度无形中在提高。可是高怀忠不好说俺怕了,所以只能说敌人的骑兵。 王巨说道:“西夏带来的骑兵数量也不少,不过来是为了攻城的,我军又压缩在各个堡砦里,加上战马消耗大,我们又坚壁清野,因此派出来的军队多以步卒为主。包括业乐镇与庆州城下这两股敌军。” 大顺城那一战是敌人的后方兵力,因此骑兵数量也少。安疆堡下如宁哥走的是小道,几乎全是步卒了。所以几场夜袭战真正骑兵数量多的只有萌门三岔那部分的夏军。 因此梁乙埋现在帐下骑兵比例非常高。 骑兵数量多,也意味着战斗力强。 但王巨继续说道:“然而论骑兵,仁多零丁帐下骑兵比例更多,尽管他们兵力少一点。” 毕竟仁多零丁帐下三军多是河西那边的军队,长途跋涉而来,必然以骑兵为主。但这个王巨就不解释了,他又说道:“庆历宋夏战争,府麟路独树一帜,数次大捷,最辉煌的两次大捷都在兔毛川。为什么第一次王凯与张岜在兔毛川之战后,张亢与折继闵、张岜又选择在兔毛川作战?” 高怀忠摇头。 章楶摇头,真不行哪,王巨都提醒了,还想不明白?看来要提醒刘昌祚了。 “这两战打得极其光彩,特别是夏军中还有许多铁鹞子,却让张岜与张亢以少胜多,以步兵胜骑兵,大败夏军,包括李元昊亲自率领的夏军。但这是有原因的,不仅是士气,以及指挥,还有一条,那就是地形。兔毛川总体来说,虽平但狭,如果是小股军队作战,骑兵会占据优势。但大股军队作战,骑兵在这个狭长的平川地带,却不易发挥骑兵的优势。所以我军两场大战皆大捷。” “再如庆历数场战争,以及这几年的宋夏战争,西夏骑兵多会发挥过优势?相反,河曲之战,西夏骑兵却发挥了优势,因此大败辽国十万大军。原因很简单,地形不利于骑兵的发挥。” 庆州也一样,以梁峁地形为主,杂以少量小河川地带,比如延庆水两岸多是河川地带,比较平坦,不过相对不是很宽阔,最少不能提供几万骑兵纵横驰骋的空间。 但也不能说骑兵不起作用了,放在河北路,手中有一支骑兵,那个作用就会无穷大。 即便在横山两边山区,骑兵还是有作用,如果不是骑兵的速度,李元昊如何牵着宋军鼻子走,从而取得三川口、好水川与定川砦三场大捷? 只是刀再利,也要看持刀人的武艺高不高,不高就是给他们最好的夏国剑,也杀不了人。 现在无论是骑兵还是庞大的兵力,放在梁乙埋手中,埋汰了。 这个王巨也犯不着解释,只说明一条,马上会战来临,会有许多敌人的骑兵投放到战场上,但威力并不是高怀忠所想像的那么大。 “只是三天时间,怎么能赶到?” 后方永兴军所有将士一起赶到了宁州。然而现在王巨的要求是他们从宁州绕到坊州的西南角,再插入直罗县,从直罗县境内秘密赶到凤川砦。这一绕就是近三百里路,而且有许多道路路面情况不大好走。所以高怀忠又提出了疑难。 “带上五天干粮,轻装前进。” “就是轻装,还有些辎重……”高怀忠略有些不满地说。这是寒天哪,最少得有帐蓬吧,得有御寒的褥被吧。如何每天保持三程以上的行军速度? “丢下帐蓬,带着衣褥,暮色来临,三军休息,派人伐木生篝火取暖。”王巨不耐烦了,又粗暴地说:“这是军令,若不执行,军法处执。若是三天不能到达,军法处执。想想汉唐军队如何在北方大漠上行军作战的,这点难度就叫苦了,你是如何统领三军的?” 高怀忠不敢作声了,王巨头顶上还有一个陕西路安抚使的官职,别看他是永兴军钤辖,王巨如动了杀机,杀了也就白杀了。而且比当年狄青手下焦用还不如呢。至少还有一些人替焦用打抱不平,如果王巨给自己扣上一个畏战的大帽子,谁替自己打抱不平? 狄咏在边上问了一句:“万一西夏撤军呢?” 这个伤亡,几乎快到了西夏临界点,因此很不好说的。如果西夏在这两天内撤军,王巨又写了那封信,便不好下手了。当然,他们的辛苦行军,也是浪费表情了。 第523章兵力不足了 为什么李元昊铁心要立国,因为一立国就有了大义有了正统,所以老角死后,吐蕃四分五裂,而李元昊死了,无论没藏或梁氏专权,西夏传承不断。 为什么李元昊不屈服契丹,与契丹大战了一回,因为立国后就必须要自立自强,特别西夏是四战之地,东边宋朝,北边辽国,西边回鹘,南边吐蕃,如果失去这种自立自强的精神,随时被瓜分得连骨头渣子都没有了。 但为什么张元却竭力反对与辽国开战,继续用兵于宋朝,难道他不明白李元昊用意吗?这就是汉奸精神,宁肯做任何人的奴才,也要拼命的反噬自己的母国。 王巨说了一些似是非是的话误导宋吉,但相信宋吉不可能将实情全部说出来的,必然还要经过一番篡改,那么他会往那一方向篡改,参照汉奸心理,说不定这次西夏出兵宋朝,宋吉也是主谋者之一,因此宋吉必然会抱着侥幸心理,也会将这个侥幸心理传染给梁乙埋。 所以西夏撤兵的可能性极小极小。 不过也不能小视天下人,苗授带着十营官兵去了安塞寨,那可以通过一系列的调兵遮掩过去,而且气球升起来了,登得高,看得远,明天起就开始正式搜捕西夏的斥候游骑了,苗授走的是后方,不易察觉。 但狄咏再将十六营官兵率到凤川砦,西夏人还能不察觉吗?这个后方的兵力不停地涌过来,说不定就会逼得西夏人撤军回去了。 因此王巨让狄咏率领着这十六营官兵,自子午山的大后方插到凤川砦。 不过对于这支几乎以每天一程半的慢速度赶到宁州的官兵来说,现在猛然让他们每天行军一百里路,显然太过勉强了。但不这样怎么办?马上董毡出兵河西的消息可能就传到了梁乙埋耳朵里。还有蔡挺也要出兵天都山了。 因此在这三天内,必须将兵力布置完毕。 但王巨懒得解释了,他继续强硬地说:“如果他们提前撤军,就当是一次演习,这是军法,违者必斩。” 没得质疑!更没有违抗! 其实连野龙咩胜都看不下去了,在边上沏茶时说了一句:“不就是吃三天苦,多赶一会儿路嘛,比起雪泥堡与萌门三岔的血战,算得上什么?还是不是狄青大将军的子孙!” 狄咏俊脸一红。 章楶打了一个圆场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可能后方远离前线,军纪有些散漫,包括行军速度也比较缓慢。因此让你们现在将行军速度提高一倍,感觉很难。不过这是特殊时间,必须特殊对待。” 但王巨就不给两人面子了,打断章楶的话道:“我是侥幸胜了几场战争,但这背后的不仅是我谋划,论谋划高下,我甚至不及章质夫,这主要是因为我对军纪十分看重。尽管我不会象种谔那样的杀人,但违反军纪者,免不了笞杖,甚至拿掉官职。” 不要以为你们是曾公亮的下属,我就不敢杀,就是不杀,罢免你们官职,到时候你们还要不要脸面。特别是狄咏,那时丢脸丢到大食去了。 “我们就尽量将这个时间抢过来,”狄咏无奈地说。 “还有,曲珍在这两战中表现出色,因此你们将军中那四个骑兵营抽调出来,做为前行,由曲珍率领。” 大顺城之战得到大量战马,有部分立即装备给大顺城的骑兵,还有一部分由景思立带到延州去。不过萌门三岔那边又得到了三千匹战马,庆州城外与业乐镇下也得到了少量战马。陷入敌人重围的诸军无法补充战马了,不过后方还有一些骑兵营,原来环庆路的保捷骑与蕃骑要稍稍好一点,得上次蔡挺与王巨之功,战马基本上全军装备。不过一些后来的禁骑兵,以及永兴军发过来的骑兵营,皆严重缺少战马。明天就会由赵普派人将这些战马送到后方,一一补齐。最少能让后方的数营骑兵基本做到一人一匹战马了。 也就是曲珍率领的四营骑兵,将会成为真正的骑兵营,只是这些骑兵的骑术,王巨心中实在没有多少底子。 但问题不在骑术,而是这样一抽,等于将二十六营永兴军的官兵最强的十四营,被两个空降来的大将抽走了。 这说明眼前这个小知州对自己很不信任哪。 然而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奈。 王巨可不是恫吓,不要说拿掉自己的主将之职,就是真将自己杀了,面对着这个三十万敌军,杀了也就杀了。 并且王巨不仅是高高在上的士大夫,以胜败论英雄,人家会打胜仗,就有话语权,不服气都不行,看看宋朝有那一人能将西夏打得如此之惨? 没有办法,两人只好带着曲珍领命下去,并且还是连夜返回大营,三天行三百里路哪,每一分一秒时间都是宝贵的。 看着他们离去,章楶道:“是不是太严厉了?” “会战开始,不能再出现任何象李克忠这样的意外,”王巨说道。 本来王巨打算将李克忠调到后方去的,但就是调到后方,马上也要成为主力军,随自己杀敌。一个不满的大将,加上好几营官兵,关健时候就会出意外。 因此章楶在后方听到这个消息后,索性推出第二套方案,那就是直接先对付梁乙埋的主力部队。不过也非是象高怀忠所想的那样,王巨打算粗暴地蛮干,还会有一系列的安排,一步步削弱梁乙埋的中军兵力。但这样一来,李克忠几营官兵用场就会变得象预备队那样。现在王巨话中也是这个意思,如果曲珍反馈的一些消息不太理想,王巨可能也将狄咏余下的十二营官兵变成预备队。反正也要置预备队。 这无关紧要,章楶想了想,也认可了王巨的安排,他说道:“子安,早点休息吧。” 这几天来,王巨很是担心,更没有睡好,特别是从高敏插到萌门三岔开始,这两天两夜几乎都没有合眼。 王巨点点头,说:“质夫兄,你也去休息吧。” 今晚没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大家可以痛快地休息一晚上。 两人各自回去休息。 但并不代表着这个夜晚就平静了。 梁乙埋先是将战斗经过向三军传达,这有点儿自暴其丑。 然而不暴没办法了,这一暴就能向三军说明我们是在与人作战,而非是与神作战。如果神化,那个后果会非常非常的不好,就象薛仁贵晚年与突厥一战,仅脱一个面甲,突厥人确认是老薛,一个个就落荒而逃。因为大草原上的各族将薛仁贵神化了。这段历史可能梁乙埋不大清楚,但知道军中已经出现许多古怪的传言,这会严重影响士气。若不纠正过来,也不用打了。 另外又传令,让仁多零丁看看能否有办法将萌门三岔拿下来,头痛也得要拿,那一卡,三军上下全部指望安疆堡这条小道运输后勤,后勤供给会越来越紧张。 当然,柔远寨又开始筑土山。 这也是必然,就是梁乙埋打算撤退,还是想攻下柔远寨,血洗这几天的仇恨与羞辱。 但这还是不够的,梁乙埋扭头看着宋吉。宋吉表示很苦逼,一是让王巨吓怕了,二是他真想不出好办法哪。 夏军来就是进攻的,宋军也让西夏人进攻。反正外面坚壁清野,军队一起龟缩在各个堡砦城镇,那怕西夏大军攻到庆州后方,宋军也不反对。但夏军敢将战线拉得这么长吗?那不是攻入敌人后方,而是给宋军上菜去的。 而且现在西夏面临着一个可怕的问题,那就是兵力不足了。这厮,二十万大军哪,还喊兵力不足。不过二十万与原来的近三十万大军终是两样了。 最主要几次夜袭战也让西夏人产生了害怕,现在西夏每一支兵力不达到两万人,都没有安全感。就象妹轻咩罗,已经在西谷砦下喊叫了,仁多将军,再调派一些兵力过来吧,我孤军顶在西北方向,前方是西谷砦,两面的侧翼是安塞寨、惠丁堡,前方还有萌门三岔那支铁军,一旦宋朝四路兵马也向我来一个夜袭,我这点兵马真不够人家啃啊。 还不止呢。 西夏大军滚滚而来,后勤分成两大部分,第一大部分又分成三个部分,一是金汤城到大顺城,二是白豹城到安疆堡,实际这两部分后勤主要是自盐州而来的,当然在盐州的背后是宥州、夏州、银州等各地调拨过来的物资,甚至也从兴庆府与灵州分出一部分物资到了盐州,再从盐州调向前线。 还有一部分便是从灵州到车厢峡,不过也不是灵州一处的物资,甚至还有河西走廊的物资,慢慢调到灵州,再从灵州调到车厢峡,调往前线。 车厢峡道让萌门三岔子一卡卡死了,大顺城那边什么也不想了,因此只能走白豹城。但白豹城的物资又让刘绍能带着三千兵马烧掉了,那么只能从盐州紧急将余下物资调拨过来。然后从各地将物资再向盐州调拨。 第二部分便是各个将士自己所携带的物资,不要嘲笑西夏的落后,唐朝府兵制度就是这么做的。 淮安镇与柔远寨的主力军队各人的物资关没有损失,然而夏军并不只是这两部兵马,如大顺城就是三万五千兵马,萌门三岔动用了一万五千兵马,安疆堡下是一万五千兵马,白豹城是四千兵马,庆州城下与业乐镇又是三万五千兵马,这些夏军除了少数人物资还留在后方外,余下的也随军带走,虽然最后有不少人逃了出来,但这些物资都先后成了宋军的战利品。 这些人现在一无武器,二无衣被,难道让他们受冻挨饿后再空手作战? 还要调拨物资进行补充。 因此梁乙埋不得不发出两万大军,专门去后方运输物资,这两万大军除了白豹城以南一万兵马还能投入战斗,余下的一万兵马等于重新回到了后方。 再者,白豹城与安疆堡的一万兵马敢不敢调出来战斗? 所以兵力不够用了。 宋吉仔细一想,心中的一丝侥幸又再度变成了悲观。不过他不敢说啊,想了大半天,突然想出一个计策,他拿出一份前线送来的情报,递到梁乙埋手中。 是仁多零丁送过来的。 上面只讲了一件事,种谊迅速扑灭了环州部分部族的反叛后,一些长者来到环州试探宋朝的口风,但却被勒令立即让他们配合官兵,将各村寨中的强人送到军营。 有一小部分村寨看到赵普大军进驻环州,他们寨子又小,或者他们寨子的地势不险恶,于是害怕之下,陆续将寨子里的强人送到了军营。 不过大多数依然没有动静。原因有二,一是惯出来的,二他们自以为是中立派,并没有反叛,宋朝敢对他们动手么?为什么不敢动手,且看环州的地形,较大的山梁山脉就有一百多条,据传大大小小的山沟多达一万多条,另外还有几百个大大小小的土塬子,这些村寨便生活在这些土塬子上,四周群山环绕,地形远比庆州更复杂,山也比庆州的山大。 又加上他们并没有反叛,宋军还敢对他们动手么? 眨眼之间,三天就过去了。 前天临近黄昏时分,周永清又率领五千官兵悄悄向木瓜堡出发,昨天又传出大顺城大捷,今天又传出萌门三岔与庆州城、业乐镇三场大捷。环州各部族终于感到震动。 这样持续发展下去,只要宋军不犯致命性的错误,最少能保住环庆二州不失了。而且那么多大军,似乎这些军队表现还十分凶悍,不象以前印象中的那种懦弱宋军。 各村寨终于害怕,然而自昨天起,种古就拒收这些村寨强人了。现在送人过来,俺们不要了,陪礼道歉同样俺们也听不进去了。 斥候打听到这条消息后,仁多零丁没有太关注,这种情况下,还能蛊惑环州一些部族反叛么?就是能蛊惑起来,西夏又能有心思分兵环州么?于是随意地随着各个情报送给了梁乙埋。 刚才大家在想办法,宋吉也在随意地翻着这些情报,梁乙埋让他想办法,忽然又想到了这条情报,便将它递给了梁乙埋。 梁乙埋很不解,问:“它有什么不同吗?” “有啊。”宋吉说,但有的将领想要捂脸,这个大学士,又要出锼主意了。 第524章夜声 “大将军,敌人的兵力主要就在大顺城、柔远寨、东谷砦、萌门三岔、木瓜堡、惠丁堡、安塞寨、淮安镇、五交镇、业乐镇、庆州城、凤川砦、华池镇与荔原堡,另外平戎镇、府城寨、马岭镇、方渠寨、木波寨与环州城也有一些少量兵力,余下的堡砦都罕有官兵,只有少量强人驻扎了。” “这还用得着说吗?”梁乙埋不满地道。 自己大军主要就在这一线,宋军当然顺着这一线驻扎官兵了。 “不过大将军,就是这些堡砦各自兵力又不相同,兵力最多的是大顺城与华池镇以及庆州城。余下的多则六七千人,少则只有一两千兵马。但是大将军,你看地图,大顺城、华池镇与庆州城都在宋军的右侧,左侧各堡砦虽有宋军驻扎,但实际有多少兵力?” 就象周永清与赵普虽带来一万兵马支援,却一切为三,种古的手下的各军分得更散,要么就是燕达手中兵力稍多一点,可加上强人壮马在内,也不过六千人,种谊只有四千余人。业乐镇的宋朝官兵,如非王巨前去支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梁乙埋很不高兴地说:“你说什么啊。” 宋吉意思便是宋朝左侧环州那边兵力空虚,应当放在环州。 但这就是原来仁多零丁的计划,侧军自大顺城而来,牵制庆州宋军,主力部队则顺着通寨川与归德川,直指环州。 而且攻环州还有两大便利之处,第一是地形。 宋朝镇戎军最北便是高平寨、天圣寨,一直到环原交界的细腰城。在史上后来章楶才将疆域推到更北的平夏城与石门峡,最后推到萧关与兜岭、青岗峡,这才与环州东西相齐,那时西夏很危险了,就连天都山都成了宋朝的领土。 不过金人来了……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现在自细腰城往北去,环州的西侧全部属于西夏人,所以范仲淹才大肆修建,或翻修环州西侧各堡砦。如细腰城不远的石昌镇。 在它的西北有马岭大川口,自此往西有杨家族等四十四个部族,曾数次入侵环州,因此宋太宗宋真宗时两次翻修石昌镇。 在它的北面又有乌仑山,宋朝又不得不修建了乌仑城。 它北边则是肃远寨,肃远寨的北面就是敌人的骆驼坪,骆驼坪背后就是大落乾川,称为大,肯定是一个较大的土塬子。 肃远寨北边就是洪德寨,洪德寨东侧就是归德川,重要性更是无用置疑了,它也是眼下环州最北的寨子。在洪德寨与环州之间,归德川河东,肃远寨以西又有永和寨,这个小寨与归德川、肃远寨成一个三角,一控归德川道,二是守卫庆州城。 还有环州西边的定边寨,西侧便是三店沟,又有三条路通达西夏。以前宋朝曾让慕容恩之子慕容化主防过此寨。 定边寨稍东又有永和寨,西控大岘山,西北边又有一条道路通达西夏。 这些道路不可能通过十几万夏军,但一万两万兵马顺着这些道路对环州西侧各堡砦发起攻击,还是不存在问题的。只要派一支军队压向葫芦泉寨与细腰城,切断宋朝自原州与镇戎军援军过来的道路,而且难度并不高,两寨因为承平时久,多已荒废,几乎与雪泥堡一样了。那么再分兵攻打环州侧翼,整个环州便会面临着夏军的强攻。 第二个优势,便是一些慕容身在福中不知福,反而乱认干爹,而且那时仁多零丁已经派人暗中与慕容在联系,也说动了一些人。 那么在夏军多重攻击下,再加上慕容里应外合,西夏就能迅速拿下环州。 然而梁乙埋却没有同意。 老子出动的不是十万大军,而是三十万大军,难道只图谋一个环州,况且就是得到环州,又能如何?宋军倚据马岭山,又能建起一道防线了,根本就威胁不了关中,更不能将鄜延路与泾原路一切两半,也不能垂涎宁州、鄜州这两个比较富足的内腹汉人之州。 仁多零丁还能说什么呢,再说他也想不到会打成这种样子。 现在宋吉又翻出此事,让梁乙埋如何不恼火? 宋吉道:“大将军,当时是李复圭,现在是王巨。” 仅一句,梁乙埋就象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再说,如果我们大军不从大顺城来,敌人如何将主力调到右翼一线?” “然而如何分兵?” “大将军,不用分多少兵力,可以从天都山那边调来一支兵马,攻打肃远寨,我军到时候只要稍分出一支兵马,自西谷砦攻向永和寨,归德川路便打通了。” “但天都山那边……” “大将军,天都山离宋境遥远,并且泾原路支持了一万兵马,他们在前线余下的兵力不会有很多。宋军也不敢出兵那么远,而且环州那些部族虽畏惧地送强人去宋朝军营,可心中实际很不满,现在宋军又粗暴地不接受他们的好意,心中会更不满。这是人心,人和,也可以利用的。” 似乎听上去很有道理,王巨与蔡挺都很难缠,但这两人都是属刺猬的,不碰他们,大家相安无事,一碰马上就会扎得手痛。就象上次大顺城胜利之后,蔡挺与王巨仅是拿下安疆堡,然后就没有动作了,甚至对十二盘岭都未产生兴趣。 再说,现在夏军几乎是在被宋军牵着鼻子走,这样下去,可没有好前景。 而且就是辽国出兵,延州兵力抽走,宋军兵力虽少,只要坚守各堡砦不失,以夏军的攻城能力,又能拿下多少堡砦。况且这是几十万大军的吃喝,每天消耗是惊人的数字,也不可能让梁乙埋拖得那么久。 如果按照宋吉之策,不但开辟了新的后勤粮道,而且环州左侧现在兵力空虚,如果夺回安疆堡这个有大用的钉子,再拿下环州,那怕拿下半个环州,也能回去勉强交待了。 梁乙埋终于有些意动。 宋吉又说道:“能否执行,大将军可以问一下仁多将军。” 被王巨打怕了,他也不敢承担责任了。 梁乙埋于是派人问仁多零丁,仁多零丁同样也被王巨打蒙了,宋吉的部下算是梁乙埋的兵马吧,可是业乐镇与萌门三岔却全是他的部下。一下子就被宋军啃掉三万多兵马,仁多零丁也有些六神无主了。 梁乙埋又下令让他强攻萌门三岔,这也不是梁乙埋不讲道理,大伙不想撤,不想撤就得继续打,天知道得打到那一天,这么多大军消耗很惊人的,也必须拿下萌门三岔,使得通塞川道路通畅。 不过他白天派人看了看,斥候回来禀报,说是因为人手多,其实这也不用禀报,现在是六千多宋军,加上几千名战俘,还有许多周边各族被掳去的百姓,人手能不多吗?因此那个简易的冰堡在迅速地建设着。 高度还是那个高度,但厚度增加了,增加了宽度后,宋军又设了一些简易的战棚马面。 马面就是瓮城,每隔一段距离置一个矩形墩台,那么敌人在攻城时,两个马面夹击,就可以从两个侧面与正面,三面射击攻城的敌人。 战棚就是一种可以组合的战楼,先将木排列于城垛上,如果城楼被敌人炮石催毁,或者没有城楼的地方遭到攻击后,立即将其组合,用以防敌。 庆州其他重要的堡砦也有这玩意,虽然简陋,不过这样一来,直到春暖花开,江河冰雪融化之前,它已经无限接近一个真正的堡砦了。再加上六七千官兵驻守,怎么去攻打? 或象梁乙埋在柔远寨下那种不计成本地攻打,也要多少天后才能攻下来。几十万夏军能拖到那天来临吗? 正在苦恼时,仁多零丁接到这封信,他想了想,也同意了。 因为离得不太远,如果一支不算庞大的兵力,就可以从没烟峡而来,直接顺着一些小川峡插到大落乾川,也就到了肃远寨的背后。这里大大小小的寨子兵力都相当空虚。可能就会奇袭得手,就是不得手,后方也属于西夏领土,可进可退。 而且环州一些部族的“人心所向”确实可以利用。 并且西谷砦比较小,无法阻止夏军深入到环州,梁乙埋不想撤退,那么夏军也不能被动地等辽国那边的消息。 主要他苦逼着,因此就看到了这些好处,因此也就同意了。 不过仁多零丁还是很小心的,让使者回话,虽此策可以采纳,但必须留下一部分兵马驻守天都山,至少步兵全部留下,然后将骑兵发出,兵力不在多,而在于快,迅速兵临城下。同时又暗中通知大落乾川各寨百姓立即暗中抢造攻梯器械。 也不能说仁多零丁的心理就象一个快输光的赌徒,这确实是一个看上去很不错的计划。 最大的变数之处便是天都山。然而从以往宋军来看,宋军罕能做出如此冒险之举,种谔挺进罗兀城,那已经是胆大包天了。而罗兀城实际离绥州不过一百里路,镇戎军离天都山有多远哪? 就是这样,就连主战派的郭逵自始至终都在反对着种谔经营罗兀城。 不过可能蔡挺得到这个消息,会十分地茫然,然后大喜。 当然,蔡挺那边开心了,环州路无疑压力也增加了。 而且王巨都想不到西夏敢博命到这一步…… ………… “还我命来,”都哆腊讹捧着自己血淋淋的脑袋说。 梁永能一下子吓得惊醒,他坐在卧榻上,大汗淋漓,过了好一会,才披衣走出大帐。 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都哆腊讹这次死得很冤,而且随着他被梁永能冤斩,三万多名将士心中不平,加上种种不好的消息传出,士气低落,梁永能也不得不放慢攻城脚步了。 实际上在几场攻防战中,荔原堡攻防战夏军的损失仅次于柔远寨,比美利堡、雪泥堡与萌门三岔还要重。那几场攻防战虽然激烈,持续的时间却很短。荔原堡这几天几乎每天都在攻城。 然而一切,随着热气球的升起,梁永能也茫然了。 他走出营帐,三军鼾睡。 此时月朗星稀,天气又变好了,寒风也不象前几天那么峭厉,天气要渐渐变得暖和。 希望天更暖和一点吧。 梁永能心想。 在他们进攻之前,打的是好算盘,认为天气寒冷,宋军不适应,又是元宵节前后,那么会顺利将庆州诸堡趁宋军猝不及防之时拿下。但没有想到这个寒冷的天气,给西夏人带来了种种不便,包括骑兵都无法发挥作用。然而却给宋军带来了一些神奇的战术。 现在整个夏军不是希望天冷,而是希望最好立即春暖花开。 但这是不可能了。 就在这时,野外的山峁上忽然传出响亮的号角声。 同时荔原堡城门也在缓缓打开。 梁永能毛骨悚然,连忙喝喊道:“敌袭,敌袭。” 三军立即各自从睡梦中惊醒,披挂,集结,列阵。 真怕了,几场夜袭战,宋军一吃便是一万多两万多。荔原堡这里的兵力虽多,离主军也近,但不好说啊,万一宋军再来一个天兵神降,再加上华池镇的重兵,说不定自己这支兵马也能让宋军吃掉。 集结了,准备战斗了,可是荔原堡的堡门又再度关上,城头上突然出现一大片火把,许多宋军大喊:“蠢啊,一群蠢豕啊。” 至于野外的号角声同时也停了。 敢情是宋军戏弄了梁乙埋。 梁乙埋气得浑身发抖,他喝道:“立即派人搜捕。” 一些游骑骑马出了大营,去野外搜捕那些吹号角的宋军。 “全部回帐蓬休息,”梁乙埋又说道。 他也回到了帐蓬,可许久那些搜捕的夏骑还没有回来,就在这时,野外又传出号角声。梁乙埋暴怒了,他又披衣起来,看到城门又再度缓缓打开,然而这一回不同,城外后面影影绰绰,站列着许多宋军。 梁永能快气疯掉了,他努力冷静下来,问:“那些搜捕的骑兵有没有回来?” 他的亲卫摇头,一个都没有回来。 这时东营的一个将领走过来说:“我刚刚在帐蓬里隐隐听到一些喊杀声,梁将军,要小心哪。” 刚才派出好几百游骑,一个没有回来,又有喊杀声,说明这些游骑一起遇伏了,那么来的宋军人数不少。 可不能再让三军起床集结,那成了什么,整个草木皆兵,不用多,两天折磨下去,恐怕连一点基本的士气也没有了,那还怎么打? 梁永能走来走去,说道:“立即将三军分成三班,轮流休息。” 就在这时,南边又传来大吼:“梁乙埋,你这个蠢豕,快回家吃你姐奶去吧。” 这个喊声处离他们大营很近,只有几百步,甚至这些宋军无嚣张地骑马过来,然后下马打着火把大喊的,然后将一群尸体放下,大摇大摆地骑马离去。 梁永能怒气冲冲地走过去,这些尸体正是刚刚自己派出去追赶的游骑,然而现在全部被剥成光猪,在地面上摆了一个蠢字。 梁永能愤怒地下令派出一支数千兵马出营追赶,但他也搞错了,这些宋骑乃是华池镇派出来的强人壮马,地形熟悉,离得不远,夏军还未追上呢,人家已经安全返回了华池镇,有种再来追啊。这支夏军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去。 这一夜,不仅在荔原堡,东谷砦、西谷砦、五交镇都出现了类似的一幕…… 第525章心机 桌子上摆着一张大地图,地图上画着许多箭头。这也是王巨送来的第二张行军战略图。 画得比较详细,比如安疆堡一战,高敏所部的移动先是从大顺城突围,一营半途返回大顺城后方,用之迷惑敌人,高敏六营前进了一会,于提前准备好的地道藏身,从这个箭头与箭身,就看出来了。然后扑向安疆堡,与姚麟两部夹击,大败夏军。然而这个箭头并没有结束,胜利过后,两部一分去了柔远寨,余下去了东谷砦。 这是宋军的,还有敌人的,他们也是大顺城出发,以及梁永能的部下卡在了安疆堡前面。随后战役结束,如定哥所部几乎覆灭,梁永能则前往柔远寨与梁乙埋军队会合。 它仅是安疆堡一战前后的敌我双方军队的行兵与作战。 实际这些天,近十二万宋军都在不停地穿插与移动,以至各堡砦最少也有三四个箭头,多者象大顺城,能达到二十几个箭头箭尾。 几十个大佬整看傻了眼。 肯定都看不懂,但看不懂没关系,反正看上去高大上就行了。 大家看着地图,额头冒冷汗。 看不懂,只好看奏报,这一回王巨写得比较详细了,包括战前准备,一些战役经过,各个立功将士的军功,还有伤亡。宋军同样有伤亡,而且伤亡数量不小,前后共达一万一千余人,不是全部阵亡了,包括伤者,但这个伤者指的是重伤者,完全退出战斗行列了。这还不包括柔远寨那些西夏战俘的伤亡。 其实如果不是对方伤亡更加沉重,这个伤亡数量几乎也超出了宋朝各个大佬所能忍受的范畴。 这是宋军的伤亡数量,一个让人感到极其沉重的数量。然而敌人呢,伤亡近九万人! 可能会产生误差,特别是考核敌人的伤亡数量误差会更大,比如柔远寨前夏军的伤亡,只有梁乙埋清楚,李三狗也只能做一个估计。还有几次大捷时,敌人逃跑时,有的活活冻死在半路上,这又无法统计了。 但就是梁乙埋,也不能考核算一个准确的数字,特别是大顺城之战,有的夏兵贪生怕死,反正逃出来了,索性逃回老家,不愿意参加战斗了。 不过这个估计基本算是准确的,因为梁乙埋手头的伤亡与被俘人数统计是九万两千余人,不过有的逃兵在继续会合,有的逃回西夏,实际伤亡数量接近九万人,但不会超过九万人,与王巨的估计差不多。 而且王巨在那山谷与诸指使会面时,还刻意下了几条军令,不是他对保捷军所说的军令,而是另外三条。 我可以保证赏罚公平,但任何人不得夸大战功,杀民充功,争抢战友与属下之战功,任何人违反一律问斩。就是老窦贪功夸大战功,也要斩。有了这个紧箍咒,所以诸将报功时都小心翼翼的,本来胜得很光彩,多杀一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因此宁愿少报一点,也不敢多报一点。 这一条王巨也禀报了朝廷。 并且他在知华池县时,就做过类似之举,所以王巨报出来的敌人伤亡,基本是可信的。 余下两条便是除反抗者,不得用任何借口屠杀妇女老幼。这有一个前提,就是不反抗的人,西夏有些人很凶悍的,妇女有麻魁军,还有一些童子军,老人兵。这些人如果反抗,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拿起家伙往自己身上砍,那不叫仁爱,而是叫傻逼。 若是进入敌境作战,若是对方不反抗者,不得以任何理由抄掠对方的财产,不论对方反不反抗,不得以任何借口奸淫妇女。 这是指不反抗的各村寨城镇,如果反抗,那就用不着客气,不仅会用武器杀人,同样也会抄掠财产,并且王巨还明确做了规订,所抄掠的财物,一半充公,一半归将士平均分配。 但这里朝中各个大佬都忽视了一点,敌境,他们以为的敌境就是萌门三岔,根本未想到,这个敌境将是真正的敌境。 不过有的人看了啼笑皆非,包括文彦博都是哭笑不得,这厮怕大伙说闲话,索性将战俘划在伤亡行列,难不成最后问得到多少战俘,也学习李若愚、王克行,战俘啊,只有一百几十人,还让俺释放了。 王巨还真有这个打算,若大的渭原地区,被西夏反复抄掠屠杀,几乎成了死地,王韶开边,说有田近万顷,能开垦的最少也有好几千顷,难道说错了吗?结果这两厮伙同李师中,再胁迫窦舜卿下去核查的结果是一顷六十亩。 这两人敢这么做,王巨为什么不能说没有了战俘? 赵顼也无语啊,这不是笑话,然而再认真想一想,实在是好笑。 当然,他还是很高兴的,九万人哪,这几乎创造了宋对外战争史的记录,如果不是夏军还没有退走,那就是特大的大大捷了。 只是让他不满意地是后面。 议和,王巨在搞什么东东?那张高大上的地图,赵顼看不懂,但也知道现在宋军稳居上风,这时候议什么和哉? 可他不满的地方,却是很多人最满意的地方,连文彦博都罕见地露出笑容,带头说道:“陛下,虽然前方屡屡大捷,大快人心,可敌寇兵力仍占据着优势。而且打到现在,我军伤亡惨重,也给一万多户百姓带来了沉痛的噩耗,如果就此两国罢兵,重修和好,实乃功德无量。” 老大发话了,小弟立忙表态,杨绘道:“一将功成,万骨成枯,虽然前线略有捷报,然陕西路整路百姓民不聊生,为了坚壁清野,整个环庆二州百姓于这塞外寒天,撤离家园,惨不忍睹,又有兵士拷打,酷吏刑讯。早点结束战争,是王巨明智之举。 吕惠卿想抽他的大嘴巴。 因为庆州之战,后方陕西路百姓确实苦逼了。 但战争打响,百姓岂能不苦,关健以前各场战争百姓苦了,前线依然还吃败仗。再说,西夏三十万大军入侵环庆,不打怎么办?难道默视西夏拿下环庆,以后再徐徐拿下整个陕西? 还有呢,他虽然未去陕西,不过也听到一些消息,这次王巨钱用得很多,但最少在对待撤离的环庆二州百姓的安置上,做得还可以的,那来的惨不忍睹。是动用了兵士与胥吏,这也是有原因的,撤下来的百姓良莠不齐,有的不宵之徒趁乱胡作非为,兵士不镇压,胥吏衙役不刑笞怎么办? 这小子简真颠倒黑白哪。 而且这样一说,王巨好象是戴罪立功似的。 不过也好,王巨一直学习苏味道,模棱两可,看看这些人是怎么对你的,以后你还站不站队? 王安石倒是清高公平地说了一句:“虽如此,然而不将西贼击痛,以后还会屡屡入侵,到时候累加起来,百姓更苦,兵士伤亡也更多。” 说怎么打,他是不懂的,但道理还是明白的,不将西夏打痛了,以后还会有的打,死的士兵会更多。而且朝廷要开边河湟了,不将西夏打痛,说不定就演变成两面开战了。 “即便大胜,得陇望蜀,何日能休?”吴充说道。 这又是一种说法,今天打胜了,明天就有胆量反击西夏了,战事还不会结束。事实也是如此,就是西夏被打服了,暂时太平了,马上又用兵河湟了。 但问题的就此议和,宋朝就不用兵河湟了吗?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是什么意思?养归养,但到打的时候,将士得敢打。然而还有一层意思,养三年多兵,就要打上一仗,只有经过实战的考验,三军才能强大,大战来临,手中才能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可用。 为什么三年多时间呢,这是一个虚数,是指根据国家的财力,适度地打一打,其实就是王巨所说的度,中庸。 因此又有了另一句话,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实际这些话虽不同,真正的含义却是一样的。 吴充也等于是深层次有学问的颠倒黑白。 不过王安石并没有再说了,不是他对王巨反感,而是反感王巨的这种用兵方法。太浪费钱财了,如果象王韶那种自力更生的打法,也许还能支持一下。 赵顼感到一种孤独,他转了话题,道:“如果西夏不同意呢。” 王巨在奏报里分析了同意的原因,西夏死了这么多将士,梁乙埋当真不心痛,不怕打到最后,惨败而去? 自己也表达了足够的诚意,连自己万分痛怪的宋吉也释放回去,等于给了足够的台阶,让梁乙埋回去。难道梁乙埋真不知死活,不识大体? 说不定过两天,董毡出兵河西的消息也传到了梁乙埋耳朵里,不回去也要回去了。 因此臣才斗胆与西夏议和。 事实是……反正大家一起颠倒黑白吧。 不过万一梁乙埋就是一个不知死活,不识大体的人呢? 这还真不大好说。 冯京道:“陛下,探报说契丹集腹里兵三十万,勿说三十万,就是十万压境,两面受敌,我朝也危矣了。能支持一场庆州之战,但我朝财力还能再支持一场代州之战或府州之战?因此夏人不想和,也要逼他们和。依臣之计,最好派一使者前去庆州主持。” “冯京此言有理。”文彦博道。 吕惠卿眼睛一亮,在边上说:“陛下,若此,最好派一得力大臣前往庆州,否则庆州眼下全是一群虎狼之士,未必听从朝廷诏令,万一生变,徒是不美。臣以为,最好派冯公亲自前往。” 冯京怒视,俺与你有仇啊! 文彦博也急了,道:“西府数相贬离,本已空虚,岂能再让冯京离开西府?” “如此,可以让杨绘前往庆州。”吕惠卿道,这才是他真正的用意。这小子不是好东西,让你去庆州,尝一尝滋味吧。 赵顼又想揉脑袋,然而灵机一动,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哎,于是未等杨绘反应过来便说:“就依吕卿之意,杨卿,你马上准备行装,火速赶往庆州。” 杨绘脸都气白了,庆州一群虎狼之士不怕,可那个倔强小子,自己也怕哪。况且庆州整是那小子的地盘!可赵顼都下旨了,他敢拒绝么,只好站起来说:“臣领旨。” 文彦博略有些痴呆,怎么成了这个节奏,他脑海里转了转说:“陛下,郭逵与韩绛在延州略有不和,老臣之见,西府正好空虚,不如将郭逵召回,以赵卨权知延州。” 这很有深意的,韩绛是什么人哪,王安石变法的哼哈二将,然而郭逵却是韩琦的人,韩琦以前与文彦博不能称为亲密好友,但因为王安石变法,却变成了亲密战友。因此郭逵等于是保守派的人,文彦博一派系的人!他重新进入西府,利于文彦博巩固西府势力。 再说这个赵卨,他担任的官职有些模糊,掌鄜延路陕西安抚使机宜文字,似乎与王韶那个官职差不多,实际不同,从字面理解王韶主管的是秦州军政事务,但不能从字面理解赵卨这个官职,一他不是王巨的副手,二也无权过问整个陕西路的军政事务。真正的官职是前面的鄜延路总管,这便是文人的待遇,无论张玉、杨遂或是窦舜卿,他们只是兵马副总管,但到了文臣身上,就是总管。 实际这个官职就是是做为郭逵的助手处理陕西军务的。 为何文彦博要推荐赵卨,因为赵卨去年写了一个奏子,上面说:种谔又欲修配岗及义合镇。谔贪狡,所为皆取谋折继世。继世庸奴,利在兵兴营私计。谔恣睢屠戮,务以立威,凶德参会,恐贻近忧。罗兀城必不守,宾草、抚宁悉未有绪,遽兴配岗之役,至以被边为近里,亟彻守具,以苟难必之功。篱落堕坏,人民单残,甚於寇至。劲兵良将咸隶偏裨,臣之所管城郭斗讼而已。既修义合,又规配岗,辽邈相望,足明欺罔。 种谔不是好东西,折继世仅是一个庸奴,不但是奴才,还是一个平庸的奴才。 这让替宋朝拼死拼活的折继世何以情堪哪。 因此种谔成了韩绛的人,赵卨却是郭逵的人,由他坐镇延州,足以能牵制种谔与韩绛。 这些关系理出来了,也能明白文彦博提议的含义了。 这才是真正的庆历五大名臣的真面目,范仲淹绝对可以,庞籍同样不错,富弼一般般,虽然就那么一回事,不过富弼好歹还要一张脸面。至于韩琦与文彦博这两人,那就别当真了。 但赵顼却未反应过来,只认为文彦博说的是事实,韩郭二人在延州撕逼,他也听说了,想了想说:“就依卿意。” 文彦博大喜,又说:“曾公亮年老,知永兴军力不从心,不如让他继续判永兴军,然后再由司马光知永兴军,协助曾公亮,处理具体事务。” 看,我办事多公正哪,主动让司马光外放。 然而吕惠卿急了,说道:“陛下,王巨在庆州,再由司马光去永兴军,恐怕不妥。” 这小子一去长安,准得扯王巨后腿啊。 但是他弄不懂了,为什么文彦博主动让司马光外放? 这才是文彦博的心机。 第526章开胃菜(上) 司马光去了永兴军,上面有曾公亮压着,能扯王巨后腿吗?能,绝对的能,曾公亮真的老了,所以司马光一去永兴军,马上就能将具体的事务接手过来。 庆州的后勤得从永兴军调拨吧,郑白渠属于那一州府管辖,永兴军!近半撤离的环庆百姓安屯在哪里,郑白渠! 就凭这两点,就足以让王巨喝上一壶了。 还有呢,司马光笔杆子好,他到了永兴军,得看,得听,这个没关系,关健是他看只看他想要看到的,听只听他想听到的,那怕不添油加醋,只要将他这个想看想听的记录下来,献给朝廷,朝堂再替他掀风鼓浪,最后王巨就是将西夏三十万兵马全部吃掉,顶多也落一个功过相抵的下场。 实际在另一个时空,司马光还真去了永兴军。 西北多处与西夏交战,曾公亮年老,力不从心,同样在文彦博运作下,司马光去了永兴军。当然,这也是宋朝古怪的官制,就象延州,现在有两个一把手,那么长安有两个一把手也不奇怪。 然后韩绛苦逼了,司马光不仅严重地扯韩绛的后腿,动不动还以民生为借口,小报告还打个不停。 当然,和平是好事。 可是想和平只有两条道路,一条是将西夏打服,但司马光会认可这条吗? 第二条就是默视西夏筑起十二盘堡与闹讹堡,将金汤城与白豹城联系,并且如同二鬼拍门,将大顺城关起来,再归还绥州。但这样真能换来和平? 就是将整个陕西路割让给西夏,也休想从大梁与小梁手中换来和平!买能买到安买到和平,才怪呢。不错,辽国那边似乎是买安了。但为何庆历战争时辽国来敲竹杠? 不过好在后来辽国出兵西夏,但这个出兵不是应宋朝的请求,宋朝没那么大面子。更非是为了兴平公主,辽国的公主不要太多。换得着为了一个死去多年的公主出动十万兵马吗? 这主要是辽兴宗看到西夏与宋朝打了好几年,国破民残,想捞便宜的,结果在河曲被西夏打得落花流水。原来西夏这么不好打啊。那么可以对比一下,宋朝与李元昊交手,败多胜少,但败不会象他那种惨败,况且还有数场大捷呢。那么宋朝同样也不好对付,再加上有五十万买安,辽国也就默认了这种买安。就是这样,以后依然还来敲了一回竹杠子。 因此买安是假的,实力才是真的。 但司马光能这么想么? 赵顼一怒,将他调往许州。 司马光急了,俺这是越混越回头哪,因此从长安去许州,刻意面见赵顼,乞求以判西京留守的身份回御史台,赵顼不报。司马光只好去许州,最后又去洛阳修书。 当然,文彦博也不是为了对付王巨。 主要是他隐约猜到赵顼对司马光越来越反感,索性不如让司马光去永兴军,时势造英雄,现在司马光到长安,参与庆州之战则有战功,主导和平则有和平之功,反正嘴巴两块皮,这样说也行那样说也行。 至于王巨的想法,见鬼去吧,谁管王巨有什么想法。实际不是文彦博等人力保,赵顼也早将司马光贬下去了。 不过他低估了其他人的智慧,就象不久后无耻的东明县事件,同样被王安石揭穿。 吕惠卿又说道:“陛下,请切记大非川薛郭二人不和造成的下场。” 文相公,别搞事了,这是血淋淋的历史教训。 不要怀疑司马光,以司马光的手段心机,以及对王巨的仇视,他去了长安后,会比郭待封做得更过份。 赵顼道:“曾公亮年高是事实,不过现在非常寻常时刻,等庆州战事结束,此事再议吧。” 文彦博无奈了。 不过赵顼脸色也平静下去,起先他接到消息时,虽然不满王巨主动放弃优势议和,但还是很高兴的。自从庆州战争爆发,他一直忧心仲仲,这才接到王巨这一大叠奏报,同时又接到秦州的情报,说是董毡即将出兵河西了,他才放下心,甚至欣喜若狂。 弱宋啊,自宋太宗时,对外战绩总是败多胜少,胜还不能大胜,那会象现在生生干掉了九万敌人? 然而朝堂上诸位大臣的表现,却让他感到很失望。 不过冷静下来了,他也能思考更多的东西,又说道:“将庆州战报,用邸报通知全国,特别是陕西路,以便民心安定。” 这才是正事,三十万夏军入侵,整个陇右震动,民心不安。得先将民心稳住。可怜的,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想到…… ………… 朝堂上这种情况王巨早就料到了。 当然章楶想到了宋吉,只是为了稳住夏军。必须得将夏军拖上几天,这不仅是为了稳妥,也不仅是为了等永兴军的援兵到达。 现在还不能小视夏军的,特别是两个主力部队帐下都有着大量骑兵。这次西夏前来,骑兵几达十一万余人,大多数都还在仁多零丁与梁乙埋帐下。 当然,这些马也让王巨垂涎哪。 大顺城一役,只缴获了四千来匹战马,萌门三岔一役,只缴获了三千来匹战马,如定哥帐下的骑兵很少,因此安疆堡下一战,仅缴获了几百匹战马。庆州城与业乐镇两战缴获的牲畜不少,可战马也不多,不足两千匹。 因此王巨盯着两支西夏主力军队的战马,都要流口水了,宋朝最缺的是什么,战马!这玩意儿就象美帝的高科技一样,辽夏两国都将它当成战略物资,对宋朝封锁的。 尽管他与高怀忠说骑兵不可惧,但当真骑兵在庆州就不能发挥其威力了? 因此必须等,几天后西夏的士气与形式会比现在更糟糕,就能抵消骑兵的优势。 这是放走宋吉的主要原因。 不过王巨随着就想到朝堂的种种,因此又将这件事写在奏报里。 然后与章楶、王君万略略说了原因,章楶能理解,都是一个体系的。王君万却听愣了。 实际王巨最能理解,宋朝弱吗?至少宋朝敢与辽夏打一打,并且与西夏越打越占据上风,敢开边河湟,敢将交趾打得差一点亡国。至于买安,种种援助不是变相的买安吗?五十步不能笑百步,但百步讥笑十步岂不是更可笑。 和平是好,但实际真正的和平只是传说中的东东,实际不可能有真正和平存在的。就是理论上的和平,也绝对不是买来的,而是打出来的。只不过聪明的做法,是如何去用最小的代价胜利,战后用什么手段善后,使得战果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去发展。 之所以解释一下,是王君万的性格有严重缺陷,因此爆料给他听,以免他象史上那样,为宋朝打了半生,结果晚年被人谄害,落得便卖家产还债,并且自己活活气死的下场。 不过眼下三人正在看着面前蔡挺派人紧急送来的情报。 王君万说道:“难怪夏贼向西谷砦增派了那么多军队,并且多是骑兵。” 这两天除了柔远寨还在继续进行着惨烈的攻防战,余下基本都很平静。但这一回有了气球传递消息,柔远寨军心稳定下来,夏军那边士气却越来越低落,虽然寨中伤亡惨重,城外的土山也越堆越高,但寨中的危机没有那么严重了,而且这种辰光也要结束了。 要么就是宋军不停地利用熟悉地形之便,夜晚派出游骑骚扰敌营。这个看似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最后会有奇效的。只是西夏人还没有想到,以为宋军有意沮丧夏军的士气。 另外便是西谷砦的这次增兵,一度让王巨想不懂。增兵西谷砦能干嘛,反攻萌门三岔才是对的嘛。况且想攻下西谷砦,至于要用骑兵吗? 然而两天过去,西夏人还不撤离。 足够了,时间拖了下去,并且也堵住了朝堂各个大臣的嘴巴。 不过王巨一直在猜测西谷砦的这次增兵。 直到今天早上得到蔡挺送来的情报,他才意会。 蔡挺要图谋天都山,但也不能盲目出兵,因此这几天暗中派出斥候打探地形以及其他的情报,特别是没烟峡的地形,那道峡谷里面的峡道很多,主道又不是直的,因此不熟悉地形的人往往进去,都能迷失方向。 几个斥候昨天晚上便看到五千夏骑从天都山而来,然后在石门川扎营,匆匆回去禀报了蔡挺。 斥候想不明白他们为何而来,蔡挺能想明白。肯定不是为了对付镇戎军,就是镇戎军抽调了五千兵马支援庆州,但守各堡砦的兵马还是有的,因此蔡挺就迅速想到了这五千骑兵是奔着环州去的。 于是立即派人通知王巨。 王巨接到消息后,天未亮,便将章楶与王君万叫过来商议。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敌人是骑兵,说不定下午就能扑到环州侧翼了。 但环州西侧各堡砦兵力相对都比较空虚,况且还有西谷砦那么多敌骑虎视眈眈,随时潜入环州,与之配合。另外也不止来的是这点兵马,既然西夏人动用了天都山的骑兵,又是从没烟峡过来的,肯定会动援环州西侧的西夏各村寨百姓过来协助。也就是下午夏军扑过来时,还不止是五千兵马,可能是八千,可能是一万。至于多少,就看那边西夏已经抽调了多少丁壮,余下丁壮还能动援多少。这个斥候也无法打探到了,更来不及打探。 当然,对于蔡挺肯定开心了,他可以放心大胆用兵天都山了。 不过王巨得立即将这个危机解决。 章楶看着地图说道:“他们目标不可能是归德寨,如是归德寨,不如自山后(指兜岭、杀牛岭的北面到青岗峡再进入归德川的道路)过来。” 王巨额首认同。 “也不可能是定边寨,尽管生活这里的西夏百姓多(这一带属于蒲川河的上游,有许多小河塬子,因此人烟密集),定边寨与平远寨还有不少桀骜不驯的慕容族人,但自定边寨到环州太远了,即便他们拿下定边寨、平远寨,环州早有防备,失去奇兵作用。因此目标只有乌仑城与肃远寨。不过乌仑城卡在乌仑山口,易守难攻,因此也非他们的目标所在。那么只剩下肃远寨。” 如果西夏人能迅速拿下肃远寨,那么西谷砦的兵力再随即出动,东西夹攻,永和寨也就拿下了,尽管前面还有一个归德寨,但归德寨卡不死归德川,那么整个归德川便会畅通无阻。 并且肃远寨西侧是骆驼坪,大落乾川,现在都属于西夏疆域,同样也生活着不少百姓。而且肃远寨周边地区又生活着一些慕容族的百姓,等于半主场作战,这些都是对西夏人有利的地方。 “难道西夏人改变了进攻方向?”王君万问。 “很有可能,现在他们拿庆州诸堡砦无可奈何,又不愿意甘心带着沉重伤亡撤退回去,可能转移了进攻方向,若是拿下环州前方诸堡砦,再加上夺回了安疆堡,又有了归德川道作为后勤道路,那么退能回去勉强交差了,进也可以虎视整个环州。但这是好事,如果西夏兵力西移,对下面我们的行动会很有利。不过得先将眼下危机解决。”王巨说道。 西夏兵力分为两部,可是宋朝兵力也不在一处。要么先啃仁多零丁的兵马,要么先啃梁乙埋的兵马。 修改了作战方案后,大家打算先啃梁乙埋的兵马,可梁乙埋这一部兵力雄厚,还是很难啃的,现在西夏主动分兵肯定是好事。然而也不能将环州打成烂摊子。 并且问题是时间太急,还要立即做出决定。 第528章开胃菜(中) “这个千里眼好,就是太少了。”韩绛说。 “不是少,而是贵,太贵,一个成本达到了一百贯钱。” “王巨,一百贯成本不贵啊。” 狄咏来到庆州,韩绛去了宁州,这时候道路情况不是很好,尽管他与亲卫都骑着马,狄咏返回宁州时韩绛也睡了。第二天早上狄咏出发,韩绛现身。狄咏吓了一大跳,王巨岁数还是小了,说句不好听的,这些重将大臣们的子女大半都比王巨岁数大,所以王巨有时候态度不是很好时,大家肯定心中有点不平。 这个情况放在九百五十后,大家不是很理解,那时是装嫩时代,小鲜肉时代。 但再往前推一推,推到九百三十年后的前面时光,大多数人就能理解了,那时大家对前辈长辈很尊崇,所以许多人狂妄自大的自称就是“老子”,对人的尊称则在姓前面缀上一个老字,老王老张,老领导,老同志。宋朝也是如此,苏东坡在写《江城子.密州出猎》时才三十九岁到四十岁左右,但开篇第一句便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如果不知道,说不定以为大苏那时已经是五六十岁老才哥了。 如果不知道这个文化传统,指不准会胡思乱想。 王巨压制狄咏,狄咏多少有些不服气,一是俺家有家世背景的,二是俺非是你的手下,三就是这个年龄与资历。 不过韩绛露面,狄咏不服气也得服气。 韩绛也问了问,随后又赶向庆州。 当然韩绛也不傻,去干涉王巨指挥,就算他高估了自己的军事能力,也不能高估到将三十万敌军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地步。其实来就是争功的,但不能真急吼吼地来争功。因此好听的说法就是庆州战役关系到整个陕西路的安危,俺作为陕西路宣抚使,头号军事长官,所以冒着危险,亲自来庆州偷越镇,激励三军士气,协助王巨打好这一仗。 不过他是他的想法,但想做一个样子,最少得过问一下。 好了,这个过问便给王巨与章楶带来了困惑。 然而王巨有什么办法?难道将韩绛撵回延州?他有这个权利么? 那只好忍着吧,这几天在庆州城先敷衍了事,过几天上了前线,韩绛不会再上前线吧。 韩绛问,他只好答。 确实,望远镜太少了,如果是标准配置,主将手中必须有一个,气球吊蓝上得有两个,一个轮流与附近的气球士兵用望远镜相互联系,这个还不能中断,一旦有命令下来,或者有急报要传出去,一个气球中断,便无法传递出去。另外还要有一个望远镜,观察周边夏军活动情况,以及西夏的斥候。 但实际因为数量不足,只有五交镇、业乐镇、庆州城与华池镇四处吊蓝上装备了两个望远镜。 多装备了一个望远镜,便是专门对付西夏派出的斥候游骑部队,在他们观察通报下,宋军根据他们在吊蓝上的指挥,几乎将西夏的斥候从这一线全部驱逐出去。 不过数量确实少了,韩绛感到可惜。 王巨说太贵,这是他自己掏腰包花的钱,两千贯不是一个小数字,又没有想到次品那么多,商人那么黑,因此只弄出这一点望远镜。 韩绛不知道底细,这么好的东西,一百贯怎么贵了? 王巨都不好回答,难道说它的实际成本可能不到几贯钱一个?自己被黑心商人宰了? “如果各寨都装备一个,前线无忧也。” “韩公,恐怕不行,如今整个庆州坚壁清野,野外所活动的人,要么就是我们的斥候,要么就是西夏的斥候。但不可能所有边境都要清壁清野,一旦有百姓活动,士兵在上面难以甄别,它就失去了奇效。”王巨道。 总之,它还是特殊情况下的产物,就象萌门三岔那个堡砦,再过半个月,不用西夏进攻,马上冰墙就会一点一滴地消融。 但就是特殊产物又怎的,西夏能候半个月时间吗?不过以后肯定还会有用,只是怎么用,得看实际情况了。 就在他们说话间,忽然吊蓝上旗子挥个不停。 王巨与章楶脸色一变,他们不需要翻看小册子,所有旗语就是他们编写的。 王巨看着旗帜翻动,当然,用旗语虽然效率高,但再高也不如说话与书信,并且离得远,旗子还不能小,上面的风又大,士兵不得不穿着厚厚的衣服,动作笨拙,所以传递一段消息得有一会儿 旗子停止挥动,两人脸色都有些变化。 “什么消息?”韩绛问。 “有一支夏军自大落乾川向肃远寨发起了进攻,大约有骑兵五千人,还有两千步兵。” “啊,这支军队从哪儿来的?” “骑兵是从天都山来的,步兵则是从大落乾川集结的诸寨村民。” “那怎么办?” “无妨,早晨蔡公就派斥候通知了我,说是昨天傍晚有五千骑兵于石门川扎营,蔡公估计多半他们是冲着环州去的。我们已经有了安排。” 什么安排,王巨不会说了。如果韩绛非要问,那么最后结果只能不欢而散,这也是王巨底线所在,争功无妨,反正这一战功劳海了,自己吃不了的。有点干涉也忍了,但不能干涉得太过份。这是三十万夏军,十来万宋军的安危。不要说韩绛,就是王安石来了,突破王巨底线,王巨也不会容忍。 既然王巨有了安排,韩绛也不问。他是哼哈二将,与吕惠卿并肩的人物,可能在军事上确实不行,但也不能小视。 至少来到庆州后,王巨与章楶有些担忧、排斥、提防,他是能察觉到的。 问题是韩绛不好说,王巨是不能问,无法沟通。 不过总的来说,王巨也给了老韩足够的面子,至少在下属面前,王巨做了一个样子,等于将他摆在了指挥者的位置。 然而他很快便感到了三十万夏军的压力。 兵力足够多,就可以奢侈的用。那怕让王巨干掉了那么多兵马,现在西夏的兵力还是很奢侈。 到了傍晚,前方又传来消息,说是肃远寨被攻破,许多守卫肃远寨的强人被杀害,究竟死了多少人,现在不清楚。 还有就是大约有四五个部族,也就是四五个村寨,看到夏军攻下肃远寨,主动投诚。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另外又传来一条不好的消息,一支数量庞大的夏骑突破了西谷砦,向永和寨冲去。 韩绛虽不懂军事,可这简单的还是很懂,拿下肃远寨,两军合围,永和寨此时兵力同样空虚,那么永和寨明天必将不保。两寨先后攻破,敌人的归德川道也就打通了,同时又可以力压环州城,以及环州后方诸寨。 如果环州右侧各堡砦宋军去救援,比如安塞寨、五交镇,那么仁多零丁又可以出动大军,顺势将这两个要寨拿下。那时候整个环州糜烂,整个宋朝左翼链式防线完全崩溃。 韩绛急冲冲地去找王巨,然而被野龙咩胜拦下,说:“韩公,我们家大郎在睡觉。” “睡觉?”韩绛醉了。 其实不管三十万敌人让韩绛望而却步,还是王巨古古怪怪又复杂无比的打法让韩绛自愧不如,总的来说,韩绛还是给了王巨面子,否则就象他在延州强行将郭逵踢开那样,同样也有权至少强行进入到真正指挥中。 不过与一个蕃人计较什么呢,韩绛只能郁闷地回去。 另一边,有人比韩绛更郁闷。 “这里就是子午山,”向导对狄咏说道。 “还有多久才能到达凤川砦。” “想要到达凤川砦,”向导估计了一下大家的行军速度说道:“狄将军,还要翻过子午山,过了子午山还要走好一会儿路。想要今天就到达,最少要三更时分。” “那么晚?” “当年王知州派人修了这条道,不然想到达凤川砦会更晚。” 那就慢慢走吧,无论如何,今天晚上那怕走到四更天,也要走的,否则就是违反了军令,至少有误期之失,自己到时必然灰头灰脸。 狄咏带着大伙穿子午山。 好不容易走完了这条山道,前面几名骑兵匆匆奔驰过来,说道:“明公有令,请狄将军接令。” 狄咏走出来接令。 传令兵给了王巨手书,狄咏看了无语,王巨在手书上命令他穿过子午山后,三军立即熄灭火把,秘密进入凤川砦,那怕明天休息,三军也勿得露面。违反者还会以军法处执。 “这个知州在搞什么?”高怀忠气愤地说。 过了子午山不代表着道路就好走了,还有山路,还有小路,还有冰雪,不打火把怎么走啊。 那传令兵冷冷地在边上说道:“刘阒将军带着三军从华池镇前去大顺城,也是夜路,还是自子午山绕道十二盘岭,再从十二盘岭杀向大顺城,并且那天天气还不好……” 你这个小兵居然敢教训我,高怀忠想发火,狄咏伸手将高怀忠拦住,下令三军熄灭火把。 领首的传令兵这才扶了扶面甲,骑马走了。 “狄将军……”高怀忠想要跳脚,让王巨欺负那就算了,不能让一个毛头小子欺负哪。 “这个小兵你未注意?” “注意啥?” “我似乎在王知州身边看到过这小厮。” 带头的小兵就是野龙咩胜的长子王紫川,其实狄咏这一行王巨一直关注着。那怕是做预备队,也是十几营兵马。王巨岂能不关注?其实主要矛盾还是王巨岁数太小,狄高二人不是真正属于王巨的下属,他们在后方,军纪与节奏都比较懒散,所以产生了若干矛盾与不满。 但高怀忠情绪却越来越不对。 他也许忘记了一件事,王巨岁数再小,终是属于对武将不屑一顾的文臣行列,终是环州路安抚经略招讨使,外还兼着陕西路安抚使,连韩绛眼下都要给五分面子的。 狄咏同样不满,于是没有注意高怀忠的情绪…… 苦这一行他们确实是苦了,三天时间行军三百里路,能不苦吗? 问题是想要打败以少胜多,打败这么多敌人,大家又不想吃苦又不想拼命,就是换李绩过来指挥,也不可能办到。 其实王巨自己也在带着头吃苦。 就在狄咏一行进入凤川砦,马上要休息时,王巨却起来了。 他对章楶说道:“质夫兄,我走后韩公若是问起,将真相告诉他。” 至少表面上的面子,得给韩绛。 章楶点点头。 “庆州就交给你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着很大的信任寄托。可能天气寒冷,董毡集结三军速度快不起来,但大约现在也进入了河西。那么消息会迅速反馈到梁乙埋耳朵里。另一边梁乙埋也会派人打听契丹的消息,同样不久他会得知真相。一个强大的盟友没指望,一个后方老窝被人抄,加上粮草越来越紧张,梁乙埋不撤也得撤军了。 这也意味着即将到来的一战仅是开胃菜。开胃菜过后,若是小心,那么会有一道又一道大餐呈上。若是不小心,那便是世间最毒的酒,最苦的菜肴。所以未来一天,章楶在庆州的担子很重,只是这个担子看不见摸不着。 章楶又点点头。 “那我去了,”王巨道,先将这道开胃菜吃掉…… 第529章开胃菜(下) 肃远寨就在马岭水河畔,它的侧面是一条较大的狭长冲积沟塬,现在叫骆驼坪、大落乾川,后世叫玄城沟,在环州算是一个比较大的沟塬子。 当然,最大的平塬地区就是马岭水两侧。往上延伸到洪德寨,这算是宋朝环州最北的寨子,再往上去便是白马川与归德川。 其实再往洪德寨上去六十多里的折姜会以及蛤蟆寨等地,原来也是属于宋朝的,只是被李元昊侵占,据为和市。所以这是一笔烂账,占了宋朝的算是既定事实,被宋朝占去的或闲田地区,比如绥州、十二盘、安疆堡与大顺城,那必须还给俺们。很熟悉的一幕…… 这个长达一百多里的沟塬,马岭水自中一分两半。 但在肃远寨往下去这一段,地形有些古怪,马岭水偏右往下流淌,也就是西侧肃远寨这边沟塬子比较宽阔,东侧比较狭窄,有许多河段都快临近东边的各个峁岭。 因此道路在西边,东边几乎没有道路。 还有,东则山峁密集,有一些山沟,不过山沟很小。西则山峁密度相对小一点,有许多山沟,并且不泛较大的山沟。 因此环州到肃远寨这段长达四十里路的沟源,实际就是西边的沟源。 蔡令庞尚带着六七千夏军,浩浩荡荡从肃远寨沿着这段平坦的沟塬子往环州方向出发。不过目标不是环州,而是环州前面的永和寨,但必须从这段沟塬向下前进,再沿着一条山沟折向永和寨。 道路勿用他烦恼,有数名慕容族人在前面做着向导,甚至还有一些肃远寨当地的丁壮主动请求参军,配合西夏进攻永和寨。 当地百姓的支持,以及后方兵力的空虚,让蔡令庞尚以为是在主场作战。 “前面不远便是十三里铺,折过去便是永和寨。”慕清说道,他就是慕容白子的父亲。 昨天傍晚诸强人坚守肃远寨不支,只好撤退,这个老家伙却带着一群倒戈的羌人,配合着追击的夏骑,残杀了近两百名各寨的强人与壮马。 所以慕清也得到了蔡令庞尚的欣赏。 大军继续向前,忽然前面一道山沟里闪出一支宋军,这些宋军迅速的推出大批辎重车,将整个沟道堵了起来。 这些宋兵就当没有看到他们一样,在迅速结着绳子,试图将整个辎重车编成一个车阵。又有一些宋军站在辎重车后面,将手中的盾牌架在车阵上。接着又出来两批宋军,一批手持着短矛,一批手持着弓弩。 “不好,快冲。”蔡令庞尚都没有估看一下宋军来了多少兵马,就下令道。 双方离得不是很远,几乎眨眼间西夏骑兵就要冲到宋军眼前,而这时所谓的车阵还没有系好呢。 就在这时,一匹匹战马的马腿陷入地下。 车阵前面有数道早就挖好的陷马坑,不是很深,可里面布置了一些尖桩,铁刺,马虽只陷入了半条马腿,但一个个痛得发出声声嘶叫。 这时宋军开始抛投手中的短矛了。 它的射程远不及神臂弓,就连普通的复合弓也比它的射程远,不过它的力量更大,杀伤力也更强。 虽然射程不远,但这时夏军就在他们眼前,并且多数人被掀翻于马下,一根根短矛带着呼啸声,迅速落入西夏各个骑兵身上,然后尖锐的铁矛尖便深深地扎了进去。 但并不只是这一波攻击,随后宋军的弓弩手一起拉开了手中的弓弩,分成三班,轮流地将箭雨一波又一波地倾倒在夏军身上。 “撤回来,”蔡令庞尚急切地喊道。 夏军迅速撤了回来,仅是这一波攻击,西夏便倒下了两百多名战士。 “慕清,带着你的手下,持盾进攻,务必攻破这道车墙。”蔡令庞尚说道。 “我们去?” “不愿意吗?”蔡令庞尚奇怪地问。 这就是西夏的传统,用汉人与忠诚度不高的各族战士做撞令郎,不好听的说法便是炮灰。所以很正常啊,难道让我的精锐骑兵去进攻? 慕清苦着脸,看到蔡令庞尚脸色迅速变得阴沉,只好带着主动投奔西夏的数百名丁壮,小心翼翼地拿着盾牌,向宋军走去。 苗授在车阵后问道:“谁的嗓子高?” “我。” “我。” 好几个宋兵说道。 “你对他们说,背叛宋朝,投奔西夏,还真得到西夏重用哪。” 几个宋军大声将这句话吼出。 那几百羌人面如死灰。 在宋朝以前他们一直是做大爷的,征税,没门。征强人,行,但这个强人是捞好处的,发福利时来了,发兵器时来了,打仗了,强人一个不见了。 但没有想到这次宋朝如此强硬,那天晚上,慕容白子等人只要追上,一个不留,那怕投降的人,也全部被杀掉。可是后来宋朝援兵一支接着一支到来,可能前方又连打了几个胜仗。 为什么用了可能二字,几场战役离他们还有好几十里地呢,现在兵荒马乱的,他们那可能派人去前方打探真假。 因此一部分人投降了后,又威胁了其他人,你们送强人给宋军,宋军不收,战后宋朝必然找你们算帐,因此有一些中立派也倒戈了。 但不管怎么说,在他们心中俺们就是大爷。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才稍稍遇到危险,便用自己做炮灰。从大爷到炮灰,相差了多远? 于是挪动的脚步更慢。 蔡令庞尚大声在后面说道:“如果再耽搁时间,一律处死。” 几百名羌人只好加快速度往前冲。 宋军又喊话了:“不要再上来了,再上来真放箭了。” 放箭就放箭,干嘛那么多废话,但现在就不是废话,许多羌人追悔莫及。虽然被西夏人胁迫着继续往前冲,可一点儿士气也没有了。 然后箭真的放过来了,随着同伴不停地倒下,一个个调头就跑。 蔡令庞尚怒极,连斩了数人,但看到不能指望这些人了,因此将余下的步卒一起发出来,两部集结在一起,第三次冲过来。 这些就是从骆驼坪与大落乾川那边征集的丁壮。 数量并没有王巨估计的那么多,西夏这次出动近三十万军队,后方还有一部分丁壮在继续运着粮草,但西夏总共多少丁壮?以至环州周边地区丁壮抽集率达到了五到六成。余下的可以说多是老幼病残,也包括大落乾川地区。 所以尽管梁乙埋下了命令,实际只抽集了不足两千丁壮,包括让百姓制造攻城器械,数量同样不多。 早上出发,蔡令庞尚又留下了近千人驻守肃远寨,余下的全部在这儿了,包括所有的骑兵以及从大落乾川征集的部分兵卒,还有慕清带领的几百名叛兵。 不过苗授亮出来的兵马也不多,不过两千余人,因此蔡令庞尚虽然恼怒,但没有往其他地方想,还以为是从环州来的少量宋军。 于是他让所有兵卒丢下器械,再度攻过去。 实际若是仁多零丁部下,在这个环境下僵持,而且宋军堵得又诡异,肯定产生了警觉。但蔡令庞尚是从天都山来的,也知道宋军并不是大家所说的那么软弱,可他就不会往诡异上想。 一千余人,前面执盾,后面也在放箭。 两相越来越近,宋军也出现了部分伤亡。 不过他们这一回心中有底气,尽管他们是从永兴军调来的官兵,因此继续从容地反击。 蔡令庞尚注视着战场,也不用这些人将宋军打败,只要将那些陷马坑找出来,揭开,再逼近宋军,将辎重车的绳子斩断,随后骑兵冲击,这两千来宋军便可歼灭。 忽然这时侧面的山峁上出现大批宋军,有的是一营,有的是两营,合计有六七股宋军,他们从峁顶后面闪出,再从峁顶上冲下,临近山脚,从侧翼开始弯弓搭箭,向夏军射击。 “不好。”蔡令庞尚道。他又下令:“往河边闪。” 很明智的一道命令,用骑兵冲那是不理智的做法,宋军虽在往下冲,可人在山峁上,上了山,战马如何发挥作用?只有借助这个空阔地带,站在河边,避开宋军的弓箭。如果宋军再往下冲,来到到了平川地带,就可以用战马去撞击。 但他心中也在想,这么多宋军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能怪他大意,实际从昨天起,他就派出大量斥候四下查看。可这支宋军是下半夜过来的,然后潜伏于山林中。山下便是平川大道,蔡令庞尚只是路过一下,马上就到了永和寨,道路又是如此的宽阔,哪里会想得到呢。 王巨在马上看着,说:“停止放箭,右营出击。” 他说完,亲兵立即用旗子将命令发出去。 九营官兵停下射箭,但王君万从后面率领六营官兵借助滑雪板杀了出来。 速度很快,就象箭飞的一般,迅速来到战场上,然后站在河对面,一个个停下,再度弯弓搭箭。 五千敌骑几乎全部在射程之内,不用蔡令庞尚吩咐,他们只好再次挪动。不过西侧峁山上又开始放箭了,离得有点远,可有部分保捷军手中持的是神臂弓,射程也够了。 “撤,撤回去。”蔡令庞尚看到不妙,急切地下令。 几千夏军调转马头,想要往肃远寨方向撤退。但就在他们转身时,身后不远的山沟里再次闪出大量宋军,他们同样推出辎重车,又绞成了车阵。 战车战术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了,却月阵也因为条件的特殊,史上只有刘裕用了一回。但在特殊情况下,还是可以用辎重车对付骑兵的。比如赵光义与柴荣的岳父符彦卿在阳城之战中,便用了车阵对付辽军。 王巨在华池县时也用过车阵,作用没有那么大,对地形要求比较高,但在一些特殊地形下,它依然会发挥作用,比如现在,就那么几百辆辎重车,生生将夏军堵住,将几千名夏军困在这个沟塬子上,变成了活靶子。 蔡令庞尚焦急地让人吹响求救的号角。 这里离永和寨不远,那边还有一支庞大的骑兵。只要那支骑兵杀过来,两面夹击,他们就有救了,而且说不定还能将这支宋军打败。 西夏人在吹号角,可是宋军就当没有听到,继续两边不停地放箭。 在这个地形上,那可是要命的,那边是山,骑兵发挥不出来作用,这边是河,上了河面,战马同样会打滑,还是发挥不出来骑兵的作用。 一个又一个夏人被射倒下去。 但王君万急了,说:“射人,不得射马。” 好几千匹战马,有一些战马也被陆续射倒,看得王君万肉痛。 号角吹响,也惊动了永和寨的夏军,罔藏逋立即率领着一万骑兵杀了过来。眼看他们就在接近战场,忽然从苗授身后又闪出大量的宋兵,这一战打得比较轻松,因此苗授将十营部下一起带了过来,让他们先树立一下信心。 刚才是有意拖延的,就等着罔藏逋这一万骑兵出击。看到他们就要快到了,一些宋兵拿出一些皮囊与罐子,开始往冰面上倾倒一些黑乎乎的事物,还有一些枯草干柴。 罔藏逋带着手下来到了马岭水畔,苗授下令让手下撤回,不过冰面上铺了一层黑油。同时岸边又有宋兵点燃火把,一些宋兵又拿起了火箭。 “猛火油?”罔藏逋吓了一跳,连忙让夏军停下。 停下就好,宋军在前面继续围杀蔡令庞尚的部下。蔡令庞尚还不知道呢,心里想,为什么不攻过来? 这样下去不行了,他对手下一将指着一个山峁说道:“带领所有步卒,对着那个山往上攻。” 那座山峁上只有一营宋兵,那将带着一千多步兵攻了上去。 然而宋军是在高处,他们手中最多的便是箭矢,一个劲地往下猛射。并且左右两边山峁的宋军也向他们移动过来,进行支援。 同时王巨又下了一道命令,两边宋军同时推出辎重车阵,缓慢地向中间移动。这个速度并不快,不过让罔藏逋更焦急。现在蔡令庞尚还有活动的空间,一旦两边车辎压缩到一定地步,几千兵马没有了活动空间,那就是全军覆没。并且是真正的全军覆没,一个人都休想逃出去! 他又看了看侧翼的沟峁,心里又想,这个地形选得毒啊。 宋军猛火油很恶心人,但数量并不多,然而马岭川至此,整个东侧十分狭小,几乎都没有路了。想要过去,天气暖的时候,就摆渡吧。这时候就趟冰吧,休想从侧翼绕过去。 他咬了咬牙对手下一将下令道:“马上你带着三千兵马立即迅速地冲过去。” 那将冷汗涔涔,但也知道罔藏逋是无奈,只好传令,三千骑兵迅速列队,猛拍着战马,迅速向河对岸冲去。 看到他们冲来,一支支火箭也飞射出去,火势又再度蔓延,不过还真有少数骑兵冲了过去,然而也成了活箭靶子。余下的骑兵要么迅速逃回去,要么就困在了火中。 “太恶毒了。”罔藏逋愤怒地说。 河面不宽,多数人及时撤回,死伤的骑兵数量并不多,不过想从这里强行冲,是不现实了,就是火势停下,河冰也被烧化,人马敢从上面过么? 蔡令庞尚在远处看得目眦欲裂,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罔藏逋带着那么多骑兵却在河边犹豫不决。然而两个车阵却在继续压迫着,就象两道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头顶上。 第530章跑吧 其实打到现在,宋军之所以胜利,有三个原因,一是谋算,二是地形,三就是跑吧。 王巨与王君万昨夜三更起来,先是从庆州城跑到环州城,随后还要带着辎重车,当然,它带走的时候只是空车子,然后再推到战场,天色未明潜伏下去。 就是滑冰而来,因为距离有些远,三军上下也折腾了半夜。 苗授则带着他的手下从安塞寨而来,虽然离得近,可他们一不会滑冰,二也无河面可供他们滑冰,同样折腾了半夜。 但不仅他们两部在跑。 跑的人很多。 周永清留下几百兵马给了高敏,然后率领余下的兵马离开了萌门三岔。这样一来,高敏部下兵力立即锐减,不过整个冰砦修建设完缮,敌人想要攻下很难了,而且这一战过后,夏军也没有心思会去打萌门三岔的主意。高敏三军可以休息了。 但他们战略意义已经实现,一是堵住了车厢峡路,这条路离仁多零丁的兵马很近,必须堵上,才可能实现会战时取得更大的大捷。 二是掐断了这一粮路向敌人源源不断地提供粮草,让夏军粮草越来越产生危机。 这不亚于一场辉煌战役的胜利,因此让他们继续名义上守卫萌门三岔,实际上的休息。 三更时分,周永清离开萌门三岔,带着手下再次返回木瓜堡。 木瓜堡也有驻兵,赵普的手下,两部会合,再次跑向惠丁堡,赵普就在惠丁堡,只留下强人,余下的兵马再度向永和寨跑。这时周赵二部再加上少许强人,兵力几乎接近了一万人! 另一部也在跑,种古的部下。 实际种古的部下官兵数量并不多,但若论部下的数量,非是王君万与刘昌祚,而是种古。环州百姓多达两万余户,虽然他们不在户册上,但不代表着真正脱离了朝廷的管辖,这些百姓九成是蕃户,朝廷不会向他们征税,但必须要送出丁壮做强人壮马。因此种古如果将这些强人壮马算上,可能他的部下兵力能达到近两万人。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比如那么多“中立派”,人家根本就不瞥宋朝一眼。还有一些强人抽调到其他各军中。因此种古手中兵力不弱,不过真正能抽调出来,参与这样的大规模运动战的兵力并没有多少。 安塞寨还是原来种古分出去的三营未动,苗授调出来了,但他的兵马去了马岭川,与种古不相干。种古从环州以及周边地区又暗中调集了三千余人,扑向永和寨。 他们离永和寨最近,但带了许多物资来,因此离得虽近,来得却很慢。 两部冲向永和寨,永和寨还有敌人,近五千名西夏步兵。 因为王巨发起的数次夜袭战,虽然他们围困了永和寨,来的时间也比较短,然而大营扎得森严,连夜树起了严密的栅墙,壕沟,并且还有许多士兵日夜巡逻。 看到宋军来了这么多兵马,西夏人面如土色,一边匆匆组织反抗,一边派人禀报罔藏逋。 罔藏逋不知道自己老窝马上就要被抄掉了,他继续目眦欲裂地看着前面的战场。 两排辎重车缓慢地挤压着空间。 后方救兵又无法冲过来,肃远寨还有兵马,不过那些兵马都是从大落乾川集结来的民兵,并且数量又少,那个敢出寨相救? 蔡令庞尚也是一员悍将,他急了,因此先让骑兵强行上冰面,不过他的对手同样很可怕,骑兵上了冰面,王君万不停地指挥着,各个兵士始终利用速度优势,不停地从侧面射击。 仅是一会,夏骑勇气就被大量的死伤磨尽了,一个个纷纷逃回来。 蔡令庞尚又让骑兵强行冲车阵,反正待会要全军覆没了,哪里顾得上强行冲车阵会产生多少死亡。然而这些辎重车是空着来的,现在车里全部装满了沉重的泥土。 骑兵优势就是在速度,还有战马的冲击力,因此有人称骑兵是冷兵器时代的坦克兵种。不过这些辎重车加上泥土,每车都有好几百斤,并且几百车联在一起,将马撞飞了,也撼动不了车阵。也许这时蔡令庞尚才明白为什么宋军推得那么慢。能快得起来吗? 往山上冲更不可能,随着空间挤压,各个山峁上的宋军也开始集中,他们站在上面,手中又有强攻利器,甚至还能搬起山石往下砸,如何冲得过去? 实际眼看灭亡在即,蔡令庞尚有些后悔,若非指望着永和寨的援兵,从开始就向山上发起冲锋,虽然死伤数量大,但还会有大部分兵马逃出生天。现在迟了。 他几乎在怒吼:“不是说环州这里兵力少吗,那来的宋军?” 忽然人群中传出一阵惨叫。 他眼光寻去,看到慕清被几十名羌人活活摁倒在地,然后用刀子在他身上狠戳。 这些人全部是肃远寨附近前来投奔西夏的各村寨羌人。 宋军镇压了慕容白子等人的反叛,他们还在观望,但三四天后他们请求将强人送到宋军中,宋军不同意了。这意味着战后宋朝必然会对他们进行打压。然而不管怎么说,宋朝不是一个生性残忍的王朝,他们也又没有反叛,还能对他们屠寨么?现在因为这个慕清劝说恐吓,带着族中的丁壮投奔了西夏。结果呢? 关健他们死了,他们家人恐怕以后也休想有好下场了。 于是将怒火发泄在慕清等人身上。 蔡令庞尚大步走过去,手起剑落,一剑一个,迅速将几十名动乱的羌人砍死。余下羌人不敢闹事了,只是埋头低低的哭泣。 罔藏逋站在远处是听不到蔡令庞尚的怒吼,但看到那群人的骚动。 不能不救,这可是好几千兵马,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一一杀死? 罔藏逋无奈了,他立即下令,三千官兵下马,从侧面山路行军到王君万那几营官兵的后方,又分兵五千,从后面绕道行军,抄到苗授的后方。 这也是一个办法,除非苗授还能弄出一个车阵,不过就是弄出一个车阵,两面夹攻,再加上那三千下了马的战士从后面侧击,蔡令庞尚之困便可以解了。如果苗授弄不出车阵,在这个平坦的区域,那便是骑兵的天下! 只是这一绕,得绕很远的,而且还有一些沟道十分地崎岖不平。 宋军仍对罔藏逋的分兵熟视无睹,继续围杀。 三千夏兵迅速地爬过几个峁岭,眼看就要到了王君万的后方,忽然前面峁顶闪出一支宋军,用箭猛射。 王君万也分一半兵力,射击着滑下冰面的夏军。 骑兵与步兵干的是两个活计,骑兵骑上马才能发挥威力,下了战马甚至还不如普通的宋军。眼看三千夏军再度伤亡惨重,罔藏逋只好下令撤退。就在这时,侧翼山峁上再度出现一支宋军,一下子将三千夏军堵死。 “不好,”罔藏逋魂飞魄散,这是宋军一次有意识的行动,他们不仅想吃掉蔡令庞尚的兵马,还想吃掉自己的一万兵马。 因此他又再次下令让三千兵马强行冲回来,就在这时,后方传来急报,说是大营遇袭,无数宋军正在围攻他在永和寨的军营。 “啊。” 罔藏逋嗷嗷大叫,他出身名门,罔家子弟,作战勇敢,因此萌门三岔失败后,依然得到仁多零丁重用。可没有想到,马上他自己又要迎来第二次惨败。 另一将说道:“罔将军,撤吧。” 蔡令庞尚的军队是没办法救了,但再不撤,后营一抄,这一万多兵马又要葬送在这儿了。 罔藏逋眼睛要喷血,他说道:“撤。” 连那三千下了战马的手下也不要了,用号角传令那支从远处绕道的五千骑兵立即返回,然后率领着余下的两千骑迅速冲向永和寨。 “这个夏将犯傻了,他不撤,明公也会让他撤啊。”野龙咩胜乐道。 王巨也微微一笑,算是算,但将算变成现实,还很困难的,不过现在的发展基本没有脱离他与章楶的计算,发展到这一步,王巨才长舒了一口气,他说道:“下令,让这两部夏军投降吧。” 号令传出,满山遍野在大喊:“放下武器,抱着脑袋走过来,投降不杀。” 开始时投降的夏兵不多,不过随着罔藏逋消失得无影无踪,加上两道车阵渐渐挤近,蔡令庞尚颓丧地说:“投降吧。” 投降多半会成为矿奴,不过宋朝苟和派多,如果国内运作得当,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回国,但再反抗,至少他这一部一个也不想活了。 下完这道命令,他伏在地上号淘大哭。 能败,但不能这样败。 三军解甲投降。 王巨走下山顶,接受战俘。 王君万与苗授则立即分兵东山。 那三千夏军眼见不妙,有的投降,有的则不要命地向更东边的茫茫梁峁逃去。 “谁是来自大落乾川的战俘?”王巨看着黑压压的俘虏问。 没有人敢答话,王巨又说:“某既承诺投降不杀,便不杀,不过现在我需要来自大落乾川的战俘,替我带几句话,顺便给你们一个回家的机会。” 前面说完,后面走出来好几百名战俘。 王巨任意点了点,点出二十几名战俘,对他们说道:“你们立即回肃远寨,对寨中的战士说,某放过他们了,让他们回去,如果天黑时还不回去,某将率领这支军队强攻肃远寨,寨中所有士兵全部坑杀。” 攻城非是西夏所长,不过换成宋军,想要攻城,同样吃力,这是用最少的代价重新夺回肃远寨。不过肃远寨现在也不是那么地重要。 二十几名战俘匆匆逃向肃远寨。 当然,寨中剩下的夏兵不足千人,前方又惨败如此,听到传话,必然会放弃肃远寨,逃回大落乾川。 王巨又继续说道:“谁是肃远寨周边宋境的丁壮?” 又没有人答话,背叛比入侵更可耻可恨,王巨只好继续说道:“某是王巨,以前的华池知县,相信你们有些人也听到过我的名声,我说不杀就不杀,现在还是给你们一些人回家的机会。” 这才有几百人大着胆子走出来,王巨挑出其中一人问:“那几个寨子参与了叛变?” 那人小心地回答,合计七个寨子,但不是肃远寨周边所有“中立派”都参与了背叛,还有六个寨子继续保持着沉默。余下的还有好几个村寨,但都听从王巨命令,撤到后方去了,包括王巨身前两百步开外的一个小寨子的百姓也撤到了后方。 王巨对野龙咩胜说道:“你带着一队兵马,对这六个寨子传令,说某宽恕他们了,但让他们立即收拾财物牲畜,等西夏人撤出肃远寨后,进入肃远寨,但必须替朝廷将肃远寨守住,戴罪立功。” “喏。” 野龙咩胜下去,王巨又从六个寨子随意挑出三十几名丁壮,对他们说道:“你们立即回各自村寨,对寨中的余下人等传令,让他们带着财产行李,立即滚出宋朝,一天时间,如果到明天这个时候还不滚出宋朝的地盘,无论男女老少,一律格杀勿论。” “明公,我们知错了。” “明公,放过我们吧。” 几百名羌人一起跪下,哭求道。 滚出宋朝的地盘容易,西面不远就属于西夏的疆域,但各村寨丁壮一起集结过来,要么被杀,要么被俘,余下一群妇女老幼逃向夏境,能有什么下场? 王巨凶恶地说:“当你们参与背叛时,当你们拿起武器,戗害守卫肃远寨的强人时,你们就注定了这个下场。” 实际事情演变到这一步,也是王巨有意怂容的结果。不这样,环州以后就无法整治。但这些人真赖着不走,王巨还真下不了手。当真举起屠刀,对着一群妇女老幼开杀啊? 不过对着这群丁壮就不客气了,王巨派出一队兵马,将他们连同伤马一道押向环州城中,再关入牢房。以后会全部送去挖矿,并且送向遥远的南方挖矿。 那三十几名丁壮只得悲愤的离开。其实就是王巨不杀,他们也未必有好下场,昨晚他们杀了那么多强人,有不少也是来自周边各村寨的强人。这些羌人又喜记仇,等到战后各村寨百姓陆续返回,这七个村寨只有一群妇女老幼,会有什么下场? 当然,这个王巨就不管了,然后他又看着眼下最大的收获,几千匹战马,有一些马射死了,有一些马受伤了。王巨说道:“王君万,你立即派人将没有受伤的战马送到镇戎军。” 虽然有许多战马死伤,不过没有受伤的战马还有很多,多达三千余匹,蔡挺可能马上就要袭击天都山了,想要袭击天都山,那就要奇袭,快袭,可是泾原路最缺的是什么,同样还是马。 这个悲催的马。 这三千多匹战马送到镇戎军,蔡挺就会如虎添翼。不过罔藏逋手下的马更多,更更多的是仁多零丁与梁乙埋手下的马,那才是让王巨垂涎三尺的。 第531章斩 罔藏逋返回永和寨城外。 看到他带着骑兵返回了,宋军立即停止进攻,立即于三条路口扎寨。 这能扎么?一扎等于将罔藏逋退路堵死了,罔藏逋立即反攻。然而似乎早料到他这一着,周永清与种古只派出少量宋军进攻罔藏逋大营,余下的士兵全部在扎寨。 非是安营,是真正的扎寨,而且现在宋军的兵力足够地多。罔藏逋反击数次未果,王巨已经带着大军从后面包抄过来。 这时候罔藏逋也知道这一战主指挥者就是王巨本人了,王巨在后方遥控指挥,都让他输得那么惨,况且王巨本人亲自前来。 罔藏逋如临大敌。 王巨根本就没有向他的军营发起进攻,而是派出一些军队扼守着两个坡地,又于两个坡地后面立即扎寨。 罔藏逋看到宋军又将余下两个路口堵死,甚至这两个路口是去马岭川的,与西谷砦毫不相干。但他的脸色更难看。 王巨这个用意太“简单”了,他们匆匆忙忙而来,是以为永和寨兵力空虚,两军夹击,顶多一天时间便可将永和寨拿下。因此前来所带的粮草并不多。 只要困上一天,粮草就会成问题。 就打算人饿了可以杀马取肉,但马吃什么,难道让马也吃马肉吗?还有,军营中又有多少做饭取暖的柴禾? 不用多,到了明天晚上,宋军派人喊一喊话,三军自己儿就投降了。 他是束手无策了,于是趁宋军还没有将营寨扎好,更没有往周边诸山峁上派驻戍所,立即派出一支兵马突出重围,向后方求救。 看到他们在突围,两部宋军立即向山上包抄过去,不过终是迟了,罔藏逋脸色这才松驰下来。眼下他们的三军是很危急,不过后方兵力还是足够多啊。 “入瓮了,”王君万得意地说。 昨天早上他们三人谋划了近一个时辰,才想出这条计策。当然,这需要几员主将能够成功地执行,特别是对时间的掌控。总的来说,种古与周永清这两个知军做得不错。 如果换成高怀忠前来,那可就糟了。那怕早一点,或者晚一点,计划便不能得逞。 现在这里聚集着近三万宋军,除了宋军外,还有五千多名战俘,五个路口,五座大营迅速树立,不仅有严实的栅墙、拒马与深深的壕沟,栅墙后面还建设有半人高的土墙。周边十几座关健的山峁上,也树立起一座座微型堡砦。 反正除非仁多零丁攻破这道防线,否则罔藏逋这一万兵马插翅都想飞出去。 王巨对苗授、周永清等将说道:“诸位,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种古的部下不动,周永清赵普与苗授的部下也不动,但王巨与王君万要带着二十几营保捷返回庆州城。 当然,这个兵力也不能少,因为这里不久将会成为一个大型绞肉机。 即便王巨离开了,几路宋军押着战俘仍在拼命地筑营寨。 仁多零丁接到消息,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宋吉出的这个锼主意又失败了。肉痛啊,又是八九千人被宋军吃下去了。只能说他的手下伤亡并不重,那三千下了马的士兵也有一些逃回永和寨,与罔藏逋的军队会合在一起。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其次王巨带着庆州大军杀到了左翼。 这让他感到了浓浓的紧张。 现在他手中的兵力不少,可是宋军手中的兵力却更多。 永和寨下三万宋军,还有呢,西谷砦、惠丁堡、淮安镇、东谷砦、五交镇以及业乐镇。 只要王巨成功将罔藏逋的一万大军吃掉,那么大军继续向东挺进,与西谷砦的宋军里应外合,妹轻咩罗那数千兵马会眨眼间灰飞烟灭。 那么数万大宋挟借大胜之势而来,狠人燕达再于淮安镇冲出,自己这支主力军队同样不保。 想到这里,他隐隐“猜出”王巨的计划,这是利用诸堡砦的优势将西夏东路主力部队拖住,然后集中力量对付自己这支兵力少的西路军,自己这支军队大败,西路军同样失去了各种优势,必然连带着也会大败。 三十万兵马就丢在庆州了。 好大的胃口,好毒的诡计。 想到这里,仁多零丁立即下令,将五交镇的三万五千兵马全部撤回来,五千兵马拱卫淮安镇下的实力,余下三万带着各种物资立即去西谷砦,于西谷砦下再留下五千兵马,拱卫妹轻咩罗的力量,以防惠丁堡与萌门三岔的宋军来袭。余下的立即发向永和寨,并且必须在晚上赶到永和寨,攻破宋军的营栅,将罔藏逋的兵力救出来,并且拿下永和寨。 到了这时,他已经感到前景很不妙了,因此必须想好后路,车厢峡道是休想过去了。那么就必须得攻下永和寨,万一不对劲时,便可以从白马川或者归德川撤回国内。 ………… “琼娘子,你不用担心,子安晚上就会回来。”章楶说道。 打到现在,可以说只有今天这一战,宋军的兵力是处以绝对优势的。不过王巨想带着三军返回庆州城,那会很晚了。 “李雷子,你带着几个衙哥子下去替琼娘子安排一下。” “喏,”叫李雷的老衙役高兴地说。 王巨庆州城下那一战打得很光彩,加上天上的气球,以至庆州城这两天就象过年一般地欢天喜地。作为衙役,对王巨也充满了崇拜。 这是王巨的家人,能安顿王巨家人,也是一种荣幸。 “勿用,官人生活质朴,不喜劳烦别人,这位衙哥子带一下路,我们自己收拾。” 不过琼娘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脸上仍带着忧色,因此走出去时问了一句:“雷衙哥子,能否向妾身说一说现在庆州的情况。” “好啊,“李雷兴奋地将这些天庆州各场胜利如数家珍地道来。 章楶听着他们的话音越来越远,微微一笑,心想,王巨纳的这个小妾倒也有几份道义,这么危险,居然来到庆州。其他的他就没有多想了,继续坐在州衙听着各地传来的情报。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闯进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章楶立即面见韩绛,说:“韩公,高怀忠到了凤川砦,不顾子安军令,带着大群手下出砦狩猎。” 狄高二人去了凤川砦,他们在跑,凤川砦的官兵也在跑,他们前面进驻凤川砦,后面刘昌祚留下的几营官兵与强人一起离开凤川砦,将凤川砦交给了狄咏。 双方交接,狄高二人立即下令三军进城休息。 这时也快四更时分了。 这一夜很安静,上午王巨在指挥三军作战时,大家还在休息,依然很安静。 下午王巨带领三军即将撤回,凤川砦宋军一个个醒过来。 高怀忠在城中呆得无聊,便带着一大群手下,出砦打猎。曲珍过来劝阻,反而差一点被高怀忠下令拖出去杖打,还是狄咏叹求情,这才免去军杖。 但狄咏态度也很暧昧,这是后方,不就是一群人出去打打猎吗,有什么不可以的? 可这是王巨特意派王紫川来下令的,当真无所谓?可他没办法,甚至因为狄咏轻慢的态度,导致四营骑兵皆不大愿意听从他的命令。 因此他想了想,迅速骑兵出城,来到华池镇找到刘昌祚,刘昌祚立即用气球传讯,将消息传到庆州城。 “韩公,请下令让高怀忠停止狩猎或其他活动吧。”章楶说道。 他与王巨对韩绛都很提防的,不过大约的作战计划也向韩绛做了禀报,包括昨天夜里王巨出兵马岭川,以及后面的用意,在王巨离开庆州城,韩绛惊醒后,章楶也做了禀报。 高怀忠这样弄不好,就坏掉了王巨整个计划。 可章楶仅是通判,说了不管用,因此章楶希望韩绛出面阻止。 “好,我立即派人去凤川砦传令。”韩绛说道。 夜色渐渐黑下来,王巨率领三军返回。这一战收获满满,不仅击毙与抓俘了大量夏兵,同时还有马,那怕那些作残的马,以后养好了伤,也可以用来耕地或拉货物。并且又缴获了大量器甲,这些器甲又增加了周永清苗授他们部下的战斗力。最主要的是王巨在半路上刚刚接到消息,说是仁多零丁让五交镇的庞大夏军向永和寨进发。 这才是真正利好的消息,好得不能再好了。 琼娘站在城门口迎接。 王巨说道:“怎么这么早就来到庆州?” “妃儿与妾身都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不是场场都胜了吗?”夫妻二人说话,章楶过来禀报下午发生的事。 “赵隆,立即带着蕃骑,随我去凤川砦。”王巨说道。 琼娘识大体的没有问。 章楶同样没有劝,这不是累不累的事,这一两天内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王巨赶到凤川砦,尽管他带着蕃骑是骑兵来的,到了凤川砦时也快三更时分。 他让人打开城门,带着手下进了砦内。 砦内不时传来妓女的浪笑。 宋朝边境各堡砦都有大量军妓,以前明镐曾看不惯,于河东路任职时,将军妓一起撵出去。然而他离开河东路后,军妓再度死恢复燃。王巨根本就没有管过。 毕竟禁军轮戍,一离家就是好几年,士大夫们可以狎妓,为什么士兵不能狎妓?再说,他与倭国的那个慰安妇性质不同,那是不顾妇女死活,轮着来的,强行来的。这是自愿的交易。 这一战前线军妓一起撤走了,凤川砦的军妓并没有撤走。 然而大战即将爆发,三军却在这里花天酒地,这让王巨更愤怒。 狄咏来迎接,王巨说道:“立即将所有三军集结,一刻钟内若是不来者,一律问斩。” 狄咏感到不妙,但只好下令。 一时间内凤川砦鸡飞狗跳,王巨越看越愤怒。 三军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王巨喝问狄咏与高怀忠:“昨天夜里我派人向你们传令,传的是什么军令?” “出子午山,三军熄灭火把,秘密进入凤川砦。” “还有呢。” “如白天休息,三军勿得露面。不过我不大明白,今天明明在休息,为什么明公非要下令,三天赶到凤川砦?”高怀忠不服气地说。这三天赶得有多苦哪,如果分成四天赶路,有那么紧张吗? “你是质疑我?” “不敢,我只是就事论事。”高怀忠昂首挺胸说,下面的将士同样窃窃私语。 王巨也不辨,也不想辨,他冷笑道:“所以你就在白天带着一大群手下出城打猎?” “只是打一个猎。” “还有谁打的猎?给我一起站出来。” 哗啦啦一下子站出近两百名将士,王巨道:“很好,很好。赵隆,将他们一起拉下去,斩首示众。” “王巨,你不怕三军哗变?”高怀忠歇斯底里地吼道。 “某就是保安王巨,陕西安抚使王巨,看谁敢哗变,斩斩斩!” 第532章南来风 狄咏本来想求情的,但听到哗变二字,吓得连忙退到后面。 宋朝政策偏软,也不仅仅对外,对内也偏软,所以才有了一句,想当官先做土匪等招安。因此小型农民起义多如牛毛,实际呢,这些都不能称为起义,只是小股农民暴动,或者一些大盗横行罢了,就象宋江那叫起义吗? 但建国一百一十年来,还有几次比较大规模的起义,最有名的便是张顺王小波,还有,全师雄,但全师雄那也不叫起义,而是平蜀后宋军的暴行引发的蜀国旧部反抗性行为。 王伦那也不算,是一个笑话,宋朝的耻辱,真正算得上规模的还有王均与王则。 但那算是起义吗? 一个是超级神棍,想做皇帝,一个是对长官符昭寿不满而引起的作乱。如果这种行为也要讴歌的话,天下大乱了。 不过无论是王均、王则,还是王伦,都属于军中哗变而产生的严重事件。 “老高,你吼出这一句,纯是找死啊。”狄咏无辄了。 王巨也暗中叹口气。 宋朝禁军越来越懒散,大家都知道的,但也得看主将如何去治军。比如曹玮,比如种谔。尽管士大夫耻笑他们杀心重,但军队在他们的严厉治军下,战斗力迅速提高,包括种谔,虽然他独,王巨不喜之,可不得不承认,种谔手下将士的战斗力确实很强大。 王巨不喜杀人,以前他多是杖笞一顿后,便释放让他们改过自新了。 然而没想到,自己最终走上了这条道路。 谁敢哗变! 如果这些禁兵有了这个血性,都不会因为走三天路便叫苦不迭了。 赵隆带着五百蕃骑,如狼似虎地将这近两百人摁住,然后拖出去一一斩首。这些人当中不仅有高怀忠,还有一名指使,六名都头,十将左右的低级武将二十多人。就这么眨眼之间,全部给砍了。几千官兵鸦雀无声,有胆小的吓得都在裤裆里尿尿了。 王巨眼光从狄咏身上扫过,说道:“狄将军,虽然你没有参与,但做为主将,也有怂容之过。这些人本来死也应当光宗耀祖地死在沙场上,但现在却因为你的怂容,不得不被我军法处执,死得如此可耻,这就是你所要的结果?或者你想证明什么?” 狄咏吓坏了,说:“我没有想证明什么。” “但我没有对你说清楚吗?” 狄咏额头涔汗。 王巨又问曲珍:“这几天行军与休息,那几营官兵表现要稍稍好一点?” 曲珍点了五营官兵。 “那就好,”王巨看着那五营指使,其中一人让他觉得很面熟。 “明公,我是孟昆孟都头啊。”那指使说。 “张玉手下的孟都头,”王巨想起来了。 那个孟指使咧嘴大乐。 他是因功迁为指使的,不过他的老大是狄咏与高怀忠,一路上狄咏与高怀忠很不快,他能说什么?只能约束部下,算是表现较好的一营。 “你们五名指使带着都头以上的将领,立即随我来议事。” 王巨说着,示意狄咏随他进屋。 一会儿,五名指使各自带着部下都头以上的将领,与赵隆、曲珍一起进来。 王巨问:“我今天斩了那么多人,是不是觉得我很严厉?” 那个敢答? “大家不答,我认为大家觉得我严厉了。好,我解释一下原因。三十万大军来犯,实际不足三十万,不过昨天敌人又从天都山与大落乾川调来七千兵马。纵然不足,也不会差多少。我临时接受官家的重托,来到庆州。时间仓促,准备不足,甚至许多将领因为变更,我都不大熟悉了。那时我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坚守各堡砦不失。不过这样被动的挨打,敌人数量又多,如何能做到守住堡砦不失。早晚会有许多堡砦被一一攻破,三军将士被屠杀殆尽。因此只有第二种办法,化被动为主动,防御的同时,想办法将这三十万大军打败。” “可是敌人数量太多了,因此我用了一些诱敌之计,甚至我本人才刚刚在庆州露面,刻意让敌人麻痹大意,然后伺机歼灭一部分敌人,瓦解敌人的士气。眼下似乎也实行了目标。不过……这些都是前奏,终要到会战之时!而且也到了即将会战之时,但敌人还有二十万以上的大军,并且剩下的敌寇手中的骑兵数量比较大。因此我只能继续用计,将敌人的兵力调动,一分为二。” “仁多零丁一部,梁乙埋一部,原计划是打算先行歼灭仁多零丁一部,因为他的兵力比较少。但是业乐镇之战后出现了一些状况,还有梁乙埋分出一万兵力去了业乐镇,这样敌人的右翼兵力与左翼兵力悬差并不大了。因此我改变了计划,会战首先放在了敌人的左翼。不过在会战开始之时,我还要做一些安排,将两部兵力拉开,打散。然后再等恰当的时机,这个时机就是辽国没有援兵过来,董毡出兵河西,蔡公也即将出兵天都山。还有,敌人的粮草越来越紧张,虽然后方在源源不断地运输过来,因为走的是白豹城与安疆堡这条道路,运输艰难,如今敌人的粮草仅能维持敌寇四天时间,并且拖下去,这个时间还会继续缩短。” “只要敌人下令撤退,那时种种不好的消息在敌军中弥散,士气会低落到极致,也就是我们发动大军会战之时。可这个时间我不能完全掌控,因此让你们必须提前赶到凤川砦,并且就是现在也不大好说,万一明天西夏就打算撤军,你们今天晚上才刚刚到达凤川砦,三军劳碌,如何上战场?狄将军,难道我没有说清楚吗?” “我错了。”狄咏小声说道。尽管王巨比他整小了一大截,可这时不得不低头啊。 “你确实是错了,我还是手软的,如果手再硬一硬,连你也要斩!不要问我粗暴,我非是韩公,以东华门唱名者才是好男儿。但你也非你父亲,若是你有你父亲之能,我会对你敬重有加。不但你父亲,就是苗授、王君万等武将,因为有谋略,那一人我不重视之?比年龄,我岂不比霍去病领兵时岁数更大?比资历,在我朝武将与文臣比什么资历!我要的不是资历,不是年龄,而是能力。那怕曲珍,他岁数也不大,因为武艺出众,我照样重视之!” 但这个年龄确实是王巨的致命伤。 不但狄咏与高怀忠,包括高敏等原庆州将领,心中也有点儿不服气,只是他们虽不服气,但识大体,做得不象高怀忠这样过份。 “为了替你们掩饰,今天你知道刘昌祚出动了多少斥候?为了你们,这一营蕃骑从昨天三更出发,到今天大战,刚刚回来,还未休息,又赶到了凤川砦。而且决战到来,千头万绪,我得考虑多少事务?狄咏,你父亲就是教导你这样掌军的?” 曲珍机灵,跑去告诉了刘昌祚,刘昌祚及时处理,又及时禀报了庆州。没有出大乱子。可自己不过来做终极处理,说不定就会发生大乱子。而且这是十几营官兵,却让狄咏带成这种样子,让王巨如何不痛心? 狄咏脸如死灰。 他是很不满,但没想过会逼得王巨撕破脸皮。 脸皮撕开了,结果呢,他发现自己一无是处,而且王巨屡次用他父亲说事,更让他羞愧地欲钻地洞。 “姚兕、姚麟、苗授、刘绍能、周永清、种氏兄弟,皆因荫补为将,但是他们一代胜似一代,你狄咏呢?” “我辞职。” “知道就行,我处理后,你随我回庆州城。”王巨道。禁兵散漫问题不大,主要问题就在狄高二人身上。 说完王巨又看着曲珍说道:“四骑营中那些骑营要稍好一点。” “有两骑营勉强凑合。” “你去将那两骑营都头以上者喊来议事。” “喏,”曲珍一会带来十几名将领进来。 王巨说道:“曲珍,由于诸军来自各地,为了便于管辖,我刻意置了十八旅将。我现在再置一旅将,由你担任十九旅将,孟昆,你担任十九副旅将,赵隆,你担任十九旅前行使,至于编置,就是你们五个步兵营与两个骑兵营,以及赵隆的蕃骑营,八营官兵。但诸位请听好我下面一令,曲珍,如有人再不服从你的指挥,自孟昆开始,包括孟副旅将在内,你有权皆可以格杀勿论。” “这……” “有信心做好吗?” “有信心。” “还有,黎明时分,杨文广会率领八营官兵进入凤川砦,你要约束三军,勿要与他的部下发生冲突。” “喏。” “我们出去吧。” 王巨与诸人出去,又将余下的六名步兵指使,以及一名步兵副指使召集,那营指使被王巨砍脑袋了,只好由这名副指使来接领这营官兵。然后说道:“赵隆,你再率蕃骑辛苦一下,将这七营官兵送往西华池砦,交给刘昌祚指挥。野龙咩胜,你再立即骑马去华池镇,让刘将军派人过来接应。” “喏。” “赵隆,三军前行,还与往日一样,不得点燃火把,秘密抵达西华池砦,然后你再率领蕃骑回来休息。如果路上有人不听指挥,一律格杀。如果七营官兵一起不听指挥,用骑兵优势将他们困住,然后等刘将军接应的军队前来,七营官兵全部格杀之!” 那七名指使被王巨这几个杀字,吓得浑身发抖。 “你们还不准备发出,干什么!”王巨凶吼道。 七名指使乖乖下去,准备点集三军出发。 “狄将军,你率余下两骑营,随我去庆州城。”王巨道。 但就是这两骑兵营,也不是让狄咏率领的,而是交给姚雄,周永清将姚雄带出萌门三岔,王巨又将姚雄带回庆州城。不过也幸好带回了姚雄,否则将赵隆留在凤川砦,协助曲珍压制这几营官兵,王巨帐下又缺少独力前锋大将了。 王巨回到庆州,已经天光大亮。 他只是简单地交待几句,回家倒头便睡。 但到了中午,又被章楶与韩绛叫醒了。 王巨也不怪,这时候每时每刻都会发生大的消息,必须及时做出判断。 章楶说道:“子安,王韶来信,说是董毡大军已经离开吐蕃,抵达西夏河西境内。” “这真是好消息,西夏那边可有动静?” “除了五交镇的敌寇抵达永和寨,余部没有动静。” 实际早上梁乙埋同样接到了消息,消息上说董毡才抵达,不过消息传到梁乙埋手中已经两三天过去了,现在董毡大约已经开始了肆无忌惮的抄掠。 也就是庆州得到情报仅比梁乙埋晚了两个来时辰,这也说明王韶用了心思的,他不但派出斥候注意着,接到消息后立即用快马从原州小道,马不停蹄地将情报送到王巨手中。 现在梁乙埋正在一愁莫展呢,军队哪里会有动静。 西夏那边内幕王巨不大清楚,想了想又说:“质夫兄,你估计他们派往山后的斥候,什么时候能将消息带回来?” 章楶算了算说:“夏辽两国重新议好,边境把守不严密,西夏斥候容易潜入到辽国山后。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就看斥候机不机灵了。不过我想这两天大约也要回来。” 如果辽军真的陈兵于山后,那个容易打听的,关健哪里有这支军队哦,因此梁乙埋派出去的斥候肯定不甘心地还要认真确认一下。所以不会那么快。 “恐怕因为这一点,梁乙埋还是不大死心吧。这样,立即派人带信给蔡公,让他出兵天都山。” 蔡挺,好几天下来了,你该摸的也大约摸清楚了,又得到我支持的三千多匹战马,还等什么? 第533章天都天都! “蔡挺是能出兵了,”韩绛在边上说。 西夏出兵三十万,整个后方兵力空虚,包括天都山在内。现在天都山出动的五千骑兵又让王巨给坑掉了,蔡挺也不能再迟疑了。 “那么后天早上……?” 王巨点点头。 他又问:“永和寨那边如何?” “那边还好。” 永和寨的情况现在比较古怪,最里面是永和寨本身,里面有近千强人。不过现在他们也不怕了。况且寨中有粮有武器,担心什么。 其次是外围的罔藏逋一万来兵马,最惨的便是他们。因为他们的外面又有宋军层层围困,连砍一个木材烤一个火,现在都不成了。若非他们大营脚下还有一条小溪,马上连水都没有得喝。 而且到了中午,因为缺少食物,夏军开始宰马。 马比牛更通人性,而且作为骑兵,马是他们最忠实的伙伴。有人在宰马,至于马的主人则在边上大哭。 实际上苗授与周永清也想哭了,恨不能说一句,你们缺少食物,俺们给你们,不要宰马了。一匹匹马被宰掉,宰得宋军在外面看得心痛不己。 但不宰不行,最外面的夏军攻不进去,马上里面不但缺少人的食物,更缺少马的食物。人没得吃,马也没得吃!甚至再围困两天,连做饭的柴禾都没有了,只能吃生肉。 在他们的外面,便是周苗的军队,种古也回去了,他还要坐镇环州,顺便指挥安塞寨等堡砦的防御,以及监视一些“中立派”村寨。 不过他们压力并不大,尽管西夏两面夹攻,可这时宋军早建立坚固的营寨,并且活学活用,学习李三狗,强行让战俘持盾站在栅墙下面做肉盾,宋军在后面反击。 西夏别扭的攻防战又再度开始。 最外围是西夏两万大军,但这里并不是一马平川,而是峁梁地形,夏军兵力是多,大营浩浩荡荡绵延了三四里地,宋军手中也非是坚固的堡砦,然而能攻击的面积却是有限。加上宋军有那么多兵马防御,无论西夏怎么进攻,对宋营都产生不了丝毫威胁。 章楶大约将情况说了说。 不过这只是眼下,如果总攻开始,西夏红了眼,那时攻防才会变得猛烈,到时候哪里又会变成萌门三岔那样的绞肉机,并且这个绞肉机规模远胜过萌门三岔。 “那就好。” 这也是王巨所要的效果,如果没有意外,还有一天来时间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王巨可不想又发生什么变数。 “王巨,狄咏找到老夫,主动认错。”韩绛道。 “他本来就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矣,让他统领一军,戴罪立功吧。” 这事儿王巨也有错,从开始时他就大不信任狄高二人,加上狄咏与高怀忠确实因为王巨年龄小,有点轻视,加上他们非是王巨的直辖下属,王巨随后因为不相信先分兵给苗授,再分兵给曲珍,“随意”更改作战计划,让他们三军奔波,更加加剧了高怀忠的不满。 王巨现在也没有反思,就是反思了,他也不后悔,让自己重来,难道得用狄咏与高怀忠,敢不敢赌?还是不敢赌。 因此王巨坚决地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怕吃苦,就让他在庆州呆着吧,不用吃任何苦。” 韩绛不好再替狄咏求情了,而且消息传来,也将韩绛吓了一大跳,近两百人哪,就活活全部斩了。这得多大的杀心! “其实这样也好,”章楶道,狄咏带来的可不是少人,二十六营,即便分了十营给了苗授,还有十六营官兵,本来兵力吃紧,难道用这么多人做预备队?因此王巨连夜闯凤川砦,斩杀高怀忠,闲置狄咏,又将十六营官兵打散重组,这样十六营官兵才能真正派上用场。 至于狄咏以后怎么办?难道为了狄咏的名声,搭上十来万宋军的安危吗? “韩公,万事俱备,只欠南风。很快,一场我朝立国以来最大的战役就要打响,败西北从此消沉,胜,我朝一场最大的大捷即将到来。如今南风已吹,还是多考虑正事吧。”王巨说道。 实际狄咏也能打。不过若论能打,李克忠岂不是也能打,还不照样让王巨放在业乐镇,甚至为之改变计划,等于变相的闲置起来? 个人武艺是个人武艺,能打不管用,还必须能指挥,有一定的军事修养。苗授论武艺肯定打不过李克忠,但王巨就不重视苗授了? 王巨又说道:“不识大体。” 足够了。 一碗水是端不平的,就象高敏在萌门三岔差一点打得弹尽粮绝,心中同样一个劲的骂王巨的娘,然而他始终遵守了王巨的命令。 而且这一战关系重大,无论是谁,都不可意气用事。因此韩绛终于无言。 又一天过去。 清晨的阳光洒在天都寨上,这里风景优美如画,然而在这一天早晨,血腥的战斗却撕破了这幅画面。 看着郭成在城头上厮杀,和斌感慨地说了一句:“江山辈有人出,我也老了。” 他推荐的这个前锋重将便是德顺军的郭成。 因为王巨带来的变动,这一战有许多勇将纷纷提前走上前台,当然走上前台的将领更多,只是因为能力,尽管王巨搭了这个舞台,还是走不出来。 在郭成的厮杀下,越来越多的宋军攻上了天都寨城头。 不久,在郭成拼命掩护下,终于有宋军打开了寨门,五千骑兵潮水一般地涌了进去。 庆州战役打响第十七天,蔡挺趁西夏不备,天都山兵力空虚,派和斌率领五千骑兵,五千步兵,郭成为先锋将,入夜后自小道奇袭石门峡与没烟峡,并且连拨三个西夏营寨。 当然功劳得放大一点说的。 实际因为兵力空虚,这三个小寨子留守的夏军皆只有一两百人,两三百人,加上宋军夜袭,根本就没有防备,几乎连战斗都没有发生,便被宋军拿下。 清晨后先是五千骑兵突袭天都山天都大寨。这里地形很不错,四周群山环绕,又有数条小河奔向黄河,因此一直是西夏重心所在,后世也成了海原县城所在。 随后宋军又迅速转攻西夏行宫。 这个行宫有一段很优美很荒唐的传说,李元昊为儿子娶了没移族的女子没移氏,但这个没移氏乃是绝世妖姬,李元昊在儿子洞房之夜看到没移氏,惊为天人,强行纳之,号为新皇后。为了使其欢心,又在天都山造七殿宫殿,称极壮丽,府库馆舍皆备,宋朝称为西夏行宫,就是指这七座宫殿。 在天都山石窟的南面,就在天都寨的西侧。如果按后世划分,天都山分为西华山与南华山,天都山石窟在西华山,行宫在南华山。当然,蔡挺也犯不着去侵犯更北面的这些西夏寺庙。 但正因为这个没移氏,导致了西夏发生一系列的变故,包括野利遇乞遇害,李元昊父子反目成仇互相残杀,先是宁令哥被李元昊干掉了,李元昊也被宁令哥割掉鼻子,不久后就死掉了。然后没藏氏上位,随后李谅祚干掉没藏讹庞,后面还有呢,一个个来…… 不过这个行宫一直保留下来,西夏贵族夏天多来此避署,随之发展,这里开始出现了一些商业邸店作坊,即便在春冬,也有一些贵族前来玩耍。而且在南华山的边上,就是西夏的国家牧场,战马现在几乎没多少了,多随军去了庆州。可除了战马外,这里还饲养了大量的黑山羊与牦牛。 春天渐渐到来,虽然气温仍然很寒冷,不过遇到天气好的时候,冰雪已经在悄无声息地融化,包括萌门三岔那个冰墙,到了正午时,也开始出现大团大团水渍。 因此来打猎玩耍的贵族更多。 但这一天成了他们的灾难日,在宋军的包绞下,几乎罕有人逃出去,九成人被抓俘。随后五千宋朝步兵也赶到,一个个化成了拆卸工,搬运工。 既然是西夏的行宫,又有许多贵族居住在这里,财富岂能少? 不但有许多金银珠宝,还有呢,和斌再次令郭成杀到了旁边的牧场,强行驱走牧民,又赶来大量牛羊。 拆了大半天,才一一搬空,不能搬走的宫殿房舍,一把火烧干净了,这才押着战俘牲畜,浩浩荡荡地返回镇戎军。 附近的西夏人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可他们手中没有兵,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宋军大摇大摆地撤回去。 这一战不仅极具有象征意义,收获也颇丰,除了士兵私自吞没的,蔡挺奖赏的,余下交给朝廷的金银珠宝,折价就几达两百多万贯! 当然,和斌也没有忘记正事,前面拿下天都寨,转攻行宫,后面就派人快马通知庆州。不过他还是很感谢王巨的,如非王巨,那可能攻破天都寨,更不要想着西夏行宫了。 尽管韩绛提前得知了计划,但接到消息后,还是艳羡不己。 “攻破天都山哪。” 章楶看着他艳羡的样子,感到好笑。不过王巨也感到好笑,因为这本来是章楶的功劳,但现在变成了蔡挺的功劳,下一回章楶可没有了第二个行宫可烧了,而且这个计划大部分还是出自章楶之手。 现在王巨还不知道渭州官兵得到了大量财富。 但这个天都山以及西夏行宫,其地位在西夏仅次于兴庆府与灵州,相当于西夏的夏州。或者宋朝的长安与大名府。如果辽国萧燕燕南下时攻破大名府,会带来怎样的震动?或者李元昊兵临长安城下时,能将长安攻破,又会给宋朝带来怎样的震动? 它的意义就与这两者相当。 尽管只是象征意义,但传扬开来,确实会让宋朝三军扬眉吐气。 这个不管了,蔡挺成功出击天都山,也到了下一步,最关健的一步。 王巨命人带上来一部分战俘,就是那些主动招供的贵族与一些有地位的西夏将领,不但有庆州城下与业乐镇抓获的贵族,还包括昨天在马岭川抓获的一部分贵族与将领,也甄别出来,先行押到环州大牢,随后又用马驮到庆州城,然后连夜逼供。有部分人贪生怕死,同样主动招供。胥吏们一一做了记录后,让他们签名画押。 现在全部带上来。 王巨说道:“前几天,你们被俘,包括宋吉同样被俘。” 昨天抓来的战俘不知道,不过前几天在庆州抓获的一部分战俘却知道此事,他们一道与宋吉抓进庆州大牢,一道关押,只是后来王巨将宋吉释放,他们就没有看到了,但都以为被王巨斩了。 “那天我将宋吉喊来,对他说了三件事,你们西夏这次出兵庆州,所持仗的不过有三,兵力多,出其不意,辽国的支持。但你们兵力虽多,可是我手中也有九万多兵马,甚至还可以从周边地区陆续调来更多的援兵,又有地利之势,这个地利包括前方诸堡砦坚守,对地形的熟悉,仅是对地形的熟悉,就可当十万兵马。相信你们都尝到滋味了。” “出其不意,但你们西夏人将主意打到了环州一些羌人身上,为什么想不到你们西夏有多少贵族与我们宋朝商贾进行着私盐与其他的交易?所以我们早就知道了你们行军计划,哪里还会有出其不意?” “最后就是辽国的援兵,你们李元昊将辽国打得那么惨,现在他们不顾我们大宋一年给五十万,反过来大公无私不顾以前的仇恨,出兵帮助你们西夏,他们傻啊!或者他们是承诺出兵,为何,让你们西夏不顾后果进攻我们大宋,他们辽国好坐山观虎斗。因此辽国必不会出兵。” “这三条皆一无是处,你们西夏还能获胜么?对了,我这里还有几条消息。一似乎你们夏军粮草越来越紧张了。二董毡出兵河西了。” “不可能。”一名夏将叫道,他就是在业乐镇抓获的战俘,是仁多零丁从河西调来的将领,他的一家老小就在河西,董毡入侵河西,他能不紧张么? “这是秦州用快马送过来的消息。”王巨将王韶送来的快信,递到这些人的手中。 等他们看完,王巨又说道:“我这里还有一封情报。” 又将和斌送来的情报递给他们传阅。 这些人看完,王巨又说道:“还有一封信,顺便给你们看一看。” 也就是王巨写给梁乙埋的书信底稿。 “自开战以来,你们西夏伤亡惨重,我们大宋也有一万多战士伤亡。你们西夏有些不顾百姓死活,不顾国家存亡,一味好战,但当真能战胜我们宋朝吗?因此我将宋吉释放回去,让他劝说梁乙埋,望他在两天之内撤军回去,并且我在信函上盖上官印担保,在这两天内撤军,我不会派任何军队去追击。可是你们西夏呢?两天时间过去,不但没有撤军,反而前天从天都山抽出五千骑兵袭击肃远寨。结果五千骑兵全部覆灭,要么战死,要么现在成了我朝的战俘。天都山大寨与行军也被攻破了,现在被我军烧得一干二净。这就是你们西夏人想要的结果?” 一名将领迟疑地问:“你们宋朝真攻破了天都寨。” “这还有假?渭州知州是谁,蔡挺!这几天你们也屡屡侵犯了渭州,有那一次是胜利地从泾原路地界退回去的?本来天都寨兵力就少,蔡令庞尚又抽出五千骑兵来到环州,蔡公岂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完了完了。”那名夏将喃喃地说。 “好了,本官喊你们之所以喊你们前来,是原先的承诺,我答应过只要你们主动招供,我便释放你们回去。现在我让你们回去了。” “但你们回去后,你们的主将必然责问,请切记,你们必须咬紧牙关,就说我有意释放你们回去的,并且让你们带话,速速撤退,这是让你们动摇军心,非为其他。至于你们在庆州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会替你们保密。还有余下的人犯,他们会全部送到我朝南方坑矿,永远休想回西夏了。不过你们自己泄了密,梁氏追责,就不能怪我了。” 王巨说完,还刻意退出去,让这一大群人自己儿串好口供,王巨才进来,又说道:“为了你们方便回去,随梁永能来庆州的站在左边,随仁多零丁来庆州的站在右边,随梁乙埋前来的站在中间。” 既然“好心”释放,那么好事做到底吧。 随仁多零丁前来宋朝的,让他们骑马,派骑兵看押,一直送出五交镇,临近淮安镇,让他们下马,返回仁多零丁帐下。随梁乙埋前来庆州的,送到接近柔远寨的地方,让他们下马,返回梁乙埋帐下。随梁永能前来的,则是送到荔原堡,让他们返回梁永能帐下。 就是宋朝太缺马了,否则王巨好心地连马也会送给他们。 第534章小孩子 这么多战俘突然送了回来,还都是夏军中比较有地位的人,有的是西夏贵族,这个贵族与中原王朝的贵族略有区别,不仅有真正的贵族,还有一些各大部族族长的直系亲属或后代,以及一些军中各个将领。 大家不敢阻拦,不过有人连忙禀报了梁乙埋。 梁乙埋也茫然,为什么宋朝将这些人身份的人一起释放出来。 他产生这个想法,是因为这些人主要是来自业乐镇、庆州城与马岭川的战俘,在这三个战场,西夏是一面倒,而且战后夏军也没有深入进去,因此打扫战场与夏军无关。究竟那些将领战死,或者被俘,梁乙埋也不大清楚。 但这些人甄别出来后,一个开口了,后面一起开口了,真正倔强不投降的战俘不足四分之一。实际也等于是全部释放出来了。 那极少数“忠臣烈士”,梁乙埋哪里知道。 他立即将这些战俘一起召见,人数可不少,仅是他这里就有近两百人,梁乙埋询问事情经过。 因为有一个缓冲时间,这些战俘也打听到宋吉确实是回来了,并且继续在替梁乙埋谋划。宋吉没关系,他们还有什么关系? 于是一个个回答,基本是按照王安教导他们去说的。 还是那个答复,西夏根本打不赢,但王巨也不想打,所以让这些人回来,劝说西夏撤军。但有一条不同,那就是这次撤军,王巨并没有保证什么了。 另外就是三条上又不同,第一条九万多宋军参战,与宋吉所说的一样。第二条出其不意,可宋朝提前得知,也是一样。不同的就是第三条, 宋吉说辽国出动了大漠上的兵马,压向山后,可能不日就会兵临府麟路或河东路。但这些战俘的说法,却是王巨说辽国不可能那么傻,不会出兵相助,只是敷衍西夏,好坐山观虎斗。 然而就是这条不同,会造成截然不同的结果。宋吉尖厉地叫道:“你们撒谎!大将军,他们都变成了宋朝的奸细。” “你才是宋朝的奸细呢。” “死了那么多将士,就是你害的。” 这些人也分高下,但当中有一些人确实有一定的背景,谁怕谁啊,至少我们这么多人,不会害怕你这个宋吉吧。 “不准吵,你们一起下去休息吧。”梁乙埋脸色阴沉地说。 董毡袭击河西的消息,他比王巨先接到。宋军出动天都山,烧掉天都寨与行宫,他比王巨却是后接到,刚刚收到这条消息。不过国内怎么看,还没有反馈过来。 这时他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 就在他郁闷之时,仁多零丁骑马赶了过来。 就是释放战俘,也有区别的,先释放的是仁多零丁那一部的战俘,然后才放梁乙埋与梁永能帐下的战俘。这个仁多零丁未注意了,就是注意了,也猜测是路程远近引起的结果。 他走了进来说:“梁相国,宋定蔑是在撒谎。” “我没有,是这些人被宋朝收买,然后那小子释放回来蛊惑人心。”宋吉狡辨道。 “不错,那小子释放他们回来,是没有安好心,便他释放你回来同样也没有安好心。我只问你一句,辽国出兵山后,宋军九万多兵马,还有从私盐商人哪里打听到我们将出兵庆州的消息,是那小子告诉你的,还是你打听到的?” 仁多零丁也知道宋吉乃是梁乙埋的心腹,甚至都哆腊讹之死,也多与这个宋吉有关。不过为了几十万大军的生死存亡,不得不开罪宋吉了。 “仁多将军,你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你说真话,不然几十万大军就葬送在你撒谎上了。” “我说的是真话。” “当真?” “当真。” “相国,宋人释放了一批人到了你帐下,他们以前是随宋定蔑一道出兵庆州城的,可否让我召见询问。” “仁多零丁,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敌人也释放了近百人,回到我帐下,我将他们召见询问,发现他们与宋定蔑所说的相仿佛,差别就是辽国有没有出兵上。” “我没有撒谎。” “宋定蔑,在这上面你没有撒谎,关健是这三条消息,你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说!”梁乙埋喝道,他也醒悟不对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经过。正好那天你出兵庆州,我派人押粮过去,那几名押粮官当天夜里逗留在你大营。随后你不顾三军逃跑,他们中有两人也随着你逃跑。然后被宋军一道抓俘,保安军那小子还看了你一眼,就说了一句,将你带回庆州城关在大牢。然后率领三军杀向业乐镇。正好,那两名押粮官与其他人一些将领,也随你一道关到大牢里。在路上你吓得浑身发抖,根本就没有与宋军说一句话。其他人也在害怕之下,不敢与宋军交谈。你从哪里得知的消息?难道是从牢卒口中,他们能知道这么多内幕吗?” 就是牢卒,那也不可能,庆州就那么几十间牢房,关了那么多战俘,那个牢房不是关得满满的,如果认真去查,依然能查出来,宋吉有没有问牢卒。 宋吉脸如死灰。 “宋定蔑,我不是有意刁难你。一个是你打听来的,一个是保安军那小子有意告诉你的,性质是两样的,你懂吗?这不是你能撒谎的时候!” “仁多零丁,你能不能再说清楚一点。” “大相国,那王巨之所以这么放人,是有原因的。他是刻新意示弱,以便让我们不会从庆州撤军。但我们不撤军,又能拿宋人怎么着?看看永和寨哪里,再看看柔远寨这边。只要宋人有心防御,不要说庆州城,就是普通的堡砦我们都不易攻克。但拖下去,我们粮草越来越紧张。正是因为这一拖,主力拖在庆州,董毡现在轻松地在河西抄掠。” “仁多将军,继续说。” “甚至他都计算好了,我们看到他的议和信,反而不甘心撤退,因此又会从其他方面着手想办法解决,那么只能从天都山调骑兵来,正好让天都山兵力空虚,然后利用他与蔡挺的关系,让蔡挺出兵天都山。这还不是我担心的,粮食越来越紧张,到了手中真正无粮无草之时,再撤退,三军必然恐慌。还有,那小子既然能让蔡挺出兵天都山,为何不能让河东路与府州以及延州官兵联手,出兵银州夏州。两州一破,几十万大军在这里进退失据,我们大夏危矣。” 不会有仁多零丁说得那么容易的,蔡挺奇袭天都山,贵在奇,现在宋朝再想图谋银夏两州,这两州城都建有高大的城墙,那有那么容易攻破。 况且经种谔弄了一回,百姓困弊,再加上这一战的消耗,宋朝也没有那个财政支持战争规模越打越大。 “还有,宋定蔑害国不浅,请大相国斩首,以安军心,如果当初他说了实话,我们得到这些都是那小子告诉他的,那么我们还能慎重考虑,不会让局面恶化到这地步,甚至提前撤兵,天都山也不会有失。” “那辽国……” “辽国不可能出兵,如果他们真的出兵,好几天过去了,斥候早就能回来禀报消息。正是因为他们没有出兵,斥候还在辽境继续不甘心地打探,才耽搁了时间。” “可那小子为什么释放这么多人?” “故弄玄虚,说不定他们还希望我们继续耽搁下去。” “撤兵?” “立即撤。” “那罔藏逋那边怎么办?” “在路上我也想过,迫于地形之逼,我军虽然数量占据优势,然而不能将所有兵力投入到进攻当中。永和寨外不是柔远寨,却胜似柔远寨。况且我听到前线传来消息,说是宋军围困罔藏逋的兵力只有一万来人,那么王巨帐下一万多人在哪里。还有,如果明天再不能将罔藏逋之围解决,只要宋军一声喝喊,三军沮丧,就会纷纷投降了。” 说到这里,仁多零丁万分惨然。 明明西夏手中兵力还有不少,并且多是骑兵,却打成这个样子。 梁乙埋也惨然,永和寨哪里的情况他也听说了一些,到了明天就算杀马取肉吃,难道吃生肉。 “因此我马上回去就将淮安镇的三军集结起来,连夜赶向西谷砦,甚至是永和寨。明天强攻一天,能救则救,不能救后天立即从马岭川撤退。至于大相国你,则立即让东谷砦的官兵连夜撤到柔远寨这边,明天一早就从疆砟堡撤退回国。此事不能耽搁,那小子帐下还有一些可活动的兵力,他们又借助着那个滑板,比骑兵速度还要快。如果不小心,即便撤退,还会产生大量伤亡。” 并且安疆堡这条道小,如果都从安疆堡这条道撤退,得撤到那一天。 因此仁多零丁分兵撤退。 当然,他也抱着侥幸心理,万一能将罔藏逋救出来呢,毕竟那是一万余兵马,如果不是前面出现了那么沉重的伤亡,换在以前,就是折了一万多兵马,那也肉痛死了。 然而仁多零丁也疏忽了一件事。 这些战俘释放回来,不能宋朝放人,他们杀人吧,况且多是有身份的人。 但这些人也约好了口供,任何人不得泄露他们招供的真相。 另外就是他们又约好了,不能当着梁乙埋仁多零丁的面询问天都山与董毡之事,不然梁乙埋仁多零丁会怀疑。 可这是他们心中的一根刺,因此回去休息,周围将士过来说话,有的嘴巴松的便隐晦地问了起来。 这两条消息只有上层将领知道,下面的士兵并不知道,他们问了也白问了,一个个不知道,反过来问他们从哪里得知的,那个敢说。有的人胆子小,又问起粮草,果然粮食越来越紧张。 这些人只是确认一下,可本来僵持不下,陆续地又传来连连惨败的消息,甚至有人到了夜里怕宋军再袭营,都不敢睡觉。因此消息便迅速在三个大营里传扬开了。 这对士气产生了更致命的打击。 梁乙埋迟疑良久,最后叹息道:“就依仁多将军之意吧。” 三军下令撤退,先撤退的是仁多零丁的主营兵力,撤向西谷砦,随后是东谷砦下的夏军,撤向柔远寨。连夜将兵力靠拢在一起,否则弄不好又让宋军分兵吃掉了。 然而他们在撤退靠拢,消息却很快传到了庆州城。 “耶!”王巨握起拳头,开心地大叫一声。 这么多天下来,只有章楶才知道王巨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但为了三军安定,王巨不会在外面表露出来的,一副云淡天高的样子。 韩绛围着柴炉小声说:“终是一个小郎(小郎,小孩子)。” 王巨才不是小孩子呢,只是太高兴了。 第535章号角 看着清幽色的冰面,仁多零丁想到,如果不是这个季节发起进攻,那会是什么局面?那怕再迟上一两个月进攻,宋朝滑板不起作用,防滑鞋也不起作用了,那个冰墙也筑不起来了。 或者听从自己的计划,主攻环州,又会什么局面。 也许王巨很被动吧,但世上那有那么多假设呢。 军营中不时传出欢呼声,这就是人心所向,听到撤退,整个大营将士都开心的蹦跳着。这一战打得太憋闷! 仁多零丁想到。 实际将士这种心理很危险,只是仁多零丁未想到。 毕竟从牌面上看,虽然西夏大军一分为二地撤退,但两部兵力仍然很多,如果将罔藏逋一万余兵马包括进去,仁多零丁帐下达到了七万多兵马,就不算罔藏逋的兵马,也有六万五千余兵马。 梁乙埋帐下的兵马更多,包括白豹城与安疆堡以及梁永能的手下,梁乙埋帐下兵力达到了惊人的十二万余人。而且这两部现在在逐步靠拢,各部各军相互离得不远,又多有骑兵,并且在野外。 实际这个兵力想一想,也很凄惨,半个多月前,他们前来时,仅是梁乙埋帐下的兵力就远不止十二万余人了。 惨败哪,一场前所未有的惨败! 骑兵速度是快,但那要看什么情况,象这样庞大规模的行军,还是快不起来。车马、粮草、帐蓬、辎重,那一样都少不了,几万大军缓慢地向西谷砦移动着。 有军盲不懂,说宋军胜只是小胜,并且只在自己境内胜,出去就只能失败。 这种说法只能说对了一半,原因就是这个速度,与骑兵关系不大。在自己境内,就象庆州官兵一样,各个堡砦都有粮草,轻装前进。然而敌人呢,必须携带着粮草辎重前进。不要说对地形的熟悉,与百姓的支持,仅是这一条,便会产生差距了。 因此这边行军缓慢,那边速度却很快。 西夏人撤退,气球上旗帜又挥舞起来。当然现在西夏人也知道这是一种新的通信方式,只是他们看不懂。 随着种谊带着他的手下,从五交镇发兵,冲向环州城,但他们的目标是在环州城的后方!种古也集结了一些兵力,正在等候种谊的兵马。 兄弟俩马上要碰面了。 李克忠带着他的手下,向五交镇进发。不过他这一部只是以防万一的,马上还要分兵,分兵淮安镇。但战斗与他们无关。 燕达也开始集结兵马,准备向东谷砦出发,在哪里与姚麟、秦渤的手下兵马会合。 “后方就交给你们了。”王巨冲韩绛与章楶说道。 不过主要是说给章楶听的。 会战就要爆发了,但如何善后,同样重要。善后就交给章楶去处理了。 尽管夜色已深,两边还是站满了出来送行的百姓,琼娘也站在人群中,她是一个识大体的人,这时并不是儿女情长之时,只是担心地看着丈夫。王巨在人群中也看到了她,冲她挥了挥手,带着大军冲出庆州城。这支军队不仅有王君万这一旅兵力,还有顾永平与杨培的两小旅兵马,以及从狄咏哪里架空的两支骑兵营。 狄咏也在人群中,此刻他心中五味杂陈。 章楶走过来,轻声说道:“狄将军,也不能怪子安,这一战从去年年底子安就在布局,中间不断地矫正,为的就是这一刻。中间还能准许出现差错,那时能来得及矫正。但临近这一刻,再也无法矫正了。十几万大军的胜负生死,岂容儿戏?” 虽然章楶也是主要策划者,不过他不是主帅,因此压力要小一点,看得也清楚一点。 狄高二人主要初上战场,并且与王君万他们不同,他们还是初来西北的,来的时间不长,又呆在后方的。因此同样沾染了禁兵的懒散之气。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不过有的磨一磨就好了,但有的磨都磨不好。 毕竟他与狄咏一样,都是荫补出身,不同之处便是他荫补的是文官,后来又科举高中,于是鲤鱼跃龙门,成为正统的士大夫。狄咏荫补的却只是武将,武将在宋朝不值钱。 因此章楶看着狄咏失落的眼神,略有些怜悯,又说道:“想要让人尊重尊敬你,是做出来的,不是自己说出来的。实际马上这一战后方事务繁重,你还有机会……” 当然,如果狄咏再高高在上,那就没办法了。 “老夫心中忐忑不安哪,”韩绛在边上说道。 做为可能的一场伟大战役,宋夏之间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不及赤壁之战,也不及官渡之战,只能与淝水之战相仿佛。 僵持时情况也不相同,王巨一直让宋军采取运动战术,不停地歼灭着各股夏军,打击夏军的士气,也就是跑吧,跑着跑着胜利就来到了,但这个跑可是大有学问的。 但决定胜负时都差不多,当张辽将火把扔向乌巢粮仓时,当黄盖点燃草船时,当朱序大喊秦军败矣时,战斗开始!战斗结束! 这场战役胜负就在天明那短短半个时辰内,即可宣布结果了。 “韩公,放心吧,如果敌寇先行撤退荔原堡的夏军,这一战还有点难打。但敌人先行撤退了东谷砦的夏军,这一战胜负已分。”章楶安慰道。 “如果敌人真先撤退了荔原堡的兵力怎么办?” “这也不可能,如果论进攻与撤退的安排,撤退比进攻更重要,因为一撤退,要么是大败时撤退,要么是局面不好军心涣散时撤退,这时候最容易遭到敌人袭击。所以殿后的必须是一支强军。尽管荔原堡主将似乎被梁乙埋斩杀,不过他那一部将士战斗力比东谷砦更高。并且现在的主将是梁永能,让梁乙埋更放心的人。正好又在荔原堡,他们不殿后,谁来殿后?” 老韩不懂啊,所以章楶得解释一下原因。 “他们既然担心会被袭击,为何三军不迅速地靠拢于一处?” “韩公,主要是王子安忽然现身马岭川,这会让敌人产生一个错觉,王子安打算对付仁多零丁的兵马。并且他那一部多是从河西调来的兵士,对这里地形不熟,甚至因为董毡出兵河西抄掠,又能让我军做文章。相对而言,他那一部兵力也少一点,因此仁多零丁与梁乙埋最担心的还是他们那一部,也多以为子安率领着这支军队在哪里潜伏起来。” “这倒有可能,”韩绛道,前几次宋军神出鬼没,西夏难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事实我们原先就是打算吃掉他这一部兵马的,不过后来子安看到李克忠表现不佳,如果想吃掉他这一部兵马,李克忠这一部必须得起关健作用。” “为何?” “放在这场战役里,如果先吃掉仁多零丁的兵马,那么仁多零丁从淮安镇撤退时,种谊与李克忠就要强行将他的兵马切断,燕达负责阻止梁乙埋大军前来救援。子安再率部赶到,这样才能吃掉仁多零丁这一部。然后三军会合,袭卷西谷砦与永和寨的敌军。然后再返回头,三军冲击梁永埋部。那么这一战,燕达必须要狙击住梁乙埋部,不能让他们会合。李克忠与种谊必须要切断仁多零丁的军队,磨掉他们士气,王子安与王君万率军前来,才可一鼓作气,击败仁多零丁。然而提防敌人事先得知,王子安还不能提前赶到战场,甚至都不能赶到业乐镇。以免敌人斥候发现,特别仁多零丁也算是一位有勇有谋的大将。这样,种谊与李克忠必须血战很长时间,才能坚持到子安率军前来。所以,听许多人说李克忠武艺出众,子安做了一个调动,用李克忠替换了顾永平。” 可是李克忠不行哪,再加上梁乙埋又调来一万兵马去了五交镇,敌人右翼力量增加,因此最终王巨与章楶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本来他们就有两手打算的,包括业乐镇之战未打响时,王巨便让杨培传话章楶,由章楶思考他的军队战后是停在业乐镇,还是撤回来。但那时王巨心中依然偏向先对付仁多零丁,只是随后看到李克忠表现后,两人最终选择了现在的作战方案,并且做了很大幅度的修改。 业乐镇哪,前线那一支军队不重要? 但因为李克忠,生生废掉一支军队,能不做大幅度修改么? 随着永兴军的后军到来,那时整个计划基本成型,不能再做大改动了。 “敌人不知道我们的内幕,在他们眼中,荔原堡附近的威胁,主要还是来自华池镇刘将军的一万余兵马。至于大顺城的大军,他们前来,必会被梁乙埋发现,因此构不成威胁。所以有荔原堡的夏军殿后足矣了。” “这才是用兵哪。”韩绛感慨地说。 但这个真不大好说,如果换王韶来,根本用不着这么复杂。 只能说各自用兵方式不同罢了。 有的人简洁,有的人复杂,也难以说这两者高下。 会战正式打响。 两更时,仁多零丁从淮安镇撤退,两更半时,王巨率领三军离开庆州城,向荔原堡前出发。 三更时,杨文广与曲珍带着近四千兵马,从凤川砦出发。 五更时分,荔原堡城外的夏军全部起来,同样准备拨营起寨,但比他们稍稍早一点时,大顺城三军也开始集结。 五更半时,杨曲二人率部来到华池镇,刘昌祚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去先行休息一会。同时华池镇的宋军也在集结。 天就亮了。 梁乙埋坐在大帐里默默地吃早饭。 这时候他还没有想到,马上一场超级大会战即将爆发,他只是担心,这回去怎么交待啊。 唯一的战果便是疆砟堡又夺回来了,但夺一个疆砟堡至于要付出这么大代价吗? 但比他更担心的是宋吉,这一战注定是惨败而归,梁乙埋也注定要找一大堆替死鬼,自己是首当其冲啊。然而他想逃都逃不掉,妻子儿女一起在兴庆府呢。 太阳徐徐升起来,梁乙埋低声说道:“撤吧。” 三军齐齐向安疆堡、白豹城撤退。这个速度比较慢,道路太狭窄了。 “吹号,”李三狗命令道。 嘹亮的号角在柔远寨上空立即飘荡起来。 “该死!”梁乙埋愤怒地踹了一脚。 “大将军,勿要动怒,我国已拿下疆砟堡,这些野利部族人就生活在这一带,下回再来报仇。”一名亲卫劝说。 那是不可能的,就是宋军不反击,李三狗立下如此大的战功,难道王巨不安置野利族人么? 然而李三狗这样做,确实太嚣张了。 其实哪里是,李三狗这是用号角与气球上的旗帜,在向远处的宋军通知呢。 梁乙埋忍着怒气说:“派人通知永能,让他也撤军吧。” 传令兵迅速骑马前去荔原堡下传达此令。 其实论年青,此战中各个主将不是王巨最年青,乃是二梁,梁乙埋比王巨还小了一岁。梁永能乃是梁氏哥哥的儿子,但比王巨还小了两三岁。 敢情二梁才想做霍去病呢。 不过梁永能也能算是半坛醋,能撞一撞,他在荔原堡看得反而更清楚,知道这一战有难打了。特别是夜音发生后,梁永能已经断定除非奇迹出现,这个奇迹就是辽军真的陈兵于宋境,而且对宋朝形成压迫,导致宋辽开战,否则撤军是谓必然。 只是这一撤,姑姑的日子恐怕难过了。 与王巨想的不同,梁氏与没藏氏执政压力的最大不同之处,便是来自西夏内部,她是一个汉人,这就是原罪。因此梁氏要洗白,不能给西夏人留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印象,因此废除了丈夫的汉化措施,恢复蕃礼,接着发起了数次对宋的战争。 虽然梁氏穷兵黜武,让嵬名浪遇等党项贵族反对,不过却赢得更多党项贵族的支持。这才是梁氏发疯的原因。 然而这个前提是必须大胜,最少不能失败。 可现在几乎动用了整个西夏的财富,以及近三分之一的丁壮,发起了这场战争,最终以这个结果撤退回去。让梁氏如何向西夏人交待? 反正梁永能想不明白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下令,撤退。” 三军拨营起程,荔原堡就在华池水畔,位于华池水北,上面还有一座石桥,沟通两岸往来。现在冰雪还未融化,这个桥要不要无所谓了。 一批批夏军从桥上,从冰上,向对岸撤去。 梁永能则担心地看着华池镇方向,荔原堡的兵力不怕了,攻了这么多天,堡中宋军伤亡同样严重,担心的就是华池镇的宋军。不过似乎哪里的宋军兵力也不算多吧。但小心为妙,因此梁永能又下达命令:“三军集结整齐。” 这样一窝蜂的撤退,很危险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山峁上吹响了号角声,呼到号角声后,一个个宋军踩着滑板,下了华池水,向荔原堡迅速滑过来。 第536章会战(一) “集结,集结,敌人的数量不多。”梁永能大声呼喊道。 这时候他还未感到危机临近,如果只是刘昌祚的宋军来袭,确实他未必会惨败,就算是士气低落,只要再坚持一会,柔远寨的夏军到来,宋军必败无疑。 而且在这个狭窄的川塬上,宋军有什么办当击溃自己帐下那么多兵马? 在梁永能大声传令下,在三军诸将不停鼓动之下,西夏三军终于停止了慌乱,于华池水两岸开始列阵。 甚至有一夏将大声呼喝:“一雪前耻。” 宋军就凶狠地扑了过来,一部从东侧上岸,一部不顾两边箭矢带来的伤亡,强行闯到那石桥上,直接从中间上岸。两部皆冲向了敌人的北面大军,也就是临近荔原堡这一边的西夏主力军队。 同时荔原堡的城门也迅速打开,姚兕带着堡中的宋军杀了出来。 “杀回去,杀回去。”华池水对岸的西夏诸将喊道。 然而这才是一个开始。 接着杨文广与曲珍两人带着各自的部下投入了战场。 几万大军在这个狭窄的川塬上展开了惨战。 这时候梁永能隐约感到很不妙,不是说华池镇只有一万来宋军吗? 奶奶的,这倒底是一万多少宋军哪?确实这一部不是一万余,也不是一万多,而是两万余宋军。仅是刘昌祚手下就有一万四千保捷军,到现在他们一直未投入战斗,几乎没有任何损伤。况且还有杨曲二人的近四千宋军。后面还有那七营表现不好的宋军殿后,其实就是预备队,马上也要到达战场了。 现在大家彼此彼此。 西夏三军士气低落,特别是昨天释放回来的那些战俘,又带来一些不大好的消息,使他们没有多少战斗勇气。 不过杨曲刘三部手下,九成半以前都没有过实战经验,而且他们兵马虽多,另外还有姚兕在后面带着三军所向披靡。不过总的来说,战场上两军持平,都没有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毕竟夏军兵力依然占据着优势,并且还有着大量的骑兵。如果不是受士气影响,无论兵力数量,还是在战斗力、实战经验上,西夏人甚至会占据着绝对的上风,并且它还是野外的大会战! “大顺城宋军出动了。”斥候远远来报。 “多少兵马?”梁乙埋问。 “几乎是全军皆出。”斥候不确定地说。 “停,停止撤退。”梁乙埋立即命令。 在这一刻很危险,不过他与梁永能一样的心思,这不是夜晚,可以夜袭。这非是攻防战,而是野外作战。如果将自己三军稳住,说不定反败为胜,将大顺城的宋军击败,那么大顺城就可以拿下了。 当然拿下大顺城后面怎么办,现在梁乙埋还没有想清楚,只知道会产生积极的影响。他也没有空去想,立即下令让三军停止撤退,开始集结,接着又派出大量游骑出去打探。 其实这一刻真的很危险。 夏军熬过去了,宋军将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惨败。别忘记了,荔原堡到柔远寨并不远,梁乙埋帐下还有大量的骑兵。只要梁永能派出的斥候将信送到梁乙埋手中,梁乙埋又做出反应,迅速派一支骑兵杀过来。后果就不堪设想。 梁永能派出报信的斥候在跑上奔跑。 另一边数千铁骑同样在奔驰。 姚雄带着数支不熟悉的骑兵也冲了过来,包括那两支骑兵,还有三支庆州的骑兵,不过真正的骑兵营只有一支,其他两支都是从临时缴获来的战马,让会骑兵的强人强行上去,组成的临时骑兵。 这五营骑兵战斗力很让人怀疑,不过他们速度很快。而且现在整个若大的战场一起杀乱掉了。夏军在宋军不停冲击下,乱掉了。宋军在夏军冲击下,同样也乱掉了。 姚雄看着战场上的状况,只说了一句:“我只要求你们一点,无论如何,跟在我后面,不要被冲乱。” 说着,拍马持着长枪冲杀进去。 但是这五营骑兵到来,还没有击溃敌人。 另一边梁永能派出的斥候已经到了柔远寨。 “是华池镇的宋军?” “大将军,是啊,他们都是滑着冰来的。” “有多少兵马?” “大约有一万余人吧。”斥候不确定地说。那时曲杨二人的军队还没有杀过来,确实只有一万来人。 “永能能对付吧。”梁乙埋心中想到。毕竟大顺城那边的宋军兵力更多,柔远寨里还有一群不怕死的宋军呢。 因此梁乙埋没有动。 但不久,又有斥候来报。 “两万多兵马,宋军那来的两多万兵马?”梁乙埋不大相信。如果真有两万多兵马,那就不大好说了,毕竟自己的大军在撤退之时,三军士气低落,说不定就能让宋朝得手。 难道是延州又派出军队前来支援? 这时候他不敢赌了,想了想说:“立即下令前方所有三军停止撤退,违令者斩。十里之内的所有三军返回柔远寨。毛庞谋罗,你立即率领五千骑兵前去荔原堡参战。” 既然宋军想捞便宜,那么就一战定胜负吧! “喏。”毛庞谋罗开始集结五千精骑,冲向荔原堡。 那边又有一支又一支宋军投入战场。 王君万杀过来了。 顾永平带着手下杀过来了。 杨培带着手下杀过来了。 接着王巨又带着余下的保捷军杀过来了。 其实西夏三军都知道只要再坚持一会,柔远寨必有援军来救。 然而宋军这一波又一波的军队不停地涌来,不知道涌来了多少宋军。随着这几股宋军杀来,远处又来了一支宋军。实际那几营官员不到万不得己时,王巨是不会投放的。 这终于让梁永能部下产生了沮丧,而且现在宋军在兵力上也占据了上风,并且这支后来的宋军,特别是王君万的保捷军,经过了数场大型战役,无论心理、士气,还是实战的经验,都达到了巅峰。 迅速战场就出现逆转,并且王巨吸取了上次大顺城之战的教训,有意将通向柔远寨方向的道路让出来,王巨最后一击,又有意地挤压河西的夏军。 终于这部分夏军向柔远寨方向逃去。 王巨立即下令:“分出一支通道,让他们向柔远寨方向逃跑。各军请立即集结好各自的部下。” 王君万、姚雄、顾永平与杨培几支军队稍好一点,但刘昌祚、杨文广、曲珍与姚兕各自部下刚才都被冲乱掉了。这时用旗与号都没有办法指挥,只好用传令兵大声呼喝。 西夏人也不管宋军如何集结,包括梁永能在内,看到宋军分出一条通道,一个个向柔远寨抱头鼠窜。 “姚雄前行,王君万与我随后,次之姚兕、曲珍、杨文广、顾永平、杨培,刘昌祚率领余下三军殿后,立即追击。” 三军又迅速追上,不停地格杀。 其实西夏人速度并不比宋军慢,但这还是属于山道,并不是宽阔的河北平原。随着宋军尾随过来,夏军一个个拼命地逃跑,反而将这条山道塞住了。 这时候毛庞谋罗也带着五千骑冲了过来。 本来援军过来是好事,但现在这种情形,又是山道,你们五千骑兵往前一拦,不是好事,是坏了我们逃跑大计。数万西夏逃兵迅速涌过去,毛庞谋罗还未来得及指挥,五千骑兵就被冲乱掉了。 梁永能部下士气低落,梁乙埋部下士气同样也低落。看到这种情形了,谁听毛庞谋罗的指挥,他们又是骑兵,还在前面,那就往回逃吧。 前面夏军象苍蝇一般在乱逃,后面宋军不停地格杀,有的看无路可逃,便往山上逃。那正好,这就是那七营官兵的任务,他们殿在最后面,如果荔原堡战事不利,便当成预备队压上。如果顺利,他们的任务便是抓捕战俘。 “前面败了,永能败了?”梁乙埋还有点不大相信。 “确实是败了,正向我们这边逃跑。” “列阵以备,中间让出三条通道。”梁乙埋紧张地说。 梁永能败了不怕,就败三军溃败,胡乱地逃过来,一下子将自己的阵型冲乱,宋军顺势攻击,再加上大顺城的宋军即将到来,那么自己的主力军队就会惨败。 “大顺城那边的宋军有什么动向?”梁乙埋又紧张地问。 “也快赶过来了。” “该死,该死。”梁乙埋气愤地说,如果不是拨营还不怕,现在整个三军拨营起寨,连一个防御的地方都没有。他看了看四周又说道:“耶午能底,你再率五千兵马,死守着那个道口。” “喏。”耶午能底立即集结五千兵马,冲向那个道口。 这时候梁乙埋部下诸将还不是很害怕,毕竟宋军的兵力并不多,只要稳住,那么就能反败为胜。 耶午能底在那个道口列阵,王巨这时候也在大喊:“投降不杀,放下武器,抱着脑袋,蹲在道路两侧,饶尔等性命。” 姚雄立即让三军呼喊着王巨这句话。 投降也未必有好下场,但比被宋军杀死要好。而且宋朝将那些贵族将领主动无条件释放回来,也让一些人产生侥幸心理。并且就是这些人,带着头投降。大不了到时候狡辨一下,俺可没有参加战斗的,那么那个小知州还会释放自己的。他们带头,一些产生侥幸心理的将士也跟着投降,在他们带领下,一拨拨夏军开始丢下了武器,抱着脑袋,蹲在道路边上。 这一来宋军追击的速度立即提高。 他们迅速往前移动,前面的夏军看到宋军迅速扑过来,更加混乱,甚至有的夏兵为了逃命,居然拿起兵器对自己同伴砍去。 但这时,还不能称为会战胜利,接下来梁乙埋的主力军队才是最重要的一战。 第537章会战(二) 现在大家战略意图都变得简单起来。梁乙埋所做的是将败军放进来,不被乱乱阵型,那么利用手中的优势兵力,这个兵力不仅是数量多,还有大量的骑兵,就可以大获全胜。 王巨是死死将逃军咬住,最好能冲乱敌人的阵型,那么与大顺城的宋军两路夹击,即便赢得会战胜利。并且他始终让出一条逃命的通道,荔原堡下是刻意放出来的,柔远寨这边则是一条天然通道,往安疆堡逃啊,哪里没有宋军。只要压住敌人,让部分夏兵产生逃跑的念头并且开始逃跑了,宋军即可赢得会战大捷。 这才是真正兵法上的围三阙一! 仁多零丁的意图也很简单,他所要做的,就是将罔藏逋一万余军队救出来。 荔原堡开始惨战。 永和寨也开始了惨战。 仁多零丁先派出两支兵马,向左右两个宋营发起猛攻,然后抽出一支兵马,主攻两营中的一座无名峰与牛子峁。两个峁顶上宋军都设置了戍所,实际不能称为戍所,而是小型堡砦。 非是石砦,而是木栅建设成的小堡砦。 夏军往上爬,上面放下无数滚石檑木,许多夏兵被砸中,惨叫着滚下山,有的人被生生砸毙。 但是罔藏逋看到仁多零丁的行动立即会意,在里面也派人向牛子峁攻去。 只要拿下这两个山峁,再派人守卫着两个山峁的侧面,罔藏逋的兵力就可以救出来了。 周永清一看不妙,马上下令分兵前去支援。 不过夏军兵力多,因此陆续有将士攻向峁顶,峁顶的宋军顽强的反击着。 王巨率领着大军追向柔远寨时,周永清已经增派了两千宋军上去支援,并且看到局势凶险,苗授也不得不从他的帐下抽调了两千宋军过去。两座山峰几乎堆满了尸体,鲜血几乎将两座峁峰上的残雪一起染成了红色。 琼娘在洗着衣服。 这是一栋幽静的小宅子,离州衙只有一百来步远,缺点就是离闹市有些远,买东西有点儿不便。不过宅子环境确实很不错,两大排青砖褐瓦房屋,中间是一个院子,院子里有花有树,还有一口古井,并且这口古井的水能吃。整个庆州能饮用的井水可不多。 王巨来到庆州后,让衙役找房子租赁,衙役便找到了这一家。这家主人很开心,小王老子来了,就差不一点不要租金了。但这是不可能的,王巨按照市价给了租金。 搬来后,看到城中饮水不便,每天上午还打开前门,让百姓前来取水。 王巨不在家,琼娘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让百姓来取水。 几个小娘子一边打水,一边壮着胆子与琼娘说着话。 确实王巨在庆州名声总的来说,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杀戳果断,但杀也是杀该杀的,对待普通百姓虽不能做到爱民如子,不过也算是用上了心。加上军功,所以才有了小王老子的称喟。 整个庆州自宋朝建国以来,“老子”不少,但得到大家真正认可的“老子”,只有范仲淹与王巨两个人了。 而且这一战即将王巨推上神坛,至少在庆州百姓心中,王巨将要走上神坛。当然,必须这场会战大捷,才能走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 关健王巨生得俊秀哪,虽不及狄咏之俊秀,不过狄咏是啥? 所以这些小姑娘小媳妇们,用充满崇拜的眼神问琼娘种种。琼娘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 但她的眼睛却不停地瞟着那个天空的气球。 自早晨起,那个气球上的旗子就挥舞个不停。 琼娘也知道,那是在传信呢。 不过这个传信也传得太频繁了,让她心中忐忑不安。 “娘子,真不放心,去问一下章质夫吧。”伶儿在边上悄声地说。 “这怎么行呢。” “为什么不行,他是大郎的下属。” “伶儿,章质夫是官人最看重的人,而且官人也憎恨那些仗势欺人的人。”琼娘严肃地说。 “喏,不过大郎真是好官,娘子,大宋有没有大郎这样的好官?” 琼娘答不出来。 但要怎么看了,因为王巨带着金手指作弊,若论对宋朝的贡献,罕有大臣能及之,甚至随着王巨地位提高,以后王巨军国两方面的功绩,都可能达到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让人望而生畏的高度。 不过若论爱民如子,虽然大多数士大夫内斗越内行,外斗却越外行,但是在齐人重内治的口号下,宋朝也出现了一些很不错的清官,甚至比包拯更清廉更爱民子,比如刚刚调到京城,王巨再三推崇的程师孟,那才叫爱民如子呢。不要说王巨了,就是包拯在这上面,也不及程师孟。只能说在思想上,王巨可能比程师孟要好一点,至少他不会认为自己是官员,就高高在上了。 就在主仆二人说着悄悄话时,一个衙役走了进来,说:“章通判有请黄骅与赵井。” 伶儿连忙进屋去喊黄骅与赵大井。 然后又对琼娘说道:“娘子,你也跟过去问一问,这有啥打紧?” 真担心哪,那么多敌人。 琼娘想了想说:“那我过去问一声。” 一百来步,一会儿就到了。 不过琼娘奇怪地看着州衙里坐着许多商贾模样的人。 看到琼娘,章楶很客气地问:“琼娘子,有何贵干?” 他们认识得比较早,王巨科举时,琼娘与王巨第一次碰面,那时章楶就在场了。但这个小美妓的心思,让章楶啼笑皆非,想做不掉的凤尾巴,宋朝那有这规矩哉?但似乎就让她成功了。 那是王巨的家事,与章楶无关。不过既然是王巨身上不掉的尾巴,那多少也要给予一些尊重。 琼娘说道:“章通判,妾身看到气球上旗帜不停挥舞,心中甚是担心,斗胆问一下通判前线战事如何?” “琼娘子,你勿用担心,旗帜挥舞不休,是乃今天兵力在大范围调动,东西两面开战,所以传递的消息比较多之故。而且前线也传来捷报,子安已经大败荔原堡三万多夏军,此时正席卷三军,向柔远寨追击过去,不久便会有更大的大捷佳报传来。” 琼娘脸上还有些迟疑。 章楶又说道:“这一战我军投入的兵力达到七万多人,梁乙埋部虽然有十余万兵马,但分成了两部,前部已经快撤到了安疆堡,与战场脱节。又是无备对有备,军心涣散对士气高昂。因此我军必胜。” 此战王巨几乎投入了近八成兵力,他这一部三旅兵马,当然王君万这一旅已经产生了部分损失,不过王巨也带走了一些强人,以及两支骑兵,因此兵力达到了一万六千多人。刘昌祚手中兵力更多,他的二十八营保捷、华池镇的强人,以及王巨从凤川砦打发来的七营官兵,当然这七营官兵成了打酱油的。不过也不能说不起作用,就象现在,没有这七营官兵,还得要抽调兵马抓捕战俘。这一部兵力若包括这七营兵马在内,达到了一万八千余人。 曲珍与杨文广两部又有近四千兵马。姚兕被西夏人攻打到现在,堡中同样损失惨重,但也还剩下三千多兵马,能投入到战斗中。李三狗手中兵力更多,不仅有他的手下,还有姚麟支援的几营官兵,几千战俘做了肉盾。不过李三狗损失更惨重,被扁到现在了,战俘只剩下几百人了,官兵伤亡也很多,有不少官兵虽然侥幸活下来,不过皆负伤在身,已经无法战斗了,能投入战斗的只能勉强有四千人。若不是用战俘做肉盾,这个比例会整整下降一半。东谷砦在西夏围攻下,也出现一些伤亡,不过他们要稍稍好一点,因此能抽出五千兵马。另一部保持完整的便是燕达的军队,包括强在人内整整近六千官兵。然而兵力最厚的还是大顺城,虽然上次也出现大量伤亡,景思立还带走了两千兵马,不过能投入战斗的兵力仍达到了近两万三千人! 因此杂七杂八的,宋军能投入的兵力达到了七万八千多兵马。 不过总的来说,今天这一战,永和寨会打得很辛苦,荔原堡与柔远寨这边远不及永和寨那边辛苦,可是风险最大,变数最多。 毕竟敌人的兵力仍然很多,两部合在一起达到了十二万余人,如果不是因为粮草,调了一万兵力去了后方,那么自白豹城起,夏军的兵力能达到十三万多人,并且里面近半都是骑兵,包括一部分让人感到头痛的铁鹞子。 所以昨天晚上在王巨临出发前,王巨说了一句让人听不懂又能听懂的话:“来!享受这他妈跌宕起伏的人生吧!(支持国产,向《大圣》致敬)” 敌我双方兵力相差如此之大。 并且大环境宋朝是苟和的。 中途又发生了一些很当了的变故。 想要逆势而起,想要一举振作宋朝软弱的局面,是何其之难! 能做的也都做了,要胜要败,听天由命吧。 然而这些内幕,章楶不能说啊。 不过章楶说了说,琼娘也就稍稍安心了一些。对啊,这么多军队在调动,传达的消息岂能不多? 她躬身施了一个万福道:“劳烦通判了。” 韩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道:“王子安嘴风很严实。” 那是当然,王巨一向嘴风严实,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从来不说。否则在现在的官场怎么混啦? 章楶则将赵大井与黄骅拉到后面,说道:“你们是王子安的傔客,王子安的许多安排也不会对你们隐瞒的。今天我将庆州城中所有私商召集,你们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吧?” “知道,为了青盐。不过前线还没有大捷呢。” “应当不会有变故……”章楶道,今天有三大难关,一是苗授与周永清那边必须熬过去,不能让仁多零丁将罔藏逋的兵马营救出来。第二个难关便是荔原堡一战要顺利结束,并且将逃兵顺利地向柔远寨方向驱赶。第三个难关便是柔远寨大会战。但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应当不会出现差错。 他对王巨的信心可比王巨对他本人的信心还要足。 “但是这一战我军已经出现了严重的伤亡,虽然朝廷以后必须抚恤奖励,可能发放多少,不知道。现在王子安所做的,就是未来承诺从他的作坊拨出一些盈利做为奖励。可这个数量也不是很多,并且不能立即实现。” 其实王巨承诺的不少了,但放在这么庞大的宋军身上均摊下来,确实也不多,至少不能让将士为之卖命。 “因此这时必须有更好的利好消息传出。当年太宗拿下太原,想一鼓作气收回燕云,奖励未发下去,三军将士抱怨,士气低落,由是为辽国所趁,从此燕云地区远离我大宋,而辽国因为得到我朝北大门,又屡屡向我朝发难,诚为可惜。我这样说,你们懂吗?” “我明白了,这是让三军大捷后,再得到一条利好的消息,让他们继续振奋起来,继续作战,扩大战果。”黄骅道。 “就是如此,而且现在胜负未完全定落下来,与这些商人也好洽谈价格,否则大战定落,这些商贾联手,会打压朝廷的盐价。价格定下来了,以后就不易压下去了。然而这有点儿有违朝廷制度,我与韩公皆不大好露面。所以能否……” 第538章会战(三) “我明白。”黄骅说。 至少这摊子事,韩绛是不大好露面的。 “那迅速将这件事处理好。” “行。” 其实迅速将这件事处理好,很是重要,可这个黄骅就不大清楚了。 他应了一声,两人走了出来。 “诸位,我是王知州的傔客黄骅黄醇之,当然,我虽与庞公同字,但远不及之。”黄骅看着诸位商贾,先做了一个自我介绍,顺便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但他确实与庞籍同字,这也正常,就象张载与章惇的字,都是子厚。重要的不是字,而是本人。 傔客就是门客,比门人更高贵一点,相当于春秋养士的那个士。 但作为王巨手下的门客,黄骅也有点儿自傲,不是为自己自傲,而是为这个身份自傲。 自王巨进入官场后,一共收了十个门客,葛少华、黄良、陶青、赵度、韩韫、张铨之、刘绍先、陆平之、吕何让、黄骅,赵大井与王小麻不算,他们现在只能算是学徒。 葛少华在南方替宋朝做出了贡献,“转正”了。赵度马上也要转正。 接着到韩韫,这次若大捷,仅凭借他提前打听到了西夏出兵庆州的情报,离转正也不远。 但实际上其他几个人,黄骅隐约感到王巨让他们去做的事非同小可,如果不是他们仅是举子出身,可能个个都能名垂史册,最少以后能转正。 这个转正对于读书人来说,那是一个梦想。不仅是官本位的政治体系,在宋朝当文官的还有很多好处,当然,贪墨黄骅他们基本是不会了,受人尊敬却是他们个个喜欢的,另外随着王巨上位,他们做为王巨门客,以后也会陆续上位,那怕担任一个真正的知县,以后最少能让一个子女荫补吧。况且何止是这个好处! 所以黄骅看到他们一个个下去,心中有点急。然而眼下机会来了,不仅是替王巨办事,也省去了章楶与韩绛的为难。况且这件事若是办好了,可能朝堂有争议,不过大家心中清楚,对宋朝会产生很大的帮助作用。几个人联手推一推,自己说不定也能转正。 “见过黄先生,”诸位商贾立即施礼。 宰相门房七品官,况且是王巨的门客。 赵大井也做了自我介绍:“诸位父老乡亲,我是王知州从保安王家寨带来的傔客赵井。” “见过赵大郎,”诸位商贾再次施礼。赵大井岁数太小了,因此先生喊不出口。 做了自我介绍,黄骅说道:“前方正在激战,但敌人已经落入王知州的陷阱之中,不久梁乙埋的主力军队也会覆没,因此接下来的战事,王知州会分兵两处,一处会追击敌人的逃兵,一处是分兵去永和寨。我这样说你们明白吗?也就是从一开始时起,王知州就想将这三十万夏军一起吃掉。现在离这个目标不远了,今天不算,前几天陆续的会战,已经歼灭与抓俘了十万夏军。” 别的几场大会战这些人没有看到,但庆州城下大破宋吉的两万夏军,这些人一个个半夜起来,站在城头看的。 但听到这个数字,一个个还是啧啧惊奇,十万人哪。想当初曹玮在三都谷只干掉了一万来吐蕃人,被震慑整个西北了。 然而这怎么好比呢,那一战曹玮要的是震慑,而非是歼灭,因此最后战果是斩首千余级,敌人自相蹂躏又掉入谷中,死者不下万人,宋军又缴获了牲畜、衣服、器帐三万三千余,但只擒了七个人。抓俘干嘛?最后还不是为了西北安定,无偿释放。因此性质不同,并且那一战曹玮帐下只阵亡了六十七人。 庆州战役胜得更辉煌,不过至今阵亡了多少战士?马上要赶上好水川阵亡数量了。 不过黄骅只说敌人的伤亡数量,那么听起来终是两样的。 “敌人只剩下二十万兵马?”一个商人问。 这个真不大清楚,即便宋兵坐在气球上,也数不过来。但能大约地估计,黄骅道:“因为明公设计,将敌人一分为二,又设计使他们耽搁了几天,粮草不足,还分出近万兵马去了后方调运粮草,现在敌人两路兵力合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二十万了,柔远寨哪里包括梁永能的败军不足十万。而我军兵力却接近八万兵马。” “那肯定会大捷。”诸商人纷纷说道。 宋军的兵力还是少,然而士气一样么? 至于以前,一个是夜袭,一个是没有大量骑兵出现,一个是地形的刻意挑选,一个是局部的会战,而今天这些优势全部消失,但这些商人都忽视了,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想不到。 黄骅当然也不会说,尽管他心中多少还有些担心着。 战场上千变万化,什么可能都会发生的。 他继续说道:“大家请看这幅地图,敌人败逃,实际西夏也抽不出多少后备军队来营救了,那么我军会一直追下去,追到什么地方呢。” 黄骅手一指。 “盐州。” “要追到灵州。” “要趁机歼灭西夏。” 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如果歼灭了西夏,那么以后你们还有生意可做?” “我们宁愿不赚这个钱,也想将西夏歼灭掉。”许多商人纷纷表态。 “那就错了,即便歼灭了西夏,你们照样还能赚到这个钱,而且是正大光明地赚这个钱。但明公却没有这个想法,他只是想追击到盐州,便停下来。然后于后方连筑数寨,这样一来,庆州就会成为真正的后方。” 黄骅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指着,可他每指一处,这些商人脸色就是一变。因为这些堡砦未来的位置几乎卡满了通塞川与归德川,即便其他横山地区的山道,同样堵死了。问题就来了…… “大家是不是感到以后私盐很难进入到庆州?但没关系,现在给大家一个机会。你们都知道,此战我们抓获了大量战俘,然而远不止,除了战俘外,还有许多牲畜、车辆,这次明公既然打算在横山连筑十几个堡砦,当然也是用战俘去筑堡的,那么横山百姓以后也就成了宋朝的百姓。可这一带的百姓生活很贫困,他们在西夏朝廷可以不管,但属于宋朝,大宋就不能不管。然而直接救济,反而弄不好就成了第二个慕容,最终欲壑难填,难以管制。如果不救济,又可能因为贫穷而闹事。因此明公会动援这些百姓前去盐州……运盐!” 这些商人一下子听明白了,王巨大胜后会一直追到盐州,盐州离宋境不是太远,无论从庆州还是从延州,都可以将粮草运到盐州,况且还有那么多战俘呢,去的时候运粮草,回来的时候运盐,那就完美的将供给解决,风险也不会很大。 至于宋军则是停在盐州,一是给后方筑堡砦的时间,并且天气也渐渐暖和了,筑堡砦难度下降,二就是给后方运盐时间。 这么多战俘,再加上动援的百姓,宋军本身就有许多辎重车,加上缴获来的牲畜车辆,这一天下来得运回多少青盐哪? 那么更大的问题来了…… 黄骅继续说道:“首先这些堡砦筑起后,以后起运私盐会非常的困难,其次这次明公可能运回几百万石青盐。你们商贾,逐利而行,明公也理解。如果说你们就不爱国,那也非是,就象这次仁多零丁派了一些斥候前来庆州城,你们全部举报。这也是爱国。因此明公权衡之下,想到了一条解决办法。未来青盐会运到五处地点,淮安镇、白豹城、大顺城、金汤城、顺宁寨。” 听到这里,大家不知是喜还是忧,白豹城与金汤城那是西夏重要的堡砦,但现在黄骅手一划,以后就成了宋朝的地盘,并且当成存放青盐的地点了。 当然也意味着自此以后,西夏想威胁庆州更难更难。可这样,私盐还有活路么? 黄骅继续说道:“因此明公打算先交给你们销售,在庆州延州交了钱帛后,再由你们雇人由五处堡砦运回,因为你们买的是官盐,因此任由你们在陕西路销售。勿用担心,明公乃是环庆路安抚经略招讨使。” 这句话说完后,大家才色霁,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延州那边的与他们无关,他们关心的就是环庆路,环庆路五州军,环州、庆州、邠州、宁州、乾州。如果能公开将青盐运到邠州与乾州,那么可以销到整个陕西路了。 虽然利润可能少一点,但这可以公开销售,再也不象以前那样做贼一般,要贿赂衙吏官兵,可能利润会更可观。 其实这就是韩绛与章楶不露面的原因。 严格来说,盐的销售是属于三司管辖的。如果青盐是宋朝的产盐,王巨这样干,弹劾的奏折能将整个皇宫都盖住。但青盐不是,这摆明了是抢来的西夏盐,而且官府不卖,私盐也不会中止,甚至青盐销售范围与解盐牵涉不大,可能因为大幅度贩运贩卖,会使损失部分解盐的盈利,但损害不会很大。如果往大里说,因为这次的抢盐,如果抢得多,未来几年内陕西路都有大量官府销售的青盐,而非是私商贩来的青盐。这会让西夏经济雪上加霜。除非西夏将青盐价格下降到一斤十文钱。但那样再扣除贩运费用,西夏人也赚不了多少钱了。 王巨打了一个擦边球,并且对宋朝利远大于弊,况且这些钱是用来奖励抚恤三军将士的,王巨用兵奢侈,那也是有名的,不是第一回了。 不过因为这次战功,必然会有人嫉妒,甚至反感战争的大臣憎恨,到时候会用此做文章。 但这个真能得到很多钱帛啊。所以王巨做了。 黄骅说到这里,这些商贾都会意了,接下来就是洽谈盐价,以及数量。 当然,不止是这些商贾,马上会有更多的商贾加入这场盛宴当中,只不过庆州的商贾近水楼台先得月,先受益罢了。 这些商人交头接耳讨论了一会,其中一人站出来说道:“如果这样,我们愿意每斤出二十一文。” 原先打算是想出二十文的,不过想一想不大好意思,因此又加了一文。 黄骅讥笑道:“盐运到了淮安镇、白豹城、大顺城,没有官兵衙吏勒索,运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是公开销售,这是奖励抚恤三军将士的钱帛,你们只出二十一文,也太心黑了吧。” 以前私商从边境得到青盐均价远低于二十一文,不过还得支付背骡子的费用,打点胥吏衙役与各营官兵的费用,这么七扣八扣下来,也差不多接近二十文了。 但它终是私盐,不能正大光明销售,只能偷偷摸摸地销售,因此每斤“批发价”不过三十文左右。但到了百姓手中肯定不止了。也就是看似利润高,可许多利润被各个环节得去了,私盐商人每斤实利同样不过只有几文钱。只是它的销量大,所以经营私盐的商人才多。 现在不是私盐,而是官盐,可以公开卖。想一想一斤味苦的解盐市价多少。如果公开卖,一斤味美的青盐市价会卖多少?三十五文,四十文或是四十五文、五十文? 至于那个奖励抚恤将士,大家自动忽视了。 其实低不低?真心不低,宋朝律法有时候不当一回事,而依“故事”断案,又是绝对的官本位,官员说算就算,说不算就不算,朝廷信用不大高。 但现在官府是急等着钱帛,这些盐买回来可能会积压好几年时间,万一官府有变卖,哭都没有眼水。而且庆州的这些小富商们终不是高家曹家,他们还是“弱势群体”。 同时还有资金来的积压,特别是那些心黑又有门路放高利贷的商人,可能他们会买一些青盐,但根本不会买多少。 如果不是王巨知庆州,还有一个环庆路安抚经略招讨使的官职,以前王巨等于又与他们合作过一回,那么这些商人所出的价格可能连二十文都没有。 这也是王巨现在就将价格定下的原因,往后去,还有哪,环庆路后方还有三个州,以及鄜延路数州,甚至永兴军都会有商人参加到这场盛宴里。但那些人,未必有多少人信任王巨,或者买王巨的面子了。 不过现在就定下来,还有一个黄骅都不知道的原因。 但事先王巨与黄骅也议论过这个盐价,黄骅说道:“这样吧,每斤二十三文,暂不收订金,拿到盐后再付钱帛。” 二十三文显然让大家有点为难,于是又讨价还价了一会,变成了二十二文。 并且搭成了初步的数量,六十三万石! “真有钱哪,”黄骅等这些商贾走后说道。 六十三万石,是几百万贯钱,他都不会计算了。况且这仅是庆州一州。 “做得好!”章楶夸奖道。 他立即用旗号通知气球上的士兵。 气球上的士兵立即将这个消息传向柔远寨。 不一会,这条消息便让王巨看到,这时候他离柔远寨不远了,看到气球上在挥旗,他举起望远镜看去,连续挥舞了两次,二十二,一面画着碎石粒的旗帜,后面又挥了一个六次,一个三次。 他立即翻译出来,每斤盐是二十二文,订购了六十三万石。价格也就那么一回事,可这个数量让王巨惊喜了,心中不由地想,不能说宋朝没钱哪,一个庆州就有那么多土财主。但这个土财主越多才越好哪。 “好消息,来得正是时候。”王巨挥了一下拳头说。 第539章会战(四) 王巨立即叫来亲卫,向下面传达一道命令,也不算是命令,只是一条动援士气的口令。 “明公有令,此战过后,除朝廷奖励外,还会从蔗糖作坊、烧酒作坊、竹纸作坊,陆续分六年时间拿出两百万贯做为额外奖励或抚恤。” 这个奖励只让高敏在萌门三岔说过一次,那一天在惨战之前必须激励三军,否则那一天坚持不下来。 这三样物事太有名气了,而且王巨在华池县就做过类似的举动,通过各种手段赚来钱,然后用商贾捐助的名义,购买战马,置办器甲,改善伙食,还有奖励与抚恤。 大伙儿不会算账,只知道是两百万贯,不由传出一阵阵欢呼。 接着传令兵又陆续传出第二道命令:“诸位,只要你们打败敌人,趁胜占领盐州,那么明公会从盐州运回大量青盐,这些青盐所得最少会是一百五十万贯,多者能达到三四百万贯,它们同样也全部用来做为你们的额外奖励与抚恤。” “哦哦哦,”三军传出更大的欢呼声。 “明公还有令,除战马外,余下所得,一半同样还做为奖励与抚恤。” 这个就太多了,包括军中的战利品,其实马也只是指好马,一些伤马卖成民用的,同样会抽出来奖励给士兵了。至于器甲,有的器甲得保留的,比如上好的夏国剑,西夏弩,西夏冷锻铠,不过这个不多。大多数要回炉改造,普通的桑木弓会发放给蕃部强人与壮马,以及后方的义勇兵,减轻这些义勇的负担。 不过还有很多能发放给各个将士,比如皮甲,实际就是皮袄子,还有衣服,帐蓬,等等。 粮草做为士兵伙食了,不过许多牲畜车辆,战后运完青盐,要陆续便卖出去的,这些又可以做为奖励与抚恤了。 若是攻破盐州,又会得到大量财富,况且沿途一些堡砦同样有一些富翁,对他们就不客气了。 另外还有一笔巨大的收入,那就是战俘。 但不是所有收入一起给予奖励抚恤的,特别战后重建家园,那就要花费一笔不菲的钱帛。不过这次若是连连大捷,战利品同样也会收获巨大,就是抽出一半,这个数额也不会少。 只是这笔财富不大好计算,但大家心知肚明,别的不说吧,就是这些战俘得卖多少钱哪。 现在王巨公开表态了,至少战俘这笔钱是逃不掉吧。 这样一算,三军上下一起叫得更痛快了。这就是章楶上午便与这些私商洽谈的原因。加官进爵终是少数人,发财才是真的。 并且王巨信誉一向不错,以前还做过类似的壮举,大家也相信。 三条奖励令传达下去,几万大军就象打了鸡血一般兴奋。 实际有的人也有点累了,但在这一刻,几乎劳累眨眼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有人大喝道:“盐州,盐州!” 王君万骑在马上问:“明公,真给那么多钱哪?” 王巨点点头,实际未来几年,王巨自己也需要用很多钱,但在六年内,从三大作坊抽出两百万贯,应当不算太吃力。反正这个钱,自己也不想要,随着官职提升,仅是薪酬保障自己用度绰绰有余了,往东挪也是挪,往西挪也是挪。这不是国家的钱帛,自己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当然,以后避免不了会有人在上面做文章。但怕遭人嫉妒,那还能出头吗? 其实这也是王巨与章楶商议的一步计划。 王章二人与种谔曹玮不同,他们就是武将出身,整顿军纪,掌管三军,颇是正常。准确的说,章王二人与张亢一样,是以文臣掌兵,多临时性的练兵带兵或作战。 而且他们来到庆州时间是如此之短。 因此张亢在府州的做法即可借鉴。 张亢在府州怎么做的,他看到禁兵军纪松驰,胡作非为,战斗**不高,于是打开府库,拿出钱帛奖励,用之刺激禁军将士。这一招立即管用,后来连连大捷,生生将李元昊十万兵马逼得撤退。 但张亢却因此悲催了。 张亢去府州时是府麟路马步军总管,所以被人找到借口弹劾。王巨却不同,他来的时候是陕西路安抚使与环庆路安抚经略招讨使,最少在环庆路这一块,军事、民事政务与财政,皆有权处理。 所以可以放开手脚,打一点擦边球。 不过当时章王二人也低估了民间商贾的富裕,所以高敏在萌门三岔说,可能还有一百多万贯其他的钱帛,用之奖励与抚恤。当时两人低估了。 另外就是这个时间,不能早说,最少会战打响之前不能泄露,否则传到敌人耳朵里,整个战略计划全部暴露。但也不能迟说,迟说了诸州商贾集结,价格谈不好。特别不是环庆路的商贾,人为财死,谁怕谁啊。另外就是那时候对士气的渴望也不会那么大。 现在才是最佳之时。 也就是王巨能做的几乎做到了极致,如果这样还会失败,那真的没办法了。 传令兵继续在大声传着这三条嘉奖令,并且王巨就在军中,没有人怀疑这三条口令是虚假的。 离柔远寨越来越近,欢呼声也越来越大,也立即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随着士气进一步鼓作,前面的宋军就象破开道道人浪一般,迅速的撕开敌人的后面逃军,中间逃军,向前面插去。就连许多速度快的西夏骑兵也被追上,有的人被击毙,还有的人被迫下马抱着脑袋蹲在路边投降。 最最关健的时候到了。 梁永能好不容易逃到柔远寨下,然后气喘吁吁地说:“叔父,可能我们估计有误,宋军主力并不在环州,而是在这边。” 开玩笑,延州支援,延州有那么多兵马支援吗? “有多少兵马?” “三万多,四万多。”梁永能被杀蒙了,也被追蒙了,磕磕巴巴地说道。 天知道来到多少宋军,反正肯定比他帐下的兵力多了很多。 “立阵,继续放人,骑兵准备,从两翼杀过去。”梁乙埋也不顾得是不是宋军主力了,大声呼令道。 宋军咬住西夏人就冲了上来。 梁乙埋还低估了这种兵败如山倒的局面,尽管他让大军刻意留下三道口子,可是败兵人数太多,追击的宋军人数更多。而这里的地形只能说是略有些开阔,也是梁乙埋刻意挑选最开阔的地带。 可它终是山沟,即便开阔,又能开阔到哪里? 几万败兵散开逃窜过来,立即袭卷了整个列阵的夏军,即便准备好的两翼各五千骑兵,也被败兵卷得不能前进。 “冲啊。”姚雄大声喊道,他骑在马上也看到了两翼的骑兵。一旦让他们得逞,还是很危险的,最少进入僵持局面后,宋军想利用败军冲散夏军之势将不会存在了。 那时候宋军顶多持平,休想大捷,甚至还会有危险出现。 他一边大喊,一边又传令,将部下数营骑兵分成三部,左中右袭击过去。 两军迅速冲撞在一起,战场立即一片混乱,姚雄带着骑兵在前面冲杀,在他们的身后还有大量夏军继续在逃命。王君万也大吼道:“冲啊。” 不顾身边的西夏逃兵了,他横枪骑马,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生生从无数西夏逃兵中撕开一个口子,带着保捷军杀了进去。 王巨则是站在前线一个峁顶上指挥,看到战场混乱,他立即让传令兵挥旗,催促后面的宋军跟上。先是姚兕的军队冲了过去,他这一部与曲珍、杨文广两部一样,是马步军集合体,有骑兵,有步兵,不过三部骑兵与以前的骑兵不一样,至少他们人人有马。 最先跟上去的便是姚兕帐下的骑兵,接着在副将苏平指挥下,步兵让开一条通道,放开曲珍与杨广文两部骑兵先行冲击过去。随后三部步兵合一,尾随杀上。 战场依然在僵持,但王巨看得很真切,主要就是那两翼夏骑在发挥着作用,他们不仅是骑兵,还有少量铁鹞子。这种情况维持下去很不妙的,他立即下令,让杨培与顾永平两部冲向那两支骑兵。 可能两者战斗力相差有点大,但在这个战场,实际那两营骑兵也不能很好的发挥着作用。就这么宽,宽度还不足两里,如果放在平时算是很宽阔的山沟了,然而现在有多少将士在战斗?因此王巨让两部冲上去,将两部骑兵缠住,后面刘昌祚的大军再冲击过来,那么才有胜机。 然后他又扭头看向另一侧。 另一侧战斗也拉开了帷幕。 梁乙埋让耶午能底守着那个狭隘的隘口。 这个地形有些险恶,当然这也是最基本的军事常识,无论草包葛怀敏,还是梁乙埋也懂的。 不过这时候很关健,刘绍能说道:“窦将军,高将军,末将愿意领兵前往。” “好。”窦舜卿说道。 他抽出两千步兵,让刘绍能杀过去。 耶午能底居高临下,不停地放着箭。尽管刘绍能部下手持着藤盾,依然不停地有将士被射中倒下。 “胜利就在眼下,冲上去,”刘绍能大声地叫着,并且第一个冲了上去,然后将藤盾变成了武器,一边用藤盾挡着敌人的兵器,一边持刀砍杀着敌人,就象一头猛虎一般,在数千夏军中纵横驰骋。 “窦公,高将军,末将愿意领两千骑兵前往。”林广看得热血沸腾,在边上说道。 窦舜卿也同意了,林广又率领着两千骑兵杀了上去。 两千步兵,两千骑兵,都付出了惨重的牺牲,最少倒下去一千多人,终于两部冲上山隘,与耶午能底三军混战在一起。 “杀。”高永能道。 三军随着他这一声指挥,全部冲了过去。 耶午能底坚守了足足半个小时,终于败退下去。 这也不容易了,毕竟在这区域性的战斗中,他的兵力并不多,而且士气低落。因为他的坚持,差一点让整个夏军缓过气来,甚至大顺城的宋军冲过去时,西夏几乎快要将阵型稳住了。 战场继续在混战,包括刘昌祚也带着部分保捷投入了战斗。 所以王巨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管做了那么多安排,也让他成功地将夏军的士气降落到谷底,不过夏军仍然很强大,至少现在兵力并不比宋军投入的少,骑兵的数量又远远超过了宋军的骑兵数量。如果不是这个山沟地形,甚至能让梁乙埋将形式逆转。 但总的来说,宋军表现得足够的勇敢,刚刚那个数额庞大的奖励,又成了一针最有效的强心剂,死了不用担心家人了,那么多钱帛奖励抚恤,家人应当后顾无忧了吧。活了,这一战奖励可能会是他们几年的收入。 伪经济时代的产物,想要士兵拼命,就得有钱,没有钱,那个宋兵愿意拼命哪。 但王巨站在山顶上一边指挥各支军队冲杀,一边暗暗焦急。 就在这时,他看到窦舜卿、高永能、刘阒、林广、刘绍能、赵余庆,以及他的老熟人归娘浪埋,各自带着自己的手下,冲向了战场。 大局已定! 王巨长吐了一口气,心中想到。 这才认真地看着战场,参战的人数太多了,以致这条山沟几里长的区域都是两军在混战。甚至有人打着打着,打到了旁边的小山沟,低矮的峁岭上。 杀声、惨叫声、马嘶声,就象一场世间最庞大的交响曲,但王巨心中也暗暗幸庆。自己是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从王家寨之战开始,到华池县的三场中型战役,再到上次大顺城之战,再到眼下柔远寨惨战,一战比一战规模庞大。 如果不是这样的成长,即便自己有金手指,乍来到这个战场,就是看着这么多兵马在窜动,也不用指挥了,就是看也看昏了脑袋。 王巨还不错,能大约地指挥着各支军队作战。至于梁乙埋,现在是真的看昏了头,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指挥,完全是听天由命。 “时候差不多了。”王巨看着大顺城几股宋军冲入战场,心想道。 于是他立即下令。 随着他身边一道红色的大旗出现,李三狗大叫道:“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他早等得焦急万分了,不过迫于王巨的命令,他不敢违抗,只好让三军提前搬开泥袋,集结于城门后面,焦急万分地等待着。 不过王巨的安排他也能理解,柔远寨现在位于战场后方,他血战了这么多天,将士伤亡惨重。如果早出现,因为兵力少就会起不到作用。但这时候出现,则是致命的一刀。 城门打开,数千官兵一个个兴奋地杀了出去。 这才是比大顺城大军到来更凶狠的一刀…… 第540章春雷 这时候战场上看上去很混乱,确实也是很混乱,不过在混乱中各有秩序。 那就是战旗。 象这样超级战役,识别敌我十分重要,有人说系毛巾,或者从铠甲来甄别,那在中小型战役中会管用,但放在这样的特大型战场不大管用了。 不要说西夏,就是宋朝的铠甲同样很乱,铁甲、皮甲、纸甲、布甲,大家都有,甚至有人穿的就是缴获来的敌人铠甲。而且两部军队来源同样十分混乱,西夏的军队来自西夏各地蕃汉各部族。宋朝的军队同样如此,有蕃兵、蕃民兵、汉人缘边弓箭手、保捷军、各地马步禁军,因此从口音上、从相貌上、从铠甲上,甚至从兵器上,都不大好甄别敌我。 这时阵型与战旗尤其重要,因此在古代战场上旗帜五花八门,实际不是五花八门,而是各军有各军的战旗,甚至为了区分,上面还标准了主将的姓氏。 它就是为了这种情况下,各自三军部下始终靠扰在一起,然后向敌人攻击。 所以一旦阵型打乱了,无论兵力占据多少优势,马上三军就会迅速溃败。 可能梁乙埋看不出来,但王巨却能看出来,并且王巨还看到很多问题,比如宋朝官兵大半没有实战经验,因此在战场上表现很笨拙,还有许多是弓弩兵,但现在不是两军对垒互射,而是直接的各种兵器混战,尽管提前王巨准备了大量提刀,因为许多弓弩兵以前未练过用刀,刀拿在他们手中,感到很别扭,这多少也抵消了士气所带来的正面作用。因此在大顺城宋军未冲过来的时候,西夏人渐渐从一只只乱转的苍蝇,慢慢变得有序,向各自的战旗靠拢,所以那一刻,让王巨很担心。 不过随着大顺城宋军冲杀过来,战场再次逆转。 前面就是梁乙埋的主力军队,也就是呆在柔远寨城下还未来得及撤退的夏军,他们在最前面,战得最激烈的便是这一部分的夏军。 后面则是原先撤出柔远寨,却让梁乙埋调回的夏军。并且在会战爆发开始,后方还有许多夏军源源不断地从后方涌过来,这些夏军的到来,一度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 但随着战争的持继,后面涌来的夏军渐渐少了,应当还有不少夏军在后方赶回来,只是他们离得远,传令又耽搁了,便产生一来一去的时间误差。所以后面夏军涌来的数量在渐渐下降。 实际王巨不清楚,一开始梁乙埋以为宋军只有两万来兵马袭击了梁永能部。所以下令是前方十里处的军队撤回来。直到梁永能逃回来,禀报是三万多四万多宋军,再加上大顺城宋军也杀了过来,梁乙埋这才下令前面三军一起撤回,甚至让安疆堡的部分夏军也撤回来支援。但这样便产生了更大的时间误差。 后面还有许多夏军,但都在半路上。虽然相隔得不是那么远,只是隔着无数重山,王巨看不到罢了。 现在这一部夏军也陷入了混战当中,姚雄带着手下,已经冲杀到了这里。大顺城的官兵因为道路之故,直接就冲入了这股夏军当中。这样一来,梁乙埋身后都成了血腥的战场。 并且要命的是姚雄看到王巨旗号,于是他带着手下数营骑兵,又向夏军后方冲去。 夏军后方便是梁永能的逃兵。 他的手下整被打散掉了,不要说旗帜,就连号角都丢失了。 开始他们从梁乙埋让出的三条通道逃向后方,接着宋军杀过来,通道也没有了。因此梁乙埋不停的喝令着,让这些败兵想办法逃到后方集结整编。 如果不是大顺城的宋军杀过来,说不定就让梁永能集结成功。那时西夏就有六成机率可能反败为胜。 梁永能正在集结整编他的部下。 然后就看到姚雄带着手下向后军冲来,接着刘绍能与林广一左一右也接到了王巨命令,向后方杀来。 这股正在集结的后军一阵慌乱,然后致命的杀着就到了。 那就是李三狗的军队出动了,这么多天的惨战,多少胞泽死于西夏人之手。至于多少西夏人被他们杀掉那是不管的,因此个个义愤填膺,鼓噪着,冲了过来。 要命的这部宋军兵力虽不多,可多是凶悍的蕃人,而且经过这么多天血战,个个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更不会有人怯战。 姚刘林三支宋军就象三把尖刀,生生撕开三道口子,冲向了这些正在集结的夏军,李三狗这支宋军更是直接杀到了他们后方,这一击成了致命一击。 本来这些夏兵被杀得惊魂未定,又看到四把尖刀从四面八方,甚至从背后撕过来,在这四把巨大的尖刀绞杀下,一个又一个战友倒在血泊中,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更要命的是后面有大范围的空旷地带,在这个空旷地带后面便是被西夏重新占领的安疆堡。 所以这些夏军自发地就做出了选择,一个个不要命地向安疆堡逃去。 “敌人大败,敌人逃跑了。”姚雄立即吼道。 至此,姚雄已经展露了名将风范,这时候一吼,可以说当抵两万雄兵。 并且姚雄未等王巨旗令下,便带着手下调转马头,重新杀回。林广、刘绍能与李三狗也不差,立即会意,从左右向西夏中军冲去,而将中间地带让出来。逃吧,让你们逃。 这时敌人的中军在大顺城的宋军冲击下,也渐渐不支,有部分夏兵看到后方大规模地逃跑,接着又听到宋军的喝喊,那就逃吧。 梁乙埋也看到这种很不好的势头,他立即下令道:“传令后方三军,那支军队逃跑,就将那个主将斩首。” 命令迅速传到后面。 但是很不管用,后方梁永能的部下看到中军也在逃跑了,逃得更快,李三狗、姚雄、林广与刘绍能又有意地杀两边杀回来,中间留下一个若大的空档,而且经过数次配合,窦舜卿与高永能自发地将两人各自的兵士往两边带,然后再向中间挤压。 在宋军不停地绞杀下,越来越多的西夏中军也开始大范围地逃跑。 王巨在山坡上看着,直到这时,他一颗悬着的心才全部定下去。 西夏人败定了! 于是他抚了一下胸口,立即传令,让林广、姚雄、李三狗各自率领他的部下继续杀向西夏的前军,然后与刘昌祚的大军会合。 等会敌人完全溃败时,刘昌祚、林广、姚雄、曲珍、姚兕、李三狗、顾永平、杨培这几支军队全部留下来休息,顺便配合后方七营官兵抓捕战俘,所有战俘战马送到柔远寨与荔原堡关押起来。然后开锅做饭,吃过饭后由刘昌祚为主将,率领三军准备向西谷砦出发,但今天晚上这几支军队必须赶到西谷砦。 余下兵马,包括王君万、杨文广、窦舜卿、高永能、归妹浪埋、刘绍能、赵余庆这几部继续追击。 这是王巨有意载培刘昌祚。 实际这次大会战,名将如云,但在王巨心中,最想载培的还是刘昌祚,次之苗授,因为这两人不仅是有名将风范,实际放一放权,已经有了名帅风范。 不过因为姚兕的善心,中途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王巨不得不将刘昌祚先行调到凤川砦。随后计划一变再变,最终还是让王巨成功地会合了王君万与刘昌祚这两支劲旅。然而虽是如此,却因为上次的调动,让王君万风头劲出,刘昌祚几乎象消失一般。包括刚刚一战,因为各军所在的位置关系,刘昌祚不得不殿后了。 刘昌祚本人也没有怨言,他的性格太好了,所以史上被高遵裕坑爹了。换作王君万,他能听高遵裕调动,不立即趁胜攻灵州城,反而率领三军眼睁睁地看着灵州防御增强,自己三军却在灵州城外眼巴巴地等着高遵裕来到? 所以这次王巨刻意给刘昌祚一次脱囊而出的机会。 他还有意地将杨文广所部也调到追击大军中,原因也简单,在这些诸将当中,窦舜卿位置最高,次之便是杨文广,他乃是鄜州的知州!再次之便是西边的周永清与种古,以及延州过来支援的高永能,正在半路上潜伏下来的燕达。 其他人差不多,要么就是姚兕名气比刘昌祚大,不过谁让姚兕这次犯下了一个错误。 军令用旗号传给了诸将,不过战斗依然在继续。 接到军令后,林广、李三狗与姚雄三人率领着三军往回杀,但因为窦高二人率领着大军在两边挤压,他们只好率领部下从中间生生强行杀开了一条血路。 可没想到这次强行回杀,却成了一次误打误撞之举,本来中军士气涣散,再加上三支宋军不讲理的杀入中路,立即让中路夏军失去了所有安全感。 仅是一会功夫,整个中路夏军就炸营了,特别是那些骑兵,一个个率先向西逃去,余下的步卒同样不要命地向西狂奔。 大败! 惨败! 梁乙埋痛苦地差一点想拨剑自杀。 没用了,注定了惨败,他只能下令,三军撤退。 至少从现在起就组织撤退,比整个三军溃败逃跑,效果要好一点。 他想法是没有错,可现在战场上那么多如狼似虎的宋军,其中不乏多名勇将,哪里轻松地让他得逞。王君万与刘昌祚诸将继续带领着手下不停地将夏军绞杀分割。 看到中军逃得快空荡荡了,终于兵力最多的西夏前军也失去了最后一份勇气,尽管梁乙埋下令是撤退,但实际是演变成了崩溃逃亡。 王巨又立即下令追击,同时让三军齐呼投降不杀。 这时才是逼降的时候。 梁永能这次可能幸运一点,他逃在最前面。中军可能也幸运一点儿,他们逃得也比较快。但前军现在变成了后军,他们名义是在逃跑,实际一直与宋军绞战在一起。 无数的夏兵眼看着自己被丢在后面,同伴不停地被宋军击毙,只好举起手抱着脑袋投降,甚至许多骑兵因为夹在拥挤的人群中逃不出去,也不得不下马投降。特别是那些负装沉重的铁鹞子,开始时他们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但因为顶在了最前面,现在成了最后面,战马装备沉重,无法逃脱,不得不下马投降,要么就被击毙。仅是在柔远寨前,梁乙埋所带来的铁鹞子就折了七成! 柔远寨之寨成了庆州战役最大的亮点。 在这次战役中双方投入了惊人的兵力,梁乙埋几乎投入了十二万多兵力,王巨投入了近八万兵力。如果将白豹城的夏军、姚麟燕达的宋军克除不算,双方投入的兵力也超过了十七万人。 自宋朝立国以来对外战争中,虽然兵力数量还不及高梁河与岐沟关这两战的总兵力之和,但整个战役兵力却能几乎与之相当,而且是完全颠倒过来的,那两战中是宋军兵力占据着绝对优势,辽国的兵力要少一点。但现在是宋朝兵力少了很多,西夏兵力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结果同样颠倒过来,那是宋军惨败,现在成了敌人惨败。 而且这一战不管什么阴谋阳谋,它是正大光明的野外大型战役,没有夜袭,没有堡砦,完全是两支军队的正面野外对撞。 这场战役也改写了宋军对外作战的历史,自从岐沟关会战大败后,宋军在正面单个战场上罕见投入大军,定川砦投入的兵力已经是颠峰了,但那次投入的兵力越多,败得越惨重。 严格来说,这次投入的兵力比定川砦还要多,并且是在真正单个战场上的投放。 这一点不象西夏,李元昊多次率领十万以上的军队作战,并且多将这十万军队放在单独战场上对宋军对辽国剿杀。 因此柔远寨之战,破掉了宋朝开国以来对外战争史一个个记录。而且它还让一大批宋朝士兵得到实战的锤炼,也增强了他们的士气与信心。同时锤炼的还有大批将领的指挥能力、协调能力、想像能力、配合能力。同时也改变了宋朝百姓对宋朝官兵的鄙视,好铁不做钉,好汉不当兵,就是从宋朝传出来的。 甚至可以说,只要以后指挥者不象高遵裕葛怀敏那样乱来,将这些原班将士调集起来,就能发动一次象样的战役,并且胜利的机率仍达到七成以上。 况且胜得如此地光彩,这无疑象一道春雷,在宋朝的上空炸响,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第541章放过梁乙埋 王巨带着三军追击下去,刘昌祚先是林广姚雄尾随大军身后,配合追军抓捕战俘,又让曲珍带着骑兵配合后面的七营官兵继续抓捕身后的西夏逃兵。余下人等打扫战场。 这个战场范围太大了,几乎长达六七里路,不仅是这条山沟,附近的各条小山沟与一些低矮的峁岭,都成了战场。 但这个大家都喜欢,战利品就是财富啊,有一半是属于他们的! 当然战俘也是财富,而且这次西夏逃兵会很惨,不象以前,附近都有夏军,只要找对了方向,即可逃出生天,但现在西夏人败退下去了,上哪儿找夏军去?那么接下来问题就来了,他们马上得吃什么?还有呢,虽然天气渐渐回温,可是到了夜晚依然是零下摄氏几度的寒冷气温,又饿又冷,就是铁打的人,能坚持几天? 结果等到百姓从后方陆续返回时,他们在许多荒山野岭处,都时不时发现饿死冻死的西夏兵士。 甚至有的西夏将士又冷又饿之下,主动跑出来,找到宋军,俺们投降,给俺们一点吃的吧。 但这是未来几天的事。 眼下各军任务依然很重,王巨带着庞大的宋军追击下去,刘昌祚派出部分骑兵抓捕战俘,余下打扫战场,接着做饭,然后就要出发了。明天环州,他们还要面临着一场血战。 姚兕走了过来问:“刘将军,我上次没有给明公带来麻烦吧?” “姚将军,你说呢?”刘昌祚差一点无语了,若非这老小子,那容得王君万在自己面前得意嚣张。 但刘昌祚还不算郁闷的,最郁闷的乃是燕达。 他顶在淮安镇,死死地将仁多零丁几万主力军队拖住,这才有了庆州城业乐镇城下大捷,萌门三岔之捷与马岭川大捷。可朝堂上有几个大臣能懂,军功啊,你杀了多少敌人,抓捕了多少战俘? 能说王巨不重用自己吗?将自己顶在淮安镇,就是一种重用,可这个重用……此时伏在一个山窝里的燕达想一想其他将领的情况,不由地想流口水啊。 “唉,当时真的两难哪。” “过去的就过去了,并且你在荔原堡表现也不错。” “惭愧惭愧,”姚兕说道,就是表现好,还能如李三狗吗? “明公也说过这件事,如果换成是他,当时同样也很为难,不知如何选择,而且明公对你很欣赏。特别明公对你长子的重用,你应当欣慰才对。” “这也是,”姚兕转忧为喜,心中想到,真不行,等战后再象王巨道一个歉吧。 不过姚兕那件事,以后会引起很多争议。 从感性他做得没错,人命关天。 但从理性上来说,他确实做错了,就象宋军用西夏战俘做肉盾,无论梁乙埋或是仁多零丁,一点也不手软。 而且这个例子也不能开,否则以后西夏人突然抓捕了大量宋朝百姓押到城墙下面做肉盾,城头上的宋军该如何选择? 然而王巨现在也没有心思想着姚兕。 大军滚滚向北。 有人讥笑宋军会打顺风仗,其实最会打顺风仗的是西夏军队。 一旦败了,他们逃起来比谁还要快。 不要说梁乙埋了,就是李元昊亲自率军,都多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马上就出现了这种情况。 梁永能被部下卷带着向前逃,没有多久,就撞上了从前方重新撤退回来的夏军。 看到这支援兵到来,梁永能头脑清醒过来,前面还在打着呢,我怎么逃跑了?整杀蒙了,都不知道为什么逃出来了。 因此他立即勒令三军停下,不得逃跑。柔远寨附近这几条山沟都比较阔大,但再往前去,山沟便变得狭小了,实际也不算是小山沟,但对于这么多将士来说,是一条狭窄的山沟。再加上梁永能的命令,逃兵不得不停下。 梁永能下令,让大家集结。 不过他还没有想清楚,该不该重新杀回去,因此想了想,正打算派几名斥候回去打探情况,中军又败退下来。同样也卡在这里了。 实际上这时梁永能继续逃下去,伤亡还会小一点。 前面道路被自己人堵住,后面没有追兵,这些夏兵一个个停下,茫然不知所措。 梁永能继续让他们集结整编,然后让斥候回去打探。可斥候只离开一会,不用斥候回来禀报了,西夏的庞大前军败退下来,并且宋军一直缠住绞杀过来。 既然前军也败退,后面宋军一直在绞杀,那就逃吧。可是因为梁永能的耽搁,几万名将士一起停在这里,前面的道路又越来越狭窄,这意味着通行的速度必然放慢。 于是前面在逃,后面的前军迅速也就逃过来。再后面是宋军在疯狂地狡杀,要么投降,要么就击毙。向王巨投降,能有什么好下场。但逃又没办法逃,然后最残忍的一幕便出现了。 大家一起想逃,道路又变得狭小,于是越想逃便越堵。要命的是西夏军中此时有大量骑兵,因此那些骑兵直接扬马往身边的步兵身上踩过去。 甚至有一些骑兵因为战马的相互碰撞,撞翻在地,后面又被其他的骑兵踩上,活活踩死。 “作孽哦,这得糟蹋多少钱哪,”王君万说道。 他身边的亲兵哄笑,然后大声喊着:“盐州,盐州!” 梁乙埋在前面听到后面的喊声,面色苍白,这不是一句口号,如今白豹城后面的整个后方兵力空虚,不要说盐州,可能灵州都保不住了。 无数夏军继续向北逃跑。 眼看就要到了安疆堡。 这个堡砦梁乙埋也刻意派人重新修葺了一番,本来是打算将宋朝原来的堡砦拆掉的,但因为成了重要的中转站,梁乙埋改变了主意,顺着这个堡砦向东又重新修了一个简陋的城堡。这也是迫于地形,防止宋军突然攻击安疆堡的举措,因此现在安疆堡占据了整个山头,一直延伸到山头的东侧。 却没有想到今天会派上用场,如果冲入安疆堡中,三军也就能安全。 就在梁乙埋以为能逃出生天之时,姚麟与秦渤突然带着五千兵马从侧面的小山沟杀出。 这一下子等于将整个西夏败军拦腰切为两段了。 梁乙埋吓得魂飞天外。 不过姚麟与秦渤才不会这么蛮干呢,他们虽然将夏军切成两段,但始终顺着这条山道的西侧杀敌,继续将东侧的空档保留出来。 有了空档,就有逃命的希望,西夏将士便不会顽抗。 然而这样一来,整个狭窄的山道更加拥挤,西夏人相互践踏得更厉害了。 “一路向北,缠着敌人,夺回安疆堡。”姚麟大声喝道。 他们昨天晚上潜行,来到西边一个秘密山谷里,等的就是这一刻。 有的夏军已经逃入安疆堡,然而看到宋军裹着西夏败军,就要临近安疆堡了,安疆堡的守将不知所措。现在不能关城门,大部队还在下面呢,况且梁乙埋也没有进堡,他只好看着梁永能问:“梁将军,怎么办?” “太狠了,太狠了。”梁永能喃喃道,他看着下面,不得不下令说:“立即撤退,迅速撤退,以便让后面的兵马得以逃脱的空间。” 这一回他终于算是反应过来,宋军只是有意利用这段地形,想一口将十几万夏军全部吞下啊。但他们兵力有限,还设下这支伏兵,难道那个小子胆子这么大? 其实王巨是迫不得己,手中就这么一点兵力,如果全部投入到柔远寨一战,大捷的把握会更大一点,但战果就有限了。就象现在,如果不让姚麟与秦渤率领兵马埋伏于此,而安疆堡中又有不少西夏驻军,大多数夏军逃入安疆堡,城门一关。马上王巨就头痛了,那么就要提前准备攻城器械,但就是那样,也未必能拿下安疆堡。至少不能很快拿下安疆堡。 随后夏军徐徐撤向白豹城,再借助白豹城构成第二道防线,那么西夏三军就可以将后方诸堡砦城防稳定下去,不要说盐州了,能夺回白豹城就是幸事了。 梁永能率领着三军逃向白豹城,姚麟与秦渤裹着败军也杀入安疆堡,但他们没有分兵驻守安疆堡,继续裹着敌人厮杀下去。 梁乙埋也带着三军逃入安疆堡,继续逃亡下去。 身后的王巨也带着三军杀入安疆堡,王巨只吩咐了一句:“赵余庆,你立即驻守安疆堡,看守好堡中的粮草辎重,然后打扫战场,围剿逃散的敌兵。” 这也不算王巨有意打压赵余庆。 赵余庆本人能力有限,可他手下都是来自庆州的蕃兵,战斗力强,但到了安疆堡这里,已经属于横山的山麓地区,地形复杂,几部兵马,也只有赵余庆才熟悉这里的地形。 并且因为刚才姚麟拦腰一切,整个夏军的后面军队全部炸营,包括许多骑兵都纷纷逃向各个小山沟,步兵则爬上各个山峁,至于他们逃出主力军队,以后怎么办,天知道,先逃出去再说吧。 这些崩溃的逃兵数量还不少,也必须要有好几营凶狠的官兵去抓捕。 而且杀到这里,马上粮草就是一个问题,因此安疆堡内储存的粮草,十分重要。 但王巨也勿需解释,这一战大捷,至少在庆州他的威望达到了巅峰,就是现在李克忠,恐怕都不敢质疑王巨的安排。 “喏,”赵余庆答了一声,安排他手下各营去了。 “追。”王巨带着后军继续追了下去。 从安疆堡到白豹城这条道更加崎岖,加上姚麟与秦渤在中间梗阻着,高永能与归妹浪埋的延州前锋军队,已经与高秦二部会合在一起了。尽管他们杀到这里,一直有意让出右侧的道路,但夏军仍产生了大量践踏,甚至这种践踏都波及到了宋军。实际前面的宋军不是杀敌,而是如何迅速往前冲,然后努力使自己阵型不被冲散,不被敌人践踏波及。 “我恨哪,”梁乙埋看到这种情景,心中悲愤地大叫着。 太惨了,比上次大顺城惨败还要惨。 不过梁乙埋自己也努地往前面冲,眼看就要逼近前面的夏军,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句:“那是梁乙埋,让他逃回西夏。” 不知道是那一个宋朝将领吼的。 这一吼侧面的西夏败军莫明其妙,那将又吼道:“放回这个宵小,让他折腾西夏,对宋朝有百利而无一害。” “啊,啊。”梁乙埋气得哇哇大叫。 可想而知,这句话若是传回西夏,加上这次惨败,他自己,以及梁家,会产生多大的危险。 并且宋军还真的听从了这个命令,无论梁乙埋怎么往前跑,宋军就是不抓他,也不杀他。并且他一路往前跑,一路有将领认出来,马上就传令,放过梁乙埋! 在这一刻梁乙埋还有何威信?即便他下令,许多夏兵眼中怒视,也不大听他的命令。 夏军一路北逃,宋军一路北追,眼看就到了白豹城,忽然又有一支宋军杀出,那就是燕达的六千兵马。 而且这次他切得狠,整整切去了五分之四的夏军,仅有梁永能等少数军队在他的前面。但不是意味着这五分之一的夏军就安全了,燕达将夏军切断后,立即尾随追袭着前面的逃兵。 这一切来得太狠了,而且那是燕达,五百打三万的主,能让仁多零丁忌惮的都不敢强攻淮安镇的主。 况且逃到这里,天色已暮,因此西夏败军再次疯狂地炸营,无数将士向两侧逃去。很快白豹城的守将又遇到刚才安疆堡守将的难题,这个城门不能关哪,再梁乙埋还在后面未跟上来呢。 逃吧。 梁永能与白豹城的兵马又再度逃了下去。 但在这里宋军开始了凶猛的狙击,随着高永能杀入白豹城,立即封锁城门口,然后让归娘浪埋手下的蕃兵大吼:“除了梁乙埋外,余下人等立即下马投降,反抗者死。” 梁乙埋还没有进城呢,但你老人家可以放心大胆进城吧,进了城,我们还继续放你走…… 第452章一路向北(上) “曾公,庆州战况如何?”杨绘问。 接到诏令,他仅用了三天时间便从开封骑马赶到了长安。 一千里路,三天时间,够拼命的了。 或者有人质疑,这个速度若是骑马不算拼命,只能略算是比较快。但比较一下大苏,从黄州到汝州的路况岂不比白豹城到安疆堡的路况更好?而且也不过几百里路。但为了舒服,非要乘船顺长江而下,再转到大运河,结果半途很是凄惨……再如比文彦博接到赵曙诏令去长安,走了大半个月还没有到潼关。俺老了,得坐车,并且不得颠簸,那岂不是慢了? 所以作为一个生活比较享受的士大夫,以这个速度到达长安,算是一个奇迹。 曾公亮通过这一点,马上就甄别出杨绘的立场。 尽管曾公亮老了,也不能小看曾公亮的智慧,就象赵顼与韩琦斗智斗法,他隐在暗处,不公开得罪韩琦,却暗暗下了一些套子,最后与赵顼联手逼走了韩琦,终于真正走上一号首相之路。 但聪明反被聪明误,在保守派掀起声势浩大的反对声中,曾公亮为了保住地位,选择了妥协,这才退出权利中枢。 可不管怎么样,他比杨绘要强得多。 自己不能装傻卖疯,说我不知道,那你还不致仕干嘛? 也不能说知道。 不要看王巨打得极其光彩,可能憎恨他的大臣反而会更多。 无他,苟安才是士大夫主流的认识。 可能后人看到这段历史,觉得想不通。实际它自有原因,一是宋朝从开始就是守内虚外的政策,于是造就了士大夫本身的自我洗脑。 在这个宗旨下,重文轻武、将从中御等等政策一起出来了,因此军队战斗力越来越差,结果每战每败,败得越多,士大夫越是反对战争。 所以自澶渊之盟开始,再到宋真宗五路伐夏失败,苟安派渐渐占据上风。庆历三大惨败发生后,苟安派终于成为主流。 不要问原因,原因很多,失败了怎么办?就是大胜,西夏穷凶极恶,不顾百姓生死反复地发起报复性战争怎么办,就算一胜再胜,因为战争带来的开支,财政压力怎么解决,百姓能不能承受得起?或者说辽国在边上又来参和一脚,又当如何?这样想得越多,越不敢打。 反正将两个时空对叠,形式几乎一模一样,连外部压力都差不多,比倭国更流氓不守信用的西夏,不亚于美帝的辽国。只不过宋朝疆域更小一点,挤地皮与财政、科技、文明,是站在了世界巅峰,也稍稍强硬一点。 当然,一个国家的强大离不开财政,可是富裕了,也不意味着国家就能强大,那怕象宋朝这样,经济占据着世界的百分之六十! 这小子为了王巨那个莫明其妙的和平协议,这么拼命地跑到了陕西,可想他的立场。 曾公亮岂能说知道? 说知道了,那么这小子会暴跳如雷,自己又如何表态?支持杨绘,不要搞错了,那必然会得罪皇帝。不支持杨绘,说不定文彦博等人,又要给自己喝上一壶。 并且这小子为了博出位,胆子贼大。 因此摸清楚杨绘的来意,曾公亮又理清楚了自己的思路,他慢条斯理地说:“听说前方又打了起来。” “不是议和了吗?” “难哪,那个梁乙埋几乎举西夏一国之力,发动三十万大军而来,可是数次惨败,损失惨重,他如何甘心议和回去?” “曾公,能否详细说一说。” “元素,老夫乃是判永兴军。”曾公亮道。 其实细节曾公亮不清楚,消息也延迟,比如今天柔远寨之战,他在长安城中还没有听到。不过有的还是知道的,比如蔡挺奇袭天都山,昨天的马岭川之战。 而且蔡挺与王巨派出报信的驿卒,已经离开长安,前往开封了。 然而曾公亮不愿意说出来。 杨绘无奈,不能说曾公亮说话粗暴,他判永兴军,管的就是永兴军的事,如果将手伸到庆州,最后结果就可能会扯皮。 看到天色已暮,只好先行休息。 但曾公亮也有些糊涂,为什么皇上会派出这个人去庆州主持议和? 很没有道理的,是战是和,他是站在中立立场,之所以配合王巨,并不是因为他支持战争,或者说支持王巨。至少现在的王巨,不会让曾公亮放下身架去折交。 这个原因主要是赵顼,赵顼是主战派,并且是西夏主动入侵,如果曾公亮不支持,而掣肘王巨,反馈到皇上哪里,曾公亮也会喝上一壶的。 所以赵顼让杨绘来到西北,让曾公亮想不明白了。 而另一边则正在喊话。 归娘浪埋带来的全部是蕃兵,所以用党项语喊的。 当然梁乙埋不会进城,但这却将他恶心了。 这便是王巨有意的安排,将梁乙埋放回去,会让西夏增添许多变数。人死了,不管对错,都是烈士。就是抓住了又如何,为了“国际友好”,宋朝还不是乖乖将梁乙埋释放回去。于其这样,不如现在就释放,那么不管未来产生怎样的变数,对宋朝都会有利。 羞侮又如何,梁氏为了当政,同样还不是用宋朝立威,一再羞侮宋朝。 现在王巨所做的,也不过是用彼之道,还彼之身。 梁乙埋带着手下亲信,向侧面的小道逃去。 不但他,现在许多夏兵全部炸营,往这些山道小道逃去。 燕达进了城,姚麟、秦渤进了城,高永能、归娘浪埋也进了城,但现在城中只有高永能与归娘浪埋这两股宋军,余下的全部继续追赶下去。 然而并不是为了想将西夏前面逃跑的军队全部吃掉,那是不可能的,最终这十几万西夏兵马,击毙与抓俘的能达到一半,王巨就很开心了。就象现在西夏炸了营,一起四散而逃,宋军能抓捕多少?这个绝对不能心贪,得让他们炸营,得让他们逃跑,否则全部堵死,一是没有这个兵力,二是让西夏人鱼死网破,就会给宋军带来沉重的伤亡。 因此燕达他们所做的,主要还是通过缠追在一起,一路追击下去,借助这个势,将沿途的横山一个个小寨子顺利拿下。 与宋朝不同,宋朝的各堡砦相对来说,比较大,就象大顺城,达到了八百亩,比宋朝许多县城面积都要大。一般稍稍重要的堡砦,也与二百五十亩面积的荔原堡相仿佛,即便东谷砦这样的小堡砦,也达到了六七十亩大小。 但西夏的堡砦很小,就象横山地区,各堡砦多达八百多个,实际各个寨子与宋朝的军寨皆不相同,九成半的寨子非是军寨,而是村寨。各村寨将寨子筑在险要之处,闲时为民居之所,战时就成了军寨。 从白豹城穿过横山,近百里的山道上,各个寨子多达到四五十个,寨子小,只有简单的寨墙,而且许多村寨丁壮一起抽调到了军队中。想要攻破难度不大,不过它终是寨子,终是防御工事,况且沿途还有五六个正式的小军寨。因此顺势拨掉,能节约时间,能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只要将这条道路打通,那么大军就能逼近盐州了! 高永能让归娘浪埋带着保安军的蕃兵留下来看守白豹城,不让夏军逃进城中,余下的任务与赵余庆一样,看管城中的粮草辎重,等会打开城门,看押宋军抓捕的战俘与战马,另外还有一个任务,那便是做饭,做好干粮后,立即派蕃骑出城,送到各支追击的宋军手中。 命令下达,高永能也带着手下追了下去。 不过他殿在后面,任务不是追击,而是收押前面抓捕的战俘战马,接管沿途各个山寨。 白豹城前依然在战斗,夏军当中还有一些不要命的人。但他们的反抗根本不起作用,虽然赵余庆部留在了安疆堡,高永能等各军进入了白豹城,但王巨现在手中仍有战斗力强大的王君万第六旅,还有窦舜卿、杨文广、刘阒、刘绍能四将的部下,这几军当中,也只有杨文广的鄜州官兵之前未参加过什么战斗,余下的都经过了数场战役的考验。就是鄜州这一支,杨文广个人指挥能力也将这个短板弥补了。甚至不用王巨吩咐,各自便将这些负隅顽抗的西夏将士扑灭。 这只是少数人,大多数夏军拼命地向四面八方逃去。不过这里非是大顺城,那一年败成那样,最终还让许多夏军成功逃回西夏。现在这里是白豹城,它真正位于横山山麓下面, 这意味着他们想回家,那么面临的是真正的大山,再也不是他们身背后的那些土峁,但主干道上的白豹城又被宋军控制。 那么这一条回家之路会有之难,可想而知。 并且不仅是他们要回家,身后还有数万宋军在不停地追杀。所以许多西夏人明智地向金汤城那边逃去,那也是梁乙埋逃跑的方向。 不过刘阒已经提前去了那条道路堵击。 他能放过梁乙埋,但不会放过其他夏兵。这一逼,又将西夏三军将士逼得向两边山野逃去,又成了一条艰难的回家之路。 天色渐渐黑下来,王巨下令让所有骑兵押着战俘进入白豹城休息。 在这片地带,已经不需要骑兵去抓战俘了,但明天还有一场惨烈的战事继续打响。 ………… “韩公,子安拿下了白豹城。”章楶说。 主要就是白豹城,它倚山而建,易守难攻,其险恶不亚于安疆堡。虽然宋朝曾两度得手,但无论是王珪还是刘绍能,都是出其不意派人摸到城中得手的。并且因为它位于敌境,虽然摸掉了一些夏军,随后都撤了出来。 这个军寨,如果防备森严,一味强攻,那怕夏军士气低落,不付出几千官兵的生命,都休想拿下来的。 现在白豹城得手,后方的一些小寨子不用担心了。 韩绛松了一口气道:“这个子安好大的胃口,居然还成功了。” 虽然他早就接到了柔远寨大捷的情报,可现在的表情依然是一副兀自不相信的样子。 “难道韩公不高兴吗?”章楶说道。 不过他心中很是鄙视,开始时看上去庆州局势很糟糕,你为什么不来庆州,连蕃大捷了,立即赶到庆州。不能怪章楶产生这样的想法,韩绛去宁州,那时王巨已经取得庆州城大捷与业乐镇大捷,但韩绛不知道啊,他只知道大顺城那边打了一个光彩的胜仗,至少庆州只要不出现重大失误,能保住不失了。 保住不失,就是最大的胜利。 所以他来宁州找王巨,可王巨不在宁州,于是第二天又来到庆州。 这个时间未免太巧了。 但怎么办呢,他是当朝宰相,陕西路宣抚使,整个陕西真正的头号大佬。虽然制订作战方案与他无关,不过名义上还得要请示一下的。 “那就好,那就好。” “我们要做正事了。” “嗯。” 这个正事有很多,包括马上韩绛要让郭逵发兵金汤城,白豹城拿下了,几天后宋军就要兵临盐州,那么金汤城这个钉子还不拨掉吗? 拨掉了金汤城这根钉子,还要兵出保安军长城岭。 其实就是以秦朝长城为基础的古长城,不过秦州只修到凉州地区,到了西汉又陆续延伸到了玉门关,西北到达居延海,后来匈奴打败了,大汉天下无敌,再无修的必要。唐朝李世民是天可汗,万族之王,更不会修建长城了。因此长城到了宋朝时多处损毁。东谷砦下面有一段古长城,那是一段碎片。保安军这段长城才是古长城的主体之一,从灵州延伸过来的,大多数还保存着,虽然损毁了许多,主体却在。 范仲淹在知延州时,于长城岭路置了平戎寨,分东西二城,二城面积都不大,只有几十亩。后来随着西夏慢慢蚕食,加上边臣软弱,平戎寨又易手给了西夏人。 因此王巨建议趁着这次大好时机,拿下金汤城之后,顺手将平戎寨再次夺回来,派人重新修葺扩建,那么宋朝就能控制住长城岭路,不但归娘族以后无忧,西夏人更不会象王巨少年那样,入侵原王家寨了。 当然,如果能顺势将土门夺回来更好,那么整个延州与保安军就会稳如金汤,以后可以放心大胆地在绥州与西夏对峙。 “不过……”韩绛迟疑,王巨想法是好的,郭逵却未必会买他的面子。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朝廷下了诏书,以赵卨代替了韩绛,然而就是知道了,韩绛命令也未必管用,因为赵卨一直与郭逵走得很近。只能说赵卨资历浅,多少会对韩绛忌惮。 “真不行,韩公,你再次吃点辛苦,回延州主持大局吧。”章楶蛊惑道。 你老人家呆在庆州能干嘛,要功劳,俺们以后分功劳给你,大不了在奏折上美言几句,说你老人家也参与指挥了。但别在庆州碍手碍脚! 不管怎么说,韩绛急吼吼地过来争功,让章楶心中很是不齿。 王巨只考虑到战事了,也未深想。 实际韩绛有苦难言,他来到西北,不是因为犯错误贬放下来的,而是与西夏连续发生了多场战事,宋朝担心发生意外,因此才让他下来总掌大局。 结果呢,让王文谅出兵金汤城,王文谅未敢进攻,反过来招惹了夏军入侵保安军城。 让种谔经营罗兀城,虽然不能说是惨败,可在去年那个大冷天里,动援了无论陕西路与河东路的民夫,以及数万大军,最后罗兀城还是不得不放弃了。 然后又招来三十万夏军兵犯庆州。 象这样发展下去,如果不争一点功劳,弄不好就象史上那样,真成了某个缘边路知州,回不到京城了。想一想,陕西路五个首州知州,不论那一个知州,能及首相威风吗? 第453章一路向北(中) 韩绛有些犹豫不决,当然章楶也不敢逼,换了说法:“如果不妥,韩公请下令。” 这是大好时机,最少金汤城得收回来。 如果郭逵不收,说不定王巨会强行代郭逵收金汤城。不然不好占据那一片横山,厚度太薄了,能占还是不易守!所以王巨才蛊惑韩绛占领金汤城与长城岭路。然后那边稍稍控制归德川,再将通寨川拿下,这样才能在未来守住这个横山凸角,只要守住了它,北就可以随时威胁盐州,南又可控灵武大道。 甚至往大里说,只要能守住,未来整个扭转了宋朝在西北地形不利的局面,再加上绥州,整个西北军事形势会立即不会落入下风。 当然,如果郭逵出兵那是最好不过。 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就是让整个撤到后方的环庆二州军的百姓回家! 有的百姓离开的时间长,身在异地他乡,虽然安派了棚屋、取暖的木炭石炭以及粮食,可总是呆得不舒服,而且也给各地地方官吏带来了许多麻烦。 现在可以回来了! 至于永和寨那边,章楶不知道仁多零丁只打算进攻一天。但就是不进攻一天,当他得知梁乙埋大军大败的消息,也保证逃得比谁都要快。况且他与王巨也安排了对付仁多零丁的策略。 等到百姓回来,环州早就安定下来了。 “这是正事。”韩绛立即说道,然后写下露布。这道露布不仅命令环庆百姓回来,同时也是向后方报捷。 之前几十万敌人压境,后方谣传四起,百姓不知真假,往往都能一日三惊。 也不能怪老百姓,当初李元昊才十万兵马呢,就成功地跃马长安城外,况且这是三十万兵马。 有了这份韩绛亲草的露布文告,就能安定民心。 而且对那些义勇与其他民夫,也有了一个交待,虽然你们在后方辛苦了,但前面的将士更辛苦,并且连续大捷,以少敌多,生生将三十万大军杀败,那么这份血与汗的付出,也就有了值得。而非是象以前,后方百姓付出了辛苦,前面将士却是屡屡打败仗。 最后一件事,还要通告整个环庆二州境内诸堡砦内所有的百姓,也包括庆州城,甚至包括敌人。 庆州城中立即响起鞭炮声,整个城中百姓欢鼓雀跃,就象过年一般。 胥吏在抄露布,韩绛还要写文书,但这一回写的却是献给赵顼的奏报。 以前王巨是每天一份奏报,可干巴巴地没有多少字,只有那天让宋吉送议和信的那份奏报写得很详细,随后又干巴巴的了。直到韩绛到来,奏报才“丰富”起来,整个儿地长篇大奏。 伶儿也匆匆地跑回家,对琼娘说道:“娘子,娘子,大郎在柔远寨大捷了,并且大败夏军主力军队,连白豹城也拿下了。” “胜了就好。”琼娘抚胸道。 “娘子,官人这一回又要杀好多人啊。” “你在胡说什么?” 伶儿吐了吐舌头,但西夏人遇到了王巨,确实也倒了八辈子霉,几次都是惨败回去。以前还好一点,可这一次才叫真正的凄惨。 但战争并没有结束。 在永和寨那边还有一股强大的夏军,并且率领者是仁多零丁,而非是梁乙埋。 其实不用宋军喊话,仁多零丁就得知了消息。 这就是宋军兵力少的缺陷。 因为兵力少,王巨必须将手中的兵力集结起来,以便发起一次次强力的痛击。 不过这样一来,抓俘就不能给力了。其实只要西夏逃兵逃离战场二十里远,便可躲过宋军的抓捕。而且在两条主战场之外,其他堡砦留守的只有少量强人,也不可能分出兵力出城抓捕。 有的西夏士兵在这个不熟悉的山区里转来转去,迷失了回家的路。但还有一部分机灵的士兵能辨认出大约的方向。 因此有少量骑兵侥幸逃了出来,并且逃向了西谷砦方向,到了西谷砦,便有了仁多零丁的一部在驻扎,他们主要监注西谷砦的宋军,防止他们从背后来上一刀。 这些逃兵带来的只是柔远寨的消息,不过仁多零丁已经猜到大约的结局。 因此傍晚时分,他命令三军发起了一次强力进攻,最终没有得逞,不过借助这次进攻,向围困在宋军里面的罔藏逋手下传令,让他们明天投降,但他们手中还有许多兵力可用,还有大量宋朝渴望的战马,因此让他们与宋军谈条件,不过无论如何,必须坚持到明天中午,才谈判投降。 其实这是仁多零丁为以后西夏在做准备了。 这一战必然产生严重伤亡,但危机并不是这一战,而是在这一战结束之后。 为了发起这一战,几乎举全国财力,但随着这一战失败,整个儿打了水漂。 并且这一战过后,说不定西夏政局都为之改变。一个大败后,政局又不稳定的西夏,那会很危险。 还有丁壮,整个西夏丁壮不过一百余万,然而仅是这一战,就葬送了多少丁壮?而且这些丁壮乃是真正的丁壮。难不成以后用麻魁军做主力军队?以后西夏会什么都缺,经济,战马,特别是丁壮! 所以注定的结局,仁多零丁才让罔藏逋他们投降,也许谈不好,就被迫投降了。但只要活下来,以后说不定就会有希望营救回来。反正宋朝那一群求和的士大夫,什么傻事儿都能做出来。 接着仁多零丁让三军休息,准备明天早上起营。这事儿瞒不住了,不如早点说撤退,三军士气还能稍稍稳定一点。 然后又派出斥候去前方探路。 天不知不觉黑下来,仁多零丁又接到一条很不好的消息,说是一支庞大的宋军从东边赶向了淮安镇,进入淮安镇休息。 这让仁多零丁感到毛骨悚然,并且这让他看到了一点李元昊用兵的影子。 是有点儿相似,两者都是大规模的运动战术,到了晚年,李元昊将这个战术运用得炉火纯青,所以才取得了河曲之战的辉煌。 但不同之处仍是很多,毕竟宋军速度慢,因此它只能放在特定的环境下,比如现在的庆州,山多,地形复杂,宋朝熟悉西夏陌生。 所以两者有相似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地方。 不过好在淮安镇离永和寨足足有五十余里路,宋军骑兵少,步兵多,如果明天一早撤退,还能摆脱掉敌人。但仁多零丁心中冰冰凉,既然宋军都分兵来了淮安镇,梁乙埋那边肯定败得无比的凄惨。 因此他又下了一道命令,明天天一亮,三军立即撤离。 就在此刻,几名官兵将和斌带到了肃远寨。 种古远远迎了出来,说道:“见过和将军。” 蔡挺也在注意着庆州战局,昨天晚上仁多零丁撤退到了西谷砦,蔡挺早上得知消息后,知道王巨马上就要动手了,因此让和斌率领着袭击天都山的近万军队匆匆赶到环州,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这支军队刚刚抵达环州城,但种古不在环州城,而是带着手下来到肃远寨。 和斌的近万宋军到来,这是一个意外之喜。因为袭击天都山,得到一笔不小的财富,这批宋军士气正是旺盛时刻。 种古立即将和斌迎进寨中,但这近万宋军如何安顿,他也不敢做主,于是立即派快马向淮安镇通报。 一个时辰后,快马气喘吁吁地来到淮安镇城下,刘昌祚得知消息,同样感到是意外之喜,因为自始至终,王巨并没有想到蔡挺还会增兵来援。不过现在通知王巨显然来不及了,气球还没有落下,但这一回不是为了通信,而是为了抓俘。 然而安疆堡那边可没有气球,消息还会往王巨手中送的,但这时自己就必须做出判断。于是想了想,写了一道密令,又让快马自惠丁堡返回肃远寨。 种古看到消息后说道:“和将军,那就麻烦你手下将士吃点辛苦。” 现在种氏兄弟已经在开始布置了,和斌当然看出他们的用意,也明白刘昌祚的用意。笑了笑说:“权当是袭击了一回天都山。” 各自在布置,各自在安排。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仁多零丁开始撤军。 被围在里面的夏军看到他撤军走了,一个个悲痛失望。 “这一战败得太惨了,”仁多零丁站在远处的一个山顶上看着下面,心中想到。可能他会想出什么,那么会加快他的成长。可能他什么也想不出,那么以后看到宋军,心神胆寒,再无斗志。 默立良久后,仁多零丁说道:“走。” 走得也不快,宋军将这里堵上了,只能绕路,而且他帐下有六万多将士,那么意味着对道路格外的挑剔,普通的小道都要一一舍弃。 于是转了一个大圈子,终于转出这片山峁,来到平阔的马岭川地带。 刚出来,前面探路的斥候就回来禀报:“仁多将军,宋军在肃远寨置下营栅。” “继续前进,”仁多零丁喝道,早上他在绕路,淮安镇的宋军也起程,在后面追过来。 虽然两相离得很远,但到了下午时分,说不定宋军就能追赶上来。 他下完令后,立即骑马冲向了前方,昨天斥候也来此打探过的。可能这道栅墙大约是黎明宋军紧急筑立起来的。 非是冰墙,天气也暖和了,冰墙战术失去了作用。而是一道真正的栅墙,整个儿将马岭川堵死了。栅墙后面站立着许多戒备森严的宋军。 “那小子手中怎么有这么多兵力?”仁多零丁想到。 宋吉回来说是九万多宋军,那些释放的战俘回来还是说,宋朝有九万多兵马,从以前各个情报分析,王巨手中确实有这么多兵马。 但现在不对,若是有九万多兵马,战到现在,宋军同样也出现了沉重伤亡,昨天王巨又在柔远寨出动了那么多宋军,按理说现在环州兵力不多。 可现在这里又出现了七八千兵马。 难道是萌门三岔那边的宋军? 他猜对了一半,萌门三岔那边的宋军,以及惠丁堡、木瓜堡少量宋军,也正在向这边靠扰,但还没有到达。这里仅是种谊与种古的部下。 仁多零丁又继续看去,可能因为时间紧,正面马岭川栅墙坚固,侧面通向骆驼坪的那条宽阔山沟的栅墙稍稍弱一点。 此时有一些宋军继续在加固着这道栅墙。 仁多零丁要的就是撤回去,不管是归德川路,还是白马川路,只要能离开宋境就好了,那怕是稍小一点的大落乾川路。 看了一会,他立即骑马回去,下令三军强行攻打肃远寨下的这道山沟沟墙。 此时苗授也在分兵,让周永清继续将罔藏逋的兵马困住,他带着手下尾随过来,但他手中的兵马本来就不多,加上昨天惨烈的攻防战,现在手中兵力更少了,于是苗授只是尾随在后面,并没有杀过去。 血腥的攻防战再度开始。 进行了一个时辰,高敏率领着几千宋军赶过来驰援。 仁多零丁看到天色临近正午,更加焦急了,不惜成本地几乎将全军投放过去,进行强攻。 这只是栅墙,而且那边栅墙还没有完全立好,苦攻了一个时辰,种古看到伤亡惨重,只好下令撤退,你们想逃,让你们逃吧。 第554章一路向北(下) “王君万,延州已经派兵去了金汤城,你也带领部下,前往金汤城,不要太快,但声势要大。这样才能将金汤城的夏军逼走。”王巨说道。 这一战战果已经足够了,锦上添花可以,但不必要付出惨重的牺牲去锦上添花,攻城战西夏人不善长,宋军同样头痛。金汤城虽然不能称为固若金汤,但在西夏前线诸堡砦,它几乎接近了固若金汤,最少能算得上一座高大雄伟的保砦。 所以王巨试图不战而屈人之兵将金汤城拿下。 另外这个堡城中还有大量的粮草,只要敌人撤离,这些粮草就能为宋军所得。 马上这个粮草问题也轮到王巨头痛了。 “明公,这个,”王君万支支吾吾。 “君万,这一战,你的功劳足够多了,难不成你想封狼居胥? 封狼居胥指霍去病从代郡出兵两千多里,越过离候山、渡过弓闾河,与匈奴左贤王接战,歼敌七万多人,乘胜追杀至狼居胥山,在狼居胥山举行了祭天封礼,在姑衍山举行了祭地禅礼,兵锋一直逼近到了瀚海(贝加尔湖),经此一战,匈奴远遁,使漠南无王庭。有一部分人就向欧洲逃去,然后欧洲的第一次上帝之鞭便来了。 自此以后,封狼居胥成了汉人军功的最高成就之一。 但在宋朝几乎不大可能,除非灭掉西夏,得到大量战马,否则没有骑兵,到了大漠上,那可能是送死去的。 不要问霍去病同样以步兵为主,那时候有马蹬吗? 当然,王巨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王君万虽然此时信心满满,也不敢说自己能封狼居胥啊。 王巨又说道:“战争实地进入尾声,功劳并不多了,也要给其他人磨砺的机会,就象我这次,没有章质夫协助谋划,能否制订出大胜的计策?你一路随我前来,最是清楚不过,这个谋划有多难?” 有多难,王巨在外表上看不出来的,必须保持一种从容的样子,以便给大家信心。不过刘昌祚、王君万两人也侥幸参与到谋划,知道真实的内幕。 总之,这一战并不能反映出两国军队真实的水平,主要还是阴谋诡道取胜,那怕是最后的会战。之所以大胜,是因为一再压迫敌人的士气,动援自己的士气,士气落差大,地形,合理的调兵遣将。如果凭借这一战,就认为宋军天下无敌了,那等于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未来会战还是如此,诸将配合,才是关健,朝廷不能指望就是你一员能用的大将,要有许多君万,最好有二十个,三十个。那么再有一个合格的主帅,后方的支持,下次大会战还会胜利。只要来上两三次这样的会战,西夏不攻自破。” 这一将过后,许多将领将会陆续退出舞台。 比如窦舜卿,就渐渐感到体力不支,王巨不得不让他负责押运粮草。 这项任务不用那么日夜兼程,但实际也很重要,如果不是一个有经验的老将,万一让西夏人将粮草劫了,大事休矣。而且往后去就是敌境了,当然,在敌境不会用战俘押粮草,战俘押运的地点也仅是大顺城、白豹城,后面则是宋朝官兵与民夫的任务。不过在敌境,什么事情都能发生。这得需要一个有经验与稳重的老将,老窦无疑也是不二人选。 除了窦舜卿外,还有杨文广、刘阒以及环州的和斌,这几个人都老了。 就包括李三狗,也要渐渐退出舞台。 不过中生代却有很多名将,姚氏兄弟、燕达、高永能、苗授、刘昌祚、周永清等人,这些人不但会打会指挥,性格也好,不过想让他们走上舞台,就要给他们成长的空间。 相对于前面这数将,王君万的性格确实有点儿糟糕,只是王巨未说出来。 “明公,不用再说,我去了。”王君万不好意思地说。 王君万带着手下前往金汤城。 刘阒与刘绍能则带着骑兵一大早奔向马岭川,支援西线会战。 窦舜卿押着战俘战马,一大早返回柔远寨,这些战俘大部分人继续押向庆州,让他们来承担押运粮草之职,任务还有很多,不仅庆州这块,往后去,还要从后方押运大量的粮草。 王巨战前“透支”,让诸村寨百姓将粮草与牲畜家禽一起交给诸堡砦官兵,因此一下子诸堡砦得到了大量的粮草。但百姓回来了,必须要返回粮食给他们,这就要从后方慢慢调运。这些战俘来得正是时候。至少在劳力上,不用劳烦百姓了。除了粮草,还有很多事务,王巨挟借大胜之势,生生从西夏的横山啃掉一大块。但啃下来得守住,必须修建十余个中型以上的堡砦。甚至可能象北宋末年那样,于此置军。 这又需要很多劳力,还有呢,西夏来了,虽然清壁清野,然而西夏人拆了很多房宅,既然官府提前就做过承诺,现在就必须要出人工与钱帛替他们重建家园。 如果不是手中有这些庞大的战俘,仅是劳力,马上就让王巨头痛了。 不过窦舜卿主要的任务还是粮草,此外,柔远寨自城东七八里一直到白豹城,这一路不知道有多少尸体。尸体还需要甄别,宋军的遗体要带回家,西夏人要寻地埋藏,否则准得将回来的百姓吓着。 杨文广继续在周边地区搜寻夏军。 此刻白豹城只留下归娘浪埋一部兵马,十分地安静。 “明公,为什么不挟此大胜,挺进灵州?”归娘浪埋问。 多好的时机哪,至少蔡挺会配合王巨的,延州郭逵虽然未必会配合王巨,但那个韩相公争功都争到了庆州,那么韩绛回到延州,延州同样会拨出一部兵马。 经此大败,西夏还能抽出多少兵马反抗? 王巨摇头说道:“没钱了。” 不但没钱,一旦面临灭国,西夏鱼死网破的反抗,宋军仍面临着一些不可预料的风险。 因此王巨自去年起就做了一些安排,一个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安排,贺兰砚! 至少现在还不是灭掉西夏的时候。 “没钱了?”归娘浪埋一脸的不可思议。不要多,就是将陕西路富人的一半财产抽出来,也足以支持灭夏战争了。怎么没钱了? 这个问题王巨还真不能回答啊。 就象明末,李自成起义,难道明朝穷吗?明朝也不穷,穷的是国家财政收入,只要明朝那些地主们拿出二十分之一的财产捐献,陕西的灾荒问题便可以解决,李自成何来的起义土壤?清人又如何得以入关? “西边的那边战事不知道怎样了?” “浪埋,勿用担心,你小视了刘昌祚将军。” 那才是大宋第一良将。 仁多零丁在继续撤兵,不过这时候苗授带着兵马果断跟上。 夏军撤退,他带领着手下,就在后面杀敌。夏军反击,他立即命令手下严阵以待,就地防御。当然他这点兵马不会放在仁多零丁眼中,不过这里是山沟,兵马再多发挥不了用场,相反的因为反击,而会耽搁时间。 苗授的兵马不怕,可后面哪。 仁多零丁只好抽出最强大的步兵殿后,一边与苗授的部下作战,一边继续前行。 实际这时,他的部下士气也变得低落。 前面不远就是西夏领土,可到了西夏地盘上,又能如何?后方的兵力一起抽光了,宋军就是追到没烟峡,也没有救兵过来。 但他们连西夏疆土都休想到达了。 两军不停地纠缠着,看到西夏人一起逼到了这条几十里长的山沟里,种古让种谊率军也尾随跟上了,他懂的,王巨提拨自己这个小弟弟,那么就给他立功机会吧。 高敏也请求出战,种古同样同意。 高敏走了,刘昌祚的大军浩浩荡荡来了。 随着刘阒带着几千骑兵也杀过来。 并没有结束。 看到正午过去,罔藏逋派出人,请求投降,但提出条件,我们投降可以,必须让我们回家。 如果在上午,他谈条件还可以,现在谈条件,周永清根本就不理睬他。战马是好,可是这么多战俘岂不是更好?但他让几座大营前面悬挂了一个牌子,上面一行大字:“投降请进。” 主动投降地请过来。 但没有效果,于是高敏又挂上一个牌子,上书一行大字:“申时不降者死!” 申时就是下午三到五点钟,不过从字面意思上来看,不是指五点钟,而是指三点钟! 这时早就一点多钟了,给他们留下的时间只有一个来小时。 这个牌子一挂,罔藏逋下令都不管用了,无数夏军纷纷放下武器,向宋营奔去。不管未来下场如何,总比死强吧。 而且从昨天下午,他们军营中就缺少做饭的柴禾了,以至将夜里取暖的褥草都拿来做饭。难不成真的从现在起,开始吃生马肉? 也不用打了,只要到夜晚,自己儿就自动炸营了。 罔藏逋长叹一声,拨剑自杀。 不管怎么说,最后他死得还是很壮烈的,以至周永清刻意命人替他打造了一副棺柩下葬。 西夏三军投降,周永清安排人手,将他们先行关押在永和寨,随后带着大军也追了下去。 现在仁多零丁后面吊着的不仅有苗授的部下,还有种谊、高敏、刘昌祚、姚兕父子、曲珍、林广、李三狗、顾永平、杨培、刘阒以及周永清各自的部下。 前面还有呢。 其实这时的宋军兵力已经超过了仁多零丁的兵力。 当然仁多零丁手上的骑兵数量更多,但在这个山沟地区,甚至还不及柔远寨那道山沟宽阔,骑兵能发挥多大作用? 仁多零丁知道不妙,不停地看着日头,不停地催促着军队加快速度。 就在这时,前面斥候禀报,说前面又有宋军在大落乾川口筑下栅墙。 仁多零丁一听脑袋都要炸开了。 他继续让三军前行,然后骑马到前面看。 前面就是宋军的栅墙,可能也是从早上开始紧急筑的,因为时间的关系,东侧栅墙略薄弱一点,没有完全筑好。但当真如此? 现在仁多零丁有些意会了,其实若不是有和斌与郭成的一万援兵到来,即便肃远寨下的那道栅墙,他们也要攻很长时间,才能攻破。不过有了和斌这支援兵到来,刘昌祚“擅自”改变了王巨的计划,让种古提前放行,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但必须要将仁多零丁的大军逼入到这道山沟。然后和斌率领一万泾原路来的宋军,昨夜夜行军到达这里,天明时抢修了这道栅墙。 但不是完全堵死,否则西夏人就要拼命了,况且这里的山峁矮小,仁多零丁手下的兵马庞大。 所以刻意让东栅墙不完善。 仁多零丁想不到就是阴谋,想到了也是阳谋。 无论想到想不到,宋军留下这个缺,他只能选择强攻。 攻防战再次开始。 酣战了大半个时辰,天色临近傍晚,和斌才说道:“放。” 放开东栅墙。 但这时刘昌祚已经率领兵马赶了上来。 主要是士气太低落了,仁多零丁想了想说:“丢下辎重,迅速撤退。” 不要问晚上怎么办了,得闯过这道死亡线。 苗授与刘昌祚先后下令:“清扫路障,任何人捡战利品,斩首以问。” “追杀。” 三军在后面涌了上去。 如果是正面碰撞,胜负都不大好说,可关健这时候有多少西夏人还有勇气继续作战,况且前面的道路已经让开。 甚至仁多零丁自己都明智的没有下令,让三军调头反抗,而是催促大家快撤。 那就逃吧,但也不那么好逃的,他们从东栅墙撤退,和斌与郭成带着部下在西栅墙后面不停地放箭,这一压迫,逼得夏军不得不顺着更东面狭隘的通道逃向大落乾川。 然而这一挤,又开始出现了自相践踏。 仁多零丁提前派出了执法队执行军法都不管用。 在后面宋军疯狂的狡杀下,越来越多的夏军涌入这条通道。眨眼间这条通道便成了死亡峡谷。 不仅如此,刘阒又率领着骑兵到达了。 数千骑兵涌入到前线,立即使得宋军战斗力得到加强,而且不久,周永清又带着大军接近这里。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不过能看到周永清的部下,能看到了他的军中大旗。 这一拨拨的宋军到来,终于殿后的夏军丧失了战斗的勇气,也调头开始了逃跑。 “杀。”和斌说道。 他们是在前面的,因此立即杀出来,随着西夏中军纠缠下去,以求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 前面是宋军,身边还是宋军,身后是更多的宋军,终于在宋军的呼喊下,夏军又开始纷纷投降。 这一路夏军的遭遇可能比梁乙埋那路夏军稍好一点,可还是很惨,宋军连连追了一夜,差一点追到了萧川的葫芦河畔。 其实能追杀到这里,也是各个主将之功。特别是刘昌祚部与和斌部,和斌昨天起程,只休息了三个时辰,又赶到大落乾川口,接着大战。刘昌祚部同样如此,先是参与了柔远寨之战,接着又赶到淮安镇。昨天白天又急行军八十里,插到大落乾川口。两军能疯狂地追击一夜,这已经算是创造了一个奇迹。 所以三军困乏,大半士兵都跑不动了,因此刘昌祚才停下追击,小息了一会,押着战俘战马,向肃远寨返回。 太阳冉冉升起,王巨深深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 春天脚步终于来临了,如果站在萌门三岔哪里,能看到冰墙到了正午时迅速地在融化着,大滴大滴的水珠顺着光滑的墙体流向地表。但春天来的正是时候。 王君万、杨文广与归娘浪埋正在清点兵马。 王君万不愿意去金汤城,然而他刚刚出兵不久,金汤城的夏军看到两部宋军滚滚而来,吓得魂飞魄散,立即拨马就逃向西夏。 西夏人既然逃了,郭逵也得到了金汤城,王君万任务完成了,立即调头回来。 王巨也无奈地苦笑,那么就向北方进军吧。 三军一路向北。 自从李元昊侵夺白豹城后,白豹城的北面,宋军根本就没有进入过。从现在起,他们每向北行军一步,都在创造着历史。 第555章和平派 杨绘匆匆向宁州跑,跑到宁州,他又看到第二道露布。 露布是韩绛亲自手书,上面写了东西两路大军先后大捷,至少杀敌二十万。 这个杀敌数量包括战俘在内,实际战俘的比例达到了一半多,不过战俘大多数不打散遣返的了。但会遣返一部分,一些即将准备占领的横山地区丁壮,以前对宋朝亲近对西夏排斥的各村寨丁壮马上就会遣返,至于中立的,则要看他们的态度如何。至于那些死忠于西夏的各村寨,如果能改过自新,马上向朝廷效忠,同样将属于他们的丁壮送回去。依然死心不改的各村寨,那就不客气了,甚至连同他们的村寨都要强行抹掉,以便朝廷未来好统治这片山区。 那些贵族与将领,继续甄别出来审问,老实交待的,录下口供,签名画押,留下“案底”,也释放回去,并且多少给朝廷一些和平派大佬一个交待。 不过这个数据不是很准确,主要是刘昌祚那边还没有仔细统计,回来路上还要继续抓捕战俘,甚至顺便扫荡一些屡屡入侵过环州的村寨。当他们回到肃远寨,休息好后,又要出兵萌门三岔,向盐州进发,在盐州与王巨的军队汇合。后面还会发生一系列的战争,包括扫荡横山一些桀骜不驯的各部族。只是规模不那么大罢了。 因此这是一个大约数据。 还有一条更好的消息,数次战役下来,宋军共缴纳了近七万匹战马。 马一直是宋朝最头痛的问题,看一看各个群牧使,几乎都是大佬,小宋,欧阳修,包拯,王安石…… 所以在史上熙宁三年群牧判官王诲上书,嘉佑六年以前,秦州持券买马,每年不下一万四五千匹。嘉佑七年朝廷置买马司于原渭德顺三州军(指薛向的那次置买马司),皆选良马售以高价,可以券马法坏,类多死损,枉费钱帛。请令原渭每年增买马一万匹,使臣优加酬奖,及出钱帛以偿马价。 这份奏折包含了好几个信息,一是薛向那次马政改革,确实买来许多良马,而不象以前那样用次马充之。 二这个马还没有养好,虽然买来了,许多马因为没有养好,却死掉了。 三薛向用解盐充当马价,但因为西夏青盐的冲击,效果不大,因此王诲请求朝廷另出钱帛购马。 四就是尽管薛向马政改革后,买来不少良马,可骑兵仍然严重缺马。 当然,这也与赵曙的几次诏书有关,一匹良马只给三十贯钱,上哪儿买去?甚至买马数量越来越少,三年只用解盐换来一万七千一百匹,一年还不足八千匹。 因此赵顼下了一道诏书:原渭州、德顺军自今三年买马三万匹,买马官以十分为率,买及六分七厘转一官,余三分三厘均为三等,每增一等更减磨勘一年。岁给三司及成都府、梓利州三路纳绢共十万,与陕西卖盐钱相兼偿马价。 这就成了张居正的考成法,将买马数量与政绩挂钩,买得越多,功劳越大,甚至完成数量的百分之六十七,能加一官。 宋朝的马缺口太庞大了。 即便王巨与蔡挺得到大量战马,还不能满足宋朝战马的需要,只能说将稍稍缓解了战马的稀缺。 但是王巨也不打算将这些战马交给朝廷,环庆路缺少养马基地了,不过河东路与府麟路、鄜延路、泾原路、环庆路、秦凤路却能抽出来大大小小的草场。 因此两战结束后,章楶已经派出一些人手,暗中去这五个地区考察,特别是秦凤路,广大的渭塬地区,王韶只开发了三分之一。并且下一场战争就在哪里爆发,所以秦州是考察的重心。 考察好了,王巨立即将这些战马分交给各路官兵,直接交到军方手中,而非是各个马监。这还是他少年时的想法。 放在军中还养不好,王巨也没办法了。 但它也是收获之一,若是包括蔡挺从天都山行宫里抢来的财富,仅是这两笔收入,就相当于这次战争费用的四分之一了。 不过非要看不到,那也没有办法。 杨绘一口气跑到庆州,此刻庆州城中百姓正在欢歌载舞。但杨绘却是越看越来气,他又怒气冲冲来到州衙,劈开脸就责问章楶:“王巨不是说好议和的吗,怎么又打起来了?” 章楶听了很不高兴,一是杨绘这种责问的语气让他很不高兴,二是他的称喟也让章楶不高兴。 不就是你资历深一点吗,官职高一点么,但以王巨如今的声威,凭什么你直呼姓名哪! 他正要说话,韩绛使了一个眼色。 章楶一直未担任过京官,不知道杨绘的难缠,但韩绛知道此人很不好惹的。 他主动替章楶回答:“元素,原先子安是诚心想与西夏议和,不但释放了宋吉,带去了议和信,后来又释放了大多数战俘中的重将与西夏各贵族,以表达议和的诚意。” 高,章楶在心中说道,实际那批贵族释放回去,已经开始图穷匕现了。并且也不是为了表达议和诚意的,一是继续故意迷惑敌人,二是坑宋吉,三是借这些人的嘴将马岭川之战与天都山之战几个真相传递给西夏三路人马,让他们士气继续低靡,四是让他们夹杂在军中,到了劣势出现后,好让他们带头投降。 但韩绛将时间颠倒一下,效果就成了两样的。 不要讲道理,没有道理可讲,西夏人诱杀了保安知军杨定,这是何等的羞侮,做为枢密副使邵亢却上书说,天上财力殚尽,未宜用兵,唯当降意抚纳,俟不顺命,则师出有名。 什么时候才是俟不顺命呢,杀了杨定不算,出兵庆州恐怕都不能算,大约到了陈兵长安,危及宋朝安全,才算是俟不顺命吧。 所以不能打,只能抚纳…… 关健是宋仁宗时就开始抚纳,不仅默视了没藏讹庞侵耕,每年还送金子送银子,管用了么? 因此问题就来了,你说忍无可忍,他说民生,你说西夏变弱了,他说还有契丹相助呢,这个理儿没法说了。 韩绛也不想与这个杨大才子论理,他继续说道:“然而西夏就是不听,一心想图谋我环庆二州,元素,难道为了议和,将环庆二州割裂给西夏?” “这个,这个,这个可以慢慢说嘛。”杨绘支吾道。 “是啊,是可以慢慢说,因此子安给了他们两天时间撤退,西夏人仍不撤退,王子安依然没有出军反击。可到了第三天西夏人不担不撤退,却从天都山调集了七千兵马,先是拿下肃远寨,然后又试图攻克永和寨。永和寨在哪里,你知道吗?” 杨绘初来乍到,这个小寨子他还真不知道,因此摇了摇头。 “它就在环州的前方,永和寨一失,环州则十分危险了。我军要不要反击?” 杨绘又无语。 这便是王巨一封议和信的好处,不管怎么说,就是你们想要和平,俺都占了理。 “看到事态危急,老夫立即又命令杨文广带着鄜州兵马前来支援,蔡挺也出兵天都山,实际非是为了天都山,否则蔡挺都不会一击而退了。其实这就是逼迫西夏人撤兵回去。” 章楶在边上听得差一点想吐,杨文广出兵,乃是王巨请求的好不好? “即便如此,西夏人依然不撤,相反兵力集中,西路军集于西谷砦、永和寨试图拿下这两寨,再图谋环州。东路军则集结于柔远寨与荔原堡,试图将这两寨拿下,让大顺城成为孤城。看到西夏无可救药,王子安这才发起反击。” 真是这样……杨绘整听傻了。 章楶正在喝茶,差一点将茶水喷出去。 韩绛忽悠杨绘,那也是无奈,杨绘是言臣,可以风闻言事,可以弹劾所有大臣。 此战过后,可能反对王巨的人很多,多数恐怕是因为嫉妒王巨的大功,也只是眼红这个功劳罢了,但大战的原因无可挑剔,是西夏人入侵庆州,而非是宋朝攻打西夏,大战的结果同样无可挑剔,都这样大胜了,还能说什么?难道大败才是对头的。 不过有一些极少数是严重“和平派”,他们是不可理喻了,其中就包括这个杨绘。因此得说得杨绘无法挑剔,反正这个家伙也不懂军事,又不在前方,不了解又不懂,能忽悠…… “这样吧,具体的安排乃是王子安,你去找王子安。” “王巨呢?” “他在前线,白豹城吧,你可以亲自去问他。” 得将这个人立即送走,现在庆州有很多秘密,特别是庞大的战俘。 对于战俘,反对王巨做法的更多了,认为这很不仁爱。余下的人还多是中立派。只有极少数人支持,比如韩绛。 这些战俘送回去,拿起兵器,又是士兵。 就象上次送回去的一些战俘,这次又让西夏人集结起来,放在军中了。并且还有一些人又被重新捉住。 不能释放,除非西夏真心想与宋朝和平了,但看西夏这架势,可能吗? 西夏皇宫里的那个疯狂女人可是一个不怕事的主。 这些战俘不能让杨绘发现,否则回到朝中,一定会因此而发难。 杨绘匆匆骑马去了白豹城。 看着他离去,章楶问:“韩公,此人会给子安带来一些麻烦。” “勿用怕,恶人须有恶人磨哪。”韩绛说道。 这小子如果到了前方军中,若不识相,都能被王巨干掉。干掉了又如何,马上王巨就要兵发盐州,整个大军都在敌境,天知道是谁干掉杨绘的。 “唉,国事如此……” “质夫,你也不用叹气,主要还是仁宗时,屡屡失败,国家颓唐,所以反战的士大夫占据多数。不过从现在起,屡屡大捷,国家财政也在转好,那么会有越来越多的士大夫支持边事了。” 这也有王安石的功劳。 如果不是王安石变法,就不会产生宽裕的财政,没有钱,怎么打? 至于王巨的提前裁减禁军,坊场河渡与棉花,韩绛没有再提了,况且王巨要这么多功劳干嘛?难不成做一个二十来岁的首相? 另外韩绛也疏忽了最重要的一条,不是有钱就能代表着胜利,得有人有这个能力,才能将金钱化为胜利的果实。 不过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如果不是仁宗时那三场惨败,苟和派不会有那么多。 杨绘风尘朴朴地去了柔远寨,柔远寨的尸体一起掩埋起来,不过自柔远寨起一直到白豹城,整个道路的地面,都沾着斑斑血迹。 “这个杀神,杀了多少人哪。”杨绘心中痛骂道。 当他来到白豹城,只看到一些战俘,以及少量的宋军,他问:“王巨呢?” 他下来是以中使的身份下来的,宋朝的中使便是后人嘴中的钦差。一名士兵老实地回答:“明公带兵前往盐州了。” “啊,”杨绘吓了一跳,不行,不能让这小子继续下去了,连忙上马,继续追赶下去。 追着追着,天就暗了。 突然从前方山林里窜出一些当地百姓打扮的山民。 杨绘也带着好几名侍卫。 但这伙山民人数达到了一百多人,并且个个手中拿着武器,一下子就将杨绘几人团团围住。 这架势儿,杨绘敢下令让几名手下反抗吗?况且他本来就是一个和平派,因此壮着胆子问:“你们是什么人,敢围住本官!” 可他弄错了,这个本官吓唬一下宋朝百姓还可以,眼下这一带山民还不属于宋朝的百姓呢。 甚至那伙山民连宋朝话都听不懂,只是用党项语叽里哇啦地说个不休,其中一人指着杨绘的大红官服。 坏了,杨绘心想。 宋朝的官服很有讲究的,分为朝服、公服与时服。杨绘穿的乃是公服,元丰未改制之前,九品到八品是青色公服,六七品是绿色,也就是王巨着的颜色,四五品是朱色,三品以上是紫色。韩绛着的便是紫色。 但一个四到五品的官员,已经算是一个高官了。 这伙人眼睛立即放出光亮,扑上来,七手八脚,将几人摁住,五花大绑,可能因为王巨带着大军北上了,这群人害怕王巨报复,又用发出锼味的汗巾将杨绘几人眼睛蒙住,然后往前推搡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556章生疑 尽管气温回升,可是夜晚的山风吹在人身上,依然带着寒气。 听着呼啸的山风,杨绘心中冰冰凉。 不知走了多远,有人解开了他的蒙眼布。他带的几个侍卫不在,也许在这群蕃子眼中,自己才是一条大鱼,那几个侍卫完全是可有可无的。 杨绘睁开眼睛看,是一间石头屋子,里面围着二十几名五十来岁的老汉,左衽,这也是蕃汉的区别,汉人乃是右衽,蕃人多是左衽。 另外就是这些人多戴着孝。 这同样可以理解,韩绛的露布上说干掉了二十万夏军,这中间有多少战俘,有多少是被击毙的,杨绘现在还不大清楚。但看到这一路来的路面上的血迹,想来被击毙的夏兵数量不会少。 那么可能这些人家中有子弟被击毙了,所以才戴着孝。 事儿大了,因此他壮着胆子解释:“诸位,我是宋朝的中使。” “中使,打的就是你这个中使。”领头的一个老汉气愤地说。还不错,他能听懂宋朝话,然而不妙的是他带头动手了。 其余的人也一踊而上,上来拳打脚踢。 “不要打啊,我是代表朝廷来议和的,是好人哪。” 这一喊还真管用了,领头的老汉让大家停下,用不太流利的宋朝话问:“你叫什么名字?” “某是杨绘。” “什么某,”老汉又是一拳。 “我,我,”杨绘被打蒙了。 “那你来做什么的?” “我是让三军停止进攻,然后与贵国议和。” “议和,我们那么多男儿一起被你们宋军杀害了,就这样算了。”老汉显然脾气不大好,话音刚说完,又是两拳,将杨绘的脸立即打得青肿。 “别打,别打,有话好好说。” “那你说。” “诸位父老乡亲,我只是中使,不能做主啊。” “那不是废话!”老汉拳头又过来了。 “不,我是说以前我未来庆州,不能做主,要恨你们恨那个叫王巨的小子。” “你们宋人都不是好东西。”老汉又上来几通饱拳。 在这一刻,杨绘绝对绝对变成了一个战争爱好者,这群野人,杀得好。 但有话得好好说,不然今晚性命就丢在这里。其实杨绘表现得已经很不错了,换作其他文臣,说不定早趴在地上哭爹求妈。 杨绘忍着痛,脑子里迅速在转动,然后说道:“诸位,诸位,我们宋朝有坏人,也有好人哪。那个王巨是坏人,可我是好人。” “就你这样,还是好人。”老汉又来了几拳。 “不能打啊,你们打死了我事小,没有人去阻止王巨,他兵锋西向,你们西夏人岂不会有更多人死于他的屠刀之下?” 这话儿似乎说得有几份道理。 几个上了岁数的人开始嘀咕,只不过用党项语说的,杨绘听不懂。 过了一会,另一人问:“那你有什么证明?” “这样,我当着你们的面,写一份书信给你们的国主。”杨绘说完,想抽自己大嘴巴,说什么国主啊,应当说太后,自己称喟太后并没有犯错误,这些蕃子听了也不会怪罪。但说国主就不行了,自己没有犯错,可这些蕃子岂能忍受? 没有想到那个汉子十分平静,大约是野蛮人,也弄不清国主与陛下的区别,他只说了一句:“我们没有笔啊。” “我的行囊里有。” 那汉子走出去,将杨绘的行囊拿过来,行囊里有一些碎钱,交子,诏令,印信,还有一些笔墨纸砚,这些都是很关健的东西,笔墨纸砚也重要,一路过来,得记录,不能到处买笔墨纸砚,这些以后说不定就能做为证据。 杨绘开始写。 他不相信这些蕃子能将这封信送到梁氏手中,但这封信写得还是很正规,义正词严,不亢不卑,顶多说表达了一些和平愿望,希望梁氏主动配合一下,两国就能休战交好了。 可没想到那个蕃子居然还识字,三分之二的字,居然让人读了出来,然后又是几顿饱拳打了过来:“这写的是什么玩意儿。” 字多数认出来了,可联在一起,这些蕃子看不懂了。 原因是杨绘写的是四六体,用四六体是对的,宋朝正规的诏书多是用的四六体,国书同样是用了四六体,包括西夏那边发给宋朝的国书,也皆是四六体。 但这玩意儿为了堆砌押韶,琅琅上口,虚词多,典故多,不要说这几个蕃子,就是普通读书人,都很难明白其具体的含义。 “不行,对了,你不能象范老子写什么楼的,那样写。” 杨绘要倒,这些蕃子居然还知道范仲淹的岳阳楼记,看来当初范仲淹在这一带名气可真不小。 不过他弄明白了,也就是古散文体。 那也行,杨绘只好重新推倒再写。 不过杨绘还想打马虎眼,但只写了几段话,又是几记拳头上来:“难道你不能对我们大夏尊敬一点!” 俺这个语气已经够尊敬的了,难不成让俺卑躬屈膝,可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低下脑袋,写了一份快接近丧权辱国的国信,然后盖上印章,又眼巴巴地看着这些蕃子,心想,这回能放过我了吧。 那蕃子似乎也在思考,他想了想问:“对了,听说你们宋朝当官的很有钱。” 这话儿也不对,那得看什么官,象王巨现在的职官,每年各项收入不过一千贯左右,当然,这一战过后,一系列奖励下来,可能薪酬福利得翻上好几倍。至于普通的县官每年收入可能不足五百贯。但到了韩琦那个高度,可能各项收入能达到六七万,七八万贯。不过杨绘也不差,他的年薪同样快接近包拯担任开封府尹时的收入,薪酬福利几乎有三万贯! 算是有钱的主。 但这个问题让杨绘如何回答? “这样,你既然对我们大夏友好,可你看看我们寨子……”寨子什么情况杨绘看不到,但这个屋子能看到,几乎四壁皆空。那汉子又说:“不如你捐两万贯钱给我们。” “我手中没有那么多钱,对了,这个行囊里有一千多贯交子,我全部交给你们。”杨绘说道,这有他带来的路费,还有朝廷发放的公使钱,也就是出差费用。 “不行,那得写欠据。”边上的老汉又暴跳起来。 为了活命,那就写吧。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闯了进来,他对屋中的人嘀咕了几句,屋中的人立即收起他写的欠条与“国信”,将他的眼睛重新蒙上,推了出去。杨绘看不到,可耳朵能听到,他身边还有马蹄声,另外还有推搡声,他带来的几名侍卫同样也释放出来了。 几人不知又推了多久,有人将杨绘的蒙眼布扯下,不在原来地方了,而在另一个地方,其中一个似乎看他态度不错,还“好心”地指着路,说:“你要去那小子的军营吧,顺着这条路往前去,就是那小子的军营。” 这人身上也戴着孝,似乎有家人同样被王巨干掉了,因此说得咬牙切齿。说完,这行人隐入大山里。这个杨绘也不管,不算太大的损失,难不成这些人当真去京城向自己要这笔债? 只是他现在很担心那封信,千万不要落入不相干的人手中啊。 这让他十分后悔,早知如此,不如在白豹城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出发,那来的这飞天横祸。 不过想这些不管用,他立即上了马,现在这里依然不安全,这群蕃子还算好说话的,不算好说话的,看到自己的公服,说不定将自己杀掉,到时候怨谁去? 几人刚上马骑了一会功夫,迎面便看到一队骑兵打着火把而来,是宋军的铠甲,他们打老远就问道:“可是杨中使?” 杨绘勒住马问:“你们是……” “小的是骑兵都头叶高,明公听闻你连夜前来军营,可许久未见你人到,害怕你会出事,派人迎接,但皆不见中使,明公担心之下,便派出大批骑兵出来搜寻。杨中使,你怎么啦?”叶高说着说着,便看到了杨绘被打得鼻青脸肿。 杨绘苦笑:“不提了,某真的遇到一群蕃子,被他们劫住,打了一顿,侥幸某用了言语搪塞,被他们释放了。” 忽然他灵机一动,难怪刚才有一个蕃子闯到那个屋中,紧张地说了几句话,随后这些蕃子便将自己释放,原来是王巨派了人出来搜索的。倒底大家都是宋朝官员哪,这时他有点感慨激动。 “中使,这里是敌后啊,横山蛮乃是西夏最可怕的蛮子,就连我们出外侦察,都要成群结队,以免遇到不测,中使怎么能只带着几骑,便赶着夜路……还好,还好,能平安地出来,真是天大的幸事,中使,前面十几里就是大营,快点去休息休息。”叶高一连气说道,忽然又想起来:“中使,是那个寨子的蛮人做的。” “我们是被蒙上眼睛,走了很远的路,”杨绘不是傻子,他摇头道:“找不到了。” 这里可是横山,茫茫大山,只要稍稍偏上几里地,天知道是那个寨子的蕃人做的。 “那样啊,那么中使随我回军营吧。”叶高道。说着他吹响了号角,有长有短,这是用号角在报信。 吹完号角,他带着杨绘去军营,一会儿各条小山道涌出一队队骑兵,看来王巨担心杨绘出事,派出了不少游骑搜寻,甚至都搜寻到那个寨子,只是未进寨,不然也不会惊动那寨子的人。 一行人往前奔,一会儿来到一个谷地,王巨就在这里扎着军营,壕沟、栅墙、拒马,一样不少,并且倚居着一个山坡扎的,易守难攻。不过杨绘是看不懂的。 只是军营里除了一队队巡逻的士兵外,余下鸦雀无声。杨绘问:“王巨呢。” 读书人讲究,大兵不讲究,管什么字名号的啥,有的士兵连名字都不全呢,什么朱十八,李十三,丁小四的,叶高听到杨绘直呼王巨名字,并不象章楶那样的气愤,他说道:“中使,请稍等片刻,不过中使请切记啊,军中有令,巡逻松懈打盹者,或者在军营中擅自喧哗者,轻则杖六十,重则杖一百。” “难道他……”杨绘本来想说难道王巨还敢杖我,但看到这个军纪,真不大好说啊,如果王巨用自己立威,就是将自己打了,又如何,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周亚夫治军的故事。 这个,还真不大好说,杨绘若是在军营里犯军纪,王巨杀是不会杀的,但笞杖恐怕会执行。不过换成赵顼前来,他才不会做周亚夫的那个傻事呢,当真周亚夫细柳营治军是美谈?那叫傻逼,况且赵顼的度量也不如汉景帝,更不如汉文帝。 杨绘只好等。 他一边等,一边好奇地看着军营,至于军营里的布置他是看不懂的,但能看到军中那种肃穆的气氛。不管他对王巨什么态度,却不得不承认,王巨会打仗,会打仗就会治军。 除了正在酣睡的三军外,还有许多巡逻的士兵,这些巡逻的士兵一个个迈着整齐的步伐,脸上庄严肃穆,并且不停地看着军营的外面,尽管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看着看着,便看到了许多蕃人。 这也是王巨有意的安排,特别是那些强人,因为平时缺少训练,军纪差,配合差,但他们个体战斗力很强。这让王巨感到十分可惜,反正现在让他们回家也没有事做,因此在战后也全部带出来,放在军中磨砺。这些强人成长起来,无疑未来庆州等于手中有了一支强大的,不需要什么钱帛养活的额外军队。 但强人终是强人,没有刺脸,甚至连手都没有刺。 因此杨绘看着看着,又想到了那个国主,心中便起了疑心。 第557章最美丽的攻城 王巨没有摆架子,尽管他这几天累得不行,一脸的困倦,还是立即起来,迎了过来。 但一见面,便吃惊地看着杨绘的脸问:“杨中使,你的脸……” “这事儿别提了,”杨绘郁闷地说,不过想了想,又将大约经过说了说,连被迫打欠条的事都说了出来,只是那封国信没有说,也不能说。一边说他一边看着王巨的脸色,王巨脸色很正常,只是略有点好笑。难道不好笑吗? “杨中使,横山羌乃是有名的凶悍,你为何天色黄昏,还要离开白豹城,难道朝廷有急旨吗?” 有个屁的急旨啊。 之所以立即赶过来,只是想制止王巨兵临盐州,但现在杨绘好意思说出口么?当真这个脸打得不肿啊。 他摊开手说道:“我以前未在陕西任过职,哪里想得到。” “不过还好,中使侥幸机灵,没有出事,否则我也有失职之过啊,快快随我来,”王巨将他接至中军大帐,反正天也快亮了,王巨吩咐近卫准备酒肉,给杨绘一行人压惊。 “中使前来,朝廷有何诏令?”王巨问。 “就是前几天官家接到你的疏奏,说是想与西夏议和,官家也考虑到百姓艰苦,将士牺牲惨重,以为议和为上策,因此让某前来主持此事。” “是啊,这一战虽然连连大捷,可是三军将士牺牲的确惨重,让人心痛不己。”王巨叹惜道。 这是你要说的话,还是我要说的话哉?杨绘很郁闷,只好问:“后来为何又开战?” 王巨回答,与韩绛答的差不多。 杨绘很想说一句,既然这样,见好就收吧,为何还要出兵盐州?可脸被揍肿成这样,他好意思说出口吗?这一定是这小子安排的诡计。 就是王巨安排的,证据呢?只能说王巨有这个动机,自己急匆匆地赶来,岂不想坏王巨的事,因此有了这个安排。可这个能证明是王巨派蕃人做的吗?而且真是王巨授使的,那就可怕了。这些蕃人来到环庆二州各地,甚至都不在朝廷户册上,想找都找不到。可是王巨敢唆使他们狠自己人一顿,在这个敌境,同样敢唆使他们将自己干掉! 不要问王巨有没有这个胆量,也不用看他在庆州杀了多少人,只看那天在朝堂众目睽睽之下,他是如何对付陈襄的。 并且还让陈襄有理说不清楚,活活气得大病一场。 想到这里,他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冷战。 当然,杨绘不会反思为何王巨那么对付陈襄,不过如果这些人能学会反思,后面宋朝都不会那样戾气冲天了。 但这样一来,杨绘变得极其小心,问:“子安,那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 “也正好,我准备写一份奏报到朝廷请示官家,现在三军大捷,一鼓作气,拿下盐州不难。不过拿下盐州后怎么办,我不大清楚了。现在我有三个想法,第一是看看能否一鼓作气,进攻灵州,说不定就能歼灭西夏。但这样,需要陕西各种将士全力支持,后方也要竭力支持三军的后勤。” “不妥,”杨绘立即叫道,然而他瞬间就停下,因此他前面在叫,后面王巨眼睛就闪过了讥讽。想想也是,脸都肿成这样了,还想着和平哉! 杨绘语气软了软又说:“朝廷财政压力仍然很重啊,那能抽出多少财政支持灭夏之战?” 知道财政有压力,为何反对变法?但王巨也不想讨论这个理儿,反而点点头:“是啊,柔远寨大捷后,我看到大局定下来,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如果灭夏,国家那来的财政支持。如果就此停住,这个大好机会,同样是百年难遇,放弃掉诚为可惜。” 表面上看这确实是一个很好机会,西夏带来三十万兵马,让宋朝干掉了三分之二,实际可能还不止。不过这只是表面……但杨绘哪里会弄懂?王巨又说道:“这是上策。还有中策,就此占领盐州,停下进攻。其他地区我们不图,只图盐州城,得到盐州,西夏再无青盐之利,国家会越来越穷弊,说不定若干年后,我朝不攻而西夏自亡。” “恐怕占不住吧。” “为何占不住,我朝只要派一支重军驻守盐州城,调运大批粮草进去,再将城墙重新修葺加固,攻城又非是西夏所长。盐州岂不就是占下来?” 这个说法也是不对的,但这些似是非是的道理,杨绘还是弄不懂,弄不懂如何辨? “最后是下策,先行占领盐州城,这一战过后,加上董毡又正在抄掠河西,那么在几个月时间内,西夏无法集结大军反攻盐州,我们就可以利用这时间,在盐州南方的横山修建堡砦道路,扫荡桀骜不驯的蕃部村寨,将这片横山地区抢在手中,以后我朝在西北军事局面就没有那么被动了。西夏若利用横山抄掠我朝边境,我朝也可以利用横山抄掠北边的盐州,西侧的虾蟆寨、青岗峡、清远军。当然,如果西夏就此议和,两国以和为贵,那是天下苍生之万幸也。” 你眼中还有着天下苍生?杨绘心中讥讽,但他又弄错了,这还真是为了天下苍生。现在王巨不带着宋朝变得更强大,几十年后,中原就会迎来一场浩劫。其实金国还好一点,再往后一百九十年,那才是真正的浩劫到来。 但王巨不想争辨,杨绘也不想争辨,只是他在心中想到,难道就没有第四种选择,撤军回去。 本来他立即前来,就打算说这件事的,立即撤兵回去,否则会彻底激怒西夏,即便西夏现在不反攻,等他们稍稍缓过气,又要发起疯狂地报复。象这样的大战,只要隔上几年就来上一次,那么宋朝休想好得起来。 可现在脸被打成这样,怎么说? 其实就是能说,说的也是歪理。虽然这一战是死了许多将士,但余下的将士却得到了很好的锤炼。是花掉不少钱帛,有人计算过,三司加上地方的为这一战各项直接间接支出,折合成缗钱达到了两千万贯,这还不包括战后的奖励与抚恤,这样难得一见的大捷,奖励与抚恤能少么,能不厚么? 但有没有想过西夏为这一战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得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至于报复,象这样的大败,只要十年内来上三次,宋朝不攻它就会自己儿灭掉了。 然而昨夜一幕,让杨绘无话可说,王巨也省得罗嗦,何必浪费这个口舌呢。 因此杨绘换了一个话题,问:“夏军这么弱?” “也不能说弱吧,他们长处就是个体战斗力强,短处便是配合性差,士兵虽凶悍但不够铁血。另外长在骑兵多,短在器甲不及我军。” “那为何溃败如此?” 野龙咩胜在边上差一点翻眼睛,想说你也不想想是谁做主帅的。 可是王巨也不想表功,平淡地说道:“溃败原因还是因为地形之故。潘美杨业在雁门大捷,为何杀伤辽军数量不及满城之战?因为我军将辽军逼到了西山。到了山区骑兵就不能发挥作用了。同样的道理,高继宣于三松岭大败夏军,也是因为将夏军诱到山区作战。除了山区外,还有狭小的谷川地带,敌人骑兵同样不易发挥优势,比如两次兔毛川之战,兔毛川便是狭长的谷地地形。而整个环庆二州,多是这样的地形。只要布置得当,就容易击败敌人。然而放在夏州西侧平川地带,我军则会大败矣。” 那有那么简单的。 但王巨大捷之下,态度谦虚,还能挑剔吗? 天色就渐渐亮了起来,军号嘹亮地在晨曦中吹亮。 三军一起起床,然后洗梳做饭,余下人等拨营准备起程,秩序井然,又让人自发地感到一种自信与庄重肃穆。 王巨说道:“杨中使,我们马上就要向盐州进发了,杨中使可否与我们一道前往盐州?” 这个那能去,自己还有那封国信在一群蕃人手中掌握着呢,杨绘立即摇头。 “咩胜,立即安排一队兵马,护送杨中使返回白豹城。”王巨下完命令后,同时还拿出一锭好几十两重的银子,递给杨绘。杨绘身上带的钱全让蕃子掳去,这锭银子权当是送给杨绘做回去路上的路费。 三军起程,杨绘回去。 但他在路上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是不是王巨唆使的。 到了黄昏时候,他又返回了庆州。 韩绛看到他的样子,也惊讶地问:“元素,你这是怎么啦?” 杨绘郁闷得要死,只好又说了说。 韩绛一脸的古怪,实际在心中又惊又笑,心想,王巨下手真心心黑啊。 当然,杨绘也没脸在庆州呆下去了,骑马回去。 然而他被揍得太狠,以至到了京城,脸上还带着一大块一大块青青肿肿。 这下子连赵顼也惊讶了,问原故,杨绘无语,只好再次说了经过。 “杨卿委屈了,”赵顼安慰道,不过他也觉得很搞笑,你小子就算想和平吧,也不能那样急吼吼的,岂不是讨揍吗?但他心中同样在疑问,倒底是不是王巨安排的?不但他产生这样的怀疑,许多人都产生了这样的怀疑。然而证据呢?没有证据,甚至连空穴来风的风都没有,如何弹劾? 并且现在也不好弹劾,庆州大捷消息传到京城后,京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就象过年一般。 为什么人人向往汉唐,非是汉唐生活比宋朝好,论生活,以前的朝代一个也不及宋朝。主要是汉唐强盛,但反观宋朝,作为一个泱泱大国,却每年拿出那么多银子布帛茶叶买安,百姓活得憋啊。 这时候谁弹劾王巨,谁就是不识相。 王巨将杨绘打发走了,带着三军徐徐北上,因为带着大量辎重,速度并不快,日暮时分来到橐驼口,这里是盐州的南大门,离盐州只有四十来里路。宋真宗五路伐夏时,李继迁曾派兵于此阻扼宋军,被李继隆派大将田敏击破。但因为五路没有配合好,特别是王超与范廷召于乌白池大小数十战不利,导致诸将失期,士卒困乏。李继迁趁机上表归顺,宋真宗只好顺着这个台阶下,授李继迁为夏州刺史,释放张浦归还,让三军撤回。 燕达、姚麟、秦渤与高永能一路缠杀,不仅抢横山大大小小几十个寨子,最重要的便是抢夺这个橐驼口。 因此他们大前天夜里比西路军更辛苦,一直追到第二天正午,三军抢下橐驼口后,才停下脚步。这时候宋军很是困乏了。而且过了橐驼口后,地势变得平坦,也利于西夏骑兵发挥。 于是燕达按照王巨事先的吩咐,于橐驼口扎下大营休息,等候王巨到来。 王巨在此休息,他也要等,等西路大军过来。 西夏大军溃败,东路军余部多逃进盐州,包括梁乙埋在内。此时盐州城中兵力不少,而且攻防之势变成夏军掌握了城墙的优势。 第二天上午时分,刘昌祚带着数万大军抵达橐驼口。 三军一起浩浩荡荡地向盐州开拨,傍晚时到达盐州,王巨下令扎营。现在形势反过来了,是宋军占据着兵力优势,而非是西夏。就是西夏从兴庆府再次集结军队,还要赶三百多里路。况且后方兵力集结得差不多了,想要再次集结能威胁到宋军的兵力,这会花费更长的时间。 守城吧,梁乙埋心想。 咱也不反攻了,不过守住盐州城大约不存在问题的,好在因为前些天让后方筹集粮草,城中还有很多粮草,足以维持三军消耗。 夜色便降临了。 然而没有想到宋军忽然三军齐出,推出一台台云梯,这才是正宗的攻城梯。不过因为云梯携带不便,数量同样很少,大多数是从西夏人手中缴获来的简易攻城梯。 此外还有一大排古怪的架子,架子上放着一个个类似炮竹的物事,只是比炮竹大,斜斜地立在这些架子上,正对着城头。 宋人又在搞什么鬼?梁乙埋看得毛毛的,他让王巨吓着了。 这时一队队宋军抬着攻城梯,向城墙靠近。架子后面又有许多宋兵手持着火把,开始点那些“炮竹”。 梁乙埋搞不懂,宋军为什么这时候放炮竹? 是炮竹爆炸的声音,只是比以前的炮竹爆炸声音更响更清脆,随后一道道流星划破了夜空,在城头上方散落,绽放出一朵朵美丽的花卉。 “真美丽啊,”城中有百姓叹道。 可这一朵朵美丽的花却将城头上的夏军眼睛亮得睁不开了,甚至直接喷射在他们脸上,将他们的脸灼伤。 就在他们失神之时,宋军抬着各种攻城梯搭在城头,许多西夏士兵还在迷茫呢,宋军已经爬上了城头。如果士气振作还好一点,但这时他们士气低靡,只有极少数人在反抗,余下人等再度下了城头,又开始向西逃亡。 天空的花卉还在一朵朵接着绽放,然而宋军已经打开了盐州城门。 第558章替死鬼(上) “那边就是贺兰山,”王巨站在城头上向西北望,从盐州是看不到的,实际真的不远,如果是一支小股轻装骑兵,不需要携带后勤,从黎明出发,日暮时分就可以到达贺兰山了。 但就是这点距离,对于眼下的宋军来说,依然是望断天涯。 燕达也唏嘘,多好的机会啊,就这样放弃了。 杨文广道:“西夏也有能人,仁多零丁虽然大败,然而在萧川居然将败军重新组织起来,似乎说了一些话,让许多夏兵流泪痛哭,然后一路南下。” 杨文广在这一拨宋军将领中,只能算是二流名将,不及刘昌祚等几将。然而每每看到他,王巨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后世的杨家将。 但老杨也有两把刷子,他立即看到了事物的本质。 不要以为西夏败了,如果是得力大将将三军组织起来,成了哀军,那时候就头痛了。当然,盐州现在宋军太多太多,只要宋军不继续西进,他们是不敢过来反攻的。但董毡可能会有些头痛。 然而这个好啊,终于轮到宋朝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不过仁多零丁与董毡的战争还有几天才能爆发,那一行虽让仁多零丁动援成哀兵,但得吃,得喝,所以还要压榨百姓,筹集粮草后勤。反正这一两年内,西夏国内百姓可能会过着地狱般的生活。 梁乙埋则率领手下逃到了灵州,在灵州戒备森严。王巨根本就未想过灵州,然而梁乙埋害怕了,梁氏更害怕了。 王巨看着好玩,因此让曲珍率领着一支轻骑,从子夜出发,到了黎明时分,忽然跃马于灵州城下,以至灵州城仿佛也要炸营一般。不过曲珍也没敢多呆,在城外面吼了几句,拨马回来。 可这几天王巨任务还是很重,首先得划清楚地盘。能占的则占,不能占的千万不能贪心。 之前他就与章楶商议过,然后又根据西夏各个被俘的将领口供再次佼正,现在又派出诸将前往实地进行反复的考察,才做出最后的决策。 最终划清楚地盘,划清楚地盘,就要筑堡砦了,得筑好多好多堡砦。 比如环州那边,首先就要从白马川开始筑起,王巨将最前线设在之字坪,这里离洪德寨五十里路,位于白马川河畔,是一处险要所在。不过离洪德寨太远了,因此在中间还要选一处筑寨,于是向南选择了另一处险恶之地,灰家咀。但这三寨呈直线,还是很单薄,因此王巨与诸将又选择了之字坪西侧四十里处的徐丁台再置一堡,这里可以北控西夏牛圈堠,西控折羌会和市。但为了与木瓜堡串联,还要在之字坪与木瓜堡之间选择一处置一座小堡。 这是第一线,有这四堡砦便将白马川路控死。 归德川边还要筑一个大堡,这个地形比较难以选择,太开阔了。因此辅助性的必须在归德川与灰家咀之间也要筑上一堡,灰家咀西侧同样要筑一小堡,然后兴修道路,使这些堡砦相联,那么归德川又会被宋军堵死。 木瓜堡还是顶在前面,但这一回不再是孤零零的顶在前面,而是形成一道链式防御战线了。 其次再到通塞川道,通寨川道以敌人的静边寨为顶点,次之是萌门三岔,哪里真的很重要。那么想保护萌门三岔,就必须在西谷砦与萌门三岔之间再筑一堡,萌门三岔侧翼火罗沟也要筑一堡,古长城下同样筑起一堡,因为这一带有道路,虽然不及通塞川宽阔,但也是算比较宽的沟路。六堡一置,通塞川同样被扼死。 这里是防御,但从这里,便开始往上延伸,正式占领横山。一直到横山的西侧逋祖岭为止,一直延伸到洛水金汤城上游七十五里处结束,于一这片地区,王巨打算连筑十九堡。 并且花费不是很大,正好他手中有大量的战俘,可以用来做免费劳力。 虽然额外修筑了三十二个堡砦。 因为这些堡砦多位于险要所在,不需要驻扎多少士兵。 而且随着这些堡砦的建设完毕,就连大顺城、柔远寨都成了大后方,将这些堡砦的兵力挪出来,足以支持前线诸堡的驻守。 以后西夏再想攻打环庆二州,先过横山这一关吧。这道横山,也轮到让西夏人尝一尝苦头了。 不过在筑这些堡砦之前,还必须摸清楚各村寨的动向。 因此战争并没有停息,只是规模很小,加上向之动手的各村寨也罕有丁壮,几乎是用牛刀杀鸡般的速度在扫荡。 扫荡清除这些村寨,就要动援余下的村寨百姓,让他们过来运盐,王巨提供部分牲畜与车辆,每斤运到五个堡砦后,官府会提供十文钱,或相当于十文钱的布帛茶叶以及其他生活器皿。 实际这等于是变相的补贴,从盐州到五个指定的堡砦近的还不足三百里路。最远的是淮安镇,不足五百里,然而这条道乃是最宽阔平坦的大道,几乎九成半道路情况十分良好。 况且横山百姓手中同样有一些牲畜车辆,而这非是私盐,可以正大光明的大肆运盐,王巨还会在沿途派官兵提供一些便利,包括提供食物与水。 那么一个月下来,每户人家纯收入最少可以达到十几贯钱,若是家中人多牲畜多车辆多,甚至收入能达到一百多贯,两百多贯。 这也是无奈,横山地区夏人太贫困了。不改善他们的生活,以后还是很难治理。内部不稳,就易被西夏人蛊惑,如果那样,里应外合,横山诸堡砦未来还会不太平。 甚至后面订购的数量多,王巨还打算让环庆二州的百姓前来参与,以便以最快速度将青盐运到五个指定地点。 不过黄骅正在后方谈判着,还没有送来准确的答复。 “我们下去吧,”王巨说道。 他下了城头,将诸将召集议事。 有的事该说出来了。 “诸位,我召集大家前来,是说三件事。第一件事,与你们协商一下,我从庆州城请来一些士子与画匠,士子将根据你们的陈述,将你们与你们各自部下的英勇事迹整理出来,编成故事传扬。画匠则根据你们的样子,画下各自的肖像,我再派人制成瓷人销售。这个销售所得,以后专门用来补助这一战牺牲的烈士家属,以及重伤残废者的以后生活。” “这个好啊,”王君万激动地说。 王巨苦笑,他发现自己完全可以不用商议的口吻对大家说,现在哪里有肖像权的说法哦? 其他将领同样很高兴,这弄不好就是流芳百世啊。想一想几百年后,后人问起这一战怎么打的,将这些故事书拿出来,就是这么打的,人长得什么样子,瓷人拿出来,就长得这副模样,想一想就让人激动啊。 “那好……我再说第二件事,我很反感虚报战功,而且这次赏赐很丰厚了,这里是诸军立功将士的名单,请大家再核对一下,如没有异议,我明天上报朝廷。” 王巨将各军的立功名册拿上来,这份名册由他与苗授、刘昌祚、王君万、窦舜卿带着一百多名手下整理了许久,才理出来的。 依照各军,将各军的名册发放到诸将手中,让他们回去观阅。 这个要到明天才能呈回来,如没有异议,明天送向京城,如有异议,那就说不定了。 王巨又继续说道:“我再说第三件事,周知军,和将军,泾原路派出两万兵马,虽然说此时西夏兵力正是空虚之时,但以防万一,除了郭将军与赵将军留下来帮助我外,你们要带着第二批来的一万大军返回渭州了。” 周永清与和斌点点头。 这还真是正事,况且现在也用不着这么多兵马。 “但这一万兵马因为袭击天都山,蔡公赏赐不少了,因此我一人只赏赐他们十贯钱,你们看如何?” 不算太厚,不过包括蔡挺早先的赏赐,还有即将到来的朝廷赏赐,这一万宋军也会心满意足。特别是天都山一行,那简直是一桩肥差哪,若是没有庆州牵制,那来的这个好事儿? 两人没有异议。 王巨继续说道:“苗将军,曲将军,赵将军,你们也要返回秦州,那边正需要你们。” 秦州来的兵马不多,只有一百蕃骑,还折了十几人。 但秦州需要他们去带兵练兵,好为接下来开拓熙河做准备。 三人默默点头。 当然,他们心中还是很开心的,一来一去,身价大不相同了,来的时候象赵隆与曲珍几乎默默无闻,回去时则是带着一身战功回去的。 回去的还有王君万与刘昌祚,以及八十六营保捷。 郑白渠春天来得早,春耕生产即将开始了,这些保捷半兵半农,也不能耽搁,虽然没那么急,但是近四万主力军队回去,那会涉及到一系列的兵力调动,甚至还要酌情留下一部分兵力,所以从现在起,就要准备。那么朝廷诏书下来,正好动身回去。 杨文广是知州,同样要回去,但他只带着两营兵马回去,否则这里兵力就更加单薄了。 余下人等暂时还留下,只是王巨又将沿途诸堡砦,以及从盐州掳掠来的多达三百多万贯财富,从中抽出两百万贯分配给了回去的诸营宋军,还有一百万贯将会用来给环庆百姓重建家园,以及兴修诸堡砦之用。除了这些财富,后面的还有,包括运完青盐后,将会分配一些大牲畜给烈士与重伤兵家属,还有王巨承诺的几大作坊的“捐献”,也要拨出一部分给这些官兵。后面的人分配的则是私盐之利,战利品之利,以及陆续的“捐献”。 但他们所得还不止这些,未来朝廷也必会拨出一大笔奖励出来。 商议完毕,王巨说道:“送烈士回家。” 诸将一起走出来,肃穆地站在大街两旁,然后看着保捷军用车辆拉着一副副灵柩向南而去。 盐州这一战牺牲的将士并不多,主要是在环州与庆州境内,虽然大捷,但也有许多官兵永远长眠在这块黄土地上。 城中有部分百姓好奇地走出来观看。 实际在王巨约束下,宋军进了盐州城,并没有作恶,只是专门抄掠了各个大户的财富,即便是这些大户,不反抗,也未伤及人命。 其中做得最好的一条,便是没有侵犯妇女。 不过收获也不菲,毕竟盐州是青盐主要产地,有许多大户从事私盐生意,赚取了不少的财富。 但无论他们爱也好,恨也罢,王巨并不在意的。 战争就是战争,所谓的大义只是一个心安,激励士气的理由,所谓的正义只是强者的正义!元朝有了正义么,清朝有了正义么,可他们强大,他们就是正义就是正朔!但不管如何,最少得有一个底线。至少王巨扪心自问,他守住了这个底线。 只是这些百姓眼中茫然,盐州离庆州近,抽取的丁壮比例也很高,西夏大败,这些人家同样在家中暗暗垂泪。但能怪谁?只准西夏进攻抄掠宋朝,难道不准宋朝进攻抄掠西夏?况且论仁义,宋军做得远比西夏好得多了。如果换成西夏,早就进城烧杀抢掠,乱成了一团,而非是象现在这个样子。 王巨瞥了他们一眼,又说道:“野龙咩胜,你向后方传达一道命令,如果表现得好,等到诸堡砦修缮完毕,也不运青盐了,部分战俘可以酌情释放回去。” “啊。”野龙咩胜惊讶一声,这些战俘还等着卖钱呢,再说释放回去,以后难道让他们重新来入侵? “给他们一个动力吧,况且朝中有一些人很仁爱的……” “仁爱一个鬼啊,”野龙咩胜骂道,对外国人仁爱干嘛,自家还有许多百姓衣食不继,饥寒交迫呢。 “这叫宁赠友邦,不予家奴,乃是士大夫的优良传统之一。” 苗授在边上听得一乐。 还别说,真有点象。 最后一副灵柩走过,王巨轻声说:“诸位,一路走好。” 虽然他看到太多太多的死人,在这一刻,他眼中还是有些湿润…… ………… 王巨只是淡淡的有点忧伤,可另外有人愁得连头发都要白了。 不远处就是兴庆府。 梁乙埋问着梁永能:“永能,这回去怎么交待啊?” 他当然不知道王巨的打算,虽然斥候回来禀报,说是宋军准备开始于横山修建堡砦。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省怕王巨又是故弄玄虚,修堡砦是假,又准备继续奇袭灵州城。 “妖孽啊妖孽。” 不管是不是妖孽,这回去怎么说啊。 梁永能沉思,道:“如今只有一计。” “何计?” “祸水东引。” “向东啊……”梁乙埋一哆嗦。 “不是向东,是东边有一个人。” “永能,那个人?” “宋吉!” 第559章替死鬼(下) “报,保安军送来的密信,”一名亲卫匆匆进来说道。 “放下吧。” “喏,”那名亲卫放下信退出去,王巨打开信观看。信是景思立写来的,主要原因是郭逵拿下平戎寨后,还未来得及重新修葺,便被朝廷召回,然后由赵卨接任延州知州。 宋朝调迁频繁,颇为正常,况且似乎听说这次郭逵是升了官的。 只是延州突然停止用兵土门,韩绛回到延州,还是没有陈兵土门,这不是王巨份内的事,如果拱卫占领的横山这一段,得到金汤城也足够了。 实际王巨建议郭逵趁机拿下平戎寨与土门,乃是为了延州,与庆州整个无关。 不过他感到有点儿古怪,因此派亲卫去了保安军,向景思立打听消息。 景思立迅速给了回话。 据他所知,赵卨不同意用兵土门,乃是郭逵连续拿下金汤城与平戎寨后,西夏在土门有备,并且又被王巨抽走了那么多兵马。因此赵卨担心会失败,而且去年延州又用兵罗兀城,兵民厌战,也不能再连续着用兵了。 所以韩绛回到延州后下令都不管用,两人在撕逼。 当然景思立说得很含蓄,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 王巨放下信,感到有点儿茫然,赵卨这是在强词夺理。 即便西夏集兵于土门,又能抽出多少兵马,难道不怕种谔又用兵于细浮图等寨? 自己是抽走了一部分延州的兵马,也就是高永能带来的一万兵马,还让景思立带回两千兵马。并且其中还有不少是归娘浪埋带来的蕃兵,那都是归娘族一带的蕃强人,与宋军几都无关。另外就是杨文广带来的八营官兵,同样也带回去两营官兵。 难道因此整个鄜延路就无兵可用了? 军民劳累,这也是一个事实,但得看是什么情况。虽然延州支持了不少兵马过来,但是金汤城与顺宁寨两个青盐所得,将会尽归延州立功将士的奖励与烈士的抚恤,这个不仅包括前来庆州参战的,也包括了攻克金汤城与平戎寨的三军将士。 这笔收入颇是不菲,况且还有朝廷的,在这个奖励的刺激下,将士还累个鬼啊! 再说赵卨凭什么与韩绛角牛? 想到这里,王巨略有些担心,写了一封信给章楶,让他无论如何,不能将从延州筹集的盐款,交给延州。 这个钱必须等事情全部结束了后,才能分配下去。 王巨不是担任赵卨会贪墨,而是担心赵卨身后有人在唆使。 当然延州与他无关,虽然他兼着这个陕西安抚使之职。 王巨是害怕赵卨能找借口,将这三部兵马抽调回去,那么整个前线兵力立即变得空虚起来了。将这个钱克押,便能将延州的官兵克押。大不了到时候一起去京城扯皮。虽然这个陕西安抚使是一个笑话,若真到了扯皮时候,自己同样也有权这么做。 信写好了,派人送回庆州。 王巨忽然哑然失笑,也不是宋朝,西夏同样如此,有人要进攻宋朝,有人反对进攻宋朝。辽国那个萧峰的结拜大哥耶律洪基更热闹…… 想到这里,他说道:“咩胜,陪我出城到盐池那边转转。” 一行人来到盐池。 盐池有许多百姓正在采盐。 这也是王巨的主意,他让后方盐商交易时,用一些茶叶布匹以及生活物资做为交易。再连同着粮草一道运到盐州,然后用这些物资作为报酬,让盐州城以及城外的百姓采盐,然后再将盐运到橐驼口。再从囊驼口由百姓与战俘在官兵的看押下,将盐运回五个堡砦。返回头,重新运输一些粮草茶叶布匹到盐州。 相信这么多百姓一半对宋朝报着仇恨的态度,可为了生活,他们不得不低下头,许多百姓加入了这个采盐运盐的行列。 有的妇人一边干活,一边用衣角擦着泪花。 “现在知道哭了,来宋境抢掠时,怎么不知道哭!”野龙咩胜恨恨地说道。他是野利族人,前些年被西夏打压得惨了,因此对西夏以及西夏军民都痛恨万分。 “不能这么说,人心都是肉长的,要怪只能怪唐太宗。” “唐太宗?”野龙咩讶然。 历史上朱元璋、赵匡胤、汉武大帝与李世民都算是有本事的人。 可这些人犯的错误也很大。 朱元璋不仅弄出了锦衣卫这个恐怖组织,还错误地认为不与民争利,弄出了一个不健全的税务制度,后者比锦衣卫与东西厂更糟糕。 赵匡胤削兵权那。 李世民错误同样不小,与两征高丽无关,而是另外两条,一个嫁文成公主,真嫁文成公主也就罢了,反正也不是他亲生女儿,顶多李道宗在家无奈的苦闷。主要是李世民搭上李道宗女儿外,还搭上了无数工匠。这些工匠命运凄惨不说,随着他们到来,让吐蕃各项技术迅速进步,好了,几十年后吐蕃大军兵临青海。 另外就是安置胡人。 如果文成公主下嫁,外搭工匠(王昭君出塞可没有搭工匠),还能说没有前例可鉴。然而这个安置胡人那可是有前史可鉴的。秦朝的疆域不算太大,西到陇州,西北到南北河套,包括灵夏平原,东北到辽东郡,但疆域到了哪儿,哪儿就是以汉人为主流。然而到了汉朝,将胡人南置安顿了。 司马家那几个王爷在内乱,刘渊趁势起兵立国,他是匈奴人的首领,可当时匈奴人主体在哪儿,并州! 五胡乱华开始! 然而这个前例李世就象没有看到一样,也许他是为了掣肘李靖等功臣,也许他将自己当成了天可汗。但是苦逼了他的后代。 没有李世民的带领,那来的李继迁,那来的西夏? 可能这一战给王巨带来了极大的压力,至少在横山诸堡砦未筑起来之前,他的压力还没有化解,以致让他忘记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无论任何良政,如果后人不进行适度的矫正改良,早晚也会发展成为弊政。 就算李世民这两条政策是失误,但他不是主要责任人,负主要责任的乃是李世民的重孙李隆基。 不过王巨也没有多做解释,他说道:“这样,野龙咩胜,替我传几道命令下去,一道派人在这些百姓中宣传,当初他们也是大宋子民,如果不支持李继迁,如何沦落到今天这地步。” “好,这个主意好。” “不是好,是我疏忽了。其次再派官兵对他们通知,如果有子女参军并且入侵庆州未回者,派人写信并且写下准确的姓名籍贯,让他们子女配合我军参加劳动恕罪,如有改过者,可以释放回家。我会派人一一甄别,送到后方盐州的各个战俘手中。” “又放人哪。” “放一批回来吧,一是能安安这些百姓的心,毕竟我们大宋早晚要将它真正收回来的。二也能堵一堵朝堂某些人的嘴巴。最后再传一令,根据各人的表现,适当地释放一些盐州士兵回来,但开始不能太多,要控制数量,每天释放几批……” “我懂了,那样双方都有了盼头,至少这些百姓就不会反抗我们了。” “你想得太多了,”王巨好笑地说。反抗,这些百姓多是老病妇孺,用什么来反抗宋军? 不过盐州的战俘并不在横山。 这也要甄别的,横山地区该释放的也释放了,没有释放的全部放在了后方押运物资粮草,再过几天,横山平定,那极少数反抗到底的各部族战俘永远就不会释放了,那么还要往后方送,一直送到大后方,继续押运粮草物资。 横山过去的周边地区,包括盐州在内,则放在大顺城到淮安镇一线的后方,这是防止他们离家近逃跑的。 但也能说是一个盼头,其实即便全部释放,顶多一半子女能回家,其他人全部被宋军击毙了。 其中包括一些女子,也就是麻魁军,王巨再三勒令,不是奸淫,但既然参军做战士了,那也用不着客气,在后面将她们当作丁壮用的。威要有底线的威,仁同样要有底线的仁! 然而这不是大问题,顶多会刺激一下百姓的积极性,未来未必能管上什么用场。主要还是王巨看到这些百姓的样子,他心又软了软…… 转了一会,王巨骑马回城。 可刚进城,便得到了几条好消息,皆是密探从前方打听到的消息。 第一个消息便是董毡看到夏军惨败,仁多零丁带着残部扑向河西,想趁机捞便宜,因此立即与之交锋,结果没想到两败俱伤。两军现在正僵持着,西夏无奈,只好从兴庆府可怜巴巴的兵力里抽出一部分兵力,杀向河西。 王巨看到这条消息不由地摇头,这不是董毡想捞便宜,而是董毡胃口也变大了,想占据河西走廊。但这对自己却很有利,至少这段时间,西夏顾不上盐州这边。 等到他们大军返回来时,横山诸堡砦也建设得差不多了,那时候西夏只能望洋兴叹。 第二个消息则是他预料当中的。 王巨在这边压力山大,家园重建,那么多堡砦修建,还要修建道路,后勤物资,横山诸蕃,特别是身在敌境,虽然手中有不少兵力,可这些兵力是分散着的,各有各的任务,让他心中一直不踏实,省怕出漏子。以至环州那些叛部到现在还没有安排呢。 但那边梁乙埋才叫欲哭都无泪。 梁永能便替他出了一个主意,梁乙埋听后,立即返回灵州。宋吉犯了N个严重错误,就象小鬼一样,跟在梁乙埋身后面,俺没才,至少对你忠联耿耿。但他跟对了,宋军一直在放梁乙埋,于是宋吉也平安地逃了出来。 现在宋吉就在灵州。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马上更大的飞来横祸即将降临到他头上。 梁乙埋返回灵州后立即将他抓了起来,然后严刑拷打。酷刑用下去,就是钢铁也让你绕指缠柔了,况且是宋吉。受不了酷刑,宋吉便被屈打成招。 梁乙埋押着宋吉,重新返回兴庆府,将宋吉的口供呈给梁氏。 口供上说什么呢,绝对不能让宋吉屈招是他诱惑梁乙埋出兵的,那样梁乙埋岂不是没长脑子的傻瓜。 因此梁永能用严刑逼供宋吉招认,实际他当年在庆州城未逃到西夏前,已经暗中被蔡挺与王巨收买,明为投奔西夏,实际是隐藏很深的宋朝暗探。所以大顺城第一战他故意带着叶悖麻进入华池县的埋伏圈,先将他们那一部折去,使得夏军产生严重损失,并且就是他的劝说,李谅祚才站在那个山岗上亲自指挥,最终导致大败,李谅祚本人也重伤,不久去世。 这太狠了。 不管怎么说,李谅祚也算是西夏的先帝,但他的死,却是李谅祚之耻辱,这样一辨,那非是李谅祚的错,而是宋吉与王巨、蔡挺害死的。 但这里就埋下一个梗,既然先帝都上当受骗了,我们上当受骗岂不是合情合理?你们能质疑我梁家子弟,但敢不敢质疑死掉的李谅祚。 梗埋下了,就有了下面的招供,这次出兵,本来按照仁多零丁的意见,那就会万无一失了。但正因为宋吉蛊惑,大伙再次同意从大顺城出兵。 因为宋吉是蔡挺与王巨布下的暗棋,因此宋朝早得到消息,因此有种种布置,最后让夏军大败。 一切,皆是宋吉的错,与其他人无半点关系,李谅祚没错,西夏其他将领没错,梁乙埋同样没有错。 梁氏看到这个招供后,也许察觉到了,也许没有察觉,但就是察觉到了,也不会点破的,不然这样梁家会遇到空前危机。 于是将这个口供张贴,又将宋吉一家五口人绑到城门口,宋吉知道不妙,并且看到妻子儿女也绑了出来,连连大喊冤枉,梁永能用布将他嘴巴堵住,然后乱箭穿身,活活射死。 但百姓真相信啊,宋朝以前就做过一回,种世衡用王嵩做了暗棋,结果活活坑死了野利遇乞,甚至最终为李元昊与宁令哥父子反目成仇埋下了祸根。 而且战争的结果也让百姓相信,宋军一直很软弱啊,就算这些年变强了,也不可能这么强大吧。 所以许多不知子女死活的百姓义愤填膺,这边乱箭刚停下,那边就一踊而上,生生将其肉分食。梁永能还没有完,又连续抓捕了宋吉几十名好友与家仆,同样绑到闹市活活打死。 “还是宋朝文明哪。”王巨听后叹惜道。 至少宋朝不搞族诛了。 这个结果他大约猜到了,实际当时将宋吉释放回去,一是迷惑梁乙埋,使夏军不要立即撤退。 其次另一个用意,就是挽救梁家的危机。 只是梁乙埋不大聪明,到现在才看到这个棋子的作用。不过他将打算说给韩绛听,却将韩绛生生听傻了。 第560章请功 在另一个时空,未来章楶下手更狠,他干掉的夏军只比这次多,不会比这次少。 对于西夏人来说,一旦折损了三十万兵马,那等于会引发空前危机了。于是辽国派使者将小梁氏毒死,疯狂的梁氏死了,西夏安定了。 但为什么辽国只派了一个使者过来便能将西夏的太后毒死?其实幕后是西夏权贵看不下去梁氏的疯狂,可他们是臣子,不好公开下手,因此派人去了辽国央请辽国出手,然后辽使过来,无人敢过来阻拦,让辽国使臣将梁氏嘴掰开,强行将毒药灌下。 辽国出手可能也是不想西夏灭亡,有西夏缓冲,对辽国同样也有利。 不过也未必,辽国现在这个皇帝乃是史上最大的宋粉,极其仰慕汉家文明,曾说过一句,愿来生为中国人。宁肯做宋朝的一个老百姓,都不愿做天下第一强国的皇帝…… 所以毒死小梁氏后,辽国对西夏人说,速与宋朝和好吧,不要再打了。 梁氏一死,屡屡大败,国内困窘,于是西夏派使向宋朝低三下四的求和,西夏求和了,宋朝那么多热爱和平人士呢,况且皇宫又出了巫蛊案,那就议和吧。西夏终于喘过那口元气。 这段历史九成是不可能再发生了。 不过可以借鉴。 当然还有些不同的,那时候西夏与宋朝打了很久,国家经济无比的困难,并且兰州等地也被宋朝占去,宋军久战,将士比现在更能打,因此西夏形势比现在更恶劣。 但其他的可以以此推理。 没有宋吉,大梁氏怎么办? 她九成是不会杀掉梁乙埋的,但也不是没有解救办法。面临着这场危机,她只有一个办法,主动让权。不让权她的地位就不稳定了。相信这点智慧梁氏还有的。 让权后,主和派大臣占据上风,至于梁氏本人,可能就化成了东晋那些太后,有其名份,无其实权。然而两国和平就可能真来到了。 这个结局,司马光等人肯定很喜欢的,但是王巨会不会喜欢? 如果真的和平到来了,那就和吧,然而那不是和平,而是给西夏恢复元气的机会。而且北宋也快进入倒计时了…… 因此得让梁氏主要掌政,继续疯,那么一次次地抽打着宋朝的脸,国内才能支持对西夏用兵。 王巨放下情报,对王紫川说道:“你去萌门三岔对赵普与郭成将军传令,让他们拣出一些精骑,向青岗峡、折羌会、萌井、乐山方向移动,装作打探地形的样子,但切记,如遇到敌人拦截,切不可与之纠缠。” 这才是真正的故弄玄虚。 马上几万保捷军也要撤退了,董毡与仁多零丁之战不会持续太久了,董毡好处弄到不好少,仁多零丁又不大好啃,看到西夏援兵到达后,顶多僵持一段时间,董毡便会撤回湟州。 那么西夏如果再次集结军队,自己手中的兵力在减少,而且战线拉得又长,有的将士得看押战俘,有的将士甚至亲自劳动,还有的将士维护秩序。到时候不仅青盐会无法运回去,甚至连修建堡砦都不能进行。 这是王巨一直担心的,而且梁氏很疯狂的。 再说往后去,春天同样也正式来到庆州,那么军中的蕃人与强人、自发参加的民兵,有地耕种的缘边弓箭手与保捷,同样一起要送回去。那么兵力会越来越少。 当然,危机也没有那么重,董毡入侵后,西夏必分兵驻守河西,况且还有一个蔡挺也不是好惹的,可惜赵卨与韩绛撕逼,否则他现在进攻土门,西夏还不得不分兵于北横山,那样王巨压力就会轻松许多了。 所以王巨有了这个安排。 不能向北活动,赵卨连土门都不进攻,那可能与王巨合伙图谋西夏的洪州? 因此向西活动,做出对兜岭感兴趣的样子,只要大批游骑不断地出现,必会让西夏人产生一种错觉,王巨将会与蔡挺继续联手,趁着大胜之势,拿下兜岭,正好与王巨夺下的这段横山相联,若那样,宋朝不仅得到萧关以南肥沃的萧川,而且对西夏将会产生严重的威胁。 只要这个错觉产生了,西夏必然派重兵驻扎于赏移口、清边军与天都山一带。 然而现在西夏兵力剩得不多,那么这次危机也就自然而然消除了。 王巨又说道:“传完令后,你再回庆州,对章通判说,让他在后方紧急搜集榔头、铁锄、大铁锤,以便加快采盐速度。同时也让后方的百姓参与进来吧,不过为了防止拥挤,从后方运来一些石灰,撒于路中间,来回各于石灰线的右侧行走,以免堵塞。” 盐在盐州不值钱,要多少有多少,所以得迅速运回后方。 王紫川立即骑马下去。 王巨则看着东方,心想,他写的奏报与战功名册,大约也到了京城吧。 不仅前方让他担心,后方也让他担着心。 ………… 其实是败得太多,宋朝人对宋朝军队就象后来天朝对国足一样,那怕亚洲杯能出个线,个个就喜得不行。 实际这几年宋军已呈上升之势,就是许多砖家一再攻击的罗兀城,可事实是夏军的伤亡远超过了宋朝,无论这个时空,还是另一个时空,虽然罗兀城之战给陕西与部分河东路百姓带来了压力,不过罗兀城哪里同样生生打成了焦土。 这是无奈之策,在宋军战力不占据绝对优势下,只能互拼血值!即便王巨也是如此,只是王巨付出一两成血值,就能换回十成西夏的血值。比较上算罢了。 至于民生,又想打仗又想顾及民生,那可能?或者买安,关健西夏买不了安!这才是关健。 但是这样的大捷,自宋朝开国以来,却是罕有过的。 而且这一战,王巨利用了一些物事,那个滑板也就算了,宋朝有饱读诗书的人,包括欧阳修听说了后,也想起了自己修新唐书时的记载。 烟花用了一回,并且还真管用了,不过它只能用一回,主要还是用来赚钱的,而且多了一项产业,就可以多养活很多人,当然,这个道理,在宋朝能明白的人很少。 主要还是那个千里眼与飞天,无论滑翔飞天,还是登气球飞天,在这时代都让人觉得太不可思议,并且也传扬出去了,这三样物事,使是这一战披上了一层神话色彩。 于是迅速在民间迅速流传。 神奇的大捷,消息传开,传到哪一处,哪一处便有人放起鞭炮。 至于朝堂,也非是王巨所想的那么黑暗,可能有一些极不喜欢王巨的人,心思复杂。但大多数中立派,还是很赞成的,至少是大胜了,比大败强吧。 虽然王巨也动用了附近各小路的兵力,也不过是就近动用,还不是全部动用。兵力悬差到一比三,却胜得如此畅快淋漓,还能不满足吗? 因此几个大佬当中,王安石、王珪是赞扬态度的,吴充略有些赞扬,冯京与文彦博默不作声。 此时这些人正在延和殿,看着王巨写的奏疏,以及这些立功名册。 这一战宋军伤亡同样惨重,包括重伤者在内,伤亡者达到了两万九千多人,轻伤的不算。包括王巨带来的八十六营保捷,整整四万三千人,现在却不足四万人了。 不过没有人在这上面纠缠,至少现在不会有人在上面做文章,因为敌人伤亡数量更大。王巨报上来能准确核实的数字是十九万四千余人,而非是韩绛所写的二十万人。这个战功当中还包括镇压的环州叛乱的蕃人,以及极少数横山反抗的各族百姓。真正的夏军,抓俘与击毙的数字只有十八万来人,并且这个还包括盐州的战绩。 但王巨也写了,可能西夏实际伤亡数字比这个还要高两万,比如诸砦防御战时,那个伤亡便无法统计,还有一些逃兵逃到各山林死掉了,也无法统计。 无法核实,王巨便不会向朝廷报功。 这个大伙也相信,包括他在知华池县时,所报战功,宁愿缩小一点,也不愿意夸大,以求准确。 况且这一战战功足矣了,少了这两万数量也无所谓。然而这个数字当中,有多少战俘,王巨一个字都没有写。但大家都懂的…… 但这个请功名册,却很有意思。 功劳最大的是章楶,王巨还刻意说明了原因,一半谋划之功,他在宁州迷惑敌人,几乎全是章楶在指挥,现在王巨带着大军去了盐州,又是章楶在后方负责后勤,以及返回百姓的安置,庆州的政务,因此在这一战中,章楶几乎在扮演着张良与萧何两人的角色。 其次无疑是王君万。 这一战中他表现太亮眼了。 第三则是赵忠,也就是李三狗,于柔远寨生生与十万夏军血战了十几天,生生将梁乙埋拖在哪里。否则换在华池川,可能延庆川,最后会战难度无疑会提高了数倍。 次之高敏,不仅有安疆堡战功,而且筑起了冰堡,并且在那么劳累的情况下,面对着数倍敌军,还将其守住了。正是这道大门关上,才使得战场局面变得有利起来。 然后是魏庆宗,死者为大。 接下来是大家想不到的,非是其他诸将,而是燕达,如果不是燕达,休想将仁多零丁主力军队拖在淮安镇城下,若不是这一拖,宋军局面将会变得很糟糕,尽管燕达在会战前几乎没有与夏军交战过。 接下来才是窦舜卿、高永能、刘昌祚、苗授、姚麟、刘阒、周永清、林广、刘绍能、种谊、种古、赵普、杨文广、姚兕。 看到姚兕排得这么靠后,这些重臣同样不大理解。 王巨在奏报里未说多少,可是韩绛写得详细哪。 其实这是王巨对姚兕那些发善心的冷处理,将功折错了。在姚兕后面则是秦渤、郭庆、杨培、顾永平、景思立、赵余庆、姚雄、曲珍、赵隆、郭成、归娘浪埋、李克忠、狄咏。 姚雄、曲珍与赵隆排得有些委屈,但他们岁数太小了,又非是主将之身份,这样排也能说得过去。杨文广、和斌、郭成来得晚,景思立打完了立即返回保安军,因此也排得略靠后。但放在庆州战役,这样评功也算是公平。 李克忠也冷处理了,后面整个会战几乎与他无关。 狄咏后来醒悟,配合着章楶做了不少事,王巨心软了软,也替他请了功,但将他放在诸将最后面。 除了这些主将外,还有三十几个表现出色的副将与指使,王巨也刻意挑出来,替他们请了战功。 余下的三军将士,则是由各自的主将评价战功。 其实这份排名,甚至可以说它就能成为以后朝廷用将的一个重要参考,毕竟整个陕西路能打的一半将领就在这个名单上了。 另外朝廷也要根据这个名册升官、奖励、抚恤。 至于如何奖励,如何抚恤,还有那些将领升官,这个就与王巨无关了。 而且这么长的名单核实下去,也会花很长时间的。 不过这个名册上少了两个重要人物。 一是韩绛,韩绛是以首相下去主持陕西局面的,王巨没资格替他排名。 二就是他本人,是功是过,让朝中大佬发话吧。 不过他与韩绛没有排进去,却让很多人歪想了。 这个现在全部放在一边,大家只是看着王巨奏报上的另外几句话,也就是王巨所说的三个选择。 这一刻,赵顼呼着粗气。 王巨说灭夏乃是上策啊,也就是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灭掉西夏!这能不让赵顼想入非非? 第561章扯皮 冯京看着赵顼的表情,十分担心,但他又说不出口。 王巨对宋吉说辽国出兵山后了,又对那些将领说辽国不可能会出兵,韩绛先问其原因与用意,又问辽国会不会出兵相助西夏?王巨答道,不会,辽国绝不会傻到这份上。 王巨没有在奏报上说,不过韩绛却一五一十写在奏报上,当然韩绛是无心的,他根本不知道冯京在延和殿说了什么。 但冯京算不算造谣呢,也不大好算。 确实有这个风,辽国为了安抚西夏,派人在辽夏边境上扬言,说是辽国可能集兵于山后,相助西夏。只说是可能,不是肯定,肯定了,最后要交待的,连西夏人都没有当真了。 然而这个扬言却不知怎么被河东路的密探得知,立即汇报给了吕公弼。 吕公弼与司马光、文彦博乃是一路子的人,他们反对变法,反对战争。 不是这些人不想宋朝好,有些人变成了老油条,如文彦博,他第一次为首相时,还是很尽力的,最后被言臣怦击得一无是处,贬出朝堂,因此认为宋朝想好是好不起来了,想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就这样不变吧。 不过有的人还是想宋朝好的,如范纯仁等人。他们反对变法反对战争,也有他们的想法,不打仗了,三国和平,那么就不用养活那么多士兵,就可以节约大量兵费与军费,一年不用多,能节约一千几百万贯,国家其他方面再节约一点,财政足以维持平衡。何必要变法敛财?所以赵顼问范纯仁陕西器甲城防,范纯仁答道,初具,初具即可。 总之,反对战争的原因千奇百怪。 有的是担心武将重新因为战争而掌权。 还有的害怕又产生藩镇割据之害,就象五代更替得为什么那么频繁,还不是因为武将掌权之故? 文臣专权可手中没兵,因此刘娥一二三就将丁谓弄下去,赵顼也逼走了韩琦,才上位的宋钦宗立即拿下蔡京。虽然军事上软弱了,可利于内治稳定。 还有的考虑的是财政。 又有人确实考虑到民生,比如范纯仁,这不可否认的。一打仗,老百姓苦逼了。 但有一些人,那纯是打压异己的反对了,代表就是三个大佬,韩琦、文彦博、司马光。 韩琦岂不是好战分子,怎么也反对战争了?韩琦现在不是好战分子了,自从永兴军返回大名府后,他脱变得最厉害。 不管吕公弼是因为什么原因反对战争,但结果是一样。 他听到后立即向西府反馈,再由冯京略略夸大,就变成了探报契丹阴发腹里兵三十万往西界的故事。 结果呢,这么多天过去了,王巨都在盐州让百姓挖盐了,河东边境连一队辽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更不要说三十万大军了。 所以赵顼看到韩绛呈上王巨的分析,就问冯京,况且王巨临行前也解释了辽国不会发兵的原因,当时问得冯京十分尴尬。 至少这段时间,他没有发言权,于是东张西望。 他不便劝,但他的好朋友多啊。 不过冯京与文彦博司马光也不相同,他虽属于保守派,不过偏见并不算太深,这也是王安石推荐他上来的原因。因此曾经一度让吕诲产生误会,弹刻冯京所至嗜利,西人目为金毛鼠,以其外文采而中实贪畏也。 至于吴充与王安石关系那就深了。 王安石另一个女婿蔡卞许多后人都知道,于是许多不懂的纷纷造谣,实际王安石不止蔡卞一个女婿,他有三个女儿,长女早夭,嫁给蔡卞的是幼女,但最有才气的不是蔡卞的妻子,而是二女儿,曾写了一首小诗:西风不入小窗纱,秋意应怜我忆家。极目江山千万恨,依前和泪看黄花。 此诗一出,立即传扬于整个京城。 因此吴充替其次子吴安持求亲,两人成了儿女亲家。 不过论颜色,吴充则是更深一点,而且隐藏得很好。不过在对待战争上,冯京则是坚绝的反战派。 他在瞅,他的好朋友孙固只好出面,他说道:“陛下,因为王巨好战,使生灵涂炭,无数人家从此阴阳相隔,不能再怂容了。” 其实不用看王巨奏章,杨绘早就将王巨这三条带回京城了,但如何选择,至今也没有人想清楚。孙固的想法是最好不是这三条,而是立即撤兵回来,不过说不出口,因此说了这一句。 看,这一战打了,打出什么结果,陕西百姓掉到泥坑里不算,还死了两万多将士。 吕惠卿说道:“孙学士,那有战争不死人的?” “有,陈庆之。” “孙学士,那是梁书在造假,魏书在记载尔朱荣与元颢之战,罕见陈庆之,只有一句,尔朱荣与元颢相持于黄河两岸,欲渡河手中却无船,打算北还,为下属劝止。恰好找到了一些船只与向导,尔朱荣就命尔朱兆率精骑夜渡,破颢陷洛,陈庆之则单身逃免。即便梁书所说的是真的,那也太过妖异,所以天不容之!” 《魏书》说法不可信,《梁书》说法也不可信。 如果象梁书所记载的,那也太神了,七千白袍军,护送元颢回洛阳称帝,于雎阳对阵丘大千七万兵马,丘大千还是守的一方,结果丘军大败,全军投降。又在三十万北魏大军虎口下,拿下了有七万守军的荥阳。然后又在荥阳城下背城而战,以三千大破二十万骑兵。于是这一路前后作战47次,攻城32座,皆克,所向无前。接着又在荥阳城下,大败近百万尔朱荣的大军,打到这份上,七千白袍军居然一人未死。只是因为洛阳被尔朱荣抄了,陈庆之只好南归。结果被一场山洪将他百战百胜的军队全冲走了。 好吧,有很多后人还真相信了。 但吕惠卿不相信,王巨更不相信。 真正的真相应当是陈庆之北上打了几场光彩的战役,不过最后一役,同样也全军覆没了,陈庆之只好逃回梁朝。 赵顼也额首,这是一段比较著名的历史,在座的基本都看过。显然赵顼认可了吕惠卿的话,不要说七千白袍军,就是七千个妖怪,那么惨烈的战役打下来,也要死上好几百个。若真如梁书记载,那不是七千凡人在作战,而是七千个齐天大圣在作战。 吕惠卿又说道:“真实的,应当可以借鉴霍去病,那几乎是汉家军队的巅峰。” 陈庆之的事迹真真假假弄不清楚,不要搬出来卖弄了,看霍去病的吧。霍去病与匈奴左贤王一战,歼敌七万余人,但他的部下同样牺牲了一万五千人。 王巨这一战伤亡比例还没有霍去病的高呢,尽管霍去病的那一战难度更高。 王素也在边上说道:“西夏军队没有想像的那么强大,但也不是现在我们想像的那么弱小,此战诚为不易。” 他与王巨没有什么交接,顶多王巨知华池县时,用酒换马,请他帮了一下忙,那也是为了国事,与私情无关。况且那时候王巨能有什么资格与他攀私情? 王素也老了,因此召入京城,知通进银台司,不过因为年老无法理事,又转任工部尚书养老了。不过他久在边陲,所以让赵顼派人将他从工部召到延和殿咨询。 王巨一直不敢自居爱民如子,是因为宋朝真的有,甚至比包拯更爱民如子,眼下就有数人,包括程师孟、李肃之,以及王素。 以王素的政绩、资历、家世、出身与性格,自然不会卖面子给孙固的,他继续说道:“况且三十万夏军入侵环庆,王巨乃是临危授命,即便大败夏军,也没有将大军一路西向,而是集结于盐州,听候朝廷诏命,何来好战之说?孙学士,你是翰林学士,替陛下草诏,莫让功臣心寒!” 孙固讨了一个没趣。 文彦博只好亲自出面,他徐徐说道:“如果想灭西夏,诚为不易,故王巨在奏疏上说请求秦凤、泾原、环庆、鄜延、府麟五路大军齐发,并且还要从京城、永兴军与河东路调集兵马支持。但是这样一来,需花费多少钱帛?” 这时候不能攻击王巨,无论用什么理由,皆是自找没趣的! 但老文这个问题却问到点子上。 若是那样,可能会用掉天文般数字的钱帛,然而国库与内库那有这么多钱哦。 即便王安石也在边上说道:“陛下,上策不可取啊,只能取中策与下策。” 中策就是占领盐州,为什么是中策?首先是经济,盐州控制着七成青盐产量,另外还有铁,西夏也有铁矿,只是产量少,盐州一带的铁矿产量便占据了西夏的四成,因此控制了盐州,甚至仅是从经济便可以给西夏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军事上更不用说了,只要控制了盐州,随时可以派一支骑兵威胁乐山与赏移口,南边是镇戎军,东面是环州,三面包夹,西夏物产肥沃的萧川一带早晚会丢失给宋朝。如果胆色再壮一壮,将盐州北面的铁门关拿下,那么整个将灵州与西夏东北的银夏等州一切两半。况且盐州离灵州与兴庆府又是那么地近,随时可以发兵征讨。 缺点就是它是一块飞地,但也有办法解决,先在横山连置诸堡,然后在盐州与横山之间连筑十几座堡砦,当然后面这些堡砦多在平川之上,堡砦必须要大,驻兵也要多。那么便没有当年的涿州灵州之觞了。 其实若真的经营盐州,它就是第二个涿州,道理很简单,盐州一带地势太平坦了,眼下能守住,未来西夏稍稍恢复,主将再无能,必失无疑。 可这些人现在手中都缺少盐州相当的情报,因此被王巨这些似是非是的道理迷惑住了。 文彦博又说:“若取中策,驻兵增加数倍,而且道路遥远,供给困难,恐兵费会激增也。” 好是好,可钱哪!那一年得多花多少钱? 赵顼便看着杨绘,问:“杨卿,你去过前线,你来说说。” “陛下,若占盐州,西夏必不甘心,以后不仅是文公所说的驻兵运输费用激增,恐交战连连,战火不休,那时才真正是兵费激增。其实不仅是占领盐州不妥,臣以为占领横山也不妥。就象臣的遭遇,横山蛮如此凶悍,连朝廷中使都不放在眼里,一旦边臣安抚不当,便会产生内乱。里应外合之下,横山必失。那时不仅会有将士无辜牺牲,并且因将士都在前线,环庆后方兵力空虚,估计到时连环庆二州都会丢失。况且也有故事,以前正是朝廷占据灵州飞地,随后灵州失守,连带着导致萧关等地区全线随之丢失。请陛下三思。” “陛下,臣以为元素所言极是有理,而且一旦占领敌境,以后边将为争功,会纷纷仿佼,国家也会从此不宁,”司马光在边上说道。 王素又看不下去了,他讥讽地说:“王巨下策仅是占领一小段横山,即便所有百姓作乱,又能有多少百姓?况且论错,也是西夏反复侵耕入侵在先。且看千里渭源,化为焦土,君为何不进一言?陛下,臣还是那句话,王巨大败夏军,并不意味着夏军就那么弱小。君实,忽里堆之战,因司马光指挥失误,但也不意味着夏军就是那么地强大。” “王公,忽里堆之战与我有何干系?”司马光愠怒地问。 “没有你首肯,郭恩岂敢出兵忽里堆?” 占领盐州虽前景美妙,那个变数太多了,王素不敢言。但只占领小一段横山,难道天就塌了。 所以王素语带讥诮。 他不是有意曝司马光在丰州的那段丑陋,而是说你司马光对边事根本就不懂,就不要胡说八道了。 这是大捷,马上说着说着,似乎象是宋军大败一般,真是奇怪来哉。 老王还是没有看明白,现在的朝堂早不是他原先所熟悉的朝堂了。 但老王歪楼了,文彦博立即纠正:“自去年五月起,陕西连连交战,黎民凄苦,财政透支严重,陛下也要三思之。” 不要说边事,大家都没有发言权。咱们就说钱吧。 吕惠卿在边上说:“陛下,依臣之见,就取下策。白豹城等地紧邻环州庆州与保安军,非是飞地,而且西夏屡屡入侵,所仗持的不过是地形之利,他们占据横山,可进可退,我朝只能叹息之。现在我朝也占领了一段横山,尽管它的宽度并不大,但至少在地形上稍扳回一局。以后西夏再逾境抄掠,就会三思而后行。且王巨用战俘缮修城堡砦关,所劳民力不多。虽用了一些钱帛,不过这些钱帛仍在朝廷所能承受范围之内。” 当然,这一战也快将内库与国库打空了。 不过就此收手,至少在财政上不会透支。 吕惠卿又说道:“并且错不在我,先是西夏图谋不诡,出动三十万大军,意欲拿下环庆,数战失败后,王巨写信给梁乙埋,劝其撤兵,两国议和,重归于好,西夏仍不听。错不在我,大义在我。” 西夏都敢图谋整个环州与庆州,我们大胜之下,只是占领小片横山地区,难道错了吗? 如果再辨下去,那么吕惠卿的话就可以说得很难听了,难道若大的宋朝,以中国自居,就是当孙子的命? 第562章人是吃人的 大伙儿感到吕惠卿话后面埋藏的杀机,一个个不作声了。王巨的唯结果论,唯成败论的功利主义,曾让张载感到很无语,但不得不说,有时候它真管用哪。 就象现在放在这场空前大捷下,全国百姓欢庆,暂时什么阴谋诡计也是浮云了。 吕惠卿又说道:“去年腊月,韩韫送来消息,说是三十万夏军即将入侵庆州,那时我们有何想法?” 那时候都吓尿了,只希望韩韫打听来的消息是假的,那还有什么其他想法。所以王巨临危授命,说,能守住庆州不失,就是最大的胜利。 大家也是这么认为的,至于大败三十万夏军,想都未想过。 “前段时间两军僵持,那时我们又有什么想法?” 担心哪,害怕哪,期盼哪……全部是负面的想法,甚至安疆堡下大捷,也让赵顼喜得不行。 谁敢想最终的战果,伤亡夏兵数量几乎是安疆堡那一战的二十倍! 现在大胜了,各种各样的想法出来了。 这倒不是吕惠卿替王巨说话,而是讥讽文彦博等人的不要脸。 文彦博很不悦地说:“王巨三策,让朝廷决策,我们岂不是正在决策?吕惠卿,你说得太失偏颇。” 但吕惠卿绝对不是好惹的,他盯着杨绘问:“那天你到达白豹城,天色已经临近黄昏,从白豹城往西去都是横山道路,道路崎岖狭窄,为何不顾夜色降临,匆匆前去军营?朝廷只是让你主持议和之事,但那时我军已经大败夏军,用得着那么十万火急地继续议和吗?” “横山蛮虽以凶悍著称于世,但是人,就可以治理。他们将你打成这副样子,你不但不记恨,反而继续让朝廷一再退让。这是你不记私仇顾全大局呢,还是缺少血性?如果说你缺少血性,为何对陛下,对变法如此凶残?” 这事儿……杨绘脸丢大了。 至少你杨大才子想以和为贵,也要等你脸上的青肿好了再说吧。 但真相不是如此,当真是横山蕃人干掉的?可杨绘没有证据证明,这个哑巴亏只好吃定了。 王珪做老好人,说道:“陛下,不如就采纳王子安的下策。虽然有点可惜,但最为稳妥。” 争到这份上,大家也无话可说了。 而且文彦博心中也清楚,当年轻泥怀侧准备叛夏投宋,程勘上报朝廷,朝廷为之争议,但两府争议还没有结束呢,西夏便安抚住了轻泥怀侧。赵顼看到这段记录后,怀疑是司马光泄密给了西夏人。虽然此事不了了之,可是一度让赵顼感到很可惜。 可惜的不是轻泥怀侧,更不是指望轻泥怀侧能替宋朝攻破灵州兴庆府,真正让皇上可惜的就是这一段横山。 但那段横山是位于保安军西北长城岭的一段,也就是在平戎寨的后面。可即便得到了,它也远不及现在王巨这段横山,厚度不及,长城岭那段横山是孤立于敌境两侧,现在庆州这段横山两侧全部被王巨拿下。时机不及,那时西夏还没有大败,现在西夏是大败,最少得好几年才能恢复过来。准备不及,那时候占领横山,不但面临着苦战,恐怕也来不及修堡砦。但现在王巨占领的这段横山,前面占领,后面扫荡反抗的村寨,余下将士就已经押着战俘在兴修堡砦。 但为什么赵顼会可惜,横山太重要了,宋朝有了一段横山在手,马上整个西北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下策恐怕也是皇上能承受的底线。 老文不表态,其他人也默认了。 赵顼有些怏怏地说:“就这样吧,文公,你立即草诏,发往西北。” 这非是开玩笑的,前线正等着朝廷决定呢。 吕惠卿叹惜一声说:“大好时机,太可惜了。” 能在虎口里抢夺一片横山也不错了,不过能及得上占领盐州吗?就不要提灭掉整个西夏了。 吕惠卿真想错了,如果这些大佬万一变得团结进取,真同意了中上两策,那还真将王巨推到火坑里了。 不过这也是王巨恰准了朝中这些大佬的德性,还有对军事的不懂,因此说出这个上策与中策,实际就叫漫天要价,等着这些大佬坐地还钱。 好,他的目标就达到了。 否则直接说我只占领这一段横山,说不定又会产生许多变端。 君子欺之以方,不过对于现在这些大臣们,只能以毒攻毒。 赵顼挥挥手说:“各位散吧,对了,晚上来宣德门前看烟花焰会。” 说完,他不等这些大臣离开,就退出殿后。 “什么烟花焰会?”有的大臣莫明其妙的问。 实际是今天这些人的表现,让赵顼万分失望,否则他原来是打算正好商议完了,罕见大捷哪,君臣同宴,大伙儿吃吃乐乐,天也黑了,一起上宣德门城楼观看这个烟花。 为什么有这个烟花,也与民间的传谣有关。 庆州一战出现了一些新武器新物事,神臂弓、虎踞炮、大霹雳弹、新式铠甲,这个早就出现了,甚至改良后的各种刀具、枪矛,以及藤盾,最少这些重臣们也都知道了。 但除了这些,还有一些物事,大伙却不知道。 民间传得最多的便是这些物事,就象神话一般,连宫里的宫女与太监都在传。 赵顼当然不相信,不过也感到好奇,便将张若水喊来询问。 滑板与防滑鞋是在三原临时抢造的,这个张若水不大清楚,但这个最不神奇,大漠深处北方的游牧民族早就有了滑雪板,甚至一些有学问的人查出来十几处相关的史载。 防滑鞋子未见史册,不过它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在下面加长钉。 最神奇的是下面几样事物,第一样是千里镜。 这个张若水知道,王巨很早就托广州的海商去大食订制镜片,然后在军器监调试,然而合格品一起带走了。现在没有镜片,张若水无法给赵顼展示。 那个超级猛火油张若水更知道,就是在军器监城外火药作作坊提炼的。 至于飞天的两样事物,张若水不知道了,王巨带走的是皮革,皮革在军中用途太多了,张若水哪里注意? 另外就是绳子,绳子在军中用场也不少。 要么就是订做的一些安全扣,不过王巨未刻意说明,张若水未注意。 余下的便是炉子与热气管,以及迅速将气球收回来以便士兵换班的绞盘,那是在三原做的,与军器监无关。 所以张若水只能摇头。 可最后一样物事张若水也知道,那就是烟花,只出现一次,成就了最美丽的一次攻城。 但临行前王巨刻意解释过,它在军事上的用场不大,派上了一次用场,只能给军器监生产推广一个正名的机会,免得有一些士大夫做文章。 现在它绽放了,也能问世了。 因此张若水又将王巨临行前说的话,向赵顼复述了一遍。 这些新式武器在战场上发挥了不少的作用,不过因为经费的关系,依然不能让三军全部换装。甚至王巨因为经费的关系,都不能派很多人去寻找石油浅矿,研发粗陋的开采技术,否则这次如果前线有上百万斤的超级猛火油,那会发挥多大的威力? 但烟花推向市场,就可以为军器监带来许多额外的收入。 也不仅是为了钱,国家难得大胜,也要适度地庆祝一下吧。 于是有了这次烟花焰会。 夜色降临,京城许多百姓看到官员们将家眷带到宣德门外,于是一个个好奇地跟过来看。 宣德门外早有士兵在戒严,广场上又有许多工匠将一个个大炮竹似的物事放在地上。 这次是对着天空射,非是对着城头射,不用刻意置在木架上。 随后工匠们将烟花的引信点燃。 一转眼,满天的火树银花。 这玩意儿面世一千年了,人们还久看不厌,况且它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看着夜空中绽放的五颜六色,八成人眼珠都快瞪掉了。 文彦博也喃喃说道:“难怪盐州的夏军看傻了眼,以至让官兵迅速登上城头,拿下盐州。” 烟花继续在绽放着,一直持续了两刻钟,也就是快半个小时,才徐徐结束。 老百姓这才回过神,看着宣德门城楼上的那袭黄衣,齐声欢呼:“大宋万岁,陛下万岁。” 高滔滔也看得很欢喜,加上无数百姓的欢呼声,便说了一句:“这孩子,这回做得不错,只是我朝乃是仁义之邦,与化外胡人不同,那些个战俘,能放就放了吧。” 赵顼没有作声,他心中在想,又不知道那一家的娘子在母亲面前进了谗言。 想到这里,一道阴郁从赵顼充满笑容的脸上浮起…… ………… 一大批战俘推着辎重车,来到盐州城门口。 不仅有刻意释放的战俘,还有一批是安疆堡战后押到柔远寨的那批战俘。会战之日,李三狗将他们全部关进了临时的牢房。战后,李三狗也实现了他的承诺,给了大批赏赐。 只是事儿多,耽搁了几天。 于是索性与释放的战俘一道释放回去。 但这些人也不开心,进去的是四千一百多名战俘,能活着回去的只有六七百人了。其实李三狗还嫌他们活得人数多了,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现在送出的可是大量的真金实银,数量多得让李三狗肉痛了。 不过随后这些战俘便开心起来。 他们伤亡惨重,可是不被押到柔远寨,也未必会有好结果,来的时候是三十万大军,能平安回去的不足十万。就是这十万兵马,还有一半又去了河西拼命。 而且梁乙埋败成这种样子,什么名册啊,以及其他资料,也全部丢给了宋军,就是以后梁乙埋想追究他们责任,也无法追究了。 但这批人来自西夏各地,除了王巨已经占领的横山地区的战俘,立即让他们回家,余下的一起由他们带着各自的赏银,推着辎重车,到盐州集结,再让他们从盐州各自回家。 除了这批战俘外,还有一些表现好的战俘,也提前释放了七八百名,其中有两百多人就属于盐州的战俘。 堵在城门口的百姓,有人已认出自己的亲人,一个个迎上去,相拥哭泣。 “官人,百姓无辜。”琼娘也擦着眼泪说。 “琼娘,当年我朝治理这里,几乎没有任何赋税徭役,可是这一带的百姓桀骜不驯,以致太祖不得不派出许多重将来到西北。但今天西夏统治这里,税赋兵役徭役沉重,为何这里的百姓反而唱出这首歌谣,为何不跟西羌走(西羌,指吐蕃), 西羌已向我俯首。 大陆事务我主宰, 政务官员共协辅。 未曾听任中国管, 中国已向我低头。 我处皇族不间断, 弥药皇储代代传。” 这是李元昊数次击败宋军后,西夏人创作的长诗《颂师典》中的一段,传唱的百姓很多。 琼娘迷茫地说:“难道他们党项以独立自尊为荣?” “琼娘,不要忘了,西夏境内可有不少汉人。” “那是为何?” “党项人要独立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两个原因,普通百姓是被精英愚弄的群体,除非被逼得真正活不下去了。其次那就是人是会吃人的,强国的百姓吃弱国的百姓,有权有势的人吃无权无势的人,富人吃穷人。现在你看他们可怜,那是我打败了他们,如果他们打败了我们,攻破庆州,会有什么结果?” 会有什么结果?琼娘想了想,没由来地打了一个冷战。 其实它只是一件小事,王巨也未指望百姓会感恩颂德的神马,不过确实是王巨心软了,才做出的举动。 放了就放了,王巨没有太在意,他继续在等着朝廷消息。 按理说这么多大军拖在这里,朝廷应当会很快决策,但真不大好说啊,万一朝堂严重扯皮了,什么荒唐的事都能发生的。就象赵顼的儿子死了,也有人敢用此诅咒造谣……况且是前线的军队。 朝廷诏令没有等来,却等来三个人,嵬名科荣、吕宁、焦文贵。 王巨未看国书,而是问:“你们想入使我朝,不去延州,去找到了我?” 这不合规矩啊。 第563章羞侮 嵬名科荣苦着脸说:“延州不放我们入境……” “咦,”王巨有些惊奇。 按照规矩,夏使来宋,必须从长城岭路先赴保安军,经延州核定同意,再去京城。不可能从庆州或者渭州放行,再去京城。 而且节奏也不对。 让西夏头痛的是王巨与蔡挺,而非是赵卨,况且赵卨接任延州后,立即停止收回土门,也是一种绥靖的表态。但为什么赵卨忽然拒绝西夏使者入境呢? 这个王巨还真不知道了。 韩绛与赵卨撕逼远比王巨想得严重。 赵卨居然不给自己面子,韩绛暴怒,上书弹劾赵卨怯懦,坏我大宋大计,并且说了土门的重要性,以及这次机会的难得。 其实不用他解释,许多大佬们也知道土门对于延州来说有多重要。 关健是对延州重要,但对宋朝有没有那么重要,这才是重点! 赵卨同样不简单,脸皮都抓破了,那还客气什么?于是也上书弹劾韩绛,并且这篇书奏很长。 先是弹劾韩绛不要脸,王巨来到庆州,向韩绛发出请求,让他援助部分兵马,与大顺城的官兵来一个两面夹攻,这个风险性很小。就是这样,韩绛依然犹豫不决。 其实真相是王巨向韩绛与郭逵两人同时提出请求的,相比于郭逵,韩绛反而更意可。只不过当时局势不明,不论是谁,都会有点儿犹豫。虽然有些犹豫,两人还是先将兵马搁在德靖寨,并没有贻误王巨大计,这才有了大顺城大捷。整个庆州战局也就是从那一战渐渐扭转的。 不过为了撕逼,后面的胜利赵卨就当不知道了。 夸大了韩绛的犹豫与短视之后,赵卨又说了庆州连连大捷后,韩绛看到风向扭转,我军大捷有望,因此不要脸皮地立即骑马跑到庆州,与两个后辈争功。 这也是王巨不评韩绛功劳的原因,一是他没资格评价,二是不好评价,说他没功,韩绛会动怒的。说他有功,以后必然有人将真相揭开,那么同样会给王巨戴上一个阿谀奉诚的大帽子。 有没有功,韩相公,你自己努力去吧。 接着赵卨又说韩绛信用奸佞,来到延州,那么多将领不信任,偏偏信任一个家奴王文谅,结果让王文谅出兵金汤城,畏惧不敢出。反而引来西夏人报复,若非保安军城中娼妓李氏揭发梁氏阴事,逼敌退军,那次都能让敌人攻破保安军城。即便如此,韩绛继续重用之,让王文谅驻守荒堆寨,不久在王文谅的率领下,三军惨败。这没有完,王巨请求援兵,韩绛继续让王文谅担任副将出兵大顺城,若非王巨有意将王文谅冷藏,又不知会出什么漏子。 但在这条上,赵卨并没有冤枉韩绛,王文谅这小子善长巴结奉诚,天天拍韩绛的马屁,所以十分得韩绛信任。 韩绛来到庆州后,还劝了好几次,让王巨重用王文谅,却被王巨果断拒绝了。 会战过后,韩绛又想让王文谅留在庆州担任要职,王巨再次拒绝,并且说:“当时强敌入侵,不得己,我向各路借兵借将,这些将与兵是来援助庆州的,我无权调动任命,那样就会逾权,也会替国家开一个很不好的头。韩公,虽然你有权调动授命,但不要让我为难。” 为什么王巨对王文谅如此忌惮? 是因为在另一个时空,就在这时,正发生着一件事。 王文谅这个人不但会阿谀奉诚,而且极度贪功。在作战中,多次不择手段地夺取蕃兵与官兵杀死的敌人首级请赏,甚至掘挖死人的坟墓割其脑袋冒功。 如果在王巨手下,王文谅敢这么做,就死定了,偏偏韩绛无能,因此王文谅越做越过份。另一个指使吴逵因为买马与王文谅产生了一些矛盾,但这个人很能打,在一次战斗中,王文谅畏惧不前,吴逵却带着手下杀死了许多夏兵。夏人败退后,王文谅带着手下抢吴逵斩下的敌人脑袋了。 吴逵这个家伙性格也不好,哪里会同意,两相立即冲突起来。王文谅没有得逞,于是回去对韩绛诬告吴逵要煽动士兵造反。韩绛不分青红皂白,立即将吴逵拘捕准备斩首。吴逵手下激怒,准备杀死韩绛。庆州知州王广渊看到事态严重,便劝韩绛不要杀吴逵。 种谔出兵罗兀城,命庆州出兵牵制西夏,王广渊集结三军,两营广锐军士便借机商定拥戴吴逵,发动兵变。结果是夜将吴逵劫出庆州牢房,焚烧北城,大噪纵掠,斩关而出。 为何是广锐营骑兵带头谋反,也是韩绛搞出来的。 韩绛不但听信王文谅的谗言,还特别信任蕃兵,甚至将广锐营的战马夺取,说此辈不能战,然后将其战马送给蕃部,有爱马的骑兵抱马首而号泣。 这让广锐营骑兵如何不痛恨韩绛? 那时正好林广在防守南城,看到兵乱,立即挺身缒城出其后,此时还有三百多名反兵在城中作乱,林广劝说道,乱首去矣,尔遭本非同恶,且听我,听我不但能得活,且有功。 于是一百多人请降,林广授以兵器,令其反攻,余下反兵尽毙俘。 但这时城外依然很危险,华池县柔远寨与另一个小寨三都寨的戍兵得知庆州官兵起事,也准备起兵响应吴逵。王广渊听到后立即亲自前来犒劳,将两寨官兵稳住,然后让他们回到原来的防区,然后暗中让赵余庆率领八千蕃兵,设下埋伏,在两寨官兵回寨的半路上,将他们全部杀掉。 林广又与姚兕追上吴逵的两千叛兵,纵兵尾击,叛兵陷入重围,不得不向两将投降,姚林二人将叛兵押到朝天驿时,全部斩首。 这次叛乱规模太大了,也震动了朝廷,朝廷下了一道无比严厉的诏书:庆州叛兵亲属缘坐者,令环庆路经略司检勘服纪、年甲,应元谋反,手杀都监、县尉,捕杀获者,其亲属当绞者论如法;没官为奴婢者,其老、疾、幼及妇女配京东、西,许人请为奴婢,余配江南、两浙、福建为奴;流者决配荆湖路牢城…… 用之震慑三军,不要真以为想当官,先做山匪谋反等招安。 这就是谋反的下场,不但你们本人,就连你们的家人也要严惩不怠。 但事情没有完,文彦博岂能错过这大好时机,又用此做文章,大肆攻击王安石。 王安石也上书反思:今士卒极窘,或云有衣纸而擐甲者,此最为方今大忧。自来将帅不敢言赈士卒。赈士卒,即众以为姑息致兵骄。臣愚以为亲士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爱而不能令,譬如骄子不可用也,兵骄在于爱之之过……今将帅于抚士卒,未尝敢妄用一钱,视士卒穷困如此,然无一言闻上,盖习见近俗。臣恐士卒疾困则难用,且或复有庆州之变。谓宜稍宽牵拘将帅之法,使得用封桩钱物随宜赈恤士卒,然后可以责将帅得士卒死力也。 这份奏折能看到很多事。 在另一个时空庆州官兵很乱的,包括广锐骑兵营,实际朝廷给的待遇不差,但上面层层克扣,到士兵手中没有多少钱帛了,况且那时庆州还有大量待遇更差的保捷、义勇。 再加上大战来临,大家要卖命之时,韩绛还这么搞,岂不是逼得官兵谋反? 将帅不敢言赈士卒,不仅赈士卒是造成姑息兵骄,而是会授人以话柄。最有名的例子,张亢。 还有王巨做得那么小心,结果还是有人诬蔑他养私兵。 恩威并且,只威不恩,士兵如何信服? 这段历史王巨记得不大清楚了,甚至吴逵就在他手下,并且因为这次立下大功,王巨还刻意放在奏折上向朝廷请功。 但知道王文谅这件事闹得不小。 可王巨怎么办?又不能无过将王文谅斩了吧。 因此继续搁在高永能手下,事情结束后,让王文谅继续回延州。王广渊给韩绛面子,赵卨可不会给韩绛面子,那么王文谅就不会产生危害。等韩绛走了,王文谅什么也不是了,史上那次危机也就自动消失。 但王巨做梦也没想到,赵卨与韩绛撕逼,也将王文谅撕了出来,并且还将王文谅抢功的丑事写在这篇长篇大奏上。 接着赵卨又弹劾韩绛无能贪功,于是听信种谔谗言,兴起罗兀城兵事,结果花费巨大,也将陕西路与河东路百姓坑苦了,最后三军将士死伤惨重,也没有成功,并且引来西夏发起三十万大军入侵的报复。 如果不是侥幸得胜,会引起什么样严重的后果。 然后又弹劾种谔生性残暴贪婪,桀骜不驯,但实际只是一个纸上谈兵之辈。只要这一帅一将呆在延州,西北边事永远不休,最可怕的是两人皆无能力,因此西北会早晚贻误在两人手中。 罗兀城之战真如此不堪么? 想要打出汉唐的战绩,得有那个土壤啊,简单的一个例子,李世民对李靖十分忌惮,但李靖出兵时,李世民扯过后腿么?所以在宋朝作战,只能互拼血值! 王巨这次庆州战役实际也在拼血值。 当然两者还是有区别的,王巨用兵很奢侈。想一想种谔经营罗兀城时,如果兵力再多一点,粮草物资也能跟上,抚宁寨会不会丢失?抚宁寨不失,又何必要放弃罗兀城? 其次的区别就是种谔比较骄傲自大,看看王巨的态度,就是到现在,依然如覆薄冰,然而种谔呢。非是王巨有权有钱,种谔无权无钱,但有人有,那就是韩绛,如果种谔不骄傲自大,让韩绛向朝廷请求额外增加一万兵力与一些钱帛粮草,难道朝廷不答应吗? 不过种谔经营罗兀城失败了,赵卨也就能做文章了。 两人抓脸抓到这份上,西夏派使者来宋朝请和,赵卨也怕韩绛做文章啊,因此直接轰出保安军。 嵬名阿荣无奈,不和不行哪,这个要命的王巨率领着一支庞大的宋军呆在盐州,时不时派出游骑,一会去乐山,一会来灵州打探,天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三人匆匆骑马回去禀报。 梁氏有点绝望。 这时景询出了一个主意,他劝说梁氏让三个使者直接从庆州走。 梁氏不解。 景询便说了一个原因,王巨现在是当事人,如果按照宋朝官场,他是最需要避嫌的,赵卨能轰走使者,王巨却不能轰,否则宋朝京城必有大臣用此攻击王巨。 梁氏忽信忽疑,便让三人来到盐州。 其中的内幕王巨当然不知道了,不过也不妨他去联想:“让我想想,看来你们西夏这次局势很不妙啊。只有我朝答应议和,你们西夏才能用此安定人心,才能解除这次危机。然而延州将你们轰赶出去了,迫于无奈,于是想出一个锼主意,我是庆州之战的主帅,要避嫌啊,于是索性从庆州入使我朝。避嫌……哈哈哈。” 王巨大笑起来。 避嫌肯定要避的,但也要看怎么避法,不能为了避嫌而避嫌,那样还要不要做事哪?若是一味避嫌,那么自己岂敢卖战俘,卖青盐? 吕宁无奈地说:“王知州,这次我们夏国入侵中国,是受奸人挑唆,太后已经将一些奸人斩杀了,以后保证不会入侵中国。” “你们西夏还有没有信誉,一个没有信誉的国家,如何相信你们的保证?至于奸人,难道你们说的奸人就是宋吉吗?或者你们三人真相信宋吉是我收买的暗探,或者说他有能量挑唆你们西夏出动三十万庞大的军队入侵我们大宋?行,如果你们西夏真有和平之意,我不会让你们西夏交出逃出去的几万将士,他们只是刀。但要交出执刀的人,而非是什么宋吉。当然,你们西夏太后也是执刀的人,不过她是一国之母,那就不用交了。但请交出另外两个执刀的人,罔萌讹、结明爱。如果将这两人交出,我马上退兵盐州,并且放你们入使京城。” 这次蛊惑梁氏出动三十万大军的人非是宋吉,他还没有那话语权,而是梁乙埋、罔萌讹、结明爱。 这个消息也非是斥候打听来的,但得知也容易。 王巨抓了那么多战俘,这中间有无数贵族与重将,只要一半人张开嘴,什么消息也听到了。 问题这两人乃是梁氏的宠臣,宠臣是好听的说法,实际就是梁氏的姘头,嵬名科荣岂敢答应交出他们? 嵬名科荣无奈说道:“王知州,我们这次是带着极大的诚意而来,如果你不接应,我们夏国只能与中国鱼死网破。” “呵呵,呵呵,如果当初我让宋吉转交议和信,梁乙埋立即撤兵,那时贵国主力军队还在,可能我现在还能顾忌。柔远寨战后,我会怕你们西夏的什么鱼死网破吗?对了,你们西夏这点兵力还要与董毡鱼死网破呢。” 嵬名科荣脸如死灰。 西夏现在不仅是兵力紧张,财政更紧张! 王巨又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西夏除了派使向我朝请和外,也派使到了辽国,希望辽国替你们西夏调解吧。” 这是怎么知道的? 此人多智近妖,有些妖孽在,西夏岂能不命运多舛?三人心中同时悲愤地想到。 “这样,让我想一想,是马上趁胜追击,将你们西夏一举歼灭,还是让你们那个傻傻又疯狂的梁太后继续主政呢?你们恐怕不明白吧。我真心很想很想你们太后继续主政,有她主政好啊,说不定不用我朝出兵,她就能将你们西夏带向灭亡的道路。” “君太过份了,太后终是我们夏国之母,你居然如此羞侮,那就战吧。”焦文贵气愤地站起来说道。 “好啊,我正等着你说这句话呢,快点回去,通知你们梁太后,我们马上又要大战了,不过我就不送哪。”王巨玩味又轻松地说道,说完了还挥了挥手。 第564章退一步 焦文贵一下子就怂了,站在哪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畅快,”坐在边上的刘昌祚心中想到。 吕宁连忙打圆场,说道:“王知州,我看过你写给国相的信,也听说过你的为人。两国休战归好,会造福千家万户百姓。” “是啊,可我发现我们大宋这个邻居是一个永远不知改悔的强盗,那应当怎么办?所以现在我的想法是最好将这个强盗干掉,虽然国内百姓会吃一点苦,却能后人一劳永逸。” 宋朝有许多士大夫对开疆拓土不感兴趣。 那么多国家,能灭得完吗,灭完了西夏,西边还有回鹘,灭完了回鹘,那边又有新的国家。而且疆域越大,越难以管理,这不象中原地区,有着一条黄河、大运河与长江,以及诸多支流,得以将交通成本控制住。 只能说一直对燕云地区,特别是对幽州,还有一些人“死心不改”,它的位置太重要了。不问明朝,明朝若不是出了李自成,清人就是入关,也休想占领中原。 正是这种思想,才有了赵匡胤用玉斧在地图上一划,大渡河那边俺不要了。 真相是因为王全彬的暴行,导致当时巴蜀全境一半百姓在反抗,那还敢用兵大理? 潘美灭南汉也是如此,他带的兵马少得可怜,只有一万几千兵马。灭掉南汉,再镇压反叛,然后治理。好了,天气热了,还能不能用兵交趾? 后来重心又到了南唐与北汉,交趾独立了。 然而因为产生这种思想,于是才了有当年宋仁宗一年给西夏的二十五万五千买安钱。 这非是战败赔偿,实际当时虽屡战屡败,但边防的堡砦已经渐渐完善,加上辽国即将对西夏用兵,不可能有战败赔偿的说法。因此它纯粹是真正的买安。 这个数字很微妙,给辽国一年是五十万,西夏是二十五万五千,多了辽国不服,少了西夏也不乐意,因此有了一个五千零头,那么就成了辽国的一半多。 但实际它的价值不止二十五万贯钱,其中有银,有绢,还有精制绢,再加上运输成本,等于一年送给西夏四十万贯以上的岁赐。 西夏只是一个不大的国家,户数不过几十万户,有了这个钱,不用再过苦哈哈的生活了吧。那么我们两国重归于好,就象你父亲李德明那样,你们西夏百姓幸福了,我们大宋百姓也太平了。 实际这个钱真的不少,想一想辽国人口与面积是西夏几倍? 这也是李元昊很满意的原因。 然而前面李元昊一死,西夏又来侵犯了。 所以说用钱是买不到和平的,用什么仁义的说教更是换不来和平,想要和平,还是用拳头打出来吧! 而且也不是王巨第一回说过这样的话,有的士大夫很是贪生怕死,但有的人态度却很强硬,也同样说过类似的话,不过西夏人就当成了耳边风。 现在王巨说出来,却管用了,十万宋军就在盐州横山这里,游骑去了灵州城下,去了乐山。 “等几天吧,让我想想清楚。如果你们等不起,那请回去,如果在盐州等着,请老实一点,否则到时候不要怪我连使者也杀。咩胜,将他们送到驿站去休息。” 几个亲卫过来,将三人向外推搡。 “王知州,我们是使者啊,”嵬名科荣不服气地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那能这样对待一国使者? “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刀枪。我算是对你们客气的。”王巨冷冷地说。 三人被推走,刘昌祚问:“明公,当真让他们去京城?” 王巨点点头。 “这样太便宜了他们。” “莫要逼急了敌人,有时候退一步反而是海阔天空。” 实际还是兵法的围三阙一。 如果西夏三名使者成功去了京城,以京城的那些大佬们的德性,必然同意议和。 最简单的例子,当年西夏使者吴宗入贺赵曙即位,按照规矩必须站在皇仪门前候见,太监传达,然后赵曙让太监将使者领到垂拱殿觐见。 其实宋朝大臣更惨,他们入贺西夏的什么,只在宥州。 但这小子偏不听从,引伴使高宜也无奈,怎么办呢,谁让宋朝一直软弱可欺。但吴宗到了顺天门后,带着佩鱼与仪物,强行往垂拱殿闯。这能成吗?就象宋使到了宥州后说俺不行,必须去兴庆府,那会有什么下场? 高宜无奈,只好将这小子关在马厮里,让他冷静一下。 可这事儿闹出多大风波,司马光差一点要将高宜的肉吃掉。 反正在王巨心中,王安石也就那么一回事,但还能找出许多亮点之处。不过司马光,那简直就是一个大大的笑话。这个家伙死得早,否则在两宋时,他比秦桧还要糟糕。 现在西夏迫切需要与宋朝重新搭成和议,相信这次去京城态度一定很老实。那么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有了宋朝的和议,梁氏就能将西夏各个反对的派系安抚住,西夏就能平稳渡过这段困难时期。 所以梁氏派了三名使者,试图从庆州去京城。 不过有了指望,西夏人也不会对王巨这支军队反扑。 否则马上有许多军队要撤出这片战场,王巨手中的兵力也越来越少了,一旦逼急了敌人,西夏反扑,这个后果也是王巨无法估计的。 “原来如此。”刘昌祚道。 这样讲刘昌祚就明白了。 当然,表面上王巨还继续要强势。 “那为何先将他们安置到驿站?” “我在等朝廷诏令啊。诏令下达,修筑堡砦不仅是筑城墙的,这些都是未来正规的堡砦,要挖壕沟、置战棚、瓮城,吊桥、城门、房舍、仓库、兵营、马厮,一样都不能少。所以后方还要调拨大量物资过来。诏书下达了,物资也要调拨。那么某些人便无法反悔了。否则还会有意外发生。” 这个可能性极小,不过防一手总是好的。 “所以明公将他们先扣压几天,不过环州那边怎么办?” “我正要回去解决一些事,就包括环州,盐州先交给你了。” “放心吧。” 王巨说完,先骑马去了环州。 种古立即迎出来,两人进了军衙,种古说道:“明公,其他村寨我暂时没有动,正等着明公吩咐,只有肃远寨那边安顿了一些章通判派来的各部族。” 肃远寨那几个反叛的村寨让王巨强行逼到西夏那边去了。 不走也不行,只不过王巨并没有吩咐官兵去刻意杀人,而且让这些村民将他们财产能带的全部带上。至于到了西夏那边,这些妇孺老幼会有什么下场,王巨不管的。反正他们不是想投奔西夏吗,那投奔去好了。 但这里地形很不错,宋朝在前面连筑了好几个堡砦,实际肃远寨这边也渐渐变成了后方,但这里有许多小河沟,还有宽阔的马岭川,无论环州或庆州,百姓也开始变得稠密。 因此章楶选择了几个忠心于宋朝的庆州部族派长者过来察看,看后很满意,于是一起迁移过来。 这次施的狠手,让一些心中有鬼的村寨胆战心惊,看到战事平定,一个个派出能说上话的人找到种古求情。 种古没有理睬。 “种知军,我来就是为这件事的,除肃远寨外,还有原先参与反叛的村寨,强行打散,往庆州转移。不同意者,还是请他们投奔西夏去!” “行。” “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份名单,你对他们下令,既然不役兵役,那么就要纳税赋,请他们按照汉人纳的税赋,将以前二十年内的税赋交给官府。若是一个月不交满者,以反叛罪论处,到时候我会派大军过来剿灭。” “这个……” “当然,他们是不可能交满的。” “就是啊。”二十年税赋啊,将这些村寨连人卖掉,也不可能交清的。 “然而我军大捷,连三十万夏军都击败了,在这种大势下,他们也不敢谋反,到时候他们必向你继续哀求。因此还有一个办法,那么就让他们立即十丁出七丁,随军服兵役,将功论罪。” “明公,这些人不能往军中放啊。” 现在战事平息下来了,就是没有平息,谁敢用哪,保不准他们就会在背后往自己人身上插一记冷刀。 “是啊,所以在会战前,我吩咐你,三天未来者,就不要来了。不敢用!但现在我另有用场,让他们集结起来,青岗峡、清边军、折羌会等处,我随便找一个西夏军寨,让他们攻打。攻不攻得下来,投不投降,死伤多少,皆不问。” “这也是一个解决之道。” 强行镇压肯定不是办法。 王巨这还是以毒攻毒,一是让他们互相攻打,结下生死大仇。 二是消耗这些部族的丁壮,将他们各部族的丁壮数量减少,没有足够多的丁壮,这些部族就慢慢不那么强盛了。 再加上迁来一些比较忠诚的部族,以后环州就可以正式治理。 种古又看了看那份名单,几乎三分之二的“中立派”立于其上,较大的部族比例更多,几乎达到了五分之四,特别是慕容族。 这是一份针对意识很强的名单。 “总之,以后环庆路要改变以前的思想,听话的孩子才有奶吃,而不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哈哈哈,”种古被这个比喻逗得大笑。 但这个笑话其实一点也不好笑,往往听话的孩子才没有奶吃,能吃到奶的多是会哭会闹的孩子。 “但也要小心,真不行,我让种谊那几营保捷军,迟些天回去,配合你一下。” “嗯。”种古额首。 种家八子,种古不是最惊艳的一子,但他是长子,也是最稳重的一子。 王巨要的非是强行镇压,而是借助敌人之手,将这些部族的丁壮消耗,削弱这些部族的实力。 因此以震慑为主,那么就需要有更多的兵力在手中,才能震慑住这些人,而非是逞强。 “你另外再派一些人手,察看环州的道路,看那些道路需要兴修。等这些部族解决后,我会抽调一些战俘,将环州的道路也修一修。” 这就是从乱入治了。 王巨不仅是庆州知州,还是环庆路的安抚经略招讨使。 就是将后面的官职拿掉,他还是有权管理环州事务。 两人说了一番话,王巨也没有久呆,他现在的时间紧,只有抽出两天时间,到后方安排一下,马上还要回盐州去。 于是王巨又立即骑马去了庆州,非是为了军事,还是为了治…… 第565章资本的开始(上) “你再不还钱,我们就要用你家人抵债。”姚大虫带着家中的仆人,将几十台织机全部砸了后,又凶恶地对祖阳说道。 其实真不能怪姚大虫,他放给祖阳的利息很低,只有二分,听说朝廷的青苗法半年利就有二分了。 宋朝有宋朝的律法,民间有民间的律法,那就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是这么简单。 欠债了,人家上门讨债,上哪儿说理都得要还债。 一伙人走了,祖阳一家人哭哭啼啼。 祖阳只是披着皮袄子,坐在门坎上发呆。 西夏这场入侵真是飞来横祸啊。 他这场横祸不仅与西夏入侵有关,也与王巨、蔡挺有关。 先是王巨在华池县废除了大牲畜计入财产户等的政策,用此鼓励支持百姓饲养大牲畜,随后又置办炕房,大规模孵出鸡鸭鹅,又鼓励百姓载种一些果树,还有单株移载高梁,载种苜蓿青芦,将蕃人的半牧半定的饲养牲畜方式向定居饲养方式发展。 然后王巨就走了,可这些政策却保留下来,迅速将华池县百姓的生活改善。因此蔡挺也接着在庆州全州推广。 应当这些政策是比较好的。 蔡挺走后,庆州知州乃是李肃之,若论爱民如子,蔡挺与王巨皆不及李肃之,这些都是利民之策,李肃之当然不会破坏了,甚至连家禽与果树,都有意不算财产计入户等,以便进一步保护这些副业的发展,以改善百姓生活,反正朝廷也不指望边境的庆州会给国库带来什么收入。 李肃之过后便是李复圭,三人当中,李复圭稍差一点,不过他总比孙沔强吧。 所以这几年饲养家禽家畜的百姓多了,不过家畜还是以养羊为主,马牛占的空间太大,在庆州不大适合大规模养殖。 羊分为三种,奶羊,专门养奶羊的人是最少的,最多的还是肉羊。 只有极少数人养了绵羊,剪毛赚钱。 这时代皮毛处理技术很落后,但也有一些粗陋的技术,庆州就有一些作坊专门处理皮革或者羊毛。 羊毛不是制成毛线的,王巨记得前世似乎考古到中国很早就有了一些类似制造毛线的机械,但王巨在宋朝那么多地方,也没有看到什么毛线。 毛线的市场其实真的很大,一旦制成了毛线,那么就有了头绳子,而不是现在的丝绳丝带。 有了毛线就有了毛线衣,甚至羊毛衫的啥。 这得慢慢来,必须等棉花普及,纺织机进一步改良,棉花真正织成棉线了,那么羊毛也能绞成毛线。 也不是说王巨知识有限,就是专家来了也不管用,打一个比喻,王巨前世的工业树是一棵参天大树,现在宋朝的工业树连一个豆芽苗都不如。再打一个比喻,原子弹的理论很简单,高中知识,但能造出原子弹的国家有几个? 因此现在的毛技术,主要还是用来编织对技术要求更粗犷的毡毯。 它有两部分组成,一是将毛进行一些处理,以便以后没有很浓的异味。 二就是绞织成毯。 但庆州的毡毯技术很差,还不如西夏。毡毯质量差,卖不上价,羊毛的价格同样也卖不出来。 以前祖阳依据淮安镇地形之利,做着一些小生意,赚了一些钱,这些生意也包括走私过来的毡毯。 渐渐他就产生一个想法,如果将庆州毡毯技术提高,使质量达到了西夏顶尖水平,这就会有很大的利润空间。别看私商不交税,实际方方面面暗中塞腰包贿赂的费用,比交税还要多。况且货物从山那边运过来,当真没有运输成本?再加上两面的商人谋取差价。这个利润空间大了海去。 他想到做到,于是从前年春天就开始研发,又从西夏人手中用商品换来一些技术,一步步地将毛处理技术、织机进行改良。 虽然几百年后看到他这段历史,会让人发笑,但在这时代,特别在比较落后的边境地区,祖阳算是前趋者了。直到去年冬天,祖阳才投入生产。 这个时间太漫长了,而且获取技术来源很是困难,再加上投产,都要花费不菲的钱帛。因此手中攒下的钱花光了,还借了两千多贯钱。 不过他的努力效果也不错,去年年底终于推出样品,虽不及西夏与西域来的一些毡毯精美,但总的来说,质量还可以,至少在庆州是上乘产品。如果不是这场战争,这个外债顶多一年多时间便可以偿还掉。 然而战争到来。 这次战争不可怕,前线除了极个别村寨想不开,没有撤走,多半成了西夏人的点心,余下的百姓皆及时撤离到后方。 祖阳也撤走了。 但他悲催了。 这次大撤离,官府下令让百姓带走贵重物品,以及大牲畜,这个大牲畜就是牛马驴骡,以及少量骆驼。 首先它们价格皆很贵,官府赔不起。其次宋朝最缺的就是这些大牲畜,不仅是马,牛驴之类同样缺乏。哪里舍得杀。 不过羊与家禽的什么,就不客气,统统宰割,一半给士兵打牙祭,一半让百姓带在路上做伙食,回来后按价赔偿。至于粮食、一些略有些贵重的物品、布匹则送入各堡砦保管,回来后交还。 战后官府确实也做到了,尽管发生了无数混乱,但多数百姓能表示理解。 可是祖阳就欲哭无泪了。 得到官府的赔偿后,百姓又陆续从外地运来羊崽子养了起来,不过从外地弄过来价格就变得贵起来,规模远不及从前,至于绵羊几乎彻底消失。 未来只要各任知州不昏庸,还会恢复过来,但那一等就得好几年辰光。 要命的是现在一批批青盐在向庆州调运。 其实王巨与王安石对高利贷,只能算是一个旁观者,虽然派人了解,也看到它的种种丑陋,可不能算是一个内行人。 如果王巨与文彦博关系好,并且沆瀣一气,文彦博也许会大诉苦水,这个高利贷的钱真是那么好赚的吗? 首先它会背上一个恶名。 其次它要白道黑道通吃,象文彦博这样出身高的人家,利息是不敢收得太重了,否则逼死了若干条人命后,千夫所指,别想在仕途上有所发展。 真正敢收高利息者,不但不怕背上这个恶名,得交好官员胥吏衙役,得收买恶讼师,得养许多打手,这些开支同样庞大。 最后就是放了,能真正收回来的有几何? 正因为不大了解,王安石在青苗法定位上犯了严重错误,那就是二分利。 这是春放秋收的二分利,多高的利息?什么样的收入,能半年就获得二分利息?那么两年下来,岂不要翻上一番?大跃进也没有这么快的速度。 王巨看得更清楚一点,但只知道这个利息太高,给百姓带来沉重的负担,却没有往高利贷深处想,所以这次盐价定位上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最终定位是一斤二十二文钱,王巨虽然知道价格不高,不过也觉得凑和了。 实际这个价格很低的,想一想解盐,从盐场出钞的成本价格就达到了二十文,但解盐售价岂能比是青盐?一旦正大光明销售,两者价格最少相差十几文钱。 所以才有了那么大的订购量。 不要问高利贷,这玩意儿来钱快,可不是一般人能玩得动的。有人放利息,但非是高利贷,就象姚大虫放给祖阳的利息,也只有二分。因此手中有余钱的,全部投到此次的青盐上了。 然而现在庆州没多少了绵羊,各个债主看到一门更好的生意,于是纷纷上门来要债。 于是就出现了今天这个情况。 忽然他十岁大的女儿喊道:“爹爹,官兵,官兵来了。” 难道有人带着官兵来要债?祖阳呆滞地抬起头,看到一队官兵骑马迅速地向他家奔驰而来。 只是眨眼之间,这队官兵就到了他面前,一个个翻身下马,动作整齐。这让祖阳感到这队官兵有些不一样,究竟哪里不一样,他是甄别不出来的。 然后一个眉清目秀,长相十分好看的年青将领走了过来问:“这里有一个叫祖阳的人,你知道吗?” “小将军,就是我。” 听到祖阳称喟小将军,后面的这队兵马全部笑了。 年青人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有些讪讪,道:“我很小吗?” 这让祖阳如何回答。 “你就是那个做毡毯的祖阳?”年青人又问。 “正是。” “这怎么啦?”年青人又走到那些被砸烂的织机面前问。 “将军,小的借了债,夏人入侵,官府下令坚壁清野,将羊一起宰杀,债主害怕我没办法还债,一个个便上门将我家的财物搬走,也将这些织机砸坏掉。” “看来是我的错。” “做生意有亏有赚,怎能是将军的错。” 祖阳真不怪谁,官府让百姓撤离,坚壁清野,这样才能迅速打败敌人,并且官府这次做得很仁义了。为了对付三十万敌人,以及环庆路那么多百姓的生命,自己一家又算得了什么? “不错不错,知道坚壁清野,还明大是非,看来我来对了。”年青人又说。 “请问将军是……?”祖阳狐疑,就算是官兵吧,就算是真正的武将吧,这说话口气也太大了。 “你将你家的经过再说一说,我不是太了解。”年青人未说他是谁,又问了一句。 祖阳便将经过又讲了讲。 他美丽的妻子则在边上不停的哭,真怕啊,若是姚大虫翻脸不认人,将她与儿女拖去卖掉怎么办?自己进了火坑不题,连女儿不久也要跳到火坑里。 年青人听完后,从怀中掏出一块毡毯,不是整块毡毯,而是剪去一角的样品,问:“这就是你家的产品?” 祖阳辨认了一下说:“将军,正是。” “织工不错,可是图案不行,我看了两块,你想仿照中原的图案,但仿得又不像。其实不用仿中原的图案,就取西北图案也不错,有民族风情,反而会卖一个好价钱,舶来品在任何朝代都受欢迎的。” “舶来品?” 年青人拍了一下脑袋说:“就是来自外邦外国的商品,比如倭国纸扇,杭州那边也在仿造,质量并不比倭国的差,不过价格悬差一直很大。” “但现在……”祖阳都要哭了,你说这个神马的管用吗?况且扯到杭州了,杭州与我有啥关系? “无妨,我马上回去会下一令,从后方运一些物资到盐州,从盐州那边换一些牲畜过来,包括一些羊羔子,再以货换工的方式,交给百姓饲养,几个月后你又可以购得大量羊毛。” “你下令啊……难道你是……” 第566章资本的开始(中) “不错,不过我不喜骚扰乡亲,我们说正事吧。”王巨道。 宋朝有很多官员也亲民的,上山下乡看看老百姓,但真正能与官员攀谈的百姓还是少之又少。 祖阳有些晕乎乎的。 他不相信自己这个产业有多重要,或者说自己死活就放在了眼前这个年青知州心上。淮安镇还好一点,要知道再往前去一点,哪一个山山洼洼,不是用鲜血染成的。 王巨似乎看到他的想法,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庆州多山少川,虽然水土不及我的家乡保安军那边恶化严重,也是一个贫困之所。从这块黄泥地里想抠出什么,庆州永远是无法好起来的,故此我希望你能带着乡亲们一道致富。” “知……小的没那本事。” “一个人肯定没那本事,但人多了,庆州就变好了。我们说正事吧。你眼下眼下遇到了一些困难,这个无妨,因为你自己研发,所以比较懂,这个技术在你脑海里,只要条件充分,就能东山再起。因此我代表官府,给你一个机会。” 祖阳漂亮的妻子也不哭了,她还没有想到王巨身份,也在心想,这个小将军说话怎么这么牛气? 这次将士表现不错,可一个小将,凭什么能代表官府? 王巨也没有管她有什么想法,他时间太紧张了,迅速说道:“未来官府可以贷三千到五千贯钱给你,年息是一分,十年偿还。当然,你可以提前偿还,偿还了也不用付利息。如果说提前偿还一半,只用付余下一半的利息。这个我以后可能派专人与你亲自签订这个契约。” “一分利?”祖阳不相信。 实际宋初民间利息也不高,不过随着经济的繁荣,做生意缺钱的人多了,利息越来越重,然后高利贷便产生了。 为什么会借高利贷,想一想,那一个人一生当中不遇到困难之时。在最困难的时候,明知道高利贷是火坑,也要往下跳。甚至还求着人家放给你。 所以高利贷一直有着市场,那怕一千年后,民间还有高利贷,这个灰色地带是一个无法铲除的毒瘤。 因此水涨船高,利息越来越重。 然而王巨很清楚,不管什么产业,每年能增加百分之二十的收入,四年累积收回成本,那就算是效益好的生意了。就象投资耕地,一亩地均价三贯钱,租出去收一半租子,一石多点粮食,粟麦稻谷,均起来可能只有一百来文钱,投资比是二十比一,百分之五的收益,如果公平的交纳两税,那么只有百分之二的收益! 但现在的利息轻者往往都达到二分,所以往往十之六七借了钱,还不起了,就不想还了,于是借者不敢借,想贷者只能找高利贷去借,然后一借就是……死! 因此一分利,才是合理的借贷利息,借者有盼头,放者也能将九成以上的贷款收回。 当然,王巨用不着向祖阳解释,他继续说道:“难道某还会与你打逛语。” 祖阳妻子在边上说:“请问大将军,你贵姓哪?” 王巨身后亲卫又是笑,敢情小将军变成了大将军。 “嫂嫂,我姓王。” “王将军,你担任……该死,妾身多嘴,妾身给你倒茶。”倒底是生意人的家属,有点见识,丈夫是知道的,只是这个俏哥子不大愿意说,自己干嘛问。 “不……”祖阳想阻止,家中值钱的东西一起让人搬走了,只有一包老叶茶,人家那会喝。 “那就劳烦嫂嫂,我们这一行正好跑得急,有些渴了,不过就干煮,不要加米粉姜葱即可。”王巨说道。 对吃茶他真无所谓,那怕给他最好的建茶饼,用米粉葱姜茴香胡椒一煮,他也吃不来了。 “好来。” “但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王巨继续说着正事。 “请小老子吩咐。” 王巨最恨的两个称呼,一个就是王公,弄得自己就象七老八十一样。还有一个老子,你们敢称呼老子,俺不敢收你们这些小子。 但怎么办呢,不能再岔下去了,得将事情迅速说清楚。 “第一个我希望你能树一个良心作坊,我来之前,也派人暗中打听过你这个人,平时所举也还是正派,否则我今天不会来的。” 王巨以前在华池县留下了极好的名声,不过庆州与华池无关,而且这些年,因为庆州重要,皆派重臣前来担任知州,总体来说,八成官员表现得都不错,所以祖阳对王巨这句话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但人是会变的,特别是得到官府支持后,有的人就会立即改变。” “我不会。” “你会我也不怕,因为这第一件事讲的就是这个,官府给你低息,希望是由你带动一些百姓变更富裕,造福更多的乡亲,因此我希望你拟出一个具体的雇工薪酬,以及雇工的生产时间,可能有时订货紧,那需要延长生产时间,我也能理解,但延长必须要有适当的补贴,此外若是雇工家中有事,本人有事,是否准假等等,你必须想好后,写一个章程出来。但切记,一定是你能办到的,双赢的,何谓双赢,那就是能造福乡亲同时,也要给你谋利,不能给你带来反面的负担。而且这也要写在契约上,所以不能做出过高的承诺。懂吗?” “小的明白,”祖阳激动地说,这才是讲道理的好官哪。 其实这件事比他想像的会麻烦得多,只是祖阳不知道罢了。 “第二件事就是不得漏税偷税,但你也不用担心,这次我回庆州城就会讲到这个税务问题。”王巨说道。 宋朝商税很简单,行者齎货,谓之‘过税’,每千钱算二十;居者市鬻,谓之‘住税’,每千钱算三十。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贩运的商人按照所带货物的价格,每百抽二,谓之过税。坐商(多指生产者与销售者)每卖出一样货物,按其售价交百分之三,谓之住税。 那么过税在哪儿交,就是在各个关卡或者专门征商税的场务交纳。 可事实不是这样征法,有钱有权有势的大商人,几乎一文钱商税也不交,但无权无势的商人,往往被胥吏衙役反复勒索敲诈,坐商卖一样东西,交百分之三往税,往往还要交百分之二往税,行商同样也被勒索得交纳往税。然后往往一县一乡就置一个场务苛剥,从庆州到长安,能过几十道场务。 但不能不做生意,于是大家一起歪门斜道了。 所以祖阳一听,就苦瓜起脸。 王巨又说道:“我回去后,会下一道露布,张贴于所有州城县城,凡是环庆路境内所有商贾,坐商交纳一道往税后,拒交任何其他的税务,包括过税。行商于本州之内经营,只用交纳一道过税,若有胥吏强行征交两道以上的过税,可以来庆州城投诉,官府以其苛征的税钱以双倍补偿。凡是环庆路境内的商贾,在他州行商者,只要是合法经营者,只用交纳两道过税,便可以在全境五州军境内任何行商,任何人苛剥,可于庆州诉讼,仍是双倍补偿。” “这样就太好了,小的一定不会漏税,”祖阳喜出望外道。 “第三个要求便是这批借款,只能用你这个作坊的经营与发展上,不得以任何借口挪作他用,否则以诈骗官府钱帛罪名处理。” “那能不能用它还偿?” “还债也可以,但必须是偿还因经营作坊欠下的债务,但不得以任何借口偿还因其他原因欠下的外债。” “这我会遵守。” “此外我还有两个建议,你可以听,可以不听。” “小的不敢。” “第一项建议,便是你所织的图案风格很是不妥,技艺虽然不错,也只能说是勉强凑合,因此若听我劝,我会从夏州替你聘请几个技艺高明的工匠过来,但你一定要善待人家。” “谢过小老子,”祖阳一下子跪了下去。这那是建议,分明是大力扶持吗。 主要现在官员还没有这个观念,甚至以碰商人为耻,实则九成人比那个七岁不吃路边李子的神童王戎还要贪。 另外就是读儒家书,对商业的作用不大明白,甚至以为城中做工的,行商的百姓为浮民,只有在田里种粮食的农民才是真正的良民。 所以在王巨心中很正常的举动,却将祖阳感动了。 “你起来,且我我第二条建议,眼下你先将这次危机化解,如果以后经济转好,你可以于冬天派家人,或者自己去南方看一看,在广南那边黎人十分手巧,能将木棉织成精美的布匹,你可以在这个技艺上进一步改进,然后将羊毛织成线。” “羊毛织成线?” “恩,当然,不要求象丝线那么细,它可以略粗一点,然后你再想一想如果此物事出来,它会有何意义?” 这还是纤维的问题。 所以竹子做纸技术很复杂。 同样,现在的短绒棉织布也非常地困难,那么羊毛织线成布则更困难,但也不妨缠杂蚕丝与麻线进去进行混纺。 然而只要弄出来了,那不亚于一场小型工业革命。 “会有很暖和的衣服。” “不错,”王巨道,除了会有很暖和的衣服,还有羊吃人。但在宋朝不需如此,相反的,它会带来很好的正面作用。为了谋利,那么会有许多权贵自发地推动朝廷向西向北扩张,以便取得更多的牧场去养羊。而非是象现在,还未打呢,后方就有人扯后腿了。 实际因为自己带来的变革,以及王安石变法,几年后就会有足够的财力支持不断的战争,那怕败了,也可以继续打下去。 到时候耗也将西夏耗死了。 不过这个技术有点儿复杂,多少有运气成份在里面,因此王巨又说道:“如果你能成功,我可以免掉你十年的所有税务,当然,也许那时我多半不在庆州,不过可以将这一条写在契约上。任何官员不执行,你可以去京城上诉。如果你害怕,也可以写信给我,我替你上诉。” “小的那敢……”上诉一个知州?祖阳才没有当年丁氏那个胆子呢。 “不是你敢与不敢的事,而是你作为大宋子民,是在替朝廷维护它的信誉,一个国家失去了信誉,就不能使百姓相信,诏令也就无法执行。不过……算了吧,这样,如果你成功了,可以写信通知我一声,到时候由我来处理。但这一条也是建议,你若不采纳,我不会怪你。” “小的愿意采纳。” 正好祖阳的媳妇烧好了茶水,王巨与亲卫们一人喝了一碗,然后各自放下大粗碗,又说道:“那就好,具体的你想好了,写好了,去庆州城,我估计又回盐州了,不过你可以找章通判,他会全权处理你这件事。” 说完,带着一行亲卫,扬马而去。 祖妻奇怪地问:“夫君,他是谁啊,好大口气。” “他就是大家传言中的文魁星、武曲星,新任知州。” 敢情还两星合一了。 “我的妈呀,”祖妻吓得一下子跌倒在地,然后站起来说道:“知州要帮助你啊,快,快准备香烛,到祖坟上烧香去。” “好,”祖阳道。 这一刻他又变得精神起来。 夫妻俩进淮安镇用仅剩下的钱买香烛,祖妻又在路上问:“夫君,那个知州好俊俏。” “夫君,好小的知州哦。” “夫君,他真没有架子,我家那个茶水也吃掉了。” “夫君,他怎么会帮助你啊?” “夫君……” “行了,不要说了,他是好官。”祖阳无奈道。 王巨也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好,或者说这夫妻俩命很好,因为王巨即将做一件重要的事,他们正好碰上了…… 第567章资本的开始(下) 王巨看着十几位官员,说道:“我今天回庆州城,刻意在淮安镇外牛庄一户叫祖阳的百姓家逗留了一会。” 然后他将经过说了说。 有的人不以为然,做生意嘛,有赚有亏,就象赌钱一样,这个也要管,岂不是吃饱了饭,撑得慌? 王巨看着大伙脸色,也不生气,主要这些人真不懂啊。尽管说不定这些人的家人也在做生意,但不知道这个做生意会有什么样的意义,生意与生意又有什么不同。 他又说道:“诸位,毛制品有多贵,你们清楚,但庆州工艺落后,始终卖不上价。如果工艺跟上去,毛制品价格上去,羊毛也会跟上去,那会养活多少人,又会带来多少税收?” 后面一句说完,十几个官员猛然醒悟。 宋朝毛制品有多贵,贵得让后人都不敢想像。 比如熙宁五年倭国僧人成寻为去寒冷的河东做准备,“通事毛衣、毛头巾、毛袋、毛袜,直钱五贯与了。” 有人说中国古代有毛衣毛巾吗? 这个怎么说呢,毛巾与后世毛巾样范差不多,但材料肯定有区别,毛衣也非是后来的毛衣。 它主要还是以麻与丝为主料,搭配少量羊毛或驼毛制成的布料,比较厚,羊毛与驼毛比例也很小,多了织不起来。 并且因为无法绞成真正的线,感觉上毛茸茸的,所以也叫毛衣毛巾毛袜,也会起到一些保暖作用。 当然,这种毛衣毛巾并不是王巨所想的那种,也就是后人眼中的毛衣毛巾。 就是这玩意儿,价值五贯。 成寻的翻译也买了毛头巾、毛沓、革手袋,三样共花了一贯五十文钱。 整比后世贵了二十倍,并且还是不合格产品。 凤翔府特产的绦,也就是茸毛带子,长两丈,粗三四寸,价值十贯钱。 北宋末年,庆州有聪明人,发明了用手捻出的毛线,但这个太麻烦了,于是索性学习福建路百姓,让小孩子用手捻那种不合格的毛线,再织成布,然后一匹只重十四两的“毛线布”价值四百贯铁钱,那时铁钱与铜钱兑换比是一比十到一比二十之间,也就是价值二十贯到四十贯钱,一两毛线价值一贯半到三贯钱! 就是这种笨重的手捻毛线技术,现在还没有出来。 一张礼佛毯或坐毡,若是秋冬卖价值三十多贯钱,春夏“胡乱卖了者”,还要十五贯钱,并且其中多是陕西冒牌西夏的礼佛毯,正宗的西夏礼佛毯一般人还买不到。 一匹冬天盖在床上的毡,面积与一匹绢大小的,质量好的也要卖到二十贯钱,差的也将近十贯。 所以往税务上引,大伙还能不明白吗? 如果将祖阳这个作坊扶持起来,那怕一年只生产两千床毡毯,一床只售十贯钱,仅是往税与过税,官府就可以征得一千多贯商税。况且还有百姓售羊毛时的税务,不向祖阳征税,但百姓总要交一个百分之三的往税吧。 况且王巨准备进一步扶持祖阳,打算刻意从盐州请来技艺高明的西夏工匠,如果工艺跟上来,价格又合理,一年所售的数量何止两千床? 仅是这个税赋,就可以忽略那个利息了。 不过有一个官员担心地说:“王公执行青苗法,恐利息有所冲突啊。” 那个半年就收二分利息,这个一年才收一分利息,悬差太大了。王巨说道:“无妨,介逋公的青苗法是济农赈贫,打击高利贷,我的只是扶持朝阳产业。” “朝阳产业?” “就是有前途的正当作坊,前景光明,行业不违法,经营者本身也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同时只限定于作坊,与行商无关。” 其实就是指工业,这时候将这些作坊不是当成了工业,而是也当成了商业。 “明公,就是利息太低,如果是二分利那就好了。”另一名官员说道。 无论王巨怎么诠注,这一分利的出现,必然会与二分利的青苗法有所冲突,但如果是二分利,那就不存在这个问题,甚至让大家头痛的,马上就到来的青苗摊派钱也立即解决,不摊派了,专门贷给需要的商人。 “那我来说一说青苗法,说实话,它就是变相性的加税敛财,所以反对的人很多。另外它是根据各户贫富摊派的,越有钱摊派的越多,然而一等户往往有势力,平时连任何税赋,两税、商税、杂税,甚至包括科配,都不能交给国家,况且向他们强行摊派青苗贷,这些人反对,一人当抵一千人反对,因此看上去声势浩大。” 屌丝可以逆袭,那是对手弱小,当对手足够强大时,纵有几百万自来水,同样也能轻松的秒杀。 这才是真相。 “但陛下为什么要支持?它也有它的优点。高利贷诸位也多少知道一点,因为赌博、行商欠下的高利贷我们不管,但许多豪强是趁贫困百姓急需之时,发放高利贷,然后逼迫贫困百姓将土地卖给他们,甚至连家人都成为其家仆。兼并到一定地步,国家必然走向灭亡。青苗法虽然在敛财,但某种程度上,至少能阻止这个不好的趋向蔓延。也确实有一部分嗷嗷待哺的百姓也被得救。所以豪强反对,官家支持。” “虽然在敛财,但一年收入不过四百余万贯,一户人家不足三百文,并且富人摊派得多,对贫困百姓压力不是很大。但是国家财政一直很困难,如果不是财政困难,我现在也没有机会与你们坐在这里说话了,而是大军继续向西。正是财政压力,我不得不停下脚步。所以官家也默视了介甫公的敛财。” 马上也要轮到庆州发放青苗贷之时,王巨得将它说清楚,不然自己管辖下就会出现混乱。 王巨又说道:“朝廷青苗贷过来时,先让百姓自行选择,余下的,摊派吧。” “但用什么贷给祖阳?”另一个曹官问。 这也是一个问题,现在王巨手中有一些额外的钱帛,但可以用来奖励三军将士,也可以用来抚恤烈士家属,甚至重建家园,修建堡砦。 它们都能勉强说得过去,毕竟庆州乃是军事重州。 但挪出来放贷款,那就说不过去了。 “正好,我下面说的就是这件事,听闻为了盐税,诸位与商贾发生了争执?” 为了卖出更多的青盐,王巨派人暗中于各州城扬言,前线堡砦一旦建设完毕,以后休想再有私盐到宋朝来了。 如果翻开新地图,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几十个堡砦修建起来,几乎将所有路口一起堵死,甚至保安军那边的长城岭路也堵死了。 实际是不可能的,以后还会有私盐私商过来。 不过前线确实在大建土木,而且这也是一次正大光明销售青盐的时机。 因此前线大捷消息传扬开来,许多商人涌过来,要求购买青盐。 这让王巨隐隐有些后悔了,难道自己将盐价谈低了?于是提出征盐税。 以前没有盐税,买了盐钞,到指定地点销售,那个盐商还愿意交税?我能买盐钞,而不是买私盐,就算对得起朝廷了。 但那是钞盐,现在是青盐,抢来的盐!虽同是盐,性质却不同。 不过盐税定得也很低,交一个往税,与一个过税,那么就可以在环庆路各州军销售了。至于其他地方,则与王巨无关。 而且王巨也有一个说法…… 这次交易量庞大,所得的分配群体也很杂。 因此王巨做了调节,比如鄜延路的官兵,有的是本路保捷与蕃兵,有的是来自京城的禁兵。那么最科学的方法,便是给一部分钱,让士兵花销,还有一部分变成商品与日用品,送到将士家人手中。特别是来自郑白渠的几万保捷军,与环庆路后方的各个将士,这些货物商品直接交到各县管事手中,王巨再请各个管事交给各将士家属手中,这样本身就节约了商贾的运输成本。 但它只是一方面,这些盐利所得,有一部分是修建堡砦、重建家园的,因此不是需要钱帛,而是需要各种物资。 至于参加运输的百姓,同样也需要各种物资,现在王巨又用物资刺激盐州百姓采盐,那又需要更多的物资。并且这些物资十分复杂,不可能得到钱帛,再到后方将各种物资重新买回来。 因此用了一部分以物换盐的方式交易,并且占的比例还不小。 其实就是钱,同样也麻烦,钱有交子、银子、铜钱与铁钱。 银子王巨是最欢迎了,并且往后去,银子在税赋中占的比例也在增加,现在每年朝廷每年的税赋收入当中,银子都占到了一千多万两。 不过有多少商贾愿意拿银子过来交易? 然而余下三样货币或准货币,同样头痛,即便铜钱,各式铜钱价格也不相等,仁宗时发行的铜钱,就远不及赵匡胤赵匡义时发行的铜钱硬通。 所以王巨请了延州商户帮助,让他们派来几十名管事账房协助。 不过数量太大太杂了,物价也在波动不止。 依然时不时让各个盐商钻到漏洞,变相地将购盐成本下降。 对此大家也无奈,数量太大了,防不胜防,没办法阻止,再说谁能掌控住物价? 所以推出盐税后,各个商贾排斥,这些官员同样不甘心,便责问,你们当真是每斤盐付出二十二文的代价吗? 总之,现在后方为了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 官员虽是强势群体,可碰到钱,不好意思吵。于是双方旗逢对手,将遇良敌,基本打平了。但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两风相据不下,能不下雨么? 因此王巨又说道:“诸位有没有换一个角度去思考,现在庆州本身就需要大量物资,有一部分是朝廷提供的,有一部分就是利用青盐交换的。如果换成官府去购买,以官府的呆板,加上数量巨大,买什么什么就贵,而且还会耽搁时间。商贾是赚了钱,但我们也是省了钱。” 这就有些深奥了,不过有的官员还是想懂了。 “至于加了商税,你们也可以对他们解释,实际也不多,一斤盐只交一文钱税,但交了这一文钱税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心安理得地去销售。” 这个盐究竟怎么回事,恐怕现在京城两府三司的所有官员都说不清楚,这些商人同样也说不清楚……那么他们就会多少有些心虚。 那就可以利用他们心虚的心理,让他们心甘情愿将商税交出来了。 “另外再对他们传一句话,就说我知道他们一定不甘心,但实际让他们以物资代替钱来交易,等于变相地替他们节省了这个一文钱的税务,人要知足,最少不能让我当成傻子。” 但这个问题不是王巨今天的重点,他继续说道:“实际它不严重,商人本身就是逐利而行,吵一吵争一争,终是正常不过。但我要说另一件事。因为运盐,这次将会动用很多百姓参与进去。这个时间会持续很长,可能两个月,也可能是三个月……” 其实它等于是在抢钱。 呆得时间越长越好,但不可能一直呆在盐州,早晚得撤军回来,这要看朝廷与三个夏使怎么谈判了,或者西夏有什么想法了,所以时间王巨也不好确定。 “所以有许多百姓会因此得到一笔不菲的财富,他们不可能用所有所得,一起用物资支付,因此用不了多久,他们渐渐手中都会有许多余钱。但他们需要的货物,也多因为用货物换运费的方式得到了,这些余钱会走向何方?只有两个去处,一个花天酒地用掉,造成整个庆州物价上涨。一个是放在家中藏起来,甚至埋到地下面。” 大家面面相觑,一直都是这样,难道不对吗? “为什么我们不能做一个引导,比如成立一个部司,或者称它为庆州发展基金吧。” 大戏即将上演了。 第568章隐患 王巨时不时冒出一个新名词,不过大家也不奇怪,这是新事物嘛,当然用新名词了。 这时候斩杀高怀忠的效果就看出来了,那么多将士,眨眼之间就卡嚓了,而且王巨只带着一营蕃骑过去,当着十六营永兴军官兵的面,将那么多将士斩首的。 这让大家想到了王巨凶名在外,下面的官员多是听,即便质疑,也尽量用委婉的语气说出来,省怕开罪了王巨。 王巨不顾大伙的想法,继续说道:“我朝税赋几乎是唐朝的五到六倍,事实财富也可能是唐朝的五六倍。但这个富是富在极少数人,普通百姓依然很贫困。如果所有百姓都有唐朝百姓的五六倍收入,那会发生什么?” 于签判笑道:“明公,那不可能。” “是啊,不大可能,如果真有这个可能,我朝就会产生强大的吸引力,最少西夏与辽国那边的汉户,会想尽办法,前来投奔我朝。正是因为普通百姓不富,加上国家又不强大,所以连这些汉户都不愿意回归大宋。” “明公,很难啊。”于签判笑道。 当然,真出现了这种局面,不用说,至少辽国与西夏汉户会哇哇地来投奔。 不过不可能的,若是这出现这局面,离夫子所说的大同盛世也不远了。 王巨看了他一眼,这是一个老于世故的老臣,当年只是四甲进士出身,但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上。虽升得很慢,但一直在升。 这也是一种本事,弄不好就会让王巨头痛,但他主动配合,这种圆滑会对自己产生帮助。 念头一转而过,王巨点头道:“是啊,很难,但我们会有办法将庆州变得更好一点,那样也会增加吸引力。并且以前若是庆州太过富裕,西夏必会派兵过来时常抄掠。但现在横山诸砦挡在前面,整个庆州都在后方了。” 这是一步真正的大棋,王巨正在下着。 如果那边更穷,这边更富,通过对比,西夏人心会更加涣散。 不过能不能成功,王巨就不大清楚了。 他又说道:“所以我想出了这个办法,成立这个庆州发展基金,鼓励百姓将手中的余钱存储于这个基金里。没有固定时间的,无利息,但不会向百姓收取保管费用。如果定期存一年者,存满一年后,可以到基金里支取本金,外加上三厘利息。如果定期五年者,利息是四厘,如果定期十年以上者,利息是五厘。定期二年以上者,每年期满可以到基金里支取利息。当然也可以将利息继续存于基金,用它们利滚利。但定期取利者,如果期限不满,提前提取,那就要支付两厘的保管费用。” 这里有一个背景,宋朝也有类似银行的机构,让百姓存放钱帛,但不是支付利息,而是要收取保管费,这个保管费并且还很高。 然而也有生意,一些商贾带着大量钱帛,放在身边不放心,因此往这些机构里临时存一存,最少不用大量人手去看管,也免去不必要的风险。 不过那些机构多在一些特大商业城市中,特别是京城,其中挑筋教人做这种生意的最多,这也不得不承认犹太人确实会做生意。 但他们这种经营方式很落后,以活期存取为主,所以不敢将其钱帛拿出来放贷。 主要是这时代高明的会计师太少了,这个问题马上王巨也要面临。 其实活期存储的钱帛同样可以用来放贷谋利,然而没有高明的会计师,那么就可能造成将钱帛一起放出去,客人来取款,基金里却拿不出钱帛。然后产生紧张,信用崩溃,纷纷来将存钱取回,基金失败! 所以王巨用利息与保管费,鼓励百姓定期存款,但不得未到期就提前支取,以免账目产生严重混乱。 十几个官员都不由地长吐了一口气。 现在他们几乎都明白王巨用意了。 于签判不由说道:“这可是一个好主意啊,虽同样是敛财,但它比青苗法高明多了。” 大伙额首。 首先青苗法需要朝廷支付大量成本,然而这需要支付什么成本?几间屋舍,看守的衙役兵士,十几名懂得经营的经济人。 次之它的前景更远大,青苗法放的是本金,放完了就没有了,但这个则不同,不需要本金,但本金无限多,若是它信誉打出去,不提别的,就是环庆二州军百姓手中有多少余钱?虽然利息更轻一点,然而赚取的这个利息差因为数量庞大,会远远胜过朝廷摊派的青苗贷。 还有呢,如果放贷对象不发生失误,它又可以为官府带来很多的商税。 至于风险,难道青苗法就没有风险吗,个个能收回来吗? “于签判,你说错了,何为敛,向百姓不愿意强行摊派的杂税苛征才能称为敛,但我这条措施,那来的强行二字?” “但是有几点记切,优惠的是朝阳产业,何谓朝阳产业,本人是良民,一惯遵纪守法,行业正当,有前景。它虽不是敛财机构,但是谋利机构,没有前景的产业就要慎重了,对于朝阳产业的评估则更要慎重。非朝阳产业,想借贷者,必须有相等价值的宅契、地契,或者其他固定财产做抵押,方可放贷。贷息则是一样,年贷年息一分,月息一厘。” “另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口舌之争,必须对贷人做几条限制,对雇工不得苛薄,规订明确的薪酬、工作时间与假期,不得用这个贷款挪作他用,特别是用它去发放高利贷,否则立即收回,还要追究欺骗官府之罪,必须交纳规定的相关税务。” 其实这几条,刚刚王巨在讲述他与祖阳对话时,便已经讲了,这里不过重复了一遍。 只有是增加了一个月贷,这有两个用意,一是方便短期的借贷,二是可以盘活利用那些“活期存储”。 不过王巨又补充了一条:“此外,凡是官户子弟,各州县重要的胥吏子弟,只能做为储的一方,不得作为贷的一方。” 在集权制度下,官员经商,会带来多大的弊端,可想而知的。 但这个麻烦一千年后都没有解决的,就不要说在宋朝了,因此宋太宗与宋真宗禁了几次,都没有禁止。 王巨也不想碰这个麻烦。 但在这个小范围内,王巨打算将这个危害提前杜止掉。 王巨又说道:“特别是税务,国家在摊派青苗贷,就不能再加深百姓负担了,从现在开始,不仅是商税,包括其他的税务,都是统一规范起来,任何人不得胡乱摊派规订外的税务。” “质夫兄,这些事,你从明天起就开始立一个章程,全境实施。” “行,子安,要不要上报朝廷?”章楶说道,他隐约地感到王巨所做的这件事非同小可,并且它的意义远胜过了青苗法。 而且它似乎又隐隐与青苗法产生了严重对比,因此他建议王巨上报朝廷。 “质夫兄,不用了,想要实行这个发展基金,条件太过困难,一需要大量懂得经济账目的经济人,不但要懂,还要精通,这个人选就很难找到。即便找到,也非是官府能雇得起的。” “其次货币严重不足,不可能百姓抱着一匹绢来存储,到了明年再给他一匹三尺绢,那成了什么?因此存储的必须是各种货币,以及金银、交子。然而这三样皆严重不足,此次能在庆州实施,是因为大量青盐交易,给庆州带来了充足的货币。换作其他州军,有几个能达到这个条件?” “况且它非是谋取利息那么简单,即便货币本身的价格也在波动,金银一直在上扬,除非有人能从海外谋得大量金银过来,否则以后价格会更高。但一些大商贾富豪看到这种趋势,他们不会存储金银。再说各个铜钱与铁钱,从现在趋势来看,铁钱价位也在渐渐下跌。只是因为民间一直缺少流通货币,因此朝廷屡禁不止。即便铜钱本身,各个铜币硬通程度也不相同。况交子波动之大,无法想像。一旦执下去,会比我所说的麻烦更多。在庆州实施,我还能关注着,至少在我知庆州这段时间,让大家积累一定的经验。若是全国匆匆忙忙地执行,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再说经营,我说了朝阳产业,但何谓朝阳产业,恐怕各个官员心中标准不一。它谋取的就是存贷之间的利差,如果贷款放得少,利润就会下降。如果为了谋利急匆匆地放贷,造成许多死账烂账,不仅会惹起许多让人争议的官司,还会出现严重亏损。” “所以庆州这个发展基金只是一个试验点,通过它的执行,就能看它会有那些问题,也能积累一定的人才与经验。因此不需要向朝廷禀报。” 但王巨又安慰了一句:“当然,如果它能成功,各位就是先驱者,一旦国家推广,在座的各位,你们也会十之八九调到京城主持这个新部司。” 去京城,对于王巨与章楶不是梦想了,但对于其他官员来说,都是一个遥远的梦想。 然后王巨又扔出一张名单,名单上有二十几户百姓的姓名与资料,皆与祖阳有些类似,不过各个行业不同,有的是陶瓷业,有的是牲畜业,有的是种植业,甚至还有两张柿饼加工作坊。 这都是王巨暗中摸来的情报,但想要向他们发放贷款,一要他们本人愿意,二也要进一步的考察。 不过王巨却转到了其他话题。 庆州开始内治了,事务很多的,至于这个发展基金最后会带来什么变化,王巨虽期待,但也不大好估计。 实际这就是为以后的银行,在打下第一步地基…… 但是庆州不止这一件事务,事务还有很多,比如免役法,庆州应当怎么办? 大伙商议到月明星稀之时,才一一散去。 “子安,就在我家吃点饭吧。” “行。” 两人向章楶临时租赁的房屋走去。 章楶又说道:“子安,我只担心两点,一是介甫公会介意。” “恩,朝廷若有诏令问询,我会向朝廷解释。” “二是介甫公会仿佼。” 这是必然,王韶在秦州为了敛攒平定熙河的经费,弄出一个市易法,王安石立即拿来,全国执行了,况且这种更先进的初步银行雏形。 然而在现在货币不充足,没有足够的经济人才,以及各个官员能力大小不一的情况下,一旦全国执行,危害那将不亚于市易法。 这也是章楶听过王巨解释后,所担心的。 “质夫兄,这个倒要提防一下,所以我们事先要将其门坎提高,比如现在三军短时不会从盐州撤回来,我必须兼带着陕西安抚使与环庆路安抚经略招讨使的差官,也有权插手整个环庆路五州军大小事务,借着这个机会,我时不时回来,将所有的苛税一律去除,简化税赋,制订更标准的税赋政策,并且详细地做诠注,用露布向五州军所有州县百姓发布,并且制订详细的惩罚条例,惩处那些贪虐的胥吏,并且正好朝廷实施免役法,既然朝廷发放薪酬了,如果再贪墨,我也有借口重惩之。” “其次着重强调自愿二字,不得以任何形式勒迫百姓商贾存储或者借贷,三是培养人才,以及将其经营方式灵活机动化。如是介甫公感兴趣,我可以上书将这些高高的门坎说清楚,让介甫公知难而退。如是介甫公还要强自执行,我便可以上书劝阻。” 那样若出现问题,则与王巨无关了。 不过它的意义非同小可,王巨也不想王安石为了敛财,将它败坏掉,因此又说道:“质夫兄,群策群力,你也可以与大伙共同想一想办法,进一步抬高它的门坎,只要不将自己陷进去就行。” 章楶则是茫然,这才是真正的新事物,自己上哪儿想办法去? 王巨也苦恼,这个庆州发展基金,最后会给庆州带来什么变化,现在不好估计。作用小,王巨会失望。作用大,必然就要防火防盗防安石。 不过想防安石,确实太过困难。 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几万大军,以及半路上密密麻麻的运盐百姓,于是王巨第二天就回到盐州。 朝廷诏书还没有到,不过王巨听到一则消息,说朝廷派了中使调查韩绛与赵卨。 王巨惊讶地说:“这两人撕得如此严重?” 刘昌祚脸上则出现了一丝担忧。 第569章戏耍(上) 这个信号可不好,毕竟韩绛是以首相身份下来的,如果朝廷态度中立,只会将赵卨调走,而不是派中使下来调查与调解。 但韩绛是偏向王巨的,赵卨则难说了,弄不好就成了当年大顺城之中的陆诜,至少现在种种迹象表明,此人乃是一个地道的绥靖派。 应当来说,连王巨都将赵卨想简单了。 此人在边事上,远胜过韩绛,但心机很深沉,提携种谔的是此人,后来屡屡打压种谔的也是此人。平交趾时正是此人的提议,让朝廷用郭逵替代了李宪。然而在关健时,抽后梯子的也是此人。 可能当时是死了很多兵士与民夫,但都打到那份上,匆匆撤退,实际真的很可惜。 而且这次韩绛的麻烦也远超王巨预料。 既然撕破脸皮,赵卨也不客气,将韩绛的种种一起曝光,甚至在延州,韩绛就已经羞侮了禁军,只不过没有做出类似史上的那件事,直接夺广锐军的战马,赠给蕃骑。然而类似的事做得不少,比如朝廷分配的新式铠甲,武器,多赠送给了蕃军。有的禁军指使向韩绛讨要,被韩绛一顿冷嘲热讽弄得灰溜溜逃走。 所以在这件事上,韩绛犯下了一个重大的错误,朝廷对蕃军一直是用之又防之。 禁军是无能,都知道了,不仅王巨反馈,王安石也默认了禁军无能。但不同的是,王巨在想办法改进,而不是用蕃代汉,用蕃代禁。 为何? 宋朝的政策仍是虚外实内,强干弱枝,韩绛是看到了战斗力,然而没有看到军队畸形背后的含义。况且蕃兵蕃人,会不会让人又想到了安禄山?这岂不是让人做文章吗? 至少在赵顼心中,韩绛这样做,有些儿不识大体。 还有种谔的杀人,种谔为严军纪,杀了不少将士。但在宋朝是不欢迎的,况且他只是一个武将,并没有多少“生杀大权”。这也有文章可做。 而且文彦博推荐的中使是张茂则,此人初始是支持变法派的,王安石也没有太注意,于是也同意了。实际他不知道这个大太监同样倒戈,所以后来才有了下马案。 因为这个内幕王巨不大清楚,甚至心中巴不得韩绛早点离开西北。 他留在西北干嘛?难道让他以后又重用王文谅,搞出一场兵变吗? 不过王巨想了想,也要防一手的。 万一这个赵卨有什么想法,逼着自己将延州的官兵交出来,自己手中的兵力会变得更少。 因此王巨说道:“咩胜,你再回庆州,向章通判传一道命令,让他挑选勇悍的蕃强人,再置五营蕃骑,然后于前方水草丰美的诸堡砦安置。” 正好手中有了种种便利的条件。 首先一些死忠于横山的部族一一被平灭镇压,前线可以挪出一些空间。 前方这些新堡砦,有许多临近各条河流的河畔,如白马川、归德川、通塞川,以及洛水的上游,不仅是这几个主要河流的上游,在上游还有许多支流,这些大大小小的河流形成了许多狭小的河川,可以放牧,可以耕种。至于不在河川边上的堡砦,则进驻禁兵,反正禁兵不耕不种,供给全部来自后方,无论在哪一堡砦都一样。 蕃兵带着家属,驻于各堡砦,战时防御,不战时在放马的同时便带着可以耕种放牧,也可以替家里带来一些收入,正式置入官兵行列,朝廷也会发放一些薪酬,一家生活便无忧了。 正好是大胜,奖励也丰厚,也是诸强人积极性最高的时候,那么可以轻松地动援两千余蕃强人,编入蕃落军行列。 前线堡砦诸多,不置蕃兵留守,就要增驻禁兵,一旦增驻禁兵,费用会变得很高昂。增驻蕃兵,实际也是在替朝廷节约开支。 置蕃骑就要战马,正好庆州手中还有大量战马未送出去。 两千多蕃骑置了后,也能壮大一点声势。 当然,如果西夏河西战役平定下来,举国反扑,这点兵马还是不管用的。况且从置营到形成真正的战斗力,也需很长时间。 但那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果西夏真有勇气,举国向盐州反扑,王巨只能乖乖地带着大军往横山方向撤退。不说不可能,沾到梁氏这个疯子,什么也说不准。 宋朝中使便到了,传诏的还是王巨的老熟人,小黄公公。 这道诏书很简单,便是朝廷采纳了他的下策,其他的,诸如立功将士的封赏,王巨的官职变动,以及庆州的具体事务,等等,得要好一段时间,才能下一份详细的诏书。 王巨接旨后,立即将嵬名科荣、吕宁、焦文贵三人喊来。 不过王巨刻意请了刘昌祚与小黄公公坐在边上旁听,又让黄骅准备了笔墨纸砚,在边上做着记录。 与上次不同,这一回王巨比较客气,还让伶儿沏上来茶,这很不容易的,三个使者看着热气腾腾的茶水,都想号淘大哭。 “三位使者,这几天在盐州看了如何?是不是担心我这样下去,将盐州百姓的民心一起收服,以后你们西夏再也休想收回盐州?” 三人呆在盐州城,偶尔也出去转一转,王巨心软了软,是纯粹的软,真没有想过盐州百姓会有什么想法,恨也好,爱也罢,不久他就要撤兵回去了,与他有何干系? 但还是有些效果的,战俘在陆续地释放,虽然数量不是很多,终比卖去做矿奴强吧。 这个释放王巨倒是有些用意,不仅是心软,也刺激了后面更多的战俘大军的积极性,而且元旦节后大撤离,杀了那么多家禽与猪羊,一部分让百姓带走了,带到后方打牙祭,余下全部放在诸堡砦冰窖里。这个也放不长的,于是王巨还吩咐将士拿出一些肉食,用之改善战俘的伙食。 这也是没办法,就在前线筑堡砦,修道路,建设完了,还有运盐,若在后方苛待问题不大,但在前方,也不敢逼得太紧,防止这些人看到母国离得不远,一起想逃亡,然后产生大暴动。暴动也不怕,但没有这个必要导致暴动,难道镇压时当真不付出官兵的牺牲? 再加上源源不断地在释放战俘,后方的战俘略略有些积极性,相对的恐惧心理也渐渐减轻了。 看到一批又一批战俘回来,百姓也有了盼头。 并且王巨一直坚持着付出物资,换取他们的劳动,这个数量很庞大的,尽管采就是,无论采多少,都运到了宋境。 王巨又下令,允许他们用手中的物资,与盐州以外的百姓换牛马羊,甚至牛马羊的崽子也要,然后再用它们向官兵换回更多的物资。 因此过了一段时间,许多百姓惊奇地发现他们生活在渐渐迅速变好之中。 再加上王巨约束着部下不得为非作歹,有的百姓便迷茫了,相比于西夏的统治,宋军简直是上帝派来的使者啊。 三人越看越是心惊。 小黄公公没有听明白,问:“明公,什么民心哪。” 王巨做了一番解释。 三人老脸一红,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早在人家注意之下。 不过现在无所谓脸不脸了。 王巨又说道:“但你们放心,在你们来之前,我写了一份奏疏去京城,说如今之计有三策,上策是趁胜追击,将你们西夏彻底抹去。” “如果那样,你们将我们夏国逼得背水一战,胜负未必可知。”嵬名科荣说道。 确实可能会发生那样的情况,不过还没有发生呢,所以嵬名科荣说得有些心虚。 王巨也乐得装傻卖疯,恫吓道:“当真?不知道你们西夏与董毡火拼后,还能剩下多少兵马,还有多少力量与我们大宋军队决一胜负。况且你们西夏是举国而战,我手中的兵马,仅是出动了一部分我朝的军队,甚至不足陕西全路的三分之一兵力。况且在京城,在河东,在河北,那么多的军队,我动都没有动。你说,我朝能不能在此时将你们西夏灭掉?” “真是啊,”小黄公公在边上说道。 王巨不提,他真想不起来,一提可不是如此。 就象永兴军的援兵,老曾不错,支援了三十七营官兵,但永兴军就只三十七营官兵?如果将郑白渠的保捷军抛开不算,实际出动的兵力只相当于整个永兴军数州府的三分之一。 若大的鄜延路不过支援了一万余兵马,老蔡不错,先后支援了两万兵马,但泾原路包括强人、缘边弓箭手在内,有多少兵马?至于秦凤路因为路途的关系,只过来了一营蕃骑。 然后呢,然后就没有了,包括京畿两路与河东路,几乎没有派一个官兵来支援。 嵬名科荣脸色苍白,嚅嚅道:“兵力不是越多越善的。” 刘昌祚在边上讥讽道:“对你们西夏来说,十万兵马就是上限了,但对于明公来说,则是越多越善。” 嵬名科荣不能辨,整个西夏都让王巨杀寒了心。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大战持续,民不聊生的什么,然而面对着灭西夏之功,什么民不聊生也是浮云,说不出口。 小黄公公在边上听着,一边感到惋惜,一边又感到扬眉吐气。 王巨摆了一下手,打断刘昌祚的话,道:“不过你们放心……官家没有同意上策。” 三人都失态地长吐了一口气。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黄骅在边上飞快地记录着,不但记录着他们对话,连他们的表情也用草书记录下来,等谈话结束了,再进行整理。 “然后我又出了中策,那就是占领盐州,你们也看到了,我确实是在经营盐州。” 嵬名科荣也懒得辨了,人家连歼灭西夏心思都有了,占领盐州岂能说不敢? “咦,难道你们也默认了我占领盐州?” “王知州,两国长久下去,终是以和为贵,你切莫开玩笑。” “你们西夏竟然也知道以和为贵哪,不知道能和平多久呢。”王巨讥讽道。相信王韶出兵熙河,西夏还会出兵,只能说是出兵的兵力远比史上的少罢了。 “这次我们是真心带着和平之意来的。” “别,你们党项以前传统是重信诺,但你们现在的党项传统……也不对,你们西夏也不能代表党项人。对于你们西夏的信用,不好意思,我认为我朝关在牢房里的那些骗子,都比你们西夏信用好。” 小黄公公卟哧乐了。 “王知州,你不要一再羞侮我们大夏。”吕宁道。 “吕宁,你是汉人,也是读书人,应当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吧。你们西夏一再羞侮我们大宋,却要求我不能羞侮你们西夏。难道你们西夏高人一等?” “王知道,若是这样说,我们没办法谈下去。” “那好啊,你们可以回去,我没有拦你们,况且本来庆州就不是国信道路(国信道路是指两国使者相互来往的驿道)。”王巨又挥起了大手,做出送客的样子,生生将嵬名科荣三个人恶心至死…… 第570章戏耍(下) “黄中使,你知道为什么我如此羞侮这几个使者吗?”王巨转向小黄公公问。 小黄公公表示很无语,人家就在边上站着呢。 “原因简单,以西夏国力,出动三十万大劳,几乎是举全国之兵力财力而来。但如今大败,整个国家面临着罕见的危机。所以他们急于向我朝求和,只要我朝答应议和,马上人心就能稳定了,否则西夏将会出现大乱子。” 嵬名科荣很想说一句,那我们就走着看。 可那样恐怕最符合这个小知州心意了,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况且王巨说错了吗?于是忍着怒气坐在哪里就当未听到,并且向吕宁使着眼色,让他克制。 “为什么西夏会出现这个危机,为什么西夏人忽然能转变态度,低三下四,这不是买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中的。”小黄公公赞成道。 焦文贵讥讽道:“不知道贵国天子有没有同意阁下这个中策?” “我马上就要说到,不过在这之前,我还要说一句话。你们心中肯定认为我羞侮了你们,慢怠了你们,但我再问你们,你们西夏使者来我朝,一路官员小心对待,又派引伴使作陪,一直送到京城,再让你们进入皇宫,觐见我朝天子。可是我们大宋作为上国,使臣到了你们西夏,有没有去过兴庆府?不仅如此,象被你们诱杀的杨定入使你们西夏那样,有多少使臣在你们西夏的宥州遭到你们西夏人哄骗利诱恫吓?” “我就不懂了,当真你们西夏比辽国还要厉害,还要高贵?即便辽国吧,我们宋使去了,也能觐见到辽国皇帝,如果辽主在中京附近捺钵,就会在中京接见我们大宋使者,在长春捺钵,就会在长春接见我们大宋使臣……也不对啊,辽国使者去了你们西夏,则是在兴庆府接见的,为何轮到我们宋朝,每年送那么多银子茶叶,最上等的精美丝帛给你们西夏,却只能在宥州,难道我们大宋真弱成这种地步?” 焦文贵无言以对了。 实际后人能替辽国翻案,不管怎么说,虽然辽国借机敲诈过宋朝两回,不过总的来说,还是遵守了和盟,同时对待汉人,并不象金大神写的那样残暴,实际在辽国汉人与奚人是二等公民,地位还远在女真人、鞑靼人之上。 尽管自澶渊之盟后河北边境仍有打草谷现象,规模并不大,也非是辽国官方组织,谁让宋朝这边富裕,官员与官兵都不争气呢。 但替西夏翻案者,都是傻逼! 然而王巨这番话可不仅是说给三个使者听的。 “懂了吧。”王巨又问:“这叫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我算是对你们很客气的了。” “何谓直?”小黄公公问。 “直非是德,而是指公平,如果敌人怨恨自己,他们是对的,自己就要努力改正,如果敌人纯粹是恶意的,那便要以德报德,以牙还牙!” “原来如此,难怪我读这一句时读不懂。” “无妨,夫子还是以仁义为主,因此用以直报怨代替了以德报怨与以牙还牙两个词语,尽量地以德去报怨,真不行那只好以牙还牙了,这才是以直报怨的真正含义。就象我这次来到盐州,换成西夏进入我朝的城镇,烧杀掳掠会一起来了,否则几千里渭塬如何成为一片死寂之地?但我却再三勒令,让官兵不得扰民。” “明公真仁爱啊。” 仁爱?三个夏使身上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王巨转过身,对他们三人说话了:“焦文贵,你说得对,官家没有同意我的上策与中策,仅同意了我的下策,就是占领横山一段。非是为横山这段出产,这段出产对我朝来说根本无所谓。所以占领,其用意就是你们西夏以后若是利用横山的地形优势来抄掠我朝百姓,我朝也可以利用这段横山的优势抄掠你们西夏。这样,能强行逼得你们与我朝妥和,边境和平。” 横山这段,三个使者都知道的,那是必失无疑了。 当然,大家都感到可惜,更知道它的重要性,然而却无法夺回了,除非宋朝有大变发生。 “但这种策略我很不喜欢,所以列为下策。不过我也料到了官家必因为一些士大夫的说法,最终选择了它。因此我做了几步打算,一是迅速开采盐州的青盐,然后将它卖给商贾。若陛下同意上策,这些卖盐所得,便会化为奖励,刺激三军将士,迅速出兵灵州与你们的兴庆府。若是陛下同意中策,因为广开青盐,不仅官府会获利,用之奖励三军将士,环庆百姓也会受益,弥补这些年因为你们入侵带来的损失。同时盐州百姓也暂时获利,民心会向我朝倒戈。有了民心,这里便可以统治。若是陛下只同意下策,同样奖励了三军将士,下次与你们西夏开战时,会因此三军信心满满,那便能取得更大的大捷。” 其实灭夏灭个头啊,占领盐州占个鬼啊! 这是王巨故意说的,不仅说给西夏三个使者听,也说给国内的一些大臣听,这么好的机会,就让你们错过了。 暂时平安无事,时间长久之后,必然互相扣尿盆子,王巨这是在备尿…… “不过我也无所谓,你们能出使我朝,以我朝一些大臣的德性,在他们怂恿下,你们必能成功达成心愿,但我也达成了心愿,虽然你们西夏会因为迅速进入安定,可你们那个梁太后地位也稳固了。在她带领下,你们西夏早晚会走向灭亡。所以我等着朝廷的诏书,诏书一来,我就让你们去京城。” 三个使者心中五味杂陈,心想,我们太后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不管梁氏是不是王巨所说的那样,他们首要任务是想办法到宋朝的开封城,拿来宋朝议和的国书,不然西夏真会发生动乱了。 因此三人有气当没气地听着,全部不作声。 刘昌祚听着王巨胡说八道,心中有些好笑。 实际刘昌祚因为从开始就参与商议,倒是很清楚。 依然王巨与章楶的想法,从开始时就决定了这次会战后是浅攻。 何谓浅攻,便是在打败西夏大军后,立即将横山这一段侵占。 这样做不是不灭夏,而是灭夏的时机不大成熟。首先三军将士缺少实战锤炼,这时还好一点,特别是庆历年间,为什么李元昊能迅速得逞?有多种原因,一是想不到李元昊会先发制人,二是想不到李元昊的强大,三是当时西北根本无备,连象样的堡砦都没有,即便有,也几乎荒废掉了,四是经济困难,先是大旱,后是黄河决堤,国库空虚,所以庆历那几年打过后,加上旱灾到来,导致一些地区发生了农民起义。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承平几十年了,三军将士不习实战。 辽国那次失败,除了辽兴宗指挥失误,也有这个原因。 在庆州境内打一打,有主场优势,有地形之利。但过了庆州,多是平坦地带,地形反过来对敌人有利了,如果盲目的想进一步进攻,弄不好就会引起高梁河惨败的命运。 但没想到被王巨曲解成这个样子。 可刘昌祚同样没想到,王巨这次戏耍,那是大有深意的。 王巨继续说道:“不过对于你们西夏呢,这次也有两个机会。第一个机会,如果去了京城,认准了人,态度又比较好,言语说得恰当,说不定会有一些重臣,主动替你们说话,让我交出占领的这段横山,甚至又会提议归还绥州。” “这不大可能吧。”小黄公公不相信地说。 “真有可能。” “咱家知道了,战争开起,百姓会很苦。” “可能会有少数大臣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我只说一件事,我朝有多少贫困孤寡的百姓,全国那么大,那一年都会遇到大大小小的灾害,这些整个嘴上挂着生灵百姓的士大夫们,有几人手中财产属于赤贫的?又有多少人家中财产不可估量的?但他们又拿出多少财产,支持国家,或者救济灾民贫民孤寡?” 别的不说,只说司马光,司马光父亲司马池少年丧父,将家中数十万贯财产悉推诸父,也分给了诸位叔伯。 这后面发生了什么故事,王巨不大清楚。 有没有“悉”,更让人怀疑。 那只是真宗年间,宋朝经济才刚刚转好,司马家族仅是司马池一户,就有几十万贯财产,可想而知,整个司马家族积累了多少财富。 这也没有关系,自家的财产,也是有本事积累的,有钱人只要是正当手段获谋的财富,同样也没有错。但别打着民生的口号,明明自己敛得无数财产的同时,还虚伪地说自己是活菩萨,甚至去住树屋…… “那为何他们反对战争?” “中国自古以来就好客,明明自家都穷得揭不开锅,客人来了还要杀鸡买酒招待。因为有了这个伟大的传统,所以宁赠友邦,不赠家奴。国内虽然贫困百姓多,不过为了客人开心,必须要挤出钱帛赠送,让客人满意。国家那么大,客人地盘小,因此侵占一点也无所谓,权当是送礼物招待客人的。但切莫让客人感到委屈,因此不能慢怠客人,不能占客人的便宜。” 这是什么理由? 但王巨之所以说这些话,那是为了以后,也不是以后,一个月后就用到了…… 小黄公公听傻了。 嵬名科荣也听呆了,甚至他还真的去想,是不是啊? 不然不能解释,有的宋朝士大夫怎么软到那份上? 至于吕宁与焦文贵更是挠头,许多汉人传统是好客,但不至于如此吧,俺们也是汉人哪。 刘昌祚心中又是好笑。 不过王巨让刘昌祚旁听,也是让刘昌祚在迅速成长。 王巨用手指头磕了磕桌子,又说道:“还有一个机会,既然官家采取了我的下策,那么前线也用不着这么多军队,因此我会陆续将许多兵马撤退到后方,第一批撤退的便是刘将军与王将军带来的几万保捷军。但余下的兵马依然看押着战俘,继续修堡砦,也继续让百姓运盐。因此,这对于你们西夏人来说,那也是一个大好机会,董毡出兵河西,只是为了捡便宜,不会选择与仁多零丁决一死战的,相信不久他就会撤军回去。那时候你们西夏可以集结全国所有兵力,前来盐州,一雪前耻。” “这个机会莫要错过哦。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们回驿站,写奏疏回去吧。” 两国互使,可不是小事。 不能王巨说同意了,三个使者就带着仆从,立即去开封。 这还得派人通知一下后方。 三人神色很迷茫地走了,小黄公公却急了,说:“明公,还真是啊,春天渐渐到来,不仅这几万保捷军,军中的蕃军、保捷与强人,同样也要让他们回去。如果西夏集结大军来袭,我军又是在敌境之内,真有危险啊。明公,怎么就说给西夏人听呢?” 第571章贵人 “黄中使,你想一想,就是我不说,难道西夏人就不知道吗?”王巨反问。 “也是。” “但我还不能立即撤军回去,继续驻军于盐州,一是保障横山诸堡砦的顺利建设,二是为了盐。” 小黄公公也无言。 宋朝的盐太贵了,想一想一斤生铁不过三十文钱左右,在这时候开坑成本有多高,况且还有将铁矿石冶炼出生铁的成本。 因此王巨这一放,几乎整个环庆路百姓疯狂了,不但环庆路,就连赵卨也默许了保安军与延州的百姓过来运盐,这不是运盐,是在抢钱。 大军在盐州每多呆上一天,就意味着从西夏人手中抢走了三四万石青盐,甚至更多,化作钱币,就是好几万贯钱帛,散落到各个将士、百姓的口袋里。 所以王巨的军队能不撤最好就不撤,继续在盐州呆着。 王巨又说道:“我不说,他们也许想入非非,我说了,他们反而不敢想入非非。” 这太深奥了,小黄公公表示听不懂。 黄骅将刚才的记录,重新整理,几人的对话,包括各人的神情,全部写下来。 王巨将整理后的记录递给了小黄公公看:“黄中使,你看是否如此?” “是。” “那就好,你将它也带到京城去,交给官家,对官家说,暂时莫要将它拿出来,等到夏使觐见,诸位士大夫提出种种想法时,再将它给诸士大夫观阅。” 小黄公公想了想,忽然眉开眼笑道:“妙,若此,再也不会有人敢谏议将横山退还给西夏了。” 他想到了只是这一条,但没有想到,王巨这么干,会让一些人真正掉到臭粪坑里了。 那边,三个使者也在商议。 吕宁道:“是啊,如果他们大批的撤军,前线兵力少,确实是有机可趁。” 嵬名科荣皱了皱眉头道:“若此,他岂会告诉我们?还记得他让宋吉送信给梁国相,说想要两国和平,结果呢?切莫上当啊。” “那他是何意?” “依我猜测,恐怕是宋朝国内那些文臣反对战争,这小子无法打下去了,所以故意如此,继续诱惑我军出手。那么不是他主动开战了,又是我们大夏主动开战,正合了他的心意。” “还真是如此。” “所以关健还是在我们进入宋朝京城一行上,看能不能说服宋朝那个皇帝,让他下达诏令,逼这小子撤军回去。否则让他继续将青盐源源不断地运向宋朝陕西,以后我朝经济都无法恢复。” 宋朝一年消耗的盐数量惊人。 但青盐幅射的范围有限,只不过是陕西路,要么通过延州,幅射到河东路的北部地区,南边不行了,有解盐。或者一些权贵喜青盐味美,有一部分流散到了京城与京畿地区。 然而象眼下宋军这样开采法,恐怕这些地区未来四五年内,都不再对青盐渴求了。 没有青盐的经济来源,西夏财政更难以恢复。 想到这里嵬名科荣暗暗叹口气,心想,怎么败成这种样子。不能说梁乙埋与梁永能岁数小,史上岁数小的将军不要太多,也不说霍去病了,就说拓跋族的祖先,北魏开国皇帝拓跋珪十五岁便称帝立国了,魏世祖拓跋焘十二岁便远征柔然。况且隔壁的那个小知州岁数也不大。 想来想去,他叹惜一声:“此子不死,夏难不已。我们不要想那么多了,写信禀报给太后,由他们想办法去。” 说着开始写信。 并且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写了两封信,一封是密集,放在蜡丸里,又将这个蜡丸放在侍卫的鞋底,还有一个是公开的信。 这防止路上王巨派人搜查。 搜个鬼啊。 不过至于王巨说梁氏如何如何,这些话自动抹掉了。 第二天三人随着大军一路南下,这是有意不让他接触战俘的。 至于地形保密的什么,那都无关重要,嵬名科荣返回,肯定不会走庆州道,而是自国信道返回西夏了。等到那时候,整个横山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边梁氏也收到了嵬名科荣的密信。 梁氏没有看到王巨对她的评价,因此长松了一口气。只要使者成功进入宋朝京城,那就好办。 不过王巨所说的两条对西夏有利的,第一条梁氏自动忽视了,她在后方没办法,只能看三个使者如何在宋朝京城争取。 第二条她还是很慎重的,不过想了想,也是枉然,仁多零丁还在疯狂地与董毡交手。 这次董毡与史上的相比,先是幸运,后则是有些悲催。 因为天冷,集结大军速度慢,等到他入侵河西时,已经屡屡听到西夏惨败的消息,因此大军深入到河西入侵,掳掠远胜于史上那次掳掠。 但没想到西夏猛然就溃败了,然后仁多零丁带着败军也是哀军,与他拼命。董毡只想捞好处,那想与他拼命,只好匆匆忙忙将掳来的物资向湟州转移。 仁多零丁更加急切,这一战过后,西夏很惨的,现在物资就是人命!特别是董毡一部,在凉州带走了许多吐蕃人,也就是原来的六谷部遗民。相比于物资,现在西夏人口更宝贵! 一个想将掳来物资立即转移,舍不得放手。一个拼命地想将物资留下。 因此打着打着,就打出了真火。 整个灵州到兴庆府,兵力都十分空虚,梁氏担心都来不及呢,哪里还想着兵伐夏州?其实西夏这时真的很惨,比王巨派出去的斥候回馈的情报,所反映的还要惨。 不过王巨就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发兵了。 这叫适可而止,其实还可以以进为退,趁这个机会,发动一些中型规模战役,不过再打下去,宋朝财政也会吃不消。 因此王巨已经暗中将重心转向了内治,只不过他本人继续呆在盐州罢了。 ………… 杨柳开始有些青色,姚大虫又来到祖阳的家。 嵬名科荣与梁氏是聪明人,聪明人反而想得多。王巨说什么,他们未必会相信。就象前段时间,王巨写信给梁乙埋,咱们不打,和平吧。结果只有三四天,天都山大营与行宫一起和没了,几十万大军和得只有几万人逃回来。 但普通老百姓只有靠观察去分析,王巨只要横山修堡砦,一个堡砦没有跨过横山,因此说明王巨并没有对盐州产生想法。 特别是几万保捷大军撤回去,虽然无数庆州百姓夹道相送,但他们反而认为不久后,宋军就要从盐州撤回来了。 因此一个个疯掉了,没钱的涌到前线拼命地运盐。 对于他们来说,这也是等于在抢钱。 而且官府甄别登记后,还抽调了一些辎重车与大牲畜,借给他们拉盐。只要勤快一点,一个月轻松地就能赚十几贯钱。 十几贯钱,如果在泥巴里抠,得抠多少时间才能抠出来? 因此无数百姓将小孩子交给家中的老人,甚至连春耕生产也交给家中老人负责,涌到了前线登记,再进入各个盐道。特别是前线一带的百姓,他们种植的少量冬小麦,全部让西夏人当成马草料,放马吃掉了,没有冬小麦的拖累,几乎连老人妇女也上了盐道。甚至到了三更时分,还能在路上看着一队队百姓在拉着盐赶路。 至于有钱的,则在疯狂地搜集钱帛,准备大肆囤积青盐,也不用他们零售,只要盐道一关闭,他们一转手就可以获得三分以上的利润。 一起疯掉了,这让姚大虫如何不向祖阳逼债? 祖阳这一回胆气壮了,说道:“姚哥子,你放心,十天后我保证偿还。” “十天后,你用什么偿还?”姚大虫讥讽道。 “知州前几天刻意来到我家,承诺以一分利借给我几千贯钱,然后我去了庆州城,见到了通判,章通判也同意了,并说十天后,让我带着里正前去庆州写下契约,然后就可以带四千贯钱帛回家了。” “哈哈哈,”姚大虫大笑,笑完后道:“你是在说天书吗?人家若大的知州通判,为什么帮助你啊?这世上那有一分利啊?那个青苗法半年一还,还要二分利呢。” 若是不知道内情,十人就有十人不会相信的。 “姚哥子,我真的不骗你。” “我管你骗不骗,将他娘子与女儿拉走抵债。” “姚哥子,你不能这样做。”祖阳急了,这能拉走么?前面拉走,后面妻子准得被糟蹋了。于是他上前阻止。 但他哪里是姚大虫带来的家仆对手,几脚就将他踢翻在地,踢得鼻青脸肿,然后将他妻子与大女儿拖走。 祖阳欲哭无泪,正好村中一名村民从淮安镇回来,刚才他在边上不敢插手,等姚大虫拖走了人,才过来说道:“阳哥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 “那个章通判就在淮安镇,你立即去找他。” 其实祖阳也吓傻了,不然章楶纵不在淮安镇,也要立即去庆州城。虽然从淮安镇到庆州城略有点远,他又没有马,一来一去要耽搁不少时间,但比坐在这里发呆强吧。 祖阳听这个村民说完,一骨碌爬起来,冲向淮安镇。 章楶确实就在淮安镇,这个庆州发展基金,其实就是初级的银行,当然更高级的银行,在宋朝也不可能实施。不过它不仅属于初级银行,也是属于最低版本的那个初级银行。 当然,就是这个版本,也让大家觉得不可思议了。 不过它必须先吸纳百姓手中的钱,然后才能放贷,最少现在独此一家,没有其他银行转过来资本,而官府的钱帛又不便挪用的情况下,必须有一个先存后放的过程。 写露布那是来不及了,况且还有许多百姓不识字呢。 而且章楶还要面临着两大难题,一是朝廷的信誉问题,放不怕,主要就是存。然而朝廷诏令朝秦暮楚,更改不休,谈何信用? 其次问题更大,信用倒是小事,宋朝的国家信用再坏也不比民国时更糟糕吧,主要是百姓现在可能根本不习惯。 确实许多百姓手中有着余钱,即便没有这次青盐,庆州百姓手中的余钱数量也不会少。但有了钱之后呢,除了置地置房屋外,然后就往地下埋藏了。 因此宋朝市场上严重缺少流通的货币,但后世出土时,往往从地下挖出几千几万贯的铜币,并且八成就是宋朝的铜币。 所以章楶放下了身架,将政务先行交给其他官员处理,他本人带着一大群胥吏亲自来到前线,庆州前线有三大青盐交易地点,章楶第一步则来到淮安镇。 一是张贴露布,二是他本人亲自向百姓解说,甚至不惜动用了王巨在百姓心中地位劝说百姓,然后就在淮安镇设立一个分点,当场写契约画押,存放百姓从官府手中发放的运费钱。其实这只是走一个过场,主要是得到百姓本人的同意后,直接在官府内部就可以将钱帛转到这个发展基金里了。 不过这个过场得要走的,不然就会落人话柄。 他正在苦口婆心地向大家游说时,祖阳便找了过来,听祖阳将事情经过讲完,又看着祖阳被打的样子,章楶一下怒了。 当天王巨为了引起大家重视,刻意做了一个比喻。不用多,只要将这次青盐的运费钱,能动员百姓将一半存储到发展基金里面,虽然有点难,不过知州是王巨,朝廷的信用未必管多少用,但王巨的信用还多少管一点用。 那么一年最少可以谋利一万五千贯以上,带动的税收更是无法估量。 有人质疑动员百姓存难,但放同样也难,因为王巨设定的条件有点儿挑剔。 王巨又用祖阳举例。 以前祖阳是小作坊式生产,也雇人,但只雇了几个短工,可是祖阳终是商人出身,一旦得到西夏顶尖技术,官府又配合他,会不会大规模生产? 那怕一年生产一万张毯毡,仅是成本就可能需要七八万贯以上,但它又非是竹纸蔗糖那样的独一门物事,可以先收一部分订金,因此只能先交货,后得利。 以一万张毡毯做例,他最少短缺三四万贯资金,如果销路更好,一年能售两三万张毡毯,短缺的资金会更多,并且销量越大,所短缺资金越大。 然而现在官府向他畅开借贷,贷息又不重,为了谋利,他会怎么做? 这仅是一个作坊。 但章楶听完了,却想得更多。如果条件成熟,能在全国推广,那会是如何? 宋朝有三百多个州军,庆州以户数计算,只能排在中等行列。当然站在军事角度考虑,那它会很重要的。但若以经济角度考虑,甚至中等都排不上。 象杭州、鄂州这样的大型商业城市,可能经济量会是庆州的几十倍,京城就不用说了,皇城东边的那个金帛行,往往一笔交易就能达到几十万贯,甚至上百万贯。 也不要拉动什么税务了,就是这个利润的本身,那就可能超过现在宋朝的商税、或者榷盐、榷酒的单项收入。 所以他才放下了身架,亲自来到淮安镇游说百姓,未来几天还打算去白豹城与大顺城。 但王巨为什么看中祖阳,一是平时为人不恶,二就是这个人有想法,有想法才能经营成功。可能祖阳自己不知道,但王巨暗中派人摸查了一下,整个庆州象祖阳这样的人并不多,不过十几个人而已。 章楶能让一群吸血鬼逼向祖阳家破人亡么? 他立即下令,让衙役去那个姚大虫家,让他立即释放人质,并且带着借款的契约前来淮安镇。 衙役来到姚大虫家。 姚大虫一听章楶亲自过问,也傻了,在他们眼中,一个通判,特别是庆州的通判,那已经是登天的大官了。愣了半天才问:“衙哥子,怎么章通判亲自过问?” “那个祖阳碰着贵人了。” “贵人?” “姚大郎,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新知州可是指名道姓,说了好几次扶持祖阳的,你事儿大了。” 姚大虫事儿真摊大了,比章楶想的还要大。姚大虫打死了,也不相信祖阳说的话,因此将祖阳的妻子女儿抢到家中,祖阳妻子就在王巨看了,都以为有几分姿色,况且姚大虫。 反正打算将她们母女卖掉抵债,因此裤子松了松,便将祖阳妻子糟蹋了。但在宋朝这也正常,每年因为欠下高利贷,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妇女被高利贷主糟蹋了,但这一回却不同,且不说祖阳是王巨即将扶持的重点对象,以王巨的秉性,对这种事是最痛恨的……但对于姚大虫来说,这才是摊上了大事。 第572章提醒 “姚大郎,也不用害怕,到通判面前认个错,此事也就揭过,”另一个衙役安慰道。在他们心中也认为祖阳是走了狗屎运,所以才让王巨重视。 但这事儿也正常,只要放过高利贷的,一半都做过类似的举动。 况且现在整个庆州富人为了囤积青盐,都在想方设法聚攒钱帛出来,只要姚大虫态度老实了,相信章楶也不会重判。 姚大虫没办法了,只好放人。 两个衙役一看这对母女的样子,立即有数了。 这事儿还真大了,那个小知州似乎对这种行为最为痛恨,甚至再三勒令三军,到了敌人那边都不得不奸淫妇女,否则立斩无怠。 两衙役对视一眼,也未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姚大郎,那你带着借契,与我们一道进城吧。” 姚大虫的宅子就在淮安镇郊外的边上,不远。 一个老年衙役又看着这对母女说道:“你们也随我们来。” 三个人带到镇中。 老年衙役在章楶耳边低咕了几句,意思是人放出来了,就是那对母女,不过这个少妇好象被姚大虫糟蹋了。 宋朝对贞操的重视程度类似天朝九十年代,说重视呢也不大重视,有的人还喜欢熟妇,比如柴荣的义父郭威特喜欢寡妇,刘娥也是小人妻。民间同样如此,大户人家的小妾放出来后,许多平民百姓喜欢娶这种“熟妾”。但说不重视,也渐渐重视起来。 通过妓子就可以看到这种趋向,有许多妓子为了哄抬自己的身份,虽在卖笑,但一直守身如玉,以清倌人自居自荣。 因此这事儿能说小就小,说大就大。 最少传扬开来,会有人耻笑祖阳夫妇。 章楶先看着借契,道:“你就是姚克明?” “小的正是。” “某问你,借契上明明写着到今年八月才会让祖阳偿还这笔债务,为何现在就追债?” “明公,小的现在缺少银帛。” “那你有什么权利掳掠祖阳的妻女?” “小的讨不到钱,只好用他的妻女抵债。” “那你对祖麻氏做了什么?” “小的错了,小的错了。” 其实姚大虫还有一条罪名,那就是在宋朝任何不得贩卖女口,不过这条禁令也成了一个笑话,不但官员在贩卖,宋仁宗皇宫中的太监也曾买回来两个国色天香的少女,并且这两个少女还是订了亲的。然后王素等大臣向宋仁宗要人,皇上,你这么干是不对的。宋仁宗舍不得啊,不过确实是不对的,最后将这两个少女放出宫。 而且王巨同样在卖战俘,这些战俘中的麻魁兵正是女口。 宋朝律令也没有说只禁止买卖宋朝的女口,外番的女口则随便之。 所以章楶便没有责问了,而是说道:“先将他带回庆州城,仔细拷问。” “喏,”章楶在问字前面加了一个拷字,衙役会意,应了一声,将姚克明押向庆州牢房。 章楶将大家摒退,看着祖阳说道:“祖阳,老子说祸福相倚,你得王知州重视,这是你的幸运,所以发生了这件事,你也可以当成一种消灾。” 也就是你本来没有这么大福份,现在这个福份来了,所以老天也要注定给你一点儿磨难。 用一个通俗的成语叫无福消受。 怎么办呢,只好这样安慰了。 “并且王知州也会给你一个公道,但我还要说两条,第一姚克明恶有恶报,但你欠下他的债务,得到官府贷款后,一定如数偿还给他的家人。” “小的一定听从。” “嗯,王知州看重你,不仅看重你有一些想法,也是看重你平时的为人。其次不久,官府便会将你的借贷发放给你,王知州也会从那边替你请来高明的工匠。并且你刚才来到淮安镇,在城门口也看到了,王知州有意地在山那边用物资换来大量牲畜,包括牛马羊的羔崽,其中包括一些毛羊(绵羊)。不仅如此,王知州以后还会出台一些措施,并不是真正打算将宋夏之间的贸易彻底中断,如果价格合适,从山那边仍然能换来大量皮毛。也就是说,不用等到秋天,你的作坊就可以开工。” “谢过知州,谢过明公。” “我们是你们父母官,做这些是份内的事,你也不用谢了,如果真想谢,以后切记,自己致富的同时,莫要忘记乡亲。其次,我等会儿向你娘子录一个口供,这件事算是揭过,你要安心经营,莫要以后连官府的一分利贷,都还不起,那才辜负了大家对你的期望。” “是,是。” 章楶这才录口供,然后让他们一家回去,随后想了想,喊来一名衙役,让他去盐州,对王巨报信。 因为隐约的,他感到这件事不简单,况且青苗法后面还有要命的免役法…… 王巨看了案卷后,问那名衙役:“你是不是淮安镇人氏?” 宋朝的官府机构,到县一级就结束了,余下的乡镇除了征收税务、或者仓储等一些部门外,不置行政部门的。 淮安镇虽是一个重要的军、商要塞,但同样也没有置行政部门,州县的行政部门全在庆州城中。 不过除了州县各个官员外,还有大量的胥吏、衙役与衙前,这个人数庞大,他们不仅来自庆州城,也来自庆州各地。因此章楶去淮安镇,所带来的衙役衙前胥吏,多是来自淮安镇的人氏。 只是王巨为了确认,问了一问。 “明公,小的正是。” “你对这个姚克明熟不熟悉?此人平时为人如何,不要以我的喜恶回答,请公正的回答。” “这个人平时有些凶恶,所以才被乡里百姓称为大虫,但家中颇有些钱财。” “那他为何只给了祖阳二分利?”王巨又问,这些情报,都是王巨派了兵士,暗中摸索出来的,也知道祖阳借了不少钱,不过多是二分利,虽然二分利也是吓人的利息,但相对于宋朝的高利贷,这个利息可以说是起步价,因此王巨并没有太注意。 “小的倒是听说过一些,去年秋后,祖阳织出毡毯,技艺还算是比较精美的,不过他要进一步改良,同时也要增加一些织机的什么,因此向乡亲们借钱。因为看到了前景,姚大虫借了一些钱帛给他。利息不重,若是重了,祖阳可能不会借。当时大家都没有料到西夏会入侵,官府会坚壁清野,将所有羊都宰杀掉,更没有想到朝廷会占领一段横山,将横山几条商道堵死。” 横山商道,王巨其实根本就不想堵死,不过现在为了迅速将青盐卖出去,真相不会提前说出来的。 不过这样一说,王巨也明白了。 这与前世的民间借贷一样,越有钱越有很多人想将钱借给你,往往月息只有一厘。 越没钱则越难借到钱,能借的往往则是真正的高利贷,月息二厘三厘,甚至都有六厘。 在宋朝,民间利息更高,起步就是年息二分,并且这样的利息占的比例还很少,多数则是年息六分,甚至百分之百到百分之三百之间。 但问题不止这些。 王巨想了想说:“这样吧,让章通判以掳人妻女罪,将此人秋后问斩。” “啊。” “为什么惊讶,如果动不动就将别人妻子儿女掳去做部曲奴隶,地方如何治理。”王巨反问了一句,然后写奏折。这件事与军事军队一点关系也没有,必须奏报朝廷同意后,才能处决姚克明。 因此王巨将经过写了一遍,在这个奏折上还有一条罪名,那就是掳人妻女并奸淫之。地方露布上就不说了,省得百姓以后指点祖阳夫妇。 但王巨用意不仅如此,而是青苗法与免役法。 执行青苗法前,一是高利贷的残忍,以及各个地主借助高利贷兼并土地,不仅兼并贫困百姓的土地,这个债还没有还清呢,因此一家老小全部做人质,扣在各个地主名下,成了他们的奴隶。地有了,人也有了。 其次还有常平仓,国家设置常平仓,就是丰年储存,荒年平压粮价,救济百姓。但实际常平仓因为胥吏贪墨,亏空严重。丰年时想换新出陈,因为粮商的压价,又造成更严重的空亏。荒年则因为储粮少,起不到打压囤积居奇的作用,就是这点可怜的储粮,还因为胥吏贪墨,要么搀着灰沙卖给百姓,要么因为州仓离各县远,百姓购买不便。 因此王安石用常平仓与青苗贷挂钩,推出青苗法。 然后用价值一千多万贯的常平仓储粮与转运司联合,或直接贷粮,或与转运司兑换成钱帛放贷。粮价以前十年中的丰收之年的均价做贷价。一年贷两次,正月三十,五月三十,正月三十也就是秋税结束之时,正好有的百姓手中缺粮,春荒到来,因此随着交纳秋税时,一道贷这个青苗贷,以备春荒,五月三十还贷。不过夏收占的比例不大,交还夏税与青苗贷后,恐部分百姓又要面临夏荒,因此又有夏贷,五月三十正是交纳夏税之时,又可以随着夏税一道贷青苗贷,到十月偿还。 因此弄不好,它非是二分利,而是四分利! 还有一个例子,自从推广青苗法后,国家每年拿出的钱粮是一千五百万贯到两千万贯之间,但没有超出两千万贯。然而盈利却是三百万贯到四百万贯以上。 正好是两分利。 然而一些死账呢?还有官员胥吏的贪污呢? 实际名为二分利,摊派到百姓头上,可能就是三分利! 按户等摊派,一等户十五贯,二等户是十贯,三等户是五贯,四等户是一贯五百,五等户是一贯。 试问三等户以上者,需要这个青苗贷救急吗?要命的是四等户以下想贷还需要里正耆户长担保,不然还不贷给你。而且有的州县因为摊派的数字大,青苗贷没有放完,那么还得要重新摊派,也就是比这个数字摊派得更多。 摊派乃是朝廷旨意,到了地方上执行则更乱,比如贷粮,常平仓贷给百姓的是陈粮,然而官员则是按照以前的新粮估价,比如宿州贷绿豆,每斗上等为七十五文钱,次等是七十二文钱,但到新粮上来之时,陈粮价猛跌,这逼得百姓只好用新粮还贷,实际等于无形中让百姓收入减少。 所以司马光等人上书弹劾,不过司马光也在胡说八道,说什么陕西以陈米一斗七十文放贷,再让百姓以新好小麦每斗四十文还贷,朝廷获利近两倍。 麦价能与米价相同吗? 又有一些人在民间谣传,说是陕西官员为了放贷,命娼妓坐在肆间置酒引诱大家主动借贷。这岂不是瞎扯吗? 对青苗法,王巨本身不想发表什么想法,王安石变法,一是去除国家弊政,二是改善困窘的财政,然而那个黑窟窿未填上去,不敛财怎么办? 况且是均摊着敛财,一等户就打算贷二十贯,他们不用贷两次,一年不过多征了四贯钱,不会死人的…… 某些方面也确实打压了一部分的高利贷,以及高利贷引发的兼并问题,但绝对不能夸大它的作用。敛财才是主要的。 因此王巨借助这个案件,在隐晦地说明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这些豪强们确实是无法无天,借契未到期,说明祖阳并没有违约,就敢将祖阳的妻女强行掳回家并奸淫之。 这个问题很严重了,诸位,你们也别当看不到。 第二个问题就是这个利息,虽然民间常出现吓人的百分之百到百分之三百的高利贷,不过如是合理的投资,那怕是二分利,也有许多人愿意放出来。但青苗法的利息呢,名义是二分,实际是四分! 朝廷同不同意处死姚克明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背后引起的反思。 这也是没办法,王巨认为下来了,不会呆在漩涡里了,实际不是,自己治理庆州,青苗法能逃得过去吗?马上还有更头痛的免役法,那个摊派更多…… 写完了这个奏折,王巨吩咐快马送到京城。 不过他随后在屋子里走了几步,觉得自己有点儿对牛弹琴了。自己说了,就管用了吗? 就象后来的TG,都软到那份上,但外界有几个国家认可了?相反的不顾事实,继续妖魔化。想到这里,他心中叹息一声,想到,还是单干吧。 第573章以进为退 那个衙役还没有走呢,他又非是王巨的门人,因此要等王巨的手令。 因此王巨又说道:“正好,再替我带一令给章通判,让他露布全州。” 说着开始书写这道露布。 第一条便是自此以后,环庆二州境内四等以下善户、孝子、烈士、女户、鳏寡,不得进行任何形式的征税或者摊派。 女户就是家中没有男丁的人家,善户就是平时做了很多好事的。 但这里有一个限定,那就是四等户以下,三等户以上者,也不在乎那点摊派与税赋,也就算了。 这是应对即将到来摊派更多的免役钱。 第二条则是根据王安石青苗法规订的一些变通,青苗法规订若遇荒年,则于下次有收成之年归还,荒年了都饿死人了,国家救济都来不及,还收个鬼啊。另一条规订则是除浮浪之人(不事生产游手好闲之辈),城乡户都可以借贷,以乡村为主,余下向城郭户摊派,为防人户流逃造成官府亏本,以五户或十户为一保,以三等以上户为甲头,互相监督。如是佃户借贷,则与主户(主家)合保,视主户资产而借予。 另外还有一个隐形的规订,那就是五等户以下,必须有担保才可借之,穷啊,穷了就会还不起,官府哪里会借。 所以说青苗法绝对不能算是多伟大的良善之法。 因此王巨下了一道命令,五等户以下者,不得以任何形式摊派,不仅是青苗贷,也包括即将到来的免役钱。 何谓五等户,大多数是吃了早上,没有晚的穷人,王安石,你好意思也要敛,也要摊派吗?不好意思,还真摊派了。青苗贷还好一点,后来又来了一个免役钱宽剩钱,两相叠加,这些赤贫百姓立即压力辈增,所以导致了更大的反对声音。 不过为了救急,王巨又做了几条补充。 四等户以下者,只要他们愿意借,不需要任何保人,官府在五贯钱或者价值五贯的粮食前提下,必须借给这些人。 这些穷人随时会遇到困难,往往因为一石粮草,就不得不卖儿卖女,按照王安石的青苗法,他们上哪儿去找保人,所以只好借高利贷,或者真的去卖儿卖女。 这条规订才是真正的救急! 四等以下户者,若是遇到半年归还之期,无法偿还者,可予余下半年内偿还,不会增加利息,官府也不得以任何理由,征收高出年息二分以利的青苗贷息。 什么三分利四分利,见鬼去吧。 如果一年下来,无法偿还者,可以用工代役形式偿还官府,其役根据轻重,每天支付五十文到一百文之间,偿还结束,终止其役。 就是年息不超过二分,还会有穷人还不起,那怎么办,这就是方法。 宋朝现在各种差役,衙前、贴司、散从官、弓手、手力等等,数量达到了五十三万六千多人,一州军均摊下来,达到了一千七百人! 这些差役有长役,如衙前胥吏等等。有短役,如手力等等。 因此免役法也根据不同的情况,给予不同的待遇。 长役则要雇佣专人从事,短役那就可以灵活应变了,但也要雇募百姓去从事。 现在正好用这些偿还不起的贫困百姓去从事,一没有给国家带来负担,二是减免了不必要的官司。 即便那些遇到困难,真的去贷了五贯钱的赤贫百姓,愿意放下身体,做两个月的役活计,也就还清了青苗贷。 如果这样都不想还,只想好吃懒做等着官府来养活,还用得着客气吗? 衙役将这两份手令带给了章楶。 章楶看着这个新青苗法,微微叹了一口气。 表面上看起来是很好啊,真正改良的青苗法。 但实际没那么简单,当真王安石是傻子啊? 第一个它没有真正救急,贫困百姓真迫切需要钱帛的时候,多是六样大事,婚嫁丧病生死,特别是前四样,若是遇到了困难,五贯青苗贷根本不够。 第二以役代债也会有很多麻烦,看上去是很美,不过这些役与役又不同,有的活重,有的活轻,所以王巨说五十文到一百文日薪,但因为存在着差异,执行时就会出现问题,必会又会产生新的纠纷。 第三高利贷主的不满,也没有真正禁止掉高利贷,比如赌博,或者从事不法暴利行业,官府不会放贷的,还是去借高利贷。然而那样是自己找死,官府能管得了吗。但这样一来,一半高利贷被打掉了。一般能从事高利贷的,都是当地有势力的豪强。 这些人会不会乐意? 但这三条仍不是让章楶叹气的地方,毕竟是王安石变法开的头,王巨只是将它扩大化了。 让章楶叹息的正是王巨这个不得向五等户,以及四等以下善户、孝子、烈士、女户、鳏寡户进行任何形式的摊派。 难道不对吗? 还真有点儿不对。 就拿青苗法来比较,看似数额不大,一户一贯,但户数多啊。如果将这些户数去除,环庆二州最少就要去掉一万五千以上户,两万贯青苗贷,然而这些数量是分配好的,这边去掉,只好向那边增加了。 青苗法还好一点,尽管是两万贯,实际所付利息不过四千贯。 后面还有更大的大头即将到来了,那就是免役钱与宽剩钱。环庆二州不是经济大州与人口大州,但是军事大州,所以相关的差役数量并不少,两千多人。就打算一人支付三十贯,那也要近八万贯了,况且还有一个宽剩钱呢。吕陶在知蜀州时曾上书《奏乞放免宽剩钱役钱状》,臣本州四县,已有宽剩钱四万八千七百万余贯。 蜀州离成都府不远,不过它在成都府的西侧,东面还好一点,离成都近,有大河大川,西边则全是茫茫山区,最西更是宋朝边境地区。而且面积狭小,只有成都府路的三分之一大小。 就是这个小州,宽剩钱数量就达到了四万八千多贯。 所以一个青苗贷不怕,怕的就是后面的免役钱宽剩钱,王巨所说的这些四等户五等户摊派一下,最少能摊派三分之一以上,并且连这些赤贫百姓都摊派了,你们这些富人们还能说什么呢。 但将这些人抛除开来,可能余下的人就要多摊派三四万贯钱帛。 那会造成什么结果? 慈怜贫困是对的,但劫富济贫只是民间平民百姓的一种美好愿望,如果地方官真的这么干,那就会捅出天大的麻烦。 “希望那个黑窟窿早点填上,”章楶心中默默地说道。 兜里有粮,心中不慌。 国家财政赤字,总不是一个事儿。 就象这次出兵,如果财政宽裕,岂不能取得更大的战果。正是因为财政问题,大军到了盐州,一起停下脚步。 不能说时机不好,最少在赵卨代替郭逵之前,时机还是不错的,渭州是蔡挺,秦州乃是韩维,听说此人同样很欣赏王巨,延州是郭逵,虽然不会象蔡挺那样的大力支持,但不会从中制梗,况且还有韩绛呢。 “看来那天与王巨好好谈一谈了。”章楶心中又想到。 所以任何事都没有那么简单。 王安石也不是敛财敛疯掉了,连赤贫百姓的钱也要敛,这是换取豪强的一种苟和。然而结果在敛财为前题下,赤贫百姓怨声载道,豪强更是恨气冲天,两头都不是人…… 就是这样敛,到他第一次下台,就是未来那场超级旱灾到来时,还没有将窟窿填上。 不过国库倒是渐渐充盈起来,赵顼储备这些财货,一防大灾,他即位那年河北大旱,国库空空如也,无法赈济,给他留下太深的阴影了,二防大战,宋朝打仗特花钱,然而赵顼这么做,却更将王安石推到了深渊。 王巨这么干,看似好心,却会使矛盾更加激化。 当然,王巨也在想办法,当真劫富济贫哪,他也不是侠客。 不过王巨的一些做法,也带来了消极的意义,非是这个加强版青苗法,而是他的奖励。 三军卖命,死了那么多将士,想办法给他们多弄一点钱错了吗?看似数量庞大,实际均摊下来,每人分到手还不足五十贯。 不过以后让宋朝如何用兵? 那么为了胜利,朝廷只好提高奖励,那又会逼得赵顼进一步的敛财,以便实现他的强国梦…… 好了,站在各人的角度,有各自的想法,但每一个想法只要在变革的前题下,都会有利的一面,也会有弊的一面,除非不变。或如后世的医改,房改,教改,是带动了经济发展,但真的真的坑爹啊。 这些麻烦可以放在以后解决,章楶继续在三个堡砦游说百姓。 那边河西战役也结束了,董毡河湟兵不是吃醋的,仁多零丁同样也会用兵,并且成了哀兵,两人打得头破血流。 董毡最后带着三军退回湟州。 这次董毡有点功劳,于是赵顼准备授董毡锦州刺史。 但文彦博率领群臣上书,说若无董毡出兵河西,西夏军心不乱,就无王巨于庆州大捷,因此董毡有大功于宋,请授一节度使之职,以奖其功。 吕惠卿气疯掉了,当场就争了起来,说董毡只是想捞好处,故西夏大军深入到庆州后才出兵河西抄掠,哪里有救援宋朝之心?并且王巨未离开京城便料定此事。即便如此,董毡出兵河西,西夏也没有撤军,反而增兵于环州。倒是蔡挺出兵天都山后,才终使西夏产生撤退之意。前线三军将士浴血奋战,才取得如此大捷。自己的军队不奖励,反而归功于一外蕃,让三军将士如何作想? 可是吕惠卿孤掌难鸣,很快他的声音就淹没在一片要大肆封赏董毡的声音里。 赵顼气得坐在龙椅上说:“前方难得大捷,没有想到朝堂居然如此……” 这一句说得很重了,终于使文彦博与司马光闭上嘴巴。 只隔了两天,赵顼下定了决心,让司马光去了洛阳。 为何下定决心,乃是高滔滔在后面一再地阻拦。所以有时候王巨十分怀疑,高滔滔与司马光真的有一腿,这一腿非是指那种肉体上的一腿,而是某种默契。 王巨则在前线撤退了第二批军队,也就是诸军中的保捷军、蕃军与强人,以及一些缘边弓箭手。 撤退的还有高永能、刘绍能、赵普、归娘浪埋等诸将,只留下了一名小将郭成。至于王文谅,则早让张茂则请回延州喝茶了。 这一撤,前线宋军整少了三分之二。 当然,这时候才是王巨最担心最小心的时候。 为了加快运盐速度,将他青盐交易地点,从淮安镇提到了萌门三岔,这个堡砦筑好了,与史上取了同样的名字,宁羌寨。 不过王巨记得的也不多,大多数堡砦名字不一样,而且许多堡砦位置也不一样了。并且与史上不一样的是,这次王巨比较看重宁羌寨的地理位置,因此筑的比较大,占地足足有四百多亩,整是史上的那个宁羌两倍面积。 这一提,便减少了六十多里路程。 然后王巨又将白豹城的交易地点提了提,提到了定边城。 王巨知道在史上宋朝于这里设了一个军城,因此也雄心勃勃,刻意建造了一个大堡砦,几乎与大顺城面积相仿佛。当然,占领了这么多横山地区,也要有一个中心地带。 不过这里王巨发生了误差,尽管同样倚着石涝川而建,但史上的定边军城则在更北一点,而且面积更大,整整两千余亩。并且在石涝川对岸又修建了一个小砦与之对峙,扼守河川。 这个无关紧要。 主要这一提,几乎提了近百里的路,而且多是山路,离盐州更近,这无疑加快了运盐的速度。 为此,王巨还减免了商贾每斤一文钱的盐价。 这些种种迹象不免让西夏某些人又想入非非。不过他们有些儿犹豫不决,毕竟嵬名科荣已经成功到了宋朝京城。 如果再动手,嵬名科荣在宋朝做的努力全白废了。 而且能不能胜,一雪前耻,还是两回事。 但就在这时候,忽然前方传来消息,说是宋军正在全力攻打虾蟆寨。虾蟆寨,名字不好听,但对于西夏来说,真的很重要,重要到大顺城有多重要,它就有多重要的地步。 第574章维稳 在宋朝,人们将白于山下面与西面的断断续续的崇山群岭也称为西横山,包括兜岭、杀牛岭等山脉。实际自归德川起,这些山脉已经开始变得零碎,多数更不属于白于山山系。 当然,不是说余下的就是平川了,还是山,山连着山,不过这些山不是特高大,有很多的山就象环州的那些山峁那样,虽然比庆州境内大多数山峁高大,然而比起真正的横山白于山,它们相对在矮小得多。 由洪德寨开始,往北就是归德川、虾蟆岭、骆驼会、双堆峰,然后就是盐州,但这条道直到双堆峰才变成真正的山路,余下的都是平川大道,比较平坦。不但平坦,而且低洼,特别是中间的桨水谷,一到雨季来临,往往归德河的水便会漫延上来,造成道路泥泞一片。 这个地形也意味着就象当年大非川那样,是一片水草丰美的好场所,易牧,不过最大的弊病就是难以防守。 因此虾蟆岭上的这个虾蟆寨极其重要。 如果将它丢失,宋军可以再建几个寨子,与东边横山诸寨相连,那么以后就可以从四个方向对盐州产生威胁(金汤城路、白豹城路、通塞川路、归德川路),而且它还严重地威胁着灵武大道。 如果可能,自虾蟆岭发兵向西,渭州再发兵向南,萧川以东会全部丢失给宋人。 并且因为这种地形,西夏刻意将它作为与宋朝缘边地区的一个重要的交易互市,这一条也十分重要,西夏除了牲畜皮毛外,余下的几乎什么都缺,布帛、茶叶、金银铜铁、日用百货,甚至粮食。 宋朝离开西夏能得活,所以动不动就关闭两大互市。 但西夏离开宋朝就无法得活,因此于边境设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互市。 所以虾蟆寨不仅是一个重要的军事堡塞,也是一个重要的商业城镇。 在这种情况下,西夏将士虽很是害怕宋军,但一个个仍在顽强奋战着。 不过打着打着,西夏有许多人产生了疑惑,这支似乎由多数蕃人组成的攻城宋军手中是有一些攻城器械,连正规的云梯也搬了过来。 但总让人感觉到象是一支真正的杂牌军,非是传说中那个夜魔率领的妖异军队。从铠甲上也能看出来,这支宋军几乎连一副象样的铠甲都没有,因此这次攻城,就好象宋朝让这些人前来送死一般。 不过寨中的夏军也不敢怠慢,因为宋人在南方四十里处,正在建设一个高大坚固的归德堡,筑堡的就是西夏战俘。因此在堡前驻扎着数千宋朝官兵,不仅是监督这些战俘,也是监督自己这支西夏军队。 那支宋军似乎象是正规的官兵。 难道是宋人的诡计,败成这样了,整个西夏人都害怕了。 双方一攻一守,打到傍晚,那数千宋军困倦地退下。 慕容羌子带着一大群能说得上话的羌人,找到了种谊,说道:“种将军,虾蟆寨易守难攻,我们攻了两天,死了无数丁壮,实在攻不下来。” “一个小寨子,都攻不下来,还想谋反?”种谊讥讽道。 “种将军,我们没有谋反,不相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大哥。” “平时桀骜不驯,又不听官府调动,岂不是谋反?” “我们错了,真的知错了,”另一人说道,王巨下令,让他们按照汉人征税,补交十年税赋。交税,对于蕃人来说,简直是天书异谭,那么这十年得交多少税啊。 然后胥吏替他们粗粗计算一下,一个个吓坏了,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原来那些汉人这些年交了那么多税。 但让他们补交十年的税,哪能交得起? 所以又找到种古求情,大种是一个老实人,但老实人一旦发火那会比一般人还要固执,因此他先与庞籍,后与范纯仁都较了劲,当然下场皆很惨。 这些诸多熟生蕃叛乱,也将种古激怒了,因此不客气地按照王巨吩咐,说,放过你们也可以,但你们必须十丁抽七丁,前去攻打虾蟆寨,什么时候攻下来什么时候结束。攻不下来,就得一直攻,否则就得补完这十年税赋,若不补完,就等着大军来惩罚吧。 这些羌户无奈,只好回去抽调丁壮。 也许他们以为西夏败得很惨,仅是攻打一个寨子,应当不难。 最少比面对几万即将到来的宋朝官员强。 这一战将西夏人杀怕了,也将他们杀怕了。 原来宋朝官兵这么凶哪。 不过这些人也不是很傻,集结后厚着脸皮向种古讨要了一些攻城器械,种古也没有为难。若是一点攻城器械都没有,攻一万年,这个虾蟆寨也休想攻下。 然后几千羌丁带着攻城器械浩浩荡荡冲向虾蟆岭,越早攻下来,意味着越早休息回家。 不仅如此,因为他们在前面不光彩的表现,官府也没有让他们参与到运盐行列,这也不是乱运的,那岂不是乱了套?各村各寨的百姓由各村寨里正、耆长,或者蕃兵与强人的都头率领,统一登记入册,方可参与运盐。然后再由这些里正、耆长与都头,协助官兵指挥调度。 这也是在抢钱哪。 所以越早攻下来,就能越早加入这个抢钱行列。 然而这一攻,不是那么一回事,两天下来,伤亡惨重,因此一个个来找种谊求情。 “没有人强迫你们进攻,不攻也没有关系,你们还有两条道路可以选择。” “那两条道路?” “一条,你们不是亲近西夏吗,西夏人就在你们面前,可以向他们投降,没人阻拦你们。” 现在投降西夏?一个个整听傻了眼,况且后面家人怎么办啦? “一条,你们可以回家,也没有人阻拦你们。” “那回家后要不要补税?” “怕死了,就得乖乖补税,不交税,不纳役,国家欠你们哪?” 那还说什么,还是回去商议如何攻寨吧。 结果连攻了两天,数千蕃人整伤亡了近半,还是没有攻下来,有的部族族长看到族中的丁壮倒下那么多,都在寨前号淘大哭了。于是一个个又找到种谊,这一回态度更可怜,有的往地下一趴,不停地磕头,磕得额首都流血了,还有的人不停地掌自己的耳瓜子。 种谊这才同意了他们的哀请,非是产生慈怜心,而是时间拖久了,会有不妙的情况发生,最少会让西夏产生误判。 于是种谊亲率三军,推出各种虎踞炮,甚至放出气球,种谊亲自登上吊蓝,一边观察一边指挥。 本来看到真正的宋朝官兵来了,夏军沮丧,再加上这些新奇玩意,各种大霹雳弹不停地在种谊指挥下,飞射到人群中爆炸,寨中两千余名夏军一轰而散,一个个丢下寨子逃跑了。 仁多零丁风尘朴朴地从河西返回,听闻虾蟆寨有警,梁氏又让他率领一部兵马,驰援虾蟆寨,但等他到来时,虾蟆寨早就被攻破,化为一团灰烬。 至于宋朝官兵,则在种谊的率领下,已在归德河畔结栅严阵以待。 但仁多零丁不敢发起攻击,尽管宋军的后面只是一座没有筑好的归德堡,而且筑堡的全部是西夏战俘。 一是他怀疑是王巨用诡计。 二是嵬名科荣已经去了宋朝京城,一旦自己兴兵,会造成不可估料的后果。 三是他的手下从环州打到河西,三军劳累,面对着环庆路的这支宋军,也不可能将三军再次动员成一支哀军了。 可他有点儿不大明白王巨这么做的用意。 明明已经攻下虾蟆寨,为何将它催毁,又放弃了。要知道虾蟆寨的地理位置之佳,远胜过正在筑建的那个新堡。 于是他越想越怀疑,其实还真让他想到了真相上,王巨有意迷惑西夏人,好拖延时间,以便最大限度地将所有堡砦筑建起来,运回更多的青盐。 可他想到这上面,又不相信了,因为这时许多堡砦快修建得差不多,至于运盐,就算拖上一个月时间,能运走多少盐,这些盐利对于西夏人来说,十分珍贵,但对于财大气粗的宋朝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况且那么多将士驻于前线,当真不消耗粮草? 为了这点盐利冒险太过不值。 但他就没有往深处想,王巨一直就没有打算现在就灭掉西夏,而是在灭夏之前,想办法最大限度拼掉西夏的血值,这个血值包括三军的伤亡,以及西夏那点可怜的经济,并且王巨已经在暗中着手了。 仁多零丁在军事上还可以,但在经济上却是不行的。 因此思前想后,他想出一个结论,以为王巨这样做的用意乃是有意激怒西夏,王巨可能得到朝廷的诏令,不准他再出兵,然而若是西夏反攻,王巨便找到出兵的理由。 仁多零丁哪里想到,宋朝国库也没钱了,剩下来的一点钱还要当本钱放青苗贷呢。 所以才有了这次莫明其妙的用兵,并且只有少量兵马,立于归德河畔,堡砦未缮,后面又是翘首期盼的西夏战俘,自己兵力诸多,那么自己会不会出兵?只要自己一出兵,正中了王巨的下怀。 然后他一边派人重新修建虾蟆寨,一边将自己的想法写了奏章,递向兴庆府。 最好不要动,等嵬名科荣回来再说,这个时间不会很长。 但也不是仁多零丁懦弱,打到这份上,西夏三军损失惨重,经济损失更惨重。一旦战争重新爆发,胜百姓也更苦之,若是再败,那不是百姓苦之,而是会引起一系列糟糕的后果,包括议和失败,西夏轻则政局不稳,重则甚至会灭亡。 而且现在王巨手中的兵力虽少,但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况且现在西夏又能集结多少兵马,还能集结三十万兵马一决胜负么? 梁氏看到信后,觉得很憋闷,不过终是采纳了。 ………… “子安,西夏那边似乎并没有打算用兵,一些皇室也屡屡上书,请梁氏遵从李元昊临终旨意,与我朝修好,不得再穷兵黜武了,否则西夏将有亡国之祸。”韩韫说道。 这次上书带头的就是老皇叔嵬名浪遇。 不过韩韫消息来源也有限,因此不大清楚。 之前梁氏还曾犹豫着,要不要派大军于延州边境恫吓一下。渭州那边就不想了,蔡挺可不是好惹的。不过延州的新知州赵卨似乎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家伙。 这样吓一吓,逼得赵卨请求王巨将延州余下的兵马归还,王巨手中的兵力越来越少,也就自己儿撤出盐州了。这些青盐运得让她感到肉痛。 不过嵬名浪遇上书,再加上仁多零丁的分析,终于让梁氏打消了这个念头。 实际她这样做也未必管用,赵卨虽然心机深,但在军事上还可,并不是她所想像的那样贪生怕死。 一切为了维稳哪…… 韩韫又说道:“而且西夏也下令,以后若再有商贾权贵与宋朝商人交易,泄露西夏情报者,族诛处置。恐怕以后难以得到情报了。” 至少利用烧酒构建的这条情报来源将被掐灭了。 “这个无妨,”王巨道。 这一战过后,西夏恐怕没有五年,也不敢对宋朝发起大规模的进攻了。至于小规模的冲突,王巨根本不用担心,甚至巴不得他们一次又一次与宋朝发生冲突,好去打那些绥靖派的脸。而且通过那些战俘的嘴巴,王巨已经得到无数西夏有用的情报。 “还有一个情报,请子安一定要小心,听说那边可能派一些刺客对付你。” “哦?”王巨诧异一声。 这还真有这个可能,并且自己已经遇到过一次。 不但自己,似乎王安石因为反对派力量强大,家中也雇了一些身手好的侍卫。 但现在王巨没有多大问题,身边每时每刻都带着亲兵,主要担心以后回到庆州城,从军务向政务转移时,王巨可能大意,让西夏得手。毕竟现在王巨已成了西夏头号大敌,雇用刺客来对付王巨,乃是最低成本。 看来自己也要学习王安石了。 这件事不急,他问道:“那件事办得如此?” 这才是头号大事。 第575章锦衣昼行(上) “现在西夏哀鸿遍野,若是能卖,子女都拿出来卖了。”韩韫说道。 也就是这件事办得比较顺利。 不过能不能起到王巨所说的效果,韩韫比较怀疑。 其实王巨也派了游骑在西夏境内打探,知道一些西夏困苦的景象,并且在盐州也能分析到,对于王巨用物资换牲畜皮毛,梁氏未必会反对的,说不定对西夏来说,还会产生一些帮助作用。但这一战过后,西夏同样损失了大量战马,因此梁氏禁令百姓用马去盐州交换。然而屡禁不止,有的部族因为穷蹙,看到马价高,不顾杀头危险,还是偷偷地牵来良驹来盐州,与官兵交换物资。这也说明了西夏百姓的穷蹙。 因此王巨淡淡说了一句:“那就好。” “子安,为何放弃虾蟆寨?” 王巨让韩韫从长安赶到前线,有两个用意,这一战打得西夏很惨,因此借此机会,可以低价囤积大量贺兰石。 宋朝五大名砚,端砚、徽砚、洮砚、红丝砚、澄泥砚。除了这五大名砚外,还有一些砚石同样有名气,包括用贺兰石所做的贺兰砚。 不过物以稀为贵,因为贺兰石产量在宋朝有点高,尽管它是“外番货”,所以一直不贵。 但郁金香是“稀物”吗?况且西夏经济又是如此的薄弱。 当然,想想操作成功,仍有很多困难的,这得一步步来。 其次就是让韩韫借助私酒构成的情报网,看能不能打探一些有用的情报,至少这些内部情报,能对游骑打探来的情报,进行很好的补充作用。 韩韫确实打听到了一些情报,还听到一条消息,为了振奋民心,梁氏宣称,仁多零丁于虾蟆岭大败宋军,夺回了这个要寨。 这条消息让韩韫吓了一跳,难道西夏对宋军展开了反攻,那可不是一条好消息,毕竟许多官兵陆续撤回去,现在庆州兵力并不多了。 回来后才知道西夏在造谣。 但还是让他感到不解。 王巨说道:“其实真相是国库渐空,不能再打下去。” “唉,”韩韫微微叹口气。 “现在我也向西夏透露了,我只侵占眼下这段横山,不过这段横山至少表面上看,不能直接威胁灵武大道,想要威胁盐州,也要经过囊驼口等关卡。只要我将军队撤出,西夏陆续将这些关卡重新修葺,派军驻守,虽然我朝占据了一段横山,但威胁没有那么大。再加上他们现在十分害怕失败,使者又去了京城,我朝也必会同意西夏的请和,以及国内反对声音、经济民生等等问题,西夏便不敢出兵了。但若是占据虾蟆寨,那是真正威胁到灵武大道,同样也威胁到了盐州,甚至与渭州官兵联手,又能威胁到兜岭与萧川地区。逼得太急,西夏就派兵抢夺,那弄不好,就成了画蛇添足之举,为一个寨子不值。” “原来如此。” 不过王巨有时也感到惘然,总之,这个计划是他与章楶共同商议的,以稳妥为主。 稳妥了,效率也就下降了。 如果换成王韶在此,他会怎么做?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黄骅将韩韫拉下去吃酒。 王巨则是在沉思,过了一会,他又下了一令,中止了金汤城与顺宁寨两个交盐地点,而是转到了刚刚筑起来的怀威堡。 这个堡在金汤城西边七十多里处,位于北洛水上游,也是顶在最前线的新堡砦之一。 然后又写了一封信给赵卨,毕竟这个怀威堡是属于庆州管辖了,以防赵卨产生误会,他既然敢与韩绛撕逼,一定也是一个麻烦人物,得解释一下。 虽然转到了怀威堡,不过这里的私盐所得,仍属于鄜延路官兵的奖励,所用百姓依然是用延州与保安军的百姓担负运输任务。 其实王巨这样做,还用一个用意…… 章楶从定边城来到盐州。 “子安,你那两条露布不妥啊,”两人关系不错,章楶也不客气,直接说道。 “质夫兄,我那两条露布优惠的是四等以下的善户、孝子、烈士、女户、鳏寡与五等以下户,但你认为不久后,环庆还有多少五等户?” 现在两州军的百姓都疯掉了,特别是汉人,几乎是披星戴月地运盐,倒是蕃人稍稍懒散一点,不过蕃人摊派的是兵役,与税赋以及青苗免役法的摊派皆无关,甚至他们都在不户册上。就象现在的环州,户册上只有五六千户,但实际蕃户就有近两万户了。不过究竟多少户,恐怕没有那一任官员都能弄明白。 这次抢钱过后还没有结束。 暂时是青盐运到几个堡砦,放入仓储,王巨也不阻止商贾马上将青盐运回去,但在这个高价运费下,商贾能雇到多少民夫? 不过这次抢盐结束,渐渐劳力就出来了,那时候诸商贾会陆续将盐从各堡砦运回去,但王巨承诺替他们保管,到时候如数交盐,不会收任何费用,也禁止任何将士勒索,所以这些商贾不会那么焦急,因此给的运费仍然很低,以便获取最大的利润。 但总要给一些运费,否则那个百姓愿意替他们运输?虽然可能很低,但胜在数量庞大,这还会让一些贫穷的百姓,得到进一步的回报。 因此未来,两州军真正的五等户不会有很多了。五等户不多,那么对摊派的影响就不会太大。 “青苗法还好一点,但免役法到来,还会有影响。”章楶说道。免役法摊派的数额更庞大,没有比较就算了,有了比较,诸豪强们依然还会有怨怼。 “我也想过,别无他策,只能在宽剩钱上想办法,先拿出朝廷的宽剩钱数额出来给大伙看,然后上书朝廷,以环庆路因为战争,造成大量伤亡,请求朝廷暂时免去这个宽剩钱。只要免去这个宽剩钱,诸豪强们实际摊派的钱帛并不会增加多少,怨怼也就消失了。” “朝廷会不会同意?” “会不会同意,有你我在庆州,何必害怕?不同意到时候也有办法让他们同意。” 大不了在边境弄出一点事出来,又要开打了,看看王安石还想不想要这个宽剩钱。 章楶不由地苦笑了一下,说:“终非是长久之计。” “拖一天是一天吧,说不定我们离开庆州,马上新知州就将这两道露布废除了呢。”王巨无奈说道。 “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经济才能好转?”章楶叹息道。 免役钱还好一点,这个宽剩钱岂不是恶心人吗? 王巨也无语,就是好转了,这个宽剩钱也少不了,并且以后还弄出一个更脑残的手实法。正是因为这个手实法,尽管吕惠卿一直对王巨不错,王巨却始终与吕惠卿若即若离。但真是吕惠卿的错? “对了,从兄写了一封信给我,你看看。” 也就是章惇写给章楶的家信,但这封信不是家信,信中讲了很多关系庆州的国政。 首先章惇写了关于庆州之战前后朝廷大臣的动向,这个就让章楶略有点失望了,因为替王巨说好话最多的非是王安石,而是王珪与吕惠卿。 虽然王巨非是王安石派系的大臣,但总而言之,是偏向改革派的臣子,而且这一战打胜了,对于巩固王安石的相位与变法,皆产生了极大的帮助作用。 “质夫兄,介甫公心性高洁,所以呢……你也不用太失望。”王巨安慰了一句,然后继续往下看。 章惇接下来所写的,乃是朝廷正在为如何替将士论功请赏发生了严重争执,赵顼的奖赏被文彦博否决,理由是太重,恐日后边境大臣将士纷纷佼仿,边境不宁,战争无休止之日。究竟赵顼奖赏了什么,让文彦博如此激动,章惇也不大清楚,毕竟他现在还算不上重臣。 这个章楶并不气愤,文彦博是反战派系,反对朝廷重赏,情有可愿。 接下来才是章楶真正生气的。 战争结束了,王巨在抢盐,现在朝廷也知道了,这属于战利品,即便文彦博也不好反驳,顶多说了几句,盐能征盐税吗? 可它是抢来的盐,非是榷盐,王巨这样做也不能算是违背朝廷制度,文彦博无可奈何。 但这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而且新的问题来了。 这一战打后,陕西储粮消耗一空,甚至还要从后方调运一些粮草支援。 然而青苗法是与粮贷挂钩的,储粮没有了,如何发放青苗贷。 因此王安石在计算庆州一战的消耗,以及调运到庆州的粮草数额,打算将王巨请求的粮草数额进行部分克扣。 章惇不在前线,也不是很清楚前线的情况,不过隐约感到会给庆州带来麻烦,这才写了一封家信,实际用快马送给了章楶。 但这个能克扣吗? 战前为了坚壁清野,甚至将一部分来不及转移到诸堡砦的粮草焚烧一空,然后将百姓往后方转移。 当时因为诸村寨将粮草转移到诸堡砦,因此三军不缺少粮草。 不过战后百姓回来了,这些粮草是承诺过,要偿还给百姓的。况且现在还有一些驻军,以及那么多战俘在劳动,他们要吃要喝,一克扣,岂不要出现大麻烦? 所以章楶在定边城接到此信后,立即赶到盐州。 “子安,青苗法当真是以乡村为主,以粮贷为主?” 它的实质是敛财之法,那可能是乡村为主,以粮贷为主,这只是好听的说法,实际是以钱贷为主,城郭户为主,为何说以城郭户为主,因为一等二等户多在城郭之中,岂不是以城郭户为主? 不过这次战争将陕西储粮消耗一空,确实也给青苗法敛财带来了一些麻烦,但问题不在于此……而在于不站队,中立派,马上就成了爹不痛,娘不爱的孩子! 王巨想了想说道:“质夫兄,这样,再下一道露布,青苗贷粮价不变,余下米价每斗涨十五文,豆麦涨十文,粟涨五文。” “妙!” 涨的这个粮价乃是指常平仓向城郭户百姓销售的价格。 其实有的商贾已经隐约感到此战过后,粮食有些紧张,只要常平仓一涨,马上所有粮价一起涨上来。 这有两个用意,这一涨,实际将青苗贷的二分利抹掉了,青苗贷甚至不用动援,只要以粮食形式发放下去的,马上就会认领一空。 其次是学习王安石在鄞县的做法。庆历七年,江南两浙地区受到大灾,米价迅速从每石四百文涨到一千五百文,朝廷为了控制粮价上涨,下出诏令,每石米价不得超过五百文。然而在鄞县做知县的王安石做了一件另类的事,发布露布允许米价上涨,于是迅速涨到三千文。一时间民怨沸腾,骂声不绝。 结果东南粮商听闻鄞县米价高,一起将粮食贩运到鄞县,于是粮食越积压越多,再加上王安石做了一些手脚,能运进来但运不回去了,只好降价销售。 最后周边米价一度涨到了五千米,鄞县境内粮食却十分充足,百姓也因此可以安定生活。 王巨非是让粮价涨到那种地步。 这是因为实际陕西路不缺粮食,顶多缺少放青苗贷的贷粮。 现在大多数青盐是储存在各堡砦,不过有的少量商贾从后方带来民夫,陆续地将青盐运回去。他们去的时候是重车,来的时候多是空车。 然而粮价上涨了十文,足以能支付民夫的运费了,必有一部分商贾从后方将粮食顺带着运到庆州。 而且这批青盐数量很是庞大,得运很久,那么从后方顺带着运过来的粮食数量也不会少,也就解决了庆州粮草不足的问题。 但这还是无奈之举,王巨又想了想,说道:“项羽攻占咸阳后,有人劝他定都,但他因为思念家乡,急于东归,并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因此韩公以为自己有大功于大宋,在家乡建宅,取名为锦昼堂。那么三军有大功于大宋,岂不也能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第576章锦衣昼行(下) 章楶听后,不由想摇头。 这那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然而也是无奈,大捷之下,全国沸腾,赏赐都决定不下来,拖一拖,马上什么都没有了。 不能以后用兵,再让王巨包办,有那财力吗?就是有那财力,那成了什么,是朝廷的官兵,还是王巨的私兵? 王巨问:“质夫兄,那个存储如何?” “子安,你在华池任过一段时间,华池百姓最为踊跃,其他地区只能说勉强凑合,特别是横山地区的百姓,几乎很少有人加入。” 横山地区便是指王巨侵占的西夏领土,他们之前都是西夏人,现在变成了宋人,但对此排斥的百姓不是很多,毕竟西夏那边役徭太重了,现在成了宋朝百姓,只要出一个兵役,实际这个兵役也多是民兵,也就是强人壮马,非是正规的蕃兵,但就是正规的蕃兵,朝廷就要发放薪酬了,实际上壮马就有了少许的养马补贴。 应当来说,马上他们的生活就得到了改善,因此除了少许死忠于西夏的部族外,余下还是很欢喜的。为什么还有死忠于西夏的部族,哪里能一一甄别出来缴杀。而且为了不激怒这一带的百姓,也不能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而是反过来,宁肯放过一千,也不能错杀一个。 不过他们对宋朝多少还抱着迟疑的态度。 这个能理解。 不过王巨说了一句:“可以放出风声,如果那个村寨存储得多,以后朝廷可能在政策上会偏向那个村寨。不是为他们这些存储,只要有存储在官府手中,他们以后对我朝就会更加忠心,以防西夏派人煽动。” “这倒也是。” 王巨只是简单地问了一下,有人存储就好办,究竟能存储多少,青盐未停下来,那个能判断出来? 他又说道:“再颁布两道露布,第一道环庆路境内五州军,凡是未出各州各军,除国家禁止商货或指定商货外,余下只能征收一道往税一道过税,不得以任何借口迟滞商货的运输,更不得以任何借口盘剥勒索。商货出了本州本军境内,只要再交一道过税,便可在环庆路五州军任意销售。” 但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庆州也要执行免役法了,胥吏们到时候会拿工资,成了国家的“公务员”,拿了工资,就没有理由再敲诈勒索了。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有了这道露布,各场务关卡的胥吏会收敛一些。 这是轻税,简化征税程序,提高征税效率。 接着王巨又说道:“第二道露布则是凡是环庆路境内所有商货,不论是什么人家的商货,都必须按照这个规订交纳商税,若是有漏税逃税者,当场罚没所有商货,并且以商货的折价两倍金额罚款。” 齐税!特别是齐商税,这是王巨一直想做的。 有一个例子,后世2014年TG的挤地皮与税务比是六比一。 若是按照后世某些专家说法,宋朝挤地皮人均相当于2005年的物价两千五百美金,这个打死了王巨,王巨都不相信,那时TG的人均挤地皮才一千多美金,难道宋朝经济有这么发达? 不过折合到2014年物价,宋朝人均挤地皮,能勉强接近两千美金。现在宋朝人口怎么着,也有近一亿人口了,难道能征到两千亿人民币,那么折合成贯钱,则是四亿多贯,那可能吗? 想一想王安石敛到这份上,连同免役法宽剩钱在内,也包括“国企”收入,在史上只敛出一亿八千来万,这中间还有石束斤两件,折合起来不过一亿五千万贯。 问题出在哪儿了,就是税务的不公平! 或者说商税,庆历战争那么困难,因此连摆地摊的,卖蔬菜的小摊小贩也摊以重税,商税不过敛出两千万贯。现在商税渐渐回落,只有八百多万贯。 这个商税……也不用多了,更不用说一个京城,即便将东京城那个金帛行的所有交易都能征上商税,恐怕都能征税八百多万贯。所以现在宋朝所征的商税只是无权无势的中小商人税赋,如果将所有商货一起征交,那么商税能每年达到四五千万贯。有了这个钱,何必弄出什么青苗贷?甚至连免役钱也不用摊派了。 不仅是商税,两税也是如此,正常宋朝两税低时只有三千来万,高时不过五千来万,如果能做到齐税,实际只要做到一个大约的齐税,那么十五亩地的两税不过是一(匹石束),那百姓还能有多少负担?之所以重,是因为可能的七亿多亩耕地,真正交两税的只有两亿亩,所以贫困百姓苦逼。 然而为什么王安石提都不敢提? 章楶同样有些苦瓜着脸,别以为庆州真正的权贵很少,一旦执行这个齐商税政策,必会捅出天大的马蜂窝。 王巨继续说道:“质夫兄,若是为难,再进行一条补充,若是商货价值一万贯以上者,往税每千抽二十五,过税抽十五,如果两万贯以上者,则往税抽二十四,过税抽十四,直到五万贯为止。” “若那样,必然会聚货……”章楶忽然不说了,王巨这条,是对大商贾的妥协,即便聚货增加金额,以减少商税,那也是大商贾才能玩的把戏。 因为有了一点小便宜可占,虽然这些有势力的大商贾因为交纳商税而不悦,不过不悦的情绪也会减轻一些。 这如同军事一样,进攻,妥协,再进攻,再妥协…… “试行时先不用那么紧,等到大家适应,然后抽选一人做例子,用之杀鸡赅猴,一步步紧起来。”王巨又说道。 “那就试试吧。” “质夫兄,如果交趾进攻我朝如何对府?” “交趾进攻我朝?” “我做一个比喻,如果,那应当怎么办?” 章楶回想了一下说:“有三策,一学汉文帝优抚之,但终非是长久之计,因此汉武陈兵南越。” 那是汉朝,换成软弱的宋朝,更非是长久之计。所以章楶摇了摇头说:“二策学习秦朝,陈大军压之,那么无论岭南或者交趾,皆会缴灭。但这有点麻烦……” 秦国派屠雎与赵佗率五十万军队,将岭南割据势力消灭,随后秦国灭亡,赵佗在岭南割据称王。因此有人说如果秦国不派屠赵二人去岭南,而将这五十万精锐军队留在国内,项羽与刘邦还能不能得逞? 但无论秦灭南越是对是错,在宋朝是不可能派出五十万大军,陈兵那个瘴疠横行的交趾了。 “三是学习马援与潘美,汉武帝时不可能学习之,那个时机有些巧妙。光武大帝平灭南方,第一次只派了一万余兵马,第二次只派了四万余兵马,然而是由马援统领,有几人能及马援,恐怕在我朝难以找到一个。” 王巨想了想,如果完全成长起来的章楶以及王韶,能不能比上呢? 最后还是无奈地认清了一件事,还是不如之。 无论马援或马超,那都算得上黄金级别大将,章王二人不过是白银级别罢了。 “因此可学之法,只有潘美,他在荆湖南路呆了很长时间,又于当地训练出一支强大的土兵,如果换成北方的禁兵去,未必能立即适应南方的水土,仅是水土不服,便会导致大量官兵死亡。其次出兵时间是冬末到春初,瘴疠不重,也就是你所说的不是疟疾横行的时候(指那时蚊子不多,就不容易传染疟疾)。但想陈兵交趾,距离更远,似乎哪里的树林茂盛,因此想在短时间灭掉交趾,根本难以实现。那就意味着无论如何,都避不开这个瘴疠。在我朝这种环境下……”章楶又摇了摇头。 大家不懂啊,一旦死亡惨重,又拿不下来交趾,恐怕有大过了。 最后他无奈地说:“如果容易,当年无论潘美或者王明,在军事上皆不弱,也早灭掉交趾了。还是以安抚为上吧。” 重心不在南方哪。 即便灭掉交趾,如果代价太大,真的很不值。 这个说法,与王韶惊人的相似,当然王巨不知道了。 然而章楶也有点儿不相信:“交趾敢侵犯我朝?” 这岂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想找死啊。 但让王巨如何回答呢? 王巨默默,也就是他明明知道这件事,却不知道如何去处理。 那个还早,衣锦还乡开始。 先是章楶回到庆州城,将一些战俘挑出来,也就是战俘中的将领与各个贵族,还象庆州城下那一战一样,只要主动招供出西夏的各种情报,便会承诺到时候将他们释放回去,顽固不化的,则不客气,一律卖到遥远的南方做矿奴,实际已经有一些不好“处理”的战俘,比如以前的那些顽固不化的夏将们,以及一些慕容们,全部送到陕西路以外的地方,换了几个小钱。 这批人不少,章楶便将他们集结,请他们去京城走一遭,实际只要到了京城,不用庆州出面,自会有人出面,他们就释放回西夏了。 这得安抚住他们的情绪,毕竟开始做过承诺,现在又押向京城,心中肯定有抵触。 章楶解释后,还拿来属于他们的锦袍铠甲,让他们威风凛凛的穿上。 然后由高敏与姚雄率领他们那一旅侥幸活下来的各营官兵,庆州之战,就是那一天这一旅打得最惨,因此由他们做了代表。 但除了这一旅,还有几千官兵,全部是重伤兵。 伤筋断骨一百天,也就是一百天才能养好伤势,王巨担心将他们送回去会出意外,或者兵士自己不知道爱惜自己,这几千重伤兵并没有遣返回去,而是强行放在庆州城,继续请高明的大夫,替他们治疗伤势。 有的人伤势好得差不多了,集结的就是这些人。 但这些人有的真的很惨,有不少人残肢断臂,已经成了真正的残疾人。 这么多伤兵,再加上这么多伤废掉的伤兵,聚集在一起,多刺人眼哪。但王巨还没有完,他从军器监带出来许多新式铠甲武器,不过不是所有官兵都能换装的,就是郑白渠那几万保捷,也没有做到全部换装。因此有许多官兵蕃兵,依然穿着皮甲纸甲布甲。 然而那么多场战役打下来,铁制铠甲都出现了损毁,况且这些皮甲与纸甲布甲的什么。 王巨刻意让官兵穿着这些被刀剑划得破破烂烂的皮甲纸甲布甲,浩浩荡荡地押着战俘离开庆州城,前去京城请功。 西夏战俘那边都是将领贵族,那么原来穿着的铠甲战袍岂能差?马上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况且军中还有那么多残废人,有的人腿断了,有的胳膊没有了,于是缺胳膊的推着坐在车子上的少腿士兵,默默地向京城前进着。 这一行人太引人注目了,出了庆州,无数百姓在道路两边围观,有许多心肠软的百姓看着看着,一个个都哭成泪人了。 第577章啪啪啪 文彦博掐着佛珠,徐徐说道:“仲通,西夏国书言语哀切,并且提出以侵占的屈野河之西与土门交换王巨侵占的横山地区以及绥德军……” “文公,万万不可。”郭逵说道。 土门换绥州早就被否决过的,现在大胜之下,还要换,难道宋朝傻了吗? 至于没藏讹庞侵占的屈野河之西的那片土地,宋朝也捞了不少回来,种谔虽经营罗兀城失败,但当时为了布置链式防御战线,将绥州与麟州自河西打通,陆续地在麟州南侧修建了荒堆等堡砦。虽然后来放弃了罗兀城,不过这些堡砦仍被宋朝占着。 实际这样一算,等于将没藏讹庞侵耕的地区大半收了回来。 余下的那点土地哪里及横山重要。 要知道为了得到一段横山,扭转宋朝不利的局势,当年范仲淹等人几乎绞尽脑汁,都没有成功过。 “可是不换,西夏必不甘心之,以后边事不休哪。因此当年曹利用与辽国太后议盟,最后给岁币三十万,寇准说须三十万,否则辽国必不甘心之,和盟也就无法牢固。” 郭逵不敢说话。 他一生幸也不幸。 虽立了一些战功,但立功的大将不要太多,只有他因此得韩琦赏识,被迁为签书枢密院,等于是西府副相。 可这点战功算什么,若与这一战的王君万相比,自己能得到签书枢密院之职,那么王君万岂不要迁为西府首相? 所以大家不服,但韩琦继续护驾,将他调到渭州,不过他还兼着一个职位,那就是陕西宣抚使,也就是韩绛担任的这个职位。 韩琦下去了,他也迅速跟着下去,然后改判郓州,就是后来调到陕西去,也只是改镇鄜州。领鄜州的是什么官员,杨文广是也,一个随随便便的二流武将就有资格担任的官职。 不过因为绥州之事,这才迁为延州知州。 随着到了今年,以宣徽南院使身份调回西府,这个职位是职官也是差官,在知延州时只是一个职官,拿薪酬的,但调回西府,它就是一个差官,仅次于枢密副使的高官。 这一切因为谁?眼下的文彦博是也! 文彦博又说道:“进一步,两国征战不休,退一步,两国和平友好,若同宋辽。” “不过文公,这样换真的不划算哪。” “是啊,某也想过,因此打算逼迫夏使同意某的换法。” “什么换法?” “让西夏挪出土门地区,然后让王巨自金汤城到定边城、宁羌砦一线以西横山让给西夏,用之置换土门。因为我朝与西夏共管这段横山,西夏既不能威胁到庆州,我朝也不能威胁到西夏,并且土门归还我朝,延州安矣。两国才可能长久和平。” 郭逵想喷血,这样换,还用得着副迫啊?恐怕夏使求之不得吧。 这时他略略有些后悔,朝廷诏令下了,他也十分开心的,于是与赵卨交接,赶向京城。 不过他也听说了延州的一些情况,说是赵卨与韩绛撕逼,打着土门西夏驻扎着重兵,又有许多能征善战的将士调给了王巨,延州兵力不足,因此停止用兵土门。 这不是瞎扯吗? 就是调了一部分兵马给王巨使用,难道攻打土门的兵力都不够了吗?不过郭逵已经清楚了,这不是土门,而是西府剑指韩绛,谁让他是王安石变法的哼哈二将? 随后朝廷派张茂则做为中使下去盘查,郭逵与韩绛共事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他就知道韩绛完蛋了。因为韩绛不懂,在延州犯下许多错误,不查便罢,一查就会成为攻击韩绛的最好把柄。 至于庆州之战,你韩绛就是跑到庆州,谁又能承认你参与谋划指挥了? 因此看着文彦博逼视的眼神,郭逵只好默然。 “仲通,难道你认为某说得不对吗?” “文公所言极是,”郭逵不得已说道。不要小看了文彦博,马上韩绛就要贬官了,自己的靠山是韩琦,不真正是文彦博,他想整倒自己,太容易。 要的就是这句话,郭逵算是懂军事的人,并且久在西北,最有话语权,因此文彦博开始带着大家上书。 赵顼看到诏书,召重臣们去垂拱殿议事。 这有点让大家感到不解,垂拱殿也是宋朝皇帝处理政务,召见大臣的所在,不过自从赵顼即位后,多改在了延和殿。 大家一一到来。 赵顼看着郭逵问:“文公上书,说让出一段我军占领的横山,与西夏换取土门,乃是你的意见?” 郭逵晕了,这怎么可能是我的意见? 土门重不重要,当然也重要,不过延州北面一系列堡砦筑建后,虽重要但不是那么重要了,至少远不如王巨侵占的这段横山重要。 可能文彦博这条提议很迷惑人,让出一半,但保留着一半,那么环庆二路不易被入侵,再加上一个土门,延州也不易入侵。并且王巨所筑的一些大型堡砦全部在后面,前面还有一些堡砦,但以中小堡砦为主,所以经济上的损失也可以忍受。 然而那是这样? 一开始郭逵在延州有些纳闷儿,王巨“清洗”横山桀骜不驯的各部族,这个能理解,不清洗,以后就会有巨大的隐患。而且这个时机也很好,宋军大捷,各村寨丁壮空虚之时,清洗的代价不高。 但王巨侵占的横山,郭逵就不大明白了,王巨只侵占北洛水到延庆水这一段横山地区,以后想要进攻盐州,首先要过橐驼口这些关卡,最少会让盐州赢得防御的时间。想要往南与镇戎军配合吧,可有青岗峡等要塞,最少将虾蟆寨拿下吧。是拿下了,然后随后就象一个玩具一样又扔回给了西夏。 直到他进入西府,才明白王巨用意,国库又没有财力支持继续打下去。 到了和平之时。 这样的侵占,拿捏得当,不会将西夏逼急了,好处又得到了。 但事实呢,占了这段横山,以后就可以对西夏反攻,毕竟西夏常驻兵力并不多,况且这一战过后,西夏兵力更加缺乏。那么这些关卡起的作用,并不是想像的那么大。 就象现在若依文彦博之意,宋朝就是拿回土门,只要西夏占据着横山,依然可以对延州边境产生威胁。 相反的,庆州那边让出一半横山,甚至连筑好的堡砦也让了,那么就无法利用横山反攻西夏。 这能换吗? 他吓得不敢作声。 赵顼脸色阴郁,说:“当年嵬名山归降我朝,西夏人杀死杨定报复,后来又诈劝我朝,用土门一带交换绥州。朝堂上大臣们也纷纷同意,朕不得已下了诏书,正是卿之坚持,隐瞒诏书,所以才未焚烧绥州城,也使朕未闹出臭名史册的笑话。因此朕下诏嘉奖卿,渊谋秘略,悉中事机。有臣如此,朕无顾西之忧矣。” 当年坚持放弃绥州的是谁?文彦博是也! 你的荣华富贵,不是文彦博给的,而是朕给的! 但郭逵心中清楚,无论他替赵顼说话,或是替文彦博说话,这个西府是呆不长了。 郭逵只好说道:“陛下,土门重要,横山也重要。” 和稀泥吧,和稀泥,西府同样也休想呆得长。 然而有的大臣已经隐约感到今天会有大事发生,否则赵顼不会将话说得如此清楚。 “传诏,让三个夏使进宫。”赵顼说。 嵬名科荣进京已经好几天了,当然也不指望王巨会给他配置一个引伴使的啥,那么他们去京城,路上就会很尴尬的,因此只好跟在小黄公公身后,将小黄公公当成了引伴使,这才进了京城,递了国书。 这事儿拖了好几天,赵顼接见也不奇怪,并且以前就是在垂拱殿接见夏使的。 然而文彦博却拧起了眉头。 嵬名科荣三人被带到垂拱殿。 三人伏下,山呼万岁。 打败了,是西夏主动求和的,并且在求和之外,还想捞一点便宜,只好放低姿态。 赵顼说道:“你们西夏这次为何入侵环庆二州?” “是宵小挑唆,太后已经将这些人处死,还望天子陛下恕罪。” “当真如此?” “是如此,”嵬名科荣硬着头皮说道。 “朕想说的是你们拓跋李家原来位于何处?”赵顼开始一连串的责问。 “定难四州,何定难四州,夏州、银州、宥州、绥州,但是你们西夏现在侵占了多少宋朝的疆域?” “当年你们西夏李继迁借宋辽开战之机,兴兵作乱。真宗五路大军讨伐失败,由是让你们占据灵州盐州。我朝无能,只能坐由你们西夏壮大。” “随后李德明即位,为图谋河西,又向我朝称臣,以换取我朝不得支持六谷部。由是又让你们西夏得到河西。我朝决策失误,依然只能坐视你们壮大。” “李元昊即位称君立国,我朝屡战屡败,所以只好拿出二十五万买安。” “没藏讹庞侵耕屈野河,我朝大军又于忽里堆惨败,因此默视你西夏占据屈野河之西大片土地。” “先帝之时,我朝灾害连连,然而你们西夏却借机诱降禹藏花麻,然后联手入侵秦西,将万户我朝的熟蕃或掳或屠,千里渭源,瞬间成为一片死寂之地。但先帝仍以和为贵,却不料你们西夏狼子野心,再度入侵大顺城。惨败而归后,仍死性不改,屡屡越过边境,多次抄掠陕西缘边地区。” “朕只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你们这次击败我军,夺下环庆二州,会不会将二州交还给我朝?” 还,那才怪了。 那么宋朝为什么还要归还这段横山与绥州? 反正买安都买不好,那只好比拳头大了。 “想和可以,但想想清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朕才同意议和,你们下去吧。” 嵬名科荣被赵顼连番说得冷汗涔涔,只好在太监的带领下,离开垂拱殿,但他出了垂拱殿,感到茫然,为什么宋朝士大夫没有劝说这个小皇帝? 劝说也没有用,况且还有黄骅的那段记录。 只是当时黄骅坐在边上,又是在州衙里接见的,在他的案侧上还有一大堆厚厚的文书,嵬名科荣还以为他在协助王巨处理公务呢。 三个使者下去。 赵顼脸色阴冷,看着他这个脸色,文彦博等人也不敢说话。 实际小黄公公将王巨的记录带回来,赵顼看到后还有点不大相信。横山有多重要,居然会有人建议丢弃? 因此他有意地将嵬名科荣冷落了几天,就是在看朝堂大臣的动向。 同意议和的大臣占据了九成,包括王安石,他考虑的是财政。 不过多数大臣虽然同意议和,但不同意嵬名科荣的交换,那怕每年继续给其二十五万,但不能将横山这一段丢掉。它太重要了。 至于少数激进的,则直接提议,不用议和的,反正也休想指望西夏遵守信诺。至于宋朝缺少的皮毛制口,慢慢有木棉代替了。战马,这次也缴获很多,虽然还缺,但不象以前那般紧缺。 那么失去了交易,再加上前线在抢青盐,又没有宋朝二十五万给他们带来的转机,又有这次惨败,西夏不用打,就会因为危机加重,走向灭亡。 赵顼一直不表态,但自昨天起,赵顼忽然收到一大堆奏折,虽然不象王巨说的那般严重,也让赵顼感到很失望。 横山哪,让几代人君望眼欲穿的横山,好不容易得到一段,居然还能主动送还给西夏,究竟是那一国打胜了的? 他冷冷说道:“这里有一段对话的记录,颇有意思,诸位,请看一看。” 说着,让太监将黄骅那段对话记录递给这些大佬们传阅,不但有对话记录,还有各人的神情记录,并且有人证,作为中使的小黄公公也在其中! 真相揭开。 这次宋朝能同意议和,就等于救了梁氏的命。甚至财力允许,都有足够的把握,趁胜将西夏灭国,至少王巨用灭国二字恫吓时,三个使者脸色很是地难看,这也证明了王巨说灭国是上策,非是虚言。 然而到了朝堂上,居然则变成另一个样子。 大家在看,然后啪啪啪啪…… 打脸了,文彦博等上书的大臣脸一起被打得啪啪作响。 第578章和平 王安石叹了一口气说:“陛下,是很可惜,若是财力充足,太宗、真宗之憾,仁宗之耻,尽消之。” 还怪变法吗? 如果不变法,以后就会陆续出现这种情况,甚至不因为变法,没有财力支持,连这次大捷都休想有。 现在王安石才略略醒悟,原来这场大胜,对变法也有很多好处的。 这就象另一个时空,有的专家为了美化王安石,说王韶河湟开边是王安石的功劳。有王安石一点小功劳吧,但这主要功劳是王韶的好不好?甚至因为王安石,王韶后面几年十分悲催,心情郁闷,这才加重了伤势的发作,最后郁郁而死。 所以准确说王安石变法没有错,变法是现在的唯一出路,不变宋朝就是死路一条。 但不能将王安石变法的意义无穷的夸大,这次变法并不完美,也确实产生了许多新的弊病,确实在敛财,并且与赵顼一样,没有用好真正的人才。 而且王安石既清高,又倔强。 司马光说他怮,倒也没有过份贬低他。 因为清高,请放心,王安石只说了这一句,不会重重地利用这场大捷,为变法去辨护。 郭逵却在思考。 当真是这样? 他有点儿不大相信,当然财政充足,这场大捷的战果会扩大,比如从后方再抽调一些将士过来支援,那么延州那边不但是土门,甚至可以将去年种谔的罗兀城那道防线拾起来,打通麟州与绥州,也可以直接威胁到银州。 还可以大军向西,将虾蟆寨、青岗峡、清边军、折羌会、赏移口这一线全部拿下,最少可以让蔡挺占据萧关以南的萧川。 当然,那样得需要出动更多的兵力,支援更多的物资与钱帛。 不过如果实现,不仅是盐州,就连西夏的韦州、天都山与银州,都能随时面临宋军攻击,那时是战是和,宋朝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但至于灭西夏,郭逵真不大相信,当真西夏那么好灭的吗?占领盐州,郭逵也不大相信,涿州的例子不好比,但有一个例子可以比较,那就是易州,因为在易水之北,孤悬于河北,所以在宋太宗时不得不丢掉了。 还有一个例子,丰州,王承美夫妇很厉害,可他们一死,立即被李元昊攻破。 不过这都是文臣们在撕逼,当然,王巨虽然也在撕逼,但他却是为国家在撕,所以感情上郭逵却偏偏王巨一方。 但郭逵也猜错了,王巨不仅是为国家撕,同样也在为他们这些武将与三军将士在争。 然而不管那条理由,郭逵是绝对不会点破的。 文彦博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了。 老文很精明,他担任了那么多年的西府首相,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韩琦那几个月的逼驾,赵顼一直对权臣不放心,对王安石也不大放心,因此需要朝堂有一个异论相搅。这非是象后人所想的那样,赵顼对王安石无比的信任。 只有朱熹一句话说得对,赵顼将王安石的术学完了,老王,你好下了。老王一下,老文也好下了。 还有一个原因,老文虽然一直在暗中搞小动作,但适而可止,看到不妙,立即闭上嘴巴,什么也不说。所以赵顼便容忍着他一直呆在西府相位上。 赵顼也叹惜,钱哪。 所以王巨犯了一个错误,这一偏,让赵顼对钱更加看重。 当然赵顼强国梦也不能说不对,王巨做过一个推想,如果在完颜阿骨打崛起之前,宋朝搞掂了西夏与河湟,会出现什么局面? 那不用疑问,宋朝会将所有重心向北方转移,宋辽两国关系也变得很紧张,宋朝就会在前线筑建更多的堡砦。第一道防线便出来了。后来即便收复不了燕云十六州,金国的铁骑也休想顺利南下。而且得到辽国财富后,女真人堕落的速度会很快的,北宋岂能灭亡? 如果得到了燕云十六州,那个意义更非同小可,以宋朝的财力,足以修建一条新的长城,再加上在燕云地区建设层层堡砦,不要说金国,就是成吉思汗来了,也不敢说顺利将宋朝逼向江南再灭掉。 然而这个强国梦,不是有钱就能强国的。 就象史上的五路伐夏,没有高遵裕,就算顺利拿下灵州,能灭掉西夏吗?还有河西兴庆府诸城呢,定州、顺州、怀州、静州……慢慢攻吧。但那时到了什么天气?冬天就来临了。况且辽国会默视西夏被灭? 当然,若是没有高遵裕,一个是被迫撤退,一个是大败而归,性质终是两样。 因此除了财政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制度。 宋朝出了许多名将,但看看是什么名将,张亢,进士,王韶,进士,章楶,进士,张浚,进士,虞允文,进士,赵方,进士,真是一个儒将辈出的朝代啊。后面还有更猛的,岳飞、韩世忠、刘锜、吴玠吴璘兄弟、毕再遇、王坚、张钰、孟宗政孟拱父子、扈再兴、杜杲,都是国家危险之即,才得到重用。并且这些人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大多数人功成名就之时,一个个学习韩世忠,自己请求退休,以求保全自己,免得落得岳飞那样的下场。 因此不是宋朝没将,而是这种古怪的制度下,这些将领无法很好的发挥自己的才能。至于相对和平的时期,武将没有机会,于是只能用文臣了,这才造成了那么多儒将…… 现在恰好正是这个相对的“和平年代”。 这个时期,武将如何能上位。就象刘昌祚,能发挥好他的才能吗? 大多数是王巨怎么说,他就怎么去做,自己不敢去怀疑,不敢去想像,那么未来又能有多少上升空间?即便以后成为名将,但也休想成为孟珙那种级别的大将。 还有南方的交趾,章楶便很好地举了三个例子,然后证明若是交趾有不诡之意,最好还是能安抚就安抚,去派军征灭不上算。兵用得少征服不起来,休想指望再出现李靖与马援平南的战绩,在宋朝现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出现马援与李靖,没那成长与发挥的空间。如果派兵多,又不值。 所以正道行不通,王巨在想“歪门斜道”。 但这个制度,谁敢碰?王巨也不敢碰,会比“齐税”更麻烦,那将会是……与所有士大夫为敌! 况且这个制度也不是一无是处,它至少保证了武将不会篡国,作为人君,会如何选择? 作为人君的赵顼可没有想这么多,只是现在他十分痛快。 很多时候,就如王巨所说的,不是你是皇帝,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比如在边事上,他的想法就遭到几乎八成士大夫的反对。难道将这么多士大夫一起贬官吗? 王巨这个记录来得正是时候。 大家陆续退下,回到西府,文彦博对冯京说道:“当世,前线大捷,固然是好事,然而某就怕官家从此以后,学习太宗初年,那么国家危矣。” “是啊,文公当佼仿赵普。”冯京说道。 胜了还是不错的,见好就收吧,这是冯京的想法。 “有这份记录在,某不好说啊。” 王巨这份记录里写得很清楚,延州不放你们到我们大宋的京城,但我会放,到了京城,自然有许多热爱和平的士大夫替你们说好话,那么议和就成功了,为什么要这样做,议和成功,你们梁太后地位就能稳定了,以后她还会穷兵黜武,将你们西夏带向灭亡之路。 甚至说不定到了京城,还会有一些士大夫替你们西夏说好话,同意用土门换回绥州外加这段横山。 看来当初的国书上西夏并没有这个要求,而是听到王巨说过后,嵬名科荣与吕宁三人篡改了国书,提出这个请求。 虽然没有人真的同意这个请求,可自己带领着杨绘、孙固等重臣,却提出了用横山换土门。 打脸了,被这小子打得满脸生痛。 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能再罗嗦么?难道想皇上将自己枢密使官职拿掉不成? “当世,若是议和成功,梁氏以后会不会抄掠我朝?” “文公,难以猜测。” “仲通,你来说。” “只要熬过这两年,还会来抄掠。” “如是将绥州与横山归还呢?” “文公,纵然归还,这几年能使西夏许多人感动,但过了几年,还会来抄掠。”郭逵老实答道。 在这条上,他倒是同意赵顼的看法,不要说和平,就是一年送一百万给你们西夏,也买不来和平。只有一条道路,谁的拳头大,就占的多,占了绥州,西夏屡屡出兵,皆大败而归,所以绥州还是属于宋朝的。没藏讹讹占了屈野河之西,郭恩出兵大败,那么屈野河之西便是西夏的。 没有其他道路可供选择。 可是文彦博一直想和平,让他怎么说? “难道没有其他办法,战争不止,生灵涂炭……”文彦博忽然说不下去了。 记录上也有,小黄公公说大家为了百姓,才反对战争的。王巨讥讽,如果真是念着百姓,看看这些士大夫每年多少收入,家中有多少财富,但拿出多少,救济贫寡,赈济灾民?几乎没有!文彦博也没有,若有,他家人都不会放高利贷了。韩琦同样也没有,否则他家不会有那么多耕地了。 所以千万不要用这个民生来说事儿。 郭逵感到很好笑,什么民生哪,不过是害怕武将地位重新得到巩固罢了。原因也不止这个……但这也是原因的一部分。 “司马光说得对啊,大王敛财,小王兴边,有此二王,国家永远不会安宁。” 郭逵心中又不平,什么小王兴边,王巨想打吗?那叫临危授命,大捷如此,不过将三军带到盐州在抢盐,然后就没有再用兵了。这也叫小王兴边? 看来这个文公远不如韩公啊。 但他不知道,韩琦也非是以前的韩琦了。 这个记录,让文彦博难受得…… 他走来走去,最后粗暴地说道:“然而不管怎么说,从去年罗兀城,再到今年庆州,陕西百姓过着暗无天日,水深火热的生活。因此战争必须停下来,不能有任何意外发生。” 敢情文彦博比梁氏还要急啊……但郭逵真的能理解,当年为了这个所谓的和平,面对着强势的韩琦,文彦博五次三番要求归还绥州,一度差一点将韩琦在长安逼得发疯。 第579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过和平是大势。 王安石钻到钱眼里了,他也想和平。 文彦博不用说了。 王巨见好就收,同样想和平。 其实这次除了眼红王巨战功外,大多数大臣们还是很支持的。去年年底,王巨临危授命,立即去了前线。那时候听闻三十万敌军到来,除了王巨,有谁敢去庆州? 大胜后,点到为止,同样得到大家的欣赏,包括高滔滔,天天有人在她耳边吹风,都难得地夸赞了王巨一回。 但怎么样和,也是一个问题。 文彦博下值回家,喊来家中一个忠心的仆役,对他吩咐了一番。这个仆役迅速出门。 嵬名科荣三人郁闷地从驿馆出来吃酒,刚出来,那名仆役迎头撞上,然后低声对嵬名科荣说:“你们也识相一点吧,不要指望捞取我大宋便宜了,否则拖下去,对你们西夏不利。” “啊。”吕宁惊讶。 “你家主人是谁?”焦文贵问。 “多嘴,反对我家主人是为了你们好,”仆役说完,匆匆离开,傻不成,告诉你我家主人姓名! 三人站在哪里,吕宁说道:“看来是某一个宋朝权臣的家仆,我们想让宋朝交出横山无望了。” “主要败得太惨,”嵬名科荣说道。 多会夏使来宋朝受过这等窝囊气? “学习句践吧。”焦文贵道。不怕败,败了有败了的应对方法,不仅是句践,李继迁也数次被宋军打败,一败就装孙子,然后恢复力量又东山再起,生生从宋朝手中磨走了灵川平原,南北河套。 但他又想到王巨所说的话,让你们西夏梁氏掌政,对我们大宋还是好事,她只能带领你们西夏走向灭亡。 装孙子不怕,就怕成了真孙子。 这使得他心头蒙上了一道阴影。 不过三人都不傻,虽不知道是宋朝那一个大臣派出来的仆役通风报信,但知道事不可为了。因此回到驿馆,三人仔细商议后,由吕宁写了一份请罪书。 书上说本来西夏并无交换之心,此乃是听闻王巨所言,说是宋朝会有人因不知军事,会赞成换地之议,因此副使焦文贵才斗胆篡改了国书,现在向天子请罪,请求大宋天子发落焦文贵。 人在驿馆里,是砍了,还是剐了,随宋朝处置,只要天子能原谅我们西夏就行。 赵顼看到信后讥笑:“昔日廉颇向蔺相如请罪,负荆于背,请罪也要有一个请罪的样子,是这等请罪?” 是在恶心人呢,还是在请罪呢? 文彦博说道:“他终是一国之使。” “一国之使又如何,这些年他们西夏是如何对待我们大宋使节的,诱惑利骗,或者恫吓威胁,三番五次的羞侮。文公,这样吧,朕也不要求他们西夏怎么样,只问他们一件事,以后我们大宋的使者前去西夏,是在宥州还是在兴州(兴庆府)。” 你不是替他们说好话吗,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处理了。 文彦博膛目结舌。 其实赵顼这还是给了文彦博面子。 毕竟西夏是宋朝名义上的属国,何谓属国,当年林邑国王为了取悦李渊李世民父子,当场在酒宴上为之跳舞,那才是属国。 当然,赵顼不指望西夏国王来到京城为他跳舞,也不指望西夏使者能象廉颇那样来一个负荆请罪,但总得真正去做一个样子吧。 现在写了一份轻描淡写的谢罪书,然后说,焦文贵在驿馆里听候天子发落,想抓你们,岂不是很容易,三人一起抓了。这也叫谢罪? 总之,这说明西夏人依然对宋朝持着轻视的心理。 不过赵顼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这是一件头痛的差事,但为了和平大计,文彦博只好亲自去了驿馆,说:“你们这也叫请罪?” “文相公,难道不对吗?”嵬名科荣小心地问。 “你们在盐州,与王巨说了什么?” “说了一些。” “王巨将你们对话派人全部记录下来,并且递给了官家。” “当时说话时是在我夏国盐州州衙……”嵬名科荣回忆道,原来那个胥吏是在记录他们谈话啊。 “你别你们夏国盐州了,如果官家不想和议,你们西夏用什么从王巨手中抢回盐州?”文彦博打断他的话,粗暴地问。这是文彦博有意问的,他一边问一边注意着三人的神色,看看王巨那份记录有没有虚言。 “若那样,我国必战之。” “我们大宋就一直将王巨放在庆州,看你们西夏能不能打败他。” 一句话,三个夏使一起怂了。王巨没有那么神,就象这次,如果不拖着章楶,可能就不会这么顺利。 当然,若是没有王巨,让章楶过来,时间仓促,想打败西夏,会更困难。这是两人智慧的结合,才产生的大捷。 然而西夏人不知道,一次次地被王巨打败,甚至这小子在毛还没有长齐时,便指挥了一村村民,将几百夏军杀得抱头鼠窜。西夏谁能打败王巨?有啊,李元昊,李继迁,都可能打败王巨,但他们早死了。 文彦博心中有数了,看来这一战大败后,西夏真的很惨,马上连信心都丢掉了。但这才是最危险的,当年宋太宗拿下河东,辽国派名将耶律沙与耶律斜轸来救援,结果在白马岭被宋军大败。辽军就这么弱啊,好了,兵发高梁河,惨痛开始…… 这样想也不能说不对,关健王巨什么时候真的打算灭夏? 俺就在横山两边打打好了,不然何来浅攻之说? “官家说了,你们西夏以后打算是在宥州接见我朝使节,还是在兴州接见我朝使节?” “这个,这个……” 为什么不能在兴庆府接见宋朝使者,西夏为拿这二十五万五千,那是向宋朝称臣的,并且宋朝与辽国不一样,经济富裕,吸引力更大。 这一条真的很重要,王巨想得悲观了,虽然不象美帝那样,正是因为富裕,文明发达,所以尽管宋朝表现得很软弱,但在西夏与辽国都产生了不少宋粉。 然而在宋朝,却没有多少夏粉与辽粉,顶多是害怕罢了。 因此在宥州与兴庆府接见使者,就有了其意义,原来宋朝就是这么一回事,那么就减弱了宋朝对夏人的吸引力,增加了国家的凝聚力。 也许文彦博想不到,但让嵬名科荣如何作答? 文彦博皱了皱眉头,说:“如果你们能同意,某就会替你们夏国劝说官家,两国重新和好,再开互市,并且仍给你们夏国岁赐。想想清楚,大家不互让一步,是无法谈好的。” 他说完就回去了,实际在他心中认为很简单的,却让嵬名科荣最难答复的。 “怎么办?” 吕宁说道:“等。” “怎么等啊?”嵬名科荣急切地说。 不管梁氏未来将西夏带向何方,现在西夏国内需要的是安定。 若是拖得久了,不仅是青盐,现在也顾不上那个青盐了,而是国内各部族必然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想法。特别是河西那边,有许多百姓是回鹘人、吐蕃人,对西夏忠诚度不高,并且南方就是吐蕃,西边则是回鹘,好在唃厮啰死了,吐蕃开始分裂,回鹘迫于黑汗之逼,力量渐微,否则这次会酿成严重的大患。 但拖得久,必会产生危机。就是灵州夏州这边同样有问题,那便是对梁家权利的质疑,这也会给西夏带来分裂的危险。 所以等不起。 “不等怎么办,难道我们答应这个文相公的要求吗?” 文彦博知道的,大约是和平派,不过他不知道其内幕啊,就是这条简单的要求,三个人没有一个人敢会答应。 “只有等!” 嵬名科荣忽然会意,这也是一个方法,但那得拖多久哦。 那就等吧,但这一等让文彦博又掉到粪坑里了,他回去对赵顼禀报说是西夏必会同意,以后让宋使去兴庆府。赵顼有些不乐,王巨说战争三部曲,战前准备,战中,战后的善后,这三部曲都很重要。现在就是善后了。 但好象是宋朝大捷唉,然而宋朝得到什么好处? 那段横山吗?但那不是善后,而是战中得到的。或者那点青盐吗,放在若大的宋朝上,那点青盐又算什么? 因此现在赵顼都不想议和了,一议和问题来了,互市要不要重开,开互市还好一点,要不要给岁赐?宋朝大胜,为什么还要给岁赐? 他很是地想不明白。 然而赵顼与文彦博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个简单的要求,三个西夏使都居然都不同意。 赵顼在等,要求一步步来,先是使者的待遇问题,然后是互市,互市交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必须约束西夏增加战马的交易数量,再到岁赐,看看能不能少一点。 可是几天过去了,三个西夏使者一个回话也没有。 赵顼于延和殿议事,忽然问文彦博:“文公,你是三朝老臣,朕有点不懂,西夏置我大宋于上国,还是于下国?” “自是上国。” “那为何我朝每年要给那么多岁赐?自古以来,虽偶尔有上国赏赐下国之举,但有上国年年给岁赐于下国之举?” “西夏贫困,乃是上国慈怜。” “那为何上国使者连都城都不得不进?” “臣也不知……”文彦博实在是答不出来。 但在他心中将王巨骂得要死。 这小子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办事十分奸滑,就象他对付陈襄,明明绊倒了陈襄,却反过来诬陷陈襄。然后是杨绘,又到了自己…… 其实文彦博想错了,王巨这回可不是对付,而是准备对付司马光的,没想到司马光提前让赵顼弄到了洛阳,于是文彦博钻了进来。 但文彦博能说什么,至少摆在台面上,王巨这样做,无非是担心朝堂大臣们不懂前方形式,做出误判,真的将横山又还给西夏。难道这也错了吗? 可是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兴起。 朝廷赏赐不发,于是一群伤兵衣锦还乡来了,从庆州徐徐向京城出发,一路那个轰动哪……有的人哭,有的人感动之下,杀猪宰羊置酒,放在道边,犒劳三军将士。 这就是大败西夏的宋军哪,怎么这么惨哪?不是说一年军费花掉了七八千万贯吗,但为什么个个继续穿着破破烂烂的布甲纸甲皮甲?还有消息灵通者,立即将真相揭开,打了这么大的胜仗,那么多将士伤亡,伤成什么样子,大家都看到了,可是朝廷至今没有发一文钱奖励与抚恤。这条消息迅速传扬开来。 至少现在宋朝还没有文字狱,就是苏东坡以后的那个,也不算是什么文字狱,不过是将他关到大牢里吓了一吓,随后仍放到黄州当了一个小官。 因此就有百姓议论,难道新皇帝是昏君?原因很简单,朝廷在拼命敛财,可是三军将士付出惨重的伤亡,大败夏军,连一个奖励也没有,那么这个敛财是干什么的? 第580章遥思 “子安,文公会很愤怒,”章楶说道。 他这是好心的提醒,如果不是知道王巨科举时就与赵顼来往,并且关系似乎很不错的样子,他从开始就能反对了。 虽然王巨这次立了大功,但还远不是文彦博的对手。 “质夫兄,且听我说,因为文公,朝廷奖励久拖不决,让三军将士如何作想?我猜测非是文公不同意官家的赏赐,而是有意将之拖久,让三军失望,好使三军上下自此以后,不会因求战功,而擅兴边事。” 这是很可能的。 “而且拖得久,我这边却不断地发下奖励,难不成以后让官兵变成我的私兵?”王巨说。 其实最好的形式,就是马上朝廷赏赐下来,随后王巨再将这些盐利,以及缴获来的物资折价,还有几个作坊抽出来的一些钱帛,发放下去,王巨不用避嫌,三军又为之欢呼雀跃,皆大欢喜了。 现在只有王巨的赏赐,却不见朝廷的赏赐,让将士们如何作想?况且就是王巨有心变私兵,这些将士乐意吗? 并且问题就来了,说不定以后这就成了攻击王巨最好的借口。 章楶连连叹气。 还不止呢,王巨又说道:“去年五月宋夏就在交战,然后到了罗兀城……” 本来陕西百姓没有那么苦,种谔经营罗兀城,是从青涧城出兵河东,再从河东绕道麟州,战区离哪里近? 这一年陕西路还有点旱灾,如果不是郑白渠带来的变化,与粮食的增产,情况会更严重。因此赵顼下诏,让河东路百姓负担粮草。但这时吕公弼下属王安礼,也就是王安石的四弟说话了,说民不习武事,今驱之上阵,纵不为敌所败,因天气渐冷,也会冻饿而死,应停业征用。 吕公弼认为说得对,于是对韩绛回复,要兵俺支持你一些官兵,但要百姓,一个也没有,粮草更是休想。 韩绛不会害怕吕公弼,可河东终是吕公弼的地盘。 他没办法,只好从陕西后方调运粮草,让百姓运输粮草过来,一个过了一条黄河粮草就送到了,一个要从长安哪里慢慢运到前线,甚至麟州,两者损耗会产生多大的误差。 不过后来罗兀城也放弃了,因此吕公弼洋洋得意地上书,说因为王安礼,使河东四万百姓幸免于难。 然后再篡改,说是西夏侵犯边境,韩绛让他调集河东四万百姓防守,因为王安礼,这四万百姓才得活。 罗兀城之战,西夏三军什么时候犯了河东路哉? 不过还好有了郑白渠,然而庆州战役爆发,有了郑白渠那也不管用,不但陕西路,包括京畿西路的百姓也苦逼了。 至于河东路,有吕公弼坐镇,王巨想都根本未想过。 “百姓多少有些怨言,如果再有人挑唆,又会成为弹劾的好借口,但是我这样做,让百姓亲眼看。非是我朝好战,难道默视西夏占领环庆二州?这是自卫反击战役,有大义之名。若论苦,他们苦,三军将士更苦。他们只付出一些劳力,与少量的税赋,三军将士付出的则是生命。民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了比较,怨气自就会没有了。没有了怨气,余下的只有大捷喜讯。至少大家虽吃了一点苦,但换来了罕见的大捷。况且我朝越来越……弱,有此大捷,三军上下,以及所有百姓,都会扬眉吐气,有了民心有了士气,三军上下就会产生脱变。” 这倒是一个说法,章楶不由点点头。 “质夫兄,庆历五大君子,范公、文公、富公、韩公与庞公若无西北这段经历,如何上位?” 富弼没有直接来西北,但也是因为西北战争,契丹趁机勒索,富弼出使辽国谈判有功,这才得以上位,也能说与西北有关。 “但是张亢后来是什么下场,为何?因为这几大君子抱成了团。若是论军事、政绩与操守,实际我朝有许多大臣能力在他们之上。” 就象包拯,虽没有传说中的包公神奇,其实也不差的。 还有刘沆,他名为被张昪弹劾下台,实际上有文彦博,下有富弼,岂能不下台? 如果举例,王巨能一口气说出五十名不亚于这五大君子的名臣。 然而为什么五大君子能上位,甚至连带着其他君子们,如余靖、蔡襄、吴育、欧阳修等人,也身居高位。 正是王巨所说的西北这段经历,以及抱成了团。 “质夫兄,张亢于兔毛川击毙了多少夏军,你能不能说一个准确数字。” “我会意了。”章楶终于明白王巨要说什么。 张亢是以专管勾麟府军马公事的临时官职去的府州,毕竟府州是折家的天下,不好任一个知州的什么。 实际这个官职,就是让张亢全权掌管府麟路的军务。 不久后庆历战争结束,庆历新政开始,到失败,张亢官职仍在上升阶段,先后知了瀛州、代州、渭州,并且一度担任了河东安抚使。就这样一会儿文臣,一会儿武职,替宋朝看守着最重要的国门。 直到庆历七年,夏竦为枢密使,因为张亢怦击夏竦无能,被贬为磁州知州,接着御史宋禧弹劾张亢在府州挪用公使钱,出知寿州。在宋朝官员升升贬贬颇为正常,就象王巨绊倒了陈襄,身上的几个官职也拿掉了。关健是后来张亢总是遇到各种莫明其妙的理由,于是官越做越小。 这还不是关健之处,关健是府麟路那几场战役的记录也仿佛消失一般,罕有人提起。 消失到了什么地步,李焘修续资治通鉴长编,他搜集资料,兔毛川是两场会战,第一场是王麟、张岊打的,这个倒让李焘找到了记录,包括司马光的《涑水纪闻》也有记载,只是杀敌伤亡有所出入,有说几千人,有说一万敌人。 但第二次更大规模的柏子砦与兔毛川大战,李焘几乎找不到任何记录了。然后李老先生就凭借着想像,那是李元昊亲自率领大军过来的,而且这一战打完后,李元昊因惨败而撤军回去,因此大笔一挥,写了斩首六万余级。 这不是张亢粉,而是成了张亢黑。 西夏第二次参加兔毛川之战,总共多少兵马哪? 还有,好水川之战,司马光记载:指挥使、忠佐死者十五人,军员二百七十一人,士卒六千七百余人,亡马一千三百匹。(夏)杀掳民五千九百余口,熟户一千四百余口,焚二千二百六帐。(宋)斩贼首五百一十级,获马一百五十四匹。 那一战任福与王珪打了一天,无一人投降,全部壮烈牺牲,只斩敌五百人? 恐怕王珪一个人就斩了一百名敌人! 因此李焘修长编时,直接无视了司马光后面的胡说八道,只记载前面,后面斩敌人数不记载了。 这还没有完呢。 因为这些资料不知哪儿去了,因此后人修编十几册的大部头资料书《党项与西夏资料汇编》时,只看到三场大败仗了,府麟路大捷,几乎是一笔带过。 两场大顺城保卫战,也是不易的,一场面对十万敌人,一场面对三十万敌人,但篇幅甚至不及司马光一篇奏折长。 《西夏通史》花了二十五六页讲庆历战争,然而府麟路几场战役仅占据了一页半,后面记录李谅祚与大梁氏主政历史时,两次大顺城保卫战几乎都没有提到。 但夏竦与君子党们有何干系? 是没干系,可就是这一年,文彦博进入中书,从此宋朝进入几大君子轮流主政时代。 然而一个无法面对的问题就是他们虽然去了西北,天知道有没有功劳,最少看不到什么战功,仅因此就位极人臣,那么张亢呢? 这个战绩连丑化都无法丑化的,所以大家心领神会地将这些战绩一个个雪藏了。 最古怪的是一千年后,三大败仗一找一大堆资料,但找一找三松岭之战,府州保卫家,麟家保卫战,两次兔毛川之战,几乎都找不到,连一个度娘词条都没有。相反的,韩琦成了宋朝著名的军事家,韩琦是……军事家??? 想一想王巨就想吐血啊。 所以以前王巨替张亢打抱不平,不过仁宗醒悟时,张亢已经去世,只好给了他几个儿子几个荫补官,做为补偿。 但这不是王巨要说的。 他是指他自己与章楶,如果弄不好,也会面临着张亢的下场。 现在不会有人动手,但未来就不大好说了,随便找一个借口,贬了下去。然后学习仁宗时对张亢的做法,各个资料与记录一一抹去,然后各种莫明其妙的错误麻烦找上门,于是王巨与章楶也有可能消失不见。 但经过王巨这一闹,那怕十年后,许多人都会记忆犹新,如果爆发战争,打胜了还好,打败了,老百姓就会责问,王巨呢,章楶呢。 这才是真正的以毒攻毒啊,章楶心中无奈地想到。 王巨说:“质夫兄,我也是被逼,现在恨我的人很多,但因为我不支持介甫公的变法,介甫公也不会支持我。我与你,都可能成为爹娘不痛的孩子。因此,我只能自救。文公不高兴,但没有这回事,文公会对你我高兴?” 君子们上台不就是拉成团,互相吹捧吗。 王巨这是在学习他们的做法。 后面还有呢…… “质夫兄,我时常嘲讽君子,但在这个时代,君子已死。要么就象我恩师那样,老实地回乡教书去。”王巨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不过章楶也不违和。 他与王巨经过一战,几乎成了栓在一条绳子的蚂蚱,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王巨解释了一番,忽然问:“质夫兄,那个祖阳借了多少官贷?” “一万贯,”章楶呵呵乐了,这小子胆子小,鼓励他借,也不敢借。结果王巨用物资换回各种羊毛驼毛后,又替他请了好几名高明的西夏工匠,而且刻意还将其中两名工匠家参战的儿子,从战俘中找出来释放,祖阳终于忍不住,又去了庆州,再次借了几千贯。 这才是一个开始,以后准得还要借,并且越借会越多。 “质夫兄,再下一道露布吧,准许原州、宁州与鄜州的百姓来前线运盐,不过他们要自备干粮牲畜车辆。” 实际这三州有一些百姓已经进入到了前线,然后花钱买了假名额,冒充四州军的百姓,参与运盐,王巨与章楶也知道,只是装作不知。 之所以有这个命令,是因为了前方斥候回馈的消息,西夏并无动静,说明这一战给西夏带来的伤害,比王巨预料的还要厉害。 当然这么做,会给管理带来更大的麻烦。 不过时间过得很快,即便没有其他的意外,夏收来了,宋军也要撤回去。 这是最后的疯狂时光,因此章楶额首。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正事。 眼下王巨坐镇盐州,因此他们默契地做了一个分工,章楶在后方主持着政务,以及物资的调度,王巨负责前线三军,以及修建堡砦与运盐事务。 不过也要适当的沟通,章楶只好两面跑…… 说了一会话,章楶又骑马回庆州。 “章质夫也是一个好官,”看着他的背影,琼娘说道。 “本来官场就是最黑暗的地方,加上变法与反变法之间的争斗,一个个钻进了牛角尖,现在那有什么好官歹官可言?”王巨嘲讽道。 然后他抬头看着天边的月亮。 太阳还有下山,上半弦的早月已经升到了柳梢间,因为阳光的遮掩,那份峨黄不见,只剩下一团洁白。 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个时空,当然,另一个时空物质生活更富裕些,就象现在的运盐,高峰时几乎有六七万户百姓参加,而且自己将交易地点又往前各自推了好几十里。但一个月下来,只能运回一百来万石盐。 换成另一个时空,用重卡来装,这点路一天可以轻松地运两三回,顶多二十辆重卡就解决了。 虽然在那个时空,他活得如此卑微,但不会象现在这样的勾心斗角。 王巨忽然有点想家了,尽管那个家是如此遥远,几乎无法用任何距离来衡量,不过他忽然间,只想看一看那片土地。 王巨扭过头问:“琼娘,想不想去南方?” “南方,很热的。” “我想去南方……” “官人是想避一避这个风头……”琼娘猜测道,高调时就要高调,但低调时则也要低调。王巨所做的是让大家记住他的功,而非是要以此功争什么官职。 以他的年龄,能争什么官职?况且现在王巨最不想去的就是京城。 “不过难哪,官家未必让你去。” “我就是想去。” 第581章最强最不要脸的吼声 献俘大军南下,到了郑白渠地界,引起更大的轰动。 此战宋军伤亡数量也不低,伤亡比最大的便是柔远寨四周的蕃人,甚至三户人家就有一名丁壮在这场战役中伤亡。战后,一度让李三狗哀痛万分。 其次便是前线的蕃军,包括蕃落、强人与缘边弓箭手。 所以王巨对那些中立的部族施了狠手。 每次战争到来,这些蕃人都顶在前线,那就会出现伤亡。但这些部族桀骜不驯,一个人也不出。那么战后,一样的免税,但因为他们寨中的丁壮多,也就能迅速壮大,占据更多的资源。 大家不是傻子,最后仿佼的部族也会变得更多。这才是在史上慕容多次叛乱的原因。 虾蟆寨之战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比如王巨为了发展当地的经济,正好手中有大量战俘,在修堡砦的同时,也在修路,这个修路不仅有横山的路,还有后方的路,包括环州。 马路就不要想了,不过用火药轰开山壁,拓宽各条山道还是可以的,轰下来的大石块又可以铺在泥泞的黄泥路上,上面再铺上碎石片,虽不能与官道相比,但方便车马行走了,那么与外界沟通也变得方便,以后这些道路两边的村寨自然而然也会变得富裕起来。 但在这个修路的时候,便会有意识地甄别,毕竟就是动用战俘修路,也需要成本的,火药的成本,工具的成本,每天吃的喝的成本。 用此进一步压缩这些村寨的成长空间。 这便是王巨说的,想吃奶,得听话,不听话只是哭闹的孩子,你们好洗洗睡吧。 除了这两部,余下伤亡率最高的无疑就是郑白渠的保捷军。 随着大军撤回,灵柩也运回,整个郑白渠披麻戴孝,如同末日来临一般。 但还有人没有回来,那就是这些重伤兵,甚至还有的人尸体至今未找到。看着这支军队到来,整个郑白渠地区百姓全部涌到道路两侧,哭得天昏地暗。 这事儿闹大了。 王安石忍无可忍,于延和殿议事时说:“陛下,前线大捷,为何至今奖励不决?臣更不知西府诸臣如何作想,对西夏敬若上宾,然而对立功将士却若同刍狗。天下百姓非是怨西府,而是怨陛下也。” 他在京城,也听到了许多消息。 王巨搞的这个献俘,太恶心人了,当然,这不是恶心东府,而是恶心西府的。 不过老百姓不知道啊,献俘的宋军出了郑白渠,开始折向东方,越来越轰动,围观的百姓也越来越多,所以议论声也更大。特别许多人提到了奖励。 王安石甚至怀疑这恐怕是王巨派人暗中散发出来的。 这个奖励让百姓悲愤了,这是神马世道,难得的大大捷,但不是西夏人弱,这是三军将士拼命换来的大捷,看,这些人都伤成这样了,而且那么多灵柩也运向了四面八方。为什么朝廷不奖励,那么变法敛财是干嘛的?这个新皇帝在想什么,难道是昏君? 不但议论赵顼,也在骂王安石。 王安石能甘心背这个黑锅? 文彦博,你莫要继续装傻卖疯,俺直接顶出来吧。 “非是某不同意,乃是陛下赏赐太重。”文彦博咬着牙齿说道。 曾布说道:“陛下,庆州战事结束近两月,然奖励久拖不决,以至民间议论纷纷,有不知事小人竟说陛下乃是昏君。不如陛下明诏天下,向天下人问策,说文公以为重奖将士,会使将士贪功开边,边事不休也。故久拖朝廷不能决之。因此请天下贤能上书,文公此言是否,如是,依文公之见,轻赏之,以示将士,休戈止战,从而使边境安定也。如非同,请陛下重奖之,而使三军激励,从此强军强国。” 不要说什么赏赐太重了,问题是现在连皇上都要替你背黑锅! “竟有小人说朕是昏君?” “陛下如非不信,请派皇城司的人下去查访。” “陛下,此次王巨刻意用伤兵献俘,有违礼仪,况且百姓汹汹,臣以为背后有人在蛊惑之。”杨绘说道。 这个不能查,一查皇上马上会动怒的。 冯京说道:“以臣之见,不如将木棉司之所盈余,奖励给三军将士。” 这一年木棉司利润有所增加,不过增加得有限,棉价又跌了。虽然数量不少,不过摊在十几万立功将士的头上,实际并不多。这是两就就。 而且拖下去,未必会对文彦博有利,这是百姓不知道真相的,知道真相的,会立即扭转风向,并且三军将士也会恨文彦博一个大疙瘩,不要搞错了,你是西府首相,非是东府首相。 至于杨绘所说的,根本不管用,王巨这就是逼朝廷发放奖励的。 难道做错了吗? 主要吕惠卿又回家丁忧了,曾布没有多少话语权,王安石只想将事情早点了结,如果文彦博不再坚持,这件事也就自动弥解了。 赵顼想了想说:“就这样吧,朕再从内库调拨一百五十万钱帛交子,用作三军奖励抚恤。” 文彦博来了精神,说:“陛下,交子不便。” 交子不是不便,而是很方便,只是这时候大家想法还停留在实物上,那怕是货币,不管金银,或者铜币铁币,它总是一个实物,而非是一张纸头。并且宋朝现在的交子面额太大,五贯与十贯两种。 后来的经济总量,最大面额也不过一百块钱,仅相当于两百文。 所以一旦这种大面额交子普遍流通,就会带动着物价迅速上涨,交子本身价格下跌。那怕后来王安石将这个面额减小,仍是大面额,一贯与五百文。 不过现在王安石还没有对交子动手,赵顼便说道:“行交子也是无奈之举,若素有法制,财用既足,何须如此?” 就象四川未执行交子之前,买一匹罗须两万铁钱,重五百斤,得用一个大车子拉钱,才换回一匹罗。 然而这一扯,又偏楼了,冯京说:“陛下,府界既淤田,又修差役,作保甲,人极劳敝。” 这样干,百姓吃不消。 赵顼反问:“淤田于百姓有何苦?朕曾让内臣拨麦苗,观其如何,取于淤田内的,视之如细麪然。有一僧言有旧田不可种,去年以淤田得麦。朕又派人访邻近百姓,也皆以免役为喜。虽令出钱,而复其身役,无追呼刑责之虞,百姓自愿意也。” 淤田是良策,至于免役,未必人人喜之,否则王巨都不会头痛了。 但它再不好,比原来的差役,肯定是一个进步。至少若没有了所谓的宽剩钱,王巨则会双手支持。 文彦博又说道:“佃甲用五家为一保则可,若以五百家为一大保,则其劳扰可知。” 赵顼说:“百姓岂能知道事之曲折,只知道有自己之害则怨之,有自身之利则喜之。虽五百人为大保,于百姓有何实害而以为劳扰乎?” 也就是百姓眼光终是短浅的,看得不长远。 也不能说这话不对,范纯仁就是用这招干翻种古的。 王安石说道:“交子事如陛下所言,行之非得已。然陛下宜深思,财用不足,人材未有足赖者,于边事姑务静重。如能静重以待边事,则夷狄就不会为患,那么就可以专心修内政。内政已成,人材足用,财力富强,则为之无不可者。” 这话说得很隐晦。 何静重边事,不是安静边事,得让三军强大,外敌不敢入侵,那么专心于内政,内政有了,财富也就有了,交子可要可不要了。 但文彦博将奖励拖之不决,马上三军都要哗变了,边事那来的静重? 文彦博很不高兴地说:“祖宗法制具在,不用更张以失人心。” 赵顼说道:“更张法制,于士大夫诚多不悦,然于百姓又有何不便?” 文彦博不屑地说:“国家是与士大夫治天下,非是与百姓治天下。” 终于文彦博将这句最强最不要脸的吼声喊了出来。 只要天下豪强权贵士大夫开心了,天下就稳了,管屁民什么事! 但前面的民生呢? 用时民生就有了,不用时民生……有民生哪,士大夫的民生,屁民的民生只是手中的工具罢了。 如此,东汉是怎么灭亡的?明朝是如何灭亡的? 然而在这里的人都是这个精英!虽然他们个个目瞪口呆,心中说,老文,你真TMD的强大,这样不要脸的话都说出来了,但不得不承认也有一点道理。 触怒天下精英比触即天下百姓更危险,屁民们当真能与士大夫齐民吗? 就是换王安石,王安石也不会认为普通老百姓与自己是一样身份哪。 赵匡胤与赵普的所谓齐民,也就是给百姓多一份生机,让他们不会冻死,不会饿死,那么就不会造反了,这个天下也就会长久太平下去。 其实文彦博这句话还有一层含义,这个天下不是你皇帝一个人的天下,当然,也非是皇帝与所有百姓的天下,而是你皇帝与士大夫的天下。 所以做皇帝的,就必须与士大夫集团互相依赖,互相利用,共同富贵。你身为皇帝,得考虑士大夫利益,而不是反过来,往士大夫身上加税,这才是国家稳定的基础。 这句话还不能说老文说错了。 它真是真相。 然而它终是一层面纱,不能扯开的,就象岳飞对着赵构大喊:“你个皇帝,俺们家人一起在杭州做人质,你还担心什么!” 让赵构怎么做想?并且这层面纱赤裸裸揭开,成为定论,从此以后,平民百姓将会一无是处,历史也将会彻底地倒退,返回真正的尊尊时代,上古的奴隶社会! 赵顼没有想那么多,反正他让文彦博这句话吓坏了,怔怔地,什么也说不出。 大半天后,他反感地问:“文卿,西夏使者如何答复?” 重赏三军将士你不同意,反而替西夏人辨护,那么这么多天过去,朕只想让宋使以后去兴庆府出使西夏,而非是在什么宥州,为什么几个使者一直不答复? 文彦博答道:“陛下,辽国即将派使者来我朝。” 这时候辽国派使者过来干嘛?无疑调解哪,拉偏架哪,皇上,你怕不怕辽国与西夏联手? 总之,王安石变法有很多弊病,但文彦博与司马光这两个人真的很无耻……但是为什么文彦博一直没有下去? 赵顼这么干,只要王巨知道了,就会越来越失望,特别文彦博这句吼声喊出来,还能继续呆在西府,就会对王巨的想法产生重大的动摇,然后赵顼还会迎来惨痛的重创…… 这时候赵顼也不会考虑王巨感谢受的,其他人同样如此。 辽国二字,如同一块重石一下子轰在他们心上。赵顼喃喃道:“难怪……” 文彦博心中冷哼,皇帝,你太年青了! 但也莫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王巨在盐州给老文早准备好了第三记大耳光。不过当时王巨是给司马光准备的,没有想到司马光下去了,于是老文一次次地被抽,抽得鼻青脸肿…… 第582章拦道 宋朝商人有团行,一是便于分摊朝廷的科配,二是团结起来,搞地方贸易保护。 但宋朝社团有很多,包括艺人,象绯绿社、齐云社、遏云社、同文社、角抵社、清音社、锦标社、锦体社、英略社、雄辨社、翠锦社、绘革社……名字很好听,宋朝优雅嘛,其实是各个艺人行业,绯绿社就是杂剧,齐云社就是踢球的,遏云社则是唱赚的,同文社是耍词的,角抵社则是相扑的,锦体社则是女子交流花绣的,英略社则是使棒的,雄辨社则是写小说的,绘革社则是皮影戏,翠锦社则是行院,如果不懂行院是什么玩意呢,再说一个词,行首、花魁…… 这中间实际有许多与文学有关,包括小说,评话,诗词。 但这些文学后面最重要的就是题材。 宋朝弱啊,所以出现了许多军事上的小说,比如薛仁贵的故事就是从宋朝慢慢演义化的,三国演义也是,包括西游记,当然,西游记与国家军事无关。 先是文人写出来,再放在杂剧上表演,或者让艺人说唱,说唱就是评书,但与后来的评书也不一样,在宋朝形式更多,有小唱、叫声、嘌唱、唱赚,又根据伴乐形式,分成诸宫调、陶真、崖词、鼓子词,宋朝著名的太后刘娥在做小少妇时,在京城就是以鼓子词谋生,一边敲着小鼓,同时边说边唱,唱完了,端着小盆子向客人要赏钱,那时候她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大宋的皇后、太后,比大圣还要励志啊。 忽然就在这几天,这些相关的艺社都收到一大叠手稿。 印刷很粗糙,不过能勉强认出来上面是什么字。 想要快,又要成本低,所以印刷也休想精美了。 不过要的不是这个字,而是其内容。 至于文字的内容呢,也不是很优美。但这也无妨,它是小说,用来说唱的。在宋朝小说,类似后世的网文,快餐文化,诗赋经义是大道,词是小道,小说什么道也不是。因此也无所谓,并且它有内容,也有能唱得起来的诗与各个小令,还能要求什么呢? 纸稿有几百张,而且为了节约成本,字印得比较小,正反两面都印了,而且纸张略大,所以一张纸印了两三千字,正好是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呢,就是庆州之战各个战役以及各个表现勇敢将士的故事。 但眼下最热闹话题,无外乎就是庆州之战,实际没有这些故事,民间也在胡编各种各样的故事,用来说唱了。 它来得正是时候,各个艺人拿着这些稿子,立即说唱,或者表演。 并且它是来自最前线最真实的题材,一时间观者如山。 朝堂上有的大臣也知道了,但开始并没有太大意,大约这是王巨配合着他那个献俘,逼朝廷赏赐的举动。 那个古怪的献俘大军正在向京城走来,这些小故事又算什么? 但百姓喜欢啊,以前的小说连妖魔鬼怪都出来了,百姓只是听一个乐子,谁相信,可这些小说却是无比的真实,没有神,没有怪,只有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兵器的撞击,将士的勇敢,保家卫国的决心。 所以随着这一波故事于各城市,各乡镇流传,献俘大军东上,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 接着第二波到来。 从东京城开始,市面上出现了许多玩偶,有陶制品,有瓷制品,有棉绒制品,外面是绒毡,里面塞着棉花,反正木棉司里的棉花正愁着卖不掉呢。 这些玩偶正是画匠根据各个将领的样子绘画下来,又根据这些绘画烧制或者印染出来的。 不仅有玩偶,还有一个盒子,盒子下面放着两张纸,一张纸是介绍此人的英勇事迹,实际就是将前面那些故事拆开,拆成了单个的个人事迹。 另外一张纸是说明,这一战打得太惨了,虽然朝廷会有许多奖励,然而这个奖励终是有限的,那些阵亡烈士的家属,那些重残的将士,以后生活会十分困难。 因此许多善户出资,购买了一些作坊,制作出这些玩偶用之销售,所得之利,未来全部用来救济这些阵亡烈士家属与重残的将士。 而且这些善户只是出资,以后也会派人监督各个作坊经营状况,以及救济事宜,但不会以任何形式收回其成本与盈利。并且未来如果烈士家属或伤残将士退役后,衣食若无着落,也会尽可能地将他们招收到作坊里,给他们一份谋生的机会。 接下来就是各个善户姓名,出钱多的在前面,出钱少的在后面,后面标准日期。相信这个善户榜出来后,会有更多善户加入,这个名次会有所变动的。所以以这个日期为准排名。 这些玩偶只是第一步,下一步还有枕头、被套、茶杯、瓷盆等等,至于热度也不怕,庆州之战平息了,河湟之战又来了,相信王韶也会喜欢。 当然,连这个也要山寨,那也没办法。 但就是玩偶的市场,在宋朝也不小。况且自古以来,可有过这样的诱导? 一是善举,二是到处都在传唱着这些将士的故事,所以这些玩偶一推出来,便被轰抢一空。 文彦博听说完,暗暗心惊,幸好皇上将奖励发放下去,不然这次经过这小子的推动,自己还真会尴尬。 他想得很美,他的敌人不仅是王巨,实际王巨现在也没有将文彦博当成敌人。 随着这股风波越来越大,关注的百姓也越来越多,立即一条新的消息传开,那就是奖励的事,非是东府与皇上不奖励,而是被西府卡住了,说是恐以后会让将士贪功,而使边境多事。因此西府不同意皇上的奖励。若非是献俘声势太浩大,这个奖励还是休想有。即便这样,皇上也因为西府反对声音,从内库拨出大量钱帛,用来奖励,否则奖励即便有了,也很轻。 西府也不是说不给奖励,只是反对重赏,但反正是下面的谣传,前面东府与皇上背了黑锅,现在也轮到西府背一个黑锅了。 并且谣传还清楚地指出了两府的权利,这是军务,与东府有何干系? 然后又有谣传,说是西府打算将庆州三军将士好不容易占领的那段横山,又归还给西夏。究竟那一国是战胜国? 接着又传出一个说法,这次庆州战役,是不是将士边境生事,三十万敌人来犯,难道坐视西夏人占领环州与庆州? 就算宋朝是老好人吧,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难道坐视西夏将自己杀死也不反抗?这是那一门道理。 还有其他的谣传。 也有替西府说话的,不过这些道理是明摆着,因此许多人对西府产生失望,西府首相是谁? ………… “哈哈哈,”嵬名科荣与焦文贵、吕宁出了郑州城,大笑着骑马向西飞奔。 他们等到了。 沾到辽国,宋朝许多大臣一个个吓趴了。 所以有的边臣在边境禁止辽国百姓越境捕渔、打草谷,马上就被朝堂各大臣弹劾。 就象庆历战争时,辽国出兵做了一个样子,一个个吓怂了,甚至都要让宋仁宗的女儿,也就是几岁大的赵念奴嫁给辽国人。 还有未来那场旱灾,辽国又来敲诈,不得已,王安石让出一部分河东路的闲田地区。 非是赵顼不想,而是大臣们挟持着他不得不对辽国低头,这才有了他临死前的遗嘱,谁得燕云者可封异姓王。 文彦博只抛出这个话题,七成大臣立即进劝。 赶快将这几个西夏使者打发走吧,这时候打发,还能有礼有节,不然辽国使者到来,他们会明为调解,暗中却拉偏架。宋朝怎么办?到时候反而更难堪。 赵顼气得要喷血。 但他却没有办法,如文彦博所说的,这个国家不仅是你皇帝的,也是所有士大夫的。 因此迅速搭成议和,还如以前那样,西夏向宋朝称臣,保证以后不得再越境抄掠与攻击宋朝,宋朝重开互市,重给岁赐,并且赵顼在国书上刻意写了一句,准许他们从庆州回去,让王巨撤军,交出战俘。 这时赵顼耍了一个心眼。 他在京城吵得无奈,因此让王巨去分担吧。反正王巨在庆州,朝中的这些大臣鞭长莫及。当然,也是趁早将西夏人打发。 这样辽国使者来了,两国都不打了,你们调解什么?那么辽国做的这件事就比较傻,分明给西夏人当猴子耍了。 嵬名科荣还想得寸进尺,继续提出什么横山,最后连文彦博都发怒了,这才停止了这个请求。 不过这已经让他们感到很满意。 一行人兴奋地向西而行,嵬名科荣抬头看着西边问:“怎么道路两边有这么多百姓?” 吕宁勒了勒马,听了听说:“好象在说什么献俘军。” “献俘军?” “嗯。” “过去,”嵬名科荣说道。 正好将这个献俘军拦住,省得到宋朝的京城丢人现眼。 一行人迅速向西迎上。 只是一会,他们就看到了这支献俘军。 然而嵬名科荣整傻了眼,宋军在搞什么,官兵整一堆破烂,破烂的衣服,连官兵四肢都有不少是“破烂”的,整象一群由残疾人组成的乞丐,但战俘却是衣甲鲜明。 不管搞什么,先将战俘拦下来,他拨马冲上去。 别当真以为是乞丐,他还没有撞过去,姚雄就看到了,他带着身边的骑兵拨马迎上,两马就要撞击时,姚雄拨出长枪,一个枪花,枪尖便抵在嵬名科荣的咽喉处:“你们想找死啊。” 这群西夏人,他们一个都不认识,但高敏知道有三个西夏使者带着一些侍卫,出使宋朝了,还是王巨有意放行的。 他怕姚雄发浑,故意用挡着大军前进道路的名义,将这个夏使误杀,连忙从后面冲上来,抢过姚雄手中的枪问:“你们为什么拦住我们大军前进道路?” “我们是夏国使臣。” “咱家知道,但也不能拦我们大军的前进道路。” “我们有你们天子的国书。” “国书准许你拦我们大军前进道路?” “非是,是责令庆州王巨释放战俘。” “将国书拿给咱家看。” 嵬名科荣打开诏书,高敏也下马,这是国书,但也等于诏书,虽然不象后面电视那样要焚香接旨,最少得做一个样子,因此站在地上,掸了掸官服,施了一礼,然后观看国书。国书是四六体,废话多,只有一句提到了让王巨撤军,释放战俘,并且写得很含糊。看了,高敏也就会意了。这个释放战俘,无外乎是搪塞之言,因此说道:“你就是夏使嵬名科荣?” “正是。” “你自己看好国书,官家是让王子安释放战俘,有没有让咱家释放战俘?” “他们也是战俘。” “战俘就要释放,那么请问一句,你们西夏掳走了我们宋朝那么多百姓官兵,有没有释放回来,如果是这样,请先将秦州的那些熟蕃一起释放给我朝。” “你是……” “不要问咱家是谁,若不让路,咱家会下令,用鞭子将你们抽走!”高敏凶恶地说道。 都是些什么玩意! “好,好,”道路两边听着他们对话的百姓不由地传出一片喝彩声。 嵬名科荣还想争取,吕宁见势不妙,连忙将他拉到一边,让开道路。杀,高敏是不敢杀他们的,但用鞭子抽,绝对敢。他们能借助辽国狐假虎威,吓唬京城的宋朝那些文官,但可能吓住这群来自庆州的将士? 嵬名科荣不甘心。 吕宁又劝道:“我们还是先去庆州吧。” 不要国书上有让王巨放战俘的话,到时候还会麻烦,那小子才是最不好惹的,所以一路向西,必须在路上想出一个应对之策。 嵬名科荣只好站在路边让开道路,不过他眼中同样喷出怒火,因此他在这群战俘中都看到了一些熟人。只是因为惭愧,这些熟人一个个低下脑袋。 实际不是惭愧,而是羞愧,他们为了活命,一五一十地招供,然后送到京城来献丑,随后宋朝才可能将他们释放。至于那些倔强不降不招供的,早让王巨送走了。 献俘大军渐渐远去,嵬名科荣握了握拳头,重新上马西奔。 其实他有什么想法,那一个人会在意? 京城在望,更大的轰动开始…… 第583章致命的耳光 “你们为什么这样做?”赵顼道。当然,他知道这多是为朝廷奖励一直不发,王巨恶心一些大臣的。不过他心中也觉得好笑。 这事儿弄得,以后史书如何记载哉? 不过对此赵顼并没有太排斥,要强国,必强军,强军必须强器甲,然而自己稍稍往军器监多拨一点款项,马上大臣们群起夹攻。因此王巨这么一弄,反而让赵顼很开心。 但高敏不能回答这是恶心人的,打文彦博嘴巴的。 他徐徐说道:“启禀陛下,虽然前线有不少将士换装,但还有许多将士确实穿着纸甲皮甲在与敌人作战,即便有铠甲武器,也有许多是不合格的,因此每每击败敌人,有许多将士打扫战场,立即换上西夏的器甲。奴婢这次又带来许多伤兵,他们皆失去战斗力,马上要退役了,所以王巨让他们脱下好的铠甲,让给其他将士。” “为什么你们要带着伤兵来献俘?”赵顼又问。 随着高敏带着献俘军队离京城越来越近,弹劾的大臣也越来越多,这是弹劾最多的两条。 为什么带伤兵过来,还是恶心人呗,但还是不能这样答出来。 “陛下,是这样的,因为西夏入侵,我朝不得不反击之,保卫环庆路。但因此,后方百姓负担越加沉重,这些百姓身在后方,不知前方情形,眼界又低,必有怨言之。因此王巨让伤兵来献俘,是给后方百姓观看,你们苦,三军将士更苦,并且他们付出的是生命。这是无奈,谁让西夏屡屡入侵。用之减少百姓的怨愤,让国家安定。” 这似乎是一个说法…… 不过赵顼又说道:“高卿,你的手……给朕看一看。” 高敏手腕也被西夏人砍了一刀,至今还有一个深深的伤疤,因此他举着牙笏说话时,左手不停地颤抖,一半是装的,一半确实是伤势未好,有些不利索。 “奴婢这不算什么。” 赵顼却拉着他的手问:“还有其他伤口吗?” “有,不过为陛下作战,乃是奴婢之荣幸。” “那一战你们打得很惨?” “是很惨,奴婢一边打着一边看日头,日头落下去了,敌寇仍有疯狂地进攻,一波波的,不知来了多少兵马。那一天,死了那么多官兵,奴婢,奴婢……”高敏一下子哇哇大哭起来。 “唉,唉,诸卿,随朕出皇城。”赵顼扭头对群臣说道。 他带着群臣出了宣德门。 宣德门外更热闹,伤亡比是柔远寨的蕃人最高,但论人数却是京城的最多。 这些伤兵回来了,家属也来到道路两边,但因为军纪,他们不好冲上去,可看到自家的儿子丈夫父亲伤成这样,如何让他们不伤心? 况且还有王巨事先布置的发酵,哭泣者有之,落泪者有之,议论者有之。 赵顼也大步走过去。 一个两个伤残的,不会显眼,但这么多伤残的将士聚在一起,那多刺人眼睛哪?赵顼眼睛也湿润了。 文彦博脑袋嗡嗡作响。 他知道事情严重,可事情比他想像的还要严重。 接下来的剧情很老套。 无外乎安顿战俘,普通百姓可能不大清楚,但他们清楚,这些战俘皆是西夏有身份地位的人。所以王巨挑出来献俘,以后会派人劝降,愿意留在宋朝的,让他们留在宋朝,甚至给一个小官,不愿意留在宋朝的,遣返回去。 然后设宴款待三军将士,赵顼又从内库里拨出五十万贯钱帛做为赏赐。 虽然因为这个奖励,让文彦博越来越难堪,但实际这次奖励与抚恤可能是宋朝史上,也可能是以前整个历史上最高的一次奖励抚恤。 不仅有朝廷的奖励,还有王巨那边凑出来的奖励,未来那些作坊的谋利,也非同小可。 虽然之前争得不可开交,但在这一刻,大家还是皆大欢喜的。 宴罢,在京城的禁兵返回各营,让他们休养了,伤兵者,一一退役,非京城的,也要息几天,再让他们回去。 西府下令,三衙安置。 文彦博则是提前下值,他很不开心地回到家中,喊来家中一个仆役:“你出去打听一下,看看市坊上百姓在议论什么?” 仆役不一会回来禀报:“老相公,外面的百姓多在骂西府……” 骂西府就是在骂文彦博。 这也是背后有人在挑唆,但文彦博清楚,这与王巨则是无关了。他搞这些,无外乎是对西府不满,甚至都不知道西府反对朝廷得赏,那么争的则是提早发放奖励,余下的种种就是多谋利,多收买军心。 收买军心,这条罪名文彦博已经提前给王巨按上。 但推动的人,泄露真相的人,不是王巨。当然王巨也可恨之,然而现在不是对付王巨的时候,大捷之下,全国沸腾,再加上王巨这么一闹,恐怕遥远的岭南百姓都在关注着这场胜利。 所以必须等这场胜利的消息冷却后再想办法,将这个可恶的小子拿下去。 而且王巨现在也不是重心,重心是韩绛,还有东明县…… 东明县这步棋若是下好了,能将整个变法派推向深渊,至于王巨……暂时文彦博还真没有放在心上。 仆役又问:“老相公,要不要派人……?” “不要了,过几天这些愚民,自会闭上嘴巴。”文彦博说道。 这些刁民生活个个不易,那可能天天关注这件事。现在文彦博只是在等待,一是等张茂则回来。想要推倒韩绛,至少手上得有张茂则的取证,才能说话。 其次就是在等东明县,东明县事件一旦发作,相信所有百姓视线一起转移到东明县。 不过王巨这两记耳光打得可不轻。 并且打得让文彦博无法发作。 他在等,但没有想到第三记耳光又扇过来了。 三个夏使风尘朴朴地冲向庆州。 王巨还没有回来,至于章楶,他只是通判,而且通过高敏的羞侮后,三人也不想与章楶交流了。因此又迅速扑向盐州。 国书上写了两句话,合在一起只有十几个字,一是让王巨释放西夏战俘,二是让王巨从盐州撤军,从此两国互不侵犯。 战俘重要,撤军也重要,青盐那也是西夏重要的收入之一。 王巨将国书看了看,说:“将这三人关起来。” “为什么关我们?”嵬名科荣惊叫起来,他正准备说服王巨呢,没有想到王巨不等他说话,反而来抓人了。 “这国书是伪造的。” “不可能。” “是不可能,所以我才说它是伪造的,来人啦,将他们三人与一行侍卫一起抓起来看押,我写奏折禀报陛下。”王巨下令道。 一大群兵士将他们抓起来,扔到盐州大牢里。 嵬名科荣三人在牢房里欲哭无泪,不带这么玩的,好不好? 然而悲惨的生活到来了,因为他们三人伪造国书,所以王巨发怒了,每天只给三个使者与一干侍卫一碗小米粥,并且连一个咸菜都没有,爱吃就吃,不吃拉倒。 这还没有完,王巨占领着盐州,西夏现在穷蹙,在等候嵬名科荣的回话,也不敢发兵。所以王巨只好替西夏治理着盐州。宋朝的大臣替西夏治理盐州?这种情况想一想就绫乱了,所以治安很不好。王巨迫于无奈,派出官兵来了一次大扫除,将这些地痞无赖一起抓起来,也扔到大牢里,与三个尊贵的使者关在了一起。 然后牢房便开始热闹了。 王巨也不问,只要三人不死就行了,他写了一封奏折,连同国书递向京城,禀明此事。 这国书不对,西夏经此一役,全国劳民伤财,又有许多部族叛乱,其实就在这时候若能出兵,都能将西夏灭掉。 反正瞎扯么,京城那些养尊处优的士大夫又看不到西夏的实际情况。 朝廷应当不会犯下这等错误,许诺西夏这么优厚的条件。就是以和为贵,也要趁机逼迫西夏人承诺,以后让宋使出使西夏时,前去兴庆府,而非是什么宥州,弄得上国不象上国,反而象一个前来乞怜的下国似的,有辱国体。 还有这个岁赐,那是战败国对战胜国的赔偿,现在宋朝是战败国吗?即便以和为贵,最少在承诺继续给这个岁赐的同时,也让西夏交出两三千匹战马吧,那怕是一千匹战马,西夏也是赚了的,那么宋朝也能对天下百姓,三军将士有一个交待。 现在这个国书上什么也没有,反而让前线立即撤军,交还战俘,宋朝怎么傻到这份上? 所以这个国书一定是伪造的。 请陛下写一份真正国书原样,送给臣,让臣去执行。 然后让黄骅慢腾腾地带着这份奏折与国书,前去京城。 这时张茂则也回到了京城。 调查结果出来了,张茂则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实话实说。但就是这个实话实说,也要了韩绛的命。连王安石看着疏奏上韩绛的种种,都看不下去。 韩绛也知道不妙,于是上了一奏,说:诸将攻讨,斩获招降不少,况荡平和市,焚毁村族甚多。今西贼一二百里之外方敢住止,使其弃失庐井,老小流寓,已废春耕,不为不困。彼虽时出兵马,弱势已露,荒堆、怀宁之战又复败北,独抚宁被害,若以全体较之,则胜负可见。今朝廷不以兴师为功,使武将悍卒宣力立事之人,莫不解体,何以激励士气,惟偷惰者必自得也。 虽然罗兀城最后放弃了,但这一战也不是一无是处,真正失败的只有抚宁寨一战,但在荒堆寨与怀宁寨下,同样打败了夏军。 有功有过,功大于过的。 如果王巨在京城,赵顼问王巨,王巨一定会说,韩绛说得有理,拼血值嘛,若场场都是这样拼,顶多十年,西夏就将鲜血拼完了。 不过韩绛奏折还没有到京城,在文彦博等的进谏下,朝廷发下诏书,韩绛坐失宣抚失律,降知蔡州。 种谔坐抚宁寨失守,责授汝州团练使,于潭州安置。 黄骅这才来到京城,大家看着这道奏疏,一个个呆若木鸡,这小子,居然将西夏使者关到盐州大牢里。这算怎么一回事? 倒是赵顼讪讪地写了一道诏旨,简单地将经过解释了一遍,辽国即将到来,恐有他变,这才不得不委屈求全,因此让王巨撤军,将三名使者释放。 诏书到了王巨手中,王巨又回了一奏。 辽国有那么可怕吗?虽有高梁河与岐沟关之惨败,但也有唐河徐河满城这样的大捷。如非当年王超将十几万宋军放在定州摆天门阵,萧燕燕恐怕在澶州城下,都休想能回去! 其实宋初与辽国的战争,有胜有负,也非想像的那么弱。但因为一些人的渲染,对辽军的战斗力夸大其词,因此整个宋朝都得了一种重病,恐辽症! 这个病得治,如果辽国当真强大到无敌的地步,何来的河曲惨败? 如今西夏国破民残,已再无战斗的可能,仅是辽国一国,如何入侵宋朝?又为什么入侵宋朝? 替西夏打抱不平?辽国傻不成,不要忘记了,他们还有着仇恨呢。如果真联手,为什么不在西夏入侵庆州时联手,现在联手入侵宋朝,辽国人脑子岂不是坏掉了?况且这一战大捷,当真对辽国不产生震慑,我朝若是继续进攻西夏,辽国可能会调解,但没有进攻西夏,辽国为什么强行调解?难道每年那五十万,一点作用也没有?那么还要给什么五十万,不如省一省,也好宽于民。 出此策者当是大宋第一竖子奸臣,大宋的李林甫是也,陛下请出之,勿贻害大宋百年基业。 也就是建议立即与西夏议和的,乃是一个误国误民的小子,小人。 要命的是辽国使者也来到京城,是问了问,不过听说宋朝与西夏议和了,便没有再提。 虽说是因为议和了,才没有提的,不过也似乎能证明了王巨说的话是对的。 于是大家看着这道奏折,又看着那个刺眼的“竖子奸臣,大宋之李林甫者也”,然后一起将眼光盯着了文彦博。 为什么立即议和,正是害怕辽国相逼。但王巨解释清楚辽国不会相逼,至少不会出兵相逼,那么这个和议也太丧权辱国了。不要说道理,就象当初王巨说辽国不会出兵,真的没有出兵。 以胜败论英雄,一场场大捷,一场场准确的预言,这让王巨在军事上有着绝对的发言权与威信。 那么文彦博是带头者,确实就有点李林甫的味道了。 就不是李林甫吧,但你对军事一窍不通,凭什么呆在这个西府首相位置上,西府是干嘛的,管军事的! 这个耳光才是一记致命的耳光! 文彦博看着这个奏章,虽然他心里面满腔怒火,但额头上却不由地涔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第584章东明县(上) 为什么致命? 请参考对韩绛的处罚,坐宣抚失律,意思就是你这个宣抚使没有做好,因为无能,犯了错误,因此贬知蔡州。 并且这事儿才刚发生不久。 现在文彦博也因为无能,枢密使没有做好,那应当怎么办? 这一逼,活活将文彦博逼死了。文彦博只好说:“陛下,老臣愿意告老还乡。” 这一巴掌打得太狠,文彦博也没脸呆在西府了。 那怎么行呢。 孙固道:“陛下,王巨年青气盛,持功居傲,言语不知轻重,居然对这么多士大夫痛骂竖子,比成李林甫。陛下当重惩之。” 眼下重惩王巨怎么可能?孙固这么说,只不过给文彦博一个台阶下,不是文彦博一个人说的,八成大臣都赞成了,难道这么多大臣全部是竖子,那一个不比你王巨大,有的都能做你爷爷了! 实际领头的人正是文彦博。 然而孙固这一改说,许多大臣坐不住,一起纷纷进言。 赵顼摆了摆手说:“文公,你写一份草诏,对王巨说我朝乃是天下之中国也,礼仪上邦,不能学习蕃夷小国,更不能言而无信。不管对错,朕已写了国书,那就要遵守信诺。让他照国书上去做吧。至于扣压使者,是错误的做法,今天我们能扣压使者,明天西夏与辽国同样也能扣压我朝的使者。苏武之悲剧将会重新上演。嗯,让他向三名夏使认一个错。就这样,大家散吧。” 怎么办呢,如果因为处罚文彦博,那就会涉及到一大片。 所以赵顼和了稀泥。 但不管赵顼如何和稀泥,文彦博写完草诏后,据说被王巨气得重病,然后在家养病了。 这是被王巨气倒的第二个人。 而且文彦博影响太大了,因此弹劾的书奏又不停地飞向赵顼手中。 赵顼却不动声色。 文彦博这一回可未必是真气出病,但在这时候,他不病怎么办,好意思来西府主持军务么?因此病一病,也好避过这个风头,更能使舆论转向。 诏书到了王巨手中。 下诏书的还是小黄公公,王巨便问了问朝堂上的情况。 小黄公公略略讲述了一下,又说道:“明公,临行前官家嘱咐我对你吩咐,必须听从诏令。” 王巨想了想,有些意会,一是赵顼暂时还不想黜免文彦博,尽管这可能是一个很糟糕的决定。二是既然灭不了西夏,做一些让步吧,国家恐怕将重心偏向熙河了。 他点了点头,命人将嵬名科荣一行放出来。 小黄公公吓了一大跳,咋整成这样子,快瘦得皮包骨头。 王巨让三个使者坐下,说:“官家让某向你们道歉。” 嵬名科荣不作声。 “某判断失误了,现在向你们道歉。” 嵬名科荣还是不作声,他在牢房里吃的苦头太多了。不仅没有吃好,还被那些囚犯天天在折磨。这是气的。 王巨忽然拍着桌子说:“某都向你们道歉了,你们还想怎样!” 吕宁赶忙抢过话头说:“既然王知州道歉,就当它是一场误会吧。” “不急,某向你们道歉了,可为什么你们西夏出万两黄金,向刺客购买某的项上人头?” “啊,居然有这回事?”小黄公公惊讶地说。 “正要劳烦中使,将这些带给官家观阅。”王巨让王紫川拿来一叠卷宗,上面记录的是有几人对王巨图谋不诡,刺杀王巨也是不易的,不过面对着万两黄金的诱惑,有人还是心动。不过皆没有成功,就被王巨的亲卫捉拿,然后拷打出真相后,便砍了脑袋。 小黄公公翻了翻说道:“明公,还真要当心啊。” 当年夏竦张榜于闹市,榜曰,有得元昊头者,赏钱五百万贯,爵西平王。 为什么有一个爵西平王? 想一想,如果让宋朝的高手去刺杀李元昊,能办到吗? 所以夏竦希望这个重金与重爵,吸引西夏内部的某些人将李元昊干掉。 但李元昊很坦然,回了一个文书,有得夏竦头者,赏钱两贯。 这成了夏竦人生中的一大污点。 可认真想一想,夏竦做错了吗?如果真让他成功了,西夏没有了李元昊,群龙无首,庆历战争会不会打得那么悲催? 现在就是很类似,如果没有王巨,三十万大军来了,即便不拿下环州与庆州,最少夺一个大顺城的什么。而且以前西夏就似乎出赏金买王巨的脑袋,导致王巨遇刺。只不过那时赏金还没有这个重。 如果真有人干掉了王巨,以王巨在西夏人心中的威名,梁氏也会真的给出这个赏金。 然而与李元昊不同,王巨身边能有多少侍卫?王巨终是官,非是一国之主。 “黄中使,如果我要求西夏将这个赏头令取消后,再释放战俘,想来不过份吧。” “这个……似乎……”小黄公公真答不出来,诏书是让王巨释放战俘,可这个赏头令悬在那一个大臣头上,都不舒服啊。 王巨也不等小黄公公答复,对嵬名科荣三人说:“你们回去,对你们的梁太后禀报,什么时候那个赏金取消,什么时候我撤出盐州,当然,也会释放你们西夏的战俘。” 并没有为难嵬名科荣,更没有提出过份的条件,嵬名科荣三人便骑马回去禀报了。 小黄公公担心地问:“就是西夏取消了这个赏金,你将战俘释放,他们又重新拿出这个赏金,那怎么办?” “暂时不会了,西夏国内经过这一战后,被打成一片狼籍,如非是宋朝财政困难,说不定这一战就能灭掉西夏。” 王巨拼命地将这句话咬死。 大好机会,但我并没有灭西夏,能说我好战吗? 谁让和平是主流呢。 “唉,唉。”小黄公公不知道真相,因此听后连连叹气,多可惜啊。 相信以后赵顼每每想起来,也会感到可惜。 “他们需要的是恢复时间,除非我朝他处用兵,比如陈兵熙河,那么西夏就又会提出赏金。毕竟他们将我高估,认为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只要将我除掉,我朝长城倒掉了。但我那有他们想像的本领?” 其实这句话重点在前面,后面谦虚的话不要当真。 只要小黄公公将这句话带回去,便会给赵顼留下深刻的印象。哦,王巨乃是朕的长城哪。以后王巨就不怕某些人来对付他了。 “明公可以当之大宋之长城,”小黄公公夸赞道,又问:“西夏以后会不会遵守和议?” “不会,只要他们恢复过来,马上就会继续抄掠,当然,他们可能会看情况,如果我在庆州,他们绝对不敢抄掠庆州。但我不在了,这段横山,他们必要对付的。所谓的议和,只是他们为了赢得喘息机会的举措。就象当年李继迁一样。可是大家不死心哪,我只是一个知州,又能说什么。” 王巨都不能说什么,小黄公公自然不敢说什么了,于是小黄公公回去复命。 王巨同样回到庆州城,他下了两道命令。 第一道命令是七天之后,所有在运盐的百姓停止运盐,必须回去。 这个运盐就是抢钱,只要从囊驼口将一车盐拉到前线几个堡砦里,百姓就能得到五六贯钱。当然官府抛去支付一部分给盐州百姓采盐的物资费用外,也能得到四五贯钱给三军将士。 而且王巨将交盐地点陆续的提前了好几十里,这无疑提高了运盐的速度。 运一车盐不到十天时间,就能得五六贯钱,但五六贯钱得买多少粮食,特别是庆州出产的是豆粟与麦,价格又不及稻谷贵。 王巨现在用了这个买人令,还能拖一拖,说不定能拖上一个月时间,那会给百姓增加多少收入? 但问题不能这样想。 这个就象王巨穿之前的天朝,天朝生产什么,什么就便宜,买什么什么都贵。 生产什么什么就便宜,不仅是劳力成本低,那么黑蜀叔们劳力成本岂不是更低,这还有汉人的勤奋,以及政府的基建、政策等因素在里面。不仅劳力成本低,而且高效。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与后者有关。 中国不能生产的芯片,西方内部一块可能只有十块钱,但卖到中国,可能会卖到五十块钱。然而只要中国一旦能生产,马上将价格压下去,使其利润空间下降,让中国企业缺少研发资本与积极性,从而达到打压中国技术升级的目标。 这又象另一个问题,那就是电影的保护月。 引进西方大片,有很多好处的,能让国内电影人看到与外面的差距,扩容市场,正是西方大片的拉动,许多观众走进电影院,因此院线多了,市场容量大了。但付出的,却是许多利润被西方人拿走,另外许多人被进一步地洗脑。为什么产生那么多美分带路党,这是多种渠道蛊惑的,其中这些大片也是功不可没的渠道之一。 所以得给国家电影一丝生存壮大的空间,不然就乖乖地看几辈子西方大片,乖乖地看着许多人被这些大片洗脑,乖乖地看着这些利润被外国人拿走。 而且电影产业那可是真正的无烟化产业,它不仅提供着税务,同样也提供了无数的就业机会。 难道这做错了吗? 那个国家没有保护政策,就象华为为何不能进入美帝? 这两者有着很大的关连,那就是想要不被人卡住脖子,必须自己手中得有。 现在手中得有什么,粮食! 夏收就要开始,可因为前面利润太高了,许多百姓几乎快要将地里的庄稼都要忘记掉。 不但夏收,还有秋收呢,如果秋天的庄稼现在不管理,也休想指望秋天到来,会有一个好收成。 如果整个环庆二州庄稼欠收,那就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 而且经此一战,陕西路的储粮也耗之一空了,再加上王安石为了发放青苗贷,收缩了后方的供给。这还不是严重的问题,最严重的是王巨本想对付司马光,却不料变成了文彦博。 文彦博眼下被王巨三记耳光打蒙了头。 不过等他元气恢复过来,会怎么做?只要他努努嘴,沿途官府用各种理由搪塞一下,环庆二州就会出现粮食危机,最少粮价会飞速地上涨。 一旦出现这种局面,那就要轮到王巨悲催了。 因此王巨让百姓回家务农了,那才是你们的本职…… 但运盐并没有结束。 王巨又下了一条暗令,那就是将表现好的战俘甄别出来,不过他将数量又提高了不少,变成了四万五千战俘,前面横山地区外加释放的战俘已经有两万多名了,这个释放的数量已经接近四分之三。与朝廷诏令无关,而是王巨心又软了软。 不过也不是那么容易就释放回去的,这些战俘将会押到横山集结,然后让他们运盐,每人达到二十石青盐后,才可释放。 这有点儿麻烦,这么多战俘,有的在修路筑堡,有的在运输物资,并且有一部分还在后方运输物资。 王巨轻声说:“先将后方的战俘甄别,再立即送到前线,至于物资,则是重新征调百姓吧。再派人暗中扬言,非是乃庆州想苛征百姓,乃是朝廷软弱,再三勒令庆州释放战俘,不得已只好征用他们。” “这样,就会彻底与文公走到了对立面……”章楶担心地说。 “不这样做,我也与文公走到了对立面,但这样做了后,至少在普通百姓心中,我占据了道德点,也不会让人从中做文章。”王巨淡淡地说。 还有一条,王巨并没有说,那就是东明县事件…… 第585章东明县(下) 顺着开封城的五丈河往东去,就是宋朝的东明县,它也属于开封府管辖。 知县叫贾蕃,这个人也许没什么名气,但他有一个很有名气的岳父,那就是范仲淹。 但整件事肯定与范仲淹无关了,说不定范仲淹如果活着,他看到他那些志同道合的君子们脱化成这个样子,能气得活活吐血而死。 开封府现在执行了免役法,事情就从免役法引起。 这天早上,忽然开封府衙前涌来一千多个老百姓,这时候包拯也死了多年,开封府早恢复了原样,不象包拯那时将大门毁去,让百姓自由告状。 因此这些老百姓小心翼翼地站在衙门口,对着大铁门外的衙役说,我们要告状。 然而铁门始终关闭着,新府尹并不受理他们的告状。 新府尹是谁,神童刘庠,这也是一个很名气的大臣。王安石曾经刻意嘱咐过他家的门房,其他客人来不见,如果是刘尹来,立即通知我。 有人听到后便对刘庠说,王公意如此,你应当去见一见。 刘庠便说,见之,我说什么?自他执政后,未尝有一事合人情,如果他与我说起青苗免役,我用什么应对? 好了,先将派系分清楚,这件事便能看懂一点。 然而百姓不知道这中间乱七八糟的关系,他们在等,刘庠越不受理,百姓怨气就越大,这时候边上忽然有人指教他们,你们找府尹不管用,应当去找主持变法的人。没有这个免役法,你们能受害吗? 一千多个老百姓在这个好心人的指点下,一下子冲向王安石的家。 这时在刘庠有意拖延下,整整拖延了大半天,官员都下值了,才有人“提醒”这些百姓,百姓的怒火可想而知。 一千多个老百姓一下子将王安石的宅子围住。 这是太平时光,那个官员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这时若是王安石此时应对失措,或者逃跑,他这个首相就保不住了。 不过面对着一千多个愤怒的百姓,王安石没有选择逃跑,而是从宅子走出来,问,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很是冷静。 他终是国家首相,只要有胆色站在这里,百姓还会感到畏惧的,所以百姓停止了吵闹,有人答道,我们都是五等户,但免役法到了东明县后,忽然间他们全部变成了三等户。 首先说说免役法的摊派,因为各州县贫富情况不同,百姓收入花销也不同,物价更不同,所以是根据各州县的实际情况去摊派。 差役法的执行对象是三等户以上的人家,最少明面上是如此,所以免役钱也是主要从三等户以上摊派,越富摊派的越多,多者上等户能摊派到数百万钱,也就是一年得支付几千贯免役钱。想一想青苗法一年摊派的那点青苗贷就引起的轰动吧…… 但也是无奈,全国那么多差役,全改用了募役,还想多余一个宽剩钱,摊派得少,那可能吗? 因此在史上熙宁九年仅是役钱就摊派了六百五十万(贯匹石),并且不止如此,一是这是役钱,因此石束占的比例不高,多是贯与匹,也就是以钱与绢为主,因此实际数额大于贯。其次除了这个役钱外,还有三百九十万宽剩钱。因为成都府路富裕,仅是熙宁六年到九年间,宽剩钱就摊派了六百多万贯! 就是如此,那时整个宋朝还没有全部执行了这个新役法。 况且这是国家统计上来的数据,下面的贪污同样没有包纳进去,也就是其实际摊派的数量可能是其一倍半。 再说富裕,开封府地区无疑也要算富裕的地方,所以摊派的数量同样不少。 东明县一下子将这些五等户百姓变成了三等户,那岂不是要了这些百姓的命? 这个问题十分严重,东明县在哪儿,就在京城边上,想一想新法执行,京城边上的都会扭曲成这样,那么余下地区会变成什么样子? 东明县这么干,分明是想彻底毁掉新法,不过他依然很冷静,问,你们来东明知县知道吗? 百姓想了想回答道,不知。 王安石便说,既然开封府不受,那你们去御史台投诉。 这是标准按照程序办事的,无可挑剔。 这些百姓又去御史台,御史台是杨绘,他搪塞道,本衙只受理官员纠纷,你们这些平民百姓与御史台无关。这岂不是胡说八道,御史台在宋朝相当于什么,最高检察院兼最高法院,百姓冤案的最终受审部门,怎么与御史台无关呢? 但这些五等户百姓哪里懂,他们上诉无门,一个个呆若木鸡的离开京城。 他们一走,杨绘立即来了精神,第二天便上书,役钱按照户等财产高下征收,因此这个甄别应当由本县,本县须凭户长,里正,户长里正须凭乡里,自下而上,才能得实。但现在不是这样,而是司农寺在京城里大笔一挥,然后强行向各县摊派,甚至都不看朝廷原来的户薄,就摊派到各县,所以才出现这幕闹剧。 其实在这里,杨绘等人也犯下一个严重错误。 那就是新法确实在敛财,再加上执行能力,所以推广下去后,东明县绝不是个案,只是背后可能不会产生阴谋,规模也不会有这么浩大,更不会震动京城。 然而杨绘将矛头指向了司农寺,原来王安石设了三司条例司,在文彦博韩琦反对声音中,三司条例司废除了,改成中书条例司,但放在中书十分不便,因此王安石将这些权力又向司农寺转移,虽然决策权不及原来的三司条例司,可它包括了执行权,实际权利叠合起来,已经超过了原来的三司条例司。 王安石听到后,反而长舒了一口气,于是他在家装病,反正一不高兴了,一起生病了,韩琦、陈襄、文彦博、王安石…… 然后派人暗中打探事情真相。 原来这个贾蕃不仅是范仲淹的女婿,还曾经是文彦博的幕属官员。 凭借这个,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不过王安石手下又打听到一件事,东明县在试行免役法时,因为执行官吏欺软怕硬,搞权钱交易,所以划分户等很不标准,真正的一等户能划成二等户三等户,以减少摊派数量。但司农寺已经确实了免役钱数,这些上户减等,钱数往哪里摊派,只好将四五等户强行提等,这才出现了一千多户五等户变成三等户的故事。 这是一个有力的证据,一下子就驳倒了杨绘所说的什么甄别须则本县,本县须由户长里长,户长里正须由乡里的说法。 还不仅如此,这些百姓不服气,一起到县衙告状,贾蕃不仅不受理,还说了一句话,尔等刁民,官不贪污,何以养家糊口,尔等再闹,大刑伺候。 百姓们走投无路,这才聚集来到京城。 真相出来了,赵顼刻意让太监传王安石进宫,有这种混蛋官员,无论有没有免役法,都得出事情。不过赵顼问的是另一句话,贾蕃与枢密官关系如何? 枢密官无疑指的是文彦博。 这中间有很多古怪的,由不得赵顼不多想。 王安石说,臣不知也。 没有证据,他能说什么,不过王安石又含蓄地补充了一句,今大臣近臣谁能成为助成圣政之人,台谏官谁是不附流俗者,陛下又于忠邪真伪之际,没有仔细判然明白,而去示以政刑,小人何所忌惮?小人不忌惮,所以敢纷纷,虽然陛下持耳目聪明以胜之,臣恐怕陛下虽劳终不能成治也。 这说得很隐晦了,你想凭借个人的力量搞平衡之术,而不去打击反对的大臣,所以这些反对变法的人才不怕,才搞出这么多事,最后这个变法必败无疑! 十几年后,变法果然失败…… 赵顼默然。 所以王安石虽倔强,但他在变法中并不是后人所想像的那么风光,更非是后人想像中的那么得到重用。 王巨心中评价赵顼是缩小版的汉武大帝,也就是这个原因,一是没有识人之能,虽同样用外戚,但卫青与霍去病一开始并没有率领三军,而是一步步打出来证明了自己。高遵裕证明了什么?靠洮州那场小型狙击战吗?二是疑人不用,疑人不用,这才是用人的办法,然而赵顼器量太小,所以没有做到,特别是搞平衡,这才让保守派的大臣力量得到保存,最终壮大,因此赵顼前面一死,后面变法便被全盘推翻。 王安石看到赵顼不说话,心中有数了,默默退下。 这件事不了了之。 但文彦博在家中又气得吐血,你这个贾蕃,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吗?在宋朝居然敢说出官不贪污,何以养家糊口? 贾蕃官职一扒倒底,连文彦博也无法庇护。 这场阴谋最终闹剧般地收尾。 王巨也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东明县事件没有文彦博参与的证据,但文彦博也有瓜田李下之嫌,那么在这段时间里,文彦博不敢有什么动静了。 然而在他心中,仍然有点不大开心。 不过也到了离开盐州之时。 王巨带着官兵徐徐撤出盐州。 他没有想到会发生一件事,其实因为梁氏的穷兵黜武,这几年西夏百姓生活十分贫苦。王巨是敌人,但在盐州做得不错,至少没有征税,而且因为采盐,与交换牲畜皮毛,还给盐州百姓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属于盐州的战俘,也多提前释放了,还有不少人战死在庆州,但那也不能怪王巨了。 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是西夏入侵宋朝的,非是宋朝入侵西夏的。况且宋朝军纪真的不错,几乎没有任何扰民之举。 因此王巨率领着宋军撤离盐州,居然有不少百姓居然夹道恋恋不舍地相送。 西夏百姓竟然舍不得宋朝官兵离开……这真是让人郁闷的一幕,远处观看的西夏密探不由想到。 三军徐徐撤到怀威堡,又再次停下,马上就要在怀威堡前交接战俘了。 西夏迅速派人来接俘。 但来的人有点儿出人意料。 “梁乙埋来了?”王巨感到十分古怪,然后想了想,将燕达喊了过来。 老窦生生累病了,因此赏赐下来,将窦舜卿调回京城养病,由燕达代替了窦舜卿,担任环庆路副总管,种古则调到了原州,环州知州则由姚兕代替。其他诸将也得到了一些封赏,不过升的多是职官,王巨也捞了好几个职官,包括一个从五品的中散大夫。其实王巨带来最大的变化,便是一系列武将的改动。比如原来张玉此时还在庆州担任副总管,种古则是在原州,环州则是种诊,现在整变了,种诊与张玉早调到了河北。 这个无关紧要,主要通过这一系列的战役,谁能打,谁不能打,基本一目了然,特别是二姚,刘昌祚,王君万等将,连王韶在秦州也在流口水,正打着主意,如何将这些将领弄到秦州去。 当然,燕达成了环庆路兵马副总管,王韶就不大好弄了。 王巨与燕达低语了一番。 燕达点了一下头,然后打开堡门,随着他一声呼喝,数千骑兵向梁乙埋冲去。 这是干嘛?梁乙埋吓了一大跳,难道这是王巨的诡计,于是大声喊道:“撤,撤。” 哪里是撤,他带来的几千接俘军队一起在没命地逃跑了。 第586章值得 燕达这才让三军停下,坐在马上哈哈大笑。 梁乙埋惊魂未定地在远处重新将手下集结,派出斥候回去打探,当然,也知道是宋军逗着他玩呢。 他气得不行,然而面对着几万名战俘,他只好忍气吞声,派人去“责问”燕达。 燕达看着脸色苍白,过来“责问”的使者,喝道:“向你们家国相传令,于三十里外接收战俘。” 受降如临敌,虽然战俘一旦放下武器什么都不是,可是梁乙埋以为王巨不会杀他,所以为了树立威信,不但亲信来接收战俘,并且带着兵马来到了怀威堡下。 王巨这才让燕达率领着几千骑兵出堡吓他一吓,让梁乙埋丢一个小面子,出一个丑。 梁乙埋无辄,只好重新率领三军,退回到离怀威堡三十里处,于北洛水边重新停下。 王巨站在城头上观看,看到夏军向西撤退,也就没有为难梁乙埋了,下了城头,来到城东。 城东正是一片开阔地,此时集结着四万多名西夏战俘。终于能回去了,战俘一个个欢喜莫明。 王巨带着侍卫走过来。 几万人,虽然不是扎营,只是集结,那也黑压压地一眼望不到边际。 不过经历过柔远寨那一战,几万兵马已经不能给王巨带来视觉上的冲击。 他使了一个眼色,侍卫徐徐向前,待会儿这些侍卫与将士要维持秩序,同时马上还担任着传话兵的角色。否则王巨就是扯破喉咙,也未必能有多少战俘听得清他的说话。 王巨看到侍卫列好队,开始说道:“诸位,马上某就要让你们回去了,不过临释放你们之前,某要说几句话。某将你们抓俘,让你们劳动抵罪。你们中间有的人远去关中,有的人就在环州庆州,可你们有没有看到,两国百姓的生活情况?因为你们的入侵,如同我朝一些大臣所说的,使整个陕西百姓水深火热,民不聊生。但与你们西夏对比呢?” 有人说宋朝富,但真没有放在王巨眼中。 不过与前面数个朝代相比,宋朝确实是最富的王朝。 虽然还有许多贫困的百姓,不过就是这种落后的生产力,怎么办? 比如粮食,产量最高的江东圩,两季三季均摊下来,也不过五六百斤,最高记录亩产不过七八百斤,那就是高得不能再高的产量。 或者象这次运盐,整整持续了近一百一十天,最高时包括附近诸州军,几乎能达到八万户近二十万百姓参加,实际运回来的青盐还不足四百万石。 然而这已出忽了所有人的预料,包括王巨自己,在他的计算中,顶多是二百五十万石。当然,他低估了这次战争给西夏带来的重创,同时他又磨蹭了好久,使得撤军时间比他预计的晚了一个月时间。 所以在这个落后的时代,不能要求太高。 至少再糟糕,比西夏百姓生活情况要好得多。 王巨等传令兵传完,他又说道:“难道中国土地肥美?诸位请看,这就是陕西,除了关中外,几乎都是山峁沟梁地形,但再看你们西夏呢。是不错,多是盐碱地,戈壁滩,大漠,但除了这些外,还有南北河套,虽然南河套因为过度放牧,水土恶化,然而顺着黄河,仍是一片腴土。并且还有灵川平原,萧川,河西走廊,居延海,弱水川,这些场所那一个不是适合生存的好地方?就是盐碱地还有青盐之利。况且你们西夏只有七十万户,为什么如此贫困?” 西夏面积也不算小,但沙漠戈壁地形占据了三分之二。 然而王巨点出了一个关健,那就是人少啊。 大家相比一下,至少西夏平坦的河川地带面积肯定胜过了陕西路,但是陕西路养活了多少人口?虽然户数看上去不比西夏多上多少,然而每户人家的口数却胜过了西夏比例,若是再将不计入户册的蕃户包括进去,实际口数可能是西夏的两倍! 王巨停了一停,人太多,传话兵得慢慢地传达。 过了一会,王巨又说:“诸位年长的应当能记得住,前几年你们生活是什么光景?庆历战争时,你们西夏又是什么光景?百姓几乎靠挖地鼠、吃树皮观音土得活。你们西夏的李元昊这才与我朝议和,并且立下遗嘱,中国热爱和平,遵守信诺,因此以后不得与我朝交恶。后来李元昊薨去,没藏主政,虽有侵耕,但两国还是保持着和平。包括你们的先主,他开始即政时,用汉家之礼,主动与我朝商议如何退还侵耕的屈野河地段。然而因为你们先主立梁氏为皇后,在她的蛊惑下,你们先主撕毁和议,又来入侵我朝。结果得到了什么?当年庆历战争是我朝无备,如今有备,当真你们西夏能打败若大的中国?你们再回想一下,几年前你们是什么生活状况,几年后又是什么生活状况?并且我在这里还大胆说一句,你们回去后,生活会更苦!” 有人发出抽泣声。 “为什么要战争,你们西夏死了那么多人,我们大宋也死了那么多可爱的士兵。我很不明白,你们西夏的梁太后想做什么?” 这是一粒种子,不经意就让王巨种下。 “某是进士出身的文臣,看过很多书,特别是薛仁贵的一生。他三箭定下天山,将十几万俘虏全部坑杀。结果几十年后出现在河北,突厥人望风而逃。因为中国仁义,不喜杀戳,薛仁贵因此而被贬官。后来去了大非川,采纳那些文臣们所建议的政策,善待倒向吐蕃的吐谷浑人,不造杀孽。结果呢,几十万吐谷浑人与吐蕃人联手,大非川惨败,五万官兵,五万民夫,几乎无一人生还。因此对待你们西夏这些不讲信诺的民族,最好的办法就是杀,直到杀得你们心寒为止。包括你们,某原本是打算顶多放走三分之一人,搪塞一下我朝什么也不懂的大臣的嘴巴。但现在释放了那么多,是某心软了。然而你们全部记录在策,若是下回再犯我朝,落在某手中,某定叫你们生不如死!” 先讲道理,后恫吓。 因为王巨预感到,他未来还会与西夏作战,可能那一战规模远胜于这一战…… 他所说的话,会迅速在西夏被这几万张嘴巴传扬开来,那时就会起到无法想像的作用。 王巨说完,徐徐释放战俘。 庆州之战,从现在起,才真正收尾。 不过有一些争议声从朝堂上发出来。 古代人骂人没有后世那么丰富多彩,田舍翁、竖子的什么就算是很厉害的了。王巨在奏折上直接骂了竖子,这肯定使许多人不乐意。 这是弹劾王巨罪过之一。 但总的来说,王巨做得比较聪明,看似大大小小的错误犯个不停,实际一直未给人留下真正的把柄。即便这个竖子也是,说开了,这一战胜得如此光彩,然而因为朝堂的妥协,继续释放战俘,继续给其岁赐,甚至连使都赴夏仍在宥州,王巨能不气愤吗,气愤之下,不过说了一句重话。 罪状之二,便是有许多战俘又卖掉了。朝廷下了诏书的,然而王巨依然在卖战俘,这是违反诏令。这一条有点麻烦,然而总的来说,多数战俘释放回去。而且随着火药的推广,一些坑矿越来越深,也就意味着危险事故也越来越多,用战俘总比用百姓强吧。 其实西夏看到王巨释放出这么多战俘,也心满意足了。 不过可能以后会用此给王巨堵塞。 然而王巨也不惧,因为不久新的战争即将来到,那就是熙河…… 西夏能不出兵吗?一出兵,这个和议就等于撕毁了。 罪状之三,那便是花费。但这一条不算是罪状,而是一些大臣反对战争的借口。 这一战花费了三千六百多万(贯匹石)。 实际这样计算是不对的,因为这一战消耗最多的便是粮草,粮是石,草是束,但等价比却是很低。实际这一战花销不足两千五百万贯。 王安石敛财敛疯掉了,连后续的物资也要扣克,以便发放青苗贷。 正好前线撤军时间推迟,获得的青盐数量比王巨想像的好,因此几十个堡砦修建,多数支出皆是从这个盐利里取出来的,又从这个盐利里拿出一部分钱帛,购买了一些粮食。 这笔钱帛数额不小,足足近两百万贯,几乎相当于现在青苗贷之利的一半多。 说句不客气的,仅是提前数年裁减禁兵,查出大量吃空饷的名额,以及坊场河渡制,火药本身的盈利,以及坑矿的增产,木棉司,以及蔗糖作坊的分红,这些直接间接的一年盈利,几乎就可以保障了这次战争开支。 章惇为了替王巨辨解,还刻意算了一下账,然后上书。 不过谁将他当作一回事,大家根本就当作未看到了,然后用这个花销上书,陛下,看,这一战虽打胜了,但花了这么多钱帛,如果没有这一战,几乎可以将全国一年的两税都省下来,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进谏书上个不停,最后赵顼忍无可忍说道:“庆历战争以后,国家罕有用兵,所以辽国国君说仁宗在位,四十二年不识兵戈矣。但国家财政如何,百姓如何?” 窟窿还未填上呢! 赵顼又十分不满地问:“三十万夏寇入侵,难道此战也有错?建国以来,罕见大捷,难道也有错?” 然而这在宋朝成了常态。 不要说王巨,就是王韶拓土千里,依然有许多士大夫找王韶的麻烦。 且看王韶未来第一次是怎么离开熙河的? 而且这种古怪的病似乎传染到辽国,辽国属国准布与一部分回鹘人反叛,耶律巢率兵前去镇压,然后辽国那个好玩的耶律洪基因耶律巢杀人太多,饭僧于南京(幽州)与中京。 所以王巨说辽国不会出兵,因为辽国也渐渐与宋朝一样,文恬武嬉。 王巨继续监视着夏人,毕竟一下子释放了这么多战俘,只要向他们发放武器,又是几万大军出现了。 然而梁乙埋却没有这个胆量,带着战俘徐徐离开。 王巨这才回到庆州。 这个知州当的,几乎半年时光,然而在庆州的时间还不足一个月。 回到庆州,还有许多事务要忙碌的,运盐过后,官兵手中还有大量的牲畜车辆,有的当成奖励品发放给其家属了,有的还要便宜便卖出去。 这些账目很混乱的,幸好朱李这十家商户提前抽出来九十多名经济人与管事,才没有出现严重的混乱。当然,这次这么大的交易,同样是对这些经济人与管事的锤炼。 未来,他们还有更大的用场。 到了结束之时,王巨亲自一一表示感谢,让他们回去。 余下的奖励分配,则交给了庆州的各个胥吏去处理。 王巨这才过问那个庆州发展基金。 章楶说道:“还好,只是百姓多储蓄一年,因此只能发放一年。” 没有储的,也不敢贷出去,毕竟它也是新物事,大家不熟悉,怕出意外。 就是这一年储蓄,王巨的信誉要占据一半的功劳。大多数百姓认为王巨不会贪墨他们的财富,否则也不会储存。 以后王巨调走了,天知道官府以后认不认账,若是遇到了贾蕃那样的主,尔等刁民,官员不贪污,何以养家糊口,那怎么办? “还真有这个可能,”章楶说道。 不要说贾蕃,若是换以前的那个孙沔来,说不定也会发生。 王巨走了几步,想了想说道:“也好,真是这样,将这个制度再改一改,只接受百姓一年存蓄,超过一年的,让他们改回期限。” “你说一年……?” “这次我得罪了文公,恐怕只能在庆州呆一年时光了。” “唉。” “质夫兄,为何叹气?眼下不值,将来却是很值得……” “将来值得?” 第587章燕归来 “介甫公变法,虽在变法,却在敛财,所以未来反对声音越来越大。”王巨说道。 “是啊,还好,免役法暂时还没有推行到庆州。” “马上就来了,”王巨笑道,不过还能有两三个月时间准备,毕竟东明县事件多少会有点影响。 其实免役法,王巨真的不反对,一旦推行以后,再配合他这个发展基金,庆州工商业就会飞跃增涨。 然而庆州终非是经济大州,又靠近边境,因此差役数量多,这意味着承担的免役钱必须增加,若是再来一个宽剩钱,王巨就头痛了。 王巨又说道:“物极必反,因此某一天必会对介甫公的变法进行矫正,若是由文公一派主持,后果不堪设想。” 章楶终于会意。 无论是王巨还是他,立下这么大的战功,难道不想上位吗? 但上位后怎么去做,王巨这么闹了几回,至少揭穿了文彦博的一些真面目。现在王巨即将会遇到刁难,但对以后却有很大帮助的。至少民间舆论,不会站在文彦博一方。 事实在某些人推动下,这次有许多百姓痛骂文彦博软弱,是一个懦夫,不当担任主管军事的西府首相。 若是推动得当,这个懦夫一词将会永远戴在文彦博的头顶上。 不过章楶也没有问,若是以后王巨不会上位呢? 如果真的不会上位,王巨做法十分简单,家人往南方迁移,东南。为何东南,将来不变的话,北方是非常非常的悲催,户数锐减了十分之八九,还有摔头胎。江淮同样很惨,整打成了闲田地带,重新恢复到刀耕火种落后的年代。至于巴蜀,那就不要提了,反复地屠杀,人命连刍狗也不如……只能说东南好一点,无论元蒙或者是满清,他们也需要东南的财富。 王巨这么做,还有两个用意,一是防范王安石仿佼,在官员没有执行能力,又没有聪明的经济人,充足的货币,还是在火速敛财的前提下,那危害性可能比市易法更严重。 并且王巨对赵顼略有些不满。 文彦博这么做,赵顼为了他那个所谓的平衡,继续让他呆在西府相位上,那么以后自己进入中书,会不会有三四个张彦博李彦博,对自己“平衡”。 这样捆着胳膊去做事,能做好吗? 实际王巨同样也做错了,他为了避免麻烦,在京城时,罕发表意见,更没有支持变法,或者指出变法的缺陷,那么赵顼只好依靠王安石了。因此是等于王巨主动将赵顼往原来历史轨道上推…… 其实赵顼对王巨还是不错的。 如果不是赵顼庇护,现在王巨可能就从庆州调走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南方回到京城。 赵顼听闻后立即离宫,来到赵念奴府上。 “姑姑,南方可好?” “陛下,南方风景秀丽,倒也宜人。” “也是,不然你也不会呆那么长时间。那个蔗糖作坊如何?” 赵念奴摇摇头说:“我在杭州,蔗糖作坊在四明,太远,未去,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似乎运了不少去倭奴国高丽那边,说不定还有部分转卖到契丹。陛下,你难道不清楚吗?” “听说了一点,就不知道能不能于巴蜀增设?” 赵念奴又摇头:“这个我不管的。” 虽然里面也有她的股份,但她这个股份实际细分成若干小股,周济了宗室子弟。 赵顼忽然盯着边上问:“那来的婴儿?” “我刚回来不久,有人将此婴放于我府门前,早上姘儿打开门,准备报官,我看到此婴长得十分可爱,没有让她报,便抱回来打算收养。” 毕竟到了这个年龄,有许多宦官还收养义子呢,赵顼能理解,然后盯着看了一会,道:“与姑姑你长得有些象呢。” “所以他与我有缘分。”赵念奴慈怜地看着婴儿说道。 赵顼解下玉佩,戴在婴儿身上,又问:“姑姑,你去了东南,新法如何?” 新法如何?赵念奴想回答,忽然想到临行前王巨所说的话,于是改口道:“有好有坏,主要还是执行的官员胥吏能力。实际与新法无关,即便旧法,还不是争纷不断。” 赵顼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因为一个猛人也上位了,那就是刘挚。 这个人确实有些本事,中进士后初任冀州知县,便与信都令李冲、清河令黄莘称为河朔三令。 但后面两个人没有他运气好,不久他调到江陵府担任观察推官,所以王安石执政后,先是将刘挚提为检正中书礼房公事,又提为监察御史。 实际王安石也无奈,有人说他没有对旧党打击,他想打击啊,才对赵顼说了那番话,你不用政刑打击卖弄是非的反对派,小人何忌惮,所以事儿才多,早晚连同变法都会败坏了。 但赵顼不听,继续搞平衡,所以往后去,王安石同样在对势力庞大的旧党做着不停地退让,然而不管用,包括刘挚在内。 刘挚做御史后立即上书,程昉开漳河,调发猝迫,人不堪命。赵子几擅升畿县等使纳役钱,县民日数千人遮诉宰相,京师喧然,何以示四方!张靓、王廷老擅增两浙役钱,督赋严急,人情怨嗟。此皆欲以羡馀希赏,愿行显责,明朝廷本无聚敛之意。 张靓与王廷老擅增两浙役钱,这也是赵顼的想法。 天下之事,莫过两浙。 想要免役法推广于全国,那么也要根据到各州县的情况,富的州府多摊派一点,穷的州府少摊派一点。 赵子几乃是王安石变法的重要助手。 至于程昉更不用说了,不仅前面做为王巨助手主持了郑白渠,现在又在主持河北水利与淤田事宜。要功劳有功劳,要苦劳有苦劳。 但现在问题是谁做御史,谁就会反对变法。 因此赵顼想主动说服刘挚,问:“卿从学王安石邪?王安石极称卿器识。” 你是不是王安石学生哪?不然王安石为什么替你说好话? 意思就是没有王安石,你什么也不是。 刘挚答道:“臣东北人,少孤独学,不识王安石。” 俺自学成才的,与那一个人都没有关系。 赵顼只好让他退下,说了一句:“此人缺少温润之气。” 为何?这是在中国,并且在中国的古代,人情大于律法,虽然公私不能并论,总要讲究一个感恩之心。 然而刘挚没有。 再说刘挚中进士前,难道没有一个教他学问的老师? 东明县事件传开,杨绘说:提刑赵子几,怒知东明县贾蕃不禁遏县民使讼助役事,摭以它故,下蕃于狱而自鞫之,是希王安石意旨而陷无辜于法也。 文彦博都将贾蕃当成弃子了,杨绘却在努力营救。 这厮公开吼出官员不贪污,如何能养家糊口,居然还是无辜的! 赵顼看后,将奏折直接扔拉圾篓子里了。这简直在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嘛。 而且东明县事件后,是派了赵子几下去查这个贾蕃,他不仅涉及到阴谋当中,公开吼出当官就要贪污的雷语,还有其他的罪状,比如挪用官钱放高利贷,沽买村酒,严刑打死了一个贫民。 无论那一条罪状,都能将贾蕃的官职一扒到底了。 实际想一想范仲淹家的家风,他选了这个女婿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其实这件事,现在已摆明了,枢密院——御史台——东明县贾蕃,这是联起手,准备搞掉免役法的,只是这个贾蕃能力有限,没有做好,才成了一场笑话。 但没有完,刘挚也来了,上书言助役有十害,又说:子几捃摭贾蕃,欲箝天下之口,乞案其罪。 赵子几搜集材料打压贾蕃,用此想让天下人闭上嘴巴,请案赵子几之罪。 事实摆在哪里,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 俺嘴上说的才是真相。 所以王巨一再讥诮君子,为了一个草顾人命的贪官,居然如此拼命的辨护,这也能算是君子?就不要说王安石对刘挚的提携之情了。 王安石没办法,只好让知谏院张璪根据杨绘刘挚所写的,作十难诘之,张璪不敢得罪旧党,没写,于是让司农寺的曾布执笔。 刘挚却变本加利,上书说,自青苗之议起,而天下始有聚敛之疑。青苗之议未已,而均输之法行;均输之法方扰,而边鄙之谋动;边鄙之祸未艾,而漳河之役作;漳河之害未平,而助役之事兴。其议财,则市井屠贩之人皆召至政事堂;其征利,则下至于历日而官自鬻之……圣上忧勤念治之时,而政事如此,皆大臣误陛下,而大臣所用者误大臣也。 青苗法均输法对错不谈了,边鄙之祸与王安石有何关系?漳河之患,使两岸百姓苦之以久,治理漳河错了吗? 这简直是超级颠倒黑白。 王安石便请赵顼将刘挚贬于岭南,赵顼不许,只谪监仓,杨绘出知郑州。 因为杨绘与刘挚反复提到了两浙的役钱,所以赵顼才问了一问。 实际免役法对于商业繁荣的两浙路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然而王安石画蛇添足,又来了一个市易法…… 既然不怕麻烦,为何不执行王巨所说的“齐商税”,不是动不动就说祖宗家法吗,宋朝的祖宗家法本来就禁止官员行商,商税相齐,虽然麻烦更大,但收获也更大,也能站得住脚,非是“与民争利”。 赵念奴说得含糊,不过赵顼却听出来,两浙路可能有一些纠纷,但绝不象杨绘与刘挚所说的那么严重。 这使得他长舒一口气,毕竟免役钱摊派最多的乃是两浙路,于是说道:“庆州大捷,你有没有听到?” “我也听到了,连同杭州那边的百姓也张灯结彩,替陛下庆祝呢。” “呵呵,”赵顼高兴地乐了。 这场大捷他也有功,为何敛财,敛财就是强国的。如果象自己即位之初那样,国库空空如也,这一战还能打胜吗? 他这个想法也能说得过去,但关健是有了这个钱财,还得有这个人利用这个钱财去战胜敌人。 赵念奴便说道:“辽国说父皇四十二年不用兵革,实际屡败于西夏,也是父皇之耻辱,然而那时父皇却不知道用谁去打败西夏,所以才委屈求全给其岁赐,乞求西夏与宋朝和平往来。王巨乃是国家长城,非有王巨,如何大捷。但我来到京城后,却听闻有许多大臣弹劾王巨。我很不懂,难道大胜无功反而有罪了?国之长城,陛下一定要紧护之。” “姑姑啊,当真朕不知道?而且西夏人都知道了,所以出万两黄金赏赐王卿之人头。” “啊。” “你不用担心,王卿扣压住战俘,逼迫西夏取消了这个赏令。而且王卿毕竟岁数不大,正好替朕将西北守上几年。” 但赵顼也不知道,因为文彦博,王巨与他产生隔阂了…… 第588章两个蠢货(上) 王巨与庆州大大小小的官员看着手中的敕令,虽喜也不喜,虽忧也不忧。 免役钱宽剩钱分摊下来了。 环州与庆州合计分摊了近五万贯免役钱,外加近一万五千贯宽剩钱。 战后王巨得到一大堆官职,什么中散大夫哪,太子中允,翰林学士等等,这些职散官实际王巨真的不大在乎,顶多说他现在的官服由绿色改成了绯色,终于进入中高层官员行列。 手中的权利依然差官,那个陕西安抚使肯定拿掉了,但环庆路安抚经略招讨使依然保留着。 不过在和平年代,有没有这个安抚经略招讨使,并不是那么重要的。 没有,庆州知州也有一部分权利过问其他几州军的事务,有,同样只有过问权,并不能全部地去干涉。 只有说有了,过问时更加言正名顺。 然而庆州知州对环州控制要更严格一点,这就象延州对保安军一样,因为环州本身就是一个军事州,多由武将担任,所以政务能力上可能有限,因此庆州知州能插手更深一点。 况且姚兕又是新接手环州的。 这一条曾布也知道,所以他在司农寺计算摊派时,将环庆二州合在一起,送到庆州城。 不过这个数字并不算太过份,史上执行免役法之前与之后,差役与衙前整整少了八九万人。为何?原来不用支付薪酬,官员都无所谓,现在要发工资了,官员都开始派人算账了,能减免就减免,以便减少摊派。再加上坊场河渡制减免的差役,两相合在一起,一下子减免了八九万人。 马上这种情况也轮到王巨了。 他也要派人计算着环庆二州的差役,尽量减免役数,以便减少摊派。 再对照熙宁九年的役钱,役钱是六百五十万,宽剩钱是近四百万。实际摊派下去的不止,官吏肯定还要捞一点,加上这个数字是以贯与匹计算的,匹比贯更贵,因此数字在贯之上,那么实际百姓摊派的可能在一千五百万到两千万贯之间。准确数字就无法计算了。 役分为短役长役,各自待遇不同,因此均摊下来,一个长役一年工资是二十五贯左右,以宋朝各地的物价平均下来,仅能勉强保持一家得以糊口。不过若是妻子再做一点活计,一家人还能保持温饱的。当然,在京城杭州这些地方肯定不够了,然而这些地区摊派的数额会更多。 不过这也不奇怪,王安石既然执行免役法,肯定要派人调查,再反复论证,然后再核实数字。 基本是差不多了,不过宋朝那么大,还有一些地区摊派不公,这又引发了诸多问题。 但与王巨无关,王巨关心的就是庆州。 环庆二州各种差役衙前,有两万多人,这个数字还能裁减一点,再扣除短役,一个长役也能摊派到二十五贯左右。 以环庆二州的物价,差不多能让一家人糊嘴。 宽剩钱摊派的比例在整个宋朝,也算是中等偏下。 这说明曾布还给了一些照顾,并没有将二州百姓所得的那个青盐钱计算在其收入中。 因此说多也不多,甚至比当初王巨与章楶预算的,还低了近一万贯。 然而这终是六万多贯,还是一笔庞大的数额。 什么也不说了,分摊吧…… 王巨却拿出一叠卷宗,说:“诸位就照着它去分摊。” 大家将这些卷宗拿过来一看,有点傻。 其实王巨早料到了这一天,因为秘密利用手中的力量,让前线官兵组织起一支踏白军。然而这支踏白军非是前去西夏那边刺探军情,而且返回环州二州,专门刺探三等以上户家的经济,包括动产与不动产,然后做了一个评估。 但这也是训练。 真正的密探不仅需要刺探敌人的行军,刺探的东西很多,粮草后勤,以及敌人后方百姓的民情与后方的经济。 可能它依然存在着严重的误差,不过比官府手中的资料肯定要准确得多。 各个官员照着资料开始摊派,事情还有不少,既然免役下来,那么不愿意担差的,现在也可以释放了。然而这些差役,还是少不了的,那就要重新雇人。 其实这个过程,就会产生严重的问题。免役钱下来了,未必所有官员都想捞一点,主要还是胥吏。 真正害民的不是胥吏,而是衙前与差役这些苦差,胥吏能害民么? 何谓胥吏,也就是一个县除了县长、县委书记、公安局长外,余下的所有官职。 仅是捞取好处,也足以养肥他们了。 所以担任胥吏的多是当地一流豪强,不然也不会将许多无能的官员生生架空。 这次免役法下来,九成以上的胥吏罕有动弹。 而伸手最长的便是这些胥吏,上面摊派下来,官员若是无能,就会多摊派。然后到了实际向差役发放薪酬时,手又伸过去,再次扣克。本来朝廷是算着去的,其收入勉强让其一家糊口。再扣一扣,如何养家糊口。所以许多百姓仍不愿意出差,然而为了当地的差役,官府只好又强行摊派。 以及其他乌七八糟的事,再加上这个宽剩钱,导致免役法执行时,依然是一塌糊涂。 然而也要看官员,王巨坐镇庆州,没有任何人敢异动,王巨可真的会杀人。就象那个姚大虫,朝廷判决下来,黠字流配,够重的。王巨仍不同意,连上了三奏。 正好杨绘下去,御史台也怕了王巨,最后同意了王巨的判决。秋天刚到,便让王巨派刽子手拉去斩了。 因此一些表现差胥吏们也统统下去吧,庆州有的是读书人,有的是贫困的读书人。虽然一些表现好的胥吏继续保留着,也不足一半了。 庆州的官员压力可想而知。 但王巨早就在为这一天准备了,随着命令下达,一队队官兵从前线撤回来,进驻各城各镇。 可避免不了,庆州产生了骚动。 这些上等户也不是不讲道理,不仅环庆二州,其他州府也陆续在执行免役法了,但这些州府摊派得更广,摊派得更广,意味着各人摊派的数量就会减少。 但在庆州环州,无论青苗贷或者免役钱,五等户以下,王巨一律没有摊派。四等户还要扣除善户、鳏寡、女户、烈士、孝子,并且余下的摊派比例也比其他州府的四等户数额少。 不患贫,就患寡,这那行呢。我们也不是反抗闹事,但明公你也要讲道理吧。 王巨将众人召集,说道:“你们要讲理,我就讲理。按照朝廷诏令,不要说五等户,就连四等户,要不要执行差役?中书诏令的免役钱,有没有说要往五等户身上摊派?” “可是其他州府……”一名乡绅大着胆子说。但被王巨打断了他的话:“其他州府不是这样做的,对不对?其他是其他,我是我。实际说来说去,无外乎你们多摊派了钱帛。我只想说两条,第一条贫富严重不均后,天下必将大乱,一旦到那时候,你们什么财富也没有了。第二条,我也在想办法解决,让我往衣寒食饥的五等户身上摊派,我确实做不到。不过若是想办法将这个免役钱减少,你们也会少摊派。” “这那能减少呢?”另一名乡绅道。 这句话背景与富弼有关。 富弼在亳州,朝廷青苗贷下来,县吏放青苗贷,结果让富弼一一抓起来,押到亳州城,全部重笞。又让管句官徐公衮在亳州各县发布露布文书,各县不得执行朝廷诏令,我正在向皇上乞请尽理根治。这个诏令不对头。 王安石听后便用富弼杀鸡赅猴了,让邓绾下来调查。 宋朝官员有的确实不将诏令当作一回事,比如王巨。但顶多是阳奉阴违,不会象富弼这么公开对抗。 富弼肯定犯了严重错误,于是乞独坐,臣来本州,不散钱斛,愿当严谴,其余徐公衮以下县官,望圣慈特与矜贷。 于是罢去富弼官职,让他回洛阳养老。 除了富弼外,欧阳修也是如此,不过他胆子没有富弼的大,放是放了,然而连连上书反对,也让王安石让他致仕养老了。 两人一倒,余下皆不敢不放。 所以大家对王巨所说的话产生怀疑。 王巨笑笑,指了指那个宽剩钱,道:“免役钱诸位休想了,不过这个钱某可以替大家争上一争。” 这些乡绅眼睛一亮,这个宽剩钱也不少,一万多贯。实际经过王巨的运盐,环庆二州的五等户也不多了,就是让他们摊派,也摊派不了这么多钱。 王巨这分明以此做退让,王巨让了,他们也要让一步的。 这才一一散去。 其实这些人终是少数人,真正的二三等户,只要摊派公正,他们多是巴不得的。以前的差役将他们全部坑苦了。 然而这正是变法最矛盾的地方。 比如这个免役法,如果执行得好,确实是一条良法。若是放在王巨前世,让马云不去经营他的淘宝,而是去担任一个镇长,甚至让他担任一个国企煤矿的工人,又不给他工资,会产生怎样的结果? 但因为赵顼与王安石看重了敛财,使得它积极的一面被弱减。 万事开头难,就象唐朝的两税法,被宋朝捡来,成了良法,但在唐朝开始执行时引起多少人抵触? 本来各地豪强是高高在上的群体,现在猛然担负着最多的摊派,再加上这些弊病,反对声音如何不大?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反对原因,然而因为前面的敛财,使得许多后人混淆不清,而且越后去越是不及宋朝开明了,更没有什么齐民的说法,所以将王安石打入奸臣行列,认为富弼欧阳修等人是贤臣……好吧,太贤了。 不过王巨却一直没有表态,他将诸豪强打发走,开始写奏章,说庆州反对声音大,并且这几年西夏屡屡入侵庆州,百姓凄苦不说,还死了许多人。它又临近前线,横山又新附,若是摊派过重,必将生变。因此恳请朝廷免掉宽剩钱,如果宋夏和平,几年休生养息后,恢复过后,也可以重新执行宽剩钱。 确实环庆二州死了很多丁壮,不仅有蕃户,也有部分是汉户。 而且这段横山确实太重要了。 比如以前宋朝只能打听到横山这边的夏军情况,但现在因为得到了这段横山,一些机灵的斥候,甚至能打探到盐州与灵州的消息。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 王巨将奏章写好,派人送向京城,然后等候京城的消息。 但这份奏疏刚送走,朝廷便派了一名中使来到庆州,中使叫钱东春,也是一个宦官,只是王巨不认识。 不管认不认识,王巨都要客气招待的,他热情地将钱东春迎进州衙,问前来何事。 钱东春道出来意。 王巨从盐州弄来三百八十多万石青盐,不但前线四州军,就连后方三州百姓也涌了过来运盐。所以商贾当时缺少劳力,只运了一部分回去销售。 战争结束,王巨从盐州撤军,虽然知道王巨不会贪墨这个青盐,但这些青盐放在几个堡砦里,大家终是不放心。因此陆续运了回去。 这么大的数量,又因为青盐的畅销,所以波及的地区很广,包括河东路,那边商贾则是从延州将青盐运回河东北部地区。其实河东路南部地区与京畿西路同样受到了严重波及。 虽然因为运费的问题,使得成本提高,但是青盐味美,卖价更高。 因此大半年下来,导致了解盐销量锐减。 王安礼看到这种情况,便上书朝廷,说王巨这么做是不对的,等于变相地用国家盐利,收买人心。 是人心,不是民心,因为不仅有民心,还有军心。 几个月下来,庆州大捷的影响渐渐淡薄了,也到了动手之时,看到王安礼的奏章后,许多大臣上书弹劾王巨。 赵顼被吵得头痛,因此让中使下来问一问。问一问是客气地说法,其实就是调查这件事…… 第589章两个蠢货(下) 王巨对赵大井吩咐了几句,赵大井离开,一会儿拿来十几册账薄。 “钱中使,你看一看。” 主要是四个用场的账册,一是王巨从盐利中挪用出来,用作修建堡砦的钱帛。 二是重建百姓家园的用费。 三是购买粮草的用度。 四就是战俘的粮草费用。 但这些用费那个不需要?如果没有盐利,朝廷不拨出钱帛修堡砦吗?那么以后这段横山如何防守? 如果没有盐利,难道官府不拨出钱帛,助百姓兴修家园吗?没有百姓的坚壁清野,如何打胜这一战? 王安石因为陕西路储粮渐空,只好减少对庆州的供给,用之放青苗贷,但这么多军民不吃不喝?况且当初得到那么多战马,在没有分配好之前,一起养在庆州,它们没有消耗? 这些战俘争议很大,可如果没有这些战俘,后方动输必然动用更多的百姓,百姓又要悲催。如果没有这些战俘,前方就要派军民修建堡砦,环庆延州保安军四州军的百姓更苦逼。横山一段占据,环州庆州许多地区成了后方,如果没有道路,如何发展?幸好当初手中有了近十万战俘。 但这些战俘要不要吃,要不要喝?那一天没有消耗? 这几条钱帛,一起从盐利里抽出来的。 王巨让钱东春草草翻完问:“如果非是盐利,那么就要朝廷支出,一是从盐利里直接抽调,二是从朝廷支出,有何区别?解盐之利,难道不上交给朝廷?” 这么一算,就得有两百多万贯,得卖出多少解盐? 王巨又说:“实际没有这次运盐,西夏每年也会运来许多私盐,禁得紧不足十万石,禁得松,可能达到二十多万石,甚至三十万石。具体的无法统计,但平均下来也在十五万石到二十万石之间。当然,这些盐利西夏国库得之很少。所以当年李元昊与仁宗议和时,才提出每年公开向我朝销售十万石青盐。非是一年只售十万石青盐,而是这些青盐由西夏官府直接交易,那么所得之利,多归国库所有。” “嗯,有理。” “然而不意味着这些私盐对西夏没有帮助作用。别的大臣可能不大清楚,但是我少年就做过一回背骡子,对它比较了解。一般西夏交给宋朝私盐商人每斤青盐近二十文,就是扣除一些损耗运费外,每石盈利也近两贯钱了。这些钱有一部分归西夏国库,有一部分散落到民间,还有一部分是在诸商人豪强手中。因为获利甚大,就连一些妇女都骑马佩剑争抢青盐。但不管这些盈利分散到那一个群体手中,都在壮大着西夏的血液。一年就打算十五石青盐,那也是三十万贯的收入。一年三十万,十年就是三百万。到了战争时,就会转为武器,丁壮。我相信,至少因有了这个青盐,这一战我军多伤亡近五千人。” “这么说岁赐……” “一样的道理,西夏越穷,凝聚力就越差,只要我朝能防御住,不让他们抄掠到财富,再让他们穷到极点,不用打,他们就会四分五裂。” “这个……”钱东春不敢插话了,它涉及的太多。 “当然,就是有了这批盐,以后还会有私盐,然而因为市面上有大量公开销售的青盐,市场这几年内会处于饱和状态。并且因为他们出庆州的成本只有二十来文。如果是私盐,私盐商人必须收买官兵官吏,再加上背骡子的风险。西夏那边每斤的销价必会低于十五文,再除去损耗,盈利会削减。也就是有了这批青盐,在这几年内等于我朝每年变相地少给了一半岁赐。这个岁赐从何而来?还不是从百姓身上敛来的,现在这些盐利多散于百姓,有何不可?” 这样辨就辨通了。 而且王巨与张亢性质不同,张亢当初只是以兵马总管名义去府州的,掣肘太多。 王巨是陕西路安抚使兼环州路安抚经略招讨使的身份来西北的,临来的时候还刻意说清楚了,敌人太多,得放权给我,包括经济军政上所有的权利。 那怕战后,再将这些权利收回。 大伙全部答应了。 因此不算是犯错误。 然而王巨并不想到此结束,继续说道:“种谔经营罗兀城,王安礼在吕公(吕公弼)面前说,不当支持延州四万民夫与粮草,因此吕公弼就没有调集民夫与粮草。可是种谔要用兵,用兵就得粮草,要粮草就得要民夫,于是韩公只好从陕西后方让大批民夫押着粮草物资去前线。想一想,从河东到罗兀城,或者到麟州,有多远,一河之隔!但从长安等地将粮草运到前线又有多远,远者一千多里路!这会产生多大的损耗?损耗不提,又劳烦了多少百姓?” 这件事王巨一直不想说的。 不过王安礼与吕公弼既然对付自己了,自己也不客气了。 “王安礼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自己治下的百姓更好一点。那么我想我治下的百姓生活得更好一点,难道错了吗?况且为了保家卫国,那么多百姓配合着官兵浴血奋战!他王安礼凭什么装圣母!” “圣母?” “圣人的母亲。” “他是男子。” “他是男子吗?象这种阴柔的进谗陷害,不是娘们做的事吗?” “这……”钱东春啼笑皆非。 但他在心中认真地想了一下,王巨所说非是虚言,确实因为王安礼的建议,罗兀城一战至少浪费了一百万贯。而且他又往深处想了想,如果吕公弼在河东路大力配合,罗兀城会不会最终放弃掉?可想到这里,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然而这才是一个开始。 王巨又说道:“庆历新政,仁宗最终否决,不仅是因为新政不完美,还有水洛城之争。为了一个小小的水洛城,君子都内部起戈,况且是国事?可是何谓君子,君子温润,温润如玉。戾气如此,岂是君子?由是仁宗五难范仲淹,随后废除新政。但是王安石礼与介甫公是什么关系?如果非是介甫公,谁认识王安礼。介甫公为了国富民强,主持变法,绞尽脑汁,虽然同样也不完美,但总是想着国家强大。可是王安礼却在后面冷嘲热讽。他们可是兄弟啊。” 王安礼与王安国在熙宁变法中扮演的角色,就整是一个傻逼! 王安石下去了,这兄弟俩结果什么也不是了。 即便元佑时,王安礼还活着,也没有那一个人提拨活着的王安礼上位,更没有提携他们的子孙后代。 王巨越说越气愤,又道:“这样吧,我写一道奏疏,禀明此事。” 说写就写,将刚才的谈话全部写下来,并且写了一句,蠢货安礼,被人当卖,替人数钱。 王安礼就是一个蠢材,被人卖了,还主动替人数钱。 钱东春看到这十二字时,冷汗涔涔,心想,陛下还准备重用这个王安礼呢,但这份奏章到了陛下手中,这个王安礼是完蛋了。 王巨写完,又看了看,修改了几个字,盖上官印。 然后对野龙咩胜说道:“你下去替某对庆州所有军民传一句话,就说文公曾在陛下面前宣称,国家是与士大夫治天下,非是与百姓治天下。也就是这个国家是陛下与士大夫的,豪强权贵的,至于普通军民则是刍狗。所以文公不欲战,而欲苟和,但我带着三军将士大败西夏,刍狗扬眉吐气,文公却不乐也。我又替将士争功,替民谋利,这让文公更不乐也。现在文公要对付我了。” “明公,这与文公无关哪?” “钱中使,当真与文公无关?” 钱东春不敢答了,王巨的性格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战争结束后是争了一争,随后鸦雀无声,几乎连一个奏章都看不到了。 为什么王安礼对王巨发难? 王安礼与王巨没有关系,但与吕公弼有关系。吕公弼与文彦博又是什么关系? 而王巨这段时间,得罪的人只有文彦博一个。 王巨说完,又写了一篇贴黄(对奏章的补充文字),刻意写了这个与士大夫治天下,非是与百姓治天下。如果视百姓如刍狗,明天就会有陈胜吴广带着一群走投无路的贫困百姓,在你文彦博面前吼出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你文彦博声声说祖宗家法,齐民就是祖宗家法,尽管没有做好,不过宋朝一直在做,所以内治比其他朝代要清明一点。但你现在怎么忘记了这一条重要的祖宗家法? “明公,那是文公哪,”钱东春脸色吓得苍白,心想,奶奶的,咱家不过下来问一问,怎么惹出这个大麻烦出来? “文公又如何?我不辨解,文公还会唆使人对付我,我还是会贬官离开庆州,但那时我早就声名狼籍了。那么为什么我现在不将道理讲出来,就是离开庆州,最少也能清白地离开庆州。” 不过这时候王巨又要感谢宋朝的制度。 反正大家都是士大夫,贾蕃那么做,也不过就是剥了官服。杨绘不要脸到了那份上,还做了郑州知州。 不知那个人伪造出来的祖宗家法,刑不上士大夫……真他妈的太好了! 然而想到了杨绘,王巨心中忽然乐了起来,又说:“钱中使,难道你也不认为我说得不对吗?那么给你看一样东西。看完后,将它也带给陛下吧。” 说着又让王紫川回他家中拿出一份供状。 “这是我扫荡横山叛族时得到的一份口状,只是当时为士大夫避诲,一直没有公开,而将一些当事人全部击杀。然而我欲清静,某些人却以为我软弱可欺。” 你软弱可欺?钱东春要昏倒了。 不过是什么口状哉,钱东春也感到好奇,于是接过来观阅。 这个供状便是那天晚上杨绘在那群蕃子逼迫下写的供状,还有一份欠条呢。 钱东春看完,心想文公未必有事,但杨绘完蛋了。 第590章战斗,已经开始 “明公,安礼乃是介甫公之弟,”钱东春好心地劝了一句。 这道奏章以及贴黄,还有杨绘供状若是带到京城,那将会翻起滔天巨浪,说不定连自己也牵连了。 “钱中使,我一向对宦官不持贬视想法……之所以士大夫戒之若虎,乃是以前对宦官的放纵。然而权利若不加以节制,放在那一个群体上,皆会出事情。给外戚,外戚便会专权,给宗室子弟,就会争大统而直接使国家四分五裂,给武将,武将就有谋反的危险。给士大夫,嗯……就象现在这样了……” 这才是权利的真相。 前世有人艳羡美帝的民主制度,且不看奥趴了马,为了医疗改革,不但趴了马,连头发都趴白了。 还有高铁,当真一无是处,不仅能提高速度,这么大的基建会造就多少GDP,拉动多少产业。基建发达了,会不会降低运输成本,对国家的工商业会不会产生帮助作用? 但民主了,美帝只好望洋另一边兴叹了。 当然,大洋另一边也被美帝弄得仙仙欲死。 确实美帝很富很发达很强大。 然而这与民主有多少关系?主要原因还是科技时代以及殖民时代,给西方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也转移了所谓民主带来的危机。 一旦地球格局稳定,科技水平悬差渐渐降低,然后民主的撕逼就开始。只是西方更发达,这个危机暂时看不出来。然而一些落后国家实施了民主,看,出现了何等的乱象? 因此王巨还是偏向集权制度的。 就象眼下的宋朝,有了那么一点民主的味道,但政策一会推向这边,一会推向那边,结果推来推去,宋朝见阎罗王了。 而且因为撕逼,从上到下戾气越来越重,包括王巨在内。 当然,集权了,就要对权利加以节制。 不但是权利,其他方面同样也是。就象二祖看到国家贫困落后,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变。 变又有两种变法,一象王安石这样的,从上往下梳理,结果弄不好,国家还会得乱。且看苏帝。 还有一种,就是从下往上梳理,任由小岗村责任到户,大集体行,承包到户也行,然后让大家两相比较,最终以最小的代价换来了承包到户的改革。 然而这只是农业,农业是稳,不能富,所以才出现了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的说法,准许个人先富起来。 依然是从下往上梳理,没有产生巨大的变动。 不过这种政策又产生了新的问题,那就是拜金主义产生,道德沦丧,官员贪污腐败,贫富不均,社会不公正,底层百姓怨气重,先富起来的人又多因为财富来路不正,怕以后被清算,于是带着财富纷纷逃离这个国家。 如果后面的人足够聪明,及时调节,这些情况即便出现了,也能避免,至少能降低它们带来的危害。 反观西方世界那边同样也是,他们也在调节,防止垄断产生的不公,所以制订了反垄断法。富人代代财富不停地积累,这无疑对国家对普通百姓会产生妨碍,因此制订了苛刻的遗产税。 所以那么多年积累,这些国家也没有出现象YY小说里所写的几十万亿美金的家族,最有钱的家族不过几千亿家产。 然而它是金钱社会,首先选举就需要金钱,因此政策总体是向富人偏移的,那么为了军火业、各种资源,所以美帝才不停地发起战争。 如果美帝足够聪明,同样可以进一步调控,如改变选举方式,杜止撕逼,制订保障政策延续性的相关制度,那就会更富更强大。 这些种种似乎与王巨无关,但可以借鉴。 当然,在这里,他不是讨论太监这个群体是好是坏的,而是提醒钱东春。 不管你带着什么来意来的,或者投向了那一派系,但不要搞我,至少我还是对你们很尊重的。 “是,是,”钱东春悚然一惊,连连道。 “陛下也忘记了正事。” “啊,”钱东春吓了一大跳,王巨怎么将枪口又对准了皇上? “很早以前我就对陛下说过,战争分成三部分,战前的准备,包括这一战值不值得,值不值得就是能不能胜利,花这么多钱发起战争有什么目标,而不是为战而战。那就不会沦落成穷黜武的地步。然后是战争,善后。如果善后不当,即便战胜,其意义也会减弱,甚至还不如不战。如果善后妥当,即便失败,比如李继迁,百战百败,然因为我朝善后不当,最终使西北出现了一头猛虎。” “庆州之战,乃是保家卫国之战,当时敌人太多了,我也不敢保证最后会大捷。不过它最终大捷了,所以得及时善后。因此我在庆州善后,侵占的那段横山,让西北不再被动。又发动百姓运盐,改善百姓生活,抚恤奖励三军将士,打击以后的西夏经济。然而我在庆州能做的有限,主要还是朝堂之上。钱中使,你既然来到了庆州,可以去横山那边看一看。” 看什么呢?看盐州的百姓。 王巨撤军回来,西夏一贫如洗。 与当初的宋朝一样,想发起这一战,必然要准备大量粮草物资,所以只好横征暴敛了。若是这一战胜了,这个危机也就消除了。然而这一战不但未胜,反而大败。即便带来的物资,也被宋军所得。 然而因为王巨的做法,盐州百姓的情况反而得到了改善。 要命的是王巨未动平民百姓的财产,专门抄掠了那些商贾富人,用他们的财产当成了奖励。 这些人都是在盐州有脸面的人物,宋军在,他们不敢发作,甚至有人逃向了灵州。宋军走了,一个个回来了。于是清算开始。 有的百姓不得不向宋朝逃亡。 王巨嘱咐前线官兵,一律不得收留。 这是两国国书说好的,我们收留你们,马上战争又开始了。所以你们还是回去吧,谁让你们生作西夏人。 王巨这种做法,不是为了对付朝堂士大夫的,而是让西夏产生分裂,至少盐州这块会产生严重的分裂,尽管这个做法有点惨忍。但王巨还有一些人道的做法,一边劝他们回去,但来了,便吩咐士兵给他们一点吃的喝的,甚至还送一些干粮,让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吃。可必须要回去,几乎每天都在遣送,少则几十人,多则一百来人。 这些人既然来了,都是走投无路的,宋军将他们态度客气地往回送,于是赖在地上不走,磕头打滚,以头碰地,号淘大哭,什么情况都有。 他们不能代表着整个盐州,不过真会让人看得惨不忍睹。 钱东春既然下来调查了,也不能仅听王巨一面之辞,他还要到处看一看,问一问。 所以王巨打散让他去前线看一看这个情况。 只要钱东春看了,就会产生误判。这就是西夏,让当初朝堂大臣一个劲要再次议和的西夏。就是丢弃盐州都可惜了,用得着做那么大的退让吗? 钱东春又不敢作声。 王巨心中微微一叹息。 其实王巨最感到遗憾的善后,不是与西夏议和。 相反,他暗中是等于在促动着这次议和。 西夏那边很苦,宋朝同样也要休生养息,特别是陕西百姓。 也非那个宥州,使者去宥州与兴庆府当真重要吗,这种掩耳盗铃式的称臣,当真去看重吗?但这个宥州,会让朝堂上许多人难堪。实际利益无所谓,那么虚名总得要争一争吧,连这个虚名都没有争,软到这份上了。 因此这个宥州则是王巨的武器之一。 那个逼迫用一些战马来换这个岁赐,王巨也不大在意,即便西夏同意,能给多少战马,恐怕每年送过来四五百匹老弱病残的战马,就让朝堂上的士大夫乐得不行了。数量不会多,就是有了,也未必能派上战场。 其实还是王巨揭穿某些人真面目的武器之一。 真正的善后,与这些无关,而是另外一条,借机将边兵提上议程。 然而没有。 王巨想了想,也不想说了,所以都没有写贴黄补充。 “钱中使,再转告陛下与文公。我少年时,仁宗听闻王家寨之捷,特派侍卫赠送一车书籍。先帝对我也十分看重,因此前面侥幸中了进士,后面就放成华池知县。陛下对臣也信任有加。故太后曰,三代人君,对臣有恩。所以,臣以死相报之。” “然臣幼年时父亲被夏人所杀,官吏却克扣其抚恤,导致家母无法养家糊口,改嫁姜家。我年幼,只能随母漂泊,可至姜家后,其母太过恶毒,我一怒,带着妹弟返回王家寨。敦料夏寇入侵,侥幸打败之,官兵又来杀害村民抢功。” “我一生见过太多黑暗的事物,因此文公心黑似墨,我也能看得惯。他尸位素餐,呆在西府相位,我也没有进谏。但不要插手庆州,不要派人诬蔑我。我今天坐在这里,虽是陛下之信任,然也是造福了许多百姓,杀了无数夏寇与歹徒,用鲜花与鲜血铺出来的知州之路。我生在西北,生性刚烈。文公若是派人诬蔑我,我必将化作一支利箭,与之玉碎不能两全之。” 钱东春吓得一哆嗦。 这话说得太直白了。 但其实也说给某些人听的,这些人说皇上对王巨太恩宠了,不然那来的二十来岁的小知州。王巨不知感恩,却持宠骄枉。 然而当真如此? 以王巨这几年的功绩,无论是政绩,或是军功,不要说知州,就是进入东西两府,也足够了。 这非是钱东春所关心的,他关心的是王巨话中的杀气。 王巨说完,让人安排他们这一行下去休息。 看吧,环州庆州,随便那一处,任由你们观看问询。 野龙咩胜问:“大郎,那个话要不要……” “传,立即安排人手传下去。”王巨说道。 现在还来得及,虽然不及刚开始轰动,然而坊间瓦肆里还有许多人在传唱着这次大捷的种种。 这一传,至少在民间舆论,将文彦博钉在耻辱的铁柱上。 否则以后,文彦博等人必然将自己丑化,而且司马光已经有了一个说法,国有二王,大宋必亡。 一旦自己丑化成夏竦那份上,成了一个奸臣,自己这一生也就完蛋了。 说不定赵顼还乐于看到这种局面呢,那样自己只能成为真正的孤臣,他就容易掌控自己。 这个想法,太悲观了。如果赵顼知道,能活活气死的。 不过顺借着这次责难与调查,王巨派人散发出真相,至少能占据着一些道德的至高点,也是正确的做法。眼下是得罪了文彦博,不过就是不得罪文彦博,王巨这个年龄,能上位吗?反过来说,得罪了文彦博,有此功劳,又能贬放到什么地步呢? 王巨又说道:“咩胜,战斗,已经开始。” 第591章良臣 可能野龙咩胜听不懂,王巨这是指为了上位的战斗,从这一刻正式打响了。 想要和气生财,那是不可能了。 非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再无妥协的余地。 其实舆论战早就打响。 就象几个月前献俘军去京城,开始时百姓所传言的,朝廷未发赏赐,那是王巨暗中派人散发的。至于后来的传闻,则与王巨无关了。究竟是曾布,还是赵子几等人暗中散发的,或者王安石也参与了,王巨不得而知。 不过王安石改革科举,一是废除对官员没有多大帮助作用的诗赋,以便让士子关心时政国策。 二也是能过新儒学为试题,对士子洗脑。 只可惜王安石也想错了,在多数精英反对声中,即便这样洗脑,效果也很慢。 也许平安渡过二十年后,真让王安石洗成功了。 关健那可能给他二十年时机。况且这样做,王安石触犯了一个最大的禁忌,他想做圣人,那么置赵顼于何地哪? 所以不要做圣人,就象王巨摆明了,俺就是所谓的小人,不要碰我,那反而效果更好一点。 想到这里,王巨又说道:“传于百姓时,必须着重说一句,我没有赞成变法。” “那介甫公会更生气的。” “无妨。没有这个传闻,介甫公也知道我不支持他的变法。”王巨说道。 王安石变法,本质上还是好的。宋朝不变,再象赵曙时烂下去,不用等金人来,就完蛋了。 可因为敛财过重,确实在民间风闻很不大好听。 如果王安石能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也许王巨会做他的左膀右臂,助王安石变法,自己也能提前上位。关健是王安石听不进去,连薛向的话都不能听。让王巨怎么投靠。 所以王巨想上位,只有两策,一策慢慢等,等到赵煦即政,那得等到那一天? 还有一策,那就是元丰时上位。 那时候应当国家财政也好起来了。 这一点很重要。 象现在,即便赵顼破格给王巨上位,王巨也要被迫着将那个黑窟窿填上,那还是会敛财。 这也是王巨略略同情王安石的地方。 不要小看了这个敛财,变法前宋朝财政只有一亿两千来万。变法后巅峰时是一亿八千多万。 免役钱近七百万不能算。 坊场河渡虽是王巨剽窃过来的,但它确实是良政,也不能算,这个一年也有四五百万。经过王巨改良后,似乎去年达到了近六百万。 那么余下的还有近五千万,这中间有农田水利法,与方田法增加的两税,有一千多万。 另外就是宽剩钱有四百万,青苗贷收入近四百万,薛向总掌南方调度,带来的隐形收入有一千多万,还有市易法有好几百万,以及其他手段,又敛出了几百万。 因此直接敛出来的财政是两千余万,并且这个实价比还非常地高,全部是匹与贯,而非是石与束。 所以这才飞快地将那个黑窟窿渐渐填上。 这时候谁做首相,要么不做为,让赵顼生气,要么做为,让天下人痛恨。 还有一个例子,范纯仁搞种古。 未来范纯仁知庆州,种古以强盗罪名捉了几名蕃人流放到南方,路过庆州城时,蕃人向范纯仁喊冤,范纯仁强行拦下,经过讯问,范纯仁得知几名蕃人乃是种古手下属吏,并非强盗,是种古为了避罪,将知情人远放。 所以范纯仁将几名蕃人释放回家,又上书朝廷,朝廷立即下诏,将种古以诬陷罪流贬。 不仔细读,可能看不出来问题,但仔细读,实际真有不少问题。 一庆州知州若是不带安抚经略使的差职,只能算是环州知州名义上的上司,不能真正全部去插手。最少范纯仁若有怀疑,可上书朝廷,而没有权利真正矫正种古的判案。 其次种古值得为了避罪,诬陷几个蕃子吗?避什么罪,难道强盗没有抓到吗?若那样,那时慕容各族桀骜不驯,岂不是无数庆州官员一一要落马? 因此这个案子有很多疑点,大约范纯仁这么干激怒了种古,种古上书反击,说范纯仁擅自发常平仓粮赈贷,收买民心。 这年陕西似乎有饥荒,范纯仁散发常平仓蓄粮赈济,胥吏劝范纯仁上书朝廷才赈济。范纯仁说等不及了,因此直接开仓赈贷。 然而范纯仁这么做,确实是越权办事,再说置中书于何地,难道朝廷连灾民也不救吗?所以种古也没有冤枉。 朝廷派了中使下来查,一查确有此事,那就先抓起来吧。然而老百姓来了,万余人阻于路上,流泪阻止,有的还跳到河中搞议。所以朝廷判决迅速下来,种古继续判诬告贬斥,范纯仁则以其他过错,黜知信阳军,然不久就转成知齐州。齐州就是济南,在宋朝也是一等一的大州。 这就是舆论的力量。 而且是最高级的舆论力量,那就是人心所向。 因此王巨计划是元丰后期,看有没有机会上去,那时不能上去,王巨将会心灰意冷了。经过元佑之乱,宋朝还想好得起来吗? 不过那时候想上去,想要改良王安石的变法,想要巩固地位,暂时就不能与变法沾上关系,王巨才有说服力。 王巨不会对野龙咩胜说的,但野龙咩胜也会忠心地去执行。 钱东春带着侍卫下去调查。 然而在庆州转了几天后,感到讶然。 王巨以前知华池县时,乃是穷吊丝一个,不知道怎么当官,天天跑,跑得老百姓感动不已,但那是华池县,面积不大,骑马兜上几天,就将整个县转下来了。在庆州不能这么做。 不过现在王巨也有了做官的经验,他没有过学习司马迁所说的“无为而治”,只是尽量地不折腾百姓。 但也为了,比如执法时尽量做到公正,无论贫富,不偏不袒,就是这一条,实际也很难做到的。 其次就是扶持工商业。 用那些百姓的存款,发放低息贷,扶持了三十几家作坊。 然后暗中唆使百姓于宁羌砦、归德堡、清平关边上与西夏人交易。 当然,王巨不能公开下令这么做,毕竟朝廷只默许了两个互市,皆与庆州无关。 因此让百姓自发地前去交易,然后暗中下令官兵与胥吏不要去阻拦。 宋朝之富得感谢柴荣,因为柴荣早年为义父谋赚钱帛而去行商,知道商业的意义,所以国策对商业变得重视。赵匡胤几乎将柴荣的国策全盘拿过来了,这才造就了宋朝的商业繁荣。 然而还没有人能真正弄清楚工商业的意义。 这些作坊办盛起来,商业繁荣起来,不仅给庆州官府带来许多税收,而且也养活了许多人。 特别是一些陶瓷作坊,以及相关的器械作坊,正是因为王巨等于公开默许了边境有三个互市,他们所生产的器具才源源不断地销售到西夏,再从西夏商人那边换来了皮毛牲畜以及其他物品。当然,西夏人对此也欢迎之,毕竟这些物资西夏罕有出产,它们到来,互补有无,对西夏的发展也有帮助作用。 另外还有一些有利的政策,如大牲畜等不计入财富去分户等。 以及将僧道户去掉,增加了善户。 也就是僧户与道户,还要摊派,然而平时在乡间名声好的,做善事的人家,四等户以下没有摊派,三等户以上也有一些扶持。这对改善民风也产生了帮助作用。 当然,最重要的两条,一是前线不再在淮安镇一带了,而是推到了横山地区,后方百姓可以安心地安居乐业,去耕种,去放牧,去行商…… 其次那次运盐,也给所有百姓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 因此庆州百姓的安定幸福,几乎是钱东春临来之前无法想像的。 他甚至怀疑庆州马上要进入夫子所描写的大同境界。 至于王巨在百姓心中的地位,那更不用说了。 钱东春还亲眼看到让他感到震憾的一幕,那天早上他准备出城,在城门口有一个茶棚,一个老妇人挑着一担果子准备进城卖,大约也挑累了,便在茶棚里吃了一碗茶,然后掏出一个铜板付钱。茶棚老板死活不要钱,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担果子来卖,家中情况一定很不好,这个茶钱我不能要。 老妇人没办法,只好再三说多谢,起身准备继续挑这担果子,结果一个小伙子杀出来,抢着替她挑,说,大娘,我替你挑到坊市上吧。老妇又拉扯,但拉扯不过,只好让这个小伙子挑到坊市。老妇人又说感谢,小伙子说不用谢啦,下回有困难找庆州德仁坊的黄小三,那就是我,我会尽量帮助你。 钱东春一路跟着,简直看傻了,然后与那老妇交谈,为什么这么大岁数还出来卖果子?老妇说儿子战死了。 那不是有抚恤吗? 老妇又说,是有抚恤,不过还有好几个孙子,还好官府免了税赋,不然生活就难了。 钱东春又试探地问,那么你恨知州吗? 老妇立即发怒,你说的是什么话,我若有第二个儿子,还会让他上战场。然后又合什,佛祖保佑明公在庆州多呆几年,那庆州百姓就有天大的造化了。 居然能让百姓拜伏成这样…… 钱东春就站在哪里发呆。 但这背后他是不知道的,何谓善户,修桥铺路,扶助弱小,见义勇为,尊老爱幼,兴学重教,只要是上属范畴,有若干事迹者,平时在乡里名声又不错,那么即可上报善户行列,一旦官府核实后,四等户以下就没有摊派了,甚至税赋都没有了。三等户以上者,也会有各种福利。 而且王巨自己也带头,偶尔出去,帮助一下百姓。 所以庆州出现了古怪的一幕,许多人在做好事,但做了好事后,又喜留名。 然而钱东春上哪儿看到过这样的场景。 他到处转了转,越转越是心惊。乖乖冬冬,这是怎么治理出来的。难怪这个小知州有傲气,说我也造福了许多百姓。 看得差不多了,他骑马回去。 当然,看后种种,也让他昧不下良心瞎说八道,于是将他与王巨对答说了一遍,反正王巨在奏章上也写了。然后将他的调查,以及在庆州所见所闻,包括连盐州百姓都在边境的堡砦前大声哭泣,念着王巨的好处也说了出来。 后面的他其实只看到一面,来的百姓自然受了王巨的好处,但他们并不能代表盐州所有的百姓。可钱东春不知道啊,不知道就想不通了。庆州百姓还能解释,然而盐州百姓乃是西夏人,王巨弄死了多少西夏人哪,怎么也怀念王巨?这让他抓狂了。 一一讲完后,钱东春又说:“陛下,大宋之良臣,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是谓此子也。” 这是钱东春对王巨的评价,但只是评价,随着王巨这道奏章上来,以及杨绘那个口供,连他也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第592章修房子 赵顼则在苦笑,是笑王巨所说的那段三代人君的啥。 他分明是在发牢骚啊。 不过做一个大臣,王巨确实做得很好了,如果个个都象王巨这样,赵顼还要搞什么变法? 而且赵顼也有赵顼的想法,王巨是未来,而非是现在。且不说他对变法的态度,以王巨的年龄,如何再提拨哉? 就是弄到西府做一个枢密副使,且不提大臣的反对,恐怕不用三天,以王巨的臭脾气,就在西府将文彦博打得头破血流了…… 想到这里,他也不由地好笑。 皇上在笑,问题就不大,钱东春松了一口气。 赵顼说:“你先去将王安石召到宫来。” “喏。” 赵顼又看着奏章,实际也非是王巨话外之音所指的,三代人君的什么,就不能当真了,王巨这分明是在说,臣不提苦劳功劳,这是做臣子的本份,不过臣在前面冲,陛下你得在后方阻止其他人拖我后腿哉,难不成你想我变成第二个张亢? 不过赵顼做了什么,只是派人下去查一查。 而且也有前例可言的,比如曹彬在河北看到三军将士可怜,于是自掏腰包,赏赐了一些将士,立即贬官处理。 曹彬乃是大宋第一良将,何谓第一良将,不是他能打仗,而是脾气最好最忠心的大将,甚至主动替赵匡义担下了第二次北伐失败的错误。难道他会养私兵谋反么? 后面的还有滕宗谅与张亢,也因为账目不清而被贬官。 王巨也防范了,用商贾捐献的名义,给三军将士奖励,其实这更扯蛋,就象用一片叶子将眼睛遮住,我看不到我看不到看不到。 如果不是自己担护,王巨早就到岭南了。 当然,赵顼也能理解,宋军弱,你不给他们一点好处,就没有士气,如何能打败敌人?并且是三十万敌人。 况且王巨多少用了一些障眼法奖励,并没有赤裸裸地将这个面纱揭开。 不过有人提出来,赵顼也没办法,国家需要制度,需要人去执行制度,所以自己才派了人下去查一查,搪塞一下,并没有其他的用意。 可能是搪塞一下,不过王巨若不反击,后面的事儿就会越来越多,这就不是赵顼能想得到的了。 王安石带到。 赵顼先将王巨奏章与账册递给王安石看。 王安石看后说:“臣弟也是就事论事,王巨多疑了。” 怎么办呢,终是他的弟弟。 “不过安礼于河东劝吕公弼勿出动民夫粮草,确实给国家带来了额外损失。” 王安石不言。 王巨未点出来,大家说不定还以为王安礼有先见之明,爱民之心。然而王巨点出来了,王安礼的动机也就清楚了。 在这事上,王安礼做得很不厚道。 不管经营罗兀城对不对,然而箭已发,那么做为宋朝大臣,就应当尽力去支持。为什么抚宁寨失守,无外乎种谔筑城劳力不足,只好用兵士筑城,抚宁寨的兵士不多。还有王巨,王巨所筑的堡砦是种谔的两倍有余,然而劳力也是两倍有余,又是春暖花开时才正式筑的,但筑了多久才将诸堡砦筑好?如果河东路听从朝廷诏令,出动四万民夫运粮筑城呢? 赵顼也不点破,毕竟这不是玩三国,诸葛兄弟各为其主,传为佳话。 难不成王安礼要奉文彦博为主? 而且王安石确实也马虎了。 王巨说敛财,主要就是宽剩钱、高息青苗贷、未来严重扰乱市场的市易法,还有其他的一些敛财手段,比如盐酒茶,未来一个蜀茶又敛了好几百万,让**卖酒,盐也是如此,这三样在熙宁时,同样也敛了不少钱帛出来。 因此王安石对这个盐也是很看重的。加上王巨不是他的人,一直没有支持变法,所以默视了大臣们对王巨的攻击。 现在王巨解释了原委,也用一本本账册做了证据,加上弟弟的“良苦用心”,王安石能说什么呢? 赵顼又让太监将文彦博传来。 继续给文彦博看王巨奏章与贴黄,文彦博大声说道:“陛下,老臣冤枉。” “文公,朕派中使去庆州查看,非是你们所说的那样……钱东春,你将你在庆州所看到的对文公说一说。” 钱东春便将他看到的再次复述一遍。 “连西夏人都怀念王巨,说明王巨非是你们所说的残暴贪功生事之徒。相反,这次他做得很好,进退有据,文公,你们就不要再刁难王巨了。” “与老臣……” “不用多说,这次朕只将你们二人传来,便是想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欲骚动。否则前线将士浴血奋战,后方却是异议种种,万一下回大敌来犯,三军动摇之下,如何应敌?” 朕没有打算责问你,识相一点吧,不要再勾心斗角了。 而且赵顼又补充了一句:“朕很烦。” 因为这样下去很不妙,连王巨都感到不满,朕如何用人哪。 对于赵顼来说,这个很烦那就是重得不能再重的话,文彦博只好将话忍到嘴边,不敢再说。 “再给你们看一样物事。”赵顼将杨绘的供状拿出来,道:“王巨扫荡横山反羌,无意中得到了它。他欲保全大臣脸面,没有声张,只是将相关人等一一斩杀。可是诸公仍不放过王巨,王巨气愤不过,将它交给了朕。文公,王卿,你们意下如何?” “陛下,这恐怕是韩绛与王巨联手陷害。” “证据何在?就是陷害,难道因为一顿痛打,就变节媚敌吗?作为御史中丞,这种文字是怎么写出来的?” 其实那天晚上,那些蕃子做了什么? 不过踢了几脚,揍了几拳,外加几个大耳光子。这算什么刑罚,连笞杖都比不上,更算不上酷刑了。 当然,如果真是王巨做的,王巨那就悲催了。可关健证据呢?再派人下去查,王巨杀了那么多蕃子,上哪儿找证据去? 然而这时候赵顼又气又乐,气的是杨绘如此的贪生怕死,乐的是王巨这小子太邪,这简直是不按理出牌。 赵顼又说道:“王卿,选一上县,让他去做知县吧。” 不要呆在郑州了,但也算是高拿轻放的处理,并不过份,若是过份轻则只能管一小监,重则贬到岭南,甚至管制起来。 不过赵顼如此处理,一是不想再闹下去,这也是对王巨的保护。二也是想保护王安石的脸面,毕竟有王安礼夹在中间,王安石到时很难看。 这是他的想法,实际文彦博不会甘心,王巨也不会放手…… 但这份奏章来得比较及时。 首先是王巨建议下,已经替宋朝打好一个基础,再加王安石的敛财,薛向的调度,如今宋朝一年的盈余,若是没有战争到来,能逼近四千万。 正月时因为庆州之战,国库渐渐空荡。但半年多过后,国库又渐渐充实起来。 河湟就提上了议程。 正好郭逵在西府十分尴尬,于是赵顼将郭逵调到秦州,毕竟郭逵也是懂军事的。 然而郭逵到了秦州后发生误判,他看到王巨“自卫反击战”都遭到这么多大臣攻击,朝廷岂会同意主动地去开边? 因此郭逵一到秦州,便发牒责问王韶备边财赋与商贾市易。 已经搞过一次了,王韶不胜其烦,看后一怒之下扔到地上。 不过他想了一会,这样还不是办法,得将郭逵搞下去,否则没办法去开边。因此又将它捡起来,放在柜里。另取了一件牒文装入怀中,然后当着郭逵使者的面,将这个牒文撕碎。 郭逵听后大怒,连忙上报朝廷。为何呢,王韶手中有兵有钱哪,万一生起兵变,这个后果非是他能承担的,还是让朝廷来处理。 朝廷便派了蔡确审查。 蔡确到了古渭州,王韶说冤枉,郭公怎么做出这小人之事呢,幸好我将这个牒文保存了。 蔡确就纳闷了,问,你没撕? 王韶将郭逵牒文拿出来给蔡确观看,是郭逵的字,还有郭逵的官印。看来确实是郭逵冤枉王韶了,于是将郭逵调到潞州,让韩缜担任秦州知州兼安抚使。 这就是眼下宋朝的状况。 讲道理,没办法讲,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学习王巨,以毒攻毒。 韩家兄弟来了,那是没话说的。 因此朝廷准备经营河湟,准确地说是暂时先正式经营古渭州到洮河一带。 然而朝堂发生了严重的争议。 那边王韶开始动手了,但在开始之前,王韶已经与王安石发生了一个冲突。 冲突乃是为了两个和尚,一个是汉人的和尚,一个是吐蕃的和尚。 汉人和尚叫智缘,此人精通医术,时常召到皇宫替宋仁宗看病。平时就呆在大相国寺,许多达官贵人也登门求医。他不但精通医术,据传还精通卜算。有次王安石找他诊脉,智缘在把脉时说其子有登科甲之意,果然第二年王雱中了进士,由是得到王安石器重。 王韶前去西北经营边防,看到吐蕃人信仰佛教,于是上书以佛事怀柔,主动请智缘来边境劝诱吐蕃各族归宋。智缘能将王安石都忽悠住了,可见其口才。因此去了西北,立即说明了青唐名僧结吴叱腊归附宋朝,两人又共同说服了许多吐蕃部族降宋。 本来三人合作还是很愉快的,但郭逵到了秦州后,两个大和尚投靠了郭逵,与王韶反目成仇。 你们两个大和尚,劝降吐蕃就劝降吐蕃,何必加入这些大臣的勾心斗角当中?所以王巨说权利要节制,不然连大和尚都避免不了。 郭逵让王韶坑下去,王韶又上书弹劾两个大和尚。赵顼将智缘召回。 这件事让王安石多少有点不快。 因此在争论是否要开始经营河湟时,王安石说王韶是文人…… 意思王韶行不行啊? 看到没有,王安石情操是好的,也是无可挑剔的,但他的度量确实成问题哪,比王巨还要小,最少王巨能勉强做到对事不对人。赵顼便说,且看王巨。 王安石没有作声。 文彦博则说,这一打又不知道会花费多少钱帛,轮到文彦博,王安石则又与王韶站在一线,便说,王韶在秦州屯田市易很长时间,有钱有粮,不会产生多少花费。 文彦博便说大家知道怎么盖房子吗?工匠在开工之前总是会将预算说得很低,引诱房主开工。等盖到一半时,各种要求都出来了,那时房主不得不盖,不得不被宰。王韶种种,也不外乎如是。 赵顼被他一次次雷语也雷得不行了,便问,爱卿,你家房子坏掉不修吗? 这一问问得妙,就象王巨在贴黄上所说的那样,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非是与百姓共治天下。表面上似乎如此,但当真不顾百姓想法,不顾百姓死活吗?那么明天陈胜吴广就会站在你文彦博门口大声喊,王候将相,宁有种乎了。 而且王韶也动手了。 俞龙珂归宋,但另一个蕃酋新罗结不从。韩缜便命王韶取之。王韶就将诸将喊来商议,王君万说不用他军,我一人足矣。 王韶居然就相信了。 王君万便来到新罗结部,约新罗结一道出来打猎。此时的王君万与史上的王君万名声截然不同,那是戴着庆州第一功将身份返回秦州的。 新罗结虽不归宋,也不想得罪宋朝,便带着一大群随从出寨,然而看到王君万只有孤身一人,也就松懈了,于是迎上前来,当然这个打猎是假的,主要是看王君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王君万拍马上去,一刀就在几百名随从中将新罗结人头割下,提到手中,返回古渭州城。那几百名随从一个个全吓傻了,无一人敢追击。随后纷纷向宋朝请降。 赵顼看到奏报后,喃喃道:“真乃关羽关云长是也。” 第593章东施效颦 这个比喻真很象,勇猛嘛同样过人,性格嘛……同样的刚腹自用。 但王君万会不会象史上那样悲催,那就看王巨能不能上位了…… 总之,经过这一战后,整个宋军都焕发着朝气蓬勃,还有杨绘这份口供带来的震撼。 赵顼不想事儿闹大的,否则这个口状传扬出去,杨绘这一辈子算是彻底完蛋了。想和平还能找到各种借口,但不是让你对内凶残对敌人却谄媚的。 文彦博又闭上嘴巴。 他不作声了,下面的人一起也不作声了。 其实走到这一步,王巨也不想的。但因为理念不合,也必然会走到这一步。 于是下诏以王韶为太子中允秘阁校理兼管勾秦凤路缘边安抚使兼营田市易使,高遵裕则为副管。 又诏置洮河安抚司,自古渭寨接青唐、武胜军一带地分,招纳蕃部市易、营田事宜,并令王韶主之。具体的位置便是从秦州西部开始,一直到武胜军,也就是后来的熙州下面的洮河,南到岷州的北部,方圆(周长)一千二百里的这一片地区,实际上就是后来的巩州大部分地区与少量熙州地区,并且因为有渭水与洮水,人口密度并不低,口数达到了三十余万。 这片地区以后就正式属于宋朝的了。 开边河湟实际就从这一天开始…… 但不代表着宋朝危机解除。 西夏若是强大起来,还可以借助武胜军与河州南下洮岷,洮岷下面就是阶州西部地区,松藩草地,党项人的发源地。只要南下了,这一路多是羌人,宋朝控制能力很弱,并且述起来,这些羌人与原来的党项人似乎还有着血脉关系。 那么好了,慢慢防吧,从府麟路开始,到延州、庆州、渭州、秦州,再到汉中与巴蜀地区,仅是这个军费,就能将宋朝活活拖死。 所以宋朝早晚必对熙河下手,尽管现在没有动手。 董毡看出来了,西夏也看出来了。 于是西夏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联亲。 唃厮啰虽是佛子,然而联亲对他最后的上位有着极大的帮助,因此替董毡也联了几门亲。 一是心牟氏,出自宗哥王国有名的望族,与河南诸羌厮那、陇逋等部族关系都很铁。也就是这门亲事,最少将这三个大族绑架在董毡战车上。 二是乔氏,出自董毡母家,乔族本身也是湟州东南部的一个大族。 另外就是契丹的凌结摩公主,那个就不要当真了。 此外还有几个小妾,包括一个于阗熟妇,她替董毡带来了两个便宜儿子,但这两个儿子很有名气,一个叫阿里骨,一个叫苏南党征。而且苏南党征未来的部下篯罗结亦智勇双全。 现在苏南党征未走上舞台,不过董毡看到养子阿里骨勇悍善战,开始着重培养,同时又在赔养另一员勇将,青宜结鬼章。 这四个人未来很有名气的,这说明董毡有着一定的识人眼光。 除了这几人外,董毡自己也有一个儿子,名叫蔺逋比,已经娶了妻子,是来自甘州回鹘一个大部族的公主,名叫青迎结牟。 梁氏便将主意打到了蔺逋比身上,派使对董毡说,我将女儿嫁给你。 自古两国和亲,有请婚,有乞婚,未有以女请归,所以梁氏这件事干得极不要脸。 董毡看到宋朝想要经营熙河了,那么熙河过去,就是廓州与湟州,便转变了立场,同意西夏献女。 但是湟州也不是一块铁板,古邈川城主温纳支看到吐蕃与西夏合婚,害怕孤立,这一部就是当初囚禁唃厮啰没成功,反被老角干掉的温逋奇的那个部族,因此明告西夏夏,如此,我必归汉。 梁氏那会顾虑他的想法,温纳支无奈,只好向王韶诉讼此事,王韶便向赵顼反馈,让赵顼令使阻止这门和亲。 但是没有成功。 其实这个西夏公主在董毡手中并没有形成危害,关健是董毡死后,蔺逋比也死了,于是阿里骨将两个公主收继在室,成了他的妻子。问题便来了。 然后宋朝又做了一件傻事,王文郁大败夏军,也掳了许多西夏战俘,王巨卖战俘,王文郁不敢卖,只好放在黄河东边羁押。其中有一个夏将叫结胜,十分武勇,让王文郁推荐成宋朝的供奉官。梁乙埋杀其爱女,将其家人关押起来。 结胜得知后暗中逃跑,被宋军抓住。让西夏人杀好了,杀完了,结胜就死心塌地效忠宋朝了。 王安石却说:“夏人若深入,岂少了结胜这样的向导,胜免罪送返,夏又杀其爱女,岂肯为夏人致死于我?” 这句话说中了文彦博心坎,道:“将帅边事不得不反覆思虑,详合如此。” 因此将结胜送回。 梁氏蹭鼻子上脸了,又派使请求宋朝释放战俘,包括王文郁抓的战俘,还有从王巨手中消失的战俘。 赵顼便下诏,自去年所获夏国人口,令各路委官就便取问,如愿归者,悉任之。 有此诏令,河东经略司刘庠更是一个和平人士,立即派人搜查所有战俘,包括一部分被王巨卖掉的战俘,都找了出来,然后一人支彩绢二匹,小儿半之,为什么有小儿,西夏那有那么多战士哦,所以出现了一些童子兵,然后让这些战俘带着彩绢,到达麟州边界,一一释放。 仁爱嘛……几年后只要王巨产生隔阂,赵顼有的是后悔。特别永乐城,那是几十万军民,全让西夏人屠杀了。 不过这一年,边境真的很安静。 西夏真的打惨了。 ………… 李壮带着新婚小娘子,从京城回到庆州。 他随父亲捞了一个从九品的武职官,李三狗也因为庆州之战,拜了团练使,也就是杨六郎担任的最高官职,当然李三狗这是虚职,杨六郎那是实职官。 不过对于大汉族主义比较厚重的宋朝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就是这样,李壮小娘子家的人还是不乐意,最后李三狗拿出三千多贯聘礼,王巨亲自写信劝说,才将其家人说动了心。 王巨想一想无言哪,这还是国内的少数民族,并且还是高官的儿子求亲,却如此之难。想一想后世那些妹妹们一个个外嫁,特别那么多人嫁给猥琐的棒子,王巨也不知是自傲还是无语。 不过李壮从京城打听到一些消息。 其中有一条,是去年朝廷诏书罢天下见欠贷粮,计一百六十多万石米,十一万多贯钱。 什么贷粮呢,就是青苗贷。 朝廷摊派哪,往五等户身上强行摊派,五等以下户连生存都困难了,哪里能还得起这两分利息的高利贷? 于是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大不了做牢就是。 这越抓越多,抓到牢房里还是还不起,难不成让他们黠字刺配? 这事儿整大了,因此赵顼看到财政越来越充裕,便下诏,将这些五等困难户所欠的青苗贷一起免去。 李壮不是关心青苗贷,而是关心另一个贷:“大郎,若是庆州有商贾不还怎么办?” 那可不是少钱,一笔款项少则几千贯,多则几万贯。 “李壮,不用担心,那是穷人,他们生活艰难,哪里害怕做牢?富人则不同了。” “对了,朝廷恐怕听闻大郎所举,让左藏库出二十万缗钱,为开封府杂供库本钱,许人借贷出息,以给公用。” “哦,利息几何?” “利息四分。” 不能定为二分利,那岂不是比青苗贷还要低。但也不能定为六分利,那则成了高利贷。所以核定后,定为四分利。 王巨听后,反而放心了。 他就害怕王安石佼仿,只要从王安石手中经过,那个危害可太大了。 当然,若真设立银行,必须要本金的,否则会出现周转上的麻烦。但这个本金只起这个作用,它主要还是吸纳储户的储蓄,然后赚取其利润差。 那怕就是部分坏账,或者收不回来的死账,问题也不要紧。 因为银行一旦设立,整个货币都在流动中,而不是埋在地下,那么对整个国家的工商业会产生无可估量的作用。 特别是宋朝钱币一直很紧张,它的作用更加能放大。 所以有一个比喻,两个业务员去非洲卖鞋子,发现非洲人都不穿鞋子,一个业务员说,这里没市场。而另一个业务员说,不对,非洲人都没有鞋子,这里的市场一片大好。 为什么说王安石是敛财,他的许多做法是杀鸡取蛋。 而不是用蛋孵鸡,再生蛋。 若是一分利,是能放出去的,而且会有许多人愿意借这个贷。 就象去年王巨共酬得近四十万贯钱,全部放出去了,而且因为想贷的人多,也能挑选能甄别,基本都是良性贷款。 然而四分利,谁借啊,敢借的人都是迫不得己才借这个高利息贷款的,而这类人往往多是还不起的那种人。 不过一分利,恐怕王安石是不感兴趣的。 但也不能讥笑王安石,这有一个认识过程,特别是士大夫耻于言利的时代,有几个文臣能弄懂真正的经济规律? 提到了高利贷,王巨倒是想到了一件事。 他出了州衙,骑马奔向淮安镇,到了祖阳的作坊。 又是一年过去了,天气渐热。 这是毛毡品的淡季,祖阳请的许多织女皆遣散回家。还有少量的织女。不过他赚了不少钱,也没有吝啬,建了几排漂亮的瓦房,瓦房里到处摆着一台台织机。 看到王巨来了,祖阳夫妻连忙迎出来,抢着跪下,泣不成声:“谢过明公。” “你们不用谢某,这是你们勤劳与智慧换来的,起来吧,我不喜人跪之,除非是敌人。” 夫妻俩从地上爬起来,连忙准备茶水。 “莫要是去年的茶叶,那个有点难吃。”王巨冲祖阳小娘子开了一个玩笑。 祖阳妻子腼腆的一笑。 “对了,不要放什么姜葱茴香米粉,只放茶叶即可。” “好来。” 那些织女一起从织房里走出来看,然后悄声议论。这就是那个知州啊。 好俊俏。 那可是有学问的人,是天上的星星下入凡尘…… “不得胡说,”王巨冲她们喝了一声。 几十个织女嘻嘻一乐。 “我们说说话,”王巨在前面走。 “某听闻你家生意还不错,为何至今不还贷?” “还没有到一年呢。” “本官也没有规订非得一年才能偿还。” “那样官府岂不是少了许多利息,万一有人没有还起,官府岂不是要亏本?” 这个利息差也不错的,近四十万贯,能产生两万多贯利息差。可既然放贷,就有收不回来的危险。别看两万多贯,若是几笔收不回来,官府就亏本了。 所以这个利息差,并没有一人抱怨。 表面上看,回报太少了,风险却同样存在着。 “原来如此,本官还以为你遇到了困难。那无妨,可以偿还了。其实利息的什么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养活了多少人。” 特别是祖阳这个作坊,他请的多是女工,而且高峰期正是天冷的时候,也是农闲之时。所以这样的作坊,对地方的经济发展会起着无可估量的作用。 “还有,你交了多少税务?这两样岂不是比利息所得更重要。而这两样恰恰是本官最看重的。” “小的愚昧。”祖阳道,但心中更加感动。不过他也担心起来,毕竟这样的好官又有本事的官,几乎罕能碰到,好官有,但未必有本事。因此问:“明公,小的有一事不解。” “请讲。” “难道明公今年就会调离庆州吗?” “何来这个说法?”王巨奇怪地问。 第594章长子 “明公的发展基金只限定一年,一年之期即将到来,明公也没有余下的措施,小的斗胆猜测……” “不是你想的那样,”王巨一笑说:“当时设置这个发展基金,其实有三个用意的,一个是有感于青苗法,进行的一次试验。” 究竟试验什么,王巨就没有说了,虽然祖阳不错,但终是一个“企业家”,没必要参与到这个国事当中。 “第二是前线推移到横山,包括淮安镇、柔远寨、大顺城,甚至被西夏占领的金汤城都成了后方,所以庆州与环州大部分地区,必须由战由防进入到内治当中了。想要治理,一是让百姓自己慢慢恢复,二是官府主动地推动,后者能快速转化为由乱入治。但这样,必须有大量钱帛注入。” “第三正好运盐,百姓得到了一笔钱帛,为何我开始让盐商由物资替代货币交易,这是因为钱币我朝一直很紧张,即便商贾手中也没有充足的货币,而所得青盐量比较大,因此用物资替代之,利于销售青盐。官兵百姓本身也需要各式各样的物资,有的物资平时购买不便,现在因为量大,一起能运到百姓手中了。然而物资终是有限的,最终还是要以大量货币交易。这些货币到了百姓手中,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是埋藏起来,二是暴富之下,胡乱花掉,如嫖赌,那样不是帮助了他们,而是害了他们。” “所以我设置了发展基金,有了本钱,再贷给你们这样的良商,由你们就能推动庆州的经济发展,以及税赋,其次让百姓冷却一下,况且也支付了一些利息给了他们。” “至于本官会在庆州呆多长时间,某也不清楚,可能会象程公(指程勘在延州)、蔡公(指蔡挺在渭州)那样,能呆上好几年时光。但也可能只能呆很短时间,便会被调走。不过横山新得,防线需要稳定稳固,横山羌人需要治理安抚,即便很短,我也能任上一年多时间。这个一年期限是最稳妥的时间。” “但实际这种发展基金有很多风险的,若是官员不作为,或者能力不足,那非是利民之政,而是真正的害民之举。原来我是打算让它成为一个制度,所以还下了露布牒文,露布里有五年十年的说法。不过最后思虑之下,觉得不放心。于是收回这道露布,而是让它成为临时之政。所以你不要胡思乱想哪,可能我今年会离开庆州,可能陛下让我还呆上几年。不管那一种,我是陛下的臣子,终是要听从朝廷诏令的。” 有的王巨就没有说了。 为什么庆州变化很大,八成就是这个发展基金带来的。 发展基金扶助了若干作坊,实际它们就是各个原始的工厂,近四十万贯低息贷款发放下去,并且只在环庆二州,会拉动了多少经济? 这个经济不仅是养活了多少人,还有商税。 最大的商税乃是盐税,数量太大了,但这个盐税多是用来兴修道路,甚至在环庆路的后方三州也修了一些道路,以及购买粮草物资,没办法,王安石克扣了前线的粮草物资,王巨只好自己用钱去购买,不然怎么熬到秋收到来?还有那么多堡砦的修建。 盐税那个收入看似庞大,但放在这几样里,只是一朵小浪花。 所以盐税不能计算。 不过真正的商税也增加了。 宋朝现在商税一年只有八百余万贯,环州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庆州同样也好不了。 非是环庆二州没有商业,但多是私商,要么查没了走私货物,要么一文钱商税也得不到。 所以原来两州的商税不过三万贯左右,但也无所谓,这二州都是军事州,朝廷是支出的,而不是收入的。 但经过王巨的调整,不仅是这些作坊在交纳商税,还有那个齐税。 然后于前线暗中推动,发展出来三个互市,王巨戒令官兵不要阻止,并且暗中保护着商贾的交易,然而这些商货就成了明货,那也要交纳税赋的。 当然,商贾是巴不得的,至少比贿赂、层层克扣强吧。 可这也要官员公正,不要去敛财,就象宋朝官方的两个互市,官员胥吏层层克扣,尽管设置了互市,然而许多商贾继续暗中交易,或者因为官吏商贾勾结,隐瞒交易货物数量,以逃避正当的税赋。所以两个大互市,两个国家交易大市场,却没有给朝廷带来多少收入。 但环庆二州在王巨治理下,这一年的商税激增到了十八万贯! 就象眼前的祖阳,前后贷了六万多贯钱帛,但他在这一年里销售了三万多张毡毯,直接交纳的商税就达到了一万五千贯,另外还会产生近五千贯的间接商税。 若是包括利息所得,官府的收益实际所得也接近了四成利。 王巨非是王安石,四成利,宋朝有多少产业一年能达到四成利? 这几乎也是在抢钱了。 况且它实际不但是抢钱,还几乎是空手套白狼式的抢钱。 于是王巨只截留了四万贯商税,余下的全部投入到百姓身上。 一是赈济寡鳏,不仅是战乱,这时代各种的天灾人祸,也产生了许多寡鳏,他们非是烈士户,可是生活很可怜,于是王巨拨出一些款项,进行了救济。 二是让善户引导百姓。 他前世有两个笑话,一是刚开始改革开放时,国家天天宣传万元户,他的亲戚家隔壁就有一个养鸭子的万元户,然后国家拼命地向他借贷,他就拼命地养鸭子,养了好几千只鸭子,最后因为不识字,养得多了,问题一起出来了,破产跑路了。那时候王巨很小很小,只听到亲戚说国家很傻冒。 实际到了宋朝来,身居高位,慢慢回想,非是。 为何呢,国家看似出了一个笑话,最少银行产生了一笔死账,也将一个本来走向小康之家的人捧杀了。 然而当时在这个万元户的带动下,附近许多百姓开始了养殖业,虽然没有造就多少万元户,却造就了几千几万户千元户。站在这个角度分析,国家有没有做错? 正是这种看似很傻的举动下,百姓一步步走向了富裕之路。 第二个笑话,就是那个史上最悲惨的作文,领导发话了,不是俺们不管,买来牲畜教导他们养殖,好了,不到一个月全部宰杀吃掉了。买来化肥教导他们肥田,增加粮食产量,结果老百姓将化肥倒掉,留下蛇皮袋装东西。 当然,这些领导也努力了,不过他们努力的方向错掉了。为什么前面会见功,后面让人叹息? 实际只是一句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因此王巨除了寡鳏外,从来不直接发放物资救济,或者让他们劳动,或者用其他的方式换得这个救济。 现在要治理了,环庆二州同样有许多山区,还有许多是真正封闭落后的山区,修了路也未必管用。 王巨从善户着手,各村寨挑选一些贫困的善户,然后王巨派出懂生产懂经营的胥吏下去,向这些善户发放贷款,再根据各村寨的情况,让这些善户种植、养殖,或者从事其他行业。 其实这些山区主要还是封闭带来的落后,但这些地方并不是真正难以生存的大漠雪原地区,靠山可以吃山,靠水可以吃水。 由这些胥吏指导,甚至王巨亲自下来指导,替他们想办法。 至于贷款额根据情况,分为一年、三年、五年,若是林业,则是十年。 而且是无息贷款,没有任何利息。 所以钱东春看到了庆州许多百姓在做善事,因为只要划到了善户行列,说不定天上就砸下金砖了。 然而不是百姓所想的那样,这些善户以后会有人失败,但也有人成功,一个人成功,就能拉动一大片百姓佼仿。 另外还是修路,大道修了,继续修各条小道。 道路不通,各村寨就休想好得起来。 兴办教育,然而与宋朝其他私塾不同,王巨增设了算术课,个个都想中进士,那有那么好中的,因此这些私塾的宗旨直接点明了,让庆州各村寨子弟知书识字算数,不再蒙昧无知,而非什么中进士。 最后就是植树造林,这个能不能成效果,王巨不大敢说了,只能说努力了。 宋朝有的官员比王巨更关心民生,然而因为见识不同,象王巨这样大规模的诱导百姓去致富,可以说整个宋朝破开荒的第一次。 然而这么做,手中得有钱。 没有了这些商税,王巨就是想到了,也没有办法做到。 或者从那几个作坊里拨出钱,不说那几个作坊还要努力支付着王巨承诺的两百万,就是没有这两百万,也不能拨,那是纯找死的。 只是在王巨推动下,庆州出现了古怪的一幕,为了凑集一万贯到五万贯商货,以减轻商税,各商贾往往将商货聚而不发。一旦发出,那就是浩浩荡荡的一支庞大商队,无比的壮观。 所以庆州不知不觉就变好了。 而且庆州大大小小的官员也象做梦一样。 十八万贯商税哪。也许鄂州杭州那边的商税更多,但这里是庆州。虽然王巨又将它花掉了,可这十八万贯是收上来的。 若是宋朝能保证这个数额,岂不是仅是商税一样,就能得到三千万贯? 祖阳妻子端来茶。 王巨喝了一口说道:“不错,好茶。” 然后又看着那一排围观的织女们说:“不要看,我不是星星……与你们一样,是人,有血有肉,也怕死,因此西夏出万金买某的脑袋,某出行只能带着一大群侍卫,甚是不便。” 说着,放下茶碗,上马回庆州了。 祖阳站在哪里默送良久,最后对那些发着花痴的织女们说:“明公是好官,但你们没有那福份,干活去吧。” 全二长子在马上说:“明公,你恐怕是庆州最好的知州吧。” “不是,比起范仲淹,我差远了。”王巨说道。 其实论用心,王巨真不如范仲淹。只是自己有着一根大手指头罢了。 如果范仲淹也有着这根大手指,还不知会将庆州变成什么样子呢。 全二长子不相信。 他是最早跟随王巨身边的人,虽然这时代因为生活所逼,百姓懂事得早。不过那时候王巨表现已远超过同龄人。 因此包括全二长子也难免会想,王巨是不是星宿下凡。 不但全二长子,恐怕现在庆州九成百姓都不会认同王巨这句自我评价。 有一件事就可以看出来了,琼娘临盆,王巨派人找接生婆子,一下子整个庆州城都轰动起来,都自发替王巨找最好的接生婆。一下子便来了六七个接生婆。 王巨挠挠头,说了一些感谢话,都来了,那就一起进屋接生吧。 然后王巨坐在外面紧张地等待着,这时代医疗技术太落后了,一个难产,母子会全部完完。 特别宋朝在瘦为美,要人比黄花还要瘦,具体的就是小脚细腰贫乳,难产率就格外地高。因此一到妻子临产时,王巨就如临大敌。 还好,虽然不及妃儿那次顺利,不过最后侥幸母子平安了。 而且也早产了,但包括王巨在内,哪里知道早不早产,所以生下来的孩子看上去比较小,只有四斤来重,又没有哭。 所以一家人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但他是一个男婴,因此几个接生婆都没有立即走,看有什么要帮助的。过了一个多小时后,小孩子终于哭了几声 快,快让他吃奶,一个接生婆说道。 琼娘喂奶水,小孩子一边吃着奶,一边睁开了眼睛。 没事了,没事了,明公,没事了,另一个接生婆子欢喜地说。 王巨也十分高兴,道:“快拿赏钱出来。” 几个接生婆推了半天才收下,欢天喜地离开。 一会儿整个庆州城都听到这条消息,无数人家放起鞭炮。毕竟这时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有了这个男孩子,王巨才正式有了后代。 仅是生一个儿子,就轰动了全城,可想王巨此时在庆州百姓心中的声望。 琼娘抱着儿子说:“官人,这么小,取个小名叫耗子吧。” “不行,太难听了,”妃儿抗议道。 古代贵族喜欢替自己子女取一些低贱的名字,据说这样会使孩子更好养。比如汉武帝的小名就是彘,也就是小猪。曹操的小名叫阿瞒,刘备的儿子叫阿斗,后燕慕容云的小名叫秃头,王导两个儿子的小名叫大奴小奴,谢安弟弟谢石小名叫石奴,刘裕小名叫寄奴。 不过叫耗子确实是过于难听了一点。 王巨站在边上说:“琼娘,你不要多想,其他人家发生的情况,我不会让它们在我家发生,所有子女都会一样看待。” 妃儿也明白了,嗔怪说:“琼娘,我才不会抢你儿子呢。” 这是什么情况呢,也就是这时代小妾生的儿子,多让主母抱走,是主母的儿子,而不是小妾的儿子,甚至惨忍一点,母子终生不能相认。且看未来的宋哲宗与向太后、朱氏…… 况且这个儿子还是王巨的长子。 但为什么取名为耗子,耗子就是老鼠,十二生肖之首,也就是这个儿子不仅是王巨的儿子,也是王巨的长子。 王巨又说道:“琼娘,乳名就叫平儿吧。” 他的字叫子安,儿子叫平儿,合在一起就是平安。琼娘当然不好意思再说了,只是欢喜地抱着儿子继续喂奶。 王巨则向东方凝视了一下,其实没有这些杂七杂八的历史产物,也不能取耗子的乳名…… 第595章市易市易(上) 王巨盯着眼前这一箱箱银子,问:“祖阳,为何用银子还贷?” “明公喜得贵子,小的就当是贺礼。” 琼娘生了儿子,然而王巨只是关上门庆贺了一下,没有收任何人的礼物。 但这与琼娘身份无关,这么多年来,王巨一直未收别人的礼物,除非那几个真正的好友,比如章楶,不过他们既然是王巨好友,也知道王巨秉性,送的礼物多不是贵重礼物,只是象征一下。 “你有心了,”王巨夸道。 为什么有这句话呢? 那就是宋朝各地金银价比各不一样。 宋夏和盟,宋朝给西夏的岁赐分为岁赐、乾元节回赐、贺正回赐、中冬时服、国主生日赐五种,不过若从种类来分,则是绢十五万匹,细衣着一千匹,余下就是茶银,银子合计七万两千两。这么多年来,宋朝送了不少银子过去。此外还有河西走廊,尽管因为西夏横征暴敛,以及宋夏交恶,河西走廊商道萎缩,不过还有一些回鹘商人自西而来,也为西夏带来一些金银。 因此相对而言,西夏的银价比比较低,也拉低了宋夏边境的银价比。 不过这只是边境。 在宋朝内腹,银价是一天比一天高。 只要将这些银子用一些手段拉到关中,等于无形中庆州官府会多得到两三千贯钱。 所以现在银行不是时机。 货币十分紊乱,金就算了,那个太贵,银子开始流通,有银、各种铜币、铁币与交子。 各个货币比例又不停地波动着。 因此想成立银行,必须有充足的货币,而且要制订一个官方到民间都认可的兑率。 否则就是这些波动所产生的差价,其回报利息又比较低,若是官员不懂或不作为,不用多久,就会产生严重亏本。或者官员苛刻,就象现在的青苗法一样,用陈粮当新粮价放给百姓,逼迫百姓用新粮还贷,那么利用这些波动所产生的差价,就足以变相地将利息抬高到两分三分,甚至四分! 参考后世各个银行的贷息,一旦贷息到达二分后,还算不算正常? 总之,非常地麻烦,因此王巨看到胥吏束手无策后,又从朱李他们家请来了二十几名经济人协助,不然就是庆州这个小小的发展基金,也乱了套。 当然,这是一次宝贵的经验积累。不用时,权当是发展了一下庆州经济,若是用上,这次积累,会给王巨产生极大的帮助。 实际生意做到祖阳这一步,完全可以不用银子还贷了,有点亏。 王巨又夸道:“有心了。” “小的只是无以回报,”祖阳泣不成声。 如果不是王巨来到庆州,他那来今天。 “回报什么,何谓父母官,父母关爱子女岂不是很正常吗?相反的,那才叫不正常。” “小的,小的……” “什么也不说,而且你做得确实很好了,请吃茶。”王巨亲自替他沏了一杯茶说。 王巨越不摆架子越亲切,祖阳就越是感动,反正离开时眼睛一直是湿润的。 看着他的背影,王巨说道:“什么时候,官员替百姓做一些实事,百姓习以为常,那么国家就好了。” 那是不可能的。 章楶则是在惋惜:“可惜它马上就要中止了。” 放贷了这么多作坊,祖阳这个作坊算是回报率比较高的。 但就是祖阳,一旦完全收回去所有的贷款,马上产业规模也或多或少会产生萎缩,最少得用两到三年的资本的积累,才能恢复到去年的盛况。 其他作坊与产业萎缩会更严重。 对于这些商人来说,他们不过是收入缩小罢了。 然而对于庆州的发展却是很不利的,随之而来,这些人雇佣的工人也少了,商税同样也减少了。这就会产生一系列不好的变化。 并且这个一年本身就有着一个弊病,有的产业见效慢,因为时间限制,官府就没有放贷了。否则庆州经济发展会更快。 王巨低声说:“质夫兄,这么长时间,朝堂没有动静,难道有的人真的忘记了庆州?” 这也是不可能的。 况且王巨去年不依不饶,派人暗中散发真相,进一步伤害到了文彦博的名声。 文彦博是好欺负的主吗? 看一件事,文彦博在成都花天酒地,有人弹劾,正好御史何圣从家在成都,回家省亲,宋仁宗便说,你替朕打听一下文彦博。但此事迅速被文彦博得知,因此让门客张少愚从军营里挑了一个能歌善舞的杨姓顶级歌伎,带到了汉州,迎接何圣从。 然后懂的,何圣从还想到了唐朝诗人韩翃“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时,亦应攀折他人手”的一段风流韵事,便对杨姓营妓说,你就叫杨台柳吧。 张少愚在一边见到时机已到,便让杨台柳解下脖子上的丝帛罗帕,提笔写了一首诗,蜀国佳人号细腰,东台御史惜妖娆。从今唤起杨台柳,舞尽东风万万条。 然后又让杨台柳吟唱。 乐了几天,张圣从依依不舍地离开汉州,去了成都,调查文彦博。 张圣从一本正经,文彦博却低三下四,盛情款待,然后又唤来营妓歌舞。一大群营妓出来,领首的正是杨台柳,并且独唱:蜀国佳人号细腰…… 张圣从当场就滴汗了。 当然,他回去后,宋仁宗问文彦博如何,好好好。 文彦博上位! 还有,出了六塔河那么大的事,不是文彦博悲催,反而是狄青悲催。 再看现在的朝堂,无论文彦博弄了那么多事,却在西府首相位子上坐得稳如泰山,尽管是赵顼在搞平衡,那也是有本事的。 这样的人物,岂能甘心败于王巨之手? 所以这一回不发作便罢,一发作便会凶猛无比。 恐怕王巨反击,也会拼得两败俱伤,最后王巨不得不离开庆州。 相信这个时间会很快,毕竟王巨资历太浅了,也不算是顶级官员。 “其实也好,如果这回朝廷处执,子安你多半会调离陕西,那么安心呆上几年,至少以后不会让人扣上武臣的帽子。” “质夫兄,你也是啊。” “哈哈哈,”章楶乐了一下。他与王巨几乎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而且同样有着巨大的战功,而这个战功恰恰是朝堂许多士大夫最痛恨的。王巨一旦离开庆州,他也准得调走。不过他不是顶在最前面的,因此这一调,多半会正式登上知州的位子。 所以一件事,得从两面看,正面看是坏事,反面看却未必是坏事。 “子安,如果在其他地方推行这个发展基金如何?” “质夫兄,恐怕不宜,之所以在庆州能成功,一是大战带来的威名,二是百姓手中有了运盐钱,但就是这样,我还请了朱李他们几家派来了几十名经济人,才没有出问题。况且……市易法。” 章楶沉默了。 市易法不论好与坏,它却涉及到进一步的放贷。 在边境还好一点,可以用战区特殊,来搪塞。 然而换了一个州府,中书容忍这种发展基金的贷息吗? “其实百姓要求真的不高,只要执法公正,尽量地宽赋于民,再稍稍用一点心,百姓便会爱戴了,政绩同样也有了。” “若真是如此,到时候子安你不能吝啬,一定要指教我啊。” “中,到时候你写信将情况告诉我,我替你分析一下,再让你参考。” 祖阳说明公,你今年恐怕会调走吧。 王巨给了一个很含糊的回答。 实际上以王巨判断,今年他必走无疑。 不过想让他灰溜溜地走,恐怕文彦博也不容易办到。 所以两人这次对话,是在为以后打算了。 某些方面,章楶与王巨想法差不多,想做高官,没有权术没有手段是不行的,然而政绩才是根本。没有政绩,纯靠手腕上位,那就是兵法中自始至终以诡道应敌一样,终走不长远的。 在军事上章楶很善长,但在经济上章楶自愧不如,至少比王巨差得太远了。 怎么办呢,得抱成团。 市易法来了。 王巨能调动的经济,一共有四个作坊,其实就是四个大企业。 不过各个作坊性质成分都不一样,烧酒作坊主人很模糊,它是王巨掌控的,还刻意派了韩韫去管理,不过它的利润全部拿来补贴国家,又多数用来补贴军队了。就象现在,所有利润都在填补王巨承诺的两百万。 二是竹纸作坊,高家在里面占的比例最大,余下的李家朱家与王巨都相仿佛,但如果王巨不补贴到国用上,实际一年所分的利润也是十分惊人的。但放在国用上,也不多,一年不过一万几千贯。 然而余下两个作坊,利润就越来越大了,那个蔗糖作坊年利润今年隐隐超过了一百万贯。不过里面的股份十分复杂,内库一半,余下的有赵念奴的,但赵念奴的这个股份又补诸多宗室子弟瓜分,以及王巨的,这两人股份最多,余下的就是延州等商户,还有极少数也分配给了当地的豪强,以换取他们的支持。 接着就到了烟花作坊,这是最后成立的,但发展很快,迅速超过了竹纸作坊的利润,不过它的股份同样复杂,军器监占了一半,余下的有王巨的,还有延州各商户的。 这四个作坊合在一起一年的利润确实是很惊人。 然而不是王巨一个人的,况且王巨还从中抽出一部分另做他用,所以王巨承诺两百万,得分五年时间才能交给各个将士与烈士家属手中。 但为了避嫌,王巨名义上一起放在大舅哥李贞头上了。 王安石执行市易法。 这四个作坊太刺人眼睛。 因为是挂在李贞头上,所以必须派人找李贞商议。 然而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杭州新府尹让李贞恶心了。 祖无择过后几个府尹还是不错的,郑獬、赵抃、沈立,皆没有为难竹纸作坊与李贞。 可就在今年春天,前面朝堂执行市易法,后面便用陈襄替代了沈立。 想一想陈襄与王巨的仇恨吧。 再加上陈襄有中书的诏令,你小子不是默视变法吗,这就王安石的变法,买办吧。 四个作坊一起买办,并且数量庞大,都超过了四个作坊的产量,这不提了,大不了扩产就是,要命的价格之低,让李贞看后,差一点吐血。 他是民,陈襄是官,民不与官斗,无奈之下,他一边让高士清向高家转达,一边写信给赵念奴,同时自己亲自骑马,不顾辛苦,一路几乎不停地来到庆州,找王巨商议。 他将事情经过说完问:“妹夫,你是不是得罪了王介甫?否则他怎么让陈襄去了杭州?” 第596章市易市易(下) “得罪王介甫……”王巨摇头。 如果说得罪早就得罪了,王安石让王巨主持三司条例司,王巨主动退却,那时就得罪了王安石。至于弹劾王安礼,有没有得罪王安石,王巨也不清楚。 但王巨并没有与王安石发生正面冲突,又是在地方上,王安石也犯不着对付王巨,那岂不是让文彦博在边上看笑话,因此说道:“主要是这四个作坊盈利之巨,我又多次将其盈利置于国用,盈利得以曝光,这让王介甫心动了。但是有违他的市易法宗旨,于是刻意让陈襄去杭州,逼我低头。” 市易法简单地说就是一个国家大买办。 但也没有那么简单。 首先还是要从团行说起,宋朝开国支持各商人组织团行,便于科配与和买,团行内部也可以互相帮助,同时搞地方保护主义,让本地商贾强壮。 利弊参半的产物吧。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团行性质也在改变。因为各个达官贵人加入,或者当地豪强主动投奔团行,他们立即将团行把控。这便产生了许多恶习,一是国家的科配与和买,向无势力的中小商人身上摊派,加重了中小商人的负担。甚至为了便于摊派,还发生了纠人入行的现象,就是你作为一个商人,不入团行也要逼你入团行,否则你休想做生意了。 其次联手压迫外地商人的货物价格,然后垄断,高价出售。造成许多外地商人破产,城内百姓生活成本迅速提高。 此外,因为联手,势力强壮,官府也不得不低头,于是加速了高利贷,以及质店(典当房),兼并土地等现象的蔓延。 所以出现了一幕,京城百姓想买的却买不到,但这些商货呢,在外地州府积压着,想卖却卖不出去。 这才是王安石推出均输法的原因。 当然,这一法推出去,肯定让京城的权贵个个急了。 但如果王安石真的是大公无私,这个大公无私不是指将钱装他口袋,而是指不以敛财为目标,仅是为了便民,那又不会有那么多麻烦。 然而这也是不可能的,若那样就不会有免役法中的宽剩钱了。 均输法在反对声音中,宣布失败。 王安石将薛向调到南方总掌南方调度,实际是等于规模更大,但动静更小的均输法。薛向以个人能力,在南方一直做得不错。 直到今年春天,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去年一年未打仗了,也没有大的灾害,国家立即产生大量盈余。 有盈余是好事,国库不空,大家心里才不慌嘛,况且还有积欠也要偿还呢。积欠有没有偿还,王巨不大清楚,可国库有了大量钱帛,等于王安石手中有了大量本钱可以调用,而非是象开始,国库空荡荡的,他想做什么,也没办法做。 其次便是王巨在庆州搞了一个发展基金。 似乎不错,可这个利息差太低了,万一收不回来,那绝对会亏本,王安石敢情将它当成高利贷性质了,高利贷利息那么高,是有许多债务收不回来。 主要王安石在京城,王巨也不禀报,他看得云里雾里,因此尝试了一下,让内库调出缗钱,以四分利放贷。 这个四分利放的结果可想而知的,要么是收不回来的,要么就是放不出去。 但王巨这么做,无疑让许多人看到另一条道路,似乎比青苗法更光明、收益更大的生财之路。只是几乎所有人隐隐感到看清又未看清,于是沉默着观察着庆州的变化。 然后到了王韶的市易法。 这个能容易看清楚,实际它就是均输法的翻版,而且收益确实很不错。 一个叫魏继宗的平民,看到这种形势,于是写了一篇很长的奏章,上书朝廷。奏章里就是专门讲团行与大商人的危害,以及市易法的。 它来的正是时候。 王安石立即成立市易务,并且让魏继宗参与其中。随后又将市易务改成市易司,各大重要商业城市设立分点,也命名为市易务。 市易法开始。 一共十二条,主要的三条,每一个市易务置两个监官、一名提举官与一名勾当公事官。当地的大商人可以担任监官或公事官,与朝廷派来的提举官共同监督约束,以“平价收购或销售”一些滞销的商货。另外官府招纳京城的行铺、牙人等经济人,充分市易务的经济人,由他们负责具体的货物买卖事宜。 外地客商如商货滞销,可以交给市易务,则提举官、牙人与客商自己三方评估,由市易务收购下来,再分摊给本地商铺出售。 担任监官的大商人以及与加入市易务的行人可以向官府借贷,扩大自己的生意,但必须用自家的宅地等资产,或者向别人借金银抵押,半年内偿还者付官府一分利,一年内则是两分利,过了一年不还,则每月追加二厘利罚金。也就是一年内必须要还,否则天塌了,本利二分,二厘罚金,四分四的利息!而且为了害怕商人不还,投入到市易务的行人必须五人一联保,一人不还,其他四人必须替其偿还。 那我不借行么? 好了,肉戏来了。 市易法的性质实际就是一个国家超级大买办,放大版的均输法,一个超级大大大大的团行。 不借能逃得过吗? 因此这一条又有规订,国家出资将“滞销”的商货买回来,但让王安石去卖吗?那是不可能的。这些商货则是均摊到各个行人,也就是各个商人身上,“均公赊请”给各个商铺,由他们来销售,卖得快半年内交还“赊贷”,另付一分利息。若是超过半年,则是二分利息。如果是超过一年还没有卖掉,等着跳火坑吧。 确实,市易法某些地方是略略互补了有无,平抑了物价。 还有其他积极的一面,比如京城市民主动向市易务借本钱,在御街两边摆瓜果摊子贩卖,官府得了利,百姓也多了一份谋生的机会。 但是…… 首先它能不能真正做到互补有无?因为团行的垄断,是造就了一些地方商货卖不出去,而另一边商货又买不到。可这终是少数,如果不是那极个别案例,其实造成这原因的,还是这时代信息的落后。 官府就能做到吗?比如渝州秦椒大丰收,当地滞销了,派人向京城汇报,这非是国家大事,不可能用特脚递,等送到京城,京城再做出判断,然后再送到渝州,再将货物向京城运输过去,那不知多少天过去了。说不定全国各地的秦椒都涌到了京城。 其次是帮助中小商人,避免大商人对他们打压。但为什么出现二分利? 实际执行下去还不止,比如史上熙宁九年到十年,本金是近五百九十万贯,息一百四十三万多,市例近十万,其息钱与市例钱高达百分之二十二。 莫急,这只是市易务账面上的数字,到了下面,难道没有官吏贪污勒索? 所以元佑取缔市易法时,仅是开封欠市易务的行户达到27155户,二百三十七万贯。其中小姓(小商人)是27093户,计欠八十三万贯,欠两百贯以下的(特小商人)是2535户,是四十六万贯。 市易法打击的是谁? 别替王安石掩饰了,打击的恰恰是他嘴中要帮助的中小商人! 为什么造成这种情况,正是这个两分利。 如果商货畅通销,那也罢了。但畅不畅销,连商人都不能做出判断,让官府如何能做出判断?况且官府负责的只是将货物买回来,然后分摊下去“赊贷”给各个商人就行了,能有多少责任心?那么不畅销怎么办,还得分摊,大商人可以利用门路将风险转换,或者调向其他地方,避免亏本或资金积压。然而中小商人呢?卖不掉,开始欠官府的高利贷了。 为防止欠户逃亡,市易务白天“差人监逐”,夜晚“公行寄禁”,对欠户“得钱即放,无钱即禁,榜笞摔缚,何所不至。” 它的危害还不止。 就象它成立的宗旨,是购买各地滞销商货,让百姓生产者获得更多的生机。用意是不错的,但执行时,当真去购买各地滞销商货? 打一个比喻,今年风调雨顺,桔子大丰收,到处都卖不掉,市易务会不会花公道价钱买回来,再卖出去? 这个千万千万不要当真。就象青苗法实施时一样,俺们绝对不会强迫百姓借贷,结果呢,全国都在强行摊派。 所以一些良性的商货陆续被盯上,就象王巨手下的四大作坊,难道竹纸、蔗糖、烧酒与烟花也是滞销商货? 就算没有这些弊病,那有国家来负责所有商品的,请看天朝的六七十年代,悲催的票时代…… 可以说,市易法是宋朝商业史上的一次严重倒退车! 其目标更没有那么伟大,主要就是进一步敛财! “介甫公傻了不成,我们这几个作坊都是良心作坊哪。”李贞不解地问。 在王巨的带动下,宋朝出现了一些新名词,包括这个良心二字。 就象去年元旦节后,一直到现在,王巨已经从各个作坊抽调出七十多万贯发给了各个将士以及烈士家属。 然而这些钱不是王巨一个人的。 其中烧酒作坊近三十万贯收入,还有王巨其他三个作坊分红有二十余万贯收入,余下的便是十个商户主动捐献出来的。 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再如前年陆续交给郑白渠的那些制作器甲的钱帛,也不仅是王巨所分红所得,其中六成还是十户商户的分红钱,全部用来捐献了。 往前数,历历数数地捐献。 再如烧酒作坊,十商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按照道理,烧酒作坊同样得有他们的契股,然而王巨说它的所得全部挪为国用,十商户二话没说,便将其盈利全部放弃了。 另外竹纸作坊每年又拿出那么多竹纸,无偿捐献给一些贫困州县的州学县学学子。 平时该交的税一文钱也没有少,如数交纳给朝廷。这个税也不是小数字,四个作坊合在一起,每年上交的税务也达到了几十万贯! 如果说王巨将他的所得九成五变相地捐给了国家,这些商户同样也将六成收益,由王巨安排,挪成了国用。 王安石这分明想钱想疯掉了,这样的作坊,也好意思下黑手。 “舅兄,你不懂,虽同样为国用,但在我手中之用,是养我之名,而非是养介甫之名。” “是这样……” “就是这样,”王巨道。 其实王巨早就料到市易法会给几个作坊带来不利的影响,甚至若干年前就料到王安石可能会和买竹纸作坊的竹纸。 然而就没有想到王安石为了逼迫自己,有意将陈襄调到杭州。 “市易啊市易……”王巨不由地摇头,难怪连李肃之这样的老实大臣,都隐隐地对王安石表达了不满。 这个埋葬王安石变法的法! 现在自己如何应对? 第597章两难之地 “妹夫,好象王韶在秦州那边做得很成功。” “嗯,但各自性质不同,实际它也不是从无到有就生出来的,汉朝就有类似的变法,然后被介甫公捡去,推出均输法,后来在大家反对之下,此法又停了。不过在介甫公推出新法之前,还有一个人也推出类似的举动,说起来,他就在延州推出来的。” “谁啊?” “哥,你真笨哪,种世衡在青涧城做了什么?” “不错,种世衡也做过类似的举动。”李贞忽然醒悟。 “王韶借鉴了介甫公的均输法,以及种世衡的一些做法,于秦州推出了这个市易法。但王韶在秦州民不怨,介甫公却让天下百姓怨之,也是因为情况不相同。秦州以西都是蕃人,汉人商贾害怕遭到蕃人杀害抢掠,不敢深入。蕃人又害怕汉人狡猾奸狡,同样不敢深入到汉人内腹。加上言语、衣着、风俗、习惯各不相同,虽然有贸易,数量不大,信息也落后。其实不说秦州洮河那边了,就说归娘族,因为我朝以前将他们归为生蕃,于是也产生了严重的闭塞。他们出产的,卖不出去,他们想要的,却运不进来。” 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归娘族东边就是王家寨,然后就到了围林寨这个军寨,围林寨还有互市。就这么一点远,因为缺产交流,生生将这么大部族闭塞起来了。 “因此王韶以官府官兵名义进入,正好将这块短板弥补上。而且因为这种闭塞,又产生了利润空间,让官府赚得一笔不菲的回报。其次幅射范围不同,王韶的市易名义上是幅射了河湟地区,实际真正幅射的只是洮河以东地区,过了洮河往西,影响就有限了,至于廓州湟州那边影响更是有限。面积有限,又是围绕着古渭州这个点在转动,所以能及时反馈调整。然而介甫公将它推向全国,南到南海,北到拒马河,东到东海,西到秦州,这么大的地区,如何能及时反馈调整?” “桔树在淮河之南就是桔树,但过了淮河就是枳树。” “正是,所以说它也不是弊法,但看它怎么用了,不仅是秦州,南方一些落后的蛮区,同样可以推广这种新法,那么不仅能给官府带来一定的财富,也利于生蛮落后的文明迅速进化,与宋朝融合。然而于全国推广……”王巨摇了摇头。 其实有人说王安石打击的是团行垄断。 但当真如此。 庆州也有团行,王巨是怎么做的? 反正要执行青苗法免役法,重新划定户等,盘算各户的财产。 王巨也重新查了各上户的财产。 然后朝廷科配和买下来,按照各团行各户的财产比例,王巨在州衙就派人摊派好了,多者多摊,少者少摊。 当然,要绝对地公正。 并且王巨很谦虚,他将各户财产核定后,发放到各户手中,如果核定错误,或者财产有所变更,就象祖阳,本来在户薄上只是三等户,现在成了一等上户。只要各户认为官府不公,那么王巨立即派出胥吏盘查,重新校正。 王巨这么做有点繁琐,然而团行所带来的弊病,无形中就减轻了一半。 它是治标的办法。 还有治本的办法。 为什么朝廷明知团行之害,却默视了它的存在,无外乎就是为了利于科配与和买。然而为什么非得团行去操办,无外乎就是科配与和买的价格远低于市价,这是变相地在加税。 若是将科配与和买的价格与市价齐等呢?那么卖东不是卖,卖西不是卖?到时候百姓与商人自发地就将这些商货送到官府来了。那么何必要团行存在,直接取缔就是了。 因此王安石变法的目标,主要是充实国库。 至于普通百姓,他同样也当作了刍狗。 然而国库赤字终是一个问题,所以王巨呢,也就一直沉默不作声了。 站在宋朝,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难处,也用不着去刻意地夸大,或者贬低。 “官人,那现在怎么办呀?”妃儿问。 “确实有点头痛……”王巨想了许久,最后说道:“这样吧,你写一份奏书,主动将烧酒作坊捐给朝廷。” “这不行哪,你那个承诺的钱帛怎么办?” “且听我说,如果你们将竹纸作坊所有契股卖给高家,会得几何钱?” “卖给高家?” “陈襄以君子自居,朝堂上屡屡针对我,并且挑唆恩师兄弟,故此在朝会上让我绊倒,吃了一个闷亏。他必怀恨在心,只要他在杭州,你们作坊休想好得起来了。” “这时候卖……”李贞苦瓜起脸。如果提前数月卖,高家可能会拿出上百万贯钱帛购得余下四分之三的契股。毕竟它的利润一直在上升中,以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即便投入百万贯,四五年时间就收回来了。甚至到了高家手中,税也不交了,那个捐献贫困州县的竹纸也没有了,甚至还会逼迫一些官府主动采购。那么收回去的时间会更快。然而出了这档子事…… 李贞估算了一下说:“不过五六十贯钱。” 这还是高家的,如果是其他豪强,力量不足以与官府抗衡,可能还会低上十几万贯。 “那就卖给高家吧,还有那个烟花作坊……” “这作坊不能卖啊。” 为什么说这话呢,竹纸沾到了读书人,沾到了教育,因此竹纸作坊一直将利润看得比较轻,走的是量,而非是高利润。 然而烟花却是娱乐品,因此从开始起,不仅是量,利润也比较高。因为它的利润在节节攀升,短短一年时间里,其收益就几乎是竹纸作坊的两倍。 这才是一只会下金蛋的超级母鸡。 “卖掉吧。然后你们拿出一百万贯,立即散发到将士与烈士家属手中。至于你们的损失,我会拿出蔗糖作坊的一半契股,给你们十家补偿。当然,这肯定不够的。不过我还有一个补偿。” 这样一来,王巨的承诺只剩下二十几万贯了。还有三四年时间,随随便便地就能凑出来了。 王巨说着,到房间里用钥匙打开大铁柜,里面有许多宝贵的资料,包括去年庆州之战后,从战俘口中得到的大量资料,以及这些战俘的姓名籍贯,随后王巨派人一一整理,抄录了两份,一份自己保存,一份交给了章楶保存。王韶河湟战后,又没有自己的手腕,必然被这群士大夫弄废掉了。因此想要灭夏,必然从他与章楶两人手中产生。 如果赵顼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不管派谁,还会是失败。那怕用武将做主帅也是败。刘昌祚不行,他是武将,其他人不服。种谔更不行,太独。 原本则交给了西府,至于文彦博是保管起来,还是放火烧掉,王巨则不管了,只是走了一下程序而已。 以及其他的一些珍贵资料,甚至有的资料都不能公布天下的。 王巨从这些资料里抽出其中三四份资料,递到李贞手中,道:“舅哥,你看一看。如果变卖烟花作坊契股后,还有余下的钱,你们十户就商议着,投放到这里面吧。” “哇哇哇,”李贞连连惊叹了好几声。 “所以你回去对这几个员外转告一句,他们对我忠心,我也不会让他们吃亏的。国内这些产业,太刺人眼。若是可能,我都想连蔗糖作坊也抛掉不要了。” 李贞听出话外之音了,说:“妹夫,不会的,几个家主在我来之前,也说了,全凭妹夫作主,若是没有妹夫,他们如今说不定还是在延州,为了一千贯收益而争得不可开交的小财主呢。” 妃儿抿嘴乐。 她小时候听到雪盐能赚几万贯,万分吃惊,几万贯钱,一贯钱七百多个铜钱,那得多少铜钱? 不过嫁给了王巨,又到了京城,才知道实际几万贯,对于中原那些有钱的大财主们,也未必算什么。 特别是京城,有钱人真的太多了,往往嫁一个女儿,就能陪嫁几万几十万贯的嫁妆。 “也不是如此……”王巨想想未说,转了话题道:“并且你再代一句话,未来我争取去知泉州。” “这是为何?”李贞不解。 泉州是一个好地方,整个福建路,一建二福三泉,建州有建茶与铜坑,福州有一块很大的冲积平原,泉州主要就是市舶司。特别在南宋时,泉州颇有名气。但那是在南宋,现在地位仍比不上建州与福州。 况且泉州天气热,一般正常的官员调任,若不是升迁,只是在平调的情况下,南边多是在长江两岸,再往南调,即便是平调,那也等于是贬官处理了。 如果王巨调到南方的广州、福州、洪州与潭州,还是可以理解的,虽然去南方会吃一点苦,然而这几州乃是一路真正的首州。 然而从环庆路这个小路的首州知州兼带着五州的安抚经略招讨使之职,调到泉州,就算朝廷同意了,王巨也等于是自降逼格。 “你们不懂……” 李贞是不懂。 王巨利用手中的关系,用快马送到杭州,让十户家主去京城商议。李贞同样去了京城。王巨不想与王安石发生正面冲突,不能连树两大强敌,况且王安石还能在这个相位上呆多久? 所以选择了逃避做法。 然而不代表着京城的那些权贵们害怕王安石。 烟花是滞销商货吗?竹纸是滞销商货吗?蔗糖是滞销商货吗?当然蔗糖作坊暂时王巨没有动。而且那也不能动,一旦动了,会直接将王安石送到火坑里的,无他,只要王巨便卖其契股,肯定是卖给了宗室子弟,那时候王安石才是画蛇添足呢。还有烧酒,如果王巨不交给朝廷,恐怕这些权贵豪强们同样会感兴趣。 十户家主来到京城后,商议结束,迅速就将三大作坊处理了。 与李贞估测得差不多,售得了近一百二十万贯,一百万贯继续发放下去奖励将士、抚恤烈士家属了。余下的,让十户家主悄悄带到了泉州。 这个变化,让王安石措手不及,杭州的陈襄更是傻眼,现在竹纸作坊是高家的,刁难哉,敢不敢哉! 而且这个烧酒作坊朝廷能不能要? 要得不好会很烫手的,它非是犯法的作坊,而是良心作坊,朝廷岂能随随便便找一个借口,直接吞下去?那么以后朝廷岂不是任意吞并其他所有的作坊或产业? 只要王安石派人接受了,这个与民争利的大帽子就扣死的了。 然而十户人家将所有经济人一起撤走了,包括立下大功的韩韫,也回到王巨身边,如果不接受,不用一个月,这个每年盈利近二十万贯,并且盈利一直在稳步地上升着的庞大作坊就会垮掉了。 只要它倒下,同样刺人眼睛,是你王安石与民争利逼垮掉的! 而且争利的作坊,可以说是大宋第一良心作坊。 你怎么好意思伸出这个贪婪的手去争的? 一下子就将王安石置入两难之地。 第598章白衣(上) 王巨看着眼前九个人。 九人个个脸上都有着羞愧之色。 “坐吧,”王巨说道。 九个人也不敢坐。 “让你们坐,说不定某马上会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这九个人都是发展基金贷助的作坊主,其他的作坊主基本都将贷款一起偿还了。 就是这九人未还,但他们各自情况不一样,有的是因为经营不好,有的是因为收效慢,这些贷款全部置办了各种实物,或者其他,现在无法及时便卖。或者说只要卖掉,马上就会产生严重亏本。 其中还有两户人家本身就亏本了,更是没有办法偿还这个贷款。 王巨让他们坐下,指着前面七户作坊主,这七户是前者,没有亏本,只是无法套现。王巨翻着账册,然后抬头问:“你们七户能不能凑出一万贯?” “这个行,”七人马上说道。 “那就好,你们自己分摊一下,凑出一万贯出来,余下的一万九千余贯,本官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准许你们五年内偿还,同时免掉余下四年利息,你们能不能办到?” “啊?” “能不能办到。” “能办到,能办到。” 王巨又看着余下两个作坊主,这两人眼中也露出希冀,王巨说道:“你们经营得很不好。” 为什么这九个人都有点羞愧呢,王巨既然将这些欠贷放下去,也派人追踪的,看到有的作坊苗头不对,主动替他们想办法解决困难,还提供了许多便利条件。 有一些作坊主在王巨支持下,迅速扭转过来,不过这几人,遇到了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却没有做好。特别是这两人,王巨刻意派胥吏上门指教了三回,但到现在,还没有扭亏为盈。 因此王巨说完后,两人立即忐忑不安。 他们的作坊非是王巨所说的“朝阳产业”,因此借贷时,都用田宅做了抵押的。 难不成这个知州为了收回这个借贷,会将他们田宅典当? “你们也不用担心,某只是说你们经营不好,就要想办法学会经营,万一本官离开庆州,下一任新知州来了,你们怎么办?” “明公……” “这样吧,本官再借给你们每人各两千贯贷款,同样是无息贷款,而且期限是十年,但十年后,你们能不能做到将它偿还给官府?” “一定能,一定能。” “那我们来写新契约。” 王巨拿来笔墨,写下新契约,各自签名画押,王巨也盖上官印。 忽然九个人一起跪了下去:“明公大恩大德,如同我们再造父母,愿下辈子做牛做马……” “你们全部给某起来,”王巨喝道。 他一喝,九个人一骨碌全部爬起来。 王巨又让他们重新落坐,说道:“某为什么设立这个发展基金,它是发展环庆二州经济的。为何有家、村与国?如果一个家夫妻相互不忠,父子相互不慈不孝,兄弟相互不友爱团结,这个家还是不是一个家?如果一个村的百姓不互相帮助,贫困百姓赌狠耍赖,富户鱼肉乡亲,那么这个村还是不是一个村?家如此,村也如此,国更是如此。只有更多的百姓联合起来,互相帮助,人多力量大,才能做很多事,例如水利改造,才能居住更多的百姓。例如抵御外敌,只有更多的人在一起,才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保卫我们的家园。这才是国出现的由来。然而蛇无首不行,所以一个国需要君王,由他来领导百姓。但国家大,君王不可能一一下来视察,只能由官员来治理。说官是父母官,实际官员是这个互相帮助的大集体的融合剂,凝固剂。如果你们真要感谢,得感谢乡亲们,若不是他们将钱帛存于发展基金,本官就无法借贷给你们。当然,你们如果经营得当,养活了许多佣工,主动交纳了商税,反过来又可以使更多百姓富裕,本官手中有了商税,又可以造福更多的乡亲。也就是本官仅起一个凝固融合的作用,真正互相帮助、共同发展的是你们自己。” 其中一个长者说道:“但没有明公,那来的什么凝固融合……” “是啊,是啊。” “所以国家需要官员哪,这也是官员的本职,我做得好是份内的事,做得不好,那就是失职。否则如何对得起陛下给我开出的薪酬。要知道这些薪酬,同样也是从百姓身上敛出来的。” 这说法太超前了,九人不敢接话。 王巨又说:“你们堂堂正正地做人,经商,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违反国家律法,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向人下跪。你们丢掉了尊严,别人也担当不起。” “明公能担当得起。” “我也担当不起,最多说,我帮助你们,但你们也帮助了我,最少在你们帮助下,我才有了一些政绩。行了,其他什么也不用说了,你们回去吧。” 几个人让王巨轰出去了,当然也不算是轰,不过他们站在州衙外面茫然,自己帮助了知州吗? 然后又感动又羞愧地回去。 王巨又看着账册。 为什么王巨要他们分摊那一万贯钱,这样,发展基金账面上就不会出现亏损了,还盈余了三百十几贯钱,要么就是这九人手中的两万多贯的欠条。 王巨开始发布露布,让所有存钱的百姓将这些钱取出来,未到期同样也要取出来,但照样付给他们三厘利息。 然后王巨又骑马去看了几个贫困的寨子,苦口婆心教导他们,怎么才能改变现在的落后状况、贫困生活。 大家也没有太注意,好官嘛,所以王巨才这么做了。 只有极少数人隐约察觉得不对劲。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又让他们感到更不安。 王巨雇来了几辆大马车,然后让妃儿与琼娘以及家中的一干女仆与孩子,带着行李,一起上了马车。 有邻居担心地问,王巨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让妃儿带着她们去延州看一下祖宅。 当然,许多人不大相信,不过王巨不说了,他们也不敢问了。 随后朝廷中使便来了。 一个叫候元礼的宦官,不过王巨倒认识这个太监,关系还不算恶。 王巨将候元礼迎到州衙,候元礼说:“咱家来是传官家的口令,让你进京述职。” “这个我知道,”王巨点点头,早等着了! 他又说:“不过不用我进京述职了,有的我在这里就可以答复陛下。” “王知州,这怎么可以呢?” “我说可以就可以,醇之,替我做记录。” “喏。”黄骅应道,立即拿下笔墨纸砚,准备记录。听到记录二字,候元礼脸色立即起了变化,弄不好马上就要发生大事了。 章楶坐在边上,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王巨又说:“官家召我进京述职,不过是四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在我授意下,十个商户将烟花作坊与竹纸作坊便卖,这倒也罢了。关健是他们又从烧酒作坊里抽身而出,将其捐给了朝廷。介甫公接受不好,不接受更不好,况且里面生产的高度烧酒,是消毒的最佳良药,因为有了它,现在每场战争下来,都会减少大量因为伤口发炎而产生的死亡。所以介甫公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受过去,这一接受,难免会让朝堂的大臣弹劾不休。因此官家希望我进京,替介甫公解释一番,化解他的尴尬局面。但我不解,首先介甫公推行市易法,由市易务收购滞销商货,试问竹纸、烟花、烧酒,还有蔗糖,那一样是滞销商货?我与陈襄之恩怨他不是不知,为何将陈襄调到杭州?不错,是我授意的,但请看原因。这就是陈襄给的数量与价格,那边的则是原来的产量与售价。” 王巨递来两份账本,让候元礼观看。 “这个数额几乎是原来产量的两倍,几个作坊如何能按时完成。还有这个价格,几乎连生产的成本都保不住。有了这个配额与价格,候中使,你让我怎么办?” “这是陈襄在胡闹,非是介甫公本意。” “介甫公既然主持变法,岂是寻常人?难道不知道陈襄去了杭州,会发生什么吗?所以有了介甫公的因,才有了这个果。并且我正在考虑另外一件事,蔗糖作坊的配额与价格同样让人无法忍受,不过里面可有长公主与若干宗室子弟的契股,我要不要让延州商户脱身出去。” “王知州,千万不可啊。” “可不可,非是我,而是介甫公,如果有了这个配额与价格在,不可也是可。如果不是这个配额与价格,也许我会重新考虑一下。至于余下三个作坊,我不会与介甫公去质辨,但也休想让我替介甫公辨护,我不会那么贱的。” “但是官家……” “这就是我给官家的答复,希望官家也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况且这个市易法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王安石在江宁守孝时看得好啊,这些人放高利贷,又坑人,但确实赚了钱。因此他的变法,处处能看到高利贷的影子。只不过将高利贷的利息略略下降罢了,但实际还是高利贷。 王安石又看到商人做生意赚了很多钱,因此产生这个想法,如果将全国的生意垄断起来,那么国家一年得赚多少钱?实际呢,市易法最高时所赚的钱还不及青苗贷敛的钱多。并且这些赚来的钱,还多是一张张欠条。 实际开始做得就不错,让薛向主持南方九路调度,那才是真正的经营之道。不过王巨也不想多说了,再说马上更坑爹的保马法又来了…… “第二件事便是王雱所说的考成法,不错,它是我说的,不过它看上去虽很美,可弊病太多,故我一直未向官家禀报。比如说用经济收入当作考成标准,来考成官员政绩。不用说几年后国家税赋与其他收入会激增之。但带来的弊病同样很严重,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官员多以言利耻之,不管是真耻之还是假耻之,懂经济的大臣确实是很少,现在国家又用这个来考成政绩,那么不懂之下,多数官员必然加倍敛苛百姓,增加各州县的税赋与其他收入,以求升迁官职。百姓苦之。官员带头言利,全国上下皆以钱为标准,那么道德必然会逐渐丧失……” 就象白猫黑猫说,还有洋大人至上说。 它的背景是在全国上下极度贫穷,技术也极端地落后情况下,才推出来的说法。 然后以此考成,具体的就是看各地的挤地皮,以及招商引资。 招商引资让洋人沾了很多便宜,特别是倭国人。 不过仔细想一想,至少因为这些外资进来了,虽然他们不会真的将高端技术传给中国人,不过见识了,大家知道了差距,就不会象以前那样闭塞,盲目自大,更看到先进的管理方式、生产方式,国人就渐渐追赶上去。 当然,它的弊病真的很多,何谓白猫与黑猫,那就是只要不严重触犯国家律法,不管是正当的,还是灰色的,只要能发财,就是好的。 由是带来一系列很不好的后果。 但考虑到在七十年代末那个情况下,它确实是一场及时雨。 随后矫正就是了。 如王巨所说的,那有不变的“法”。冬天必须穿厚衣服,不然会冻死人的。夏天就要穿薄衣服,否则会热死人的。 然而在宋朝,一旦出现这个局面,大家又不懂,又没有先进的国家来比较,如何去矫正?难道再来场变法? 王巨继续说道:“如果以军功来考成,必须让武将出将入相,未必会真的产生五代之乱,不过士大夫会同意吗?用道德教育来考成,自古以来的道德标准是淡泊名利。然而想富,则离不开工商,商贾本身是逐利而行的,国家想富强,然而却以淡泊名利来考成,能行得通吗?” “顾此失彼?” “候中使,正是此意。当然,如果智慧足够高明,顾了此,也能顾了彼。不过根据介甫公的变法来看,我认为介甫公恐怕还是做不到的。所以王雱这个考成法还是莫要急着实施。” 王雱是去年进京城的。 这个王巨不管,主要是前段时间,他忽然推出考成法,以变法的落实好坏,作为政绩标准来考成。 并且他也没有居功,说是王巨提议的。 可能他想用此来逼迫王巨加入变法行列,也有可能是他报复王巨,但究竟是什么想法,王巨也不大清楚了。毕竟两人只有一面之交,对这个衙内,王巨并不是很清楚。 当然,这个考成法推出来后,整个朝堂大乱。 既然赵顼召王巨进京述职,这一条也必然询问的。 因此王巨在这里做了一番交待。 然而这两条不是最主要的,王安石可能对王巨也产生了反感,然而另一伙人则不同,他们是想彻底踩死王巨。这就是王巨下面要说的…… 第599章白衣(下) 王巨又继续说道:“去年庆州战事,我朝也投入了十几万兵力,但渭州的两万兵马、京兆府的二十六营官兵,鄜州的数营官兵,都是后来才投放到战场上的。如果将这三万多兵马扣除,实际我手中能调动的兵力不多,与敌军数量比几乎达到了一比四。对了,候中使,请对官家转达一句,莫要小视了西夏军队。如果因为这几战胜了,主将小视了敌人,产生轻敌心理,又指挥无方,后果会不堪设想。” 因为心情不大高兴,王巨仅提醒这一句了。 “那种情况下,我用了一些变通的手段激励将士,有何不可?请再代臣向官家问一句,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可能吗?一百万贯,看起来很多,但是十几万将士,不错,可能暂时的他们会感谢我,不过仅是为了七八贯钱,他们就被我收买过去了?” 这个背景,正是朝堂上某些人对王巨致命的杀着。 实际以前王巨变着法子,拿出不少钱帛奖励了将士。 不过这些钱帛用得比较散,除非将李贞等人抓起来,审问出具体的总数目,不然靠这零碎的数字弹劾王巨,那不管用。 王巨因为王安石所逼,将烧酒作坊交给朝廷,余下两个作坊便卖,一下子抽出一百万贯,奖励抚恤,这下子抓个正着了。 虽然宋朝百万富翁彼彼皆是,甚至每年都会产生超过百万贯以上的单笔交易。 然而有谁一下子拿出一百万贯出来做善事。就算有吧,那也不是交给三军将士的。 而且这个时间有些巧妙,正好因为几个作坊的事,王巨与王安石交恶,甚至与整个变法派关系都变得微妙起来,毕竟市易法乃是变法派手中最重要的变法之一。 于是许多大臣上书弹劾。 就连一些中立的大臣都感到不妥。 毕竟这个数量太大了,如果王巨“化整为零”又要好一点。或者王巨直接由十个商户捐给朝廷,再由朝廷向三军将士发放,那也要好一点。 然而这么做,隐隐就是在向唐朝那个节度使发展了。 不要以为只有王巨才有钱,宋朝有钱的顶尖权臣为数不少,象韩琦的家产没有几百万贯?不但韩琦,富弼,文彦博,王拱辰,这些人家产同样惊人。 三人言虎。 这些奏章到了赵顼手中,赵顼渐渐也被说得动摇,不仅是这一百万贯,而且王巨在军中威望同样惊人。 当然,他不会以为王巨就会谋反。 不过这却是一个很不好的趋向,因此赵顼让王巨进京述职,顺便也打算将王巨的官职重新安排一下。 如果这次辨得好,那么会升迁,如果辨得勉强,平迁,如果辨得不顺利,那么略降一降。 甚至赵顼还顾虑到王巨的想法,刻意派了一个中使下来,以做安抚。 因此王巨着重解释的就是这一条。 一是为什么有这个奖励。 二它数量看似大,然而分摊下去,大不大? 主要就是这三件事,但王巨又说了另一件事:“去年京东路煤矿发生大爆炸,又许多人弹劾我。但能怪我吗,请看。” 王巨又拿出几张纸。 这是他在军器监刻意印刷的,然后派人向各个坑矿散发。 上面主要说了几件事,如何用比较笨拙的方法,检测一氧化碳、二氧化碳、瓦斯,其实没有王巨的说明,在宋朝各个坑矿的工人也有了一些自己检测的手段,比如进入坑矿后,点燃火把,如果火把自动熄灭,那么下面有“毒气”,这个矿坑就不能再挖了。其实就是坑矿下面的二氧化碳浓度太高了,人在下面干活会很危险。 但王巨这几张纸说得更具体了。 不仅有一氧化碳、二氧化碳,还特别说明了防止塌方与瓦斯。 为何呢,因为有了火药,那么采矿可以采得更深,无疑,在这时代若是坑矿采得深,说不定就随时会塌方。 此外就是坑矿进水,这也要预防的。一旦地下水脉丰富,矿坑深,地下水冲入矿坑,又会发生重大事故。 最后一条便是这个瓦斯。 特别是煤矿,如果挖得深,又用了火药,弄不好就能发生瓦斯爆炸事件。 然后是种种检测方法,预防方法,包括将火药的引信加长。这不仅是防止瓦斯爆炸,也是防止塌方的。 还有其他的一些方法,比较落后,不过在这时代算是很先进的了。 其实王巨也不知道。 正是这个瓦斯爆炸,使得火药没有在明朝推广。 如《唐县志》里就描写了铁矿开采的情形,“天崩地裂、硝烟弥漫”,这种情形正是使用了火药。 毕竟到了那时火药配方越来越标准了。 然而为何后来消失了? 正是因为不懂,许多煤矿也用了火药,不时地发生瓦斯爆炸,死的人多了,大家皆不敢用了。 由是中国历史错过了一段最重要的发展机会。然后火药只剩下……烟花表演。 这段历史王巨不知道,但不代表着他不知道瓦斯。 因此最后一页,反复讲了这个瓦斯。 然而没有想到,去年京东路一个煤坑最终还是出了事,据说那次事故,导致四十几名工人丧生。 大伙弹劾的就是这件事。 但能怪王巨吗? 王巨提醒了,还刻意写了这么详细的说明书,印发了几万份,那一个坑矿不送过好几份?但矿主不听,让王巨怎么办? 弹劾王巨还有其他,比如挪用庆州商税,养民心。蕃人不叛,但为了立威却杀之,或者逼他们不带铠甲器械,攻打虾蟆寨,导致几千蕃人死亡。私自发贷,苛剥各个作坊主敛财……甚至有人公开指出,杨绘前去庆州传旨,正是王巨唆使,一些蕃人将杨绘捉住拷打了一番。 诸如此类,但这些王巨根本不想解释了。 王巨又说:“此时京城对我是千夫所指,故官家好心让我进京述职,替自己辨解。但是介甫公因为作坊之事,对我不满。文公更恨不能食我的肉,敲我的骨。此时我进京,一张嘴巴能说过几百张几千张嘴巴吗?” “以前我就对官家说过,我自幼就生长在边境,父亲早逝,随后也经历了一些苦难,因此性格比较刚强。官家欲我瓦全矣,但麻烦中使代我向官家禀报,恕臣让他失望了,臣的性格就是宁为玉碎,不会瓦全。” 王巨说完,将印信等物事拿出来,又将朝廷发生的公服拿出来,然后脱下自己的乌翘帽,与身上的官服,说道:“中使,对官家说,臣辞官不做了!” 果然大事发生了。 “不能啊。”候元礼大叫着。 王巨穿着一身白衣,将黄骅写的记录拿过来看了看,说:“就这样吧,麻烦中使将它带给官家看。” 然后带着黄骅,与他的几名侍卫,离开州衙回家,随后带着家中一干侍卫全部上马,冲出庆州城。百姓看到了,许多人没有太在意。因为以前王巨也有时候穿着便服出门的。 候元礼急切地对章楶说:“章通判,你怎么不阻止?” “子安因为作坊的事,原来派人到京城,准备向介甫公解释,没有想到他的傔客到了京城,却听到了京城的满城风雨。于是没有拜见介甫公,匆匆回来禀报。那时子安便做出决定。我劝说,子安不听,让我奈何?” 也不要以为辞官不做,就没有危险了。 如果在秦桧时代,保证将你重新捉回来,严刑拷打后再黠字流配。就是不黠字,流配是少不了的。 如在汉武帝时代,弄不好就将你的蛋蛋割掉。 如果在隋炀帝时代,辞官后,立即躲起来吧,否则都会有掉脑袋的危险。 但在北宋前期,什么事儿也没有! 然而问题就来了,不管王巨这些做法是对的,还是错的,但王巨对宋朝是有大功的,文有文功,武有武功,如果不是资历浅,年龄小,凭借他那一样的功劳,都足以将他抬入两府大佬行列了。 就说经济吧,别看王安石如此折腾,如果将间接的收入纳入计算中,最少现在王安石对国库的贡献,甚至还不及王巨。 就不要说在西北的赫赫战功了。 然而却逼得年纪青青,辞官不做,那么百姓会怎么想? 其他地区百姓怎么想章楶不知道,但他催促了一句:“候中使,你快走吧,这个消息只要一曝光,马上庆州百姓说不定激怒之下,中使都会受到池鱼之殃。” 候元礼懂啊,他从京城来庆州城,实际从宁州就看到了变化,就是到了庆州境内,也不是马上就进城的,还有一段路程,这一路的变化,他也看在眼中的。 而且这件事非同小可,也不能耽搁,于是上马带着黄骅写的记录,匆匆离开庆州。 章楶则默然地遥望着天际。当然,王巨这么做肯定太激烈了,不过这一关挺过去了,也就海阔天空了,至少文彦博要碎掉一半牙齿。 然后他又看着州衙前的街道,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地热闹,百姓一点儿也不知道,但这段时间,可以说是他们人生中最难得的幸福时光,因此大多数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百姓越开心,章楶越是摇头,几个胥吏也是摇头。 王巨骑马一路北上,先行来到保安军。 他没有去姜家,而是派黄骅去姜家将他的母亲约到外面的茶肆上。 开始茶肆里的茶客们一个个没有在意,毕竟两国重新和好,一些大商贾同样带着大量侍从前来交易。 直到王母出现,才有茶客醒悟。 “原来是王知州啊。” 两场大捷,以及庆州大治,使得王巨几乎在大半个陕西路百姓心中都被神化了。 王巨冲这些激动的茶客拱了拱手,然后说道:“见过娘娘。” 总之,姜家做的这事儿也传开了,整个保安军的百姓十分不齿,使得姜家的人,特别是王巨母亲现在的那个婆婆几乎都无法抬头做人。 “巨儿,你怎么来到保安军了?” “嗯,我不担任庆州知州了,因此先回来看一看。”王巨语气不喜也不悲,十分地平静。这与二妞三牛不同的,要么思念,要么恨之。 “妞妞牛牛他们还好吗?” “三牛与恩师的长子在国子监读书,二妞留在京城照顾他们。” “二妞有没有找到婆家?” “我替她订了一门亲,那个孩子为人很忠厚,也在国子监读书,我与他家约定了,一旦那孩子能考中举子,我就让他们成亲。如果你若是想念他们,可以去京城看一看。过了那么久,三牛也长大了,不象小时候不懂事。” “我……”王母只是低声哭泣。 王巨也不安慰,而是让侍卫抬出来一个箱子,说道:“这是一箱银子,你拿出贴补家用吧。” 说着,他就离开茶肆了,然后带着侍卫骑马去了王家寨。 不过现在寨子的百姓,他一个也不认识。 倒是朱家替他筑的那个窑洞,还是让寨中百姓拿来当私塾用了,似乎沾了他的名气光,寨中百姓又在边上建了房舍,同样是私塾,但规模远比从前的大。 王巨还看到有几名士子站在窑洞里,摇头晃脑,不知道在吟诗,还是在说什么。 站着看了一会,王巨说道:“走。” 物虽似,人却非。 王巨骑马又来到延州城。延州城中他还拥有一栋宅子,那就是李家陪嫁的宅子。 不做官了,京城更不能去了,那么先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吧。 然而却将赵卨吓坏了,他连忙带着手下,来到王家。不是王巨将他吓着了,而是庆州那边…… 第600章我们帮助你 “子安,为何要辞官?”赵卨道。 “公才兄,难道朝廷制度不准许官员自己辞官回乡?” 那是不会的。 富弼他们反复请求致仕,不是制度不准许,而是那样致仕,朝廷还会让他们戴着一些高级的散官,同时还有不菲的退休金。但象王巨这样辞官,就什么也没有了。 “陛下对子安很器重。” “陛下对我很器重,但我没有回报陛下吗?公才兄,我知华池县,配合蔡公大捷。陛下即位,我献三策,裁军强兵、逐步减汰官员、坊场河渡制度,就包括现在的淤田,也是经我才引起大家注意的,那时直到介甫公来到京城前,几乎让陛下当成了国策。然后主修郑白渠,公才兄,如果没有郑白渠的产粮,去年庆州战役,国家得花费多少?随后主持军器监,不仅推出了火药、虎踞炮、新式铠甲,改良了神臂弓,以及各种刀具藤盾,并且献策,让朝廷发起邮驿变法。” 也就是王巨所说的邮政系统。 王安石也采纳了,因为弊病不多,涉及的利益也不多,所以也是反对声音较小的变法。 当然,当时王巨想出这个办法不是敛财的,而是为了木棉司,木棉司的背后,则是向南方的移民。后面的才是王巨真正看重的。 虽然到了王安石手中,又加了一些敛财的新条款。 “嗯,木棉似乎也与我有关,来到庆州,是庆州大捷。公才兄,你说我那一样对不起朝廷?” 赵卨也无语了,这些功绩,不论那一样拿出来,都足以让任何官员啃一辈子老本了。 他不得已说道:“正是子安有如此大才,更应当效劳朝廷。” “公才兄,你当真不知,满朝堂的大臣都将我骂成国贼,小人,又有谁站出来替我主持公道?这种情况下,让我如何效劳朝廷?我非是夏竦,公才兄,你不要游说了。” 话说到这份上,赵卨只好离开。 不要以为他是延州知州,虽然他不会害怕王巨,但就是王巨辞官了,也不会害怕他牵就他。 妃儿说:“官人,他也是好心。” “他未必是好心,暂时他是文公的人,我这一辞官,那一个人最尴尬?” 王巨走的其实是一步险棋,原因他也与章楶解释过了。否则连章楶都在劝说他,太激烈了。 宋朝刑不上士大夫哪。 上了,大苏,看看全国上下叫冤的。 因此能卡住王巨的无外乎就是官职。现在王巨连官职都不在乎,那还用什么来卡王巨? 那么以后有人想对付王巨,就要琢磨一下。王巨不在乎官职,可有几个人不在乎官职?甚至连京城都不愿意离开,况且在京城的官职。 并且这一辞,远不止这一条…… 若是这一步走成功了,以后王巨也能安心做事了。 “官人,这与文公有何关系?” “放心吧,不用多久,官家的诏令就会到我手中了。我若立即反悔,那就会成了一个天大的笑柄。” 但有这个人在耳边烦,终不是一个事。王巨想了想说:“不如这样,我们到横渠去,与恩师会聚,顺便教一教学子的数学。” 郑白渠还有一栋宅子,不过除了主宅外,余下的宅子也被王巨拿来当私塾了。不能现在将那些学子往外赶,可不赶,他身边这么多人,也没办法住。 然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最亲近的亲人,一个个去了杭州,马上又要向泉州转移。包括延州,都没有什么熟人了。所以索性去横渠。 想到这里,他喊来陆平:“陆平,你马上带着一些钱帛,骑马去横渠,替我盖几排房屋,随后我们一道去横渠去。” “好来。” 陆平先去了横渠。 随后王巨在延州城逗留了两天,带着一家老小,好一大群人慢腾腾地向横渠出发。 但庆州那边却炸了营。 章楶没说,不过王巨在州衙接待候元礼的,边上有胥吏,有衙役,这些人迅速将消息泄露出去。 百姓不相信哪,王巨怎么会逼得辞官,也不是年老多病,难道真是昏君当道? 于是一个个来到州衙询问,章楶只是确认了王巨确实是辞掉了官职,其他的没解释。 不过王巨在州衙里解释得很清楚,章楶不说,这些胥吏衙役们全说了。 庆州军民得知真相,全部迷茫了。 将士们则是心想,自己打败了几十万前来入侵的西夏人,不但无功,反而是有罪的。 那些作坊主们则是心想,这种贷助是苛民,天哪,那么多苛几次吧。 百姓则是心想不是说爱民如子是好官吗,怎么成了收买民心,或者说现在爱民如子做得不对,非得象孙沔那样贪污残暴,才是大宋的好官? 这都是什么道理啊。 当然,如果军民继续这样想下去,那很危险的。 特别是那段横山,西夏可是念念不忘。 章楶迫不得已,只好向百姓们解释,非是官家昏庸,官家一直对王巨十分器重。只是因为朝中有些大臣不喜王巨,因此想方设法诬陷王巨,这才逼得王巨辞掉官职。 这一说,矛头只对准了一个人。 去年王巨与文彦博发生冲突时,知道文彦博不会甘心的,因此将所有真相,来龙去脉,暗中派人宣传。 尽管他一个人的力量有限,然而还有一群人,他们也巴不得将文彦博的名声抹黑。因此在这些人的鼓噪下,几乎整个宋朝百姓都知道了文彦博在庆州大捷后的懦弱表现,以及他那句名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非是与百姓共治天下。 至少在庆州,男女老少都知道文彦博在打压王巨了。 因此整个庆州议论纷纷,包括一些过往客商都加入到了议论行列。 这天,庆州城中一个生意兴隆的茶肆,便有两个客商在议论。其中一人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说不定能让王知州回到庆州。” 他俩只是说着玩,但他们是外地客商,并不了解当地百姓的心情,前面说完,隔壁茶桌上的几个茶客便拉起他的衣袖,问有什么办法。 这个客商便说道:“上书朝廷啊。” 并且他还举了一些例子,就象张士逊在知射洪县里,百姓舍不得他走,便拼命地将他挽留,甚至直接将他堵在县城里,不让他出去,然后上书转运使,转运使上书朝廷,成功地留下。 不仅是张士逊,在宋朝类似的事迹有好几十起。 有人是粗暴地强行将官员留下,有人是一边留一边上书。 有的留成功了,有的没有留成功。 那客商一一娓娓道来。 其实没有他说的那么容易,普通宋朝官员来来往往,百姓哪里管得着,甚至有的官员老百姓还巴不得他们早点走呢。 即便是优秀的官员,也未必能做到让百姓相堵于道,相堵于城,再三挽留,如范仲淹地方官做得很不错,然而多会有百姓强行将他挽留下来?若不是出这档子事,王巨以后走了,庆州百姓肯定舍不得,说不定相送的百姓又相堵于道,引起轰动,但未必强行挽留王巨。 这是在特殊条件下的产物,有大恩于百姓,如张亢,就被百姓相堵于道挽留过。 或者前任暴戾,形成了严重的鲜明对比,或者其他类似的一些情况发生,才会发生这种现象。 不过百姓不知道啊,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候他的同伴说道:“有什么用?王知州都辞官离开庆州了。” 这人不服气地说:“最少还王知州一个公道吧。不然皇上还真以为王知州在下面鱼肉百姓呢,辞了官,还污了名声。” “你以为一般人就能见到皇上啊,到了诸位相公哪里,官官相护,还不是瞒了下去。” “一个人不行,十个人呢。十个人不行,一百个人呢,就象去的东明县一样,最后皇上还不知道了吗。” “东明县,那是在京城,这里是什么所在,庆州,边塞。” “边塞又如何,难道它不是宋朝的边塞?” 看来这两人喜欢抬杠,然而边上的人却听得抓耳挠腮,便问:“两位哥子,什么东明县哪?” 其中一人便说了东明县事件,不过他们不是庆州本地人,然后两人抬着抬着,又抬起一个京兆府妓馆的行首漂不漂亮。一人说很漂亮,另外一人说并不漂亮。 京兆府行首与庆州百姓无关,两人在为那行首抬杠,余下的茶客则在讨论如果上书了,管不管用。 于是在两个客商“无心”的抬杠下,庆州百姓开始商议上书朝廷。 这时庆州作坊主田秉义站了出来,对其他人说,明公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我们是互相帮助,我帮助了你们,你们也帮助了我。实际我们真的没有帮助明公,现在才是轮到我们帮助明公的时候!” 他就是那九位作坊主之一。 在他的带动下,许多人开始商议如何帮助王巨,如何上书。甚至一些外地有见识的商贾也加入这一行列,替他们出主意。毕竟王巨所到之处,军功赫赫,但政绩也蜚然,多数人还是倒向王巨的。 人多主意多,渐渐拿定了主意。想要帮助王巨,必须轰动,必须让皇上看到真正的民意,不能让一些“奸臣”将皇上蒙蔽。 因此在一些有名望的乡绅带领下,各自组织安排。 一些人于各村寨串联,他们找来白布,让各村寨的百姓签名画押,不会写自己名字的,则让别人代劳,他们本人带着自己一家人在名字下面按上手印。 另外一些人则组织乡间遗老,毕竟是农忙时季,只能让老人去京城请愿,而且老人去京城,会更让人震撼,最少官府不会派人抓捕这些老人。 又有一些人找到各个因为战斗重伤残疾的士兵,让他们与这些老人一道去京城。 祖阳这些深受王巨之恩的商贾则捐助这行人来回路上的路费,以及一部分驮马与马车。 不到半个月时间,大伙准备妥当。 一共有近两千个老人主动参加这次进京请愿,同时还有好几百名残疾的重伤兵,然而最震撼的便是那份请愿书。 在庆州环州户册上,庆州只有两万余户,环州不到五千户。 但究竟有多少户,是一个谜团,因为许多蕃户并不在户册上。 不过这一回有多少户基本出来了,庆州签名按手印的户数达到了三万一千户,环州的达到了一万六千多户。当然,也有极少数百姓没有请愿,特别是被王巨镇压的那些蕃人。 并且连口数也能统计出来,因为每一个姓名下面,都由家主带着全家老小按下了手印。 有人将这些白布缝在一起,后面绞上竹竿,又买来路上吃喝住行的物资,放在马车上,然后在庆州城等着这些老人到来。 在这件事上王巨做得有点儿无耻。 不过它真的很关健,如果这一关闯不过去,宋朝以后继续倾轧吧,即便王巨,也没有办法扭转了。 但因为做得巧妙,连章楶都没有察觉,一度在边上替这些百姓出谋划策呢…… 两天后,老人与伤兵一起集结,真正高寿者,身体不好者,与腿脚重伤的伤兵,一起上了马车。 余下身体还算利索的老人,则是手持着竹竿,在诸人千叮咛万嘱咐下,浩浩荡荡离开庆州城,向京城出发。 章楶也站在城门口相送,而且这么多天第一次露出笑意。 想一想,这份由五万户签名、二十多万口百姓按下手印,长达几十米的请愿书,由这些老人手掣着,一路向东,多引人瞩目吧。 反正这行人刚到宁州,就将宁州大大小小官员震得里焦皮嫩,呆若木鸡了。 第601章保马 “既然来了,就息一会儿吧。”张载说。 庆州百姓特替王巨感到不值、委屈、不公、难受,但张载听说了这件事后,却清楚地知道,王巨不可能真就辞官,成了一个平民百姓。当今的官家不管是好皇帝还是坏皇帝,但是一个想有做为的皇帝,想有作为了,真能将自己这个门生闲赋在家? 顶多最后如何处理,得看多方博奕了。 然而张载也感到纳闷问:“为何你要得罪文公?” 自己的学生自己清楚,这个学生精灵古怪,心机深,而且看事情比较长远。 所以开始置办竹纸作坊时,便找朋友,找到高家的朋友,然后请文彦博书写诗赋。 现在富弼下去了,韩琦在河北养老,文彦博成了朝堂真正的大佬。王巨开罪文彦博是很不理智的做法。 王巨说道:“恩师,当时弟子大捷后,知道朝堂中会有人很不满,更担心他们主动将那段横山交出去,因此用了一些计谋。不过当时想的是对付司马光的。却不想司马光被皇上贬放到洛阳修书去。没有司马光出面,文公只好自己带头。结果就这样扛上了。” “怪不得。” “然而也无妨,因为理念不合,这场冲突早晚而已。” “但也不能纯粹怪文公,介甫公的一些新法确实很不好,就象现在实施的保马法。” 在宋初,还能看到宋朝骑兵身影的,特别是李继宣、魏能、杨嗣、杨六郎、田敏、秦翰主持的遂城之战,宋军几乎是清一色的骑兵,以至这一战成了真正的骑兵大会战。 其他几场大捷中同样看到骑兵的影子,雁门之战杨业的骑兵,满城之战、唐河之战、徐河之战,多是骑步兵配合,才取得的大捷。 然而后来骑兵似乎从宋军消失了,甚至去年的庆州之战中,王巨也因为骑兵数量少,还有许多禁骑兵骑术不精,并没有将骑兵象雁门之战那样,单独挑出来使用。 原因有三条,第一条西夏独立,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马源。 第二条原来宋朝人烟不稠密,因此朝廷有足够的土地置办牧场,就象广平监牧场养马五六千匹,占有邢赵三州一万五千多顷良田。不管用费有多少吧,最少能养好马。可随着人口的增涨,各个牧监逐渐被豪强侵占。 第三条官吏的腐败,使得养马成本渐渐增高,甚至许多马因为不负责养,死亡率激增。 由是王安石推出保马法。 五路义勇与保甲(指义勇军与保丁)听其养马,如果家产多者许养两匹,由牧监给马或官府给钱买马,不许强配。并且以防万一,还限制了数量,陕西五路每路不得超过五千匹,开封府地界不得超过三千匹。 保甲与义勇可以趁马捉贼,但不可超过三百里,开封府界养马免纳二百五十束粮草,还另外给钱。五路养马则免去每年的折变与沿纳(就是两税之外的苛捐杂税)。 三等以上每十户为一保,保户养的马若死掉了,全价赔偿。四五等户每十户为一社,若是死掉了则半价赔偿。官府每年派人视查马的肥瘦。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叶清臣曾查过,牧监养马三四万匹,占田九万顷,每年费百万贯,并且还产生了大量死亡。 现在由百姓养马,仅是免去了一些苛捐杂税,仅此一年就会节约很多钱帛,又不占田。 马承包到户,百姓不敢随便将马养死,因此马的死亡率会下降。 因为养马的是保甲义勇,那么就会有许多义勇与保甲会骑马,为朝廷储备了大量备用骑兵。 看上去真的很好。 但能当真吗?首先这个不许强配就不能当真。 其次官府给马或给钱,又是一个大大的问题,现在说得好好的,是陕西五路与开封府界,最后河北也来了,然后官府给钱哪,百姓必须买马,导致全国马价迅速高涨。但官府给了几个钱? 最后就是由百姓来养,百姓会不会用马来耕地,用马来拉货物?那么战马负重久了,还能不能跑得快? 这个问题王夫之也提到过。 他说熙丰新法,害之已烈者,青苗、方田、均输、手实、市易,皆未久而渐罢;哲、徽之季,奸臣进绍述之说,亦弗能强天下以必行;至于后世,人知其为虐,无复有言之者矣。其元佑废之不能废,迄至于今,有名实相仍行之不革者,经义也,保甲也;有名异而实同者,免役也,保马也;数者之中,保马之害为最烈。 这话说得太重了。 不过因为保马法延续到了明朝,所以也将明朝百姓坑苦了,它看上去是很美,百姓也巴望着因为养马而免征赋税,于是纷纷养马。可后来因为经营问题,种马死亡,牧地转用,养马之人又没有免掉服役,最后贫饿流亡,都是保马法害的。 养马,不是牧地不够好,不是人不能养,不会养。是因为在遇到旱灾时,没有粮草,遇到恶劣气候时,而死于疾病! 只有官办的牧苑,让马可以群居,游玩和嬉戏!官家有专门的牧马人,可以治疗疾病,官家有专门的牧草资材,可以在旱年也可以有饲料吃;和私自养马相比,一来一回,产量,品质都相差几倍。 自从周朝到唐朝,都是用这个制度。汉,唐可以用来保卫边疆的车骑之多,而不用担忧他的匮乏,何苦要引诱普通民众而陷他们与困境呢?执行这个政策的人,不以为这个为王安石的政策,也不这个是祸国殃民的政策,一个个争相执行,延及的灾祸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所以说保马之法最坏! 当然,他说得太激烈了, 但也说明了这个问题,只有官府办的牧监才能养战马,为什么呢,因为面积大,所以马才能群居,才能游玩嬉戏,也就是有足够的场地让它们奔跑,然而到了老百姓手中,没有足够的场地让它们跑,又让它们负重,即便养不死马,这个马上了战场,又会有什么表现? 然而这个问题很多。 汉唐能养好马,是因为他们的都城都在长安一带,关中本身就有着牧场,即便是南北河套,河西,离长安也不算太远。 但宋朝的都城在开封,明朝的都城在北京,无论往哪里放养,离都城都太远了,那么强大的骑兵不拱卫着都城,统治者如何放心?因此这一道坎儿就绕不过去。 所以包括王巨那个马策,也不是治本之道。 只能说按照他所说的,将牧监承包给百姓饲养后,战马还是战马。 王巨想了想后,说了一句:“关健还是敛财。如果青苗法没有两分利,又不强行摊派。如果免役法没有宽剩钱。如果保马法真正给了百姓的买马钱,并且制订更详细的死马赔偿条例,就算百姓养的马上战场发挥的作用不大,但确实会让一部分人会骑马,同时这些马能耕地,能拉货……” 不要说马了,就是长寿的乌龟也要死的。 如果不问什么原因而死,就让百姓赔偿官府的钱,那又会生出许多事端。 其实至此王巨的计划也清楚了。 不就是钱吗,如果王巨有方法,替国家带来更多的收入,将这些变法的弊病之处去掉,那么无疑这场变法就得到了保持与延续,宋朝也会更健康地向前发展。 但那样,王巨就必须成为某一派的领袖,否则在这时候什么事儿也做不了。 王巨就呆在了横渠,专门教数学,并且从当地招收了五十名弟子,这些弟子王巨会发放衣食信行费用,并且给予一些薪酬。但他们要一直呆在王巨身边,专门学数学,并且协助王巨做试验,或者计算,就象三角函数等,必须得用粗笨的方法反复测量,再一个个地计算。当然,有了这些数据,以及一些原始的试验数据,王巨的那本数学书就可以继续编著下去了。 然而京城此时整乱掉了。 候元礼回到京城,将经过说了说。 赵顼先是不悦。 这也是必然的,自古以来,士农工商,有几个人不想当官,只有在君王特别昏庸时,才会有大臣退隐山林。 许多人也纷纷上书,说王巨不仅居功自傲,而且桀骜不驯,目无君王。 因此恳请赵顼严惩不怠。 然而王巨辞官了,又犯了那一条罪,如何严惩? 而且这只是一些人的说法。 为何后人心中多数有两个英雄,一个岳飞,二是诸葛亮,不仅是三国演义,至少三国演义与岳飞无关,乃是他们命运是充满悲情色彩的。岳暗飞不用说了,诸葛亮活活又累又焦心,猝死在五丈原。 因此大家都感到同情。 王巨也是如此,虽然未到了鞠躬尽瘁的地步,但为了宋朝,也是冒死奋战在前线的重臣。 好了,庆州大捷,立下大功了,没有得到应有的赏赐,反过来一二三被朝中一群官员糟蹋,逼得辞官。 特别是一些中低层官员,他们还没有沾到党争,因此心中皆替王巨感到不平。有的官员胆子大,便上书朝廷。皇上,这样的文武栋梁之材,西夏那么穷,还花费万金购买人头的国之长城,你为何不庇护? 看到这些奏章,赵顼渐渐醒悟。 实际去年时王巨就隐晦地说出来,臣在前面替陛下做事,但在后面陛下你要将臣庇护好。毕竟臣一未倒向变法派,二未倒向旧党,乃是孤臣,容易受到攻击。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王韶也上来一份奏章,说是因为王巨,士气有些低落。 去年算是正式经营河湟,但去年经营的只是古渭州,也就是后来的巩州一带。 而今年则是正式经营熙州河州,哪里是木征的根据地,这就要用兵了。 现在却传出一则消息,打败了敌人,不但无功,反而弄不好就是有罪之人。王巨那是士大夫,是二甲进士,朝廷不好用刑,但换成武将呢。 所以这种情况下,即便王巨带出一大拨将领,也磨砺了许多将士,王韶也不敢用兵熙河。 因此王韶隐晦地希望赵顼下诏,给王巨一个公平。 这便是王巨最大的倚仗。 无论赵顼对他的辞官喜不喜之,然而只要用兵熙河,就得起复自己。 赵顼只好无奈地亲自写了一份诏令,先是略略训斥王巨,然后再给王巨加官,不是差官,而是实职官与散官,分别升了两级,职官生生提为兵部郎中左谏议大夫。 中使带着诏书去了延州,但王巨已经从延州离开了,中使问去了哪里,没有问出,因此只好去了郑白渠王巨的那个家。还是没有人。不得已,他只好让当地官员打听,终于打听到王巨去了横渠。然后中使揣着诏书又来到横渠。 王巨接诏,先是说了谢过陛下的什么,然后说:“中使,这些年我也累了,想休息休息。这个诏令恕臣不能接。” 想升官难,但想王巨再回去做官,同样很难。升官嘛,我不在乎! 王巨拒了授命,中使只好回去。 文彦博听后脸色立即变得阴沉起来。 因为他预感到自己会遇到了麻烦。 然而最大的麻烦到来了,几千个老人揭着那份万民书,徐徐地离开庆州,一路向东出发,沿途万众瞩目…… 第602章南方 “当世,这是不是那小子的安排?”文彦博问。 “不知道,”冯京答道。 东明县事件,千人进京城。还有这个万民请愿书,实际若做得高明,推动起来并不难。 后世甚至一个“民主律师”就能推动着几百人几千人抗议了。 但在这时代,仍是比较高明的手段。 然而那时王巨已经离开庆州,离开延州,前往横渠。所以说不清楚。 就是王巨推动的,那也是王巨确实在庆州做出了很大的政绩,换其他官员去推动试试看,不要说几万户一齐签名画押上书,恐怕十分之一都办不到。 所以不管王巨有没有推动,在这条长达几十米的请愿书下,一切都是苍白的。 冯京隐隐感到文彦博地位不稳了。即便还能呆在西府,以后也没有什么发言权。 就不知道这件事最终如何收场。 并且随着这些老人向京城出发,王巨在庆州的作为,也渐渐流传开来,包括王巨所说的那些话。 国是大家,陛下乃是这个大家的家主。小家要和睦团结,互相帮助,大家也要和睦团结,互相帮助,官员则是这个互相帮助的融合剂凝固剂。 官员是百姓的父母官,可官员的薪酬也是从百姓身上敛出来的,因此反过来百姓也可以说是官员的衣食父母。 我帮助了你们,让你们富裕安定,你们帮助了我,让我出了政绩…… 这些话并不是什么大道理,言语朴实。 然而只要听到了这些话,便能看到王巨为什么能出政绩,为什么几乎让环庆二州所有百姓请求朝廷偿还公道的原因。 又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则看到了庆州的那个发展基金。 虽然他们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不明觉厉,但又让他们想到更多。 因为开始时王巨便献了国策,许多大臣未看到王巨那个国策,但也听说了这件事。实际从皇上陆续采用那些国策时,国家经济就渐渐扭转过来。 但那时候产生过什么骚动,又有什么敛财苛民的现象? 请注意,这里有一个背景,实际在王安石未进京之前,最少有七成大臣同意国家要变革,不变真的不行了。包括现在与王安石成了政敌的赵抃、张方平。 只是因为王安石的变法,才使得这些人与王安石越行越远,甚至许多人投入保守派的大军。 然而王巨在庆州,财赋增加了,却没有苛民敛民,这无疑又让他们看到了一丝光亮。 当然,王巨现在还没有想立即形成“第三极”,不过能让一些人看到光亮,也就足够了。 况且本身这件事就已经十分轰动,再加上悲情的因素,更多的中低官员纷纷替王巨上书,向赵顼求情,陛下,这样的人臣为什么还不用,那么什么样的大臣才能用之。 高滔滔在内宫听到消息后,找到了赵顼,问:“顼儿,王巨为何辞官?” “母后,儿臣召他进京述职,他不愿……于是辞官。” “为何突然召他进京述职。” 赵顼有些哑然,另一面的说法,就是这一百万贯,他们死死咬住的也是一百万贯。 但听了王巨的说法,实际一百万贯,也不算什么。十几万将军分摊的,一人能分摊多少,难道仅是七八贯钱,就能让将士替王巨死心塌地。 或者赵顼又能说,朕并没有怀疑你,除了这一百万贯,还有烧酒作坊的捐献,以及那个考成法也要问一问。 然而烧酒作坊,下面的官员本身确实做得不对,就算市易务要征摊一点吧,也不能给那个数量,那个价钱。再说王巨自始至终说了什么。这个数量完不成,这个价格接受不了,只好便宜便卖不经营了,难道不对吗? “顼儿,去年因为免役钱,导致一千多名百姓围住了宰相府邸。今年无辜逼迫一个良臣辞官,两千多名乡老不远几千里,从庆州带着万民书请愿。以后史官如何书载这两件事?” 现在高滔滔听到的是两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是外面的一些大臣妻室,她们说了许多王巨恶劣的一面。 第二种说法,便是高家人的说法,他们则说了王巨优秀的一面。 高滔滔无从甄别,因此将几个去庆州传诏的太监一起召过来询问,这几个太监也不敢去评价,只说了在庆州的见闻,包括钱东春,也说了他在庆州所看到的种种。 听后高滔滔还不能替王巨下一个结论,但无疑,庆州大治,罕见的大治,这才让那些百姓主动替王巨请愿的。 其实诸位大臣对付王巨的,还是对付狄青的那个套路,妖魔夸大,抹黑颠倒黑白。 就象某条新闻,葛洲坝船闸人字门底部的橡胶密封条有贯穿性裂缝。 记者新闻发布:葛洲坝船闸出现贯穿性裂缝。 网易、腾讯等:葛洲坝出现贯穿性裂缝。 公知:三峡大坝出现贯穿性裂缝。 精英:三峡大坝或将溃坝…… 外国媒体:三峡大坝大灾难。 狄青下去了。 可那是狄青,只是被动挨打,不知道还击。 现在的他们的对手是王巨。 在王巨努力下,还有一些人暗中配合下,至于那些人,连王巨也不清楚,不过这个反抹黑文彦博的大好机会,抓住的人也不会少。 无论这些大臣怎么抹黑王巨,虚的终是虚的。 因此真正的真相,渐渐也浮出水面。 那就是当初庆州大捷时,王巨看到朝廷久没有奖励下来,故意用了那些伤兵献俘,逼迫朝廷发放奖励。 再就是不想朝廷又将那段横山重新还给西夏。 可能中间的一些手段是有点不大合规矩,但不能说王巨做错了,因为朝堂文彦博确实是拖住了皇上的赏赐。不久也同意了“换”出那段横山。 这便是文彦博与王巨结怨的原因。 但抛除手段外,王巨有没有做错?而且王巨在庆州同样很节制,朝廷在议和,王巨大军屯驻在盐州,并没有对西夏发起进攻。随后主动将军队撤回。 再看前线的状况,因为庆州大捷,这一年多来,边境罕见的静悄悄一片。换作以往,那一年没有大大小小的入境抄掠事件发生? 因此道理是在王巨这一边。 至于发展基金的什么,高滔滔暂时还没有注意到,毕竟她在深宫里。 不过分析出这真相,高滔滔同样也茫然了,因为王巨这样一闹,文彦博的真面目也暴露了,朝堂两大重臣,一个变着法子敛财苛民,一个自私阴险,如何了得? 因此问了一问。 其实这个问题问得很关健。 无论怎么替赵顼解释,赵顼用人与控制能力确实比较差。 一个简单的比喻,汉武帝一生做了不少事,对的错的,独尊儒术、穷兵黜武、杀死太子,以及用桑弘羊敛财,也有许多反对声音,汉武帝并没有将大家的嘴巴堵上,甚至默许了司马迁在史书里将他丑化,但那时有没有象现在这么混乱? 做为帝王,肯定需要一些平衡之道的,实际异论相搅本身也没有错,至少可以对绝对权利制度进行一些监督,错的不是两者本身,而是使用的人。 比如赵匡胤一直在赵匡义与赵普之间玩平衡,赵普下去了,又要拉上老三赵匡美上来,结果连命也玩没了。 现在没人要赵顼的命,但有很多人要的是这个国家的命…… 至于高滔滔则更差,只是她隐约感到不妙,当然,赵顼也知道这件事拖之不得了。 于是立即连下授诏,蔡挺有功劳有苦劳,而且西夏也老实了,因此先下诏授,将蔡挺调到京城担任枢密副使。又以曾孝宽为签书枢密院,它在枢密副使之下,与南北院宣徽使差不多,不过后者多是武将才可担任的官职。 其实就是挟持文彦博,因此文彦博越做越过份了。 随后又将陈襄贬知滨州。从杭州贬到了滨州,贬得不轻。但谁让他开起的事端? 接着将章楶调到杭州。 现在赵顼最担心的就是士气,因此作为庆州战役的二号长官,立即将他提拨,也有助于士气回温,至少朝廷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大捷后非担无功,反而有罪。 随后又是一系列的处罚,连同他的老师孙固都贬到了光州。 除了孙固外,又有其他七名弹劾王巨的重臣陆续被贬出朝堂。就算你认为委屈了,朕这样做,也应当解了你的气。 赵顼这才下诏,并且让张若水亲自做为中使,前去横渠。 ………… “知制诰?”王巨听到这个新的授任,有点惊讶。 说老实话,此刻他真的有些心动,如果在这个位子上坐得好,参知政事几乎一只手就可以摸到了。 但随后他还是冷静下来,问:“张都知,军器监如何?” “去年官家又额外拨了一百五十贯钱帛下来,如果继续保持下去,顶多四五年时光,便可将三军上下一起换装。不过……” “不过什么?” “许多士大夫弹劾咱家,那些话太难听了,恐怕我在军器监也呆不长久。但还好,有着官家庇护,程昉那才叫惨,分明有大功于朝,却被士大夫不停地弹劾,贬到了洛阳。” “程昉……请对官家转告一句话,其他无论是武将、士大夫或者是宦官,都一样是人。宦官用之正则正,士大夫用之邪同样也是邪。” “就是啊,现在有的士大夫都成了什么。” “张都知,这句话我可以说,但你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说,若传将出去,一旦士大夫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即便官家也庇护不了你。” “我知道,就是憋闷。” “那我岂不是更憋闷,怎么办呢,都想国家好,只好忍着。再向官家转告一句话,凡是水利,有人受益,就有人受害。那怕千万人家受益,也会有几十户人受害。原因实际很简单,有的耕地因为兴修河渠淹没了,还有的因为分配水源不满产生仇恨心理。因此夫子说,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当年我兴修郑白渠,还不是同样有许多人反对之。若是因为这些人的反对,而将臣罢免,郑白渠还能不能修建成功,如果没有郑白渠,几场战役下来,陕西会出现什么局面?程昉这几年,为了国家,几乎全呆在了河北大大小小的河渠上。虽然河北我未去,但也听说了他修渠有功。如果因为一些人岐视宦官,或者带着什么的心思,就将有功之臣贬废,长久下去,谁人敢替国家立功。早晚有功之人全部归隐,而朝堂只剩下一些卖弄口舌笔墨之辈,那时国将不国了。并且似乎这几年国家已经有了这种趋势,也正式有了党争。是真正的党争,而非是异论相搅。” 不要再搞平衡术了,不是你那样玩的。 “是啊,不对,子安,你还不接受这道诏授?” “这也是我要对陛下所说的话,先谢过陛下的信任。不过臣若是接受了,以后必有人仿佼之,以此挟持朝堂,就象当年司马挟持曹魏一样。国家危矣。因此陛下非要用臣,请让臣去南方的泉州。若不然,臣就在这里与恩师一道教授学生。” “泉州?” “一略作贬职处罚,以免后人产生误解仿佼之。二远离军权,避免瓜田李下之嫌。三是我对泉州很感兴趣,有一些理财的手段,必须在泉州才可以试验……” 第603章几振(上) “我骂了皇上。” “殿下,你不能骂皇上,他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心思。”王巨劝道。亲情是亲情,如果干预国政,早晚赵顼必恶之。恐怕现在皇宫内,赵顼已与他母亲高滔滔交恶了。 “你比他还小几个月呢。” “我不同,家中贫困,弟弟妹妹嗷嗷待哺,所以懂事得早。他叫什么名字?” “赐儿,赵天赐。” “赵天赐?” “难道叫王天赐?” 王天赐啊,那岂不是想找死? “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母子平安。” “还好哪。为什么去那么遥远的地方?” “文公不容我,介甫公不喜我,我立的功劳越大,他们越不喜之。因此先避一避风头。” “为什么只选泉州。” “泉州有市舶司啊,你想不想证明大地是圆的?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将船往南航行,看到了冰雪,那么就可以证明大地是圆的了。” 其实想证明大地的是圆的,最后的证明是东西航行,然而王巨不想惊醒西方的那个大洲。那未必是一只真正的睡狮,但与汉人不同,他们对家园没有那么留恋,要命的是大洋那一边又是那么一大块肥沃的土地。 “南方有冰雪?”赵念奴十分诧异,这个南方可不是指淮南的南,而是广州以南的南,哪里多热哪。 “嗯,如果成功后,海船技术更加发达,选择一个台风……飓风小的时季,你乘座着这样的海船,可以去看一看。” 这仅是一个说法,想要成功,也不知几年后。 因为远离了西夏,王巨仅带着全二长子与陆平两人先行悄悄回到京城,先与赵念奴母子见了一面,然后叮嘱了弟弟妹妹一番,立即南下。王家的大部队才来到京城,赵顼听闻后想召见,却得知王巨已经离开京城了。 这让他有点惘然若失。 不过大伙却很喜欢,终于安静了。 王安石变法继续,方田均税法来了。 蔡挺来到西府,文彦博被王巨连番反击,闹得灰头灰脸,几乎消失。因此蔡挺推出将兵法。 这也是一条比较好的变法,将兵法之后,宋军的战斗力明显提高。当然,那怕是岳家军来了,让徐禧、高遵裕等人前去指挥,照样还会大败。 文彦博始终不吭声,现在他也快成了一个天大的笑柄。不过随后王安石也闹出天大的笑柄。 坰王唐坰,因邓绾举为御史。数月后,赵顼准备将唐坰提为知谏院。王安石隐隐感到其人轻佻,因此不除职,以本官知同谏院。就是中书未发出正式的授令,说唐坰是知谏院就是知谏院,说不是还确实不是。 这就尴尬了。 坰王大怒,连上二十疏论时事,皆被赵顼留中不发。 于是在起居朝请对,也就是常朝,民间称之为的小朝会。赵顼也怕他发疯,没同意,唐坰伏地不起。 赵顼没办法,朝会就是议政的,大臣要言事,岂能让他闭上嘴巴。于是让他升殿,也就是站到前面来,俗语就是走出班行。即便小朝会,大臣也很多的,必须上前说话。 唐坰走到前面大声说:“臣所言皆大臣不法事,请对陛下一一陈之。” 然后将疏劄打开,喝道:“王安石近御座前听劄子。” 王安石蒙住了,他好歹是首相哉,那有一个言臣在朝会上呼五喝六的? 弹劾就弹劾吧,岂能说你近御座前听劄子! 由是王安石迟迟。 坰王立即大声说道:“陛下,王安石在御座前犹敢如此,在外可知!” 王安石被逼得只好乖乖地走出行列,来到唐坰面前,听唐坰训斥。 坰王大声宣读,一共六十条。说“安石专作威福,曾布表里擅权,天下但知惮安石,不复知有陛下。文彦博、冯京知而不敢言,王珪曲事安石,无异厮仆。” 同时还挑衅地看着王珪,王珪也被这疯子吓坏掉了,只好做惭惧俯首状,坰王,你放过我吧。 又说:“元绛、薛向、陈绎,安石颐指气使,无异家奴;张璪、李定为安石爪牙,张商英乃安石鹰犬。逆意者虽贤为不肖,附己者虽不肖为贤。” 王安石本人则是李林甫、卢杞。 赵顼屡次让他闭嘴,但唐坰就是不闭。 读完了,又补了一句:“陛下不听臣言,不得久居此座!”拜了一拜,在两边侍卫目瞪口呆下,不等赵顼宣布散朝,潇洒地出殿走人了。 安静,安静,静得连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 赵顼脸色更是潮红,奶奶的,刚才这一幕,倒底谁是皇上哉?即便王巨胆子大,但也主动给了自己台阶下,并且贬官去了泉州。 况且王巨立下了多少大功? 而且这个不得久居此座啥意思啊?哦,反应过来了,就是不听他的话,自己这个皇帝都做不长久了。 赵顼疯掉了,王安石疯掉了,连文彦博也抓狂了。老子被王巨搞,现在又被你这个神经病搞,难道老子当真现在变成了落入平阳的老虎,连阿狗阿猫也来咬一咬。 所有人出手打压,先去了潮州做别驾,然后到广州看仓库,又到吉州做小吏,最后成了平民百姓…… 但损失最大的乃是王安石,至少他在赵顼心中的高大全形象,开始正式弱化。 不过好在这时及时雨也到来了。 王韶出兵熙河,但他第一个攻打的对象非是蕃人,而是洮河一带的羌人。因为这一带的羌人一向附从吐蕃,先灭其爪牙,再对付熙河的吐蕃主力。 蒙角罗、抹耳、水巴等羌人大部放集结大军,与抹邦山对峙。王韶身先士卒,带着三军冲上山,迅速将这些羌人军队击败。 木征听到后,让手下大将瞎药率军来援助,结果又被王韶带着强化版的宋军,再次击溃,拿下武胜堡。瞎药被逼无奈,率领三军投降。王韶在武胜军休整了一段时间,第二年二月,又向杀了河州。先行拿下香子寨,兵临河州。木征也被杀蒙了,正面打不过,于是选择了一条策略,主动放弃河州,利用骑兵的优势,绕道后方,进攻香子寨。 王韶派田琼率八百骑解围,兵力悬差大,田琼八百骑全部壮烈牺牲。然而木征没高兴之久,苗授又带着一营蕃骑过来解围。木征搞不懂,宋朝为什么派这点兵马来送死。 然而这一回更邪门,他手中数万大军,居然不敌苗授五百骑兵,反而被苗授带着可怜的五百骑赶出了战场,生生将香子寨之围解除。 这一战是有点儿邪,实际王韶根本未想到苗授居然能将木征赶出战场,只是先行拨两部骑兵,将木征主力军队拖住。 木征刚出战场,王韶带着主力军队从河州杀回。木征再次逃跑,然而这一回运气没有那么好了,在麻架坪被王韶追上,一战生生击毙了近五千木征的精锐部下。不过木征又利用骑兵优势,趁机重新夺回河州。 这就暴露了一个问题,宋军的骑兵数太少。 尽管王巨得到大量战马,还是少,那么多禁兵,那么多防区,分给王韶的战马实际也不多。 骑兵数量少,速度上就永远占不到优势。 王韶便在香子寨停下,然后扩建此寨,让它成为宋军的堡垒。又让王君万扫荡岷州摩托宗城,刘昌祚等将渡过洮水,扫荡山南。自己率领着大军修筑康乐城、刘家川、结河等军寨,每一寨都安放着军粮,以保证粮道安全。 然后王韶突然率军绕到河州的背后,斩敌三千余人,占领了踏白城。接着大军南下,走了一条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道路,露骨山之道。 漳县有个露骨山,比天还高三尺三。 就是此山。 最高峰比太山主峰还高了近两百米,山顶积雪终年不化。 可想此道之艰难。 王韶硬是带着三军下马,拉着战马翻越此山。但走到最后,连拉马都没办法拉了,因此将马全部放走,三军强行攀登险峰,终于攀过露骨山。 露骨山的南边就是洮州,洮州首领毛毡角是木征的弟弟。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宋军会攀过露骨山。直到王韶出现在洮州城,他都没有来得及做任何防备。结果可想而知,洮州迅速被王韶收复。 这时候宋军才真正将河州包围起来。 但木征也不急。 宋军包围圈越大,兵力越是不足。因此听到洮州失守的消息后,他带领着河州所有军队,冲向了一部宋军,试图以多胜多,将宋军各个击破。 但他想错了,王韶虽然网撒得很大,却又在钓鱼。看到木征出了河州城,他立即将伏兵调出来,兵分两路,自己率领主力与木征会战,景思立带着一部兵马,趁机去抢兵力空虚的河州城。 两军于河州古城相遇,战争匆匆打响,匆匆结束。结束之快,让人无法想像。打败了木征,王韶还及时追上景思立。甚至城中的吐蕃人还没有接到木征的报信,以为是木征率领大军返回,居然主动打开城门放行。 占领河州后,王韶又马不停蹄拿下宕叠岷三州。 其实这些州,在古代一直是汉人王朝的地盘,翻看汉唐史书,多次能看到它们。直到这时,它们才回归到宋朝。 这一战王韶本人转战一千八百里,拓地三千里,招降三十几万吐蕃人。 因为多次孤军深入,与后方失去联络,以至京城到处传言,说是王师覆没。 直到大捷消息送来,赵顼这才大喜,进韶左谏议大夫、端明殿学士。 经过王巨折腾后,暂时大臣们都不敢说什么了,于是群臣贺拜。赵顼解下他自己的玉带赐于王安石,王安石辞不受,说:“陛下拨王韶于疏远之中。恢复一方,臣与二三执政奉承旨而已,不敢独当此赐。” 赵顼说:“群臣疑方作,朕也想中止,非卿助朕,此功不成。” 王安石乃受之。 但他也不知道,这将是他一生最后的最风光时刻了…… PS:其实原本大纲王巨还会在朝堂混一混的,因为太扑,所以这一卷实际删除了,迅速过渡。这本书成绩也休想好得起来了,我只能保证不让它太监,哭啊。 第604章几振(下) 熙河仅是熙宁五年六年的一个缩影,但不仅是熙河。 振奋人心的还有南方。 在江陵府与潭州以西就是蛮人地区,宋朝在这里控制力很弱。特别是潭州西边的梅山地区,哪里生活着鼎鼎大名的梅山蛮。因为山大林茂,无法节制,宋初让他们逼得没办法,于是划了一条线,禁止周边汉人与他们有任何往来,包括商业贸易,所以有一个名词,叫禁梅山。 关健得禁住。 上哪儿禁去?这一禁,梅山蛮生活更苦,越苦就越凶悍。宋朝禁,他们主动出击,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这一来,周边百姓苦逼了,他们连一个正常生活都无法维持了。 于是朝廷只好派兵剿,最有名的便是潘美的从孙潘夙率大军前去剿灭,结果剿灭了九十个寨子,看似数量大,实际就是九十个小村庄。余下的人一起撤到大山里了。无法剿,官兵来了,撤到大山。官兵走了,他们出来,再次为恶。 这是梅山地区。 再往前就是南北江蛮,再往西北去就是夔峡蛮。 千万不要说宋朝压迫,宋朝为了维护和平,那一年不是送去大量脑白金娃哈哈,就差一点跪着求他们做做好事,不要做得太过份,让你们做土皇帝得了。 不服管制,宋朝真的无所谓。把持商业以及征税,宋朝也无所谓。关健他们掳掠汉人为奴,什么吃心肝,**权等等。 这是太平年代,赵匡胤的小舅子吃人肉,都被赵匡义斩杀了,况且这些蛮人。 难道汉人的心肝特别好吃? 所以一提到这几个地区的蛮人,不论那个宋朝君王都会有一大把辛酸泪。毕竟是一个相对比较开明的王朝,境内出现这些情况,那无疑是君王的耻辱。 然而考虑到这片地区的特殊性,大家只好装作看不到。 但在熙宁五年七月,南方送来一份比较有诱惑的快奏,当地有百姓汇报,说是梅山蛮与南北江蛮有内乱,而且这些族酋不将百姓当人看,许多蛮人向往宋朝的仁慈,请求内附。 这份快奏迅速到了王安石面前。 当然,王安石也不指望能从这片地区敛出什么钱帛,关健若是这一片地区能治理起来,只要他们不危害周边的汉人,让汉人安居乐业,那么整个湘水流域就可以象江东圩那样大开发了。 这时候他并不知道长沙成了明朝的四大米市,也就是全国最重要的四大粮食基地之一。但隐约地感到如果将这片地区安定,会给荆湖南路带来极大的好处。 但王安石考虑的乃是兵费。 不过还好,王巨的事刚刚解决,王巨本人去了泉州,不然文彦博难堪,王安石也难堪。王巨辞官的事情解决了,河湟正式提上议程了。 后来王韶鉴于王巨的下场,以及王巨以前在信上的暗示,拿下武胜军,也就是熙州后,没有说出那句欠扁的话,俺没有用朝廷一文钱,这一战经费粮草全是俺开荒经商得来的。 可在史上,他在秦州经营数年的钱帛粮草,也仅仅是支持洮河大捷。随后用兵河州,以及战后的奖励抚恤,还是从国库掏的钱。但总的来说,有他这句话,说明王韶用兵成本真的很低。 王安石这时还不知道啊,他用王巨用兵的成本,往王韶用兵成本上套,那么未来收复熙河得要花多少钱?然后再用兵南北江与梅山,又得花多少钱? 想了许久,王安石还是决定不放过这次机会。毕竟这次机会难得,错过了,下次用兵,还不知得用多少兵费。除非象以前那样装作看不到,然而这几块地区已经成了宋朝南方的一个超级大烂疮,不揭开早晚会出大事情。 由是王安石让章惇去了荆南。 章惇来到荆南,先派了两个使者前去招抚,然而这两个使者去了蛮族地面,不是招抚,而是安抚了当地的妇女,蛮人也是人,一怒之下将两使脑袋砍了。这一砍事儿大了,没办法投降,于是聚集起来不是投降宋朝,而是进城杀官造反。 章惇听到消息大怒,不管官员是不是操蛋,但杀了使者不算,还进城杀官造反,再不收拾,这片地区整个就乱了套,说不定就会产生第二个李继迁侬智高了。 因此迅速带着大军滚滚南下 消息传到京城,赵顼有些傻眼,朕让你带兵前去,是震慑,不是真打的,历史多次证明,打不管用,只要宋军撤了,当地蛮人立即变本加利地报复。 王安石只好说,章惇还是可信的,但一定要稳住,戒惇勿要轻举妄动。 但他们都低估了章惇,章惇的攻势反而变得更猛。 转运副使蔡烨担心了,上书朝廷,不能打,请将章惇立即调走,由臣来接手,则臣慢慢处理。和平统一吧。 如果真能和平统一,这么多年早就和平统一了。 不过赵顼确实很担心又象以前那样,师老无功,因此同意了蔡烨的意见。然而王安石却是坚决不同意。 但章惇不管朝堂上是什么动向,继续用兵。这一回朝廷来真格的了,而且战斗力惊人,为宋军所逼,当地最大的苏氏来降。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章惇打破了宋朝以往治梅山的纪录,非是打一下就撤军回去,而是正式开梅山。 所谓开,一要设治置县建城,官府正式管理。二是籍户,梅山蛮族一万四千八百户、二十六万亩山田全部籍入户册田册。三要征税,但考虑到新附,为示优待,一年两税只征一税,比内地百姓减半。四是驻兵。 做完了这些,章惇想想还不够,于是在当地开设学堂,传授蛮人汉家的诗书经义礼仪。以前宋朝封锁这片地区,不准商贸往来,也不准工匠与铜铁流入这片地区。现在统统解除了封锁,而且章惇主动替他们调争民族矛盾,于是诸蛮徭争辟道路,以待得其地。 因此有些砖家哀叹,“后来梅山蛮发现对他们不利,即官方侵逼洞穴,至生疑惧,久而久之,梅山蛮大部与迁徙过来的汉人同化了,小部因为种种变故,迁出了梅山。” 傻逼砖家! 难道汉化不好吗? 看看人家小倭国,为什么团结,难道他们当真是单一种族?正是因为民族融合得好,最终无数外来人种,各岛人种,全部融合,全国除了极少数阿伊努族(又称虾夷族)人以外,只有一个大和民族,所以这个国家才如此的团结。难道倭国这样做不好吗? 砖家也许是精英、公知,但也说明了章惇之作用。 正是章惇这次开梅山,为长沙周边地区的安定打下了一个牢固的基础,最终成了四大米市之一。 梅山蛮,这个头痛的老大难问题,一下子彻底解决了。 这是好事,赵顼还能说什么呢。 梅山解决,章惇盯上了南北江。南江蛮向永晤、舒光银两部挺不住,率先向章惇投降。但也有人不服,田元猛跳出来带头反抗,结果让章惇派出大军,一二三剿灭。不过北江那边更复杂,章惇先停下来,将梅山与南江消化。 这是荆湖路带来的捷报。 然后再转到巴蜀泸州地区。 据传当年赵匡胤用玉斧,不是兵器的那个斧,而是镇纸的一种器皿,在地图上往大渡河一划,说,从这往西朕不要了。 这个说法王巨同样很怀疑,因为当时实际情况是王全彬与他的部下暴行,引起巴蜀百姓的激烈反抗,灭蜀国只用了六十几天,但镇压了这次反抗却花了近一年时间。 况且还有南唐,南汉与河东,因此从战略上再往南往西经营,那是很不划算的。 但赵匡胤确实对西南不大感兴趣,为何呢,难治,而出产有限,有出产也不易运出来,即便能治理,朝廷不能获利,治理后要驻军,要发放官员的薪酬,等于变相地剥削中原百姓的利益,而用于这些落后地区。 也许这个想法是不错的,关健你不要这些地区,这些地区的蛮人会主动地找上门…… 所以巴蜀周边,特别是长江金沙江以南地区的蛮人不停地入侵、烧杀抢掠。宋朝也被迫着不停地将江南纳入管理当中…… 在泸州有两个酋长,一个叫晏子,与春秋那个晏婴同一个名字,一个叫斧望个恕。两人将晏州山外六姓、纳溪二十四姓的生夷全部整合。 这个当地官员也无所谓,反正在江南,巴蜀长江以南,宋朝是不大感兴趣的。 可这两人将这些部族整合后,忽然对江北富裕的汉人地区感兴趣了,准备入侵内地。 消息送到了京城,京城将熊本调去平乱。 熊本上任后,立即找到进攻方向,先将这两个酋长丢下不问,而是先抓内鬼,这些夷人敢冒险,是附近有十二个村子的刁民准备替他们做向导。 熊本找了一个理由,将这些人聚集,然后一二三全部给杀了。 其实无论章惇或王巨,或熊本,三人平叛方法都有些不大一样,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敢杀人。 在宋朝,敢对这些反叛不轨的蕃蛮动屠刀,其实就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 一百多个人头挂在木竿上,比什么都管用,余下的人争先恐后的向熊本宣誓效忠。当然,杀是辅,抚还是主。于是刺吏巡检这些官职一个个封赏出去,反正都是不花朝廷银钱的阶官,封吧。 但有了这个阶官则不同了,你们好歹也算是宋朝的阶官了,那就是宋朝的子民。 然而有不服的人出来了,一个叫柯阴的大酋长不服,熊本纠集了晏州十九姓豪强武装,以及从广南西路调来的强弩军,由大将王宣与贾昌言率领,讨伐柯阴。 两军在黄葛会战,结果柯阴大败,逃向山林里。然而这一回宋军与以前不同,你爬山他也爬山,你钻深林他也钻深林,抓来抓去,柯阴被抓得差一点发疯,只好出来乖乖地投降,将自己名下的人口、土地、珍宝与马匹全部献了出来。 其实熊本这样做完全是杀鸡赅猴。 柯阴差一点发疯,熊本大军徐徐逼向这两个酋长,看到宋军这种赶尽杀绝式的战斗,两个蛮人彻底绝望。将儿子送到熊本身边做了一个小官,实际就是人质。俺投降了。 之后淯井、长宁、乌蛮、罗氏鬼主等各部夷人都争相内附,由范百禄主持,立誓永为汉官奴。誓书被刻成石碑,立在武宁砦。 为什么变法,变法就是为了国家富强。 经过几年变法,积欠越来越少,内库也开始充盈。赵顼还刻意将景福殿分成三十二间库房,又写了一首四言诗:五季失图,猃狁孔炽。艺祖肇邦,思有惩艾。爰设内府,基以募士。曾孙守之,敢忘阙志? 意思是五代时国家失去了土地,让异族变得很猖狂,太祖于困境中创立国家,重振声威,要严惩入侵者。所以成立了内库,用以招募壮士。现在到了我这个曾孙,怎么能忘提祖训呢? 然后以每一字为一库号。 三十二号仓房成,赵顼意犹未尽,又补了一句:每虔夕惕心,妄意遵遗业。顾予不武姿,何日成戎捷。每晚我都虔诚忧惧地入睡,体会祖先的遗志。以我并不武姿的天赋,何日才能达到目标? 然后将这首小诗放在仓库的最显眼处。 还有农田水利法带来的大片良田。 百姓就不管了,至少国家财政是渐渐宽裕,而且国也强大了。 从西夏到吐蕃,再到禁梅山,泸州蛮,三场战争,三场漂亮的大捷…… 因此史书说宋朝几振,似乎真的要振兴了,但……一场超级的旱灾如果诅咒一般地,降临下来。 第605章冒泡(上) 旱灾实际从熙宁六年七月就开始降临。 然而开始没有多少人注意,国家那么大,旱灾涝灾避免不了的。 因此战争在继续。 王韶先停下,然后去京城述职。现在收复熙河了,接下来应当怎么办,得请示朝中各个大佬,不然他又要落得王巨那样的下场。 其实王巨下场没有他想的那么惨,但在诸人心中,还是很惨的,呆在南方,快两年时间了,几乎象消失一般。 但他前面离开,后面就出事了。 木征在河州无家可归,董毡终于出手相救,让鬼章带着大军扑向踏白城。 景思立迎战,但因为兵力悬差大,壮烈牺牲。实际这是借口,会打仗的,永远不会让自己的兵力落入绝对的下风。如王韶,或者王巨,兵力悬差岂不是更大,但在他们调动下,却一直让战场保持着兵力的优势,最少不会产生巨大的悬差。 景思立一死,鬼章率领大军将河州围困起来。 这便是踏白城之战。 对于吐蕃的意义并没有想像的那么重大,因为王韶制订的策略,一直与湟廓无关。之所以拿下熙河,是因为木征投靠了西夏,如果宋朝不经营,西夏早晚会从这里南下洮岷。 现在收复了熙河,已经达到了战略目标,至于湟州,王韶则是不感兴趣了。 所以在了解到宋朝这个策略后,董毡后来还主动协助宋朝五路伐夏。 至于阿里骨,谁能想到? 消息传到京城,居然有一些大臣建议重新将熙河交还给木征…… 这个苟安之心已经沁入骨脾了,那怕王巨那样搞,许多文臣都改不了这个性子。 不过这一回苟安还地的声音比较弱,赵顼也没有理会,让王韶与监察军队的李宪立即返回河州。 鬼章确实很能打,不过比王韶那就差远了,即便李宪,也不弱于鬼章。 两人在熙州进行了一番商议,没有立即解救河州,而是扫荡河州东北的结河地区,以防西夏援兵到来。随后从结河绕到河州的后方,重新拿下踏白城,切断鬼章的后路。 鬼章见势不妙,准备撤退,但没有来得及,在踏白城的西侧被王韶堵上,两军激战,鬼章丢下一千多具尸体逃跑。 王韶继续追赶,这一路破敌十余堡,焚烧帐蓬近万余,斩敌三千多人,几乎将湟州的外围砸个稀巴烂。然后继续用兵,先后斩敌近万人,获牛羊十万头。 比另一个时空取得的战绩更要辉煌,毕竟这是加强版的宋军。 何谓加强版宋军,由王巨带动,器甲更精良,许多战士陆续开始换装,包括原先笨重的步人甲,换上了新式铠甲后,重量也减少了近二十斤。 二十斤重量,会让士兵提高多少速度?而这个速度若是在会用兵的大将手中,无疑会进一步的放大。 一些将领提前挖掘培养出来。 连番大捷,所带来的信心。 还有那些个善户捐款所建设起来的作坊,至今还在运营中,当然,各立功将领没有肖像权。但他们的肖像放在各个器皿生活用品上,再加上故事的传唱,百姓的振奋,盈利情况一直不错。有了盈利,就有了钱帛抚恤烈士家属,加上朝廷的奖励,使得三军将士后顾无忧。 不过王巨主动放手,将它交给朝廷监督了。 否则又成了收买军心之举。 因此木征迅速被宋军逼得走投无路了,从荒野里走出来,带着八十几个酋长,向宋朝投降。赵顼封了一个官职,重新赐名为赵思忠,成了宋朝大臣了。 没有了木征,熙河正式收复。 而且文彦博也下去了,去年华山地震,一处山体滑坡。这岂不是很正常?况且华山本身就在地震带上,宋朝光是记载的大型地震就有多起了。 文彦博便上书说,市易司既立,官监连瓜果也要卖,有损国体,敛民怨,这才导致华山崩。又说,衣冠之家罔利于市,搢绅清议尚所不容。岂有堂堂大国,皇皇求利,而天意有不示警者乎? 确实这个市易法确实很坑爹,不仅逼得王巨放弃了三大作坊,而且赵顼也听闻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便问王安石,闻榷货卖冰,致民卖雪都不售;又闻买梳朴即梳朴贵,买脂麻即脂麻贵;又闻立赏钱,捕人不来市易司买卖者。 也就是做生意的商人,如果你不进市易务,将商货卖给官府,或者接受官府摊派的半年一分利息的货物出售,那么就派人将你抓捕起来。这个…… 还有让**卖酒,赵顼实在不好意思问了。 王安石从容答道:“如此,则是臣欲以聚敛误陛下也。臣素行陛下所知,岂会有这种事?” 赵顼也不能离开皇宫,象电视里那样来一个仔细地微服私访,王安石不承认,怎的? 文彦博抓住市易法进攻策略没有错,然而他不要将一个滑坡往市易法上引。王安石便说,华山之变,是因为天意为小人发。市易发起,是因为细民久困,因此抑兼并尔,于官何利焉? 若往下继续说,那就难听了,你们三大君子,韩琦兼并了几万几十万亩良田,几乎一县百姓成了韩琦家的佃户。富弼家行商不交税,敛出来不知几百万几千万贯财富。至于你文彦博敛财敛得放高利贷。 为什么要发起这些变法,正是你们这些权贵豪强兼并坑的! 文彦博无言,羞怒之下,请求补外,加上王巨的反击,文彦博的名声远不及史上那么好了,赵顼这一回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会,便将文彦博外放到了河阳府。 所以王安石形势一片大好。 就在他人生最巅峰时刻,特大旱灾降临。 这次旱灾面积之大,无法想像,从河东到河北、陕西,再到两京,淮南。也就是从淮河往北,整个北方全部被这场特大旱灾波及。 宋朝的重心在哪里,这里就是宋朝的重心地区。 面积大不算,时间之长更是无法想像。 去年七月就有了旱灾,因为王巨推荐,章惇开梅山时刻意推荐上来的张商英,就因为灭蝗的争执,又被贬了下去。 但那时问题不大,灾害来了,救灾就是,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然而老天一直不落雨,直到熙年七年四月,这么大的地区依然滴雨不落。 这意味着去年秋收欠收,今年的夏收也全部泡汤了,关健还有今年的秋收呢。不落雨,秋天的粮食怎么种下去? 这么广大地区,一连三季没有收成,那会造成什么影响? 要命的是有许多大臣不是想办法去救灾,去解决这场灾害,而是抓住了这次机会,利用灾害去攻击变法。 七嘴八舌的人多了,赵顼也害怕了。 因此有次赵顼便问大臣,是不是我做错了,是不是这些变法全部要废除。 没有一个大臣答话。 天知道你心中想的是什么? 因此赵顼便问王安石。 王安石也没有注意,他正在主持救灾事宜呢,这场大灾,整个北方粮价皆飞速上涨,是没办法救了,但京城乃是国家重心所在,必须要稳定。因此先让司农寺从常平仓拨三十二万斛米、再从三司调出一百九十万斛米置官场,减直出粜,以便将京城的粮价打压下去。 这时王安石还没有感到危机来临。 先是司马光上书,说“北尽塞表,东被海涯,南踰江淮,西及卭蜀,自去岁秋冬,絶少雨雪,井泉溪涧,徃徃涸竭,二麦无收,民已絶望,孟夏过半,秋种未入,中户以下,大抵乏食,采木实草根以延朝夕。”甚至有贫下户“拆屋卖钱以给己家粮及官中诸费者”。 不过王安石以为司马光夸大其词了。而且这小子已经呆在洛阳修书,又能做什么。 灾害来了救灾就是了,因此发常平仓米赈济河阳饥民。 但救得了开封与河阳百姓,那么大的地方如何得救? 陆续的河东岚州石州,京东路的齐州郓州,开封诸县,大名府,卫州,延州,真定府的邢、洺、磁、相、赵等州、鄜延路的延州、环庆州、保安军、陕西诸路、河北西路、永兴军、冀州等地,全部上书缺食。 不是不救灾,是各州从去年就在救灾,救了那么长时间,附近各州府全部将储粮救空了,连一个相互调度都不行,没了粮食,如何赈灾? 然后流民出现了,“东北流民,扶携塞道,羸瘠愁苦,身无完衣,并城民买麻糁麦面合米为糜,或茹木实草根,至身被锁械,而负瓦揭木,卖以偿官,累累不绝。” 顶替王巨去了庆州的楚建中上书:“奉手诏,以缘边旱灾,汉、蕃阙食,夏人乘此荐饥,辄以赏物招诱熟户,至千百为群,相结背逃。若不厚加拯接,或致窜逸,于边防障捍非便。” 王巨打下了好底子。 不过粮价飞快上涨,一涨就是几倍十倍,百姓手中一点积蓄能买多少粮食? 有百姓饿得慌,便骂朝廷,骂楚建中无能,如果王小老子在,岂能让我们挨饿。楚建中苦逼得差一点头发都白了。 一边被骂着,一边还要小心提防着,毕竟那段横山不能有失误,否则自己仕途就到头了。然后哀怨王巨那时为什么不借机将西夏灭掉? 韩琦借助奖励百姓罗秀捕杀劫贼逯小二等的奏状上,也说了“方今河北所在灾伤,百姓流亡,乏食日去。最可忧者,盗贼结集渐多,为公私之患。” 如果朝廷还想不出办法,这些流民真的可能在饥饿下,全部轮为盗贼,仿佼陈胜吴广揭竿起义了。 这让赵顼如何不担心。 然而王安石却答道,天旱水灾,就算是在上古圣君时也在所难免,这些都是自然现象,我们尽力而为就是,况且这五年来风调雨顺,按比例来说,现在的大旱也只是偶然现象。它们都是小事,上天自有它的意愿,我们益修人事即可。 如果再推迟九百年,这个说法会得到大家认可。 但这是在宋朝,而且王安石答得多少有些草率。 赵顼却说道,也许我们做错了。 王安石略有些惊疑,但并没有多想。不久赵顼写罪己诏,王安石还是没有在意,大灾嘛,皇上写罪己诏,很正常不过。如宋仁宗,除了写罪己诏,都能给自己肉体施以惩罚,大半夜光着脚丫跑到外面淋雨。 司马光正式冒泡,正式出手。 他不出手则己,一出手则是致命的杀着。 但在司马光施出杀着之前,几乎消失两年的王巨终于也冒泡了。 第606章冒泡(中) 王巨先是写熙河,不是怎样经营,而是为了马。 保马法让老百姓养的那个马能上战场吗? 但得到熙河则不同,可以利用王韶那个市易之策,鼓励蕃人养马。可朝廷千万莫要插手,汉人主管,蕃人养马,必会产生纠纷。不过可以激励他们养马,虽然马的繁殖能力不及牛羊,不过它的价格高昂,养马比养牛羊还是划算的。然后官员再用蕃人紧缺的物资与之交换,熙河便可以成为重要的养马基地。 其次是兵,因为得到了熙河,等于无形中得到许多牧场,朝廷可以抽调一些禁兵前往轮戍,但轮戍的时间必须要长,专门将他们培养成真正的骑兵,而非是现在花架子的禁骑兵。 在这里王巨又提到了一件事,宋朝最大的敌人还是北方。 然而河北河东承平时久,当然这是好事,可不利的就是军民不习战斗。 不但河东河北百姓渐渐不习战斗,禁兵战斗力同样变得很差,包括王韶开边,用的多是沿边弓箭手与蕃兵,并没有用多少禁兵。 一旦北方有警,又会象安史之乱那样,因为中原百姓不习战斗,唐朝羽林军堕落,而精锐的唐军则在青海与西域,于是将高仙芝、封常清、哥舒翰调来,还是打不过安禄山。 致命的是宋朝都城就在开封,连一个回旋余地都没有。 所以必须及时不停地培养一支精锐禁骑兵。 可能王巨现在说,大伙儿还是不放在心上,但不久契丹看到宋朝大灾,又被熙河拖了腿,于是又来敲竹杠子了。 因此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不是没道理的。再看宋朝,辽国大旱,宋真宗刻意让燕云地区的灾民到宋朝来就食,盛情款待,灾后又派专人将这些灾民护送回去。 不过辽国还算好的了。 甲午战争后,光绪三十二年,听到倭国有灾害,大清立即出十万助赈倭国灾。光绪三十三年,也是中国的灾荒年,自己国家的百姓都吃不饱了,倭国以水灾来告,输江、皖、浙、鄂诸省米粮六十万石济之。 这是何等的国际情怀。 倭国难关熬过去了,然后回报的是几千万条中国的人命…… 然后还继续之。 而这次敲诈终于使是史上北宋与辽国彻底走向灭亡。 王巨在努力地扭转着宋朝的命亡,甚至他还做了两手打算。不过这次敲诈正好是一次让大伙能听得进去的机会。 如果禁兵再强大一点,河北河东有一支真正能派上战场的边军,即便金人南下,也不会那么容易的。只要能拖住,金国又得到了辽国,那么堕落起来更快,就没有危害了。 这是第一件事,从马讲到了兵。 第二件事是关于交趾的。 去年四月,知邕州萧注看到王韶因为河湟建功,获得高官,十分羡慕,于是上书说,交趾虽奉朝贡,实包祸心久矣,今不取,必为后忧。 正好交趾与占城作战,被占城击败,因此赵顼将萧注召到京城询问。 毕竟在宋代以前,汉人的传统势力一直是东到玉门关,北到长城,包括灵川平原,象秦朝已经正式统治管理南北河套地区了。东北则到平壤,辽南。南面就是交趾。余下的实力大的时候能达到了伊郎伊拉克,北面则到达贝加尔湖外兴安岭,不过那只能算是羁縻,不能算是直接治理。因此在宋朝人眼中,交趾甚至比大理更应当收回来。 赵顼问具体的攻取之策,萧注又答不上。然后担任广南西路度支判官的沈起又上书,言南交小丑,无不可取之理。乃以沈起知桂州,若本路有边事,止申经略司专委处置及具以闻。 王巨在泉州,当然不知道这件事了,即便他有大手指,也不可能一一记清楚所有事情的,就是记得了,因为他的出现带来的改变,有的历史也完全不一样了。这是他一直呆在地方,若是进入两府,带来的变动会更大,直到面目皆非为止。当然,要的就是面目皆非。 不过这次大旱灾他是知道的,并且知道还要持续到明年,连同江浙都波及到了。 王巨可以默作王安石掉到泥坑里,但不能默视那么多百姓被活活饿死,因此提前做了一些准备。 尽管他一个人的能力有限,能救多少就是多少吧。 在去年就开始于岭南备买粮食,然后用商货到交趾兑换稻米。 熙宁三年王巨将几个门客一起派出去,暗中做了一些事。其中黄良与吕何让去的便是岭南,公开的任务是教导百姓种植甘蔗,总结甘蔗增加产量与甜度的技术,主持蔗糖生产。除了这个任务外,还有两个暗中任务,一是打听海外情报,二是打听交趾的情报。 熙宁四年,王巨庆州大捷,那时他反而感到不妙,不要说他了,从狄青到张亢,再到王韶,一个个立了大功后,可能短时间内能升官,但不久个个被雪藏了。 蔡挺不过混了一个枢密副使,章楶不过混了一个知枢密院事,然后便去世了,否则不久也会遭到王韶那样的下场。 所以王巨更将视线放到了南方。 然后他用信通知黄吕二人,于琼州岛南部朱崖军出资建设一个港口。 实际这里也有一个小港口,供小型商船与渔船停泊的。就在这个港口基础上进行扩建。 哪里现在也是天高皇帝远,出一些钱贿赂一下,再加上王巨还略有一些威名,当地的官员也不敢阻拦。 于是这个港口成了一个中转站。 未来这个港口还有大用途,但这个王巨就未对任何人泄露了。 黄吕二人从广州出发,冒充普通商人进入交趾,打探敌人情报嘛,最好自己能看一看。 一边与交趾人换粮食,一边注意交趾的情况。 这时交趾反过来真以为他们是普通商人,派人过来向他们打探口气。结果两人装傻卖愣,交趾探子什么消息未得到,反而让他们套了一些消息到手。 也就是交趾听到萧沈二人的话后,感到很愤怒,太藐视我们大越了! 王巨说的就是这件事,对错他没有评价,如果将交趾继续当成暂时割裂出去的领土,宋朝打算收回来,也没有做错。如果将交趾当成了一个真正的国家,就略有些争议。毕竟宋朝只是说,并没有真正动手。 王巨便在奏折上禀报此事,说交趾可能会先发制人。 这不是黄吕打听来的,而是王巨自己编造的,也不能算是编造吧,交趾确实很快就要先发制人了。 所以建议邕州立即兴修城防,加强警戒,训练土兵,以备不测。 别要经营交趾了,先将自家的事顾好。 看到这里,赵顼茫然,难道交趾也敢入侵宋朝。那可不是,虽然宋朝大,但在南方兵力一直很少,连侬智高都想做大南天国皇帝,况且交趾。 而且宋朝买安的措施,无疑也鼓励着交趾野心膨胀。 第三条则是在王巨组织下,将从广州与泉州发出两百余艘海船,装载着三百余万石稻米,麦子与豆粟,少量腌制猪肉羊肉,刚刚因功回京担任知制诰并且领手军器监的章惇看到这一条时,不由说了一句:“真奢侈啊。” 可能后人对于中国古代航海产生了一些误解。 最好的航海时代,大家多认为是明朝,那是错误的,航海从唐朝就开始,不过唐朝禁止百姓出海,真正参与航海的海商并不多。从是大食人与波斯人。但因为文明先进,虽然唐初唐朝的海船不及大食船与南海船,不过后来居上,渐渐泉州船舶成了最先进的海船,许多大食商人订购了唐船,用之航海行商。 到了明朝郑和下西洋时,无疑海船技术达到了巅峰,但那是官方行为,是送银子的。结果郑和下了七次西洋后,使得明朝经济负担沉重,让一些大臣们气愤之下,将郑和宝船图纸烧掉,随后禁海。这一禁,导致倭寇产生了。 因此最好的航海时代是宋朝,虽然不如郑和那样的规模,但造福了国家造福了百姓。虽然单次规模不如郑和船队,可总规模却不知是明朝的多少倍。后来南海打捞的古代沉船也能证明,百分之七十,乃是来自宋朝的沉船,而非是明朝的沉船。 第二便是与蒸汽船舶的比较,未必帆船就会很慢,如果洋流与季风利于航行,实际帆船也是很快的,时速最高能达到二十多节,都要胜过了后世的先进商船船速。因此有商人说从杭州到倭国若是顺风顺水,快的话三天便可到达倭国,不足两千海里,只要保持二十几节速度,完全可以在三天内抵达。 但它有着很大的拘束性,那便要借助季风,一旦逆风,只好傻眼了。 所以那怕去倭国,来回顺利只要十天时间,也只能一年一次航行,到大食则要一年半时间。 航次跟不上来,必然让更先进的蒸汽船舶代替。 除非用桨橹载人的轻便船只,但航海是载货的,而非是载人赚钱。一艘载满货物的海船,得用多少水手划着桨橹才能逆风行驶? 第三便是航海对宋朝的经济贡献,如果从账面上看是微乎其微,北宋市舶司的税收有时连一百万贯都没有,南宋时也不过一百多万贯到三百万贯之间浮动。 所以著名诗人范成大曾建议,蕃人不可缺少中国之货(瓷器、丝绸、茶叶),可中国不需要蕃人之货(玻璃、香料、珠玉),而收入又不高,百姓又有风险,因此建议关闭明州等市舶司。 古代文人嘛,哪里懂。 可后人又为什么说南宋的航海占据了南宋的六分之一经济? 这个经济不是直接归于市舶司,而是指间接的拉动,这些瓷器丝绸茶叶得种出来,生产出来,就会养活很多人,就会为南宋提供很多税赋。 另外就是市舶司力量有限,多数货船未进港口,便用小船卸走货物走私漏税了,如在北宋就看到许多大海商家产动辄几百万贯,甚至上千万贯,富可敌国。以宋朝海关的税率十抽一,又有那么多海商,这么抽下来,得有多少关税? 还有,范成大忽视了一个隐形的收入,那便是内库对香料的专营,海商运来珠宝、玳瑁、犀角、象牙、珊瑚、玛瑙、香料,都由市舶司统一收购,价格还可以,不然就会将海商吓跑掉了,然后交给内库去销售,其利润十分惊人,北宋末年,仅是此项就为宋朝带来一千多万贯收入,只是在内库,与三司无关。南宋初,几乎一半军费就是从海商身上挤出来的。但这笔收入,是在市舶司账面上看不到的。 所以海船到了港口,市舶司一般要摆阅货宴,招待船上每一个人,包括水手在内,一是鼓励他们主动交税抽解,二是替国家带来了收入。 而且鼓励百姓将外国商船带到港口,如果带来的货船卸货总值超过五十万贯,奖励其九品官职。如果市舶司的官员招商有方,每给国家带来十万贯的收入,升官一级。 如果市舶司的官员不按规订多抽税或乱统购,将海商吓跑掉了,则罚银一百贯,降级二等。 还有许多规订,如宋朝百姓经营航海,船太贵了,于是许多百姓合伙造船,或者合伙租船,市舶司主动将他们登记在册,一是防止他们为利在海外相互残杀,二是规避经济纠纷。 其实归根到底,看重的就是这个钱。但对海外有什么,大家却是很不关心的。 然而王巨到了泉州后,却将这个航海迅速推向了巅峰。 市舶司的账面上收入不停地翻番,仅是去年一年,就达到了九十多万贯。这是账面,至于内库因为香料珠玉玳瑁珊瑚所获得的盈利,更是无法想像。不仅是泉州,在他的带动下,包括杭州与广州的关税同时也在激增。特别是杭州,同样翻了一倍多,谁让章楶是王巨的好朋友呢。 不但市舶司的抽解激增,这是买回来的,还有卖出去的,这些进出港口前后,还要陆续地征税,由是带动着商税收益也在迅速增长。 但中间也出现了新的纠纷,那便是百姓的迁徙。 在王巨推动下,航海的人多了,规模大了,得有海外基地,因此王巨鼓励百姓迁徙到海外。这些海商出的条件也不错,当然,搭船需要船费的,以户计算,一户人家一百贯钱,十年偿还,但到了海外如果做工,保障每年有一百贯以上的收入,若是种地,则给一顷耕地,十年内免征任何税赋,若是放牧,同样会拨出大量牧场,并且还会贷款贷粮贷牲畜给百姓,利息是年息一分。 可最最让百姓动心的是,除了这些免十年赋税的地与牧场,或者是高薪收入,以及风险赔偿金外,同时还有一个承诺,如果去了当地后,一年内不满意者,可以让百姓回来,并且不收任何船费与吃喝费用。若出意外,照样赔偿。 但定居三年后,想回来探亲,一来一回则必须交一百贯钱,毕竟这时候海船成本高,路上还要付其吃喝。上了船,又在大海上,什么都贵。 而且这些条件在登船前,可以先去官府双方写下契约。 也就是对岸确实条件很好,否则不会有这样的条件。 这个便让朝中诸大佬好奇了,赵顼写诏书询问,王巨答复是海外有许多无主之地,面积之广,难以想像。之所以海商这么做,是一旦百姓迁徙多了,朝廷要不要派人管理,海商们不敢预料,真派人管理,那只能交给朝廷。所以只承诺免掉十年赋税。 管理到海外? 大家一起冒冷汗了,就算朝廷有这个心,那个官员愿意去啊?那还不如去岭南做官呢。 于是赵顼又回了一封诏令,若此,请吩咐那些商贾善待百姓。而且海上风险,不可不防。 王巨也回了一奏,说请放心,虽然海上有风险,不过海商皆在摸索各条航线,尽量地避开飓风时季,同时也在改进海船技术,实际出事率未必比长江之船高。 而且在王巨戒劝下,海商也与迁徙百姓签订了协议,若是出了事故,每户人家可向留守在内地的亲人亲戚赔偿一百贯。又规订到了当地安定下来,立即让他们写信,再由海船带回国。而且王巨又戒告百姓,各自在迁徙前与亲属暗中说好了,在信上做一个记号,以防海商出事后派人假冒亲人写信回来。 还有另一个灵活的规订,海商带回来的香料珠玉,若是走私那没有办法,如果不走私进入港口,则必由内库榷买过去。 内库不是支付铜币的,而是多以丝绸瓷器茶叶等物资,或金银与海商兑换。 因此百姓如果在海外有所收获,则在内库支付香料的丝绸金银时,海商从中抽出一部分发放给其家属亲人。 为何海商以户计算,只要是一户人家,无论是一人还是十人,都是支付一百贯船票费。 这是有意鼓励全家迁徙。 但终是海外,除了那些真正活下不去的百姓,余下百姓那个愿意一家老小全部去海外? 因此多数人有家人与家属呆在内地。 然后到了第二年,真的有许多百姓写信回来了,并且有的人开始有大量收获,海商们也没有侵吞其所得,一一用内库支付的丝帛与金银,派人送到其家属手中。 不过也侥幸实施了邮驿改革,使得普通百姓得以通信,而且一开始实施主要是为了木棉司的,福建路实施的情况最好,否则各户百姓也很难以联系。 王巨在奏折后面还附带了递上一些从民间搜集回来的家书,用它们来做证明,百姓虽去了海外,但确实过得不错,甚至比木棉司徙民的待遇还好上数倍。 不过这时争议开始。 这样一推动,无疑很多贫困的百姓,纷纷逃向海外。 一是影响了木棉司的迁民,二是影响了当地的寺院与豪强租佃,有些人上书弹劾王巨。 王巨又回了一封奏章。 他先说了人口密度,象环庆二州包括蕃人在内,不会超过六万户,然而仅是建州、福州与泉州户数就达到了六十多万户,其密度几乎相当于环庆二州的七到八倍! 不仅这三州,包括整个福建路、两浙路与江南西路,人口太过稠密,因此百姓无法养活更多的子女,导致许多父母将自己的亲生子女活活溺死,也包括章惇差一点就被他父母溺死了,章家在当地还算是条件比较好的人家。但这一条王巨就没有说了,毕竟得给章惇一点面子。并且现在这种情况蔓延到了黄州、鄂州。 大地有限,百姓繁衍无限,难道陛下你愿意这种惨忍的情况继续发生并扩大吗? 其实就是迁徙一些百姓离开福建路,福建路人口密度也太大了,就打算抽掉一半,只要其父亲不再活活溺死自己子女,要不了三十年,又会恢复过来。 但怎么可能抽掉一半,那得多少户人家哪?得用多少海船来装载,得用多少人去安置哪,海商们有这个本领么? 之所以豪强寺院们反对,是因为人口密度越大,地皮越紧张,他们拥有的地就会升值。而地少人多,给予佃农的待遇便会很差,那么他们获利就会更多。至于百姓溺死自己子女,管他们屁事。 然而经过这两个方向的迁徙,会出现一个局面,人口密度下降了,对耕地渴望也减轻了,耕地价值也会下降,那么兼并情况就会逐步减少。因为百姓数量减少,但这些大地主大和尚们不可能亲自耕种的,为了能雇佣百姓,只好渐渐改善其待遇,以便留下佃农。难道这不是陛下你渴望的吗? 其实以前王巨就对赵顼说过。 宋朝最大的危机,是积贫积弱,还有一个更大的隐形危机,那就是人口在猛烈膨胀,仅是户册统计便有一千四百多万户,隐户逃户流户与蕃户还不计入其中。 这才是导致耕地疯狂兼并的最根本原因。 象宋初,地价贱得怕人,投资土地回报率低,那么会有多少人花大代价,或者抹着良心使出各种手段去兼并? 如果这样继续发展下去,一旦宋朝户数再翻一番,不用外族入侵,宋朝也完蛋了。因为无法养活这么多人口。这个很快的,如果没有其他意外,顶多七八十年,宋朝的人口就能翻上一倍。 而且当地豪强的反对,早在木棉司就开始了,因此章惇还刻意与王巨商讨,这才推出邮驿改革。 王巨又刻意重新提醒一下,不错,当地豪强是反对之,海上虽然不象百姓所传言的那样可怕,但确实也有风险,即便王巨在泉州这段时间,就听到好几艘海船出了事故。可总比让百姓将自己子女活活溺死得强吧。 不管怎么说,百姓这种自我的计划生育,确实太惨忍了。 并且章惇以前为了木棉司,还刻意做了一次调查,福建路十户人家就有五户人家这么干过,这时代除了在妇女安全期上做文章外,几乎没有什么科学的避孕措施了,就是安全期也未必安全,动不动就怀孕了。所以这惨忍的事儿想少都少不了。 因此章惇说,尽管迁徙到南方,出现了一些死亡,总比这个死亡率少得多吧,难道这些婴儿就不是人命? 赵顼还说什么。 但在王巨鼓动下,迁徙百姓的数量十分惊人,几乎有两万多户百姓从户册上消失,甚至波及到两浙西路。这只是公开的户数,还有大量的隐户逃户,这些人才是真正活不下去的百姓,也随之迁徙出去。不过这些百姓就无法统计了。 然而当地官员对王巨有些敬畏,别看王巨到了泉州,但经他一闹,朝堂上六七个大佬,包括孙固都贬放处理了,陈襄几乎消失不见了,就连文彦博下台也隐隐与王巨有关。 并且这个迁徙不是从王巨来到泉州才开始的,在熙宁四年冬天,就有一些商人开始做了。只不过王巨来到泉州后,将它进一步地扩大,以便疏散当地的百姓,给大伙更多的一份生机。 确实,两浙路与福建路土地更紧张,特别是福建路,因为出海的人多,不仅是航海,还有捕渔,所以信神拜鬼的百姓也多,导致大量寺院产生。但这些寺院才是最贪婪的,他们几乎占据了福建路四分之一耕地。 然而经过王巨的推动,进一步的疏散,这种状况渐渐好转,这也便于治理。 再者因为王巨的推动,各地官府商税激增,现在宋朝政绩与经济挂钩,皇上又不发话,因此从上面的京城诸官,到下面的官员,大家一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没有想到,这么快更大的回报便到了。 第607章冒泡(下) 三百万石稻米到来,当然解救不了所有灾民。 毕竟受灾百姓数量太过庞大,除非调来三千多万石粮食,再加上朝廷想一想办法,这场灾害才能化解。但它的到来,多少能解决一些燃眉之急。 如果是灾棚赈粥形式,至少这么多粮食,可以使一百多万百姓得活。 虽然救不了这场重灾,但有了它,与没有了它,性质可以说完全两样。 以前因为王巨迁徙百姓去海外,还有一些官员很是不满的,但怕了王巨这个疯子再拼命,皇上不说话了,他们也就装作看不到了。 然而这次,却是很欢喜。 就算迁走了一些百姓,凭借这个粮食得活的百姓,也能弥补了。 但与章惇说的奢侈无关,章惇所指的便是运输成本。 宋朝大型海船能载货五千料,也就是载货量六百吨以上,可载人五六百人。中型海船则是一千到两千料,可载人二三百人。还有一些特殊用场的小型钻风海船,可载百人。 以及一种特大的海船木兰舟,舟如巨室,帆若垂天之上,舵长数丈,一舟数百人,中积一年粮,养猪酿酒于其中,置生死于度外。也就是乘座此船,再也不用害怕大风大浪了,唯独怕的就是搁浅。 那是夸张的说法,这种特大海船同样也害怕大台风。 只能说船越大相对而言越是安全,这也是后世发掘的沉船多是五百吨以下的中型海船原因。 这种海船载重量就达到了一千吨,若是加重,可载一千五百吨左右。 但船越大,成本就越高。象一般中型海船成本需几千贯,这种大型木兰舟的成本能达到两万贯以上! 然而船造出来,也要保养的,两三年保养一次,又要花一些钱,再加上水手船夫的薪酬,打算使用二十年,一年一次,不过航行二十次,以及海上的风险,一次最少得获利七八千贯,才能维持着其成本。 王巨说两百余艘船,装载着三百余万石粮食,无疑都是大型海船,甚至有那种特大的木兰舟。 如果按成本计算,这么多船装一次粮食过来,仅是海船的成本,就达到了一百多万贯,甚至近两百万贯。 确实太奢侈了。 更让人惊奇的是,这么多粮食,海商们是无偿捐献给朝廷的。 其实这个航海,大家也知道王巨掺了一脚进去,但相信,王巨只掺了一脚,不可能全部是王巨的,仅是这么多船只的成本,王巨也支付不起。 不知道王巨如何说服这些海商的。 究竟如何说服的,王巨未写,但写了这些粮食的来源。 从去年时,王巨看到旱灾持续,害怕出事,因此暗中筹备,但也不仅是那个海外,就迁徙了这些百姓,那怕有无数“无主之地”,也不可能生产出这么多粮食。因此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初,又从岭南、交趾筹集了大量粮食。然后号令海商义举,将这些粮食发向中原。 然而因为船舶较大,一般港口无法进去,只能分成两批,一批前往润州,没有去杭州,节约路程了。然后搬向河船,渡过长江,从大运河运向各地。 还有一批则是运向密州港,再从密州运向各灾区。 这个王巨则不管了,让朝廷立即派人手去安排。 最后则写道,如果灾情再持续,可能秋天到来时,还能从倭国与高丽那边调来一批粮食,但这两个国家非是产粮大国,因此数量就不会象这次那么多。 王珪说道:“此子有先见之明哪。” 不管他用什么手段说服海商的,但去年冬天,大家正忙着敛财呢。谁会想到防止旱灾持续,而提前筹备粮食?况且这个说服海商主动做善事,也是一个本事。 商贾逐利而行,让他们花费那么多钱帛,捐赠了这么多粮食,王巨虽未说,但想来也不容易。 这样的人才放在泉州,无疑太过浪费。 最好玩的是王安石似乎是有意一般的,自从王巨去了南方后,几乎就当没有这个人存在一般。 反正我不惹你,但你也不要想我提拨你。 不论怎么说,国家用人出现了失误。 王安石没有作声,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将王珪的话放在心上,而是盘算着如何安排这三百万石稻米。 曾布则打了一个圆场,挑开话题,说:“海外是南方,那来的粟米与羊肉?” 南方有麦,但南方能种粟吗?况且那是海外,比广州还要南,能牧羊吗? 沈括说道:“这个我都知道一些,这两年我与王巨来往了几封书信,谈了一些数学上的话题,因为大地是圆的。往南会更热,而且丛林密集。不过再往南则不同了,气温渐渐降低。只不过与我朝恰恰相反,我们这里是冬天,那边则是夏天。我们这边是夏天,那边则是冬天。因为经营蔗糖,王巨将几个傔客派上南方,而且他也关注了海外,他家傔客与海商们交谈时,说出了王巨的理论。有的海商竟然相信,于是派了钻风船一直向南。然后寻到一片大陆,似乎有我朝三倍大,但上面罕有人烟。这便是王巨所说的无主之地。不过盛产珊瑚,以及一些玉石,还有铜铁等矿藏。这才有了南方迁徙的故事。大约这些粟米与羊就是来自那片土地。” “这么大?”赵顼问。 “陛下,大虽大,而且王巨说不止一个大岛,有很多岛面积都不小,上面虽生活着一些土著人,因为落后,不足为害。只是离我朝太远,多在万里之外。”沈括一本正经地说道。 海商用之疏散百姓压力,沈括很赞同,但派官员去海外经营,沈括并不赞成,天下那么大,宋朝能管得过来吗?之所以经营河湟与西北,那是为了国家的安全着想。大洋的彼岸,与宋朝安全有何关系? 可是赵顼继续想了一想,还是有些怏怏不乐,这么大块地方,现在迁徙的百姓是少,可繁衍后,早晚必立国。 由宋人组成的国家,却不是宋朝。 这怎么高兴得起来呢。 然而这还早,又太遥远了,赵顼无法说出口。他心中想到,真不行,让王巨进京述职,问一问吧。这一回没有人责问他,大约能进京了。于是换了一个话题,问:“大地真是圆的?” “可能吧。”沈括说道,不然不能解释。 “难怪王巨鼓励迁徙百姓。”章惇说道。既然是无主之地,又是那么大,为何不安顿土地越发紧张的宋朝百姓。 歪了一会楼,正事要紧,开始商议如何安排这笔粮食。 但实际大地是圆的,那么就布下了一个梗。 马上王安石会被司马光整得很惨。 可在司马光眼中,是“国有二王,天下必亡”。 然而为什么司马光能整倒王安石,天灾! 如果能用科学去解释旱涝现象,那么就破开司马光的命题。但想要大家承认这个科学论证,必须有一些有力的证据。 那么这个天方地圆就是最好的证据。 最少它能论证王巨的那本即将出来的中级数学书理论是正确的。 这是后招,得放在秋后,随着第二批粮食抵达,一道施放。 王巨冒泡后,又潜水了。 司马光也冒泡了。 准确地说,这三百万石粮食到来,解决了一部分难题。可灾害在继续,粮食依然危机着。 司马光上了一奏。 广散青苗钱,使民负债日重,而县官无所得。 百姓负担是重了,可官府居然无所得?那么这一年三四百万贯收入是从哪里来的?三四百万贯哪,可不是小数字,问一问西夏一年能有多少收入。 免上户之役,敛下户之钱,以养浮浪之人。 这句话如果推迟九百年说出来,能活活让大伙将司马光嘴巴抽肿了。难道将上户从差役中解脱出来,给无业百姓创造就业机会,做错了吗? 置市易司,与细民争利,而实耗散官物。 市易法确实是倒退,不过它同样敛了财,何来的实耗散官物? 中国未治而侵扰四夷,得少失多。 也就是中国得实现四个现代化后,才能对外用兵。 团练保甲,教习凶器以疲扰农民。 种地才是百姓的本份,不应当学习武艺,不应当去摸兵器。难道汉人还不够温顺吗?其实真相是司马光是中国古代权贵的典型代表,他眼中的听话百姓必须做勤奋的兔子,牵线的木偶。所以不能碰兵器,不能穿罗袜…… 信狂狡之人,妄兴水利,劳民费财。 农田水利法乃是王安石变法中最无争议的,如果不是王安石这条变法,很可能到了北宋末,两千两百万户百姓时,不用金人南下,因为养不活那么多百姓,宋朝自己儿就乱了。 但就是这些歪理,许多人认为司马光居然说得对。 正是王安石你这么做,才引起的天降大灾。 不过这份奏章虽然引起轰动,王安石还是不大在意,因为万事得说出来一个理儿,而不是司马光的强辨之理。 当然,司马光也没有指望这份奏章将王安石扳倒。 然而他的杀着也不是这道奏章,而是一个人,一张图。人一度是王安石的学生,所以这个人就会有无比的说服力。图,那会是一张无比凄惨的图。 并且王安石在去年又做了一件“天怒人怨”的事,那就是免行钱。 王安石想用市易法打击团行的弊病。 但是不可能的,况且天下生意那么多,官府如何去经营?当然,王巨所想的,提高科配和买的官价,使得百姓自发地将商货卖给官府,那么不需要团行存在了,直接取缔就是。王安石不是想不到,可那样国家是倒贴的,如何敛财? 因此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就是执行免行钱。 国家实行市易法了,可以自己儿买卖,那么不需要向你们这些团行摊派和买科配,因此呢,你们得将以前的科配和买所带来的经济损失折成钱,上交给国库。 王巨知道这条变法后,在泉州是真心醉了。 当然,国库是充盈了,内库也充盈了,但是所有百姓一起掉到坑里,特别是国家的精英——大商人、大地主、达官贵人、外戚宗室,一道免行钱执行下去,一个没有逃掉。 因此只要这个人,这张图出现,王安石马上就得完蛋! PS:为天津祈福,另外再诅咒那些幸灾乐祸的人天天去吃翔。 第608章下马 这个人叫郑侠。 原来他的父亲在江宁为官,他随父亲一道去了江宁读书,因为官场上的往来,王安石遇到了郑侠,曾指点过他的学问,因此算是王安石的学生。 熙宁五年王安石将郑侠调到京城为官,然而郑侠屡次写信给王安石,攻击新法。可能王安石认为郑侠是一只白眼狼,便将郑侠贬为东上门的监门小吏,也是官,但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小官。 这时候每天都有许多灾民逃向京城就食。 很正常啊。 古代产粮低,一遇到大灾不得不逃荒了。况且是这么大面积这么长时间的特大旱灾。 王安石做得不错了,至少在不停地救灾。 想一想赵顼刚即位那次河北旱灾吧,因为国库空虚,司马光直接建议,将这些灾民赶回去,由各州官员自行处理,让他们自生自灭。 那才多大面积,才多长时间? 当然,看上去是很惨。 然而郑侠心中的想法,这就是王安石变法害的,灾民就是证明,大旱就是证明,连老天爷都愤怒了。 好吧,上天若真有好生之德,仅是愤怒一下,就要降下大灾吗,那么这个上天那来的好生之德? 于是他写了一篇奏章,里面攻击了变法的种种,然后说,如果陛下废除新法,苍天必雨,如果十天不落雨,请将臣脑袋砍了。而且他还将灾民的情况绘了一幅长图,叫《流民图》。 因为这幅画有残卷流传于后世,王巨还看到过,确实画上的流民样子很惨很惨,一个个瘦骨嶙峋,衣不蔽体。 正常途径各地奏章必须经进奏院审核,再交给中书,若是重要,才能呈到皇上手中。于是郑侠声称这是密奏,以加急驿马,送到银台司。 然后赵顼看到了,然后高滔滔也知道了…… 但不能往深处想的。 首先郑侠做为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官员,画图就画图吧,如何攻击王安石(与图无关,而是他那道奏折里所写的内容)。当真首相是吃素的,任何人都能捏一把? 就算郑侠刚直不阿,胆大包天,是宋朝的海瑞,但新的问题来了,这道奏折与这幅画如何送到宫里的?别说什么急奏与银台司,恐怕就是如今的王巨,如果不是中使下来,想要将奏折送给赵顼,都没办法绕开东西二府,最少得从御史台走一遭。 而且时机很巧妙,要知道这场旱灾乃是从去年七月就开始的,去年秋后并不危急,各地官府州仓里都有粮食,但到了今年春天,州仓渐空,这才出现大批流民。 然而现在都是四月份了! 那一个月没有大量流民涌向京城? 这么长时间里,你郑侠不发难,正好前面司马光上书,群臣议论,赵顼有些动摇时,图来了,书奏来了,这个时间段未免太巧合了吧? 并且上书后,立即让赵顼看到了,而且两个太后也知道了,还刻意讨过来看,看后流泪了……这个就更办法说了。 不过王安石也没有办法。 就象杨绘那份口状,都怀疑王巨派蕃人搞的鬼,还有那次万民书,也怀疑王巨多少派人暗中推动,然而证据呢。 没有证据,就没有办法攻讦王巨。 其实真相是王安石那句话,水旱常数,尧汤所不免,天灾与逃荒在新法之前有,在新法被废后同样还会有。 两个太后流泪了,赵顼终于动摇。 他找到了王安石,说诸新法议裁损之,酌情罢废一些危害大的举措。 王安石沉默,这使得他想到了去年元宵节的下马案。 元宵节看花灯,皇上也带着群臣站在宣德门城楼上与民同庆佳节。王安石便骑着马直接进入宣德门,守值的大太监张茂则喝令王安石下马,并且还殴打了王安石的从人,又抽伤了王安石的马。 张茂则是大太监,但在宋朝太监没话语权哪,更不要说王安石乃是一国首相。王安石找到赵顼,要求将这些侍卫送交开封府治罪。但开封府尹蔡确不同意,说是这些侍卫忠于职守,无罪。于是十个侍卫杖责了一下,此事不了了之。 这是官方的说法。 但民间还流传着三个说法。 王安石从人也座骑都被打伤了,这个无可否认。王安石见到赵顼,就问首相应当不应当在宣德门下马,应当下马,自己是自找的,不应当下马,这些人必须要重惩。 赵顼便努力回忆,说他做皇子时,入朝班序在宰相之后,也是进门才下马,所以这个进宣德门下马并没有藐视皇权的说法。 文彦博那时未下去,便插了一句,老臣入宫几十年,从来都是在门外下马……意思你们两个毛孩子懂什么,就是你们没有下马,也是一直在犯错误,包括皇上你是带头犯错误。 赵顼与王安石都郁闷了。 但无妨,王安石便找记录,记录上宋仁宗年间所有大臣都在门内下马。然后王安石便找大才子大三元冯京,冯京说,我忘了,又说,我隐约记得,曾经在门外下过马。 王安石无辄,不过他也有耳目,听到一条消息,说是温齐古与当天动手的侍卫聊天,说你们将宰相的马与从人打伤,罪名不小啊。侍卫说,我们不知道吗,只是上面逼得紧,无可奈何。温齐古立即禀报给了王珪。王安石知道要糟,王珪不会坑害他,但绝对不会为救他而得罪人。因此迅速喊来温齐古,温齐古经老王提醒后,也醒悟过来,这个火坑自己怎么跳进去的,但不敢否认,只能说我记不得是那个侍卫了。王安石想了一想,何苦为难一个小芝麻官,此事不了了之。 这个说法比较接近真相,士大夫举止优雅,有几个人象王巨那么粗暴呢。 另外两个说法就比较妖异了,一是说岐王赵颢将王安石半拉半带进去的,结果发生了抽马事件。这样做的后果会是什么,两个宰相吵架都能贬出朝堂,况且一个是亲王,一个是首相。果然赵颢送到开封府处理,王安石只好请求辞官。 但蔡确根本未过问,赵顼问,蔡确说,陛下,元宵节本来是一个与民同乐的节日,更要让太皇太后、太后开心,友爱兄弟,王安石是首相,应带头响应,现在仅打伤了几个从人,就要治亲王的罪,太后如何乐得起来? “卿乃敢言安石耶?”赵顼惊喜道,从此信任蔡确。 这个有些扯蛋,去年正月,赵顼还是对王安石很信任的,岂会因为蔡确说王安石的坏话,不怒反喜? 最后一个说法更操蛋,说王安石进宫,侍卫拿着骨朵喝令王安石下马。何谓骨朵,就是有长把的小铁锤,韩德让就是用此物在金殿上将辽国一个皇族脑袋打碎的。王安石不听,继续往里走。 这时张茂则走出来,喝令侍卫用骨朵击打王安石的从人。侍卫打着打着,转移了目标,开始打王安石的马,并说,相公马有何不可! 张茂则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说,相公怎么了,他不是臣子吗?这样蔑视皇帝,是不是想当王莽。王安石忍着怒气,去见赵顼,赵顼却说,打伤了,好,派人去验伤。 赵顼能说这没脑子的话吗? 因此王巨听到这些传言后,他分析了一下,大约是张茂则听到两个太后时常念叼王安石的坏话,正好那天他于宣德门当值,王安石骑马进来,茂则抓住机会,羞侮了王安石。文彦博自然会意,当场就搪塞过去。随后调查,两个太后发话,导致此事不了了之。 不要问一个太监有没有这个胆量,就是这个太监,宋仁宗忽然发疯时,曾大喝过,皇后(曹太后)与张茂则谋反。这是疯话了,但说明了张茂则与曹太太的关系。 遭此羞侮,王安石并没有说辞职,为何,还不是为了继续新政。 因此这时王安石终于提出辞职。 但第一次辞职,王安石很不坚决。 他还是希望赵顼回心转意。 然而让他失望,随后赵顼下诏,命开封体放免行钱,三司察市易,司农发常平仓,三衙具熙、河所用兵,诸路上民物流散之故,青苗、免役,权息追呼,方田、保甲并罢,凡十有八事,民间欢叫相贺。 三天后果然落雨。 古代这个三未必是三,天知道过了多少天才落雨。 然后以讹传讹,到了清朝的《续资治通鉴》时,变成了是日,果雨。前面颁诏书,后面天就降下大雨……雷! 但未必吕惠卿等人就是笨蛋,没有一个是省事的。 几天后,他们知道事情真相,因此进谏。 陛下,你不觉得疑点太多了吗? 赵顼省悟,除了方田均税法暂罢外,余下诸法又恢复了。 至于郑侠……愚人者,只能被智人所驭! 王巨如果没有这些金手指,多半同样也要被这些妖孽所驭。 不过这时王安石已经心灰意冷,连上四书,请求辞职。赵顼不得已说,那么就以太师或太傅之官留之京师。 王安石不同意。 赵顼只好让王安石重新知江宁府。 但让司马光失望的是,王安石下了,然而韩绛与吕惠卿上来了。吕惠卿哪,那可不会象王安石那么文雅的…… ………… “快到了,”陶青举着望远镜说道。 王巨送来的粮食一共分成两批,一批是润州。其实到杭州,利于船只停泊,装卸,不过那样速度就慢了。现在直接将船从长江随涨潮驶入润州,朝廷也方便将大大小小的河船立即从长江各地调集过来。然后装卸到各条河船上,利用汴水漕运运向北方各地。 其实这是长江在缩窄,否则象唐朝那样,王巨都想将船只驶入扬州(唐朝长江口更宽,因此唐朝后期,许多海船是直接驶入到扬州,但在宋朝就不行了)。 然而在润州有一条不大方便,非是购货,船卸了粮食,还要带货物走,不能放空船离开,那无疑加大的成本。 这个问题不大,因为这批船会采购一些货物,去倭国或高丽换粮食回来。虽然不合规矩(指必须在市舶司处买卖),然而这是义举,官府不会为难,处处放绿灯。 但最大的不便之处,就是润州不能停泊这么多船。 特别这时对港口要求很挑剔,毕竟船只一年只能来回航运一次,大多数时间是停泊在港口的,所以港口必须能容纳许多船只停泊。润州显然没有这条件,那么必须卸好货过后,立即采办货物,迅速离开。让后面的船靠上。 所以润州的船只数量不多,而且是分批到达。 主要的大部队是在密州。 密州的知州是苏东坡,今年春天刚到。 但总的来说,这一年密州灾情不重,否则大苏不会义意气风发地写下那首豪迈的《江城子.密州出猎》。 然而从密州将粮食再调到各处,损耗不提了,官吏再伸手捞一点,可能只有一半粮食到了灾民手中。 王安石那时还未下去,大家便商议决定,让灾民前去密州就食。 这一来,大苏悲催了。 那么多灾民到来,得派人维护治安,还有搭灾棚,粥棚。 并且要将灾民打乱,否则一旦来了几十万灾民,天气渐渐热了,万一有一个疟疾的什么传染病,正好变法派对他恨之入骨,那么等着倒霉吧。 因此王巨接到消息后,写了一封信给大苏,意思劳烦你了。 就不知道大苏会不会给他面子,尽管他暗中替大苏将他所有债务一起偿还了,与小苏关系一直不错,不时地相互书信往来。但在这时候,戾气冲天,大伙讲的不是中国古典式的知恩图报,而是文革式的“大义灭亲”。 与这批粮食无关,因为接下来还要做一件事。 船队徐徐以驶向密州港,港口不是后世的青岛,而是云河入海口处的板桥镇(胶县)唐家湾,因为这里有胶州湾之隔,平时风浪较小,水面宽广,足以停泊许多船只。而且水深,那么就能让较大的海船进来,反观几个黄河入海口处就不行了,那怕是出了大海,因为泥沙淤积,稍大的船只因为吃水深便会搁浅。 它的背后又是山东各州县,再往前去又可以利用济水五丈河,或者黄河各条支流与京城或河北路各州府沟通。 因此赵顼接受了王巨提议后,这个港口迅速繁荣起来。不仅与高丽倭国来往,还有一些南方船只直接航行到这里,互通有无,甚至一些广州的船只也航行到这里,将岭南的货物带来,再将河北山东的货物带到岭南,专门就在国内跑。 “看来官府有了准备。”陶青又说。 看到他们来了,原先停泊的船只一起让到另一侧,余下半侧空荡荡的,专门留给他们停泊,又有一队衙役在维护着秩序。 陶青又用望远镜继续看着,他看到了许多灾民。 饿得受不了,听闻密州港有粮食,朝廷让他们前去就食,一下子无数饥肠辘辘的灾民不由官府组织,就涌向了板桥镇这里。 这与陶青、张铨之无关,他们负责的只是将粮食卸下来,如何赈灾,则交给密州官员去处理。 越来越近,有些偏风。 各艘船上的水手不停地换着侧帆,以便校正风向。 但主帆陆续放了下去,船速也变得越来越慢,临近港口处,各艘船只开始停泊。船只停泊,特别是海船在各个海港停泊,那绝对是一门技术,花了很长时间才陆续泊好。不过一百多艘大型海船,依次停泊在一起,帆杆林立,看上去极是壮观。 陶青与张铨之也站起身,准备下船,与官府进行交接。突然一大群灾民,向他们这边跑过来。黑压压的一大片,脸上皆露出凶恶兴奋的神情…… 第609章凶狠 在他们前面还有一些衙役,有市舶司的,也有胶西县的。 但这些灾民太多了,衙役们又不敢动手,一下子就将这几十名衙役冲散,又继续向船队冲来。 陶青与张铨之看了看,一下子会意,陶青喝道:“吹号。” 王巨鼓励百姓迁徙,这个大家都知道,而且也能说出理由,没有这个航海,王巨也在鼓励迁徙。两浙路、福建路以及江南西路,也就是后世的苏南东部地区、上海与浙江、福建、江西这几个面积小省,人口几乎占据了宋朝的三分之一。 适度的人口疏散确实是良政,至少如王巨所说的,比自己亲手将自己的子女活活溺死强吧。 航海带来大笔税赋,大家也知道。 正是这一条,许多中立的,以及不是那么强硬的保守派大臣,都没有太反对。毕竟这些财源非是象王安石变法那样,在强行敛财。 实际有人观注王巨这数年来的作为,包括小苏在内,他们隐约地发现,王巨似乎就是在走一条王安石所说的“民不加赋而国自用”的道路,而且做得还比较成功。 当然,王巨是在地方,若放在朝堂上,这个范围扩大到一个国家,能不能成功,任何人都不敢说了。 但有的并不是外人所能知道的。 比如说这个航海的收入,其实并没有从迁徙的百姓头上敛什么财富,但开始时无疑是抢钱。王巨在葛少华去广南东路主持木棉时,就派葛少华打听,那就时就在谋划。 熙宁二年,王巨暗中派人购买数条海船,这些船造价不菲,不会打造出来才出售的,必须先付钱,后打造,而且打造的时间比较长,短则大半年,长则一年多。必须那么长时间,短了,就会出现种种问题,最少艌料得要这么长时间,才能干结。 所以元蒙两次征倭国,将汉人不当人看待,结果造出来的船,浪打一打,全部散板了。如果那样,那来的宋朝航海? 熙宁三年,王巨让几大门客出去,陶青与张铨之去了泉州,一就是继续造船,二就是先行派出钻风船,按照王巨的指示,摸索更详细的航海路线图,以及各个岛屿的特产,还有各条航线的风向、洋流、气候等等。 顺便开始小规模的经营。 到了熙宁四年,正式经营。 刘绍先与陆平之在杭州所主持的事务,同样与航海有关,只不过他们方向是北方的倭国与高丽。陶张二人则是专攻南方。黄良与吕何让在广州也在配合着。 也就是王巨未去泉州之前,大规模的航海,与小规模的迁徙百姓已经开始。 但王巨用了种种手段,激励大规模的百姓迁徙到海外,开始并不是在他们头上敛财的,确实以给他们一个活路为主,当然,他们也要听从指挥。 这是短时间,短时间内,海外的珊瑚、玳瑁、香料,又是在那种落后的地区,几乎象抢钱一样,但长时间,这些物事一旦饱和了,利润必然下降。 那时候广袤的土地,以及大量的矿藏,才是真正永久不竭的财富。这就必须得有更多的百姓去放牧、去种植、去开矿、去纺织…… 因此比许多人想的还要事务繁杂,计划也更长远。 另外就是海船的成本,开始是在泉州打造的。 后来嘛……则不是了,在大洋那边,几乎一半人工是免费的,所有木料也是免费的,甚至连铁钉等事物,现在都自己打造了,只有少量物资是从中原采购过去的,因此后来的船只成本,几乎是在宋朝打造的三分之一。 因此宋朝君臣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些船几乎全部是王巨与延州十家商手拥有的,只不过为了遮人耳目,以及拉拢一部分当地的豪强,组织了各条船队,并且又弄出一些“假户(不存在的户口)”,这么一弄,让人眼花缭乱,根本察觉不到。 最后是百姓迁徙,确实在大洋那边安顿得很好,否则不会有那个承诺。 但这个过程并不是那么和平。 当真是无主之地? 不管占有那片土地,必须将当地的土著人赶走,甚至……杀掉或奴役。 即便不想占有的土地,因为有物产,但言语不通,不易交易,便会产生摩擦。 以及海盗,南宋时在马六甲海峡连置了三个驻点,不仅有市舶司征税检税,另外就是驻兵,驻兵专门乘钻风船,护送宋朝海船,以及防盗缉盗。 不过王巨专攻的方向,乃是从吕宋岛开始,一直向东南方向,直到大洋洲。其实从吕宋岛开始,与宋朝往来就很少了,主要的航线,还是在马六甲两岸,航海也给两岸土著人带来了文明与工艺,以及武装。 因此宋朝罕听到这批船队航海的具体消息。 另外文明的落后,意味着当地人虽粗野,但手中的武器落后,反抗力量不强。 过程十分地惨忍。 但王巨对这些猴子也不抱有好感,在另一个时空,他们杀起汉人来,比倭国还要厉害,慈怜他们,等于是慈怜魔鬼。 不过这一条,是绝不能公开的,否则还不知得引来多少热爱国际和平的士大夫口舌。 这些“灾民”哪里知道这个内幕。 号角声嘹亮地在港口上空响着。 一个个水手,从后面的船只上,向前跃去,他们手中个个都拿着弓箭或者提刀。 并且弓是真正的复合弓,刀是真正的提刀,而不是百姓所用的朴刀。 不在一条船上,真正靠在岸边的只有三艘船,其他船没办法靠了,因此用缆绳,一个个系在这三艘船的后面,依次向海面沿伸。 邻近的船只上的水手已经来到这三艘船上。 张铨之说道:“你们看好了,专门往那些红光满面,长得肥胖的人身上射,射腿,勿要出人命,毕竟这是在宋朝,不是海外。” “喏。” 看到船队上的许多水手拿起武器向前面的船集结,这些灾民也停下来了。但他们已经来到船只的前面,前面的人个个都在射程之内。 水手拉弓搭箭,终是乌合之众,许多灾民又向后逃跑了。 箭一个个飞射而出,一些人被射中。 听着惨叫声,灾民逃得更快。 陶青又说道:“将这些人捉上船。” 指那些被射中的人。 水手们一个个跳下船,将这些人提上船只。 “拖到后面船上,用刑,审问。”陶青又说道。 有的衙役看到没事了,于是壮着胆子上船。 陶青站在船舷边,说道:“这事儿非同小可,劳烦你们将市舶司使与苏知州请来,共同处理。” 不让他们上来。 衙役只好回去禀报,密州州城离这里还有一百多里,不过市舶司就设在板桥镇,县城离这里同样不远。 先是市舶司使刘益走了过来。 “刘舶使,苏知州呢?” “他在密州城,这件事由我来接手。” “刘舶使,你看你能接手吗?” “咱家有些疏忽。”刘益脸一红道,又说:“陶管事,虽然灾民不法,可他们饥肠辘辘……” “刘舶使,调官兵过来吧,此事恐另有隐情。”张铨之在边上说道。 “隐情?” “刘舶使,如果你机智,先立即回去,等候苏知州过来,我们会给你一个交待。至于隐情,我只说一点,刚才射中的二十几个人,皆不是面带菜色的样子……放心,我们只是问一问,不会出人命,不然不会只专门射腿。” “谢过陶管事与张管事,”刘益立即醒悟,退下船去。 一会胶西知县带着一大群胥吏与衙差匆匆过来。 其中一名衙头打扮的人喝问:“为什么射杀饥民?快将人交出来!还有你们为什么有违制武器?” 陶青冷笑道:“如果我们不交人呢?” “不交人……” 不交人又怎的?密州有官兵,但官兵很少,加到一块恐怕还不足这些船上的武装水手三分之一多。看着这些水手满脸杀气的样子,谁敢上船抓人。 陶青又看着知县说:“贺知县,现在是免役法了,难道你还被胥吏架空实权了?怎么你未说话,轮到下面的人说话了?还有,如果某若下令,让所有粮船驶出此港,你们会落得什么下场?” 如果那样,不要说朝廷责问了,很有可能马上这么多灾民会产生暴乱。 贺知县额头上立即涔出汗水。 “听话,等苏知州过来处理吧。”陶青说完,冲这些人挥挥手。 ………… 事情迅速惊动了朝廷。 对于船上的一些违制武器,大家并没有太在意。这些船是到海外讨生活的,没有国家保护,那艘船上不带着一些违制武器。 只能说有些人不识相,这么多海船聚在一起,也敢打主意。 当然,大苏也被弹劾了,粮船到港,这么多百姓嗷嗷待哺,你居然继续呆在密州城,没有去港口接粮。 但这件事问题也不严重。 严重的是案件本身。 朝廷下诏,许灾民去密州就食。 然而这让当地许多粮商产生了不满。 粮食越紧张,他们才能将自家囤积的粮食卖上高价,因此几个大粮商与大地主凑在一起密谋。 最后便想出一条主意,灾民来了,密州先行拨出一些蓄粮给百姓就食。 然后这些粮商派出家中仆役,混杂在这些灾民中,看到船队到来,这么多船靠泊得好一会功夫。于是他们在人群中便蛊惑人心,说这么多粮食来了,但朝廷却将它们搬到库仓,只给百姓每天两顿粥吃。为什么不上船去抢,那么天天可以吃白米饭了,而不是喝稀粥。反正人多,国家无法处罚。 有一部分灾民便被蛊惑,现在不少灾民,那怕是一部分,也足足好几百人。然后冲向了船队。 为什么这么做呢?原因很简单,参考李密,据说隋炀帝在洛阳储蓄了六十年的积粮,瓦岗寨起义军攻破洛阳,开仓放粮。 百姓欢呼雀跃,因为粮食多了,以至大家都不在乎,一边搬着一边漏着,以至洛水都积满了雪白的大米。也就是可能三分之二以上的粮食全部糟蹋了。 所以同样是起义,朱元璋能成功,李密就不能成功。 当然,这些大粮商们不可能知道朱元璋,但他们知道李密,也知道李密开仓放粮这件事。只要灾民上了船,一旦轰抢起来,又是在大海上,那么九成粮食必然被糟蹋。 然而后面的灾民正在源源不断地到来,那么他们手中的粮食甚至不往西边调运,就可以卖上一个高价。 侥幸陶青与张铨之看到不对,又看到人群前方一些带头的人不象是灾民,立即下令射箭,才保住了这些粮食。 更侥幸的是船多,船上的武装水手多,一些与粮商勾结的胥吏不敢下令抓人放人,让陶青得到口供。事情闹大了,苏东坡才骑马姗姗来迟,他也不敢做主了,立即请求后方调官兵过来,然后才搬运粮食,又立即将此案上报朝廷,一干人犯与这些参与的粮商主户们抓到密州大牢。 吕惠卿看了案件经过,说道:“杀。” 囤积居奇没办法对付,但犯了法,还用得着客气吗? 不过他随着来到大理寺。 吕惠卿上位,他立即将矛头对准了吕嘉问与曾布。 郑侠上书上图,曾布看到不妙,弹劾吕嘉问,本来免行钱天怒人怨,但吕嘉问还违反规订多收了。虽然吕嘉问没有装腰包,全部放到国库里,那也是不对的。但他不仅攻击吕嘉问,还将矛头对着了免行钱与市易法。赵顼虽让王安石下,但不代表着不执行变法了,看到奏章后十分地不高兴,便让吕惠卿下去调查。 再说曾布,吕惠卿回家守孝,曾布主持司农寺,某些时候却做得急吼吼的,想取代吕惠卿二号首领的地位,吕惠卿虽在老家守孝,但看得很清楚。 正好,两人一起下去。因此在史上,曾布上位时,立即打压吕嘉问,吕嘉问上位时,立即将曾布往死里整…… 不过大家都忽视了一件事,曾布已经表现出来两面派的特性了。 整下曾布,吕惠卿又将矛头对准了天章阁侍制李师中,是真正的天章阁侍制,而不是外带的馆职官,经常能见到皇帝,说变法如何如何不好。 好吧,你也下去,发配到了和州。 接着又到了郑侠。 郑侠也在发配的路上,没完,派人重新将他抓起来,押回京城再审。 因为你弹刻变法这个不奇怪,可是弹劾奏章里怎么有了宫中的事?你一个小官也能知道宫中的事,这是冯京唆使你诽谤皇上的。 其实不仅是冯京,恐怕唆使的人参与的人,为数不少,有京城的,也有外地的各个大佬。 不过吕惠卿手中只有冯京与郑侠交往的证据。 然后三堂会审,迅速审出来,而且又审出两个人,郑侠的门人吴无至与集贤校理丁讽,替冯京与郑侠来回通风报信往来。 但还没有完,吕惠卿又盯住了另一个人,王安国。 这个傻逼也要干掉。 不过郑侠还不服气,因此吕惠卿来到大牢,将苏轼写的奏章,一下子扔在郑侠脸上,说:“自己看看!” 第610章小道 “呸!”郑侠狠吐了一口,又骂道:“奸贼。” 吕惠卿恨不能一刀将郑侠戳死。 但郑侠虽不是士大夫出身,也是进士出身,那么在宋朝就不能判死罪,甚至都不能黠字流配,顶多发配到那一州看管。 吕惠卿忍着怒气说:“让他看。” 衙役会意,两人强行拉起郑侠,一人将奏章放在郑侠面前,强行让郑侠观看。 苏东坡只是感到事情有点儿大,不知道如何判决,因此通报朝廷。但这件事暴露了一个真相,那就是整个宋朝实际有粮食救灾。 这个粮食不在国库与各州府的常平仓里,那个粮食快放得差不多了,难道王安石真为敛财敛得发疯,连灾民也不救了? 不过除了这个粮食,还有粮食,那便是在各个大粮商与大地主手中。 若是这些人将粮食以公道的价格卖出,不用他们捐,只要他们不涨价销售,就会有许多三四等户能买得起,至少这批人不用朝廷救助了,那么余下的五等户,朝廷压力就会减轻很多,至少会将逃荒的百姓能降低一半。 谁愿意离开乡土哪? 看看王巨那个航海,开出那么好的条件,暗中用了无数手段,不过吸纳了几万户,而且范围波及到了大半个福建路与两浙东路的南部数州,摊比例仅仅是近百分之一的百姓动了心。 然而这些粮商非但没有平价出售,反而个个囤积居奇,有粮卖,可有几个人能买得起?靠常平仓的蓄粮,能解决多少百姓的用粮问题? 因此旱灾越大,流户越多。 甚至为了抬高粮价,连王巨派来的这笔粮食,都想将它变着法子毁掉。 这才是真相。 郑侠被强迫看了,又狠吐了一口:“你们这些奸贼带头敛财,让商贾如何不敛?” 这个理儿? 吕惠卿气疯掉了。 反正这小子无药可医了。 于是立即处理吧。 因此套上了王安国,迅速将这五个人处执。 为什么要套上王安国? 这个人纯是一个傻帽,王安石变法,他沾了王安石的光,调到京城,然后天天说变法不好。曾布忍无可忍,便说,你是宰相的弟弟,国家变法,与你何干? 话外之音,若你不是王安石弟弟,能调到京城来吗,能说得上话吗? 王安国振振有词,宰相是我的哥哥,宰相父亲是我的父亲,宰相因为你们这群小人做错了事,将来国破家亡,波及先人,难道我还不管吗? 然后史书说好好好。 好个鬼啊,王安石确实提拨过蔡京,但提拨得有限,真正提拨蔡京的是谁?司马光! 曾布无奈。 然后到吕惠卿,吕惠卿自然不会与这个傻帽计较,有一天他去王安石府上询问政务,王安国故意在院子里吹笛子,吹得那个难听哪。王安石只好说:“宜放郑声。” 王安国回了一句:“远离佞人。” 郑声即指郑卫之音,节奏比较热情活泼。 但夫子却说郑声不合古乐,不庄重,不典雅,所以说:“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 大约王安国吹的就是郑声,而且跳脱不庄重,因此王安石说了一句,宜放郑声。意思你就不要吹吧,要吹吹一首好听的。 王安国立即借机补了这一句。 意思你想我不吹,可为什么屋子里却坐着一个佞人? 都是有学问的人,吕惠卿脸色立即变得难堪,然后在心中说,我忍,我忍。 当然,不能凭借这两条定王安国的罪。不过还有一件事,郑侠上了流民图后,王安国在街上遇到他问,君可谓独立不惧。然后互相吹捧一顿。 好了,你王安国也是郑侠的同党。 其实这件事还不止那么简单,冯京是谁的女婿,富弼。富弼现在哪儿,洛阳。洛阳有些什么人,富弼,司马光,王拱辰,神棍邵雍,后来文彦博也到了洛阳,又陆续有刘几,席汝言,王尚恭,赵丙,冯行几,楚建中,王慎言,张问,张焘等人加入,组织了鼎鼎大名的洛阳十三耆老会。 可能后面几个人后人不大清楚,但在现在的宋朝,都是有名望的老臣。 也就是这些老人们,没有事做,天天聚在一起哀叹国家变法带来的危害,或者吟风弄月,互相吹捧。吹着吹着,将司马光吹上位了。 吕惠卿想了想洛阳那块,还是啃不动啊。 于是便处理了,几个人或外放,或看管,最重的是郑侠,放于汀州看管。 但是吕惠卿这一招很管用,朝野内外,立即鸦雀无声。 所以说恶人……还须恶人磨。 然而吕惠卿随着就犯下了两个严重性的错误…… 随后朝廷又拨出十五万石米赈河北灾民。 不是数量少,是拨不出来更多粮食。 就在这时候,苏东坡又上了一奏。 泉州海商们配合官兵将粮食搬上库仓,官府也开始粥济百姓。也不是象那些个大粮商所说的那样,天天只赈稀粥,还有一些白米饭的。而且海商们又带来了一些腌制的羊肉猪肉,大苏是浪漫主义者,这种人写文章往往富有想像力,做官未必很合适,因为他们有时候能将幻想与现实混杂在一起。 但大苏也不是贪官,这一条不能否认。 已经出了事,大苏不敢再慢怠,时常过来亲自监督。 这些肉数量虽少,但在大苏监督下,也到了灾民嘴中。那还说什么呢。 至少有的吃,不会饿死了。 海船继续停泊,要等季风调转,才能南下。 但不能放空船回去,因此这些海商们在采购货物。 看到灾民可怜,加上船多,采购的商货数量大,海商们有意地让灾民用工代赈方式,让他们帮忙,或替其运输,或替其做其他的杂事,然后支付一些薪水。 两相配合,涌过来的灾民虽多,也就安定下来了。 不过这样一来,船上的水手与灾民也时常打交道了,有时候互相说说话,特别对遥远的海外,这些灾民也好奇,便再三的询问。于是渐渐便得知海外还有一片乐土。 至于家中有一些耕地的百姓不会动心,大灾嘛,早晚得过去的,况且从夏天开始,也渐渐落雨了。当然,灾情却在持续着,毕竟这时候落雨,秋收也泡汤了。只能熬到秋天,回去抢种一季冬小麦,直到明年夏天,他们才会有生机。但有了生机,何必去海外? 虽然他们也感谢这些海商的义举。 不过这些灾民中还有许多贫困百姓,没有灾情,他们生活照样贫困。 这些人便动了心,然后央求。 海商们不敢做主,这里是河北京畿东路,国家的重心所在,非是在福建路,若是大规模迁徙百姓,会很麻烦的。但耐不住央请的百姓多,便找到大苏商议。 大苏也不敢做主,但他不能说我不同意,若是让这几十万灾民恨上自己,那会很悲催的。于是说,我上报朝廷吧。 赵顼看到奏折,也感到为难。 在他未登基前,王巨刻意就说过,宋朝危机很多,但最大的危机便是人口危机。天宝初三百万户那不能算,因为许多地方还未统一呢。到了太平兴国五年,那时河东路收回,宋朝也发展了二十年时光,户数达到了六百几十万户。到了赵顼即位时,仅是统计在户册上的户数就达到了一千四百余万户。在史上,到了元佑元年,仅过了二十三年光景,户数就激增到了一千七百九十多万户。如果没有王巨的迁徙,仅是向南方迁徙,以及郑白渠带来的粮食增产,还有提前对江东圩的重视,那么在这个时空,可能到了元佑年间,户数能激增到一千八百五十万户以上。 当然,赵顼也知道人口在迅速增加着。 但迁徙到海外……这个真甘心么? 不过适度的迁徙确实有很多好处,一是给这些百姓一份生机,毕竟多是贫困户,但在海外,却不存在任何土地问题。王巨教导得也好,这些海商确实做得不错,那些海外迁民的信,他也看了,看上去一个个生活比原来的更好。 二是解决了部分土地压力,减轻了兼并的恶化。 于是思来想去,便写了诏书,询问王巨。 大家不懂啊,只好问王巨了。 然而没有想到王巨却上了一篇长篇大论。 奏章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说灾害。唐太宗说过一句著名的话,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一个好的君臣皆重视百姓之,如刘备,他从新野撤离,还不忘带着百姓,那怕这些百姓拖累了他撤离的速度。正是这个以人为本,以百姓为本,才使得刘备后者居上,成就了一番伟业。若不是他的对手太过强大,说不定都能恢复汉室江山。然后唐太宗说,君是舟,民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才成了千古一帝。 一个不重视百姓的君王肯定不是好君王,一个不重视百姓的大臣肯定不是好大臣。 别听文彦博什么与士大夫治天下,而非与百姓治天下。一旦这个理论成为国策,那么宋朝必然象秦朝那样,二世必亡。 因此这个大灾当前,孰是能臣,孰是奸臣,一下子就甄别出来了。全心全意在救灾百姓的大臣,而让国家安定,这些大臣可以说个个都是忠臣良臣。而借这个大灾,不是想着如何救灾百姓,而是想着如何利用这个大灾打压政敌,这些臣子少用为妙。 并且王巨着重地说了一句,多少灾民? 这是以百万为单位计算的灾民数量,一旦动荡,国还会是国吗? 而且王巨非是变法派,最少与王安石很不对头,所以说话有一定的权威。 赵顼看到这里,他有些醒悟。 然后致命的杀着便来了。 王巨也不否认,天灾到来了,大家当然警戒反省一下,以便做得更好。 不过上天无情,未必与人事有关。 至于干旱涝灾地震的原理,他在新著书中有了一些解释。 王巨在张载家乡横渠招收了五十名聪明伶俐的学生,教导他们数学,实际就是数理化。 在他们帮助下,王巨终于完成了下一卷的数学书,说卷不妥了,准确地说分成了几十卷,好几部,数学分成了代数与几何两部分,相当于后世的初中水平,这很了不起了。 另外还有物理化学这一部分,但最头痛的就是这一部分内容。 然后到了地理这一部分,包括大地是圆的,以太阳为中心在转动,所以产生了四季。以及一部分地质学内容,包括暴风旱涝地震等灾害产生的原理。 除了这四部书籍外,还有几十部书籍,那便是王巨从大食那边弄来的西方学说性的书籍,派人翻译过来。 这些书还没有出版,皆是手抄本。 王巨也在派人研发铜活字与排版技术,一旦这两项技术成熟,书籍印刷成本会大幅度下降,那么这些书籍就可以正式印刷了。 那时王巨还会从西方那边弄来一些它们的历史哲学方面的书籍印刷,以便让大家借鉴大陆另一侧的各种政治制度以及历史变迁带来的启发。 现在将这些书籍献上来,是证明不是他空想的,另一侧也有一些学者,在这些“小道”上,提出了类似的学说,只不过仍达不上王巨的高度。 眼下还不能证明大地一定就是圆的,但在王巨这个学说支持下,海客们真的在遥远的南方找到另一片大陆,也如同王巨所说的那样,季节恰恰相反。 这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赵顼翻着这些“小道”书,王巨也说了它是小道,但赵顼有些苦笑。 当真它是小道吗? 第611章毁灭的敲诈 在这道奏折的最后面,王巨又提醒了一件事。 进入夏天后,北方开始落雨,虽然秋收虽泡汤,但这是好事。 然而有两件事需要注意,这次干旱很严重,许多地方的地面都晒得龟裂了。包括黄河河堤,同样被晒了许多天。然后雨水猛地到来,反而会容易出现问题。 不要老百姓前面回到家,再来一个黄河决堤,百姓那才叫苦逼。 第二件事便是旱情并没有结束,相反的,它渐渐向淮河长江转移。莫要问东南就没有旱情,除了一些水下田圩田外,或者临近河边的水田,若是久不落雨,东南大片耕地同样会受到旱情影响。 必须要未雨绸缪,先从巴蜀荆湖南路那边筹集一些粮草,运向东南。 即便旱情不严重,也可以调到河北,赈济灾民。 这时候不能计划浪费了,人命关天! “东南也会有旱情?”赵顼头痛地想。 东南便是指两浙路,哪里可是宋朝的大粮仓以及钱仓。 这便是第一道奏折,包括这些书籍装在一个厚厚的纸袋里,然后才到了赵顼要问的事。那是第二道奏章,放在第二个纸袋里。 王巨先行解释了海客迁徙百姓的原因。 早先是王巨的关注与提醒,一些海客用钻风船转向了南海的东南方向。果如王巨所说。 因为这里的百姓愚昧无知,所以不知道香料玉料珊瑚的珍贵,当然这意味着有极大的利润空间。 然而言语不通,而且多数百姓十分凶悍,甚至有许多部族喜吃人肉,落在他们手中,立即就被这些土著人生吞活咽了。距离又十分遥远,远了,路上就要布置一些供给点。这些供给点必须有避风港,还有一些能种植庄稼的地方。一是给船队救急,提供补给,二是建设一些灯塔,指明航道。 特别是现在航道的末端,哪里有一片很大的陆地,似乎是宋朝面积的三倍。而且气候很仿佛,只是因为在南半球,所以季节恰恰相反的。这个季节无所谓,主要是气候差不多,也就意味着百姓容易生存。 然后他们又在当地发现大量的珊瑚礁、玉石矿以及铜铁矿藏。 无论是开采种植交易,还是防御当地土著人的伤害,都需要大量的百姓。那只能从宋朝迁徙百姓过去。 正好王巨去了泉州,这些海客一一反馈,王巨表示了支持。 现在迁徙了一些百姓,户数虽多,但不是每一户都全部去了,有的一户去了一个人,有的一户去了两个人。具体多少人王巨就没有说了。 且不说那个大陆是宋朝的三倍大,有数个大岛屿相当于宋朝一路或几路的面积,相当于宋朝一州面积大小的岛屿也有几十个,不管迁徙了几万或十几万百姓,但这点百姓散落在这么若大片的地域里,几乎就象没有迁徙一般。 因此现在的百姓对于这些海客来说,是很珍贵的,倒也不用担心苛待。 王巨又说了海船,除了小型海船与渔船不算,泉州注册的一千料以上的中大型海船共有三百八十余艘,船主合计九百二十余人。 船主多于船只数量,是因为许多船是多家合伙打造出来的。 王巨支持了他们,又指导了他们,这才有许多船主协助王巨,做出这番义举。不过这些船主不仅有泉州的,还有广州与杭州那边的海客。 王巨所说的,基本是真的,只能说有的刻意没有说了,比如这么多船主当中,实际有许多空户,不存在的户主!不然怎么办?唾沫也要将他淹死了。 也确实有部分沾光的船户协助王巨做出这番义举,然而主要还是延州十商户与王巨的船队。这更不能说了。 否则这个财富会让人惦记,否则这个义举又会被说成收买民心,而且赵顼也是一个多疑的人。 然后王巨还刻意绘画了一张大海图。 这个海图有不少误差,毕竟正式经营的时间还不算太长,但准确率也能接近七成,大方向是画出来了。并且画了这些移民安置的地点。海图虽大,但这些移民区域太小了,几乎都看不到。 最后王巨才发表自己的想法。 移民未必是一件坏事,可许多士大夫不懂,必然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争议。 如果朝廷真同意了,为免去不必要的争议,请务必提出几个要求,第一必须按照王巨与海商的那个“苛刻”条件与海商们签订协议。 第二这次迁民乃是京东路与河北路的百姓,争议会更多,因此必须是六等以下户,才能同意他们迁徙。 宋朝开始只划分五个等级户,但五等以下户各人收入又大不相同,于是后来又细划分了一次,分成五等到九等五个等级,五等户还有一些财产,以及一些自留地。但从六等户开始,实际已经属于赤贫百姓,他们对国家很难贡献税务,甚至从七等户以下者,即便平时,国家也要补贴。这些百姓迁徙了,争议声会小一点。毕竟他们能贡献的税赋不多,这一迁徙,反过来给予他们一条生路。 而且时间也正好,随船到了彼岸,那边正是春天,赵顼看到这里,表示头痛,因为宋朝这边是秋天。 那么正好能赶上种植时季。 这些百姓走了,国家也少了一部分救灾压力。 第三海客们很需要百姓,但他们手中都有一定的财富, 因此呢,每迁徙一户百姓,让他们提前支付二十贯,或者相当于二十贯的银绢,给其亲友。让其亲友可以用这笔钱回去重建家园。那么等于迁徙一户百姓,救了两户百姓,也能进一步分解朝廷的负担,让百姓从大灾中恢复过来。 赵顼看着奏折,心中想,这样不大好吧。 毕竟这些海商们这次表现真的不错,那么多粮食,并且是高成本代价运输过来的,主动救济了灾民。 而且王巨所制订的条件已经很苛刻了,现在朝廷不感谢,反过来还要他们支付二十贯钱,未免做得有点过份。 其实呢,王巨就权当做好事了。 而且这样一来,他也洗脱了嫌疑。宋朝有的是聪明人,相信已经有人怀疑他了,只是没有准确的证据,二是他在泉州,也犯不着得罪他。否则早有人弹劾了。 赵顼看完,将重臣一起召集到延和殿商议。 大伙看后,也知道王巨所怦击的人就是司马光,这两人同样是生死对头了。 但不得不承认王巨说的有理,别看福建路那边迁徙了两万户百姓,让人瞩目。实际这场大灾到来,直接饿死的,卖儿卖女的,妻离子散的,直接间接的,还不知死了多少百姓。 司马光只攻击变法了,可提出什么救灾措施?更凶猛的吕惠卿上位,老天还不是落了雨? 然而因为王巨的劝说,至少一百多万灾民得活。这些灾民得活了,国家就可以将粮食转移到其他灾民头上。 实际因为这次善举,救活的百姓数量恐怕也远超过了泉州那边迁徙的百姓数量。 不管王巨脾气是多少地糟糕,但不得不承认,他很关爱百姓,至少在这一条上,罕有官员能及之。大约与他少年时贫困的生活有关吧。 但到了皇上手中,那就是诏书了。 诏书同意公开将百姓向海外迁徙? 所以这些大佬一个个表示为难。 商议了许久,最后才搭成一个命令,非是六等户,而是七等户以下,真正的赤贫百姓,才让他们迁徙。同时这个二十贯也太多了一点,搞得象朝廷卖人似的。因此换了一个说法,每迁走一户百姓,许以海商捐助十贯钱帛,但非是交给这些移的亲友手中,而是交给朝廷,用以周济更多的灾民。而且是用口诏形式,向密州下达。 大家心领意会就行了,不能下明诏…… 但就是这道口诏,还是有两个原因才同意的。 第一现在密州港只有一百多艘海船,由他们装,能装多少百姓走? 确实也如此,最后秋风起,这些海船离开密州港,带走了两万六千余户不足八万百姓离开。船虽大,还要载货,没办法带更多百姓离开。 即便这样,还让一些大臣感到不妥。 实际他们想搞错了,口诏做了进一步限制,是七等户以下的百姓,这些百姓即便没有灾害,朝廷又能指望他们做什么? 不是两万六千余户,若是这次能带走二十六万户,那么能带走两路一半的赤贫户,以后各州府都好治理地方了。如果想土地不紧张,兼并降低,那不是二十六万户,而是五十万,七十万户,才能解决两路土地与兼并的危机。 虽然让一些大臣感到肉痛,然而另一条好消息到来。秋风到来,先行去润州港的船只从倭国高丽那边返回,速度快得出忽所有人意料之外。 只是带来的粮食并不多。 其实翻一下各个市舶司的记录也能了解原因。 宋朝进口货物,包括各种香料、珍宝、药材、棉布、高丽绢、高丽秘色(青瓷)、高丽参、倭国刀扇、各式木材板材、硫黄、镔铁、皮货、筋角、玻璃,基本就这些了。 出口的则很多了,陶瓷器、漆器、丝绸、布帛、书籍、各种金银铜铁锡以及相关制品、铜钱、玩具、梳、扇、伞、乐器等工艺品、药材、茶、糖、果脯、酒、米、盐……反正大多数东西都能销售出去,只是外国穷啊,买不起,或者没有足够的货物交易。 所以产生了一个局面,铜钱外流。 宋朝富啊,于是宋朝铜钱喧宾夺主,取代了当地铜钱,成了倭国、高丽、交趾以及南海诸国的硬通货币,有一些国家包括倭国为了杜止这种局面,不让宋钱进入,但因为自己国家的铜币质量不合格,标准不一,最终产生了货币混乱,经济萎缩。于是不得不又放开宋钱涌入,以至有人哀叹“我国还是卷入了汪洋的宋钱经济的漩涡中”。实际宋朝巴不得他们自己铸的钱管用呢。这个货币外流,让宋朝更悲催。 但为什么有酒米盐呢? 酒是指高档的清酒,也往倭国与高丽销售。 盐是一些缺盐地区,虽然宋朝盐很贵,但利用海船的优势,还能用盐换回更多的货物。 这个米便是指高丽与倭国,这两个国家山多地少人多,粮食很紧张,一旦有了灾害,粮价涨起来更快。当然,这便产生了交易。 所以,从这两个国家带回的粮食并不多。 而且东南开始出现旱情,于是一起涌入杭州卸下,交给官府去处理。 同时一批粮食也从荆湖路与巴蜀,顺长江而下,运到了东南。这个成本有些高,但来得正及时,润州常州,从秋后同样出现了很重的旱灾。 以至一些知道真相的大臣慨叹,王巨这小子料事如神。 还有一件事也证明了王巨的料事能力。 落雨了,实际雨落得不多,北方的旱情也没有完全解除。 不过河堤暴晒之下浸水,终于一处河堤溃崩。但因为雨水不大,河汛也不大。 因此文彦博在奏章里写道:“河溢坏民田,多者六十村,户至万七千,少者九村,户至四千六百,愿蠲租税。” 但文彦博夸大了。 这是大名府地界,地势平坦,那可能九村就有四千六百多户百姓?有一些大村庄确实有五百户百姓,可这样的大村庄在宋朝极少极少的,即便边境的大寨子,一州超过五百户的寨子也是一巴掌能数得过来的。况且是九个在一起的村庄。 再说,是六十多村一万七千户受灾,还是九村四千六百户受灾?不能误差这么大吧。 赵顼也没有太在意,既然受灾了,那就罢其租税吧。 然而文彦博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受灾百姓的免税,而是针对了程昉去的。 程昉犯了严重错误,有水灾,不上报朝廷。 赵顼便让都水监官员责问程昉,文彦博更是利用手中职权,对程昉进行种种诘难。 若是历史不变动的话,实际宋神宗时,人口增涨最快的不是熙宁之时,而是元丰之时。原因很简单,正是王安石实施了农田水利法,从河北种种水利到南方的江东圩,它们的出现,养活了更多的百姓。 河北这块,程昉得占据一半功劳。 然而因为程昉是太监,又不附从文彦博韩琦等人,现在又凭空增加了一道恩怨,那就是王巨与他走得很近,结果种种诬蔑。 在文彦博的带领下,无数士大夫对程昉疯狂地群起夹攻,导致其提前两年忧愤而死…… 但老文事儿摊大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第二个原因,便是契丹来敲诈了。 熙宁七年这场大旱,都能在整个中国历史排上号的。 如果辽国能略略表达一些善意,那怕派使前来慰问一下,也许赵顼也不会那么愤恨,以至留下遗嘱,谁能收复燕云者,立授异姓王。 但辽国没有,看到宋朝大旱,立即派了使者到宋朝,对赵顼说,我们两国重新商议一下边境。 赵顼立即蒙了。 他又想到了王巨奏章上所说的话,宋辽两国久未开战,边民松弛,边军不能战,甚至连有的堡砦都快荒废了。一旦有变,京城危矣。所以必须要训练一支强大的禁兵,以及禁骑兵,然后酌情于河北河东置设边军。 果然来了。 现在不但边境松弛,而且百姓都在逃荒中,整个河北一片混乱。 想一想一旦辽国此时乘机入侵,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因此他让刘忱与吕大忠陪着辽国使者萧禧前去边境谈判,在刘吕临离开京城时,他含羞忍愤说了一句:“辽国那边都是粗野之人,道理说不通就会动粗。他们想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好了。” 意思是只要你们能将辽国稳住不发兵,那怕适度地割让一些土地,朕都不怪罪你们! 不管历史改不改变,辽国的这次敲诈,实际是一次毁灭性的敲诈,一再地趁我们大宋困难时过来敲诈。 反正你们辽国不遵守信诺,那么我们宋朝为什么还要遵守信诺,一旦我们大宋强盛了,为什么不能撕毁条约,向你们辽国发兵! 好了,若是历史不改变,海上之盟来了…… 不过赵顼这一回派错了人,他根本就未想到这二人热爱大宋爱得过了份,连命也不要了,正是这二人不要命,韩琦临终前迅速掉了逼格。 第612章北部湾海盗 “东良,是我想发起一个计划……北部湾海盗,让你来主持。”王巨说道。 所谓的北部湾海盗,这个名字纯粹是王巨恶搞。 但其意义,却比杰克船长那种恶搞式的冒险要重要得多。 王巨说完,先递过来一个袋子,袋子里有几张纸,也就是他那个北部湾海盗计划。 吕何让看完,不解地问:“交趾有这么厉害?” “怎么说呢,如果他们军队到了两广路,我朝有备,那么一点儿也不厉害。只是一群猴子罢了。”王巨讥讽地说。然后话音一转,又说:“然而我朝大军深入到交趾境内,那就会很麻烦。首先天气更热,不仅热,河流诸多,丛林密布。那是真正的丛林,浓荫几乎能蔽住天日。” 吕何让去过交趾,也比较了解,因此点点头。 “就说海外吧,这种地形下,我为何反复戒告,勿要深入,其实海外那些部族,文明更落后,武器更落后。正是因为这种地形,在不熟悉地形情况下,冒然深入,必会产生重大的伤亡。况且是交趾,他们的文明不弱于我朝多少了,而且人口更多,各方面的工艺也渐渐成熟,制度完善。这还不是可怕的,可怕的是大军兴起,以前征河东南唐时,因为湿热的天气,都使军士产生了疟疾,况且是更加湿热的交趾” 这样说,就能说得通了。 北方也有森林,不过以落叶与针叶树木为主,各个山林里的灌木丛也比较少。 然而南方的热带雨林与北方的丛林却是两样的。 吕何让又问了一句:“以前如何征服的?” “以前他们的文明更落后,人烟稀少,就如同海外那些丛林各部族一般。” 实际也不能说是部族,能说是国家了。不过这些国家很小,象菲猴那个群岛,现在最少有一千个以上的大大小小的国家。因此与宋朝相比较起来,只能算是部族。 “但是现在却不一样,所以我再三戒令,移民不得与外族通婚,毕竟现在人口基数太少,通婚了,反过来就被他们同化,因为血脉不同,以后弄不好就会成为第二个交趾。” 王巨说到这里,略有些忧虑,就是血脉相同,真的不会出现第二个交趾吗? 但这个不能想的,那能想那么遥远呢。 “而且朝廷各个重将对南方不熟悉,若是轻视地远征,纵然不败,也未必能建全功。” “子安,你打算还要去广南?” “恩,最好再避开几年,广南建功后,回到朝堂,才是最佳时机。” 为什么王巨有这个打算?且看王安石为何下台的,一旦赵顼学到王安石的法门,国家积欠也渐渐没有了,可是王安石变法,权倾天下,那么必然不能被赵顼容忍。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文彦博一直在朝堂上掣肘着王安石,大约明年王安石来到京城后,不久又立即被罢相的原因。 一是赵顼不能容忍朝堂上产生新的权臣,二是变法带来了许多人反对,正好将王安石拿下,用此抵消一些人的怒气。 王安石就成了牺牲品…… 这才是真相,赵顼是一个强势的皇帝,控制欲极强,不然都不会进行改制了,为何改制,无外乎让权利进一步地集中。 在这样的君王手下,自己能做什么? 于其在朝堂上引起无数的争执,不如在地方上多做一点事,实际上一个海外,让王巨布下了无数的后着。包括退路、以及庞大的经济,还有其他的资源。 因此晚一点去朝堂反而有利。 不要说友情,做为人君,能有多少友情? 想到这里,王巨喃喃道:“韩琦害死人哪。” 若不是韩琦,如何让赵顼产生这种悲催的防范心理? “韩公他……” “不要管他,他们已经都是长江的前浪了,不久全部要死在江滩上。这里还有一些情报,你再看看。” 王巨又递过一个袋子,袋子里有更多的情报。 “子安,现在需要丁壮哪。”吕何让看了许久后,说道。 对于王巨发起的大规模移民,许多大臣不敢作声,还有一些人持着反对的态度。但并没有多少人细想其中的过程,甚至以为很容易。 那有那么容易? 王巨到了泉州后,立即做了几件事。 首先拉拢许多豪强,参与到航海当中,让他们获利,当然,走的还是主航道,也就是与马六甲附近一带的南海国家贸易,远就是天竺、大食与东非一带。 王巨起的作用,就是将他们绞在一起,人多了,力量就大了,就会有一定的保护作用,不再害怕海上的海盗,不再怕一些海外的小国勒索敲诈。 然而东南方向的航道王巨没有让出来,那个方向有着太多秘密。 这是其一,其二因为贸易增加,王巨也有基础推动各个作坊的发展,不仅是造船业,各种生活用品,包括陶瓷、器具、果脯、茶叶等等,因此迅速拉动了制造业、运输业、商业与种植业,让这些豪强们从低廉的土地收入里释放出来。 不要再敛可怜的贫困农民了,那能给你们增加多少财富? 同时又以捐赠的名义,兴修道路。 不仅是在泉州推广,还推广到了附近漳州、汀州、南剑州、兴化军、福州、邵武军,甚至今年又重新扩建了几条山道,使得江南西路的虔州、建昌军,也联系在这个商业圈里。 只有让大家一起吃到肉了,包括官员有了财政收入,等于有了政绩,各州军的豪强收入增加,那么反对声音才会减少。 甚至王巨不要脸面的做了一件事,将寺院也拉了进去。 怎么办呢,宋朝大和尚,可是公开吼出钱如蜜的。而福建路的寺院特别多,不带着这些大和尚发财,也是一个大大的麻烦。 有时候王巨看到这些大和尚,就不由地想到了前世少林寺的那个释大方丈…… 理解就好,否则看到和尚们贪财如此,那会让人更郁闷的。 然而好在,经过几年积累,十家商户,以及王巨自己名下,拥有了一大批能独立做事的经济人、管事,甚至王巨还暗中雇佣了一批伤残退伍的老兵。 尽管他们伤残了,但战斗经验还在,至少能训练各个丁壮,以最快速度熟悉手中的武器。 否则这一大摊子,弄不好就大乱套了。 这是拉拢的一面。 有的人熊掌想吃,鱼也不愿意放过。 那么就不客气了。 现在王巨手下拥有可用的人才之多,远超过任何人的想像,只不过这些人不能放在台面上。 在他们的暗中盘查下,将这些人的罪状,包括和尚在内,想一想一旦视钱如蜜了,那怕如来佛祖坐在他们面前,手底下也有不干净的事了。 然后或举报给各州县的官员,或者支持受害人诉讼,直到这些豪强被弄得家破人亡为止。 第一年第二年,这些豪强没有察觉,看到在王巨支持下,各个海商不停地将百姓向海外迁徙,陆续通过各个渠道,弹劾王巨。然而王巨悲情地来到泉州,本人又十分强势,加上附近各州县官员又因为王巨推动而得利,他们的反对声音无效。结果呢,这些豪强们莫明其妙地一个个倒下。 时间久了,都不是傻子,想要不放弃那个鱼,就会有灭亡的危险。那么为什么不吃更美味的熊掌,而舍掉这块鱼肉呢? 结果投入这个利益圈的人更多,大家利益绞在一起,无形中一张网就织出来,反对声音也就渐渐消失。 当然,还有人不高兴,王巨迁徙的百姓都是贫困户,还有一些更可怜的流民、逃户、隐户,这些人可以尽情的剥削,一起迁徙走了,就再没有便宜的百姓替他们种地种荔枝了。 因此,又有一些聪明人,从江南西路那边将贫困百姓与逃户诱骗过来。 这个王巨是不反对的,甚至巴不得他们这么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进一步疏散更多地区的百姓。 总之,在王巨带动下,这一带很是热闹。 但还好现在是王安石变法,在财政考核政绩,只要有了钱,大多数官员也就装作看不到了。反正是好是坏,连赵顼身为皇帝都说不清,况且是他们。 但为什么吕何让说要丁壮。 在户册上王巨迁徙的百姓并不多,两万户,不足六万百姓,也就是多是家中困难的,于是长子留下继承家业,次子去了海外,虽是两万户,但这两万户百姓一半以上的亲人还呆在内陆,只有部分人迁徙到了海外,不过这些人成色很足,丁壮占了大部分比例。去了海外,并不是想像的那么风光,虽然确实有很多耕地,多得让他们无法想像,收入同样很高,可一切得重头再来,同时还要与当地土著人进行战斗,争夺地盘。所以也必须以丁壮为主。 除此之外,还有两万余户隐户逃户,这些户数人口就更多了,足足有九万多人。但他们是不计入户册的。 并且南方隐户之多,也出忽了王巨意料。 许多老人还盘着童子髻,以逃避国家的赋役。俺不算是丁壮,未成年…… 尽管朝廷派官员搜刮了江南西路与两浙路的隐户逃户,现在又产生了大量隐户与逃户,福建路因为官员一直没有搜刮,那么则更多。 然而不在朝廷户册上,虽然规避了税赋,其命运反而更悲催,既然不在户册上,同样也不受国家保护了,于是各个主户尽情的剥削。其实这也没有办法,在古代生产力很落后的情况下,一旦人口膨胀起来,这种情况是避免不了的。 不过总的来说,丁壮占了多数比例。 但现在渐渐安定了,一旦安定了,最少比在内陆做五等以下户生活要好得多。 于是一部分人提出接家人过去。 张铨之带着密州灾民去了大洋彼岸,陶青秘密去了润州。 哪里大半的船只还是属于王巨与延州十个商户的,其中王巨占据了七成契股。其实现在的财富收入,已经让十家商户麻木了,要这么多钱干嘛,能花得完吗?但对王巨来说,财富是多多益善。 其中有一部分就是跑倭国,这同样也很早之前的安排,在王巨提示下,刘绍先还刻意去了一趟倭国,也真找到了两个银矿,储藏量不算大,加上采矿炼银技术的落后,产量也不算太高。不过有了这个依据,就可以继续寻找。贸易也要对等的,这些国家与宋朝相比太穷了,那么只好形成铜币外流局面了。 所以王巨才推动了用船只拉木排的形式,将倭国的木头拉到密州,再加上银矿,可以将交易量放大了,至少阻止了一部分铜币外流。而且这些银子到来,将会增加宋朝的货币。 银行的基础,就必须有充足的货币,交子暂时还无法让百姓适应,所以倭国的银子实际很重要的。为何明朝以银子为货币,正是从倭国得到了大量白银。一旦银子多了,再搭配铜币,货币就会不缺乏了。那么再利用一些手段,就会真正推动宋朝的经济,甚至理论上达到王安石所说的民不加赋而国自用。 但现在不行。 而且现在的航海更需要银子,比如最大的收益便是珠宝与香料,这个被市舶司收购过去了,然而市舶司不是支付铜币,而多是支付相关的商货。 王巨至于要这么多商货吗? 一旦航海进一步扩大,就必须得要充足的货币,包括银子!有了银子,还要经过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周转,才能转到王巨手中。 总之,其复杂程度,比所有人想得都要严重。 这个与丁壮无关。 而且这次交易,多是从倭国换了高价粮食过来的,但这些船,只要属于王巨的,还要带人到彼岸那边。 于是王巨做了一系列的安排,有家属特别是妻子在内陆的,只要本人愿意,尽量将他们带过去。不然血气方刚的,又阻止了他们与异族通婚,久了准会出事情。 然后王巨又派人暗中买了一些女口,大灾到来,只好卖儿卖女,几岁大的孩子,王巨也救不了了。太多了,也没办法救。再说,救得不好,还会让人弹劾,何苦之? 因此只能用钱购买了一些十几岁的女孩子,而且价格低得可怜,往往只有几贯钱一个,还不值一头牛价。 买回来后,渐渐向江南转移,然后等那些船卸空粮食后,驶到大江,临时泊下,再借助夜色,将这些女孩子秘密转上海船,带到彼岸,让她们与未婚的丁壮匹配。不过王巨再三戒告,必须让这些女孩子自愿,而不得强行匹配。 因为害怕被弹劾,必须做得秘密,所买来的女口并不多,只有四千几百人。但泉州这边,也多是女口老人以及孩子为主。当然,这是掣肘的一面,不过若没有这身官服披在身上,又那来的这些便利。所以事物都有两面性,有利的一面,不利的一面……这个不能抱怨的。 这些船还能运走三四万人,不过丁壮很少了。 但要实施王巨这个计划,必须有更多的丁壮。因此吕何让略有些不解。 第613章虬髯客 “东良,不是丁壮,而是船。”王巨矫正道。 就象这次,若有更多的船,在密州最少就可以多带走一倍以上的百姓。 然而没有了,只好带走一部分百姓。 但到明年就能更好一点,因为到了明年,又会有近百艘海船下水。而且这些船是指大型货船,除了这些大货船外,还有一些八橹船、四橹船与双桅多桨船(海战船)陆续下水,这便是用来实施王巨那个北部湾海盗计划用的。 除了那个计划外,随着移民增加,地盘扩大,也必须要有一些战船在手里。 除了船之外,还有一些大臣的动向。 现在这个移民渐渐引起更多的人关注,一旦进一步扩大数量,说不定连赵顼都会担心。 但那么大的地方,这点百姓是远远不够的,不是二十几万百姓,最好是二百几十万户,那才能勉强将许多区域圈下来。而且只能说是勉强,就象后世的大洋洲,地广人稀,不仅多是沙漠戈壁地形,河流较少,还有那些白人不适合改造自然。尽管他们的工业技术十分发达,但在改造自然上,甚至还不及宋朝。且看现在的宋朝,将黄河约束起来,让它一会儿北流,一会儿东流,以及东南的围田圩田,南方的梯田、陂田、堰田,即便工业时代的西方人,都未必能做得到。 所以大量汉人迁徙过来,一旦改造起来,那就会容纳更多的百姓。况且在大洋的真正彼岸,那么广大的地区,也更适合百姓居住,王巨当真不动心? 可赵顼会同意迁徙那么多百姓过去吗,大臣们会同意自己这么做么? 到了明年,再增加一百艘大型货船,那么一次性地就可以迁徙十几万百姓,相信也能有那么多百姓愿意去,毕竟经过数年发酵,导致更多的百姓对大洋彼岸不是惧怕,而是向往。 可今年是大灾,明年若是一次性迁徙那么多百姓,朝廷会怎么看? 不要说种种好处。 若是找麻烦很是容易的,那便是海上的事故。王巨并不知道的是,这次就出了事故。 那么多百姓,而且也要抢那边的“春耕生产”,因此匆匆离开密州。结果在半路上一支船队遇到了剧烈的台风,尽管王巨对船舶质量要求很是严格,还是造成了四艘船沉没。其实为了预防海上事故,船上还有大量用兽皮做成的粗糙救生圈以及皮划艇,又尽量顺着海岸线航行,中间还设置了一些供给点与避风港,但在台风停下后,仍有近千百姓没有找到。 一个月后没有再搜索了,实际宣告这些百姓正式丧生。 当然,这个消息回馈到王巨手中,那得明年春天了。 但除了这次事故外,以前尽量避开台风高峰期,还是有事故发生,也确实死了一些人。 大灾到来,饿死的百姓没有多少人在乎,然而放在海难上,就会让一些人做文章了。 所以如何尽量在朝廷不注意下,将更多的百姓迁徙走,也是一个头痛的问题。 但还没有后面一个问题严重。 王巨面对一些人可能到来的刁难,强硬地辞官。这件事让文彦博十分丢脸,也让王安石下不了台。因此王巨到了泉州后,大家自发地将他遗忘。随你怎么做吧,只要按时上交税赋,不将当地百姓逼得造反就行了。反正福建路,也非是宋朝核心区域。 所以这给了王巨一个安静的环境。 然而两年多下来了,无论王巨或者章楶皆到了调任的时间。 一旦调任,不管调到哪里,那怕就在福建路,没有市舶司之便,那么迁徙百姓无疑会遇到很多困难。 所以王巨还要想办法,尽量在泉州多呆上两年,有了两年时间,再加上船只的增加,就可能多迁徙三四十万百姓前去海外。 即便如此,百姓数量仍嫌少,不过那基本初具规模了。至少不象现在看上去很单薄。 “很难啊。”吕何让叹道。 “东良,还算好吧,这是在我朝,换作其他朝代,想都不能想,”王巨笑了笑说。 得从反面看,实际王巨这么干,很多确实是违规的。 吕何良也是呵呵一笑,因为想要做大事嘛,因此确实有很多困难,包括这个迁徙百姓的数量。不过做为个人,能生生创下这片基业,也是不易了。反正吕何良将这片基业看成了王巨个人财产,交给朝廷……干嘛,那不是好事,是纯找抽的。 甚至可以说,再拖上一年,王巨的实际财产能算是宋朝的首富。 他还好一点,特别是黄骅与韩韫,看到这个财富的增涨,再想到离开庆州时的困难,两人就象做梦一般。 想到这里,吕何让说道:“子安,就算资助国家,那也要小心哪,如果没有那一百万贯,你现在说不定就能进入两府了。” “无妨,现在让我进两府,我也未必愿意……”马上看看王韶的下场,王巨又说道:“而且那些作坊就在大家眼皮子下面,确实碍眼。” “对了,那三个作坊现在如何了?” “竹纸作坊还是摊派了,只是数量不象陈襄定的那么多,价格也略略提了一点。” “那是高家,介甫公也敢摊派,难怪会下台。” “高家难道就不摊派?主要是介甫公食言,才使得大家怨怼,如这个市易法,若不是说滞销商货,那也罢了。说了滞销商货,却要摊派竹纸。高家岂能不怨恨?所以说,于其这样得罪人,不如齐商税,何苦之。” “不仅要齐商税,还要齐税。”吕何让说道。 这几年,替王巨办事,他跑了许多地方,看到许多事物,也包括这个征税。 也许后人认为,佃农很悲催。实际也未必然,如果主家好,百姓还是愿意当佃农。因为佃农不需要交纳两税的。然而一些主家因为没有势力,地虽多,却很贫瘠,可因为没有人,便让胥吏划成上田了,那么就得多交税,结果明明手中有很多地,还养活着一群佃农,但还是不堪重负。特别是王安石变法后的种种摊派,更加重了这部分主户的负担。 那么宋朝税重不重?真的不重,即便将两税与一些苛捐杂税加在一起,再加上青苗法与免役法的摊派,不过八九千万。十亩地才摊派一(匹石贯束),难道重吗? 这个原因主要就是许多豪强权贵不交两税,象韩琦家那么多地,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县,但交纳了多少税赋。即便摊派了一点青苗贷与免役钱,韩琦都要与王安石拼命了。 正是这种不公平的税收制度,加速了贫富分化,虽然吕何让没有金手指,但这些年一直在替王巨办事,也积攒了一定的眼界,知道这样发展下去,对宋朝很是不妙的。 “能齐商税就算好的了,还想齐税?”王巨哈哈乐了起来。 “唉,对了,子安,为何南海诸岛,皆没有虬髯客后人的下落?” 在宋朝之前,就有一部分人迁徙到了海外,多数同化了,还有少数人保持着原有的传统。但唐朝总的是禁锢政策,迁徙的数量少。倒是进入到宋朝以后,王巨未发起迁徙之前,就已经有了一部分百姓向海外迁徙,并且多是福建路的百姓,有的人还联系起来了,然后团结在一起。 然而吕何让指的不是这个。 王巨意味深长地说:“陶希言与张良国去了海外,然后惊诧,怎么这些玳瑁、香料与珊瑚就象稻草一般。然而若非我朝,它们与稻草有何差别?我朝是根,海外是叶……不要胡思乱想了。再说,就这点人……” 当成一个产业,这么多人,那什么惊人的,但放在这么大片地区,想成为一个庞大的帝国,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就不要虬髯客了,安心替我朝做点事吧,这不是仅是为了官家,也是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 吕何让下去。 就这点人,然后就着这点人,去完善王巨那个北部湾海盗计划了。 王巨又找到陶青,让他做另外一件事。 润州那批船有的要转到泉州停泊,然后带着百姓离开。王巨慨叹人太少了,实际几万人,聚在一起,那也相当刺人眼的。若不是他担任着知州,谁会同意这么多百姓上船? 不过这件事与百姓无关,而是马。 在那边的彼岸,有许多适合放牧的场所。 然而宋朝此时南方无羊,牛更是禁止屠杀的“保护动物”,内部贩卖还可以,若运向海外,必然会让人弹劾。唯一不禁止的那只有驴子了。所以从中原带去的家畜只有驴子与猪。 因此王巨提前让陶青通过贸易的方式,从高丽与倭国那边换回大量牛羊崽子,运到那边饲养。 所以这次赈灾粮食中有了一些羊肉猪肉,但以腌制的猪肉为主,羊肉还是很少。 不过那边一直缺马。 现在问题不大,是圈占,面积有限,不过随着人口增加,圈占的面积越来越大,那必须有马。非是为了战争,那边皆是一个个岛屿,只要想办法将人口陆续增加下去,将土著人稀释掉,至少在这几百年内,不会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但为了便于管理,必须有马。 王巨吩咐陶青的事,就是从那边铸造一些武器,在内陆肯定不能大规模铸造武器的,然后用几艘钻风船自高丽再向北航行,看看能不能与生女真换回马崽子,带回那边饲养。 “要小心。”王巨说道。 再往北那边是生女真,言语恐怕不通,但他们相当凶悍的,可不是南海那边的土著人,又属于辽国的地盘,必须格外小心。 “嗯,但为何用武器交换?” “辽国对他们忌惮,一直不提供武器,甚至连铁都是禁榷的。” “子安是想让他们背叛?” “天知道呢,反正用武器交换,他们会很喜欢,对我宋朝利也大于弊……”王巨道,女真背叛,王巨很想哪,那将会提前将这个火药库点爆,但那个地广人稀,又十分落后野蛮的地方,谁能控制住局势的走向,又说道:“不过记切,最好不要留下我朝武器的样式。嗯,也能冒充倭奴国人,与他们交易。” “明白。” 百姓陆续上船,陶青也上了船,然后离开泉州。 王巨在码头边站了很久,然后回去。 还有许多事要做的,比如那边需要什么物资,器皿,生活用品,这些都要提前安排下去的,而且这种配额制度,也是笼络人心的大好时机。 只要大家一起闭上嘴巴了,无论他迁走了多少百姓,朝廷也就不会过问了。 然而朝廷过问了。 与移民无关,而是北方。 刘忱、吕大忠随萧禧、梁颖来到边境,赵顼为了他们方便勘探,还授了吕大忠知代州之职。 辽国不大好在河北扯皮啦,那有一条拒马河呢,如果非要关南十县,那又恢复到了仁宗时的扯皮,想要关南十县,那就不能给其岁纳了,这么多年给下来了,多少银子多少绢? 辽国也还不起,因此在河东路扯皮。 河东路扯皮无外乎就是代州哪里。 萧禧说疆界不对,应当以蔚应朔三州分水岭土垅为界。 刘忱就跑到边界看,找了好几天,也未找到两个辽使所说的土垅,然后刘忱就回来问,土垅在哪儿? 萧禧说,啊,没土垅啊,那就以分水岭为界。 刘忱差一点气疯了,敢情你们辽国连调查一下都没有,就直接来敲诈了。实际不能怪辽国,而是怪辽国那个有名的大人物耶律乙辛,也就是马上弄死辽国第一才女萧观音的那个权臣。他听到宋朝大旱,认为有机可趁,便派使来敲诈了。实际耶律洪基对这件事,持着反对态度的。只是反对的态度不坚决,能敲到更好,敲不到也莫怪,宋辽和平多好哪,不要因为这个原因又打仗了…… 然而宋朝君臣哪里清楚这件事? 包括王巨都不大清楚。 这种戏耍式的敲诈,让宋朝一片鸡飞狗跳。 不过刘忱也不是好惹的,立即说:“凡山皆有分水岭,何来为界?” 这话说得有些武断,何谓分水岭,如大别山就是淮河与长江的分水岭,南侧的山水流向长江,北侧的山水流向淮河。 关健你们来敲诈得有准备哪,只说分水岭,那是两水的分水岭?说不出两水的分水岭,那么凡山岂不都是分水岭,山南的水向南边流,山北的水向北流。 这种敲诈也太没有水准了。 萧禧与梁颖只好支支吾吾。 要知道宋朝现在的士大夫不但学问好,一个个嘴皮子功夫也磨出来了,没有几把刷子,岂能在朝堂上生存? 越辨两个辽使越是吃亏,加上两个宋使都是顽固的“爱国人士”,就象刘忱回给赵顼的奏折上说的那样,臣受命以来,在枢府考核文据,未见本朝有尺寸侵辽地。臣既辱使诣,当以死拒之。 假如这次辽国使我朝受辱了,那么我以死拒绝。 连命都不打算要了,又占了理,那会让出寸步? 然后两个辽使更好玩,派人送信到京城,对赵顼说,你们两个宋使出言不逊,屡次侮辱我们,应当另派其他使者过来。 当然,两个使者这么做是好的,可问题是得让事情迅速平息,不让辽宁找到机口发兵。 于是诏二人回京,然后让吕惠卿亲自写了一篇语气委婉的国书,送给耶律洪基。同时又派韩缜与张诚一道去边境,再次商议。 两人来到代州,就对两辽使说,这样吧,我们以长连城与六蕃岭为界。 两国交界处称之为闲田,意思就是双方会自发地留下一段缓冲地段。然而这一段严格地说,已经不是闲田了,而是真正属于宋朝的地盘。但辽国人以为自己国家强大,因此屡屡南移,在治平年间于些置铺。宋朝软弱,不代表着边民软弱。辽国一置辅,以后这一带的边民生活就困难了。因此让河东的边民毁掉了,后来辽国也没有再来。 其实两人同意以此为边境,已经等于割让了一些国土给了辽国。 怎么办呢,不给他们占一点便宜,看来是势不甘休了。 然而两个辽使仍不同意。 这下子韩缜与张诚皆不敢做主,难不成将代州与雁门关一起割让给辽国,辽国才甘心? 于是迅速报知赵顼。 当然,赵顼也不乐意再做退让了,可是不做进一步退让,辽国必不甘休,那会引发什么后果?因此就写了一封信,问王巨。 谁让王巨“料事如神”呢。 第614章两朝元勋 赵顼想错了,王巨只知道这次辽国派使敲诈,其他的,连什么长连城、六蕃岭在哪里,他都搞不清楚。不过这次赵顼“善解人意”,派人送来了详细的地图。 王巨也纳闷哪,什么分水岭哉。 如果按照现在的疆界线,那只有汾水与灰河的分水岭,若是那样,疆界线动都不要动。 但是不可能的。 然后继续看着地图,还亏得这张地图,不然他根本就弄不清楚。然后往东看着看着,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明白了! 那不是汾水与灰河的分水岭,而是辽国灰水与滹沱河的分水岭——黄嵬山。 这太狠了。 鼎鼎大名的雁门关个个都知道的,代州就是雁门县,雁门关在代州正北二十里处。这里还有一段古长城,一直延伸到西北的土墱寨,也就是张齐贤一战成名的那个地点。然后古长城继续向西北延伸,但属于辽国领土了,不达顺着这一线向西,还有一些崇山群岭,宋朝勉强构筑着一些兵寨防御着。 然而若是以黄嵬山为疆界线,那等于从土墱寨下向南生生挖出好几十里的疆域给了辽国。 这点地皮对于两个国家来说,都无所谓吧。但它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这一挖无疑是等于王巨在庆州夺下的那段横山。若是宋辽交恶,本来河东路森密的防线,立即露出破绽。甚至辽军都不用正面攻打雁门关或土墱寨,直接从黄嵬山便可以用兵代州的崞县。 大约这个挖得太狠,所以两个辽使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开口。 可是王巨离开北方很久了,各方面消息不大灵通。 虽然辽国现在堕落起来很快的,马上这个国家几乎都不如西夏了。 但宋朝在河北河东这两块同样也不行。 眼下最强的军队乃是西军,也就是由陕西保捷、缘边弓箭手与蕃军组成的军队,虽说强,但远不及鼎盛时的唐军,放在陕西还能用一用,然而出了陕西,到了河北河东,战斗力又会立即下降。所以后来金人南下来,势如破竹。也就是辽国真动起手来,宋朝未必能讨得了好。要命的是现在大灾来临,两国交战,宋军败的可能性远大于胜的可能性。 主要是大灾。 所以王巨也不好说宋朝若是强硬了,辽国不会动手。 当然灾害度过去,也不用畏惧辽国了,耗也将他们耗死了。可关健不是灾害还没有渡过吗。 弄清楚事情经过,王巨便回了一篇奏章,说臣离开陕西很久,不要说河东,就是陕西,现在臣也不大清楚,不清楚,臣就不敢乱说话。皇上,你自己儿看着办吧。 黄公公带着这份简短的奏章匆匆回去。 赵顼另一边也在问其他人,先是蔡挺,但蔡挺答复是这样防范着终不是一个事。 看看西夏刚一败,辽国过来干涉了。大灾到来,敲诈勒索了。可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灾害,就如王巨在他的那本书中推测的什么厄尔尼诺、拉尼娜现象,不仅在宋朝,包括海外那些个超级大岛上,同样出现了一些恶劣的天气,哪里可没有王安石变法。 然而辽国每每来敲诈,以后胃口越来越大,如何了得。 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进一步地实施将兵法,以及王巨提议的增设边军,有意地将一部分禁兵放在熙河那边训练,强壮河东路与河北路,这才是根本。 蔡挺说得有道理,可问题眼下怎么解决? 于是赵顼又下诏请教了富弼、曾公亮、文彦博与韩琦。 这几个重臣在庆历时就很有名了,包括庆历时那次敲诈,这几人同样参与过,因此向他们询问,看看有何良策与见解。 先是富弼上书,说近五六年,朝廷拟用兵绥州、罗兀城、熙河、辰、锦、戎、泸、交趾,只有用兵交趾之议中止,其他诸路皆用了兵,有胜有败,传播天下。但又传闻,说陛下必复灵夏、平贺兰,还打算亲征平燕,因此修完器甲,简练卒伍,增筑城垒,积聚刍粮,又派使招致高丽。然后又在河北置三十七将,按阅愈急,喧布渐久。所以是我朝挑衅在前,而非是契丹背盟。因此必须派一使者,将这个来龙去脉说清楚,契丹不是不讲道理的。如果不然,辽国有夏国、唃厮罗、高丽、黑水女真、达靼之援,边事又将不休。 老富老了,将董毡记成了唃厮罗。 但意思与赵顼想法差不多,最好不要与辽国翻目成仇,毕竟是大灾当前的困难时刻。 只是大约庆历时打怕了,依然坚持着以和为贵,这点让赵顼很是不喜,说了一句:“富弼羸弱耳。” 文彦博则说,朝廷当足食足兵,坚完城堡,保全人民,以战则胜,以守则固,止此而已。大抵中国之兵,利在为主,以主待客,以逸守劳,理必胜矣。不过听说陛下想先发制人,乘其不备,袭取燕蓟,但若有意外,王师恐被噬脐。况且河朔大饥,若兵连不解,物力殚屈,会有金汤不守之险。 赵顼苦笑了一下:“都知道了。” 其实赵顼遭此羞侮,不过说了一句,朕当亲率大军,扫荡燕蓟,以雪此耻。 那也不过是气愤话,能当真么?却不知道迅速被文彦博与富弼得知,这两人并且一个在大名府,一个在洛阳,怎么知道的? 赵顼想想都不能急了。 曾公亮则说,胡虏不讲信誓,不能相信他们所说的话。就象西夏,和盟没有多少年,侵耕府麟路界,导致郭恩全军覆没。然后到同家堡,我朝还没有纳呢,全堡几千口百姓尽屠之。再进攻大顺城,李谅祚重伤而死。随后又进攻庆州,惨遭大败,几欲国灭,这才变得老实起来。所以辽国与西夏差不多。但现在河北河东久不用兵,并且又无良将良帅。因此必须选将帅,委之一面,以防不测。 他与蔡挺想法差不多。 然而话说得更深,不要再学习前几年那样了,明明王巨在庆州有大功,反过来因功忌惮,一个名帅,却放在泉州哪里敛财去了。国家缺少这几个小钱吗,这样用人能行吗? 但这些都是以后,关健眼下怎么解决,一个人也没有说。 于是赵顼等着韩琦的上书。 不久韩琦上书到来,臣窃以契丹称强北方与中国抗者,盖一百七十余年矣。自石晋割地,并有汉疆,外兼诸戎,益自骄大,在祖宗朝屡常南牧,极肆凶暴。当是时岂不欲悉天下之力必与彼角哉?终爱惜生灵,屈就和好,凡疆埸有所兴作,深以张皇引惹为诫。以是七十年间,二边之民各安生业,至于老死,不知兵革战斗之事,至仁大惠不可加也。臣观近年以来朝廷举事,则似不以大敌为恤。敌人素以久强之势,于我未尝少下,一旦见形生疑,必谓我有图复燕南之意,虽闻彼主孱而佞佛,岂无强梁宗属与夫谋臣策士引先发制人之说,造此衅端?故屡遣横使,以争理地界为名,观我应之之实如何耳。所以致彼之疑者,臣试陈其大略。 赵顼精神一振,还是老韩说得不错,那么看看他有什么大略吧。 高丽臣服契丹,与我朝久绝朝贡,可是朝廷却派人自浙路招谕而来,高丽乃是小邦,来与不来,对国家没有任何帮助,契丹知之,肯定以为我朝图之。所以不能与高丽来往,以免契丹产生疑心。 赵顼表示很冤哪,高丽是派使来的,但什么时候朕招谕了? 就招谕了,又怎么着,难道若大的宋朝连孙子都不如。 忍着怒气继续往下看。 古渭寨之西,吐蕃族散居山野,不相君长,耕牧自足,未尝为边患。然而朝廷强取熙河一路,杀老小数万人,所费不赀。而河州是董毡的属地,董毡是契丹的女婿。董毡岂不派人向辽国投诉,辽国闻之后,岂不要对我朝产生疑心? 这个真能扯啊。 再来,河北平坦,而辽国之强是骑兵。为了对付辽国骑兵,宋朝于西山广植榆柳,希望用这道绿色长城对付辽国的威胁。宋朝这样做,契丹能高兴吗? 赵顼简直中了滚滚天雷,这样做不对,那么怎么样做才对?或者将这些榆柳全部砍伐了,堡砦一起毁掉了,大门畅开,让辽骑随时能畅通无阻地南下,辽国才高兴了?那真的高兴了!!! 河北实施保甲法,又听闻还要置正规的边军,这样打打杀杀,辽国更加产生了疑心…… 辽国来敲诈了,宋朝立即派差官下去检讨,修筑城垒、开淘壕堑,这些都是众目所睹,且敌人还没有动作呢,我却已费财殚力,先自困弊,又空使契丹起疑也。 河北设三十七将,武将权力见长,此又深使契丹起疑。 因此这些都不能做,先从内部抓起,将王安石变法一起罢废。只要做到这一条,百姓振奋。如果那样契丹还敢来,那么必然会将他们打回大漠,然后一振威武,恢复旧疆,快忠义不平之心,雪祖宗累朝之愤,陛下功德赫然,如日照耀无穷矣。 这是人说的话吗? 赵顼气得要将这道奏章扔到大殿外。 其实以前韩琦的种种,还能原谅,混官场嘛,那能风淡云轻,不沾一丝尘埃?想要上位,必须勾心斗角,但不能搭上国家。 因此几个月后,韩琦去世,赵顼很“伤心”派士兵给他造坟,然后亲自写了碑文,题名为“两朝顾命定策元勋之碑”。 不对啊,韩琦准确是三朝老臣,三朝宰相,怎么少了一朝。 那么少的那一朝,如果是英宗神宗朝,那么无疑是说韩琦对不起宋仁宗,你无脸在地下见宋仁宗。 如果是仁宗英宗朝,那无疑是说韩琦是赵顼朝的叛臣,即位时差一点逼得赵顼下台,临死前还上书了一道能让国家灭亡的蛊惑之策! 肯定韩琦这什么策,什么略的不能用了。 于是赵顼只好等王巨的上奏。 黄公公带着王巨的奏章返回京城。 赵顼急忙打开看,然后呆若木鸡。至少富弼他们还敷衍一下吧,然而王巨却很好,连敷衍都懒得了,直接说俺不了解河北河东的情况,因此不要问我。 实际王巨真的不了解。 契丹摆明了想要以黄嵬山为新的疆界,王巨敢说吗?若是拒绝会发生什么?多半不会入侵,可他如果在朝堂,那怕在庆州,都能通过种种迹象,再结合他的一些历史记忆,就能甄别出来。可他人在泉州,对北方整个不了解,如何敢断言?万一拒绝后契丹恼羞成怒,入侵呢? 不过赵顼显然不相信,苦笑了一下说:“想要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 “是啊,陛下。” “朕也有苦衷……”赵顼又是苦笑。即便升迁王巨,得有升迁的理由,庆州大捷后,因为年龄限制,不能升得太高。随后王巨辞官,为了安抚,赵顼授了很高的官职。王巨辞掉了。但就是不辞,王巨敢接受吗,那真成胁迫皇上了。前几个月海商捐助三百多万石粮食赈灾,本来也是一个升迁的机会,因为迁徙百姓产生的争议,赵顼又不便升迁了。 赵顼真想错了,王巨对这个官职并不是太在乎。高了能干嘛,空招人嫉妒。只要不干涉他做事,那就心满意足了。但谁会相信呢? 黄公公说道:“陛下,奴婢倒有一良策。” 第615章威名(上) “诸位辛苦了。”王巨对着诸位海客拱了拱手说。 到了冬天,泉州港变得冷清。泉州主要是下南海的船,因此在这个时季,多借助季风离开港口南下了,要么就是那些需要保养的船上了船坞在保养。 只有少量船是跑倭国高丽那边的。 不过宋朝经济一直比较富庶,因此对木材需求大,以至开国宰相赵普都派人经营木材生意。所以经过王巨推动,许多船只又改成了密州港。毕竟那是在大海上拉木排,风险性很大,横跨的距离越长,事故也越多。最搞笑的是一个海商,派几艘船拉着木排,忽然大海风向转变,改成了东南方向的台风。结果未用一天,便强行刮到了辽国的营州。如果往南刮还好一点,大不了控制不了船,漂到海州,或者楚州,最终还会有办法将这些木排卸下的。然而漂到辽国那边,这个海商悲催了。 最后交了无数罚金,木排也丢下了,才将他的船放回去。 当然,那是突发事故,总的来说,平安抵港的概率在九成以上。只要平安抵港了,就会获取巨大的盈利。 这时代有很多聪明人的,随着密州港的繁荣,又有一些人发明了一种平底海船,不是很大,吃水浅,一般在一千料到两千料之间,然后从密州港再将木材装卸到这种平底船上,春天过后,再顺着季风,随潮水自济水入海口,再从五丈河直接抵达到京城。这又让五丈河忽然变得繁荣起来。 但泉州到了冬季,相对而言则变得更冷清了,除了少量名贵板材,余下的什么高丽、高丽秘色、高丽绢以及倭国刀扇的什么,那能占有多大的空间? 实际说白了,无论高丽的绢、青瓷,或倭国的刀扇,宋朝同样有之,还有许多比它们更出色,只是因为它们是外国货,所以好奇之下,才有了一定的销路。 但王巨也没有慢怠。 自从他来到泉州后,也将庆州的一部分政策带了过来。 比如简化等齐商税。 市舶司的抽解是十比一,王巨重新做了一个规订,从两万贯以上起步,超过两万贯的税率是百分之九,超过四万贯的,税率是百分之八,超过六万贯的,税率是百分之七,超过八万贯的,是百分之六,十万贯以上者全部是百分之五。不戒意互相并货,反正只要你们能凑出十万贯商货,不论是多少家,统统是百分之五。 用此诱导大家主动交税,而非是走私。 虽然走私不交税,可黑幕太多了,与庆州那边的私盐一样,需要贿赂官吏衙役,而且在海上卸货,潮来潮往,风来风去,十分危险。又产生了一些黑道性质的组织。官府屡禁不止。 现在变相地将税率降低一半,实际抽解达到了二十比一的时候,再走私就没有多大意义了。 因此税率下降了,市舶司的税赋并没有下降,反而逐步上升。 商税还是庆州那个商税税率,商货越多,税率越轻,本州之内,只有一道过税,本州之外,只能征两道过税。但不管什么人,必须得交税。 最后一条会让一些豪强们很不高兴。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王巨推动下,各项产业蓬勃发展,收益比以前多。 王巨又教导百姓养殖珍珠、海带、海虾,珍珠还未看到效益,不过海带与海虾看到效益了,泉州本来就是一个田少人多之地,每出来一项产业,就意味着养活更多的人。 因此这些豪强也就渐渐不作声了,不管怎么说,王巨确实是一个好官。 其实就是一个惯性问题,就象楚建中顶替王巨到了庆州,其实做得还好吧,而且也重视边防,夏人以为王巨走了,说不定能捡便宜,结果看到楚建中种种布置,又不敢对那段横山打主意了。 然而他不想扰民,结果呢,庆州不久故态复发。一些得利的商贾豪强们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惭愧。这样干,他们受益了,却愧对王巨当初的教诲了。至于其他人,那都不满了。再加上灾害到来,百姓一起反对。朝廷不得已,让范纯仁替代。范纯仁不错了吧,如果中间不是楚建中接了一下手,也许范纯仁锦上添花,会使庆州变得更好。然而现在楚建中又将庆州原还原了,范纯仁同样不想学习王巨那样,那就没有拨乱反正了。结果百姓还是失望,但现在种古也不在环州了,若在,恐怕也不会出现百姓为之跳河的局面。 这就是惯性的作用。 但王巨并没有推出那个发展基金,手中人才不够用了,虽然在培养更多的人才,可海外那摊子扩张的速度更快。其次王巨不想朝廷学习,推广到全国。 不然泉州发展的速度会更快。 另一个则是其他官员无法仿佼的,其他人那有那根大手指,因此学习范纯仁,反而说不定成了一名优秀的地方官,若是学习王巨,弄不好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此外,便是对海商的重视。 在他的组织下,渐渐海客抱成了团。 包括大食那边的海客,王巨也让他们联手,毕竟南海上有许多海盗,这些海盗比后世的海盗对海商威胁更大。 然后每支船队过来,王巨只要在州衙里,立即将各个船主请来,接风洗尘。 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这个贸易对地方经济拉动太大了。 所以一个长者站出来一边敬酒,一边说:“当初明公初来泉州,大家听闻庆州百姓上百万民书,万众期盼,谁料到明公来到泉州,却有诸多举措,让百姓不安,始至今天,才知明公之用意长远,老朽忽然醒悟,春秋时子产治郑,执政一年,百姓恨之,然而浮浪子不敢轻浮嬉戏,老人不必负重,孺子也不用下田耕种。二年百姓怨之,然而市场上买卖公平,不敢再囤积。三年过去,百姓终于喜之,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子产去世,举国百姓痛哭,说,老百姓将来依靠谁。明公,当是我大宋之子产也。” 子产的事迹有点遥远,实际后来的诸葛亮与王猛,同样有着这个特点,执法森严,但虽严,却是公正,刚直,所以民不怨,而国得以大治。 某种程度上能说王巨与他们一脉相传,虽然抛除了金手指外,王巨实际差了一点。 不过谦虚总是要的,王巨含笑道:“温老丈,太过夸奖了。不要说治国,即便治理泉州,三年过后,我也不敢说让所有百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王巨还是以妥协为主的,如果让他呆在庆州,那就能做到了,实际王巨临离开庆州时,差不多已经出现了这种可喜的现象。 然而情况不同,在庆州王巨威信太高了,政令容易执行。然而在泉州能成么? 当然,大家到抬花花轿子,也不能当真。 可那个温姓老者话音忽然一转,问:“听闻明公将要离开泉州?” “谁说的?”王巨警觉地问。 “曾公曾写信回来,让其家人打听明公的做为……大约曾公想推荐明公。我们听闻后,虽然替明公喜之,可心中实是不舍。”温姓老者说的也是实际话。 虽然王巨种种做法,即便是泉州本地的豪强也看得不大明白,但个个清楚,一旦换了一个知州来了,可能泉州就不会再有这番新气象了。 王巨茫然:“曾公?” 曾公就是曾公亮,他就是泉州人氏。 不过曾公亮与王巨交情不深,为什么要推荐自己? 这正是赵顼那次问询引起的。 王巨与曾公亮交情不深,不过也没有什么仇怨。况且在政治理念上,曾公亮与王巨差不多,不排斥变法,只是排斥王安石的这种变法。 当时曾公亮就想到了王巨。 防备契丹入侵,得有一个懂军事的大臣。 置办边军,训练禁兵,得要有一个懂军事的大臣。这是真懂,真懂的大臣并不多,不可能将老蔡再下放下去吧,王韶在西府还要监督着河湟。那么除了王巨,还有谁? 实际他还真忘记了另一个人。 而且王巨在经济与吏治上,同样有一把刷子。如果让王巨坐镇镇定府,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不过让曾公亮担心的是王巨性格很强硬,这是河北,不是陕西与福建,有多少权贵啦?就象程昉,明面上是文彦博出手给活活逼死了。实际不仅是文彦博,他主持水利,淹没的耕地如何补偿,新得的耕地想方设法侵占,同意了,这个水利又成了权贵的玩物,不同意,就得罪了一大群权贵。程昉也在谦让,但谦让得不够,由是得罪了一大群人。先是逼退回洛阳,经王巨推荐,又去了河北。然而这一回却活活逼死了…… 程昉如此,王巨下去还是如此,不要以为镇定府,权贵豪强同样不少,最有名的就是曹太太的曹家。 弄不好就会闹出天大的风波,最后连自己晚节都不保了。 所以曾公亮在奏章上说得很含糊,任用将帅,但就没有说那一个将帅了。 但这件事比较紧急。 因此用快信通知他在泉州老家的亲人,由他们打听王巨的动静。 庆州的那不算,那场大捷之下,百姓全部感激之,所以容易治理。泉州的这边才能算数,虽然不象河北有那么多权贵,但也有不少豪强,而且福建路百姓本身就比较剽悍,看看王巨是怎么治理的,百姓与豪强又是怎么评价的。如果做得还是不错,曾公亮就敢推荐了。 由这头猛虎坐镇河北,辽国就算不畏惧,前来入侵,也未必能讨得了好,那么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这事儿就传了出去。 不是所有人不舍,但在座的人肯定都不舍。 然而这样有本事的官员,怎么可能放在泉州埋没了? 温姓老者说话时,便带着一份恭喜,一份惆怅…… 但他们也想错了,王巨才不想离开泉州呢。 宴罢,大家散去。 琼娘说道:“官人,这一回真的会离开泉州了。” “为何?” “介甫公罢相,如今首相乃是韩公,副相乃是吕吉甫,一个与你有庆州之缘,一个与你交情莫浅,再有曾公推荐,官人必然会离开泉州。况且与你同样功劳者,王韶担任枢密副使,章子厚担任三司使,而官人仅是泉州知州,岂不是莫名?” “那倒未必,”王巨说道。 不看年龄,论资历与功劳,最少王巨肯定在章惇与吕惠卿之上,与王韶并齐之。最少比熊本强吧,连熊本都赐了三品朝服,但王巨呢? 王巨摇了摇头:“不然,章子厚若没有救火之功,岂能得到三司使?” 这件事很是轰动。 今年夏后虽落了雨,但总的来说雨水很少,九月更是天干物躁之时。 三司判官宋迪在三司当值,他身体大约不舒服,让手下替其煮药。不知道怎么搞的,导致失火了。 而且火势迅速变大,赵顼站在西角楼观看,恨不能自己跳下去救火。 这是三司的国库,得烧掉多少钱哪? 三司司库在皇城西边,西边还有军营,一些武将的宅子,如潘美与杨业的家都在这一带,也包括军器监的许多作坊。 就在大家目瞪口呆之时,章惇召集了工匠与诸官兵,前来救火。 若不是章惇,还不知最后损失多少。就是这样,也烧掉了一千零八十间房屋,财富与案牍不知损毁之少,将赵顼烧得肉痛了。一怒之下,将三司使元绛,宋迪等人全部贬官,然后以章惇替代了三司使。 也就是说没有这把火,章惇依然监掌军器监,尽管在王雱提议下,如今军器监比以前的军器监规格高,甚至在木棉司之上。 至于韩绛,王巨没有得罪韩绛,但在庆州也没有真正让出多少功劳给韩绛,韩绛为什么提携王巨? 吕惠卿嘛,真不大好说,即便提携王巨,也不会让王巨担心重职的。他马上要独立门户了……如何让王巨威胁他的地位呢? 然而曾公亮若是铁心推荐,还真的不大好说。 可曾公亮为什么要推荐自己? 王巨苦思冥想许久后突然醒悟:“北方哪。” 河北路能去么?那还不如提前去岭南呢。 第617章呵呵 其实只要想到了,并不难猜。 但王巨也不傻,当真做宋朝的救火队员? 妃儿一听立即担心了,说:“官人,最好不要去河北。” 丈夫是文臣,不是武将,就是武将,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还未捞得好处,这是干嘛! 王巨道:“那是当然。” 如果调到其他地方,王巨真不大好拒绝,但调向河北嘛,那就呵呵了。 然后等诏书。 诏书果然来了,但不是授命,而是让王巨进京述职。 那就述职吧,王巨这一回就没有当作一回事了。这也是心态的问题,本身在成长,再加上前世的思想观念,因此越来越不看重这个所谓的诏书。 于是王巨慢腾腾地将泉州事务安排好。 远哪,又不知道朝廷会有什么安排,这一走,恐怕需要很多天才能回来了。然后骑马向京城出发,并且带着琼娘。琼娘在庆州学会骑马的。不过去京城带着一个美娇妾,可见王巨的态度。 到了京城,王巨态度依然很慢怠。并没有进驿馆,而是直接回到家中,也不算是他的家,是替张贵兄弟俩治的家业。 兄妹相聚,十分欢喜。 三牛忽然说道:“大哥,朝廷赐川哥子与张贵同进士出身。” “什么时候赐的?”王巨感到古怪。熙宁五年秋闱,也就是王巨到达泉州的时候,三牛中了举子。然而高川与张贵却没有中。 这也与教育环境有关,王巨在王家寨时,便教导三弟读书,后来王巨拜张载为师,三牛也在边上学习。然后送到了杭州,后来又带到京城,进入国子监就学。 至于张贵,那则是资质了,尽管他是张载的儿子,资质真的不大好。 高川是因为这门亲事,才正式发恨的,学得晚。于是三人当中,只有三弟一个得中举子,两人仍是白身。不过因为王巨建议,进士名额少了,结果熙宁六年春闱,王崇在省试上也落榜了。 但朝廷为什么突然授高川与张贵同进士出身? 三牛悄声说:“大哥,我想大约是朝廷授张公之官职,张公在横渠拒绝了,于是用此褒奖张公。到于川哥子,多半是为了二姐吧。” “不错,三弟,能想到这点,这几年书没有白读。你将高川……也将他父母一道喊来。” “好来。” 王巨这才看着张贵,说道:“张贵,你父亲可知道此事?” “刚授不久,我也写信禀报给了父亲。” “你是恩师长子,我却一直将你当成兄弟看待。” “我知道。” “因为这关系到你前途,我虽不便说,然而也要说一说。你父亲一生做人堂堂正正,我希望你也是如此。虽然朝廷赐你进士出身,并且往后去,进士越来越难考,但我还是希望你谢绝朝廷的赏赐。要么做官,这个官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否则你父亲都不会隐居,专心著书与授学了。要么将来的衣食,有我在,你还担心衣食吗?” “那就听巨哥子的话。” “也不是听我的话,反正你写了信,再看看你父母是怎么想的。” “嗯。”张贵听话地点了点头。 “还不错,两年未见,本质未变。”王巨赞赏以摸了摸他的脑袋。 一会高川与他父母被三牛带进来。 王巨让他们坐下,又让二妹沏茶,然后说道:“叔父,叔母,当初我商议这门亲事,并不是为了高川以后能有什么前程。如果那样,我索性于榜下捉一个妹婿了。” “哥,你说什么呀。”二妞抗议道。 “琼娘,你带二妹下去。” 琼娘将不情不愿的二妞带下去,王巨又说:“非要论般配,举子能般配我的妹妹吗?况且我只有这一个妹妹,从小相倚为命。其实你们都想错了,之所以同意这门亲事,乃是看中了高川为人忠厚,以后不会欺负我二妹。看看一些士大夫,虽然出身不错,然而家中能养着几十名家妓。纵然以后他能位极人臣,我小妹能过上快乐的生活吗?” 这才是真相。 非要论般配,不要说举人,就是三甲以下的进士,也未必能般配。 这是王巨暂时不想上进的,不然就在这几年内,他都能进入两府。但就是不上进,进入两府也早晚的事。宰相的妹妹,选一个二甲进士,难道不妥吗? “但为什么我提出一个举子的要求?第一有一个出身,以后有什么万一不测,也会有一个挡箭牌。就象那个白痴郑侠,如果不是进士出身,他这次必死无疑。” 郑侠发配管制的地方在汀州,离泉州不远。 但对这个人,王巨一点也不抱着同情心的,纯粹是一个被洗脑洗坏掉的傻逼。 “这是其一,然而想中进士很难,但想中举人,只要努力读书,还会很难吗,一次考不中,再考二次,二次考不中,可以考三次。” 这一说无疑给高家夫妇浇了一盆冷水,本来还想朝廷赐了同进士出身,可以正大光明求亲了。但王巨话外之音,无疑是否认了这个同进士出身。 高川父亲嘴张了张。 “叔父,我知道你们想的什么,高川岁数渐渐大了。这正是我下面要说的,其实当年提出这个要求,也是拖一拖,那时二妞还小。可能你们眼中不算小了。但实际那时二妞身体还没有长好。成亲了,就要育子。说了你们未必懂……反正太早结婚,生子会很危险。你们若不相信,可以比较一下,二十几岁生子与十几岁生子,难产的比例。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实际有没有这个举子,真的不重要。正好陛下诏我进京述职。就将这件事办了吧。我马上写信,让我妻子与二叔也从泉州赶回来。” “啊。” “另外一件事,就是这个朝廷赐进士出身,你们也要辞掉。无功不受禄,高川对朝廷有何功劳?凭什么受这个进士出身。若是受之,我反而耻之。” “我这就写辞书,”高川说道。 高川父亲在边上则是老脸一红,高川当然对朝廷没有功劳了,这是沾了王巨的光。但王巨也不怪,高家这时候几乎是平常人家了,凭空得到一个同进士出身,那能不激动? 王巨又说道:“其实你们也不要因为这门亲事有任何压力,以前我与你们一样,还不如你们呢。那时候我与二叔上山打猎,才能吃上一口肉,那天便会让我们兄妹三人开心万分,就象过元旦节一般。门第,在我眼中真的不重要。” 但不管王巨怎么劝说,这门亲事结下了,高家多少会有一些压力的。 高川一家三口走了,王巨回京述职,时间不会长的,得商议怎样操办这门亲事。当然,这亲事终于定落下来让他们开心,不说王巨的地位吧,就说二妞的长相懂事持家,也不是一般京城小娘子能及的。然而怎么操办这门亲事,马上就让他们头痛了。 不过王巨兄妹三人发生了争执。 二妹要成亲了,那个保安军的母亲怎么办?二妞说要接她过来,三牛坚决不同意。一姐一弟立即争吵起来,王巨也头痛了。 正当他抓眉毛时,章惇来拜访了。 “子厚兄,恭贺高迁。” “惭愧惭愧,”章惇摇头道。 至少与王巨相比起来,他还是很惭愧的,自己所做的不过是一个木棉司,木棉还是王巨发起来的。然后在南方立下一些军功,但与王巨军功相比,又算得上什么。 “何来惭愧之说,人的命运七分努力,三分运气。子厚兄努力了,运气也好,所以这个三司使当之无愧。” 王巨说着,让琼娘倒茶。 “子安,在南方可适应乎?” “热啊,”王巨说道。一到夏天,在泉州真的不舒服。王巨忍无可忍,于是偷偷地在家中挖了一个大地窖,然后偷偷地从北方运来一些冰块,放入地窖,然而夏天到来,还没有享受呢,冰就一起融化了。 “唉,吉甫他……” “吉甫兄怎么啦?” “他不再是以前的吉甫了。” 不用章惇说,王巨也知道,于是不作声,但吕惠卿做得太急,反而露出马脚,那便是今年的冬日效祭,吕惠卿善意地提醒赵顼,让赵顼给王安石加一个节度使。 赵顼盯着吕惠卿看了大半天,问道:“王安石离职不是有罪,为何要赦免复官?” 这才是关健所在,一旦听从了吕惠卿的建议,王安石是捞到了一个节度使,然而那就定性为罪臣,休想再做宰相了。 虽说大义灭亲也未必是恶谈,可对方确实犯下重罪,那才灭吧。没有罪,那就要知恩图报,这才是中国式的美德。若连这一点做不到,那么何谈忠君爱国? 正是这件事,吕惠卿终于走上下坡路。不过现在继续呆在东府里,章惇更不知道赵顼的想法,只是让他隐隐有些不快。因为王巨又加剧了不快,有一天章惇便说,吉甫兄,你进入中书,可以调王子安回来了,吕惠卿却左顾而言他。 然而章惇也不好说出来,于是换了话题,问:“子安,吉甫的手实法如何?” 宋朝对五等以下户政策一直是很照顾的,因此有一些富人便冒充五等户,以便规避税赋与摊派。司农寺便反映了这种情况。 吕惠卿于是采纳了他弟弟吕和卿的策略,创立了手实法。 也就是各州县制订一个物价标准,让百姓自己主动向官府报告自己的田亩、屋宽、资货、畜产等财产,如果房宅田地用于出租,当抵自留耕地自住宅五倍财产(如手中一百亩地,价值两百贯,然而将五十亩租给佃农,那么这五十亩当成五百贯财产。宅子自己住了也就罢了,如果租给别人住,一千贯的宅子就当成五千贯的宅产),非用器食粟如果隐瞒的,许百姓告发,以三分之一充赏(也就是商业性的粮食,养殖,种植,全部加倍计入财产征税)。 表面上看起来很美好,至少一旦它真正落实后,能有效地打击各个粮商的囤积居奇。 然而与王巨在庆州泉州的做法相比,它似乎是完全违背了。 不管怎么说,王巨在这两州的内治上,也几乎达到了宋朝内治的巅峰,能当成典范看待。 所以章惇隐隐感到不妥,要命的是他作为三司使,马上就有牵连。 王巨说道:“也非是吉甫兄首创,唐朝就有了,因为反对声音大,随后取缔。不但唐朝,在西汉时,张汤的算缗告缗,就与它很类似。但吉甫的手实法是放大版算缗告缗。” 其实它不但是超级敛财,也是更严重的倒退车。 个个都是饱读诗书的,章惇努力地回想张汤种种,道:“真的很像。”‘ “子厚兄,吉甫现在很强势,君当回避之。” 这就是提示了。 章惇叹息道:“陛下为何同意介甫公辞相?” “子厚兄,介甫公的种种变法,也未必尽是良法,否则我早表示支持了。如青苗法,你以为半年二分利不重吗,不加重百姓负担吗?还有市易法,获利多少?” “一百多万贯吧。” “好多的钱,一个泉州城一年商贾获利,也是它的十倍。”王巨讥讽道。 但那只是一城商贾的利润,这是举国在做生意。 章惇无法反驳。 “之所以我一直不反对,是因为国家有巨大的积欠,积欠过后,当徐而缓之,去其弊,留其利,这才是良政。” “非是我说的算。” “等了。” 王巨还有一句话未说,王安石用人更成问题。 但给了章惇最大的提示,不管吕惠卿做得对还是不对,你不要去得罪他。 实际在王巨心中,整个北宋宰相做得最好的乃是圣相李沆、王旦、吕夷简,次之是赵普、庞籍与章惇。而非是名气很大的寇准与王安石。 然而这一天很忙。 两人正说着话,小黄门又找上门了,赵顼请他去宫中议事。 王巨只好进宫。 除了赵顼外,还有两府几个宰相。王巨拱了拱手说:“臣见过陛下,见过诸公。” “免礼,坐吧。”赵顼说。 王巨坐下,赵顼又说:“北方有警,曾公推荐你,让你去知镇定府。” 这时候曾公亮也收到他家人写来的信,信上皆是一片褒美之辞,这个曾公亮不是太重视,他重视的乃是王巨的手段,比起庆州,要柔和得多。于是这才向赵顼推荐,也不要发愁了,只要让王巨去知镇定府,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正好赵顼也下诏,让王巨进京述职,述职的目的就是为了咨询北方之事,还有南方的移民。曾公亮提醒,赵顼恍然大悟,所以王巨前面到了京城,后面一起知道了。 果然! 但王巨真的呵呵了,他不答,只是讥讽地笑:“呵呵,呵呵……” 第618章大钱 几个大佬被他笑得无语。 吕惠卿说道:“子安,朝廷打算让你以吏部侍郎前去知镇定府……” 以前三省六部制度,六部就是吏、户、礼、兵、刑、工。官为首,所以吏部为首。在唐朝往往吏部侍郎就能主持首相之职了。当然,在宋朝只是实职官,多是荣职或者拿工资的,比如韩琦下去时身上挂着一大堆一品官职,什么太师、侍中的啥,但不代表着拥有与之相应的权利。不过对于王巨来说,拥有这个实职官,那也很不错了。几乎与开封府尹是一个品阶的官员,若是再挂上其他几个职位,那么工资与福利马上就会进入万贯时代。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吕惠卿。 以前吕惠卿未上位前,想办法找朋友,与王巨关系也不错。 上位了,但他与王巨关系一直很好,知道王巨深浅,所以反而担心王巨回到京城,说不定就会对他构成直接的威胁,毕竟他现在可是雄心壮志的。 然而只要不在京城,吕惠卿无所谓,说不定还会给予一定的照顾。 章惇很不高兴,换得着吗? 这是大多数权臣的炼就之路,打压政敌,挤压竞争对手,拉拢不对自己危害又忠心的人…… 当然,王巨也换不着得罪吕惠卿,又说道:“吕相公,当年西夏入侵庆州,说老实话,我心中也未必有多少把握打败他们。毕竟这么多敌寇,自我朝建国以来,都罕遇到过的。非常时期必须用非常手段,故我在辞行前向诸公再三请求,万一我在庆州有一些逾越制度的地方,恳请大家原谅。结果侥幸大败敌人,然而我却被扣上了养兵自重,收买军民心的大帽子。这意味着什么,我想要谋反哪。并且满朝堂文武百官,罕有人替我说话,相反的个个群起夹攻。因此陛下,诸公,自离开庆州后,我就不想再碰兵权了。恕我让诸位失望。” 王珪说道:“王子安,以国事为重啦。” 不是以国事为重,而是那件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再说当时为了这件事,弄下去那么多大臣,包括皇帝老师孙固,如果反复提呢,反而过犹不及。 老王是好心,王巨懂,不过他真不想去河北啊。 然而也正好,接着老王的话,王巨说:“王相公,实际也无妨,天无二日,官家只能有一个。” 这句话终于让赵顼有些小开心。 “但大臣不能有一个。为何乾卦最后说群龙无首,大吉?在乾卦中,龙是大人,是诸候,而周室则是天,皇帝是天。因此龙想跃于天上,便会亢龙有悔。然而天下群龙若是有首,象春秋五霸那样,周王室必然衰微,故群龙无首,大吉。” 是不是这样呢,大家都有点怀疑,所以许多儒者在诠注这一句时,往往含糊地一笔带过。 “现在没有诸候,但有群臣,无论是经济水利民生或军事,不能指望某一个臣子,特别是军事,那就会有天子受制于人臣的危害。因此国家需要有意识地多培养一些善长军事的臣子。论军事之能,臣不是最优秀的,比如王相公。” “子安,我对河北那边不大了解。”王韶立即说道。 “如果给王相公一年时间熟悉,会不会了解河北,会不会害怕契丹?” 不要说一年了,给半年时间,王韶也不会害怕契丹了,不说大败辽军,最少能让他们无功而返。可自己脑子坏掉不成,好好的西府副相不做,又下放到河北去?因此王韶立即闭上嘴巴。 “除了王相公,还有章质夫,再将苗授与刘昌祚调到河北练军,河北强壮才是根本所在,而不是看辽国的脸色,那终非是长久之策。” “章质夫?” “陛下,正是章质夫,”王巨说,实际他也不想章楶离开杭州,但怎么办呢,难道自己离开泉州去河北?然后又说道:“这是军事的,再如经济之才,薛向也,放在定州诚为可惜。能文能武,果断敢行,章子厚是也。农田水利,程师孟与程昉也。这几人皆一时人杰,望陛下重用之。” 几个人脸色一起有点难看。 其他人无所谓,关健程昉哪。 王巨就当没有看到他们的神情变化,漳河等水利工程,百姓还没有正式得计,证据不足,所以未到讨公道的时候。 他继续说道:“因此镇定府可以用章质夫代之,然而泉州却暂时离不开微臣。” “嗯?” “陛下,可否将内库榷香这五年的账薄拿来,让大家观看?” 一般内库收入,做为皇上,不想让大臣们看到的,否则大臣们会天天打着这个内库的主意。 然而单独拿出榷香这部分,似乎也无妨。 赵顼想了想,对身边一个黄门耳语了几句,黄门下去拿这个榷香的账册。但一会儿赵顼就后悔了。 王巨又说:“可否传唤三司官员,将福建路诸州军这几年的商税账册拿来一阅?” “就不知道在不在了,”赵顼肉痛地说。那把火不仅烧掉许多财富,也烧掉了许多案牒,包括各州府的账册。 但赵顼也想知道为什么泉州暂时离不开王巨,于是又吩咐人去三司拿相关的账册。 先拿来的是内库账册,赵顼也好奇,他终是皇帝,就是翻看一下账册,那也是大的账册,不可能翻看所有具体产业的账册,那什么事也不要做了,整天看账本吧。 可他看后迷茫了,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内库原先主要收入一是皇家产业,如皇田、皇家果园子、花圃,以及皇家的作坊。二是京城钱绢银的兑换。三是铸钱,不过这一块比较模糊,有时候三司与东府也有铸钱权。四就是榷香,主要就是市舶司的香料珠玉。五就是市舶司。六就是一些属于内库的坑矿。 王巨原先将木棉交给内库经营,但不久由王安石收归三司管辖。 那个蔗糖,因为搀杂着私人股份在里面,王安石不大好收了。但也不大好说,如果那次王巨不闹了一场,说不定王安石同样收到三司了,毕竟它的收入越来越多,已经值得“收回”。 但经过薛向的调整,一部分坑矿,以及市舶司除榷香外的收入,全部由薛向主持,其实就是收为三司经营了。 因此才有了韩绛担任首相后的一道诏令,置三司会计司,以天下户口、人丁、税赋、场务、坑冶、河渡、房园之类,租额、年课及一路钱谷出入之数,去其重复,岁比较增亏、废置及羡馀、横费,计赢阙之处,使有无相通,而以任职能否为黜陟,则国计大纲可以省察。 也就是统调天下这些税赋场务坑矿,节余不必要的浪费,互补有余,就是未必能做好,如果推广到全国还能做得好,一进一出,那一年变相地会替朝廷增加无数收入。 其实这道诏令便是将薛向统筹江南九路的财政,扩大到全国范围。 然而这样一来,无疑中侵夺了一部分内库的收入。 因此赵顼知道这几年内库盈余变化有些大,这两年增涨了一部分,这边在增加,那边在减少,增加的数额不是太大,于是就没有注意了。 直到这十几本账册翻开,才明白其原委,那便是榷香收入的增加。 今年的还没有结账,但去年的结账了,与前几年相比,整整增加了六百多万贯收入。 具体地在那个市舶司增加的,也能看得出来,非是市舶司在经营,那个说法也不对的,准确的是内库支付市舶司钱银绢货,然后市舶司用它们向海商换回香料珠玉,再调给内库,由内库统一销售。因此看那个市舶司贡献大,得看那个市舶司买回来的香料珠玉数量多。 这个容易看,一看就看出来了,泉州占据其中的比例近七成! 而且与往年相比,它的数量整整翻了四倍多。 也就是仅泉州去年一年最少给国家带来四百万贯的收入。 这可就不是小钱了。 想一想一个青苗贷,一年敛了多少财政? 王巨微微一笑,道:“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今年还会增加一百五十万贯以上的收益。” “这些都是来自那些无主之地?”赵顼略有些后悔,这个账本拿出来了,大臣们估计以后个个都盯上了。 但这句话可不是那些无主之地,而是他……也动心了! 其实那有那么容易? 第一条,海上的风险,王巨做了许多防范,仍有海难发生,于是继续让人在改进船只。不过就是改进了,海难还是避免不了的。 第二条,水土不服,就象带走的那批京东河北灾民,如果将他们放于赤道两边的岛屿上,估计一年下来,只能有一半人存活。即便王巨将他们带到温带,福建路的百姓安于赤道两边。并且让他们带着一些黄豆,多做豆腐吃,另外还运一些苹果给他们,再让他们多吃橙桔等维生素含量高的水果。但还是有少数人水土不服。 第三条,可怕的疟疾,王巨也做了一些预防措施,比如运了许多蚊帐给他们,让他们减少蚊子叮咬,又尽量打散了居住,还是有疟疾发生。特别一个岛上,香料多,还有许多檀香树,但因为蚊子多,引起了大面积的疟疾,今年王巨听到反馈的消息后,立即让人组织撤离。舍不得啊,那也要舍得! 第四条,便是一些地区又出现了吸血虫,王巨也教导了,让百姓少去陌生的河流中洗澡,少吃生水,然而热啊,百姓怎么不下水洗澡? 第五条,便是当地的土著人,各个避风港,不仅需要优良的避风港,还要有耕种的地区,那便要有平川与河流,当然,那些密集的雨林地区,现在没有必要去开耕,就这么一点人,何苦之。然而这些地区同样有着土著人,虽然他们很落后,不象传说中的可怕,但必然发生冲突与战斗,那就会死人。不过好在是王巨领手,不会象宋朝大部分士大夫那样宁赠友邦,不赠家奴,采纳的全部是后来西方人的手段,比较惨忍果决,又用俘虏做危险的职业。这个万万不能说了。 第六条,便是开拓,不象福建路,那怕再苦,基本都开拓出来,但那边全部要开拓,从无到有,又是陌生的环境,而且许多地区毒物远比中原多,有时候连一只蜘蛛都能咬死人。 最后还有更重要的一条,不是百姓不愿意离开家园,那可以用手段来蛊惑,况且也不是真的想迁徙几百万户,主要的还是朝廷的态度。如果迁徙得多了,朝廷会怎么看? 因此还是一条艰难的开拓之路。 只不过在王巨大手指指挥下,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曲折。 同时迁徙的多是贫困得不能再贫困,其中一半都几乎是走投无路的赤贫百姓,虽然有危险,但收获大,加上开始时,几乎是暴利,有足够的利润,便有足够的财富去支持,所以百姓并没有抱怨,相反的,个个感到有了美好的未来。 如果官府去做…… 而且那边秘密太多了,王巨也不想朝廷知道。 王巨说道:“陛下,开矿的不如运矿的,运矿的不如卖矿的。海上风波,还是交给海商去处理,若是真的他们能在彼岸将百姓安定,他们的根是在中原的,陛下可以派官员去治理,也可以将这些地方划于宋朝版图上。但现在最好无为而治……” “陛下,王子安所言极是,”吴充立即说道。 你搞变法还不嫌乱吗? “那边香料很多吗?” “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了,有的地方有,有的地方没有。有的地方土著人多,即便能获利,也必须让开。而且范围太广大了,如今勘探出来的只是一部分,在更遥远的彼岸,还有一些更良好的陆地,约是我朝十几倍面积,其他三分之二以上的土地人烟稀少。即便人烟稠密的地方顶多相当于我朝的岭南,文明也落后。这些地方若是勘探出来,最少得用几十年时光。不过这片广漠的沃土,却可以留给后世子孙。毕竟我朝人烟太稠密了,那怕百姓残忍地将自己子女活活溺死,人口依然在迅速的增涨着。如果没有一块可供疏散的土地,未来我朝养不活这么多百姓,国家危矣。” “可是太远……”王珪叹惜道。 王巨说得有道理,并且好处多啊,虽然迁徙了几万户百姓,但有了这个收入,还能说什么呢。况且这些都是赤贫百姓,不要说几万户了,就是一百万户赤贫百姓,一年也贡献不了四百万贯收入。虽说是内库收入,内库也是国家收入,只不过一个归皇上与宰相共同调度,一个只由皇上来调度的区别。但有了收入,那怕在内库,对国家也是有益的。 但在大洋那边,一年一个来回,如果远,说不定两年一个来回,怎么管哪? 王巨心中却窍喜,只要大伙认可,那就好办。 这同样是一个关健,如果朝廷不同意迁徙,不要提任何困难了,直接中止! “是啊,我也正在想办法呢……”想个鬼啊,也许以后王巨可能让朝廷去“管辖”,但现在是不会做这个傻事的,然后王巨又说道:“不仅仅是这个收入,还有……” 后面的收入才是不可忽视的…… 第619章堵水导水 三司的账册也拿过来了。 有的也烧掉了,不过大多数还在。 还有的出现了损毁,后来派人重新誊抄,数据略有些不准。 总之,这次若不是章惇,事儿就大了,说不定整个三司库蓄账册,能一起烧掉。 但就是这样,几名负责的官员,不过是贬放到外地,依然继续做着高官…… 所以不能说在宋朝一无是处,比如王巨这么做,换做朱元璋时,不但他脑袋会搬家,连他的家人也抄家问斩了。 然后大家翻着各州军的商税情况,发现各州军的商税都增加了。特别是泉州,去年一年与前几年相比,商税整整增加了二十几万贯。至于市舶司的抽解,那看都不用看了,肯定是以翻倍数量在增涨。 王巨说道:“仅是一个海港,便产生了这么大财富。实际不仅如此,这个商税增加的背后,是养活了更多的人,使得更多的百姓变得富裕。陛下,就象臣在庆州,曾经扶持了一个叫祖阳的毡毡商贾。仅是他一个人,一年直接间接合在一起就贡献了近两万贯商税,同时还养活了许多织女,也使得许多人家因为牧毛羊而获益。也就是他这一个产业,便使得好几百户人家一起变得富足起来,并且自己也增加了收入。因此说介甫公曾言,民不加赋而国用自足,是对的。只是……” 这个说法能成立,但王安石没有做到。 王巨又说道:“但楚建中去了庆州后,关闭了几个临时的边境互市,不能说他做错了,确实朝廷不允许在庆州置办互市。又因为干旱到来,百姓缺少食物,包括绵羊也杀了吃。西夏那边虽有皮毛,终是私商,到了祖阳手中,价格变得高昂无比。官府那边,却在向他摊派毡毯,而且价格很低。祖阳不得不亏本生产一些毡毯交给官府,余下能盈利的毡毯就不指望了。同时又因为手中略有些余资,官府又摊派了大量免役钱。长久下去,必然会家破人亡。又因为生产萎缩,许多百姓也无法获益了。不能说楚建中是贪官,臣听闻此人政绩一向不错。只是因为一个是良性的教导,一个是劣性的摊派,产生了反差。因此百姓怨声载道。臣听闻朝廷这才让范公替代了楚建中。范公生活节俭,作风清廉,不过他会不会这个经营之术,臣怀疑之。若不会,范公在庆州也休想赢得百姓爱戴。” 这样一说,几人全部懂了。 所以王巨每到一处,百姓爱戴。 然而继任的官员在他的比较下,也就悲催了。 但王巨也头痛,祖阳被逼得无路可走了,于是写信向他求救。 不在其职,不谋其事。王巨现在如何能管得了庆州事务?所以他刻意写了一封信给范纯仁,将情况讲了一下。然而范纯仁会不会给他面子?就是给他面子,是少摊派祖阳的免役钱与市易商货,还是重新打开边境的那几个互市,让祖阳再度发展?王巨不得而知。 “这样终非长久之策,因此臣一直在泉州思考,看能不能立一项制度。而且到了今年,不仅是泉州,正是一个海港的拉动,福建路许多地方百姓皆变得富足起来。陛下不妨派使者下去暗访一下,看臣所说的是不是虚言。因此臣在泉州的意义,远大于在镇定府的意义。请陛下容许臣在泉州继续留任两到三年时光,于国有利,于民有益。如若不然,微臣只能辞职回乡。” 反正我要泉州呆定了。 “那个辞职的什么……”赵顼无语了,别人辞职多少还做一个样子,王巨辞职那是很干脆的,直接将公服一脱,官印一交,俺不做官了。这很不好啊,可怎么办呢,若是普通官员,赵顼早一脚给踹死,然而王巨能踹么?他问道:“朕还有点没有听明白,何谓民不加赋而国用自足?” “百姓生活,无非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臣的想法是由官员带头指导,将这个效应放大,更好地去吃山,吃水。就象农民种庄稼一样,刀耕火种是一种种法,精耕细作也是一种种法。前者收成很少,后者收成更高。就是麻烦一点。收成高了,国家加一点税赋,实际是等于没有加赋。这就是民不加赋而国自用。就象臣在庆州与泉州所做的这样。” “但是很难啊,”吕惠卿道。 “当然难了,更难的是许多官员以言利为耻之,于是交给胥吏去管理,那能管好吗?又有许多官员不懂,他们自己不懂了,如何教导百姓?其实主要还是懂财政的大臣少了,如果多起来,能看到的榜样多了,也许就会渐渐好转。这条道路太过漫长,因此当初我与王雱说过一番话,一是考成法,这个争议很多,甚至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需要考成什么,如何去考成。往往顾此必会失彼。另一个,便是齐商税。” “齐商税?”吴充讶然。 “我的傔客曾看到一些贫困地区的主户,他们没有门路,于是让胥吏将他们的瘠地划成了上田,然后便多摊派了两税、苛捐杂税,现在又多摊派了青苗贷、免役钱。名为主户,实际生活无比艰难。但一些有门路的豪强呢,却将上田划成了下田,规避税赋,甚至能将自己变成五等户,连免役钱都免了。因此他说齐税。我就说,介甫公的方田均税法,实际就是针对这种时弊而去的。可执行了几许?齐税,只能是一个梦想。于其齐税,不如齐商税。” 大家一起沉默不说话。 就是这个齐商税,麻烦同样很多的。 “实际我在庆州与泉州就执行了一些齐商税政策,因此商税激增,又用一部分激增的商税还之于民。取之于民,还之于民,所以治境皆粗安。不过若放在中原地区,一旦普及齐商税政策,争议就会很大了。然而若是普及了呢?当真全国一年商税只有八百几十万贯?只要稍稍普及,就可以在前面增加三千万贯。” “不可能那么多。”吴充又说。 “吴公,我只说一件事,许多商贾在江陵候等赴蜀的士大夫,往往请他们上船坐一坐,一道去巴蜀,不但不收其路费,还会给其几千贯大驾光临费。为何?因为那样商贾便可以打着士大夫的旗号,免去各个场务的盘查与征税,所得利更多。试问,每年朝廷征了几个权贵商贾的商税?然后我再说一件事,为什么当初我设立竹纸作坊时,要拉上高家。没有高家的保护,我那时未中进士,这个竹纸作坊一旦盈利,能得活吗?这是我主动让里面的契股纳税的。若是不纳税,又有那个场务敢征竹纸作坊的税赋?” 其实很正常哪。 就象TG,房地产很赚钱哪,但真正成功的房地产商,有几个是没背景的?然后再放大到各个私企,能成功的又没有后台的,很少很少。没有后台,各方面的支持就不足,包括贷款,政策扶持,税务,要命的是因为没有后台,官员天天上门来吃来喝来拿,若不给,各个检查来了。这种情况下,想要成功,何其之难。 但也不要说TG了,美帝那边同样也是。尽管出台了遗产税,什么反垄断法案等等。然而为什么来了一个政治献金?有了政治献金后,政策就会保护他们,那么各种不公又产生了。 除非是小国家,否则想要绝对的公平,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不过王巨点出来了,还是振聋发聩的。 “所以国家商税几乎成了一个摆设,征的也只是中小商贾的税赋,真正能征到税的,却罕能征到一文钱商税。别的不说,我就说东面几百步外的金帛行,一笔交易往往就是几十万贯,诸位,你们征到了多少商税?” “难哪……”吕惠叹气道。 是这个理,敢谁敢去征哪? “若是有三千万贯,何必执行青苗法,宽剩钱,市易法。陛下,微臣听到市坊上流传着的一个说法。介甫公说变法时,与陛下提及一件事。天下虽富,然而国穷平民穷,为何,兼并严重,贫富严重分化。长此下去,必然产生陈胜吴广之流。所以变法一壮国库,二就是打击豪强的兼并。然而如同微臣刚才所说的,在这种税赋制度下,在这种大环境下,有几个士大夫没有参与到兼并或者行商当中?故变法起,反对声音浩大。又因为下面官吏做得不好,往往富人摊派得不多,却连最贫困的百姓被摊派了。包括免行钱,有几个州县的五等户没有被摊派?他们为什么要摊派!” 都快活不下去了,还要摊派这个免役钱,百姓能不痛恨吗? “再看市易法,陛下可以派人查一下,因为市易法,有多少中小商人欠下了市易务的债务,因为无法偿还,天天被牙吏追债。所以介甫公说数十浙西大户摊派了六百贯免役钱,多取之无妨。陛下也说,此兼并宜催之。陛下,有无此事?” “有。” “但最后陛下还是渐渐减少役钱,于是介甫公痛惜地说,天下事如煮羹,下一把火,又随下一杓水,即羹何由熟时也?也许介甫公说得对,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做事就要一鼓作气,若是断断续续,便会成了二鼓衰,三鼓竭,最后败之。然而我不认同介甫公的变法。似乎变法是一壮国库,二是打击兼并,阻止贫富分化的蔓延,然而因为官官相护,或者官吏不良,却将这种摊派分加给了贫困百姓,他们生活本来很是艰难,再加上摊派,无疑是雪上加霜。于其这样,何不均齐商税,有此两三千万贯商税,又何必有青苗贷、市易法与宽剩钱?” 然而齐商税就解决问题了吗? 还是没有。 仅是政策的倾斜,便会让贫富分化继续加大了。 但这个永远是一道无解题,因此想真正做到平均,只能在乌托邦的梦中实现。 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国家的稳定性。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一场三国演义下来,整个中国还有多少百姓?一场隋唐演义下来,整个中国还有多少百姓?相对来说,反而赵匡胤做得更仁爱一点,灭一国息上两年,再徐而图之,一战一息,人口在持续增涨着。 前世最典型的例子便是泰国,如是再民煮再乱下去,最后连菲猴都不如了。 因此在变法的基础上,也要顾虑国家的稳定。从这上面考虑,赵顼并没有做错。不停地添加火,最后失火了怎么办? 王巨又说道:“其实比喻治水,微臣很早之前便感到介甫公是堵水之策,并非良策。因此知道国家积贫积弱,国库积欠巨大,以至到了河北大灾,国库内库空空如也,国家却拨不出任何赈灾钱帛粮食,逼迫灾民回乡自己解决,国家不变不行了,微臣却一直沉默不发,甚至主动辞去了条例司的官职。然而想有一个导水之策,则是更难更难……” 这是王巨第一次公开吼出自己的政治理念。 不然长久下去,他就消失了。 这样吼一吼,有一些人关注,那就会有一些人支持。 而且他的说法十分诱人,真正的不加赋而国自用! 导水之策而非堵水之策! 但现在还不是上位之时,所以最后用了一个很难很难,搪塞过去。 实际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最少会比王安石变法引发的矛盾少吧,就算是多,但效果也会比王安石变法强。并且他这个航海就是为以后如何“民不加赋而国用自足”做准备的。 可不能说,不然赵顼必会疑心。 而且他这种疑心,终于让王巨私心越来越重。 还有,赵顼敛财是干嘛的,一壮国库,以备不测。 二是强军强国,然而强大军队最少得有名将名帅,王韶这么能打,你就忍心让王安石去糟蹋。甚至王安石彻底回家养老,也不召回重用之? 然而就不能多说了,适可而止,否则就成了画蛇添足,最少会使吕惠卿恨上自己。 最后王巨又说道:“至于辽国勒索,臣既然回京述职,就容臣多呆上一段时间,让臣了解详细的情况,再与辽使洽谈。” 马上就要到元旦节了,辽国必派贺元旦使者过来。还要指望宋朝的五十万呢。 那时候让我去与他们谈一谈。不就是来勒索吗,让我来对付他们! 第619章拉尼娜 那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王巨又补了一句:“陛下,诸公,辽君昏庸,又重用奸臣,因此只是皮毛之患,灾害渡过去,朝廷加强戒备,便会安然无事。” 怎么戒备,王巨也懒得说了。 边军边军!都说了好几遍。 “但主要还是国内,自古以来治国之道,以德化为本,以律法为辅,豪强兼并,为富不仁,光靠强行摊派是不行的。还是要以劝说为主,让他们多行善积德,非是供养菩萨,而是要善待贫困百姓,最少让他们有衣有食,那便不会谋反,国家才能长久,他们子孙才能永享安乐。否则一旦国家大乱,北方又有强敌虎视眈眈。我朝必将迅速灭亡矣。至于这些权贵豪强,同样也会一无所有。故云,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赵顼却摇了摇头。 道理谁都懂,但谁能做到? “因此要强加宣传,不宣传,不鼓励,如何让这些人自发地去行善?或如文公所说的那样,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什么意思,难道百姓是刍狗?这样的说法一旦形成正统认识,而非是祖宗家法所说的齐人,国家兼并会更严重,权贵更加不会纳税,更加地为富不仁。我朝也会更快地走向灭亡。” 总之,王巨今天所说的这些有点儿得罪人。 不过这些道理得摆出来,遮遮掩掩的,只能更坏。 然而几个人都是苦笑,王巨与文彦博算是杠上了。若是王巨知道程昉因为文彦博率领大臣们所逼,悲愤而死,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陛下,一个不会洗脑……宣传的国家,就注定不能成为一个好国家。以前历代的宣传,儒家的三纲尊尊、道家的清静无为、佛家的与世无争来世因果,其实说到底就是愚民之策。这也如同我刚才所说的,一个是堵水,一个是导水。水越堵越高,因此没有其他外因下,因为朝廷长久,人烟稠密,兼并严重,就产生了张角黄巢之流。” “那个可以说远,再说我朝一个地方。当年王全斌平蜀,因没有约束军士,导致全师雄率领巴蜀旧卒叛乱,后得当地乡绅配合,才平定了这次叛乱。由是太祖皇帝没有将齐民之策向巴蜀推广,何谓齐民之策,不是均分土地财产,而是在律法上大家相齐,主户不能虐待客户,也不得禁锢客户,以便给客户更多的生机。然而巴蜀却不同,主户残忍之极,旁户民不聊生,连唐朝的部曲都不如。由是让王小波与李顺叛乱。最后平叛后,因为许多主户让王小波李顺杀死,并且均分了田产。朝廷也默视了他们两人均分的这些田产,然而过了这么多年,当年那十几个动乱的州军因为这次均分田产,却成了我朝土地矛盾最少的地区。” “这便是祖宗的睿智,用齐民替代了愚民,用疏导替代了防范。实际就是这样,底层百姓生活之贫困,也非是陛下之所想像的,臣在泉州做得还好吧,一些赤贫的百姓鼓励他们与海商一起去海外,重新谋划一条新的出路。然后就着海上贸易扩大的优势,鼓励百姓多开设作坊,作坊多了,国家就有了商税,也养活了更多的人。然而还是有许多贫困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所以臣以为,陛下当审视真正的祖宗家法,齐民之策。而非是什么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非是与百姓共治天下。一旦后面成为定论,成为国策,成为宣传的对象,国家不久便会亡矣。” “除了宣传,还有一些政策的落实。其实祖宗说齐人,也非是祖宗首创,而是夫子所说的民不患寡而患不均。比如大海那边的倭国,比如西夏,他们远比我朝贫困,但矛盾激化未必比我朝严重多少。这个均不是均分田地与财产,而是政策上的均。兼并可以,但不可以用高利贷、伪造田券债券去兼并。行商可以,但不是逃避税务去行商。升官可以,造政绩去升官,而非是靠拉帮结伙,互相吹捧去升官。” “尽量创造一个公平的环境,农民想要多得粮食,就要辛勤地劳动。商贾想要多赚钱帛,就要智慧去获取信息,雨前造舟,旱前造车。读书人想要中进士,只能靠苦读,靠学问中榜。实际穷人未必全是好人,有的人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这样的人贫困了,那是自找的,国家若是去救济,反而助涨了这种不良风气。有的富人主动交纳税赋,造福乡里,救济贫寡,这样的富贾国家就不能打压。这才是真正的齐人。有人说我收买民心,有人说我有政绩,皆错了,微臣无非就是执行了真正的祖宗家法,齐人之道罢了。” 好了,若说俺有野心,是赵匡胤与赵匡义教俺这么做的。若说俺有政绩,那也是赵大赵二的教导之功,与俺无关。 这说法太超前了。 大殿里鸦雀无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而一个个不得不承认,确实有点道理。 其实愚民好,还是齐人好,无外乎就是让百姓对国家不失望。 只要不失望,那么就不会揭竿起义,国家也就长远了。 那么问题就是如保证百姓不对国家失望了。 其实王巨用意,不过是为他的政治理念披上一层合法的外衣。 王安石动不动说三皇五帝,宋朝有学问人多哪,包括考古学,对一些伪经义的质疑,都是在宋朝产生的。想一想,有多少人完全相信三皇五帝? 于是保守派一些说祖宗家法,好,我们一起说祖宗家法吧。 但王巨只说了一些法,并没有说具体的“术”,未到他上位之时,说了也不管用,弄不好还会让吕惠卿一肚子不满。 正事重要。 王巨便去了西府。 究竟怎么对付,得知道辽国的一些情报。 然后他翻看了卷宗后傻了眼,问:“陈公、吴公、蔡公,王相公,曾相公,难道河北那边这些年都不置斥候吗?” 想一想宋太祖时,辽国还没有发兵呢,消息就到了赵匡胤手中,辽国六万骑兵到了河北边境,田钦祚也带了三千骑兵赶到。可见情报之灵通。 但现在西府几乎什么辽国情报都没有了,关于辽国那边的记录,甚至还不及王巨记得的历史知识多。 蔡挺叹了一口气说:“所以我说河北要置将臣,不置将臣,万一辽国入侵,国家真会危矣。” 老蔡不简单,但他身体跟不上了,不久后上朝,因为头昏眼花,仆倒在地。赵顼便劝说,蔡公,休息吧。 老蔡无奈,只好致仕。 然后王韶又下,西府又是一群尸位素餐之流…… “所以我向陛下推荐了章质夫。” 如果不是王巨,现在章楶也渐渐上位了,以秦凤路提举常平使的官职,正救济着陕西灾民。当然,不及现在这个官职重要了。那是可是天下富州杭州的府尹。 王巨顿了顿又说:“吴公,蔡公,立即向边臣发出命令,让他们派出斥候,打听辽国燕云,与西夏那边有没有旱情,轻重如何。” “子安说得不错,”王韶道。 不仅要防范辽国,同样也要防范西夏。西夏被王巨揍得那么惨,王韶出兵河湟时,依然出兵相助了木征。这是一个永远不知改悔,不想和定安定的国家。 至于辽国,如是旱灾严重,他们也要救灾的,哪里还会发兵。不会发兵,就不用做巨大的让步。 吴充立即写诏令。 春节渐渐到来。 王巨张罗着妹妹的婚事,先是在这附近买了一栋宅子,高家的那个宅子太小了。花掉了一万三千多贯。 然后还有其他的各个嫁妆。 也不是王巨一个人了,都这样。包括赵顼的皇弟赵颢,也因为女儿多,然后为嫁妆发愁。这是王巨,若是换作其他人家,又只有一个宝贝妹妹,还不知得陪嫁多少。 然而高家那边同样在发愁,不能当真吃软饭哉,况且自己儿子有什么资格吃软饭。于是到处借钱。 二妞便抱怨。 王巨也怕他们摊上高利贷,那就悲催了。 因此用陪嫁的形式,置了两万贯交子放在箩里,以让高家置办聘礼。 另一边又替三弟订下一门亲事,一个归姓娘子,其父乃是三司一个小官,听说其夫妇为人也忠厚,这个倒无所谓,王巨注意观察了那个归小娘子,看长相,也是一副小家碧玉模样,王巨就没有异议了。 然后又被琼娘取笑了一顿后,这门亲事订下。 元旦节到来。 辽国派来耶律宁、李贻训与耶律用政、李之才来贺正旦。 在他们到来之前,两边的消息也传到了西府。赵顼将喊到延和殿议事。 第一份情报便是契丹那边也有旱灾,自云州开始,一直到渤海边的平州滦州,都出现了饥荒。 第二份情况乃是西夏那边的,据说西夏草木枯死,羊马无所食,于是监军司令于中国边缘有河流之处放牧。但应当旱情比宋朝稍稍好一点,所以一度因为陕西诸路蕃汉缺食,梁乙埋派人以财物招诱熟户,还真有一些熟户逃了过去。 “旱灾比臣想的还要严重哪。”王巨道。 吕惠卿道:“若非变法,而是象熙宁初那样,国无财货粮草,又逢得这样的大旱,国家凶殆。” 赵顼则说:“这就是那个厄尔……尼诺?” “那只是臣的推测,但不是厄尔尼诺,而是罕见的拉尼娜,如果是,除了北方出现严重干旱风暴外,还会出现寒冬。” “啊?”赵顼先是张大嘴巴,然后对身边太监吩咐了一句,太监下去。一会儿将王巨所著的那几本书拿来,其中一本有一段就是专门讲这个拉尼娜与厄尔尼诺两种极端天气的。 如果没有这本书所写,那么只能说王巨是事后诸葛亮,明显地今年京城冬天很冷。 但这本书乃是去年上半年完本的,前年冬天与去年春天还不算寒冬,所以就有很好地说服力。 赵顼曾翻看过,现在又重新翻看,果然记载了王巨所说的这段话。 他有些惊奇地看着王巨:“这真是一门古怪的学问。” 又说:“确实如此,不仅京城今年冬天冷,整个北方雨木冰,陕西都有少数百姓冻僵于野外。” 这个没办法了,他只能下诏,不断地抽出物资前去各地救灾。 然而赵顼刻意点出来这一条,那就是这场大灾不是大家所说的那样,与变法有关系!最少辽国与西夏没有变法吧。 “可有预防之法?”赵顼又问。 “如果精研下去,早晚会有预防之法,但现在微臣却不能。知识是一步步积累的,而非是凭空天赐,也不可能凭空天赐,否则就是装神弄鬼的骗民骗国之邪术了。不过经义是治国治民,修身养性之大道,然而这种知识也是辅助经义治国的小道,而非是什么奇技淫巧,也望陛下重视之。” 王巨再三说它是小道。 不能做圣人,王安石那样做实际有点傻了,不要说赵顼,即便刘备白帝城托孤,那也是被逼的。还有符坚如果完全相信王猛,又何来的淝水之败? 再看超级权臣秦桧,难道赵构不忌惮之?张居正,难道宋神宗不忌惮之?可这两人不管好坏,什么时候将自己注释的经义,当成了科举的考核内容? 但王巨却注意了下面的消息,冷笑道:“西夏人又不老实了。” 第620章威名(下) 麟州城中无井,饮水只能靠城外的那个沙泉。特别是在这个大旱时刻,那个沙泉几乎成了全城百姓的生命线。因此去年九月,梁乙埋派出大军进攻麟州。 然而不知吕公弼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提前在沙泉周边筑起城墙,夏军不能攻克,于是大肆抄掠了周边的百姓与财富,准备撤退。都监王文郁率兵从府州赶过来,于长城坂交战,夏军大败,丢弃所掳来的百姓与财货,仓皇而逃,才没有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因此王巨又讥讽道:“当初诸位不是李秉常与梁氏能感化吗,只要朝廷优待,从此改过自新,两国边境必将和平。这才稍稍恢复一丝元气,便用兵了。好一个和平!陛下,这每一年二十五万五千,送得真真好啊。” 在座的许多重臣老脸一红。 “当初微臣就不当让步,什么战俘也不送回去!” 这下子红脸的大臣更多了,陈升之说:“我朝是中国,礼仪之邦。” “若此,陈公又何必为辽夏可能联手而发愁?” 陈升之不能言。 关健当初大家难以甄别真相,王巨说,都能灭掉西夏的可能。然而因为大伙反对,停止用兵了。岁赐免不了的,想要和平,这个岁赐还得必须给。关健当初如果不将战俘还给西夏,西夏将会减少近五分之一丁壮,并且这些丁壮还是正当年的丁壮,那么想恢复元气,时间更长。至少现在不敢乘宋朝大灾到来,又来抄掠宋朝了。 因为大家的坚持,王巨虽然卖掉一部分战俘,但大部分战俘送了回去,甚至后来刘挚还从河东各个坑矿将那些卖掉的战俘找出来,送绢送银子,让他们回去。 这事儿做得就不提有多少傻逼了。 王巨又说道:“陛下,请将那段横山置军吧,然后从燕达、姚雄、高永能等人中选拨一将,担任知军,再以王文郁为麟州知州,否则以范纯仁的性子,也是一个以和为贵的主,弄不好就会将那段横山丢失了。一旦那段横山重新失守,西夏又渐渐恢复元气,西北重新边事不休了。” “范纯仁……” “陛下,范公操守无可挑剔,治民方面也可以称为良官,但在军事上,委实不行哪。这也怪臣,臣缺少了周亚夫的果敢,如果当初胆量再大一点,不用忌惮朝堂文公等人的苟和,以及可能对我的发难,而是乘胜,又能正好西夏人与董毡交战,就此用兵西向,最少能挟借大胜之势攻破灵州,即便最后撤军回来,也可以对大部分西夏地区进行扫荡,西夏再过十年,也休想恢复元气。” 这让更多的人脸红了。 蔡挺低下头嘿然一笑。 这是王巨故意恶心这些贪生怕死的文臣,但王巨也将他的顾虑与打算,告诉了蔡挺。之所以没有用兵,主要就是朝堂了,次之国库又要渐渐打空了,最后是深入到敌境,主客之势易转,敌人又是灭国之险,必将负隅顽抗,辽国也会阻拦宋朝灭掉西夏。不管那一条原因,王巨都不能继续用兵了。 但老蔡也不会说出来的。 吴充问道:“那鄜延、泾原与熙河当如何?” “吴公,国家也非只有这三将,即便如我所议,将苗授与刘昌祚调往河北,还有张守约、王君万、种古、种诊、种谊兄弟,折家兄弟,周永清、张玉、林广,并且后继之辈中又有曲珍、郭成、赵隆、刘绍能等将也陆续成长起来。这些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勇将,而非是庆历之时,有何惧哉?” 不是无将,有将而不用,或用不好,怪谁去? 王巨又说道:“至于西夏与辽国会不会联手?以我之见,多半不会。毕竟两国曾因河曲战事,各自怀恨在心。辽国若是向我朝开战,西夏必坐山观虎斗。若是西夏与我朝开战,辽国亦然。加上辽国也有灾害,相信多半辽国不会用兵于我朝。” 不仅是辽国有灾害,还有那个耶律洪基又是宋粉,另外那个耶律乙辛似乎要向辽国第一才女萧观音动手,所以王巨断定辽国多半不会翻目成仇。 然而整个北方军防松懈,枢密院无法得到更多辽国的情报,王巨也不敢将话说死,于是转移了话题说:“其实最主要还是要自身强壮,就象许多读书人,都想考中进士,可又不努力,靠运气使然,如何得中?这几年,国家比庆历之时要好得多。不仅取得数场大捷,还有许多能打的名将涌现出来。然而强主要强在西军,河北与河东都有点儿虚弱。” “那是以后……”陈升之担忧地说。 “虽如此,攻防之势在我,况且战争也未必看表面实力的,比如拓跋焘在虎牢关滑台大捷,然而却在悬瓠受阻。二次南征,又是连番大捷,然后又在盱眙之地受阻。况且我朝即便河北稍稍空虚,辽国同样有旱情,主昏臣奸,实力相差并不大,又有何惧哉?若是他们敢侵犯我朝,我必将从泉州返回,以助陛下,以助大宋御之!这样吧,等辽使前来,我替陛下试探一番。” 四个辽使便来了。 一般多是四个使者,皇帝派两个使者,一契丹一汉,太后也要派两个使者,一契丹一汉。而宋朝往往只派出一个使者,这是因为当初搭成城下之盟时,辽国奉宋朝为兄长,也就是辽国得到里子,宋朝得到面子。两国不打了,所以使者规格上,辽国比宋朝要高。后来岁币改了纳,可这个惯例仍保留着。 还有一个规矩,两国使者在对方都城或捺钵场所,逗留的时间不能超过十天(路上时间不算)。 辽国贺正旦节使往往于腊月出发,正好过年左右赶到宋都,一般初六七,宋君在垂拱殿与群臣款待。 初六,赵顼招待四名辽使。 大臣们一起作陪,重臣则在大殿内,然而这个作陪,是设有酒宴的,大殿容不下群臣,所以一些低级大臣呆在庑殿,也就是大殿外的走廊上。 王巨勉强有在大殿的资格,但居于末席。 当然,如果没有这资格,赵顼也会授他一个职官,将资格提上去。 互相问候,就要吃吃喝喝时,王巨端起酒杯站起来,走到前面四位辽使身前。 “我先敬贵国太后安康,贵国陛下万福。”王巨举着酒杯说道。 这有点儿不合规矩,四名使者先愣了一下,不过王巨说的是好话,那只好喝酒了。 一杯饮尽,王巨又说道:“当年澶州之盟前,宋辽两国,那一国战胜了?我听到有人说贵国战胜了,才逼得真宗皇帝城下之盟。但又有人说是我朝战胜了,李继隆等将连连将贵国入侵大军狙击,甚至连贵国主帅萧挞凛也被我军用床子弩射毙。以至杨延昭提议,说让澶州大军先将贵国军队拖住,但我朝于定州还有十万大军,由是让他们堵住后方,让贵国大军有来无回。只是真宗陛下慈怜两国百姓,不想再开战了,于是互做让步,搭成和盟。那一种说法正确,我想请四位使者替我释疑。” 四个使者有些蒙,这与这个酒宴风格不符啊。 “我朝与贵国是我朝景德元年搭成澶渊之盟,一直到庆历三年,一共四十一年,给贵国八百二十万匹绢,四百十万两银。从庆历三年由于贵国重新议盟,又增加了二十万。时到今日,又是三十一年过去,又给贵国九百三十万匹绢,六百二十万两银。合计是一千七百五十万匹绢,一千五十万两银子。以至我朝银矿虽然不断扩大,可是举国缺少银子,银价越来越贵。” 实际这个说法有点儿不对。 虽然送了许多银子给了西夏与辽国,但通过贸易,又陆续换了回来。 倒是铜币流失得严重。 后来辽国索性不铸币了,用铜去铸佛像,让宋朝铜币成为法定货币。宋仁宗看到这个情况,想尽了办法,也不管用。于是王安石索性真正放开,结果铜币流通得更严重。 其实这种情况对两国经济都产生了伤害。 辽国因为无货物可卖,真正能卖上价钱的战马,还是禁止贩卖给宋朝的。加上没有充足的货币,由是得不到需要的宋朝物资。如果不是这五十万支撑着,都能直接危害到辽国的经济。 宋朝更是苦逼,自己铜币都一直不够用了,再加上严重外流,于是市面上流通的铜币越来越紧张。而且贸易也因为对方缺少货币,一直是逆差,并没有拉动多少宋朝的经济。 但这些金子银子到哪儿去了? 不是辽国,而是大食那边…… 所以王巨推动航海,也有一部分用意,将金银外流现象逆转回来。 不就是香料多吗,现在我将香料贸易抢回来。不就是棉布吗,马上各色棉花制品一起有了。然后还有玻璃,这个王巨也在派人研发。除了这几样,大食那边还有什么好向宋朝销售的? 但这些,四个辽使哪里懂? 特别是王巨将总数字算了一下,全部都吓了一大跳,这么多绢,这么多银子啊。 而且这些全部是硬通货,一匹优质的绢,相当于一贯半钱,一两银子相当于两贯钱,还有运费呢,也就是合起来,宋朝已经送了五千多贯钱给了辽国。 “其实这也罢了,只要两国和好,在这个岁币上我朝是不会计较的。但在庆历年间,李元昊做为臣子,公然称君称帝,并且主动入侵我朝。那时我朝承平已久,于是数战皆很被动。然贵国做为兄弟盟国,却派刘六符过来勒索。那还是罢了,可是贵国又将这个岁币上冠上一个纳字。今天我朝遭遇千古罕见之旱灾,即便这样,五十万岁纳仍一文不少地交给贵国。四位使者,你要知道现在我朝有多少百姓冻死饿死于这场灾害中?贵国是盟国,然而不但不相救,反过来又要撕毁盟约。试问这个盟约有何作用?” “不是,只是当年关于河东路地界确实没有勘探清楚,如今只是重新勘探一遍罢了。”耶律宁站起来说道。 “当真如此,要不要我将地图拿给你们看?” 如果最后以黄嵬山为界,那向南生生挖了多少里?比王巨得到的那段横山挖得还要狠哪。 “不错,庆历之时,我朝猝不及防,是有几场败役。但我朝政通人和,地大物博,那只是短时的低靡。就象我朝王相公,因为木征投靠西夏,连我朝的巴蜀都威胁到了,由是王相公只率领一支边军,便将木征击败。吐蕃人不强大吗?其实真正的真相是宋辽两国战斗力相仿佛,贵国战斗力稍胜一筹,但不会胜得太厉害。因此我朝想要撕毁和约,陈兵燕云,多会还会失败。然而贵国想撕毁和约,陈兵于我朝河北河东,同样是败多胜少。” 耶律用政就不满了,羞恼地问:“你是谁啊?” 这也说明了辽国这次比较骄狂的,就算你说得有道理,可不要忘记了你们宋朝河北河东,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灾民。 王巨也皱了皱眉头。 当然,他也知道是大灾,不然契丹也不敢直接来勒索。 难道还要弄粮食过来? 现在来不及了,但还是有办法的,因此他瞅了一眼不远处的章惇,可嘴上却答道:“我就是保安军王巨。” “王……巨,巨,”耶律用政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王韶的啥,辽国未必太在乎,甚至因为离得远,以为吐蕃的主体只有董毡。但王巨的威名太凶了,整整三十万夏军,差一点就让他坑没了。如果是三十万夏军进攻辽国,辽国许多大臣都未必有把握打败,即便打败,多半不会让西夏人败那么惨。 耶律用政又哆嗦了一下问:“你不是在南方吗?” 似乎消息是这个宋朝大臣因为脾气不好,得罪了宋朝君臣,所以贬到南方雪藏了。怎么这个凶人,又回到了京城?这可是一个大大不好的消息。 第621章胆子大 “子安,什么时候走?”章惇问。 “等妃儿回到京城,将我小妹的亲事办了,我就离开京城。” 还有一段时间,毕竟这时候江河未化,加上一个寒冬的天气,妃儿回来,不象去的时候,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但总要带着一些仆役,因此路上想快也快不起来。 无论路上怎么赶,也要到正月末了。 “陛下恐怕还巴不得你不走呢。” “未必。” 初六的那场宫宴,让宋朝君臣看到了王巨的威名,原来连辽国人也怕王巨。其实还真有的点怕,河州的什么,对于辽国人来说,太遥远,就象辽国远征阻卜,或者乌古敌烈,宋朝又会有多少人关心? 然而西夏不同,那一战过后,西夏哀请辽国出面,以保全其国。辽国君臣听到后,同样吓了一大跳。不要看西夏,那也不是好惹的货色,否则都不会将辽兴宗的十万大军生生葬送在河曲。于是一边出面替其调解,一边派人打听这一战经过。 得知庆州之战的真相后,耶律洪基也久久不语。 三十万夏军哪,就生生葬送了。而且好象是王巨仓促应战,因此此战之初,王巨手中只有几万兵马。 不过王巨也就点到为止了。 说完后徐徐退下。 他不是恫吓四个辽使,而是为了试探。 宴后他对赵顼说,辽国应当无备,也就是他们是一场有准备的敲诈勒索,甚至还做过了一番调查。但并没有做好出兵的打算。这个拖下去对宋朝还是有好处的。 到了夏收到来,灾害还没有度过。不仅一部分地区旱情在延续,还有一部分地区因为去年旱情拖到了秋末,也无法耕种。但到了今年秋收问题就不大了。 而且他又着重地解释了这个厄尔尼诺与拉尼娜,一般持续的时间短则几个月,长则两年左右,不会一直延续下去的。除非另一种现象,那就是小冰河。 两宋时就是小冰河时期,特别是明末,那次小冰河形成的危害更严重。 所以真正的危机,便是在八月秋收来临之前这段辰光。 然后又做了一番公正的评价,那就是两国力量对比,论经济,宋朝不知领先了辽国多少年。但在军事上辽国依然是占据着上风,除非特殊情况,否则收回燕云,在这几十年……只是一个梦想。不过北方有备,辽国入侵到宋朝境内,在宋境内天时地利人和,皆利于宋军,辽国败的可能性依然极大。然而在这个时候,因为灾害,想要击败辽国,则是很难。唯独的好消息,辽国看样子还没有真正打算用兵,那么等谈判再继续拖延下去,再等到他们集结大军,秋收到来了。有了秋收,百姓安定,辽军想胜利就困难了。因此宋朝这次并没有大的危机。但宋朝必须要做的,谈判继续往下拖,拖得越久越好。其次立即将章楶、刘昌祚与苗授三人调到河北去。 为什么王巨要说这番话呢。 那就是让赵顼不能对宋朝真正实力做出误判。 别看自己庆州打胜了,那是在庆州境内。 别看王韶开拓了熙河,那是王韶经营了许多年,秦州熙河的蕃人本来就对宋朝不反感,也就是宋军到来,大多数蕃人并没有拼命之心。加上群龙无首,这才为王韶所得。 况且还有主帅之能。 但不能根据这几场胜利,以为宋朝军队无敌于天下,拳打西夏,脚踢契丹,碾压交趾,如产生这样的想法,就会犯致命性的错误。真正的宋军实力,除了器甲渐渐跟上外,余下的,还不及宋太宗时的宋军实力,更不要与宋太祖时的那支百战百胜的官兵相比了。 另外就是默视了朝廷可以做出一些让步,但让步不能太大,也不必要太大。 也就是王巨任务结束了。 然而泉州那边却离不开王巨,这就是王巨有意让赵顼看内库榷香账薄的原因。不然赵顼未必能关心到具体的榷香收入上。 这可不是曾公亮所说的小钱。 不仅是泉州一个市舶司,还有杭州、秀州、越州钱塘江的三个市舶司,以及广州与密州两个大市舶司,以及间接的商税,可以说,只要让王巨今年再经营一年,给朝廷直接间接的收入就能接近一千贯。关健它不是敛出来的,在给朝廷带来收入时,还拉动了许多百姓的收入。难道这种收入不是赵顼的梦想吗? 可能后人还会继续骂王安石贪财。 实际真弄错了,真正贪财的主不是王安石,而是赵顼。 如果不是巨大的积欠,以及紧迫的时间,王安石未必敛得那么凶…… 不过还有一件事王巨没有做,正好章惇来送贺礼,他说道:“正好,子厚兄,有件事我们协商一下。” “请说。” “其实辽国能相逼,主要还是灾害,特别是边区的灾害。” “是啊,若无大灾,辽国岂敢相逼?” “不过知道了这一点,还是有办法解决的,请子厚兄额外拨出三百万石粮食,前往两大边区,缓解边区百姓的饥荒。” “不妥啊。” “放心,不会让子厚兄为难,在这一年多内,顶多到明年夏天,这三百万石粮食,我会让海上商贾们替朝廷弥补回来。” 这便是王巨想出来的办法。 想立即调粮那是不可能了,于是王巨将主意打到三司上。但为何三司有粮不赈?这不是不赈,按照宋朝立国标准,国家得备九年关健的战略性储粮,这个九年不是全国百姓九年的粮食,而是指京城百姓的储粮,以及三军将士的食粮。遇到这样的灾害,不要说九年了,三年关健储粮恐怕也没有了。 不过三司里应当还有少量一些关健储粮,这个粮食,除非饿到全国大起义的地步,否则是不敢放出来的。 原因很简单,万一明年继续有灾害怎么办? 若是国库里一粒粮食都没有了,那就会出现大漏子。 因此王巨换了一种办法,你先将这些战略性储粮放出来,虽然灾害在处续,不过相比于去年,要好一点了。至少三百万石粮食放出来,能将边区百姓的饥荒问题解决一大半。 边境百姓不饿了,人心安定,西夏就不敢打主意,辽国也不敢打主意了。 章惇也有私心,王巨同样也有私心,不过这两人皆是同一类人,至少不可能因私误公。 换作其他人做三司使,王巨就不会说这句话了。 并且现在朝堂上对王巨也有利,蔡挺与王珪对他一直很不错的,吴充与陈升之与他也没有致命性的冲突,至于吕惠卿,只要他继续呆在泉州,依然会将王巨当成朋友,王韶虽没有多少直接会面,然而两人神交很久,韩绛不能高估,但不会排斥王巨。 至于台谏有一些文彦博的爪牙,只要两府宰执对他不恶,也不足为害。 实际随着他的一些理念逐步宣扬出去,下面的一些基层官员,也开始重视起王巨。 所以王巨才想出这个计划。 都是为了国家,而非是个人。 章惇讶然道:“子安,那边有这么多粮食?” “那可能啊,”王巨大笑:“子厚兄,就那么一点百姓,不要以为宋朝有灾害,若大地真是圆的,这次灾害会波及到大部分地区,当然,海外多是无主之地,开始开拓的都不是不错的地方,虽有灾害,还会得到一些积余的粮食,否则我也不会支持这些海商们的迁徙了。然而去年的粮食,海外的占的比例很小,多是从交趾兑换过来的,或者在岭南提前筹集的。然而交趾渐渐对我朝不满,估计难以筹集了。” “那从哪里得到粮食?” “除了交趾,还有,水真腊,占城,岭南承蒙你主持了木棉司,这几年开发得不错,应当还能继续得到一些余粮。当然,若是没有海船,即便岭南有余粮,也很难运到北方,成本太高了。” “那些海商们有没有怨言?” “不会,他们想要多得财富,手里必须有更多的移民,所以有求于朝廷。只要朝廷不为难,他们在财力许可的情况下,还会支持朝廷的。毕竟国内才是他们真正的根基。” 不过消息很快传到赵顼耳朵里,他立即将王巨召到宫中询问。 确认后担忧地说道:“王卿,不要将那些海商们逼得太紧。” 古代人对工商业认识还是很落后的,士农工商,工还不是工业,乃是工匠。 所以赵顼曾经一度下诏,让巴蜀伐桑种粮,李世民也曾一度禁止百姓穿绫罗绸缎,认为这种奢侈的穿着,会给国家带来不好的风气,特别是明朝,居然下了禁海令。郑和下西洋送银子送绸绢,百姓也没有送银子送绸绢,然而却禁海了。 但王巨反复地说,赵顼也就懵懵懂懂的会意一部分道理。 这个海上贸易看来对宋朝会产生很多好处,朝廷就是默视而不去鼓励,那也不能去妨碍。 去年是三百多万石粮食,若是今年明年再陆续运来三百多万石粮食,而且是从高成本的海路运来,会不会让这些海商们反感? “陛下,不会,主要还是移民,迁徙的数量大,他们也害怕着。一旦移民数量差不多了,不那么渴望,就是有一部分海商积善行德,但不会有现在这么高的积极性。” 这是王巨提先埋下的坑,不要以后的泉州知州,真以为海商们是冤大头,然后伸出贪婪的大手,那就糟糕了。 “是这样啊……对了,延州那几户商贾有没有参与?” 都不是傻子。 “参与了,”王巨老实答道,但参与多少就没有说了。 “其实他们都不错,”赵顼又说,他也没有深问,然后道:“为何让张贵与高川辞去朕赐的同进士出身?” “陛下,臣知道陛下是好心,张载高风亮节,由是奖励张载,高川与臣妹妹订亲,因为没有出身,久久不能成婚。然而陛下还记得臣所说的话,世袭……” 何谓世袭,一是恩荫制度,二是权贵的相互联亲,三就是权贵的免赋税,结果是一代比一代资源多,于是财富土地一起向极少数人手中集中,由是对国家产生了严重的妨碍,包括那么多人反感变法。 不从根本上对付世袭,只是想多征税,那是不可能解决的。 “臣既然指出这一点,就不会参与到这个世袭的游戏中。如果他们有本事,去考中进士,没有本事,臣就让他们做一个富家翁吧。” “唉,唉,”赵顼连连叹气,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王巨虽然脾气不大好,对国家确实很忠心的,而且也有能力。 因此他又说道:“替朕在泉州再守两年吧,到时朕必以两府官相待。” “臣年龄还不足,不急,先磨砺再说,而且臣对时务仍没有看透,看不透,进入两府不过尸位素餐罢了,臣不屑做这样的官员。” 但天下间……尸位素餐的官员不要太多,赵顼盯着王巨刚毅的脸,心中更加感慨,不过他忽然浮现出一个婴儿的脸孔,这个角度正好看到的是王巨侧面,从侧面看,十分象。赵顼没由来心中毛毛地想,这两人,胆子不会这么大吧。 第622章都在变 “大洋彼岸风景如何?”赵念奴问。 “有些不同吧。” “还真有啊。”赵念奴惊奇地说。 “怎么传入你耳中?” “京城都在传闻,有一些宗室子弟还询问我,让我回拒了。” “哦,”王巨有些警觉。大家都在传闻是好事,想迁徙百姓只能让他们自愿前往,即便王巨,也不敢用任何强行手段的,尽管是为了他们好。 那么就需要更多的人关注,一些走投无路的贫困户,才会对大洋彼岸感兴趣,也能请到一些被低估的能工巧匠。 不过这些宗室子弟嘛,就切莫能参与了。 “我也想过去看一看。”王巨以前说赵念奴也没有太在意,不过这一回还真被勾起了一点心思。 “再等等吧,等船舶技术更发达,大家对航道上的洋流季风更熟悉,那边也渐渐安定,我便让人带你过去看一看。” “我只是说说,对了,从泉州到那边需航行多久?” “得看季风,若是顺风顺水,十几天便可抵达,如遇意外,长能达到一个月,甚至两个月时间。” 王巨忽然愣了愣神。 实际随着想得多,他就感到改变的困难。 第一关便是未来女真人的崛起,王巨打算将这个危胁提前引爆。然而很难的,女真人崛起,不仅是女真人强悍,还有辽国的压制,以及那场小冰河,没有完颜阿骨打,说不定还有都颜阿骨打,李颜阿骨打。除非让生女真灭族,那可能吗? 或者先拿下燕云,这个把握同样不是很大。 别看辽国在衰落,可宋朝内部的问题也很多。 第二关便是人口危机,都知道人口危机,然而王巨将贫困百姓大规模迁徙到海外,无论是皇帝,还是大臣,心中还是有些忌惮。因此这个数量恐怕最后终是有限。 迁徙了十万二十万户百姓,忌惮会少一点,但这点百姓根本解决不了宋朝的人口压力。 甚至因为王巨推动,到了史上北宋灭亡之时,户数还不止两千两百万户。 也就是北宋不灭亡,很有可能每过一百年,人口就要翻一番,就算王巨推动,收复燕云,甚至灭掉辽国,开拓东北,同时正式经营南方,还从真正的大洋彼岸带来杂粮。且不说这几条是不可能全部实现,就是实现了,那只会加速人口的繁衍,那么再过两百年,人口达到了六千多万户,四亿人口,危机又来了。 况且还有其他呢。 比如这个宗室子弟,现在问题还不是太严重,一起圈养在京城或者应天府,但再过一两百年,只要金人不南下,那么看吧,仅是供养这些宗室子弟,国家一年就不知得承受多少负担。 以前王巨心中的想法,让宋朝能渡过一些危机,然后推广他的数理化,建立起工业树,让宋朝进入粗步工业时代的梦想。甚至王巨从横渠召收五十名学生,就已经开始着手于工业树的准备。不过现在想一想,以眼下的基础,想在两百年内,就想完善初步的工业树,不要说王巨来推动,就是一个科学家来推动,依然无法实现。 想到这里,他说道:“我不能补偿你,现在更不会虚伪地劝你嫁人。” “你啊,又在说胡话了,现在有天赐伴我,我很满意了。” “殿下,我打算以后让天赐管理彼岸的那块大陆。” “那个大陆听说很大。” “是很大,大约是两三个我朝面积大,不过许多地区如同西夏一样,缺少较大的河流,最大的几条河流,顶多与济水淮河相仿佛,相对于这么广大的地区,水源严重缺乏了,因此许多地区是沙漠戈壁,真正能耕种的面积还不及我朝一半,不过余下还有许多地区适宜放牧,若是按照现在的标准,若是经营得当,能容纳一千万户吧,就不能再多了。” 这是指能容纳百姓的数量,但上哪儿弄这么多百姓?不过王巨意思是指可能让赵念奴的儿子,以后做这片大陆的王者,并且还可能不是一个小国的王者,用此做补偿。 “你啊,不要想那么多,”赵念奴有些好笑地说,又道:“不过祝你一路保重,凡事不可太拼命。” “谢过殿下。” 两人秘密见面后不久,王巨便离开京城了。但他还没有将弟弟带走,继续让他呆在国子监读书。实际就是让赵顼安心…… 这样,是很不好的。 赵顼也不可能只听王巨一个人的,那怕王巨真的料事如神。 于是他又召见了另一个重臣,张方平。 这个人轨迹与王巨很相似,在宋仁宗时,因不附韩琦与范仲淹,又不附吕夷简晏殊,于是尽管颇有才干,却一直不得重用。 到了赵顼即位之时,同样还是如此,与司马光文彦博等人不合,又反对王安石变法,因此继续呆在地方上飘。 所以这样的大臣,有可能反而更可信些。 而且算起来,张方平也算是成名已久的重臣了,更不要说在倒韩时,张方平起的作用。 赵顼便问:“祖宗有什么好的御敌之策?” 张方平说道:“祖宗不勤远略,如夏州李彝兴,灵武冯晖,河西折御卿,都是许以世袭,因此边境无事。董遵诲扞环州,郭进守西山,李汉超保关南,皆十余年,优其禄赐,宽其文法,因此以十万五军而获百万之用。所以终太祖之世,边鄙不耸,天下安乐。” 这话儿说得也不错,可关健现在许不许武将统领边境重州镇政经军三大权利? 再说赵顼有赵匡胤的军事才能吗,没有,如何坐控中庭指挥? 而且赵匡胤当真不想图谋燕云吗,不是不图,但饭得一口口吃,荆湖,巴蜀,南汉,南唐,吃完了就要吃河东了。如果赵匡胤未死,吃下河东,不用兵燕云? 那么何来的先北后南,先南后北的争议? 但还没有下面的话雷人,张方平又说道:“及太宗平并州,于是想取燕蓟,这才有了契丹之患,曹彬、刘廷让、傅潜等数十战,各亡士卒十余万。又内徙李彝兴冯晖等族,于是有了李继迁之变。真宗之初,赵德明纳款,及澶渊之克,遂与契丹盟,至今人不识兵革,可谓盛德大业。祖宗之事,大略如此,亦可以鉴矣。近岁边臣建开拓之议,皆行险徼幸之人,欲以天下安危,试之一掷,事成则身蒙其利,不成则陛下任其患,不可听也。” 如果没有王巨,赵顼也许能听进一部分。 然而现在他听不下去了。 曹彬、刘廷让、傅潜,是指岐沟关之战,君子馆之战,宋辽瀛州之战。 这三战确实是败了,不但这三战,高梁河之战败得也很惨,但那一战是宋太宗亲征,张方平就没有提,这也有含味的。 说就是了,赵顼还不会小气到这一步。 人是变的,都在变,张方平也变了。 然而除了这几场战役惨败,宋军就没有胜利的战役?且不说后世许多人都知道的杨令公雁门关之战,还有满城之战,土蹬寨之战,唐河之战,徐河之战,子汊河之战,雄州之战,莫州之战,威虏军骑兵大会战,这些战役宋军都是胜利的一方,特别是满城之战,唐河之战与徐河之战,满城之战几乎击毙了一半来犯的辽军,后面两战,连辽国战神耶律休哥都被打得狼狈鼠窜。 何来的数十战,各亡士卒十余万? 岐沟关死去的军民是有十几万,但其中有不少是民夫,而非是军卒,况且君子馆与瀛州两战虽然宋军败了,然而那有十万伤亡,难不成将辽军杀害的平民百姓也算上? 其实最可靠的说法还是王巨那个说法,宋辽两国军队相比较,辽军略占上风,但如果宋军不攻入辽国,只是防御战,那么利用地利人和之势,反过来又可以占据上风。 张方平这个说法,是极度的歪曲史实。 而且李德明这件事,王巨也解释了,宋真宗当时做法是不对的,最少得支持六谷部,虽然李德明没有侵犯宋朝,然而因为宋朝的默许与不作为,让西夏得到了河西走廊,由是势力壮大,最终成了宋朝的危害。 所以这次对话让赵顼十分失望。 偏偏这时王巨的“师兄”吕大忠也犯邪了,他在河东说,国家不能退让,正是因为庆历时退让过一回,现在辽国又来勒索,若是让辽国形成惯例,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朝廷不听从,就将我这个官职罢掉,这种卖国的事俺做不来。 但事情闹到这份上,一步不让,辽国是不会甘休的。 然而众说纷云,赵顼也不知道怎么办,于是又想到了王安石。 因此吕惠卿也变了。 前余姚县主薄徐州李逢因为官做得不好,被免掉差职,闲赋在家,于是说了几句牢骚话。正好被沂州百姓朱唐听到,他向朝廷告发朱逢有逆谋之举。 赵顼便让周辅下去审查此案,周辅先是将朱逢抓起来,接着搜查其宅,没有想到得到了宗室子弟赵世居与朱逢来往的书信。 赵世居的父亲是赵从贽,赵从贽的父亲是赵唯能,赵唯能的父亲是赵德芳。 不过自从宋真宗后,几代人君都在“反思”赵匡义的做法,因此对赵德芳这一脉并不薄,如赵世居便封了一个右羽林大将军之职。虽是职官,但每年会拿不少薪酬的。 涉及到宗室子弟,周辅不敢再往下查了,于是上报朝廷。赵顼看到后产生了担心,毕竟变法,也让一部分宗室子弟很反对的。因此将周辅迁为开封府推官,继续主查此案。 周辅继续查下去,其实也无反状,不过无论赵世居,或是朱逢确实说了一些牢骚话。 然后将查案经过,上书给朝廷。就看朝廷怎么处理了。 当然这件案子先经过中书,吕惠卿便翻看此案,无意中看到一个四川的道士,叫李士宁的。 他立即来了精神,劝说赵顼继续严查此案。 可以轻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可以重判,毕竟沾到宗室子弟就说不清了,看看西晋之败,还有宋齐梁陈这几个朝代诸王的争斗,赵顼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于是朝廷又重派御史中丞邓绾,知谏院范百禄与御史里行徐禧杂治此案。 范百禄父亲就是范镇,可想他有多恨王安石了,于是在吕惠卿诱导下,成了吕惠卿的枪杆子。还是那句话,愚人者,只能被智人所驭。 迅速矛头对准了李士宁。 这个李士宁据说“自言学道,多诡数,善为巧发奇中。目不识书,而能口占作诗,颇有才思,而词理迂诞,有类谶语,专以妖妄惑人。周游四方及京师,公卿贵人多重之”。 其实就是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与王大师一个性质。王大师在九百多年后的现代社会都成功了,甚至让若大的一个国家都没办法对付,在这个时代,如果做得好,那就会更成功。 李士宁更成功了。 不但出入权臣府邸,连宗室子弟都多有人与他交游,正好宋仁宗赐了赵曙生母仙游县君一首诗《挽歌》,有传后之意,李士宁不知从那个渠道得到,看到赵世居母亲身体健康,便将这首诗剽窃过来,择了中间四句,将首尾四句稍做改变,送给了赵世居,密言赵世居当受天命赐之。据传赵世居听后很欢喜,赂遗甚厚。 可能说了一些大逆的话吧,但不会教导赵世居去谋反,有那个能力与实力么? 不过到了范百禄这里,便开始了添油加醋。 在他罗织下,迅速替赵世居立了几条大罪,赵世居“纳匪人,论兵挟谶,访天文变异,伺国家休咎”,并收藏“有《攻守图术》一部,得于内臣张宗礼”。 但对于文字狱,宋朝很宽松的,因此明文规订“谶书之禁,虽坐流三千里,然非因事罥罣,无由发觉,所以法令徒设,人不知畏,士庶之家亦或收藏传说,不以为怪。” 因此只能说李士宁玩得太过火了,顶多坐流三千里之刑。 不过还有,李士宁赠赵世居金钑龙刀,曰:“非公不可当此。”并赠赵世居母康氏诗云“耿、邓忠勋后,门连坤日荣”,世居等人“解释其诗,以为至宝之祥”。 耿邓是说东汉邓禹与耿弇,都是大臣,虽然不对,但也不能算是谋反吧。 不过还有,大理评事王巩“见河中府观察推官徐革言‘世居似太祖’,反劝令焚毁文书” 知瀛州刘瑾“与世居往还书比滕甫更多,有‘不容居内’之语”。 司天监学生秦彪赠“《星辰行度图》与世居”。 好了,惊天大案酿成! 朝廷立即判决,赵世居赐死,李逢、徐革、医官刘育凌迟处死,试将作监主簿张靖、武举进士郝士宣腰斩,秦彪、李士宁杖脊并编管湖南,其他牵涉此案的官员滕甫、王巩、刘瑾等皆贬官落职。 然而徐禧一直不服,因为这些都是些似是非是的“谋反”,不能串,况且宋朝本来言者无罪,有些大臣嘴巴特大,什么话儿都敢说。若是以后继续这样串,不但牵连的这些人,恐怕朝堂一半大臣都要悲催。 但他一个人说话不管用,最后判决下来,赵李等人立即处死,都没有等秋后,徐禧还在家琢磨呢,为什么这案子弄得那么大。 要知道这是在宋朝,不是在明清。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也醒悟过来,立即找到赵顼说,皇上对你说一件事,这案子弄得这么大,有点儿不对,是有些人有了心思。为何呢,因为这李士宁有一些才思,因此也让王安石赏识了,并且王安石还让他呆在自己府上半年之久。 一旦李士宁定论为谋反大罪,王安石同样逃不了…… 第623章自保 “明公,这是送给你的信。”一个驿卒小心地将一封厚信递给王巨。 这便是邮驿改革带来的便利。 章惇也未贪功,王安石虽未说,不过章惇却说出来了,主意是王巨想的。 确实,它的出现产生了许多积极的意义,尽管王安石的敛财,多少使它蒙上了一层阴影。 阴影就是邮寄财物的收费。 也不能说是物,主要就是财,银子、铜钱与绢帛。这个不是真寄走的,单件邮寄在这时候成本肯定无比的高昂,它的性质还是与唐朝的飞钱一样,宋朝在邮驿未改革之前,也有类似的做法,那便是在甲地汇款,乙地取钱,钱非是真从甲地寄过来的,而是乙地从各地周转过来,然后收取一些手续费。 比如现在从泉州寄一百匹绢,十两银子,五十贯铜钱到洪州,铜钱是基本货币,它不会变,但银绢各地都会产生一些差价,特别是绢差价更大,质量好坏,本地产出数量,绢帛的种类,那么做一个估价,然后交到泉州相管州库,由官府根据情况,或从外地调拨,或由转运司调向各处外地。 邮卒再将书信与单据送到洪州收信人手中,收信人再从洪州邮驿里将等价的银绢铜钱取出来,不过在洪州又要根据情况重新估价。 其实这个过程本身就产生了一些误差。 然而经过王安石的谋划,手续费却高得惊人。 近者是两成收费,最远的收费能达到六成!也就是寄十两银子,官府要收取其中的六两!实际多数官府支出与收入基本都是平衡的,只有少数支出或者收入出现一丝严重逆差,那才需要周转,但非是米草,而是钱帛,实际成本不足一成! 反正王巨是不能急了。 如果不是这么做,它也是对各地官员的一种锤炼,为以后的银行打下了基础。但这么做了,就不要指望锤炼的什么了。 而且这种高昂的手续费,对他下面的计划同样产生了妨害。 当然,好处还是有的。 比如现在普通书信,不管是官员,或者兵卒,或者普通百姓,只要交足了邮费,皆与异地亲人互相书信往来,而非是专门让自家家仆骑马互相联系了。 王巨便打开信。 信是韩韫写来的。 烧酒作坊上交给朝廷了,王巨便让韩韫主持蔗糖作坊销售的一部分事宜,负责向西夏与吐蕃这两块的销售。这是赚“外国人”的钱,朝廷也没有太在意。 以便让韩韫继续主持那个蓄谋已久的计划。 因此韩韫如今多在长安与京城这两地活动。 王巨临离开京城时,让韩韫留心着京城的一些消息。真不行,就去找赵念奴吧,反正赵念奴后面一大串宗室子弟,都是蔗糖作坊的契股,不用避嫌。 信上说了很多事。 赵世居谋反案将赵顼惊醒,吕惠卿不可信任。 于是赵顼迅速又起用了王安石。 当然王安石不可能将此案闹大了,力主宋禧之意,李士宁决杖,配永州;范百禄坐报上不实,贬监宿州税,这案子结束了。 总之,吕惠卿这次做得太急,反而弄巧成拙。 不过现在不是对付吕惠卿的时候,王安石便重派沈括主持与辽国的谈判。 说老实话,沈括这个人人品还不如吕惠卿,首先说苏东坡。几年前苏东坡在杭州任通判,沈括去东南检查两浙路的农田水利。赵顼便对沈括说,苏轼通判杭州,卿善待之。两人在杭州相遇,把酒言欢,也确实不错。不过这些书信让沈括一直保留下来,后来便成了乌台诗案的证据。永乐城之败后,沈括闲赋润州,又象没事人一般,对苏东坡迎谒甚恭。大苏也无辄了,只能哭笑不得。 还有对王安石的态度,王安石在位时,他就是夸新法得到王安石重用的,包括这次出使,王安石立即推荐了沈括。然而王安石一下台,立即向吴允反映新法的种种弊端。 赵顼很少骂重臣小人的,但就说了吕惠卿与沈括是小人。 然而为什么王巨对沈括很看重,一是此人确实有学问,这个学问不仅是书写《梦溪笔谈》,包括农田水利上,因为他的学问,也颇有建树。而且此人赋有心机,他一生命运转折点不是两面派,相反的两面派让他如鱼得水,步步高升。败就败在了永乐城,那一战太惨了。 科学上需要沈括推广,政治上也需要这样有心机的人做战友……当然,王巨写信给沈括时,还是很注意的,不然弄不好就成了第二个大苏。 大科学家下去,非同凡响的,他先是去河东盘查,不仅是黄嵬山一路,辽国人所争的一共有四处,一是黄嵬山,向南挖了三十多里。二是蔚州秦王台、古长城地段,向南争了七里。三是武州瓦窑坞地段,向南争了十里以上。四是长连城地段,也向南争了一部分,绵延到了黄嵬山。然后将原来宋朝疆域地图,与现在辽国所争的疆界线绘制成图,递给赵顼。 辽国人争是没有道理的,这幅地图就是证据。 然后与辽使六次谈判,辽国只好舍去黄嵬山,而请天池。 其实王巨在京城也说过这件事,可以做一些适当的让步,然而黄嵬山这一段不能让。 但王安石忽然又用韩缜代替了沈括谈判。 并且王安石在地图上以黄嵬山画了一道线,对韩缜说了一句:“将欲取之,必姑与之。” 当然得到了黄嵬山,辽国开心万分。 因此后人为此产生了争议,有人说王安石没有卖地七百里。单论长度或纵深是没有七百里。 然而这七百里是指方圆七百里,几大片确实方圆在五百里到七百里之间。 又有人说这次谈判一直拖到了熙宁十年才正式定落下来,那时王安石已经彻底贬相了,与王安石无关。但实事是王安石做出这个让步,事态已经无法收回,除非开战。不错,韩琦与文彦博、富弼、张方平这些大佬奏章言语中,也等于逼迫赵顼同意契丹的请求,卖地求和,不过他们闪烁其辞,并没有明说。因此只能说是王安石卖了这七百里地。 还有人说辽国得到了这七百里,后来就和平了,不错不错。 但为什么黄廉叹息一句:“分水画境,失中国险矣。” 真相是这一卖,在北宋灭亡各种因素中,它最少占据了一成到二成的功劳…… 王巨看到这里感到讶然。 不当继续发生这个故事的。 一是因为自己的承诺,章惇调拨了三百万战备储粮,专门运到边境,甚至为此还出台了一些政令,如何减少运输成本。边境依然有许多饥民,但不会象史上那么恐慌了。 二是因为自己的推荐,章楶与刘昌祚、苗授皆调到河北,甚至赵顼将张玉也调到河北。 夏初到来,船队返回,又带回一批粮食,当然不会象去年那么多了,不足一百万石粮食,大部分运到杭州,交给官府了,官府如何处理,王巨不干涉的。还有一部分则是运到密州,再雇用那种平底吃水浅的海船,运向河北前线,交给章楶。有了这批粮食,就能征得大量边军。 章楶在政务上不是特别出色的,但在军事上,谁也不可小视。 所以现在的河北情况比史上要好得多。 况且韩缜去与辽国洽谈时,也接近秋收到来,灾害情况已经渐渐舒缓。 为什么王安石居然继续苟和了? 王巨看着信,有点发呆,让他发呆的原因就是那个黄嵬山。 黄嵬山在辽国人手中没有发挥用途,不过在另一个国家手中,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金人第一次南下,西路军攻克朔州后,仅是六七天便拿下代州,再六七天,中山投降,两天后包围太原。不过在太原城下受阻,两国讲和后,完颜宗望率兵返回。 第二年又来,完颜宗翰自云州出兵,仅是几天便攻破文水,半个月后拿下太原,完颜宗望则从河北发兵,于井陉大败种师中的宋军。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北宋灭亡。 然而雁门关呢?西陉寨呢? 怎么这些重关险寨一起消失了? 其实没有消失,而是辽国得到了黄嵬山北部地区,宋朝已经无法构置一道完整的防线,由是金人自这里,顺利南下。所以这一让,河东路再也不是一道铁壁了。 所以为什么辽国拼命地争这一段,傻瓜才不争。 不过王巨只是发呆,这个时候他是不敢说话的。 去年年底进京述职,王巨畅开讲了海外对宋朝的贡献。既然公开了,王巨也派人暗中着手做进一步的安排。先是让人宣传,鼓励饥民前去泉州,今年是不可能在密州让他们登船了,离京城近,国家重心所在,不能做得太过份。 因此让这些饥民以就食逃荒的名义向南方流动,然后暗中又假借了一些空户,一路做善事,供给衣食,不然几千里路走下来,还不知得死多少人。 到了泉州后,就可以一把头将这些饥民迁徙走。 然而王巨还疏忽了这次旱灾带来的危害,汉人故土观念重,那个想离开家园,如果平时,以这种手段,恐怕弄不走一万百姓。可是现在都没办法活下去了,听说有了活路,无数饥民涌向南方。 一度逼迫着王巨不得不用高价从各个粮商手中购得一些粮食,否则预备的粮食都严重不足。 其实朝廷也关注了这件事,然而统计了一下各州县的户数,虽然南流的百姓数量多,分摊到各州各县,依然有限,更没有因此疏解灾害的压力。 又有一些人暗中做了调查,南逃的百姓多是赤贫户,其中还有一些隐户,不是活不下去的百姓,那个愿意南逃,这可是好几千里路,况且到了泉州后,还要继续迁徙到海外。 以及其他原因,虽关注了,但没有太反对。 看到百姓数量太多了,王巨立即派人于泉州杭州与广州三处,打造一百艘海船。只能这么多了,否则时间有限,打出来的船只质量会不合格。 这让王巨手下几个门客感到很肉痛,在内地打造船只,整整贵了近四倍! 不过王巨也无所谓,权当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吧。况且这些船只的打造,也会为三州府带来许多商税。看到钱了,大臣们也就不吭声了。 另外又准备了活动夹舱,这些都是货船,非是客船,而且在海上,想建造一艘有三四层船楼的客船航行,那个风险无疑会更高。其实这个活动夹艘,便是在船舱中间做一层坚固的夹板,船舱还是以前各密封舱,不过从中间一隔为二,这样就会多装载一些百姓。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就象后来西方人贩运奴隶一样,将人一起关在船艘里面,不顾其死活,那么一艘六七百吨的海船又能装载一千多人。王巨能这么做么? 然而涌向南方的百姓越来越多,特别是王巨做了一件事,导致了更多的百姓向南方流动,那就是带铜回来。 朝廷终于派使者来过问。 但王巨种种做法也比较及时,第一三司还指望着王巨规劝海商们将余下的两百多万石粮食弥补上。 第二便是铜与铁。 特别是铜,宋太宗时官府给的官价是每斤一百二十文,这时达到一百五十文,到了元佑时是两百文,北宋末年是两百五十文。 其实北宋时铜产量也一直在激增着,但一直缺乏铜。主要原因就是铸钱,钱币外流严重,加上本身庞大的经济,导致铜币不足。其二便是虽然赤贫户在增加,可也有许多百姓收入同样在增加,需要各种器皿,包括铜器。然而因为官府禁止百姓买卖铜,于是导致铜器高昂不下。一些胆大的百姓销铜币制器,往往十两铜铸器后能售得一贯价钱。 宋制是十六两制度,十两只有三百几十克,一个铜钱重达三到五克,不过里面含着不少的铅或锡,大约销一个铜钱能得一克多铜,也就是销掉近三百个铜钱,治器后便可以换得一贯钱。一贯钱是七百多文,整整是一倍多的利差。 不过这是毛利,还有手工的成本…… 但就包括手工成本,毛利也是十分惊人的,所以朝廷屡禁不止。 另外一个原因,便是许多百姓将铜钱收藏在家中,不能产生流通。 于是铜产量激增,包括使用了火药开采技术,这个铜价还没有降下来。倒是铁价格渐渐稳定了,不然铁价也在缓慢上升中。 因此宋朝一直缺铜。 船队这次就带回来大半船铜锭,不是捐给朝廷,而是海外移民所得的薪酬与收入,然后用铜计算,由船队带回,再用官价交给各市舶司所在的邮驿,这是官价,实际民间价格不止的。特别是王安石放开了铜民间禁买卖后,铜价每斤是在两百五十文以上,有些地区能高达三百多文。原因很简单,销币为器,得先将币重新提炼,再铸器,现在得到了铜,等于省了一道繁琐的手续。因此比铜币还要贵…… 总之,这是一种畸形的货币政策。 另外再由邮驿折价,以铜币或布帛形式交给移民在内陆各地亲人手中,邮驿又得到了一大笔手续费。大半船铜锭,近八十万宋斤,等于变相地又替朝廷带来了十几万贯收入。不过这昂贵的“邮费”,让王巨越来越肉痛…… 然而站在朝廷角度看,这些都是良心海商哪,朝廷好意思掣肘么? 但就是这次“寄款回国”,导致更多的百姓盲目地向南方流动。 数量太多了,朝廷便过问了一下,也只是过问一下,好处太多了,虽然有些人认为王巨这么干不对,但他们也不知道当不当反对。 王巨便答道,男女老少合在一起,计达十九万五千余人。实际上呢,是近三十万百姓。而且王巨又派人去浙东数州,江南西路暗中放出风声,说泉州那有急需要各色佃农工匠,待遇高,用此动援他们涌向泉州。 海外人口需要量太大了,仅靠泉州附近数州军的贫困户,是远远不够的,而且将所有赤贫户抽走了,各个大地主大和尚们怨气会更大,当这个怨气累积到一定地步,即便王巨恩威并用也不行了,所以也要做一些退让。因此王巨便派人煽动这些百姓一起涌过来,涌得多了,问题也多了,即便迁走,大家反而举手赞成了。 不过朝堂上不是没有聪明人,所以这时,王巨明知道不大好,也只好闷声发大财了。朝堂上的事,由着这些大佬们勾心斗角吧。反正他现在也没有到说话算话的时候。 第624章缩影 因此王巨也不大关注朝堂或者其他地区的情况了。 反正说话的人太多了,包括他自己在内,虽然有一些话也管用了,但很多时候不大管用。并且朝堂发生的一些事,也让王巨不大想管。 如陈瓘上书,倚阁预买紬绢,赊买、借贷斛斗;倚阁税,今虽或七分熟,须五七年拖带送纳。 倚阁,不是倚着楼阁,而是指灾荒时期为宽解百姓压力,应暂缓缴纳税租与其他杂税的政策。也就是今年虽略有一些收成,也不过是往年的七成收成。百姓生活仍然很困难,不要指望朝廷免税了,按照倚阁政策,但应当让百姓缓上五七年交纳朝廷摊派的预买、赊买、借贷斛斗以及其他的一些杂税,以让百姓熬过这个困难的日子。 不管变不变法,或者废不废除变法,最少也要给百姓一个活路。 奏章到了韩绛手中。 韩绛一看有道理,而且他与王巨在庆州呆了一段时间,王巨虽未说什么,不过终是说了一些,包括变法,王巨就明确指出,也不能说变法不好,国家积欠太多,首先这个黑窟窿得填上,尽管这个填法不对头。 但黑窟窿填上了,那么一些确实在敛财的法门就要渐渐废除,然后真正改革国家的一些弊端。 这段话让韩绛记忆犹新。 虽然积欠还没有纳上,不过余下的积欠不多了,而且在这种种敛财手段下,尽管大灾到来,国家财政出纳基本还能保持持平状态…… 这是国库的,内库收入似乎隐隐增加中。 他不便问内库收入如何,不过通过泉州附近数州的商税与船只增加的情况,便判断出内库榷香这一块,今年会增加不少。 王安石也知道,吴充同样知道,不然也不会几乎用默视的方式,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的百姓被迁徙走。 所以国家也能实施倚阁制度了。 然而王安石就是不同意,还说不当“媚民”,然后说了一大通道理。 两人争了起来,韩绛被罢相。 这就是王安石变法的真相,真正用意是丰国库,而非是救助贫困百姓。而且到了冬天,先是废除了手实法,这个法太坑爹了,王安石也没有作声,不过随后知制浩邓润甫言,近者群臣专尚攻讦,非国家美事,宜用敦厚之人,以变风俗。 赵顼便问谁是敦厚之人,邓润甫说苏颂与陈襄。 陈襄那个就算了,赵顼便起用了苏颂,苏颂又推荐了吕公著,韩维,司马光,范纯仁,苏东坡等人。 赵顼未听,不过问了王安石一句,闻民间也颇苦新法。 其实从明年起,王安石也松了松。不过他现在还没有省悟,因此强硬地说了一句,祁寒暑雨,百姓也能产生怨怼,此岂足恤也! 不错,不管上位者如何做,那怕做得象王巨这样,爱的人有之,恨的人依然还会有之。 然而救灾如救火,这个大灾过后,百姓元气大伤,为什么不能缓一缓。 王安石又生病了,赵顼数请。请了好十七次,王安石“病”才好。 敛财敛到什么份上,连熙河的蕃人都开始摊派税赋,王韶说不能啊,熙河新复,这时候应当是收买人心,而不是加税,况且有了市易,一年也能替朝廷赚回不少钱,何必敛那个可怜的两税。王安石不听,王韶气得要辞职。被赵顼安抚下去,然而这个疙瘩便埋下了。 ………… “子安,介甫公为什么这么做?”韩韫问道。 “介甫公变法的用意是为了国家富强,然而变法始至今天,仍未填上积欠,并且去年罢相也让介甫公产生了警惕心,既然能罢一次,就能罢第二次,因此介甫公不敢停下变法脚步。” “就是敛财的脚步。” “也不能说全是敛财,实际有的变法还是有益的,如农田水利法,将兵法,仓法,以及深化坊场河渡,兴办教育,以及其他一些做法,就是青苗法与免役法,如果换一种方式执行,同样是良法。” “难怪他容忍了吕惠卿那么久。” “也许是啊,可他忽视了,一旦翻目成仇,如何能团结一心,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一大群人。” 先是邓绾弹劾章惇附吕惠卿,于是章惇贬知湖州,其实真冤枉啊,章惇对变法,对王安石一直很忠心的。 然而两个大佬在内斗,就是没有王巨提醒,让他帮助谁。 可是王安石呢,以为他只是一个小人物,正好沈括比较听话,便用沈括替代了他,担任三司使。 但王安石一直没有对付吕惠卿,实际原因很简单,韩绛隐隐反对他的“法”了,于是下去。吕惠卿虽然想上位,但不反对法。对事不对人,如果拉拢得当,吕惠卿还会是一个好帮手。 王安石以己心比人心,那可能呢,这个错误范仲淹犯过,王安石现在继续。而且吕惠卿确实是一个有才干的人,诸如王巨再三夸奖的农田水利法,以及青苗法与均输法,实际大多数就是出自吕惠卿之手。对于这个人才,王安石也不想放弃。 吕惠卿虽呆在中书,小动作也没有停过,只是动作更加隐晦,因此王雱不服。王安石不对付吕惠卿,王雱出手了。他与中书户房习学公事练亨甫与吕嘉问、邓绾联手,罗列吕惠卿的罪状,吕惠卿察觉后,先发制人,先行写奏章上诉。赵顼便将奏章拿给王安石看,王安石便问王雱。 王雱说有这么一回事。 王安石不喜,便责怪了王雱几句,王雱本来就生着病,而且他一直反对王安石这种优柔寡断,曾经说过一句话,若想变法成,当斩韩琦与富弼。 何谓变法,且看商鞅怎么变法的。 不论商鞅的下场,但没有商鞅,那来的强大秦国? 因此更加焦急,急怒之下,病发去世了。 儿子一死,王安石想不开,又提出辞相。邓绾害怕王安石辞相,他会被吕惠卿整,请求赵顼挽留王安石。 挽不挽留王安石与你有什么关系,况且王安石虽因失子伤心说辞相,也没有将话说死。于是赵顼便查问这件事,最后邓绾,练亨甫,吕惠卿一起下去。 邓绾可不是一个好货色,我帮助了你,帮助了你儿子,但现在皇上责问我,你王安石居然不出面,我记下了…… 如果从开始王安石听从韩绛的意见,稍稍缓解百姓,立即将吕惠卿打压下去,那么不仅缓解了变法所带来的一些危机,王雱也不会悲愤地病重去世。 可因为他做得不当,现在整成了一地鸡毛。 想做事就得用人,人都用不好了,如何做事。所以王安石实际在赵顼心中地位一天比一天低。 不过王安石这么做,替王巨带来了一些好处。 即便到了冬末,还有很多百姓涌向泉州,不仅是周边十几个州军的百姓,北方的百姓继续在涌来,若是继续这样敛下去,到了明年恐怕还有百姓陆续涌来。 有的百姓是过来讨生活的,但有的百姓目标就是海外。 国内活下不下去了,于其饥寒而死,不如冒险到海外去。 王巨只好用海商的名义,替他们弄来粮食,搭上灾棚,先安顿下来再说。 “其实主要就是这个积欠,否则介甫公不会那么急,那么说不定他就会推出真正的良法。然而反过来若没有这个积欠,又岂能得到陛下如此重用。因此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问题是虽然变法确实产生了许多弊端,但国库渐渐充实,积欠越来越少,到了摘果实的时候。 但后面的各个宰相们却不知道摘这个果实,反而将果实烂在树干上。就象楚建中去了庆州一样,王巨打下那么好底子,稍稍努力一下,就可以出政绩,不要问大灾,若是周转得当,大灾又有何妨,反而越是大灾政绩越明显。然而楚建中不知道摘这个果子,反而将这棵成熟的果实砍掉。 元佑党们就是这么做的,由司马光带头,几下子将这棵果树砍倒。 可是这个果子挂在树头上,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去摘的,有资格摘的人不去摘,想摘的人未必有这个资格…… 想到这里,王巨不由地摇了摇头。 还是一步步来吧,于是说道:“你不用担心钱帛,此举所图之大,若是成功,岂是这几何钱帛可以比拟的。比如为了迁徙百姓,我前后投入多少钱帛下去,那些香料珠玉的盈余几乎都花完了。” “是啊,我听闻后,也感到心惊胆战。” 王巨挠挠头说:“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多,就是稻米成本。没有稻米,这些船还是要建造的,因此不能计算船只成本。只不过这些船未来带回来的不是稻米,而是香料,珠玉,矿石,甚至腌肉制品,果脯或者其他。况且两三年后,恐怕手中也要有更多的船只。” “那么我就回去了。”韩韫说道,主要那边在涨价,韩韫便赶到泉州亲自询问一下,有的在信中也讲不清楚的。 韩韫回去,还带了一封奏折去京城,王巨在奏折上提醒朝廷,必须注意交趾现在这个国家李乾德,这是一个很不了起的少年天子。六岁时便逼迫垂帘听政的上阳太后殉葬,立其生母为太后。 如果以为这个李乾德是一个小孩子,那就大错特错了。即便是一个小孩子,在他周边也围绕着一大群精明强干的大臣。 然而边境已经恶化。 先是沈起知桂州,派官员点集当地土丁为保,授以阵图,按时练习。又于海边集舟师,教练水战,又禁止了与交趾的贸易。 苏缄到了邕州后,立即上书,请止保甲,罢水运,通互市。 实际这时候朝廷也不打算平灭交趾了,因此看到苏缄奏折后,用刘彝替代了沈起。 再到王巨,王巨的建议是不可轻视交趾,什么灭交趾的赶紧停下,但两广必须有备,不是宋朝要灭交趾,而是交趾可能会入侵两广。 另外王安石又认为禁军往戍南方,多死,害于仁政,应当于南方置边军。 因此刘彝继续训练土军。 苏缄不服气,刻意将沈起与刘彝错误做法张榜公布,还批评了王巨害民。 然而真相是可能沈起的做法让交趾不满了,但有没有苏缄的挽救,入侵已经是必然。原因同样简单,那就是这场大灾。 如果没有这场大灾,无论沈起与刘彝怎么练军,交趾多半不会入侵,甚至他们都派人打探到王安石变法的种种,还列榜于边境,攻击王安石。 苏缄确实很勇敢,死得也很壮烈,但在他的身上,几乎就是整个宋朝的缩影。且看文天祥,陆秀夫。但就是他们就义前,恐怕在心中也没有反思过宋朝这种瘸腿的制度。 当以以和为贵,就能换来和平么? 并且小小的侬智高将整个岭南弄得大乱,差一点让侬智高立国成功,也让交趾产生了垂涎之心。 更悲催的是苏缄自己将自己弄残废了。 刘彝在桂州练土军水军,他却废保甲土兵。以至交趾入侵时,他手下的州兵只有两千八百人。 也许这个数字还看不出来,再对比另一个人,陆诜,实际此人也不算是有本事的人,然而他到了邕州后,整编了多少土兵,五万人。由此邕州兵势大振,交趾也不敢来“骚扰”。实际是好听的说法,就是不敢来抄掠。 所以说沈起等人并不是盲目的要开边,交趾看到宋朝南方空虚后,这些年同样越来越过份了。 从五万土兵变成了两千八百土兵,苏缄真能整啊。 韩琦不是上书那些良策吗,苏缄在邕州就是这么干的,我自废武功了,向你们交趾示好了,那么你们交趾也要与我和平吧。 再看另一个真相,邕州不仅是一个州,下面还有五个县,四十多个羁縻州,几乎占据了整个广南西路五分之二的面积,两千八百名土兵不要说防御了,就连维持治安也会吃力。 一个烈士。 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还有十万邕州百姓的性命,还有郭逵手下十几万军民的性命。 宋朝大灾。 苏缄自废武功。 多好的机会,交趾人来了,三路入侵。 第625章有过 十艘大海从船坞缓缓拉到大海里。 海水腐蚀性很大的,即便木船航行两三年三四年后,也要做一次保养,对船舱进行一些加固,重新漆上桐油,然后才能再度下水。 古代让船上船台保养也有古代人的办法,下垫滚木,借助潮水,然后一步步将船拉上岸。为此,王巨还让学生们研究了一些省力的机械。 船多了,就会产生许多经济价值,仅是保养这一项,无形中就拉动了当地大量的GDP。 四年多辰光过去了,在王巨推动下,泉州之富裕外人都难以想像,严格说,如今泉州能接近了南宋中叶水平。 当然,它不符合客观发展规律,前期纯粹是王巨利用金手指所带来的暴利收入拉动的。但往后去,不能枯泽而渔,这个势头就会迅速缓慢下去。不过那时候王巨也早不在泉州了。 但几个人并没有想泉州的变化,而是在观注着百姓。 随着十艘船只下水,一批批百姓在船上的水手与管事指挥下,陆续登上各艘船只,一部分水手在扬帆,然后迅速离开泉州港。 “泉州境内还有十几万百姓未带走啊。”黄骅说道。 “醇之,明年吧。” “明年子安……” “放心,到时候我会推荐一个人过来。” “介甫公变法真害苦了百姓。” “也不能这么说,主要原因还是大灾,然后是人口的稠密,最后才是介甫公敛财,没有做好安抚事宜,导致许多百姓蜂拥而来,到了明年,涌过来的百姓就会少了。” “若朝廷不忌惮,不知道一年会迁徙多少百姓?” “如果朝廷不忌惮,全部迁徙,一年最少能迁徙一百多万以上的百姓,顶多十年,海外人口就能基本满足。但这是一个伪命题,如果朝廷不忌惮,人口数量迅速增加,朝廷必派官员去管理,一旦官员过去管理,各种敛财,与中原又有何异?到时候还会对中原百姓产生吸引力?” 其实在这几年内,王巨并没有直接从移民身上敛财,所有支出仍是各种暴利收入,甚至对移民进行了种种贴补,再加上他的指导,所以海外各定居地才在稳定地扩大着。若不是这样,百姓初离家园,甚至说离开中原,那么人心必乱,连管理都不大可能了,更不要说迅速壮大发展。 而且为了尽量多迁徙百姓,开支庞大,以至王巨手中也没有多少现钱,相反的,还欠了三司九十余万石稻米。涌来的百姓太多了,得供应他们吃喝,所以筹集的粮食不足了。 “但这次动静不小啊。” “我正想进京。” 王巨这句话说了没几天,赵顼便下了诏令,让他进京述职。 不过与这个移民关系不大。 王巨接到诏令,立即对妃儿琼娘说道:“我们一道回京城吧,顺便将三弟的亲事办了。” “我担心三弟他……” “三弟怎么啦?” “上次小妹成亲,君将母亲从保安军接来,三弟对母亲却一直很冷淡,这次大婚,君若是将母亲接来,三弟必不愿。若不接,以后弄不好就成了李定。” “妃儿,你想多了,三弟两殿省试都没有得中,我又看过他的学业,估计这一辈子想中进士很难了。” “还不怨你,如果不是你提议,名额那来的这么少。” “妃儿,这话儿可不要乱说,传出去,那些落榜的士子恐怕全恨上我了。实际也无所谓,即便中了进士,以三弟的课业,多是四五甲进士,难以授得高官。还不如随我做做事,多少落得一个自由。” 妃儿想到大海彼岸那么广大的地盘,也不作声了,不过这些地盘最后怎么处理,妃儿想想也茫然了。 王巨再次进京。 他刚到京城,便被赵顼召进宫。 赵顼让他坐下,说:“交趾……” “陛下,臣就来说说这个交趾,不过请陛下派人记录,以示朝堂诸臣。” “好,那你就说说。”赵顼一边说,一边冲边上的宦官努了努嘴。 邕州惨案发生后,朝堂诸说纷云,那么且看王巨是怎么分析的。 “陛下,我朝重心一直在北方,南方罕设城防,因此侬智高叛变之初势如破竹。不仅侬智高,交趾人看到我朝南方兵力空虚,虽不象侬智高那样夜郎自大,但多有不法之举,比如屡屡小规模的入侵抄掠,还有他们在扩张中,急需人口丁壮,因此与广南一些不法蛮汉商贾勾结,诱拐绑架我朝百姓,贩卖到交趾做奴隶。只是南方我朝一直不大关注,否则又是一幕幕让人齿寒的罪恶史。” 赵顼咬了咬牙。 “臣再说沈起与刘彝,虽然他们是有图交趾之意,那也是交趾的一些做法越来越肆无忌惮,不过他们做了什么?点集土丁,闲时训练。教习水战。禁止贸易,虽这一点略有争议,也是因为交趾历年来多次派斥候入境探查我朝虚实,所以沈刘二人才禁止了商贸。为何交趾大军入侵时,对我朝了如指掌,难道不是这些斥候打探的吗?” “这……” “陛下,苏缄牺牲得很壮烈,但陛下且看苏缄的露布,交趾的露布,再看苏缄罢保甲土丁城防,交趾入侵时邕州有多少土兵防御?对了,臣似乎听到契丹派使协议边境事宜时,韩琦曾上书,苏缄的做法,便如韩琦上书的做法。” 交趾入侵,大肆屠杀,但他们还理直气壮地发布了一个露布:其一是,“所部之民,亡叛入中国者,官吏容受庇匿。我遣使诉于桂筅。不报;又遣使泛海诉于广州,亦不报,故我帅兵追捕亡叛者”;其二是,“桂筅点阅峒丁,明言欲见讨伐”;其三是,“中国作青苗助役之法,穷困生民,今我出兵,欲相拯济”。 第二条第三条有许多地方与苏缄怦击刘彝、沈起与王巨的露布重叠,也就是苏缄讨伐刘彝、沈起、王巨的露布,正好成了交趾人的“证据”。 可这三条理由能不能成立? 且看第一条,就算宋朝是收留了一些来投的交趾百姓,然而交趾明里暗里做得还少吗?为什么他们做没有事,轮到宋朝做就成了大罪了。但也没有关系,美帝公布收留中国的轮子、贪官,然而中国却不敢收留一个斯诺登。但交趾是美帝么? 第二条,桂筅(指广西安抚经略使)点阅土兵,管交趾屁事。就是章楶在河北集训土兵,辽国也不过发了一下牢骚,继续在边境上与宋朝扯皮,有没有出兵? 反过来说辽国、西夏与交趾在边境集训军队,宋朝会不会出兵? 况且宋朝就算有图谋交趾之意,正逢辽国过来敲诈,全国大旱,这时候会出兵交趾?而且作为宋朝名义上的属国,最少也要派使问一声,且听宋朝一个解释吧。 第三条,宋朝变法,管交趾屁事,因为宋朝变法,他们交趾就能出兵干预了。这他妈的,比美帝还牛逼哪。 “卿也知道这道露布?” “邕州惨案过后,臣曾派人去暗查了一下。” 但本来交趾这场入侵没有那么顺利的,然而苏缄要以和为贵了,发露布控诉沈起、刘彝与王巨。 为什么沾到王巨,正是王巨提议,岭南必须有备,以防交趾入侵。那么如何有备,一置边军,练边军,而非是什么土兵与保甲了,是正式的置边军。二巩固修缮城防边寨。三是增派器甲。 刘彝也确实这么做了,然而这触犯了苏缄,他要以和为贵,不得扰民。确实无论置边军,编保甲,或者训练土兵,会给百姓或多或少带来一些负担。 然而苏大先生,你的对面是什么所在,一个国家!就算两国和平吧,也要预防万一,保留四五千土兵么。可是苏缄却相反着做,就连刘彝让他派人去领朝廷调来的器甲,他都不屑之。 交趾入侵了,苏缄这才慌忙地向刘彝求救。 刘彝冷笑,我让你固城防,你却废城防。我让你增设边军,训练土兵,你却一兵不增一兵不练,反而将大量保甲土兵解散,主动不设防备。自己儿解决吧。 苏缄只好自己解决,这回不提宽民了,急忙征兵,可那来得及,直到交趾大军兵临城下时,才征集了四千余土兵。还好,他的前任留下大量神臂弓,据说射杀了一万多名交趾入侵士兵。不过他手中的兵力让他解散后变得很少了,只有四千余人,其中近两千人还是临时征集的民兵,不习战斗,于是邕州城防御渐渐吃力。 这时候汉奸出来了,一个当地的汉人献策,交趾人用囊袋装泥。垫垫泥袋就能攻破城池,若放在惨烈的柔远寨攻防战,那简直是一个笑话。可现在就不是一个笑话,苏缄因为手中的兵力少,无法阻止,几万个泥袋子堆积起来,渐与城头持平。交趾大军从这个泥袋土山上攻入城中。城破之日,苏缄叫他的家属三十六人自杀,他本人也纵火自尽。然而交趾人为了泄怒,将邕州城中五万多名军民,全部屠杀。 这只是邕州城一处,其他各处,杀害的军民几乎达到十万人,甚至连和尚道士都没有放过。 然而交趾明显比侬智高要聪明一点,尽管桂州等人也开始有了木棉司的种棉基地,但交趾就没有再北上了,然后将钦、廉与邕三州的百姓以及掳来海量的财富,一起押着,撤军回去。 “原来苏缄也有过……” “陛下,苏缄慷慨就义,赴国难而死,即便有过错,也不能计较了,不过苏缄虽有张巡许远之志,才能远见却远不及之。” 这是指惨案发生后,朝廷要追究责任人了,就是沈起与刘彝两人挑起来的边祸。于是将沈起安置郢州,刘彝安置随州。然而拜苏缄之子苏子元为西头供奉官,赵顼亲自对他说:“昔日唐朝张巡许远守雎阳,蔽捍江淮,他们与你父亲相比,未为远过也。” 刘彝肯定犯下严重错误了。 不过连王巨也差一点波连进去,许多大臣上书,弹劾王巨,还有王巨的移民。 但王巨谈论交趾可能会入侵时,那是当着许多重臣面说的话,虽然吕惠卿、韩绛、蔡挺与章惇都不在京城了,其他人还在京城里。 因此赵顼说出真相。 然而还有人弹劾王巨迁移百姓。 不过这些奏章上去后,皆留中不发。看到事态扩大,王安石连贬三四个中级京官,这才将反对声压制下去。 泉州,是王安石禁诲的话题。 虽然迁民让许多人隐隐很排斥,可确实有很多好处,毕竟迁的都是赤贫户,正是因为迁民,才让这些海商们捐赠了六百余万石粮食,特别是熙宁七年那三百多万石粮食,如果没有这三百多万石粮食,朝廷会更困难。 况且因为海上贸易扩大,给国库与内库也增加了大量收入,这也是王安石看重的。 因此他将王巨搁在泉州冷处理了,但也不想泉州出现变故。 赵顼想了一会,问:“如果苏缄听从刘彝命令呢?” “广南西路还会有劫难,交趾连年扩张征战,举国来犯,岭南兵力空虚,无法全面防守。但至少不会失守邕州城,不过其他地区的百姓,还会遭受严重伤害。” “若是灭掉交趾呢?” “若是灭掉交趾,以占城之势,只要我朝不对其抱有敌意,多半不敢入侵我朝。不过还须置边军,不仅是敌国,还有蛮人的治理。若有边军驻扎于各州,蛮人忌惮,就不会发生屡屡叛乱下山抄掠的事。而且我朝制度,官员多数年一迁,军政层层分割,边军数量不多,就不会有安史之乱发生。如果什么都要顾虑重重,只会矫枉过正,过犹不及。” “为何你写了这道奏疏?”赵顼抽出一份奏章,问。 这就是不久前,王巨写给朝廷的奏折,只说了一句,明年朝廷若是需要,请让臣主持两广事宜,并且许臣便宜行事之权。 它的背景是在郭逵大军南下之时,王巨没头没脑地上了这道奏章,大家一起产生恐慌了,更要命的是章楶也上了一道奏章…… 第626章不是不想 王巨瞥了一眼那道奏章,说:“国家蒙此大辱,陛下下诏由郭逵南征交趾,臣也以为正确的做法。不过臣思付之,却有两条不妥之处。” “那两条不妥之处?” “请看潘美灭南汉,太祖留潘美在潭州呆了两年之久,潘美于是在荆湖南路操练土兵,又派出斥候打探南汉消息。由是一举定乾坤,不用多久,拿下整个南汉。然而臣问陛下,郭公有没有去过岭南,对交趾熟不熟悉?” 郭逵在荆湖南路担任过一段时间军职,还立了一些战功。 但岭南,不好意思,郭逵一次也未去过,更不要说对交趾熟悉了解了。 “陛下,潘美平南汉,于年末发兵,春瘴到来之前,南汉已定。然而郭公乃是什么时候发兵的?” “瘴疠?” “不是瘴疠,准确说是疟疾。昔日太祖平河东时,在太原城下,因为夏天到来,又于水草之地扎军,导致三军沾染了疟疾,不得不撤军回来。曹彬平南唐时,三军也开始有了疟疾,一度差一点让太祖下诏撤军,不能一统江南。况且是岭南之地,蚊虫最多,恶性疟疾最为流行之所,因此才有了种种妖异的瘴疠传说,再说三军又是六月南下。” “木棉司迁徙了许多百姓去了岭南,为何多平安无事?”这正是赵顼眼下最担心的。 “陛下,不仅是木棉司,因为海商迁徙百姓,北方许多赤贫户走投无路,于是纷纷南下,虽然总数量不及木棉司移民之多,但从去年秋天到今年夏天,南下的规模却超出了木棉司任何一次迁徙规模。” “就是。” “是如此,虽然福建路疟疾危害不及岭南,然也有之。但为何没有出事,因为他们是分批而来,多者不过千人,少者只有几十人。而且多在走动的,到了目的地后立即疏散,即便有疟疾患者,也多隔离了,所以不会产生大规模的恶性传染。可惜章子厚离开三司去了湖州,不然陛下可以向他询问之。然而三军行军则不同,几十万人拥挤在一起,有时候行军,有时候扎营不动,于是蚊子互相吸血,互相传播这种病菌……因此以臣之预料,郭公此次南下,可能因此出现伤亡,甚至可能伤亡数量超出了战斗性的伤亡数量。况且交趾乃是热带雨林气候,河流密布,丛林浓密,几乎无法见天日。即便郭逵拿下交趾的都城,只要交趾国主带着手下大臣撤退出去,就会成为第二个李继迁。并且比李继迁那边的沙漠戈壁地形更让人头痛。如果继续剿灭下去,滞迟的时间越久,军民非战斗性减员数量就会越大,最后只能撤军。也就是郭公此次南下,能击败交趾,但不能灭掉交趾。” “你看这道奏疏。”赵顼又摸出一道奏章,是章楶写的。 章楶还在河北,他听到朝廷六月发出大军南下,先是不大相信,又派人打听确认后,立即想到了他以前在庆州,王巨就专门与他讨论过如何灭掉交趾。 于是上书,将种种弊病说了一遍,大体上与王巨所说的差不多。 又说道,若是想灭掉交趾,不能这么打,除了王巨,没有第二人选可用,然后又说了那次议论,章楶隐晦地指出,那时王巨大约就已经料到了有这次兵祸发生了。 他的奏章到了京城,大伙儿有点不相信,那时就料到了,这也太神了。 然而还有王巨这道莫明其妙的奏章呢。 因此赵顼将王巨召到京城询问。 王巨看了看,当然,章楶绝对不会产生歹意,这也是为了国家推荐人才。 他想了想说道:“陛下,是有这么一次谈话。” “那是什么辰光?” “熙宁四年,当时臣侥幸大捷,不过看着朝堂动向,知道朝廷不欲继续用兵了,于是着手治理庆州,以便让百姓迅速由乱入安,并且还推出就着百姓手中的余钱,推出那个发展基金。然而臣随后通过朝堂种种动向,隐约感到苟安派占据上风,加上臣没有站队伍,朝堂不会有多少人替臣说话。那么这次大捷不仅是无功,可能还会引起许多士大夫的反感。当然,在庆州的时间同样不会呆多久,所以臣那个发展基金先是有十年五年,随后全部取缔了,变成了一年。” 王巨大大方方将站队伍说出来了,让赵顼无言。 “然而当时臣也想自己的出路,朝堂上臣是不想呆了,况且诸位士大夫也不会让我回朝堂。因此臣就暗中思考一处所在,既能对朝廷略有所贡献,也不会让人注意,便想到了泉州。” 得有一个说法,不然太妖异了。 “不过想到了泉州,忽然无心就想到了交趾。南方始安,百姓越来越富裕。可交趾那边征战不休,缺少人口,缺少财富。并且南方我朝兵力空虚,交趾会不会产生觊觎之心呢?臣又想到一件事,侬智高叛乱时,李佛玛主动向宋朝表示派两万兵马助宋,因此乘势以邀利。侥幸狄青坚决反对,交趾没有得逞。然后侬智高向交趾求援,李佛玛立即派兵相救。可能李朝兵刚至,侬智高已兵败,李佛玛立即撤军回去。说明从那时起,交趾就对我朝有一些想法了。” “非是与沈刘二人有关?” “与他们有何关系,主要原因是三,一是契丹派人勒索我朝,我朝重心于辽国,二是大灾,三就是苏缄自废武功,由是交趾果断出军。” “苏缄,苏缄……” “也不是苏缄一个人,至少他能慷慨就义,例如当年的郭劝,山遇惟亮来投,郭劝反过来将他一家送给李元昊射杀。然而这如同民间谚语所说的那样,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越是怕生事,就越会有事情发生。越是想求和,和平反而渐行渐远。如果仅靠仁义便会和平德化,那么国家何必需要律法?这是中国的百姓,况且是化外之辈,与他们讲仁义,未必管用哪。” “那时你就猜料出来……” “也不是,臣那有那种远见,也只是想到了,顺便与章质夫聊了一聊。” “为何你不早点提醒?” “陛下,那真冤枉臣了。就象臣前年进京述职时就说过,不能轻视交趾,以臣的想法,朝廷应当有备,哪里想到苏缄……”王巨说道,这也是事实,在他想法中,交趾会入侵,毕竟机会难得,大旱灾,王安石继续敛财,导致百姓更加困弊,加上契丹逼迫宋朝,交趾如何能放过这次良机呢。不过边境有备了,损失应当不会很大。但天知道苏缄居然反着做。 “苏缄露布上讨伐三人,其中就有臣的姓名,臣如何不避嫌?直到听闻朝廷出兵,臣才派人打探,消息确实后,思付不妥,然后才有了这道上书。这也是无奈,实际上若不是情况特殊,臣真的不想碰兵事。败了马上处罚,胜了,嫉恨的人多,早晚还会贬罚……不过臣希望臣的预料是错的,郭公此行一举灭掉交趾,那是最好不过。” “如果万一灭不掉呢?” “那么陛下就许臣主持两广事宜,并且有便宜行事的权利。而且交趾情况特殊,就象当年李继迁在大沙漠里一样,甚至比大沙漠更复杂。非是用兵多少问题,用得好,仅是两广一路的土兵就足够了。用得不好,即便象郭公这样带着几十万军民南下,也无法全功而返。所以得给臣三年以上的时间,学习潘美那样,等臣将交趾情况摸清楚了,于当地训练出一支强悍的土兵,而且他们对疟疾的免疫力比较强。” 赵顼又想了想潘美平南汉的故事,潘美确实没有动用多少官兵,部下多是他在荆湖南路训练的土兵,而且那次用兵花费很少,这样相比,王巨说法也是可行的,于是问:“兵力不重要?” “不是兵力不重要,得看什么地方的兵,如是两广训练有素的大军,那是越多越好。” “免疫力?” “正是,说白了就是各人的抵抗力,就象北方人耐寒,南方人耐热。臣初到南方去,每年到夏天来临,酷热不知避处,不过几年呆了下来,现在也渐渐习以常了。这就是免疫力。” 该表功时还得要表的,赵顼眼光也柔和下去。 “需要三年时间吗?” “可能比这时间更短,也可能更长,毕竟那是一个国家。不过还是最好能听到郭公的佳报。” 其实这时候交趾还比较好对付的,只是郭逵嘛,就那么一回事,连一个出兵时间都把握不住,还能说什么。 然而往后去,立国时间越久越难对付了,那可是让蒙古铁骑都吃瘪了两回所在,后来朱棣大帝虽然将它灭掉,但因为难以治理,不得不撤退回来。 因此王巨很早就在想策略。 不是他去了两广呆三年时间,就一定能灭掉交趾,还是很困难。 直到航海的推动,他才想出那个北部湾海盗计划,一个比较残忍的计划。但也不能怪王巨,是交趾在前面先做的。而且南方这些猴子们,后来屠杀起汉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与他们讲仁义,那无疑就是苏缄郭劝这样的傻逼。 然而具体的想法,王巨也就不说了,并且他还给郭逵保留了一份面子。 但为什么是郭逵? 人选是王安石挑的,章楶在北方做得不错,朝廷不敢动,而且章楶似乎没有独立率军的经验。王韶厉害,可是王韶反感出兵交趾,认为不划算,而且也未必能胜利,况且王韶因为河湟征税与王安石闹出矛盾。至于王巨,王安石自动冷处理了。那么除了郭逵,还有谁有资格统领这几十万南下的军民? “可有万全的计划?” “有一些,甚至到时候还要那些海商支持。” “让海商支持?” “陛下,恕臣卖一个关子,况且郭公此行,未必如臣所想的那样。” 赵顼不好再问下去,再说郭逵未必就象王巨所说那么悲观,几十万武装到牙齿的宋军,灭一个交趾还做不到吗?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害怕疟疾带来多少伤亡,而且王巨在赴京的半路上,南方已传来消息,说是军中确实在传染疟疾,死了许多民夫与军士。 但事已至此,不能说收兵回来吧,只好继续打下去。 因此他换了一个话题,问道:“这次有多少百姓迁徙走了?” “有四十多万百姓,”王巨答道,实际是五百五十多艘船,全部隔舱装载,共带走六十余万百姓。不过这些百姓来自天南海北,有许多还是各州府的隐户逃户,除非将王巨那个秘密大铁柜强行打开,翻看账薄,不然就是赵顼下诏派人下去查都查不出来具体的数字。 “他们有没有疟疾?” “有啊,臣提示下,海商们带着百姓做了许多防范,但还是有疟疾发生,虽然危害不严重。特别是一个岛屿上,尤生恶蚊,尽管那个岛屿上有无数檀香树,最后还不得不转移到其他地方。陛下,对于这些移民,你尽管放心,海外严重缺少人口,那些海商比官员更爱护着这些百姓。” 赵顼啼笑皆非,道:“最后那些檀香树如何处理了?” 这个他还是比较关心的,尽管海商们赚了钱,可那是近千户海商,另一边则全归了内库,真正说起来内库才是赚大头的。 “陛下,放弃了,实际我也教导他们,不可胡滥砍伐,毕竟这些香料成长起来一般比较慢。所以一边砍伐的同时,另一边要广种幼苗,以后才能源源不断地提供财源。” “载种香料,挖矿,种粮食,牧畜,难怪需要大量百姓。” “不仅是这些,而且三十七路安居点。” “咦,不是十九路安居点吗?” “陛下,地方太广大了,就象密州市舶司,有的海客从倭国航行回来,都能让风吹到契丹那边。因此想要比较安全地航行,最少需要一百处安居点,甚至更多,航行才能变得安全。” “一百处安居点?” “陛下,我知道陛下的想法,尽管是海外之地,可现在变成了中国百姓在安居种植经营,理论上就属于陛下的疆土了。不过现在还不行,最少建设一百个安居点,并且一切稳定下来后,朝廷即可派官员去管理了。” “那需要多少百姓?” “最少三四百万百姓。” “这么多?” “陛下,错也,是这么少,如果不是大臣们已经有了争议,臣会激励鼓舞这些海商于全国招揽赤贫百姓,最好几年内招揽两百万户,一千多万百姓,不仅解决了一部分人口危机,海外也可以顺利建设起来。况且这些赤贫百姓也是朝廷头痛的问题,然而他们迁徙到海外,则立即给朝廷直接或间接带来大量收入,以及朝廷紧缺的资源,比如铜铁。不过臣也怕了,只好由着海商们自己去做。”王巨轻描淡写地说道。 今年又发资了,是整整两大船铜锭,以及六船炼好的钢铁。 宋朝严重缺铜,同样也缺铁。 正是因为这种种,许多大臣眼睁睁地看着泉州大批地迁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那现在如何管理的?” “陛下,三十处安居点,几十万百姓,一处不足两万人,还不及韩公家的佃户多,有什么不好管理的?”王巨又轻描淡写地说,实际很是麻烦的,不仅是管理,这是真正的开创,无数事务,纷至沓来,但王巨不能说。 王巨又说道:“对了,说到移民,臣想问陛下,现在可有积欠?” “还有。” “还有啊……”王巨喃喃道,不说自己以前带来的收入,就说这个航海,这几年直接间接地,每年平均起来也给朝廷带来了八百万贯以上的收入。但想想也释然,变法不过几年辰光,可这几年内,先是庆州战役,后是开边熙河,熙宁大旱,眼下又要发兵交趾,所以收入大,支出也大。不过看赵顼的脸色,显然就是还有赤字,也不会多了。 因此他又说道:“陛下,变法有些举措虽是迫不得已,但确实也伤害了赤贫百姓,加上去年秉承大灾,收成不及往年,朝廷却没有宽减税赋,所以贫者益贫,这才是百姓不得不离开家园,主动投奔海外的原因,即便这次迁徙的规模浩大,如今泉州仍有十几万赤贫百姓在逗留着,让我无可奈何。还望积欠偿还后,陛下略略宽爱百姓。” 为什么有这么多百姓愿意逃到海外去,朝廷自己儿也要找找原因。但王巨没有深说,赵顼还想攒钱灭西夏,收燕云呢。 “朕也想宽减的……”赵顼同样没有往下说,去年为了这件事,韩绛与王安石闹出了很大的矛盾,但朝廷需要王安石,于是将韩绛罢相。然而下面许多官员反映,赵顼再问王安石,王安石生病了,赵顼只好一请再请,最后不提此事。 因此他在心中说了一句,王卿,朕只能让你再次回江宁休息了。 王安石罢不罢相,与王巨无关,他又说道:“不过陛下,臣眼下最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第627章动心 “何事?” “陛下,臣自庆州离开时,已初具模样,然而楚建中去庆州后,一切又还了原。范公虽爱护百姓,仍不及臣离开之时。”王巨说。 该表功时还得表。 王巨才不象张亢那样呢,别人让他消失,他自己儿配合着主动消失…… 赵顼微微有些叹息。 “庆州是军事重州,非是商业重州,只要百姓安静,诸堡砦不失,不让夏人过来抄掠,便算是有功了。然而泉州不同,许多海商就是泉州本地人,或者周边各州军人氏,所以海外贸易皆随着泉州在转动。建设困难,拆毁容易。最怕的就是苏缄楚建中这样的官员,他们本心是爱国爱民的,却正因为如此,反而更加贻害。臣在泉州又只有四年多时光,一切方兴未艾,所以臣恳请陛下,如果臣真的调往岭南,请让葛少华替代之,并且从现在起就下诏,让葛少华担任泉州通判,以便提前熟悉泉州事务。” “葛少华?” “就是我家原来那个傔客,”王巨索性挑明了说,他不说以后也会有人挑出来,不如提前放在台面上,将理由说出:“陛下应当记得吧?一开始时是由内库名义经营木棉,那时正是葛少华与内侍苏利涉在主持木棉事宜。后来介甫公收为三司经营,置木棉司,由是让章子厚主管木棉司。章子厚在京城遥控指挥,岭南还有一批官员在配合,或在下面指挥,也包括葛少华。不过章子厚离开木棉司后,葛少华又调到武仙县作为知县。” 知县也不错了,毕竟葛少华只是一个举子出身。不过武仙县乃是象州一个小县,户册上的户数连一千户都不到,甚至现在赵顼都不知道武仙县在哪儿。 不说葛少华的功劳,就说这么多年的苦劳,这次调迁也是屈了的。 王巨继续说:“后来章子厚调到三司,重新将葛少华调回木棉司,虽然木棉司经营盈利与葛少华无关,然而他在两广主持了移民的安置,木棉的种植与技术改进,各种围田建设,并且还参与了两广与荆湖南路、江南西路五条道路的开拓,以及灵渠的重建,同时还兼顾了蔗糖作坊的一些事务。至少木棉司逐年扩张,移民又没有出现重大事故,葛少华功不可没。当然,如果只凭借科举的名次,年龄资历,而非是政绩选官,臣什么都不说了。” 这怎么可能呢,也要看政绩的。 不过现在泉州太重要了,不仅是内库榷香的海量收入,本州的商税同样也在激增,赵顼略有些犹豫不决。 王巨说道:“这是臣唯一的请求。” 不过赵顼也不傻,他不答反问:“海外什么时候才能安定?” 葛少华去泉州,也许是有这个能力,主要还是配合王巨的政绩,以便顺利继续向海外迁民。 那就迁吧,不过迁得多,朝廷也要管理吧。 你就不要模棱两可回答了,什么三四百万百姓,给一个准确时间。 其实是一些大臣提出来的,王巨这么干不对,有了矿石,那么海外肯定在用火药。上次在密州,一些当地豪强蛊惑灾民上船抢粮食,结果船上的水手纷纷提出复合弓与提刀扑出来了,几下子就将灾民逼退,甚至在人群中根据长相,将这些豪强夹在灾民中的家仆一个个射倒在地,捉到船上逼出口供。这说明了海外已经在制造武器。 对于这个,赵顼倒不是很在意。 王巨没有说,他也不会问,因为王巨说过,海外有一些凶悍的,都能吃人的不开化土著人,想要开垦,必然会有一些战斗,那能缺少武器吗? 想要高效的开矿,能离开火药吗? 而这些技术王巨都会,火药配方也正是王巨改进的,不仅是火药,冶钢与器甲的改进中,王巨同样功不可没。 这个能理解,关健后面还一段话,开始百姓不多,这就无所谓了,但现在迁民越来越多,特别是今年泉州迁民数量巨大,手中有粮食,有铁,有技术,有财富,有武器,迁徙百姓越多,丁壮越多,虽然散落在近千个海商手中,不过王巨在这些海商心中有着巨大的威信,也就是王巨可能遥控地掌握了几万几十万名丁壮,而这些丁壮随时能装备成战士。 这句话终于让赵顼略有些不安。 他将王巨召到京城,一问交趾之战,二问迁徙的百姓,并且后者在赵顼心中,比王巨想的重要得多。 问题是现在赵顼害怕王巨发毛了,臣这样卖力替朝廷做事,你又来怀疑我,得,让臣回家休息吧,那么马上就会一地鸡毛了。至少传到那些海客耳中,他们心中是冰冰凉的。 所以赵顼也不大好直接说出来。 王巨不知道这其中的内幕,但知道移民数量到了这一步,朝廷必然会忌惮了。 若是几千人,那怕几万人也就罢了,当数量以十万人为单位计算,无论是私自上船,或者雇佣的形式,都必然会惊动朝廷。而那种偷偷摸摸的方式,只会让朝廷更加忌惮。 而且确实这时候王巨有私心了,只是与那几个大臣弹劾的不同,王巨并不是想谋反。 他想了想说道:“陛下,这样吧,等人口稍稍稠密一点……我回去与这些海商们协商一下,五年后,至少那个大陆上的有五处定居点人烟比较密集,朝廷可以尝试着派官员去管辖。” 五年,时间不算太长。 然而王巨话音一转说:“陛下,但如何管辖,朝廷也要订下一个制度,全部划州那是不可能了,必须置路,最少置五路,再根据情况置州分县,以及衙役差役胥吏,税赋制度等等。否则官员贪苛,导致百姓暴乱,朝廷连平叛都难以进行。” 那就管吧,可怎么管? 别的不说,有那个官员愿意去一万多里外的海外,去当知州知县? 赵顼不由地拧眉毛。 不过王巨也头痛,现在有许多秘密,不便于暴露。 可十几年过后,这些地方怎么办?王巨也想不清楚了。 但必须先将赵顼应付过去,王巨又说道:“其实海商们更希望朝廷派官员前去管理。” “咦?” “陛下,且听臣说,如今海外多是地广人稀,所以耕种的百姓,往往上田一户能分到一到两顷地,中田则是三到四顷地,至于下田根本就没有,上田都种不过来,哪有心思去种下田。至于畜牧地面积更大,往往能分到十几顷二十几顷。并且这些都是永业田。” “永业田?” “陛下,以后莫要管,地太广了,是不是永业田重要吗?” 赵顼也不由苦笑。 但他再想,这也太奢侈了,这么多地能种得过来吗? 不过他也疏忽了,现在种不过来,几代人繁衍后,实际就不多了。而且衣食无忧情况下,人口增涨起来会更快的。 “然而这是现在,虽然各户拥有的土地很多,不过多选择水土优良的地区定居,虽各户地广,但百姓是集中在一起的。因此在几千人,那怕近万户的情况下,各个海商能派管事与经济人先行管理起来。可想要获得更多的财富,就必须拥有更多的百姓,人口多起来,渐渐分散。而且现在迁徙过去的多是赤贫百姓,他们带着感恩的心情,容易管理。久了,这种感恩的心情淡化,加上渐渐分散。这些海商们就不易管理了。那时候他们便会渴望借助朝廷的威名,去管理百姓。而且他们获财方式,还是两地的香料珠玉矿产物产的差价,而非是通过敛苛佃农谋财。朝廷管理与他们管理,有何区别?” “这也是……”赵顼想了想道。 “陛下,再将辽国的地图拿过来。” “辽国地图?”赵顼道,不过他立即吩咐太监将辽国的地图取来,只是这个地图不是太标准。 王巨说道:“昔日太宗欲取燕云,曾派高琼借舟自沧州出发,从营州登岸。可是这些船只很小,运过去的兵力有限,而且缺少物资粮草。因此高琼此次分兵无功而回。但是朝廷若有一千艘木兰舟呢?” “木兰舟?” “不仅是木兰舟,这几年在臣的指导下,海商赚了不少钱帛,因此许多人纷纷制造大型海船,以至这几年船只数量激增,不过想要安全,想要利润高,必须船更大。而且一旦百姓多了,那时候运输的不仅是香料,包括粮食、肉类、矿石、木材,甚至战马。” “那边也有马?” “那边也许有,也许没有,不过臣鼓励一些海商去了辽东,换回一些马驹放牧。想要运马,船必须更大。现在有的海商派工匠在设计更大的木兰舟。” 也不要以为有多大,极限不会超过一千五百吨。而且就是这种船只,必须对现有的船体、舱、桨橹、帆、舵等技术要进行全面改进,否则依然不能投入航运中。 但王巨说的也是实际话,暴利收入终不是长久的,以后运输的还多是普通的民生物资,那就要以量取胜了,所以船只必须越来越大。 “如是有千艘这样的大型船只,再搭配一些战船,能载多少兵士、战马、粮草?”王巨随着用手顺着渤海湾画了一下。 赵顼立即激动了,这意味着宋朝随时能将二十万以上的兵力,包括战马粮草投放到辽国的后方。 王巨松了一口气。 只要赵顼产生了这个盼头,以后多半没有关系了。 “所以朝廷派官员管理,陛下就勿用担心,海商们不会抵触的。只是它的意义远比海商们想的重要。然而若是派官员管理,如果官员苛敛呢?制度又如何立?还有官员愿不愿意去?再者,海船运输成本高,朝廷既然管事了,这个赋税怎么办?不可能无偿征用海商的船只。那样若是激怒了海商,他们自发地禁航,官员都不能回来了。这些都是头痛的问题,臣苦思良久,也没有想出好办法。不过陛下提出来了,还望陛下与大臣们群策群力,在这五年内想出一条稳妥之策。” 慢慢去想吧…… 赵顼已经隐晦的两次说了,说明朝廷动心的人很多了。那么这些困难也要亮出来。 然而王巨眼光也迷茫了。 中国一直是守内虚外的国家,所以对海外的开拓一直不重视。但王巨却是知道的,后来欧美强大,正是工业时代与殖民。不过相比于欧美那点可怜的人口,以及经济,就是清朝末年,中国在经济上仍占有领先优势的,就不要说这时候了。因此一旦移民成功,依托着这个庞大的经济体,未来不可想像。 可这样继续发展下去,会产生什么变化,还有朝廷没由来忽然改变了想法,居然对这个海外真动了心思。 所以王巨想不清楚了。 看到王巨迷茫的眼神,赵顼更迷茫了。 过了好一会儿,赵顼才大笑:“慢慢来吧,这事儿……” 然后又问道:“王卿,我朝用兵交趾,辽国那边会不会提出更多的勒索?” 实际本来沈括基本都能谈好的,王安石派韩缜换下沈括,好了,宋朝松了口,宋朝退,辽国就进,于是又提出了一些更无理的要求。不要说讲道理,从开始要求重划疆界,辽国就没有打算讲过道理。 正是因为对辽国过于看重,对交趾轻视,在王安石的指挥下,发生了一系列的误判…… 第628章苦涩的胜利 今年六月,王安石再让郭逵出兵时,曾经与赵顼有过一番交谈。 王安石说:“当时交趾李乾德初立,各州峒想内附,那时只要募二万精兵、择五六中材之将,必得到交趾。如臣料到有今天不轨,当初当不惜一举。” 赵顼说,前代兴王欲有为,须先练兵而后动。 就算那是一个好机会,可南方未练兵,还是来不及,也就是做事后诸葛亮都做不了! 王安石说:“举事则才自练,如果不举事,练兵则是很困难。但日夜教之坐、作、挽、射,不知道遇到敌人,士气如何?但举事使尝之有功,则人之材不材自见。材者见赏拨,则不材者亦自备。” 平时训练看不出人材,只有打起来,才知道那个将领能打。平时训练也未必管用,得要实战。 但实战重要,平时训练不重要吗?若不是王韶在秦州将弓箭手练了那么久,手中如何能一支强悍的军队,如何收复熙河? 两万兵就将交趾灭掉了,可见王安石对交趾的轻视。 正是这种轻视,正在率军从潭州准备向桂州出发的郭逵接到两份诏令。 第一份是:安南之举,惟万全速了为上。卿等可更体国,精加筹策,博极群议,亟期殄灭,以尊强华夏,使边隅自丸稍知敛戢。 朕给了你十万官兵,二十万民夫,快点将小交趾灭掉吧,不然契丹又要来敲诈勒索了。 为什么后来赵顼痛恨契丹,也就是契丹这次来敲竹杠子,导致了整个战略制订都出现了严重错误。 第二道诏令,则是要郭逵平定交趾之日,依照内地的行政,在哪里列置州县。 也就是王安石自始至终根本就想不到拿不下交趾。 还有刘彝,就算他公报私仇,也不能做得如此明目张胆吧。 还是王安石。 交趾入侵,王安石不知所措,于是在中书发出诏令,让刘彝详审处置,戒巡检使臣严守备,无轻出战。 诏书教俺这么做的,俺也没办法救邕州了。 每一个人都会出现判断失误,就象现在王巨以为赵顼产生了一些忌惮,一是迁徙的百姓多了,二是贪财了。 实际根本不是这两样,重要的是害怕王巨能将这越来越多的迁民控制在手中,一旦产生了这个情况,等于王巨手中掌控着一股能威害到宋王朝存在的力量。 赵顼又不大好说出来,否则王巨又能解释。 因为误判,这个还会继续缠杂不清下去。但这个问题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么重大事务发生了误判,那就致命了。 郭逵接到这两道手令手,他也傻了眼,本来去南方,因为不大熟悉,心中忐忑不安,最少给我摸清楚一下情况才能用兵吧,但现在朝廷却让他紧急南下,迅速将交趾灭掉。 有那么好灭的吗?于是郭逵不情不愿的在思明州磨蹭了七十多天,直到燕达逼降了广源州大酋长刘纪,才率领大军跨过国界线,向交趾出发。 然而郭逵这种逆反心理,可是要命的,你索性将三军停在桂州还好一点,第一这里开发得成熟,“瘴疠”没有那么严重。也就是腐败物很少,即便蚊子叮咬了官兵,也不会传染恶性病菌。但他将三军率到了思明州,临近了后世的中越边界线,这里供给困难不提了,开发得也不成熟,开发不成熟,就意味着各处都是腐积物,蚊子就会携带病菌。时间又正是秋天,因此大军还未出发呢,便传出军中感染疟疾的消息。 赵顼前几天接到奏报后亲自手批:安南行营至邕州四将下诸军,九月上旬死病近四五千人,此乃将副全不约束,恣令饮食北人所忌之物,以致生疾。可火急严加戒励,仍切责医用药治之。 然后让太医合配治瘴药三十种,命内供奉官梁从政带向安南。 恶性疟疾,在青蒿素未出来之前,可以说它就是绝症,太医配什么药也不管用! 悲剧种下了。 虽然天气渐渐不那么热了,可是几十万军民中,有多少病原体? 然而王巨却烦了:“陛下,去年不好说,现在嘛,臣敢担保,就是陛下将去年搭成的初步协议撕毁,辽国都不敢出兵。” 赵顼讶然。 “交趾敢这么做,是大灾。辽国敢勒索,也是大灾。去年是灾后,百姓生活仍很困难,那怕到了今年春天,还有一些百姓饿殍于道,卖儿卖女,不然不会有那么多北方百姓跑到泉州去,以便到海外逃生。但秋收结束了,情况也逐步好转了。我朝虽派了三十万人南下,其中二十万是民夫,余下的不过十万军队。军队主体还在北方,加上章楶于边境训练有方,有何惧哉?再者,辽国奸臣害死了皇后,政局动荡。况且这场大灾不仅是燕云地区,听闻黄龙府都受到了波连。我朝困难,辽国也困难。试问,这时候辽国凭什么敢向我朝出兵?” 有的消息是他从章楶手中得知的。 王巨这才知道这次是一场千年罕见的特大拉尼娜灾难,不仅宋朝从东南开始向北,西夏与辽国都受到严重的波及。 所以王巨对变法态度一直很复杂,虽然是饿死了不少人,冻死了不少人,不过总的来说,若是没有王安石的变法,国库没有大量储蓄,这次灾害后果会比任何人想像的严重。 当然,王巨弄来的几百万石粮食同样也得力了。 况且王巨将西夏狠扁了一通,虽然西夏渐渐恢复了一些元气,可远不及另一个时空的西夏。 也就是西北的局势会比史上的好。 若是去年弄不好,辽国真敢出兵。但今年,又是到了秋后,庄稼一起收上来了。辽国敢出兵吗? 另一件现象也能看出来,去年庄稼继续欠收,加上朝廷征税,一部分百姓收割了,可开始逃难了,七交八交后,手中将会没有一粒粮食了。于是纷纷南下。 然而今年秋后,除了滞留在泉州的那十几万百姓外,几乎就罕有百姓向泉州涌来了,明年还会有,但那必到了春荒时期,而且数量也远不及今年。 对辽国如此草木皆兵,还贪图什么燕云! 王巨又说道:“陛下,臣见边界议久不决,以为是朝廷有意拖延,谁知道乃是朝廷恐辽。” 赵顼也不顾得王巨话中的讥讽之意了,他脸色变得苍白。 如果是这样,这意味着自己与王安石的决策出现了严重错误,包括邕州惨案。 当然,他心中希望王巨是预料错了的。 王巨有没有预料错,接下来一战便能看到。 宋朝大军南下,交趾派出战象拒战。 这玩意儿看上去威猛,却不管用,早在潘美,或者更早在东汉时,便轻松地破解掉了象兵。 宋军先用虎踞炮投放炸药包,不但声音大,而且炸药包里还有许多铁钉子铁蒺藜等玩意。 然后再用神臂弓放箭射击。 接着派出敢死队上前,用提刀猛砍大象的鼻子。 结果象群掉头回奔,自践其军。 宋军轻松地迎来了开门红。 然后郭逵用曲珍等将分兵攻打门州,门州敌将黄金满不敌,带着各溪峒的首领来投降。 宋军继续南下,迅速接近了富良江。 这时候宋军已经产生了争执,郭逵到达前线后,赵卨提议,乘后面的大部队还未到来之时,先行派斥候带重金,招降两江(富良江、白藤江)各部,就算收买不到,最少能让他们离心,互相猜疑,那么在大军随后赶到,就能势如破竹了。 郭逵不听。 大军赶到,郭逵在磨蹭着,赵卨又提议,兵分三路(还有一路水军,和斌与杨从先率战船从东泾港攻入富良江),这一路不动,但陆地上的大军兵分两路,一路是中军,也就是现在的进军路线,另外再分一路,从广源州小路直攻升龙城。而且与史上不同,因为庆州之战,诸多将领涌现出来,如这一战不仅带来了燕达,苗授之子苗履,老将和斌,曲珍,还有姚麟姚雄叔侄,种谊,所以军中有不少能打的名将。 那么三路并头进军,交趾防不胜防,就迅速将交趾拿下了。 不过郭逵到了前线,看着这茫茫密集的山林,整看傻了,因此还是没有同意。 不一定赵卨主意就是对的,而且交趾也没有那么好灭,且看后来元朝都攻入了王都,最后呢,还是撤军回去了。 朱棣多厉害的人,武功值在中国历代君王中能排到前十位,确实灭掉交趾了,可朱棣一死,后面没办法治理,于是又丢弃了交趾。 也就是大军未发,两名主帅已经不和。 更要命的宋朝派使去了占城与真腊,让他们协助平灭交趾,两个国家也答应了,然而大军发出后,两个国家一兵未见。 正是这种背景下,大军抵达富良江畔。 交趾于富良江南岸停泊了四百多艘战舰,使得宋军欲济不能,欲战不得。于是郭逵准备于江中搭建一道浮桥,以次进兵。但有一些将领等不及,先从北岸制造了一些木筏子,率先渡江。结果因为兵力少,被交趾大军一一擒杀。 同时苗履率领着一支军队,以交趾降将黄金满为向导,准备从如月渡绕道渡富良江,哪里离主战场有六十里,交趾大军一起集结在这里,其他地方兵力空虚,因此用奇军直破交趾都城。不过看到渡江军士的下场,郭逵害怕苗履那支奇军重蹈覆辙,又下令将他们撤回来了。 确实,郭逵小打小敲的行,但象这样大规模的军队,他没那能力率领的。 没办法了,燕达站出来献策,只有两个计策,一是示敌以弱,这些交趾人很骄傲的,容易上当。 二是派斥候扬言,和斌水军于东良泾港口受阻,大家装作不知道,而是误以为溯江而上的交趾水军,当成了宋朝水军。 宋军因疟疾死了无数军民,这个交趾知道的,听到这两条消息后,以为是胜机,一是宋军士气没了,士气低落了,兵力再多也不管用了。二是误判交趾水军是宋朝水军,那么这支水军就能出其不意地对宋军发起奇攻。 交趾中计,几万大军鼓噪北上,其实交趾难缠,就是这个地形,以及所谓的瘴疠,抛除了这两个有利的因素,上了正面战场,那几乎就是找死的。 特别是宋军又带来了大量骑兵,步骑夹击,几万交趾军队几乎全军覆没。 交趾能有多大,能有多少丁壮,能有多少军队? 一战就几乎将交趾家底子弄没了,李乾德立即奉表,派使到军门请降,向宋朝献上苏茂州、思琅、门州、谅州与广源州五州之地,仍归所掠百姓子女。 又说:“乞念臣年幼,召回宣抚招讨,休散兵马。愿依旧入贡,并奏谢过尤,不复更敢侵犯省地。” 俺只是一个小孩子,不懂事,现在认错了,你们饶过俺吧。 这肯定不行的,最少得渡江南进,将李朝彻底灭掉,再将这个小孩子押到开封,才算完事。 然而大多数将领却说道,三军粮饷用光了,自出征以来,正式编入行伍的共十万人,役夫二十万人,因冒暑涉瘴,死亡过半,未死的也疾病不堪重用了。 这就是郭逵的失误,他在思明州犹豫了两个多月,三军也就在思明州停留了两个多月,且不说许多军民沾染了疟疾,粮草还得一步步从太平寨搬到思明州,会产生多大的浪费。若是先将三军停在桂州,会不会有那么多兵士沾染疟疾,就算有,也要好一点吧,而且粮草自水路运输,消耗也要少一点。 不仅是这个问题,现在三军在一起,你传染我,我传染你,继续停留下去,恐怕连这些大将们也要中招了。过半人死亡,恐不恐惧? 现在交趾献降了,也达到目标了,好撤军,赶忙回去吧。 邕州新知州陶弼急了,他说道:“郭公,你得陛下重用,陛下如何期望你的?现在大功即将告成,竟要使其功亏一篑吗?” 这个不大好说,若是李乾德带着大臣们向山林里逃亡,还是没办法捉到李乾德的,不过那样能捣毁掉升龙城,至少以后交趾会更老实一点。 听着大家的争议,郭逵说道:“我不能覆贼巢,俘乾德以报朝廷,天也。愿以一身活十万余人命。” 然后接受了李乾德的降表,送向京城。但陶弼仍在坚持,说:“三州之民,无境屠死者十万,今举士马十万众,贼在手而纵之不取,以遂贼意,使国家威灵不畅,三州之冤不复,沮一方之心,有可痛,无可贺者。” 请注意这个时间,乃是元旦节前后,离春瘴上来还有两个月时间。 可能郭逵看到这种浓荫遮天的复杂地形,感到头痛,加上三军将士士气不高,因此做出这个决定。 事实经过这一战过后,包括占城在内,渐渐就看轻了宋军,罕派使过来了。原来所谓的庞然大物,也不过是一头纸老虎。并且另一个时空,交趾书载此战,据然称是胜利了。 还能与一人对比,那就是潘美。 交趾让北方人头痛,岭南在这时候同样也让北方人头痛,可潘美是如何灭掉南汉的? 而且郭逵还做出了一件事,陶弼在坚持,一部分将领还是认可陶弼的说法,反正死了这么多人,为什么半途而废。关健陶弼是文臣,在宋朝文臣是无敌的,郭逵不能辨。 于是郭逵气恼之下,自己率领中军夜里撤退了,而且撤退前也没有一个军令,其他诸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众大扰,相蹈籍”。 消息二月传到京城,群臣以复广源、苏茂等州表贺,赵顼看着这些贺书,心中是无比的苦涩…… 第629章条件(上) 如果没有其他的选择,赵顼只能默默吞下这个苦果。但有了其他的选择,以赵顼好强的性格,会做如何的选择? 他放下表贺,说:“传诏,两府两制台谏三司各部司主要官员,皆来延和殿议事。” 太监下去传旨。 一会一百多名重要的京官一起来到延和殿。 赵顼取出一份存档,对身边的宦官说:“念。” 也就是去年赵顼与王巨的对话记录,不过用文言文整理了(注:宋朝除了发音不是普通话外,口语已经与后世很接近)。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默默地吞下这个苦果,还有一个,就是立即起用王巨。 王珪说:“难怪他将妻子一起留在了京城。” 去年王巨与赵顼那番对话后,王巨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便是购买了一个大宅子,就在赵念奴宅子不远处,因为地段好,整花了三万多贯钱,以至妃儿连连叹贵。 确实京城房价涨得让一些百姓叫苦不迭了。不过王巨倒是看得开,这样的地段,将两个时空物价对叠,三万几千贯,能不能在京都同样地段买一个三室一厅的宅子? 因此王巨只是笑笑。 买这个宅子,有两个用意,那边两个宅子一个给了小妹做陪嫁的嫁妆,一个给了张载的儿子张贵。 小弟成亲了,得有一套宅子,京城也需要一个落脚点。 再说置了宅子,就象王煎临行前拼命买地一样,别人问他为什么,这样皇上将六十万大军交给我才不会起疑心。 有了这个宅子,等于有了根,而根在京城,非是在海外,在延州。但与其他权贵不同,王巨自始至终未置一块耕地,不过这个耕地对他来说,真的…… 还有就是商业性用宅,王巨虽有几处宅子,郑白渠的那个宅子当成了学校,延州的宅子等于空掉了,但都没有租赁。 不过这也引起一些大臣议论。 特别是在待漏院等候上朝时,大臣们就喜欢说一些八卦。 王巨前面买了宅子,后面就有大臣在猜测王巨的财产。一是蔗糖作坊契股的收入,似乎王巨让出一半给了延州十个商户。不过余下的一年还有不少收入。 至于王巨承诺的那两百万贯奖励抚恤也早偿还了,现在是净得的。 其次就是王巨与他带过来的延州十家商户治办了多少海船,王巨肯定在中间掺了一脚,于是有人猜测可能有几艘海,为何是几艘船,都是大船,造价贵,一艘就得一两万两三万贯了。几艘大型海船,也是一笔不小的财产。还有的人猜测可能有几十艘,最胆大的人猜测有近百艘。正是王巨与十个商户占着绝对的数字,才在这些商贾中起着主导作用。 一个……也没有猜出真相。 但这是在海外海上,任谁也没办法去查了。 无论是王巨做好事,或者资助了国家,或者私下花销掉了,大家全部无可奈何了。 这也是王巨丢掉三个作坊的原因。 三个作坊在大臣眼皮底下,看得清楚,红眼的人多,不如主动放弃。 大家对他财产如何议论,王巨不管,随后连续办了两场婚礼,一个是三弟的婚礼,一个是张贵的婚礼。 随后王巨带着三弟去了泉州,张贵仍留在京城读书,努力考一个举子再说吧。 但王巨却将妃儿与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留在了京城,只带着琼娘南下。 王珪说了,知道的人皆恍然大悟,那时王巨已经断定郭逵南下不能灭掉交趾。然而岭南烟瘴之地,自己吃一点苦倒也罢了,不能让妻子孩子也随着吃苦,于是留在了京城。也算是吧,实际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人质! 赵顼又是满脸苦涩。 当时不是没想过王巨,虽然王巨熙宁七年来京时说我不想碰兵事了。 不过真下诏强行让他担当重任,他能拒绝么? 但与两府宰相商议时,皆认为交趾比较容易平灭,就那么一个蛋大的国家,与福建路相仿佛,十万大军南下,还不手到擒来? 而王巨在泉州一年却为宋朝带来巨大的收入,关健是他那一套,其他官员都不懂。 因此商议来商议去,最后让郭逵做为南下的统帅了。 现在看来,是何等的错误。 十万大军,二十万民夫,从四月就开始征集,六月出发,每天得消耗多少粮草物资,去年好不容易重新充盈起来的国库,因为这一战又空空如也。 那就算了,积攒财政就是为了花销,为了强军强国的。 然而这一战,却死了那么多人,十万大军有五万大军是从京城抽调的禁军,可五万京城禁军回来的只有两万三千人,死掉了五成半! 如果按照庆州那一战牺牲烈士的各种补偿,一名烈士前前后后合计补偿给了其家人两百多贯,那么这次朝廷得拿出四千万贯出来发放抚恤! 花掉了那么多钱,死掉那么多军民,仅是为了换来富良江畔的一场胜利? 王巨在泉州这几年替朝廷赚的钱合计在一起,也不够这一战花销的。 吴充好笑地说:“王公,你不要将此子看得太过神奇,就象他说灾害过去,今春到来,又有旱灾发生。” 虽然这次旱灾远不能与熙宁七年那次旱灾相比,不过也算是很严重了,几乎能与赵顼即位之位的旱灾相仿佛。而且旱灾重灾区却是在东南,哪里是宋朝的钱袋子,大米仓。 因此这次旱灾影响仍很重的,甚至许多大臣正眼巴巴地等海上船队回来,海客们还“欠着”三司一百万石稻米,正好可以用来救急,也不要往京城调运了,就在东南发放吧。 王珪道:“王巨岂有如此之能,吴公,你高要求了。” 虽然有点本事,但是人,不是神,不是妖。 不过这也反映了大家的心态,虽有旱灾,但灾害能在承受范围之内。虽然死了许多军民,花费了许多钱帛,因为内库充盈,此战赵顼还从内库刻意拨出八百万钱帛用于军费,内库拨出钱了,国库就能稍稍宽松了,虽不能达到战前目标,不过终是胜了的。 朝廷现在两个选择都可以。 可以继续让王巨前去广南,看能不能如他所说的那样做到。可以就此停下,至少交趾不敢再入侵,南方安定,朝廷对南方百姓有能一个交待了。 于是冯京说道:“陛下,交趾乃化外之地,得之无益,去之也无害。况且七年大灾,八年灾平,百姓还未安定,交趾入寇,今年又有旱灾降临,熙河兵戈一直不休,天灾兵祸人祸,接踵而至,陛下当慈怜百姓,就此休生养息了。” 冯京本来还想说辽国那边还没有谈好呢。 不过王巨在那场谈话中,再三讥讽了朝中大臣恐辽,恐过了头,因此忍着没有说。 元绛道:“吴公此言也是,不过臣就害怕交趾恐成第二个李继迁。” 因为王巨在那场对话中,反复将交趾的地形与李继迁起事时的南河套形相比较,并且说交趾的地形比南河套更复杂。 地形做比较,难免就会将两个国家也拿来做比较。 开始时李继迁地盘也不大,不过延州北部横山向北的银夏地区,以及南河套。结果现在变成了一个让宋朝成为恶梦的国度。 那么交趾呢? 这样一想,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果交趾将占城真腊收复,再加上它们那个恶梦般的热带雨林地形,那就会真正尾大不掉了。而且现在的南方与史上的南方不同,因为木棉,这八九年来陆续地迁徙了二十一万余户百姓,如果不是木棉司过于敛财,能迁徙的百姓数量会更多。所以赵顼有时候想一想,东南数路这个百姓看来是太密集了。 陆续迁徙了这么多百姓,还有那么多赤贫的百姓涌向海外,以至几百艘巨舰,去年都没有装完。若是没有木棉司与海外的疏散,这几路百姓数量会增加到什么地步? 其实这样想是错的,挤一挤,这么大地方,不过四十几万户百姓,其中还有许多是来自北方的百姓,那么也容纳下去了。就象现在的泉州,二十万户百姓,大家一起叫多,人口太多了,太稠密了,土地太紧张了。但到了南宋,变成了三十多万户! 真恶性发展下去,大不了多溺死自己的子女了。 当然,这个挤的空间终是有限的,但在赵顼这一朝,不会产生致命性的危胁。 这么多百姓迁徙到岭南,不仅是木棉创造着利润,人多了,还有一些百姓种茶叶,办作坊,种水稻,这些也给朝廷带来了收入。 广南再也不是宋仁宗时可有可无的广南了。 那么一旦交趾壮大起来,成为第二个西夏,难不成象陕西那样,派驻重兵,建设无数堡砦……若真出现那个后果,这个兵费马上就要激增。而且三面皆敌,宋朝的处境会更困难。 冯京嘴张了张,想说也不敢说。 自己为了国家与百姓,想息事宁人,但万一出现了那个局面,自己无疑就成了一个历史罪人。 沈括道:“陛下,不如写一道诏书,问一下王巨,然后将这些战报顺便与诏书用特脚递送向泉州。” 赵顼更加苦涩,简单的一个道理,就象一支足球队,如果过份倚靠某一个球星,这个球星固然会星光耀眼,可这个球队就会很苦逼了。况且这是一个国家,上亿百姓,几万名官员,眼前一百多人,可以说是整个宋朝的精英。 但个个没有主见,又将球足到泉州去了,这样如何了得? 然而王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就象王韶,王安石在熙宁征两税,王韶不同意,王安石不开心了。后来讨论平交趾时,王韶再次反对,交趾是烟瘴之地,想要平交趾,必然会产生大量牺牲,浪费大量的人力与物力,不值。这更激怒了王安石,在他的议论下,赵顼对王韶开始产生厌恶感。 郭逵战报送回,王韶又上书说:“广源之建,臣认为是贪虚名而实忘祸,执政却怀疑臣所说乃是讥讽。去年举事之初,臣说力争极论,说宽民力而省财用,可同列皆不听,还有熙河事折辱臣。臣本意是不想费朝廷就可以得到伊吾、卢甘(指河州与洮州),却没有想过以熙河做路,河岷作州。现在我与大家意见不同,若不退,必被众人不容。” 这段话有两个背景。 第一个背景便是王韶开边熙河,打仗就得花钱,就象王巨庆州一战,那么大的胜仗,也不过花了两千多万贯,可招来许多大臣议论了。实际王巨也搞不清楚,在他推动下,直接的间接的,不用王安石变法了,就能将那个黑窟窿填下,为什么还有一点。只能说赚得多,用得多…… 所以王韶于边境开市易谋财,屯田谋粮,训练弓箭手做兵。 我不用朝廷一兵一卒一粮一文,就可以将熙河拿下。 事实王韶征复熙河费用并不算高。 拿下后王韶的计划就是象原先古渭州的做法那样,朝廷驻扎官兵,训练弓箭手,派出少量官员,以羁縻为主、治理为辅管理这片地区,那么矛盾就会很少,同时也达到扼控西夏南下的目标。 第二个背景便是与王安石的矛盾,王安石置路建州设县,又开始征收两税,这是王韶不同意的。因为这样,无疑会产生很多矛盾。当然,如果没有西夏与辽国两大强敌,那么就治理吧。然而现有这两个强敌威胁,就不能让这个地区产生严重的矛盾。想要钱,市易就赚来不少钱了。想要练兵,有的是广漠的地区练兵养马屯田。 而且朝廷也阻止西夏人南下了,难道朝廷还不满足吗? 有人说王韶是王安石的人吗?是他的人吗?从王韶弹劾那个大和尚起,王韶就不是王安石的人了。 所以王韶较真,王安石不容了。 然后出兵交趾,王韶又竭力反对,这让王安石更不容了。 然而旧党们却更憎恨王韶,交趾未得全功后,王安石下去了,旧党开始用王韶开边熙河议论交趾之役。 两方皆不容,王韶气愤之下,才写了这道奏章。 好了,朝廷诏书说王韶本凿空开边,骤跻政地,却以勤兵费财归曲朝廷,由是落职知洪州。还未去洪州,又以谢表怨慢,落职,知鄂州。 王韶多骄傲的一个人?让我下可以,我上书就是要求下的,别给我戴子虚乌有的大帽子哉。他心中憋闷,闷出病了,伤势渐渐发作…… 以这么小的代价,拿下熙河地区,王安石与赵顼就是如此对待的。 王巨能不怕吗? 所以他用了一些巧妙的手段,逼得朝堂出现这个结果。毕竟当初用兵交趾,不仅是王安石同意的,包括吴充、元绛等人都同意的。然而现在这个结果,当真能对天下人交待吗?是你们求着我来的,而非是我主动请战…… 第630章条件(下) “果如子安所料啊。”葛少华叹服道。 这个预料对王巨来说,并不难。主要是王安石、文彦博与司马光这些猛人如今都不在朝堂上。无论冯京,还是吴充,性子都比较软。就不要说王珪一直对王巨不错,尽管这个不错,和王巨对沈括一样。 至于元绛,比资历政绩,都不及王巨了。 不过王巨也没有想到会下去这么多人,王安石、韩绛、吕惠卿、陈升之、蔡挺、王韶,就连曾孝宽回到泉州守孝了。并且时常来王巨家串门子,把酒言欢。 别人不好说,但曾孝宽却是知道的。 以前泉州是什么样子,现在泉州又是什么样子。 就是王巨也疏忽了今年又有了旱灾,因此继续一波波灾民,从北面各州县涌向泉州,这是王巨巴不得的,不过灾民多了,尽管王巨派人救济,然给当地治安带来了不便。 但这个不便,也是王巨所希望的,大家一起巴不得这些灾民早点离开,迁徙时便不会有争议了。只是这样一来,在政绩上稍稍逊色些。 而且王巨也有意利用航海之利,照顾了一下曾家,还有浦城的章象。 也不是为了巴结,两家都是当地的望门,他们能配合,那么接下来做事也就顺利了。所以从公王巨做得是不错,从私王巨也算是卖了一个大大的人情。 王巨本人有出身,有政绩,有战功,现在也能说有资历了,曾孝宽如何不与王巨结交? 王巨就没有解释了,也不好解释,并且在属下面前,也要适度地保持一点神秘色彩。 他笑了笑说:“子深兄,我在泉州,不怕有麻烦。” 王巨看上去,与王韶差不多,属于那种不拉党,不结派,孤助无援的官员,王巨也在刻意塑造这一形象。 实际不然。 王韶的命运不仅是因为战功,其实战功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有战功也未必那么会悲催。 但王韶命运悲催,还有两个原因,一是上去太快了,定性就成了武臣,武臣了,大家就不会当成一回事了。而且迅速上位,眼红的人多。 二就是真正的不拉党不结派,孤立无援。 那么孤臣不应当重用吗?如果赵顼真能做到这一点,这些年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甚至可以说北宋都未必会灭亡。 且看汉武帝的一生,做了那么多大事,好的坏的,也有争议,可会不会象赵顼这样?况且汉武帝一直是有目标地做事,为了目标在做正确的事。 如果搬抄汉武帝,那么为了变法,就不要搞什么异论相搅,不要杀死韩琦、文彦博与富弼,但最少彻底地将他们打趴下。变法会不会畅通? 为了强军,那么就应当重用名个名将,而且打了这么多战役,名将也涌现出来了。但后来的五路伐夏,各个名将如何用的,各个主帅又是什么人? 王韶都不用,国家想强军强国,那么得用什么人?难道真穿越时空,将李靖、卫青、霍去病这些名将拽到宋朝来? 然而王巨不同,首先他来到泉州“洗白”,俺是一个文臣,并且替章楶洗白。 其次他在军器监呆了一段时间,就在地方上漂着了,又有意派人暗中营造一种悲情的命运,这便会赢得许多人的同情与支持。 最后便是有目的去做事,包括对付政敌,他得罪了一些人,可认真数起来,不过司马光、陈襄、文彦博、杨绘、孙固。但认真地分析,陈襄与杨绘、孙固那是逼上门的,至于司马光与文彦博,即便没有种种恩怨,以后王巨还会因为政治理念的不同,与他们产生严重冲突。 然而其他人呢,包括冯京与吴充,王巨与他们有过严重冲突吗? 而且也不是不拉派,如章惇、章楶、沈括、小苏,这几个人一人当抵百人。况且在武将中,王巨是何等的地位? 再者,许多人轻视王珪称他为三旨宰相。 当真如此,这些人争得那么厉害,可波及到了王珪?王珪向他示好,这是认为王巨有前程,也许是当成未来的帮手,也许是替他后人着想,然而王巨就果断地接来了这根橄榄枝,不是向王珪献媚,王珪也没指望过王巨会对他卑躬屈膝,只是略略尊重,在政事上互相声援罢了。但也足够了。 正是因为有王珪在上面和稀泥,这些年王巨也算是太平无事。 但谁去声援葛少华?况且葛少华只是一个举子出身。 因此王巨顿了顿说:“但你则不同,可今年又有灾害,迁徙的百姓数量还会有很多,对于海外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可对于你来说,就会面临着巨大的困难。故此,我与曾孝宽结交,还说过这件事,不过他的能力还是有限的……另外我也会写信给沈括,他在三司,也可以替你说说话,不过他的能力还是有限的。所以你还要做几件事。” 两人官职不低了,然而这么多百姓,七嘴八舌的人多,就非是两人能力范围之内了。 “第一件事,我对各个豪强约束得比较紧,不过你我一走,必然又会原还原,不如在你手上索性放一放,虽然我不喜文公公开吼出与士大夫治天下,而非与是百姓治天下,然而话语权却是掌控在豪强士大夫与权贵手中的,这无可否认。如果无法妥协,那要记住一句话,拉拢多数人,对付少数人。不过我临行前,会写两封信给章质夫与章子厚,让他们写信回去,让族中的族人配合你。” 其实王巨也在妥协,然而做为葛少华,就必须做更大的妥协。 不过好在葛少华受王巨影响很重,特别是随王巨兴修郑白渠那段时光,王巨就是这么做的。加上这么多年磨砺,最少这个知州能胜任了。 至于进士与举人的区别,当真重要吗? 难的还是迁徙的百姓。 “第二件事是这个,”王巨递给他一张纸,葛少华看后,并没有不明白,但问了一句:“听说朝廷欲要派官员去海外管理?” 王巨不是谋反。 即便几个门客的有点儿想入非非,但也不是想危害宋朝,相反的,在维护宋朝利益上,几乎都是一致的。 王巨也是一样。 一个统一安定的国家对于整个民族的重要性非是公知们所能明白的。 就看前世的欧洲,不要说种族与语言,中国地方大,同样有很多种族与语言,虽然宋朝官话不是普通话,但各要的方言仍然很多,就象他初来泉州,想要与百姓交流,就必须要带着一个“翻译官”,四年多后,才勉强用当地的方言与当地人沟通。 如果有一个雄才大略的人物抢在工业化到来,统一了欧洲,然后工业化开始,殖民开始,那可能会让这些白人真正统一整个世界! 再看前世的十六国与南北朝史,英雄辈出,为何教课书里一笔带过?实际真的不能往深处写,那可以说是整个民族最黑暗的时期。 还有现在,如果赵顼不忌惮,放手让王巨去做,不要等工业时代到来了,只要过五十年,在南海东侧还能剩下多少猴子? 这正是背后有一个统一安定的国家,有着无数百姓。 然而王巨忠的不是赵顼,而是这个国家,迫于这种政治局面,以及赵顼的心性,王巨只好单干了,也因此,君臣是没办法真正交心地沟通了。 同样葛少华也不是想谋反,只是那边的秘密有点儿多,更怕官员管理,坏了王巨的大计。 并且他心中也不服,不管王巨做了什么,刚刚有点模样了,朝廷就来接手,为什么不接手韩琦家的那几千顷的耕地? “子深,勿用担心,实际上以前一直是粗犷式的管理,随着百姓数量增加,那是不行了,就由官府去管理吧,说不定坏事反成了好事,我另外有安排。再说,它们都在海外,相互来往,必须要船只,船队在我手中,就不用害怕一些官员会坏了海外的大计。” 当然,王巨打算走了,还有许多事得安排的。 不过他的奏章也立即到了京城。 王巨不知道元绛已经说了出来,他奏章里第一件事便是元绛所说的,不过王巨说的比元绛严重多了。 首先王巨说,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因为合了,百姓能安居乐业了,人口数量会激增,那么就会产生许多问题,如兼并,如贫富严重不均,最后导致国家走向败亡。然而国家一旦分裂,战火不休,人口也锐减,那么便会渴望统一。这时若有一个雄才大略人物出现,便给一统寰宇,如太祖太宗。 但有一种情况则不同,那便是离开中原之地,如高丽的北部地区,以前一直属于中国管辖的,但现在有多少人认为他们是中国人的后代?原因很简单,因为种族不同,许多人融合了各个种族,但不再以汉族为主体了。再比如西夏,也是如此,那怕是汉人,他们也不认为自己是中国人了。 交趾情况更严重,虽然有不少是中原人迁徙过去的,但他们在迅速与当地的蛮人融合着,一旦脱离久了,对中原王朝认可度也渐渐下降了。加上朝廷重心不在南方,这才是熙宁八年入侵的真正原因。 虽然郭逵打败了他们,然而只要恢复过来,对宋朝抱有的敌意会更大。这不算可怕的,如果交趾向南扩张,占领占城真腊,甚至侵占大理南部地区,那么就能迅速出现一个比两广路面积更大的国家,人口更多,国力更强,热带雨林又是他们最好的掩护,最佳的长城。中国必然增加一个强敌。 王巨没有撒谎哪,只要历史继续发展下去,不拿下交趾,这个国家多数时候是中原王朝的麻烦。 能不能拿下,现在是唯一的机会了。 过了现在,交趾渐渐扩张,人口越来越多,文明越来越发达,百姓对这个新国家认可度越来越高,即便元蒙大军到来了,也难以占领了。 王巨又写了,臣不想碰兵事了,败了会贬职,但胜了,会被无数人泼污水,不如象现在这样,呆在泉州,安静地做一点事。 然而为了国家未来,所以才主动上书。 这得说清楚了,否则弄不好,还没有动手呢,朝廷下调命诏令了。 写完了这一段,王巨才说正事。 他会就着两广路的力量,平灭交趾。不过也不能说不要朝廷支援,真到动手的时候,还望朝廷支持五千到一万名骑兵过来。同时还要支持充足的器甲。 其实不用写,这些也要支持的。 然而这也很关健,就象王韶看到王巨下场后,终于没有吼出,俺开边熙河可没有花朝廷一文钱一斗粮。 可今年犯邪了,说不费朝廷就可以得到熙河。 那么开边熙河功劳是谁的?王韶的……那就错了,功劳应当是赵顼的,王安石的。在陛下英明指导下,在诸位相公指挥下,俺才侥幸取得胜利,这才是正确的说法! 所以这个必须得写,就算王巨有妙计,还得要靠朝廷。 然后王巨又说道,其他的臣努力不劳烦朝廷,也尽量就着两广的收入用兵。 也就是不必担心象郭逵这次兴师动众,真正的劳命伤财。 不过不兴师动众,却又要真正灭掉交趾,朝廷必须给予其他的支持,一是时间,长则四年,短则三年,臣才能从容地布署以及练兵。 二是给权,臣尽量以最少的代价灭掉交趾,不过那就得给臣两广路军政财方面的大权,各知州知军,包括提举司、转运司、刑狱司、市舶司等等的官员,都要听从王巨的调动。 不要象韩绛那样到了陕西,但各个知州自己干自己的,都无视了韩绛。 三是信任,不管臣做了什么事,只要不谋反,请朝廷不得干涉,不过也请朝廷放心,臣会善待国内百姓。其他国家军民,大家就不要管了。 不要又象庆州战役之后那样,明明说好的不得释放战俘,结果一起逼着释放战俘。 四是不得攻讦,南方事了,安定下来,朝廷可以将臣任意调往各州任职,况且升升贬贬,到处迁职,也是祖宗家法,臣不会有怨言,但不要因为臣一点战功,就对臣大肆诬蔑。 只要能满足臣这四个要求,几年后,臣必然替朝廷将南方这个隐患铲除。 要求似乎真的不高,而且也动人心……别的不说,王巨在内治上,虽然大家不想提这个话题了,但罕有大臣能做到的。就是没有经营交趾之心,随着两广越来越重要,让王巨南行几年,对两广对朝廷也是有利的。而且对于郭逵这场胜利,以及交趾人的凶残,确实大多数人很不满意的。如今王巨说用很小的代价,便能替朝廷解决,也得到了更多的人首肯。 不过还有一些大臣坚决反对。 不能再打了,尽管大伙相信王巨不会有虚言。 然而交趾称臣了,认错了,请降了,有这个必要继续打下么? 况且辽国相逼,当真不担心? 又开始争吵了。 赵顼被吵得头痛,就在这时,沈括淡淡地说了一句:“陛下,只要召一人进京询问,即可做出决定。” “让王巨进京详细说明?” “王巨该说的,也在奏章上说了,非是王巨,而是另外一个人。” 第631章不过 “章卿,如让你率领十万官兵平交趾,你会怎么做?”赵顼问。 其实王巨说得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交趾地形复杂,烟瘴之地,大军又是在天热时出发聚集,容易传到恶性疟疾。至于如何治疗恶性疟疾,王巨无策了,只能说有一些医疗能略略控制住病情加剧,然后那就看各人的抵抗能力了。 或者说,不让蚊子咬,那可能吗? 即便在京城,一个夏天下来,还得让蚊子咬上好几百口,甚至几千口。 然后几乎就没有说什么了。 其实说了管用吗? 赵顼问一下,无非就是有一个参考,再考究一下章楶的军事知识。 章楶答道:“陛下,若是让臣率领,有两种打法,一是快攻,二是慢攻。” “快攻何,慢攻何?” “如是快攻,臣会立即去广南,就着原来刘彝训练出来的边军与土兵,于前线修建堡砦,将防线先构建出来,预防交趾二次入侵。” “唉,唉,”赵顼叹了一口气。不是王巨提醒,满朝文武都没有想到的,王巨提醒后,赵顼刻意翻了一下地图,实际宋交边界都是山区,只要略加防备,交趾人就不会如此轻易得手了。至少苏缄犯下了三川口之战时范雍的错误。当年范雍也是好官哪,被称为老范老子。可是爱民了,也是害民了。 “臣再发荆湖南路与江南西路民夫,将粮食运到桂州。” “为何是桂州?” “桂州烟瘴不重,但再向南,烟瘴重了,又是夏天之时,就容易产生疟疾。” 赵顼又是苦笑。 “同时臣再发民夫将几个道路再行拓宽,以便后来的大军能以最快速度抵达前线。然后用重金收买斥候,打探交趾虚实。到了秋后,让朝廷发二十万大军过来,再组织人手船只,利用水路的优势,将粮草押行太平寨。那么即便二十万大军南下,也不用二十万民夫,顶多十万足矣,甚至臣如果运用斥候得当,侦查到敌方何处城池有粮,都不用十万民夫,一是就着手中提前准备的粮草,二是想办法就着敌人的粮草,来维持这一战的后勤供给。二十万大军九月初南下,那么到达广南大约到了十月半左右,这样,就避过了疟疾与烟瘴的高发期。进入交趾,那更到了冬月。然后兵分三路或四路,迅速杀向升龙城。” “需要二十万兵马吗?” “交趾终是一个国家了,陛下。想当初庆州战役,战事不过蔓延了一半庆州境内,但就在这一半庆州境内,容纳了四十万兵马的纵横驰骋。二十万大军放在交趾一个国家里,实际不算什么。并且想要速战速决,没有这么多兵马,就无法对交趾构成致命的威胁。当然,这必须要臣提前掌握了交趾大部分情报,对交趾能做到勉强的知己知彼,否则又会有失败的可能。如此,二月末前,便可拿下升龙城。” 再拖到三月,烟瘴又正式上来了。 “如果是慢攻呢?” “慢攻与前面的布置一样,必须要了解敌人的情报,先行做预防,防止交趾二次入侵,不过慢了,时间就不用那么急了,能逐步筹集粮食,并且广南因为开发,已经能提供部分稻米了。甚至都罕动用江南西路与荆湖南路的民夫,顶多抽调少量民夫,修一下道路,冬天时,押赴部分粮食入广。这样,民夫沾染疟疾的机率会更小。然后臣在广南训练五万以上的边军,虽然一年多时间不能让他们成为一支精兵,不过放在交趾岭南之地,五万边军当抵十万禁兵。那么第二年朝廷派出十万兵马,再与五万边军配合,便可拿下升龙城。这样虽然朝廷须等待一年,然而牺牲会更少,用兵成本也会减少大半。” 赵顼终于听明白,反正兵力是不能少的,十万兵马都少了的。 其次就是尽量想办法绕过这个烟瘴期,象潘美那样,将用兵时间放在十月末到二月初。 然而现在章楶也不知道赵顼为何召他迅速进京,于是继续说道:“不过陛下,若是让臣来选择,非是主战,至少非是大战,而是去广南练出一支强大的边军,再修建边防,然后对交趾展开局部性的报复,让交趾胆寒即可,而非是想要平灭交趾。且看这一战的结果,以臣的猜测,可能会出现几个变化。” “什么变化?” “交趾虽败,却让我们若大的国家不能灭国而返,虽败却犹荣,交趾百姓凝固力得到加强,因此离我朝以后也越行越远。” “此战虽是胜利,但是惨胜,臣想,即便国库渐有储蓄也多因熙宁七年的大灾,与去年的征南,而耗之一空,最少想发起第二场大型战役,费用就会不足了。因此与契丹的谈判就会更加落入下风。” “我朝倾如此大的力量,却不能平灭交趾,传扬开去,必被一些强大的蛮部所轻,若是有一个枭雄之辈,以后广南西部地区又会动荡。” “还有……” “还有什么?”赵顼问。 “恕臣斗胆说一句,许多人以朝廷得五州而贺陛下,实际非然,那五州多在山区,本身就难以管理。我朝富良江胜利后,却恍若失败一般,仓皇撤退。这也能理解,毕竟那时军中的疟疾越来越严重了。可这同样让五州山区各蛮轻视。即便我朝不征赋税,不征徭役,那么也只做到不作为罢了。然而那边交趾可以威胁利诱。朝廷如何处理?臣再斗胆预测,不过二十年,五州我朝不得不主动放弃。” 也就是这一战,花了无数钱帛,死了许多人,最后什么好处也未得到。 他说的这些后果,比王巨说的还要严重! 章楶又说:“即便如臣刚才所言,然而还有呢。自从交趾入侵后,臣与王子安通过几回书信。可惜臣匆匆进京未带来,不然也可以给陛下看一看。王子安与臣的想法差不多,即便能得到升龙城,然而怕就怕那个小国主带着大臣撤退到茫茫热带雨林中。到时候朝廷如何处理?丢掉了诚为可惜,若是置路置州治理,由他们带着残部负隅顽抗,可就不象巴蜀那样好平灭了。反而弄不好,成了一个大漩涡,朝廷会投入更多的人力财力,最后还会悲痛地撤军回来。” 章楶又重重地说了一句:“如果朝廷想开疆拓土,于其拓交趾,不如拓大理。” 两国力量差不多。 大理虽然多是山区,也有热带丛林,但不是热带雨林,烟瘴的情况更比交趾轻微。 不过大理嘛……赵顼也摇头了。 为什么得交趾,交趾虽是热带雨林气候,可有许多江河的冲积平原,而且随着海船技术发达,它临近海滨也是一个优势,语言文化风俗也很相近。理论上有物产,也更好治理。 可开拓大理有什么用?多是山区,有了物资还运不出来,况且也不易治理。 他问道:“如此,交趾不可平灭。” 章楶也听说了王巨打算接手交趾这个烂摊子,这是先抑后扬,正等着赵顼发问呢,于是答道:“也不是不能平灭,但至少臣不行。更不能怪郭公,臣只是在事后分析。如果去年下诏让臣去,说不定会败得比郭公更惨。” 这是谦虚的说法,赵顼也没有当真,章楶继续说道:“不过还是有一个人能做到的,那就是王子安。” “为何是王巨?” “交趾难缠非京城诸官员所能想像的,这就需要有一定的奇思妙想。纵观我朝,也只有王子安一人能做到。” “你看。”赵顼将王巨的奏章递给章楶看。 章楶看后茫然,这个时间比章楶预料的更长,也确实,没有这个时间准备,如何能战胜敌人? 不过仅凭两广的力量就想灭掉交趾? 这个灭掉,不是指攻破敌人的都城,而是包括敌人逃到热带丛林里,都要将他们捉住或击毙。这可能吗? 而且他与王巨共同主持了庆州战役,虽然王巨很不错,更有许多奇思妙想,以及远见,不过放在具体的指挥,依然也陆续有错误出现,好在他比较谦虚,不断地校正,最后才产生了大捷。也就是王巨是人,非是神,至少不是李靖那样的战神。 不过王巨可不是一个骄傲的人,没有把握,他不会写这个奏章的。 如果这一战打得好,年龄也差不多了,那么王巨可能到了进入两府之时。 但王巨怎么打交趾? “章卿,你意下如何?” “陛下,到了这份上,没有苟且的余地,只有灭掉交趾,才能震慑南方。”章楶含糊地答道。 “可现在交趾那个小国王献上降书。” “降书可以受之,最少受之后,能给王巨一个缓冲的时间。否则他以两广之力平灭交趾,还是很困难的。” “受之后再征讨,我朝岂不是失信乎?” “陛下,是不是失信,并不重要,且看西夏与辽国,我朝屈让如此,他们有没有守信?当年澶渊之盟,辽国大军困于澶州城下,实际很危险的,因此双方考虑了一下风险,于是搭成国盟。当年我朝与西夏盟约,同样如此,我朝国力残弊,西夏更是残弊不堪,又有辽国威逼,于是与我朝搭成和议。一旦双方力量失衡,这个和议不过是一张纸罢了。这才是真相。莫要用内治的办法与这个信用捆绑住自己,那非是雄主之为,而是宋襄公之愚腐。陛下,唐太宗如何?” “千古一帝。” “唐初之时,国有大旱,国家又未平稳,颉利与突利来犯,唐太宗带着一百余骑进入其营,约为兄弟。玄武门事变后,突厥攻入关中,唐太宗设疑兵计,怒斥二汗背约,然后空府库赠其金物,搭成渭水之盟,二汗由是撤军。但随后唐太宗是怎么做的?颉利与突利二汗自相残杀,派使求救。唐太宗说,我与颉利可汗有盟约,又与突利可汗结为兄弟,兄弟有难,不可不救,但不大好救,怎么办。杜如晦说,夷狄不讲信义,我虽守约,但他们常背盟,今他内乱而击,是他自讨灭亡。由是不相救。后来突厥属部薛延陀自称可汗,派使来告。唐太宗立即抓住战机,派李靖与薛延陀联手,一举将东突厥歼灭。还有薛延陀,也不过如此。试问如果唐太宗遵守盟约,何来的千古一帝的伟业?” “陛下,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句践,比如晋文公的退避三舍……陛下,唐太宗能做,为何陛下不能做?还有辽国,亦是如此,辽国多少有些畏惧我朝,当初宋辽之战,辽国并没有占据绝对上风,如果辽国判断他们能占据绝对上风,或者熙宁七年只有我朝大灾,辽国没有受到灾害波及,那就不是现在的勒索一点边界,而是大军浩浩荡荡南下了。” “甚是。”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如此,就怕朝堂士大夫反对。” 王巨去两广,经过这一战,都知道交趾不是那么好对付了。 因此王巨无论怎么搞,只要不逼得两广百姓造反起义,或者他自己谋反,无论练兵或者其他,朝廷都不会有意见。这是不可能的,王巨在关爱百姓上,虽不及民间传说的那种地步,但对百姓还算可以。更不会谋反,有这个谋反的条件吗? 同意了交趾的献降,也给了王巨缓冲时间,他说了三到四年,最少前两年是准备的,必须有一个和平的环境。 可这样,真到了出兵之时,又不知道会有多少士大夫反对了。 第632章右孙吴 “邕州城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谢晨说道。 过了一年,邕州又重新修起城墙。当时交趾还是有些想法的,破掉邕州城后,将城墙全部毁掉,丢到郁江。 想建城墙,就得需要砖石粘土,现在连城墙都扔到郁江里,宋朝后面想建也会困难了。说不定还能指望着第二次过来打劫。 可是邕州太重要了,它不仅是重要的边防州,而且境内有四十多个羁縻州,包括这些羁縻州在内,面积能达到后世广西的百分之四十几。这么大一片地区,必须要有一个安全的首城。 因此交趾退后,陶弼临危授命,来到邕州后,一是练兵拱固边防,二就是修葺邕州城墙。 不过邕州城墙虽然在原址上又立了起来,可整个城中人烟稀少,恍若死城一般。 谢晨是后来招募来的举子。 海外那摊子在迅速扩大,其实若是包括控制的土著人,人口不比西夏与交趾少多少了。 这必须得有更多的管理人才。 实际早在几年前,王巨就吩咐过,利用各个产业不断地培养着各种人才,包括管事,经济人与各色工匠。 又刻意用高薪招募了一些举子,不过想进入核心,必须要经过观念与考验的,第一个得有头脑,而不是书呆子。第二得忠心,得有一颗感恩之心,白眼狼是绝对不得进入核心的。 这些举子经过观察考验后,陆续进入各个核心,包括各定居点的临时管理,以及各种经营,还有其他的一些事务。 谢晨便是其中一个。 经过考验后,王巨让他来到岭南协助黄良与吕何让做事。 以前谢晨因为做事,曾来过邕州。 当时邕州仅是城中百姓就有一万多户,所以一部分百姓及时逃了出去,还让交趾屠杀了五六万百姓。 或者有人说,我们一个小镇子的人口就不止五六万百姓了。但这是宋朝,一百多万百姓,就逼得北宋不得不将京城多次扩大,以至达到了六十多平方公里,还是住不下,后来不得不在城外开了九厢安置。 一万多户百姓的城,在人烟稀少的广南,算是一个大城市了。 “子沾,恢复起来会很快的。”王巨道,说着,顺着路人所指的方向,一拍马向州衙驰去。 来到州衙门口。 不用介绍,王巨穿着紫色公服,在广南有资格穿紫色公服的官员并没有几个,而且又是如此年青,那只有王巨一个了。 王巨翻身下马,衙役小心地问:“阁下可是王公。” 一边说话,一边主动替这行人牵马。 郭逵南征,名头很吓人,安南道行营马步军都总管、招讨使、兼荆湖广南路宣抚使,也就是除了掌管着征讨交趾事宜,还有权管辖着荆湖广南四路的军事之权。 王巨下来,名头要弱了。 前面是什么太子太保兵部侍郎资政殿大学士宣徽南院使的什么,这些也是官,并且是一大堆三品到四品官职,不过都是职官,馆阁官与阶官,除了公服换成紫色,其他的王巨就不大在意了。 这也是赵顼借机升迁他的官职,而且总掌两广,没有这么多高官辍身,有的官员会不服的。 于是王巨也没有婉拒。 另外就是他的差官,判桂州兼广南两路宣抚经略使。 多了一个经略,而且还多了一个许便宜行事。 也就是从现在起,两广就交给你折腾了。而且赵顼又下诏给各司与各州军长官,让他们必须听从王巨指挥。 但也不是真让王巨胡来的,如果王巨将下面的百姓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不管他做什么,各知州与各司使都会抵触,甚至闹到京城了。 所以这时衙役不敢称喟明公了。 官职高得怕人,已经超过了年龄的限制。 几名衙役还是很喜欢的,在连番大捷下,即便是南方,也听到了王巨的一些事迹,并且听说这个官在治理百姓上也颇有一手,以至让庆州几十万百姓上万民书。 就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王巨语气很温和,说:“谢过诸位衙哥子。” 又问:“陶公可在州衙。” “陶公正在州衙处理政务,”几个衙役一脸肃敬地说。 王巨暗中点点头。 临来前,他向朝廷央请必须留下几个人,老将和斌、燕达、曲珍、苗履、姚麟姚雄叔侄、杨从先、种谊。 为何要留下这几将,因为这几将都随大军南下过,不管是不是惨胜,都对交趾的地形以及风土人情有一定的了解,和斌更是久在南方的老将。 实际杨从先原来仅是战棹都监,就是负责制造战船的技术官员,非是武将。然而未来必用到水军,也让王巨留下了。 除了留下这几将外,又再三申明让朝廷在这几年内让陶弼一直担任着邕州知州,不得调迁。 其实这一战发生前,王巨也没有注意这个陶弼。直到战争消息传出,王巨才对这个陶弼感到讶然。 然后派人打探了一下此人的生凭,更是讶然。 此人是陶岳之子,陶岳在后世没名气,但在宋朝很有名气,乃是有名的清官,整个端州知州不取不用端砚者只有包拯与陶岳两人。 不过陶弼更其父一筹,很早就随杨畋讨伐过五岭徭,平侬智高时又立下战功,并且在随后两次兴修灵渠,皆出过大力。以前也知过邕州知州,听说内政很好。被人舆为“左诗书,右孙吴(孙子吴起)”。章惇经营南北江,虑无人可用,便想到了陶弼,用他担任辰州知州。陶弼去辰州不久,便替朝廷招降北江彭师宴。 苏缄遇害后,朝廷又用此人担任知邕州。 郭逵连夜拨军撤退,还有其他各部军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匆匆逃跑,甚至连辎重都丢下不要了。 但这时江对岸还有许多交趾军队的,正在隔江观望。 陶弼无奈,只好约束着他带来的邕州土兵殿后,才使得江对岸的交趾军队不敢异动。 否则郭逵那次会引起很恶劣的后果。 王巨手下还特别打听到一件事,因为陶弼好士乐施,所得俸禄悉以与人,所以家至贫不能恤,妻在乡里,居然租别人的房屋居住。 什么叫好官,这才叫好官。 文彦博韩琦的什么都是假扯的。包括王安石罢相后也开始置田产了,吕惠卿很早就在润州置田产,还是向润州大商人“借钱”置办的田产。 王巨于是在上书中也提到这件事,赵顼看后,十分感动,派永州官员替陶妻兴修一栋屋宅。 这一战的关健就是这个陶弼。 而且王巨所图谋的,远比赵顼章楶想的要大。毕竟海外这么多年的经营,替王巨积累了庞大的力量,不仅仅是财富。 只要能绕过悲催的宋朝官员政治体系,那就好办了。 王巨直接闯进州衙,当然衙役们不敢阻拦了。 一个清瘦的老者,正在桌案上看卷宗,看到王巨进来,他立即反映过来:“见过王公。” “陶公,免礼,你是长者,呼我王子安即可。”王巨远远地就虚扶了一下。 衙役喜,至少这个青年大官对陶公十分尊敬,当然,这也反映了陶弼在邕州百姓心中的声望。 陶弼呼衙役沏茶,又请王巨坐下。 王巨说:“紫川,你去找一家客栈。” 天色渐晚了,待会儿还要商议许多事,今天晚上必须要在邕州住上一晚。 “喏。”王紫川出去。 “紫山,大井,你们也一起骑马出去,打着我的旗号,问一问周边百姓对交趾的态度,然后于客栈集结。” “喏,”王紫山他们也陆续走出去。 陶弼说道:“王公。” “子安就行了,在家中,连我的傔客,我也强行他们呼我子安。” “老朽就斗胆呼一声子安了,子安,不用打听,整个邕州百姓对交趾恨之入骨。” “可乐战乎?” “子安低调行事,不乐战也。若是高调将子安事迹宣扬,百姓皆乐战也。” 这便是郭逵一战带来的消积影响,出动了那么多兵马,半途而废,百姓就是恨之入骨,也不想再打了。然而如果是一个百战百胜的名将来统领,还是有许多百姓愿意参战的。 “那就好,不过我还有几事不解,想请教陶公。” “不敢。” “郭公六月从潭州出发,七月抵达桂州,九月向邕州出发。这个能理解,十万大军,二十万民夫,再加上无数粮草物资的征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然而为什么九月到了邕州后,郭逵一直逗留了七十多天,三军这才出发?岂不知越是逗留不行,越容易引来疟疾。随后进入交趾后疟疾传染更厉害,又为何不隔离?” 问题就出在这里。 而且关于瘴疠疟疾的什么,王巨很早就解释过了。 并且也由葛少华推广了。 那就是迁徙时百姓得动起来,再减少每批迁徙百姓的数量,夜晚宿息时,尽量绕过那些传中说的瘴疠恶地。 将迁徙百姓多分批,每批数量尽量减少,这个能理解,减少了,就不会互相传染。 为什么要动起来,因为一旦停留,雌蚊一旦交配后就要吸血,大军逗留不行,等于产生了一个很大的血原地,吸血的蚊子来了不走,远处的吸血的蚊子又不断地涌来。因此越逗留,中标的可能性越大,逗留的人数越多,中标的人数就会翻倍增加。 绕过瘴疠恶地,原因同样很简单,非是所有的蚊子都携带着疟疾病原体的,那些烟瘴恶地,往往人烟稀少,腐败物多,这些腐败物就极产生疟疾病菌。蚊子在上面爬行后,也携带了疟疾病原体,然后在人身上叮咬,人也中标了。 正是这些年严格地执行了这几条,包括迁徙百姓到来后,立即疏散,还有一旦有人得了疟疾,立即隔离,可以于白天看望,保持通风,但蚊子起来后,立即撤离此屋,并且周边百姓必须用蚊帐隔离蚊子叮咬,以防传染。所以这些年,迁徙的百姓一直没有出现大面积的疟疾感染。甚至许多围田,正是王巨所说的烟瘴恶地,当然,圈成圩后,这些腐败物成了肥料,又经过翻晒,疟疾病菌也就失去生存土壤了。 还有一个例证,那就是民国时鼎鼎大名的缅甸野人山。 然而后来百姓多了,野人山的种种恐怖,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 王巨之所以有此一问,乃是原先陶弼一直在岭南为官,第一次重修灵渠就是陶弼主持的,随后因为木棉,朝廷又出资重修了灵渠,那次葛少华与陶弼同时参与了。并且现在木棉司不仅在广南东路,也开始扩大到了桂州。 不提消耗了,就提这个疟疾的危险,郭逵也不能在邕州摇摆了七十多天。 “子安,老朽不是没有说过,当时老朽就劝郭公,让他立即出兵。他说天还热,实际那时到了九月,虽热,难道京城不热吗?这个热度官兵是能承受的。然而郭公又说,向南烟瘴更重,须等等。我说,邕州就没有烟瘴吗。然而郭公不听。随后军中开始蔓延疟疾,陛下派中使赐药,那也不管用。也隔离了,但不能将病员丢下不管,于是越传染越厉害。最后富良畔一战胜利后,虽然老朽坚持用兵于升龙城。但确实军中人心惶惶,每天都有数千人死亡,因此郭公丢失其他诸军,率领中军先行逃离战场。” “郭公为什么在邕州停留那么久时间?” “老朽也不大清楚,不仅我催促,赵公也催促,差一点为此事翻目成仇。据赵公猜测,可能与朝中的王公、吴公(王安石吴充)有关,直到王公罢相,郭公这才出兵。” “王公,吴公?”王巨也茫然了。 但就是因为吴充与王安石的勾心斗角,郭逵受到牵连,他也不能拿几十万军民开玩笑。 “郭公要撤退,你为何不同意?” “子安,你是不知道啊,我去年来邕州,疮痍满目,无比凄惨。而且打到那地步,已经有十万百姓被屠,十几万军民死去,为何不进一步,为这二十几万无辜的亡灵报仇雪恨!” “如何报仇雪恨?” “杀掉李乾德这个小贼。” “陶公,如果我用交趾对待邕州百姓的做法,施加于交趾人身上,你以为如何?” 第633章南国山河 “子安,如何治啊?”陶弼问。 朝廷将王巨调到广南,陶弼很欢喜,王巨比郭逵会用兵,最少不会象郭逵那样莫明其妙的用兵。 并且皇上还下诏,许以王巨便宜行事之权,又下诏各州各部司的官员,必须从听从王巨的调动,这表明了这件事没完,那么“报仇雪恨”还有希望。 就象王巨,如果看到庆州百姓遭遇如此,他心中会怎么想? 不过陶弼还是很理智的,这事儿皇上没有完,还是想灭掉交趾。不过王巨如果学习交趾人的做法,即便占领了交趾,以后也无法治理了。这不象交趾,人家纯粹是狠捞一笔,然后就撤军的。 “陶公,如果我将这两者矛盾全部解决了呢?” “不可能……吧。” “如果一切按可能与不可能来理解,我也不会来广南了。你认为真能灭掉交趾吗?就算我率军攻破升龙府,如果那个小国君带着大臣撤退到茫茫雨林中呢?” 朝堂各大佬经过王巨说了好几次,略略对南方有了一个认识,不过还是很模糊的。 但陶弼可知道这个结果。 王巨也不是无的放矢,再往后几百年,交趾就是这么干的,最后生生逼退了元明的铁军。 一旦陷入这种局面,已经与国力没有多大关系了,那怕是阿富汗,也照样能将苏帝与美帝困在泥沼战中,进退不能。 不过好在现在交趾立国的时间不太长,此外没有其他大国支持。 然而只要交趾这么做,宋朝那就头痛了。 陶弼不是不懂军事,因为懂,想了想,茫然了。 半天后说:“子安,如果手段过于残忍,恐怕朝堂会有非议。” “所以我需要陶公配合。” “子安能替二十多万军民雪恨,老朽那怕舍去这身官服,也会配合子安。但不知子安会怎么做?” “陶公,我不会直接出面的,连朝廷先前都不用直接出面。而是可能有一股外部力量,不断地入侵交趾,他们的做法更暴厉。” “这样啊,老朽更加支持。” 不过陶弼也产生了误会,交趾北部是宋朝,西北是大理,西南是真腊,南部是占城。但现在的交趾与唐朝的交趾郡略有所不同的,它的疆域向西向南延伸了许多,也就是开拓了不少新的疆域,尽管放在宋朝,面积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于交趾,也算不少了。那么意味着在它一百余年建国史上(吴朝、丁朝、李朝),它一直在扩张的。但这个扩张的过程,必然惹来四面皆敌,因此与占城、大理以及真腊,皆多是交恶的关系。 如果王巨能利用好交趾这种外部关系,再大力扶持起某一个国家,似乎就能做到王巨所说的。 若是那样,又有何妨,那怕这几个国家杀得天翻地覆,国破家亡,才叫最好不过呢。 “陶公,但我需要你帮助我。” “子安,尽管吩咐。” “想要打败交趾易,但平灭交趾难,所以我给朝廷承诺的时间是三到四年,短则三年,长则四年,实际打算是两到三年解决。可是今年死了那么多军民,无论广南或者荆湖,都要以安抚为主了。所以第一步是预防,交趾的话不能听,他们不守信诺,今年大军压境,能向我朝投降求和。大军一撤,说不定又能入侵。” “还真有这可能啊。” “所以必须要筑两道防线,第一道防线从钦州西南如昔寨开始,一直到禄州永平寨、冻州、顺安州、归化州、安德州,于险恶之处筑建关卡,或者将原有的关卡重新修葺。” 这就是原有的宋朝控制区,基本就是后世的中越边境,但略略比后世的偏南一点。 之所以有了这个边境,也是因为地形原因,除了海滨一小段地区外,余下的边境都是山区,双方便于扼守。现在交趾归还了有争议的五州,苏茂州就是在海滨地区,如昔寨之南。 门州在禄州的南边,广源州则是在归化州的南部,但在左江之北,谅州就是谅山地区,左江的对岸,七源州之南,思琅州则在广源州的西部。 实际南边六州,面积也不算小了,比如广源州就有好几万平方公里,虽多是山区,不过从军事意义上,占据着据高临下之势。 因此王巨又说道:“然后在五州与七源州前面重要之处,再置关卡。这几州虽然难以防守,不过有了它们,大军可以随时进入交趾,也不能失掉。” 其实王巨意思就让它们成为缓冲区了,不过那边确实不大好构建一道森严的防线,陶弼并没有多想。 “然后再广募土兵。”王巨说完,给了陶弼几张纸头。 这是一次很有针对性的募兵。 一是以土兵为主,蛮兵为主,不过主要是以南方诸州蛮人为主,特别是南方六州。因为王巨在纸上写了一句,为了从这六州多募得土兵,可以用数量的多寡,奖励各峒头人。募得越多,给各峒头人的礼物就越多。 至于其他地区,那就是有多少募多少了。 二是广购滇马,从大理哪里买马来,这个马虽比较矮小,暴发力也差,可能适应当地的天气,反观禁骑兵所带来的北马,这次南征,同样也死了三分之一有余。而且这些滇马比较吃苦耐劳,由此于广南练出一支“南骑兵”。 三是时间的限制,这次乃是真正的募兵,时间只有四年,只募四年,过了四年后,多半让这些战士各自回家了。反正王巨在里面没有说。当然,王巨承诺的是四年之内,必灭交趾,灭了交趾后,如果土兵多的话,也用不着那么多土兵了。因此才有了一个四年之期。 四是因为时间紧,必须就着朝廷以前训练出来的边军,与当地的募兵联合起来,备防前面两道防线的各关卡堡寨。余下的募兵,则带到后方进行集结训练,但在哪里训练,王巨同样未提。实际这里还有另外一个用意,那就是南方各羁縻州对宋朝忠诚度不够,这些募兵带到后方训练,某种程度也是一种人质。 条件有些苛刻,而且蛮人当中也不是没有聪明人的。 因此王巨待遇上却很优厚,每名丁壮参加募兵后,一年官府给予其相当于三十贯的货物,这是给其本人与家人用度的,本人训练战斗时的器甲与吃住,则由官府提供,不需本人承担。若有战功,另有厚赏。若是牺牲或作残,每人根据其功劳高低,再给予五十到一百贯的抚恤。 但考虑到广南西路的情况,非是给钱,而是给物。 实际从北宋起,已经在陆续开发广南西路,比如灵渠,两次扩修后,如今能通航一千多斛船只,虽只有几十吨,但那也相当于二百多辆车子的载重了。对于交通落后的广南,无疑节约了运输成本。一些有作为的官员同时在也本州县里兴修了一些水利与陂田,还有王巨提议的水中坝,然后教导百姓种植纺织,又有一些士大夫教导当地百姓读书识字,兴办教育等等。 所以包括海南岛的黎人,也有一半人会说汉语,有时候他们穿着汉服来到坊市交易,人们难以甄别,直到傍晚按照他们的风俗,吹起牛角为号,集结而归,大伙才知道刚才有一大群黎人来到坊市上。 这是好现象,难道一家人不好吗?不要说什么民族独立,各民族独立度越高的国家,往往就是越乱的国家。 不过广南西路还是以蛮人为主,尽管五代之乱,又导致一批汉人衣冠来到岭南,加上宋朝渐渐的重视,导致农业、手工业、交通业、商业迅速发展,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宋朝最落后地区之一。 甚至在宋初还有许多丑陋的风俗,比如杀人祭鬼,为了祭鬼神,将一个大活人,或者小孩子,或者小姑娘,绑起来生生杀死。但在宋朝官员教导与禁止下,这种现象越来越少了。 还有一种丑陋的现状,那就是邕州一带有许多部族蛮人男子比较懒散,整天游手好闲,却让妇女劳作。这个很让王巨无语的。 这种情况下,往往给了钱帛,他们都未必能有一个全面的认识。 于是王巨去年就暗中派人摸查,各地的特产,以及所缺,不是给钱,而是各地缺什么,就给什么。 陶弼看到后面的清单,先是吓了一大跳。 不过随后欣喜,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王巨对情报越重视,未来胜利的把握才越大,而非是象郭逵,稀里糊涂地在打仗。 “子安,你打算募多少兵士?” “多多益善,最好不能抵于十万土兵,这才能有把握平掉交趾。” “十万土兵?那需要不少钱帛。”陶弼吓了一跳说。 交趾入侵,钦廉邕三州乃是重灾区,不过邕州面积太大了,只是在交趾进攻路上的各族,受到了伤害,余下地方侥幸还是躲了过去。 而且王巨募兵的对象也不仅是交趾,还有其他的各州军。 虽然广南西路很落后,但还有不少丁壮的,只是多不在户册上。 并且王巨出的薪酬很高了,这是广南西路,而非是物价指数高得怕人的京城。 王巨这次下来,看上去没有郭逵权利大,更不能碰荆湖路的事务,但在两广内,实际权利比郭逵的高,不但许以便宜行事之权,还多了一个经略使之职,同时朝廷又下诏书,让各州各部司官员听从王巨的命令。 可就着两广的经济,难以支撑这个庞大的募兵计划。 “陶公,钱帛的事,你不要操神了,我既然说了,就会有把握筹得这个钱帛,况且是以货雇募,如果调运得当,实际还能省下三分之一的支出。现在主要的任务就是如何能在最短时间内将这么多土兵募集,不仅是募集,还要集训,才能形成战斗力。” 有钱也不行,况且有的峒蛮桀骜不驯,根本就不指朝廷指挥,想要短时间内,募集这么多土兵,其实是很困难的。 陶弼沉思。 王巨又问:“交趾掳获的百姓有没有送还?” “没有,只有黄金满等人投靠我朝后,将分给他们的几千百姓归还了我朝,估计还有几十万百姓身陷敌境。” 几十万未必,但十几万百姓肯定有的。 “不是说好请降归还吗?” “那能指望交趾的承诺。” 王巨眼睛一亮,事物有两面性,这却成了自己的一个好借口。 不过这些百姓怎么办? 只要自己计划一执行,整个交趾就是一个超级屠宰场,那么这些百姓说不定首当其冲。 陶弼又说道:“而且我朝撤军后,交趾那个太监李常杰猖狂地写了一首诗,南国山河南定居,截然定分在天书。如何逆虏来侵犯,汝等行看取败虚。” 说完了,陶弼气得发抖。 “哦。”王巨道,似乎有点熟悉。 他想了想,说:“我来写奏章。” 就伏在陶弼案桌上写这道奏折,说了百姓的事,说了这首诗。皇上,各位大佬,这就是现在交趾的想法,你们别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了。 还有一件事,事关铠甲。 在王巨推动下,如今宋朝七成将士换装了,一半将士换上了新式铠甲。不过那是鱼鳞甲,当然,论防御性,鱼鳞甲很先进的,不过它与板甲一样,过于沉重,即便王巨用了新式钢,又做了反复改进,重量仍达到了三十斤,重量还好一点,最少比原来宋朝的铠甲轻了许多。主要它的透气性差。 因此王巨请求朝廷,让军监甲全力开工,打造出一批锁子甲,这种铠甲据说是从西域传到中原的。虽然重量比较轻,只有二十来斤,但因为合格的锁子甲制作同样复杂繁琐,铠甲成本不是钢铁成本,主要就是制作成本,这也意味成本还是很高,可它的防御性又比较差,因此在宋朝渐渐淘汰。 但现在王巨让军器监重新将它搬上舞台,要的就是这个透气性,南方太热了。 可是南方这些国家,包括交趾在内,弓箭不是很犀利,那么对铠甲的防御性要求也可以适当降低。 实际早在熙宁七年,王巨就说过,并且现在海外那摊子,几乎是清一色的锁子甲,不过王巨就没有提了。 但朝中诸位大佬皆以为交趾是一个小国家,挥挥手就灭掉了,然而制作了这些锁子甲,一副铠甲要好几十贯成本,去了北方战场又不适用,纯粹是浪费,于是没有采纳。 不知道朝廷这一回听不听从,如果不听从,王巨又只好单干了。 “锁子甲?” “陶公认为如何?” “这是好主意,难怪子安百战百胜。” “不要高估了我的能力,论军事水平,我与你所说那个太监不相上下,甚至可以说他比我还要胜过一筹。” “这怎么可能?” 王巨笑笑,这个李常杰抛开敌我,确实是一名罕见的将才,与太监无关。 据黄良打探来的消息,说几年前正是此人击败占城军,李常杰生生追到真腊,将占城国王陀罗跋摩(三世)生擒活捉,陀罗跋摩变成了膝下囚,只好割让了地哩、麻令与布政三州给李朝,李常杰这才将这个陀罗跋摩释放。 随后占城内乱,陀罗跋摩投奔李朝,想要李朝替他将占城新国王诃梨跋摩(三世)赶出王位,不过这次李常杰没有成功。 但这一战,占城打得也很惨,不过占城不老实,他们派出使者,告诉王安石,我们主动进攻了交趾,让交趾衰弱至“余众不万人”,如果宋朝出兵,我们两国联手,一举将交趾灭掉。王安石不知究里,更没有派斥候打探一下,与赵顼匆匆命令郭逵南下了。结果郭逵大军一路丢死尸,占城的军队却连一个毛影也未看到。 因此这个李常杰,如果公正的评价,几乎能达到章楶与王韶的高度。 只是交趾国力小,掣肘了他才能的发挥。 但王巨也不惧,那怕李常杰就是耶律休哥那样的战神存在,交趾终是一个小国家! 王巨写好奏折,盖上印章,这个得用快马送往京城。 两人继续商议了良久,王巨这才离开州衙,王巨来到王紫川找好的客栈。谢晨问:“陶公如何?” 那个左诗书,右孙吴的啥别当真,西北还有韩范呢,什么军中有一韩,西夏闻之心骨寒。军中有一范,西夏闻之惊破胆。那个更不能当真,如果韩琦与范仲淹有那么大本事,庆历战争也不会打得如此窝囊。 不要说宋军弱,也不提好水川与三川口宋军将士的顽强表现了,就说陈庆之,他带着北上的军队战斗力应当更弱。 如果陶弼真有吴起孙子的本领,这一战同样不会败,郭逵又如何,照样能将郭逵架空指挥。 只能说陶弼略懂军事,这也满足了,最少比不懂的强。 不过他们前来最担心的就是陶弼爱民,爱民本来是好事,就怕“博爱”,那么王巨的计划就很难实现,毕竟邕州才是真正的前线。 王巨说道:“还好,大约交趾作孽太过厉害,即便是陶弼,对他们也恨之入骨。” 谢晨舒了一口气。 关健就是邕州,所以王巨接到朝廷任命后,就迅速骑马冲向邕州,连泉州百姓还不知道他离开了呢。 可他又有点不悦地说:“然而我们刚才与百姓交谈时,因为苏缄露布上刻意讨伐过你,许多百姓听到子安你来了,神情皆有些怨怼、痛恨,支持的人几乎很少很少。” 第634章足迹 在谢晨眼中,王巨那就是宋朝最牛逼的官员了,能文能武,爱民如子,所过之处,无不受到百姓爱戴。因此每次离任时立即骑马,不打招呼就走了,否则必让百姓堵住不让离开。王巨来到广南,是广南百姓的福气,这些百姓却如此不识好歹。 王巨哑然失笑,问:“子沾,你往深里想,能想到什么?” “深里想啊……不久百姓便会扭转对子安的应象,不对,那是往长里想,非是往深里想,对了,百姓见识有限。” “百姓固然是见识有限,还有一个你没有想到,那就是百姓要求真的不高。” “不错,只要官员略略对百姓用一点心思,百姓就爱戴了,可惜许多官员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这就是集权制度再加上官本位思想所带来的产物。 所以官不是父母官,而是老爷官,即便是好官,那也是青天大老爷。其实在内治上,宋朝官员做得并不差,甚至不亚于一千年后的官员。 相对来说,宋朝差就差在胥吏上。 可就是在宋朝,真正爱民如子的官员能有多少。 如果取消这个官本位思想呢? 王巨产生这个想法不是天方异谭,在宋朝是没办法取缔了,已经根深蒂固,就是王巨做了皇帝,也不敢取消这种思想。 不过在海外还有一片片乐土,现在人还比较少,让各个管事们进行着粗犷式的管理。然而最终涌过去的百姓会越来越多。尽管不会象去年,以及今年可能的数量,不过以后定下来,每年还会有不少百姓继续向海外涌去,故土家园虽好,然而得要活着,为了活着,一些赤贫百姓只好陆续离开家园了。 当多到一定地步时,就不能再进行这种粗犷式的管理了,至于宋朝派官员过去管理,王巨还没有想好怎么对付呢。 但宋朝派几个官员乘着船漂洋过海,当真能将那么广大的地方控制起来? 如果那样,唐高宗李治能用豆腐将自己撞死的,这样都能控制起来了,俺们为什么连波斯都督府都无法管理,仅是一年来时光就丢给大食人了。 因此就要制订相关的律法制度,现在的制度王巨看不惯,可去推广民煮制度?那不是民主,是煮自己煮百姓,就象苏缄这样,害人害己。 并且威权制度丧失,几十年过后海外的百姓就象环州的那一部分慕容族一样,整个海外就乱了套。 其实很多事,王巨即便带着大手指,还是办不到的,然而问题是,这件事办不到,还躲不掉。 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王巨忽然想到在江宁求舍问田的王安石,王安石可没有大手指,虽然变法中有种种不好之处,实际认真地去想一想,王安石也不容易的。 海外那片暂时还不急,王巨又说:“再如爱民如子,可民是什么民,士大夫权贵,当地的豪强富绅,或者是中农,或者是赤贫百姓?即便将他们都当成民,得有什么样的能力,才能将这一碗水端平?” “确实很难啊……子安,这倒是一件事,几十年后,那边也要出现这情况。”谢晨也想到了海外。 现在迁徙的多是赤贫百姓,吃的喝的住的用的,皆是先行资助给他们的,大家处在同一起跑线上,可几十年过后,同样会象宋朝这样,各户情况参差不齐。 只要产生严重的悬差,就会产生各种尖锐的矛盾。 别的不说,就说这个民吧,如何端得平? 就象王巨明知道兼并在宋朝危害越来越严重,但并没有明显去打击兼并,相反地,不停地与权贵豪强做着让步,特别临走时,又嘱咐葛少华做出进一步的退让。 这只是一州,放在若大的国家,岂不是更难? 两人一阵沉默,却听到窗外的议论声。 王巨进了客栈,当然,更多百姓也得知了消息,有的人便在议论。 也不是全部说王巨坏话,还有一些消息灵通人士,听到王巨不少传闻,认为王巨是好官,是苏缄误会了。 其中有两人在争辨,说的是当地土语,王巨又听不懂了…… 谢晨忽然脸色巨变,低骂道:“这些刁民。” 大约其中一人说了很难听的话。 “子沾,莫要动怒,实际这是一件好事,百姓对我期望低,那才能做出政绩,如果期望高了,就象我当初初到泉州那样,反而不好做事,做了,恨了。直到第二年才渐渐好转。”王巨劝说道,骂就骂吧,当官的,就是被人赞的骂的。那怕是再坏的官,也会有人爱。那怕再好的官,也会有人骂。 然而宋朝好就好在这里,没有堵住悠悠众口,这也是一种变相的监督。 “我很想问一下他的名字,再过一年后,看他如何评价明公。” 苏缄在邕州虽牺牲了,但留下了浓浓的一个足迹,王巨也会也必然留下一个更浓的足迹,而且不是邕州,而是整个广南。 与军事无关,既然经略了,那就有民生与经济…… 东风徐吹,远处海面上驶来一支浩大的船队,市舶司的官员与衙役一起忙碌起来,这么大的一支船队,那意味着会带来无数税收,以及大量的香料珠玉。 高文秀用手搭在眼睛上方,眯着眼睛问手下:“咱家眼睛不大好,来的可是泉州船队。” 这句话有一个历史背景。 宋朝市舶司分成四处,广州,泉州,杭州湾与密州。 密州是王巨推荐后成立的,实际没有王巨,密州也会出现市舶司,但那要更晚一点。 杭州湾不是杭州一处,而是分成秀州与明州、杭州三个部分,好几个处,多时有五六处,有时又取缔了一两处,那么只有三四处。变动最大的就是秀州。 杭州湾市舶司虽数量多,可规模最大的仍是广州与泉州。 这也是时代产物。 唐朝最初对外港口就在广州,因为唐朝禁止百姓出国,所以海商多是外国人,大食与南海的海商,有的外国人开始在广州定居。后来唐朝分裂,南汉几代人君虽然昏庸,不过对市舶司这块还是比较看重的,毕竟它能带来许多收入。 因此外番海客,多将船驶入广州港交易。 泉州港后来居上,也是因为唐朝,唐朝不准百姓出国,但不是不准百姓造船,后来泉州海船技术渐渐超过了大食船与南海船,于是有了一个庞大的造船基地。然而因为福建路人口太稠密了,又是地少山多地形,其实从唐朝时就有百姓私自出国出海谋生。 五代十国开始,没人管了,宋朝同样没有禁,因此出海谋生的人变得更多,包括到海外做生意的,他们的船只多驶回泉州港交易,因此造就了泉州港渐渐后来居上。 但没有王巨带来的变化,现在两港规模仿佛,直到王巨将重心转移到海外,自己又在泉州担任了四年半知州后,泉州港才正式取代了广州港头号市舶司的地位。 不过王巨的那些船队,还有一部分疏散到了杭州,密州与广州。 别的船队都有一些走私行为,包括大食船只与极少数广州本地海客的船只,甚至一小部分也涌到广州来交易的泉州船只,特别是广州这种地形,现在广州港下面的岛屿更多,番禺、中山、顺德、江门、斗门、珠海、澳门这些地区多与陆地不相连,而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岛屿,以至广州入海口处外,分布着大大小小几千个岛屿。包括广州港的对面,就有许多岛屿。这种复杂的地形也意味着更容易走私,不过王巨与延州十商户名下的各支船队绝对没有任何走私行为。 而且他们一来就是十艘以上的大型海船,广州市舶司的官员又不清楚底细,所以呼之泉州船队。 一个衙役眺目远望。 船队是借助涨潮而来的,但在潮尾,否则在潮头上潮水又太急了,停泊时就会发生危险的撞击。有的水手在放下风帆,不过有的桅杆上飘扬着各色旗帜,其中有不少鲜艳的红色旗帜。 衙役说道:“是泉州船队。” 因为这几支船队喜欢在红色旗布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宋”字,现在没有国旗的说法,但却成了他们的标志。 衙役又说道:“高舶使,好多船。” “船多吗?有没有载满?” “大多数载满的,大大小小好几十艘。” “快,派人备宴。”高文秀惊喜地说。 船队徐徐进了港。 各艘船依次停泊,大大小小共计八十多艘船,其中还有恍若巨无霸一样的超级巨舰。 一年进出广州港的船只不小,但论单支船队,却从来没有过这样庞大壮观的船队,以致岸边涌来许多百姓观看。 可能怕出意外,后面一些船上有许多水手提着提刀,在船舷边不停地巡逻。 十几名管理陆续下了船。 有的人认识,立即走过来冲高文秀行礼。 “孟管事,看来几位东翁发了财,又治了许多新船。”高文秀说道。 “哪里,是有另外一些东翁参与进来了,”领首的孟进说道,然后又说:“高舶使,不过这趟货略有一些特殊之处。” “何来特殊之处?” “这趟货中有七船生铁。” “那好啊,我朝南铜北铁,南方正缺少铁呢。” “不是,这是应王宣抚使之约刻意从海外带回来的,它们不会卸上岸,而是马上请来一些河船,装载到桂州。” 也就是这些铁,市舶司就不得抽解了。 “这个……”高文秀一脸舍不得,七船铁,仅是抽调,就得好几万贯收入,有了收入,他才能升官。不过想到不久他接于朝廷的诏书,至少王巨还不是他能开罪起来的,于是忍痛说道:“那好吧,到时候咱家派人监督一下即可。” “最好不要派人监督,如果想逃税,我们有一百种方法能避过抽解……” “孟管事,你勿用多心,咱家只是派人在边上看一看,做一个样子。” “不是,因为这些船上刻意还请了一些海外的劳民。” “海外劳民?” “朝廷大军撤退回去,但交趾仍有一支庞大的军队。因此王公打算在邕州南方构建两道防线。” “这是必须的,那些交趾人真可怕哦,”高文秀抚着胸说。 “不过天气渐渐快要热了,也是劳作的季节。因此王公让我们从海外聘请一些百姓过来协助,他们不怕热,薪酬也比较低。” “他们也要劳作……”高文秀忽然捂着他的嘴巴,这个真不能管,有很多猫腻的。 “高舶使,你也放心,余下货物的抽解,也足以让你今年一年都不用发愁了,”孟进递来一份长长的名单,上面各种货物,包括一些腌肉品,珍贵的木材板材,一些产自海外的颜料染料,十几艘船石炭。广南不需要石炭取暖,但城中百姓也要做饭的,因此石炭同样有市场,并且价格不便宜,一石足足三百多文。 高文秀看着这个名单,乐得眉开眼笑,忽然问:“那个呢?” 这是抽解的商货,还有香料珠玉呢。 “它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这次我们带得多,以广州市舶司难以吃下来,我们也不需要丝绸瓷器茶叶,而是换一些日用品,所以我们沽好价后,还要劳烦高舶使用快脚递通知京城,由内库下令,于荆湖南路或江南西路筹备相关的货物,然后再运到广南。你先看看,”孟禁又取出一份名单,那就是各种香料、珊瑚、一些能被宋人认可的玉石、玳瑁与少量海珠的名单以及数量、等次。 它们按照规矩是交由内库专营的,也就是宋朝的榷香制度,不过它们眼下也是王巨收入最高,来钱最快的商货。 陶弼担心募集十万兵士的薪酬,其实不仅是薪酬,就打算朝廷配合,提供了器甲,实际这是不大可能的,朝廷怎么可能提供十万兵士的器甲,能提供三分之一,王巨就开心了。余下的器甲还得要自己打造,以及兵士吃的喝的住的。 十万兵士一年花费可不菲。 不过王巨很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想出几个办法,包括孟进所说的。 那就是用海外商货做为原始准备资金,提前派人查看各部族蛮人需要的商货,以及他们的出产。 然后用海外这些商货香料珠玉换回蛮人需要的商货,再用这些商货与各部族蛮人交易他们的出产,以及各族富有民放风情的手工艺品,这些出产与手工艺品若是运向中原,还是有广大的市场。 那么不仅改善了各族蛮人的生活,加强了交流融合,王巨自己也可以获得巨大的利润。 “市易法?”燕达好奇地问。 “燕将军,你认为它是市易法么?” 王安石这个市易法,实际真的很操蛋。 比如竹纸一张成本十文钱,但经过辗转,到了京城一张可以销售三十文钱。然而市易法来了,成本十文钱,没后台的,给你十文钱,甚至九文钱,有后台的,给你十二文钱,再加上三文钱路费,年息百分之二十,小商小贩们,你们以每张十八文钱销售吧。 “不是,王公,我是指王相公的市易法,非是摊派,而是自愿交易。” “有点相同。” “只是有点?” “相同之处,便是你所说的自愿,因此它有着很大的局限性,国与国之间交易用这种法不可能了,争议多。但在国内用这种法也不大可能,毕竟相比于官府没有责任心与笨拙,商人更加灵活机动,如何能竞争过商人。为何王韶能成功,那便是这个局限性,秦州以西皆是蕃人,汉人不敢过去交易,怕遭到抢掠杀害。蕃人同样不敢来汉人区域交易,怕上当受骗。由是王韶得功。所以介甫公没有看到这一点,便执行了他那种市易法……可是广南西路与秦州差不多,自邕州城到桂州往西,多是蛮人区域,还有许多是生蛮部族。汉蛮之间难以交流沟通,除了主干道上外,余下的区域商贸规模极小。这便成了第二个秦州,但与秦州相比,它更加零散,因此必须要服务上门。” “服务上门,好词。”燕达乐道。 “这是区别之一,区别之二,我会利用我的见识,以及一些手下的能力,替这些蛮人甄别他们的手工业,如是前景光明,可以教导他们,扩大规模,从而变得更富裕。他们更富裕了,交易规模也就能扩大了,我又可以募得更多的资金。” 也就是王巨做法虽与王韶很相似,但参与得更深。 另外王韶就是纯盈利性质的,赚军费的,王巨也在赚军费,不过不是纯粹赚军费,赚军费的同时,也考虑了造福百姓,融合各族。不融合,现在广南西路一个个搞得象独立王国一样,根本就没有办法治理,没办法治理,也就没办法好得起来。 “妙思,不过即便如此,恐怕军费还是不够啊。”燕达担心地说。 他不知道那些船几乎就算是王巨的,有延州十商户契股,不过他们不会对王巨有任何异议。所以在燕达想法中,即便这些商户感恩,资助王巨建功立业,但这是十万甲士,军费依然不足。 “是啊,所以我想请燕将军相助。” “王公,你让我打仗行,这个钱,我那有本事募集。”燕达急忙道,况且还不是少钱,将他杀了,也募集不了这么多军费。 PS:有点感冒,这两天只一更了。 第635章抽解 练兵,王巨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刘昌祚,不过刘昌祚在河北练兵,不可能来南方。但燕达也不差,同样属于良将。 用燕达来练兵,王巨是百分之百的放心,而且燕达操守也不差,以前王巨不大熟悉,只知道有这么一个能打的将领,直到庆州后,王巨才越来越重视。 练兵没问题,可那边却有问题。 于是王巨换了一个方式说:“来广南前,我就派人调查了一番。” “王公比郭公……”燕达没有再往下说了,伐交趾一战中真正建功者只有燕达,由是战后处罚,唯独奖励了燕达,燕达辞不受,乞同责。这样的君子将,是万万不会为了巴结王巨,而刻意去踩前上司。 但意思也流露出来,王巨比郭逵厉害,最少打之前,得调查一番吧。 不要说对方是一个国家,就是一群土匪,如果不调查,盲目地去打,弄不好也要吃大亏的。 “燕将军,我懂,关于郭公,什么就不要说了,不但郭公,还有苏缄,以后也不要说了。我只说这一战的借鉴,我派人调查一番。先前苏缄派人向刘彝求救,刘彝以朝廷诏书为借口,拒不发兵。随后刘彝看到势头不对,想发兵也来不及了。为何,自从朝廷诏书令两广防备,刘彝也募集了一些边军。再加上一些保甲,数量几达五万之众。然而有三万多土兵却掌控在各个大主户与大蛮酋手中,而当刘彝准备发兵时,交趾已经三路攻入内陆,这些主户与大蛮酋们为了自保,不听从刘彝之命了。” 不仅有蛮人首领,还有汉人的大地主。 所以王巨说整个广南西路搞得象一个个独立王国一般。 “故问题一,如果我治备器甲,大肆练兵,然而举措失当,非是替朝廷练兵,而是替这些主户与蛮酋们练兵,以后更加桀骜不驯,不听朝廷调动。” “王公……” “呼少保吧,这样更亲切些。”王巨道。如今敢呼他明公的人很少了,于是几乎都呼王公,这个称喟弄得王巨感到很难受,俺还没有老呢。 “那好,王少保,这还真要注意啊,而且他们也不能小视。交趾久攻邕州城不下,于是分兵两万进攻宾州、武缘,就是被这些地方豪强率领土兵击败的。交趾只好调头返回邕州城,攻破邕州城后,屠杀了城中所有百姓,然后四处分兵抄掠,掳掠百姓与财产,也陆续遭到一些豪强率领土兵痛击。交趾这才收手,押着无数百姓与财产返回交趾。因此我在军中,与姚麟交谈时,说是若这几万土兵听从刘彝调令,指挥再无失误,说不定就能将八万来犯的交趾军队击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了。” 这是不可能的,宋朝在广南西路就没有那个官员能做到如此威信,能号令所有蛮汉各部。 况且将几万土兵交到刘彝手中指挥,能保障不失误吗? 其实邕州之败,主要还是苏缄自废武功,非是另一个时空,这个时空王巨提醒过的,朝廷还支持了许多器甲,然后刘彝让苏缄派手下去领到邕州,苏缄不但不领,反而解散了许多土兵,自废了武功,否则城中器甲充足,再有近万名各色土兵防御,交趾如何得手? 但苏缄已经死了,王巨也说过了,那就没必抓住一个死人不放。 “王少保,如果在朝廷不派出大军的情况下,少保你可不能象对付那些慕容族一样对付这些蛮汉首领,否则就会出大乱子。还有,我担心的少保募兵数量也难以实现,广南西路人口确实很稀少。” 包括木棉司的迁徙百姓在内,如今广南西路户数只有二十几万。 当然实际不止,否则陆诜都不可能在邕州募得五万土兵。 然而王巨从邕州赶到桂州,刻意观察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下估猜,那就是整个广南西路真正户数,包括生蛮在内,实际户数大约只有四十几万户,绝对不会超过五十万户。 人烟少了,所以有许多地方堆积了大量腐败物,因此所谓的烟瘴更重,汉人不乐意迁徙到这里,当地的蛮人因为缺少沟通,文明落后,刀耕火种,生活困难,于是人口越少就越少,形成了一个个半封闭式的部落。 而遭到伤害的三个州,邕州是左右江交汇之地,钦州有钦江三角洲,廉州有晏水平原,后两州还临近海滨,邕州更不用说了,南通交趾,西通大理,如果桂州没有灵渠,商业还不及邕州发达。这三个州开化度都比较高,然而这三州大多数百姓或被杀,或被掳。这无疑又增加了募兵的难度。 不过燕达对于王巨的智慧还是蛮相信的,因此只是提出这个难处,并没有质疑。 王巨笑笑,道:“燕将军,你勿用担心了,我派人仔细地计算过,每募一名兵士,一年给其价约三十贯左右的商货,一是他们本身就短缺的商货,二是这样一折,如果经营得当,实际我只要出二十贯左右的成本就可以实现,等于节约了三分之一的费用。而且给其钱,有的部族落后,平时交易皆是以物易物,百姓都不知道一贯钱价值几何。” “有些地区确实很落后啊。”燕达叹道,落后得都出忽他的意料。 “但是我没有办法将这些商货一一交给每一个土兵家属手中,包括以后的交易,都是与其首领交易的,商货也是交给其首领散发。燕将军,你猜会发生什么?其实首领好,官员罢,都一样,有的首领确实很关爱他们村寨中的百姓,但这样的首领很少。多数首领在散发商货会,会不会扣克?” 燕达隐隐抓住了什么。 王巨也没有卖关子,又说道:“只要克扣,他们就等于变相地收获了一大笔财富,一名士兵扣克一半,就等于一年扣克了十五贯商货,若是一百名士兵呢,两百名士兵呢?那么就是一年三千贯。广南西路一些不发达的村寨生活情况你也看到了,甚至不及环州一些落后的山寨。一千五贯或者三千贯,并且在这四年内,每年都会扣克这么多,你说这些头领们会不会心动?” “这倒是啊,这里人命更贱,说句不好听的,不用十五贯钱,五贯钱就可以买一条人命了。” “其二,只要他们劝说各村寨手中的丁壮前来做土兵,如果我们有能力,将他们调出去集训,然后将这些情况隐晦地说出来,没有扣克的头领,我们拿他们没办法了,不过那样,不论他们思想有多落后,能爱自己村寨中的百姓,还是值得支持的。如果扣克了,士兵又让我们抱成团集训了,他们对他们各自的头领会不会象以前那样忠心与支持?那么我挑几十名,或者一两百名比较恶劣的头领严惩之,以作震慑,广南西路这种独立王国式的情况会不会改观?” “这似乎是一个办法,但在哪里集训?最好不能让他们一两年内不得回去,扣克得多了,这才能让他们对各自的头领产生严重积恶。” 燕达这一问,便绕过来了。 “这就是眼下的困难,兵力少了,无法平灭交趾。但兵力多了,兵费不菲,可是两广地区财力有限。即便是木棉司,是将木棉运到北方销售,销售所得运到京城三司国库,实际是三司所得,两广反过来用其他的收入补贴了当地迁徙百姓的安置费用、水利费用、房宅耕种用具费用、第一年下来的贷粮费用。虽然木棉司总体是盈利的,却让两广反过来财政压力更大。” 不过王巨也不反对,如果朝廷不能得利,就对南方不重视。 就象开始,许多大臣也反对迁徙,有的是被人蛊惑的,有的别有用心,还有的确实也出自于公心,无论怎么安置,这么大规模的迁徙,必然会发生一些不好的现象。 但随着木棉司盈利增加,反对声音就小了。 可以说没有木棉司,朝廷都未必同意他来南方,准备经营交趾。 只是这样一来,王巨手中的财力会更紧张。 “各地豪强漠视朝廷威严,各行其事,如同独立王国一般,朝廷政令不畅,所以这种情况练兵,练得不好,反而是让这些豪强们尾大不掉。这两个问题都很严重,所以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方法才能解决。” “什么方法?” “你马上去邕州就知道了,对了,现在第一要任,是先行将前方各个堡堡关卡建设起来,虽说交趾这次损失也比较惨重,而且南方又与占城交恶,不过他们终是一个国家,有好几万甲士。” “王少保,这个也困难啊,这时候那来的劳力?” “劳力的事,我也替你们安排好了,你与和总管放心地考察各个险要的关口吧。” “那是什么方法?” “到了邕州你就知道了,”王巨又说了一遍。 以燕达的性子,未必乐意,不过让燕达慢慢地想其轻重,总要有一个取舍,这边的重,那边的轻,燕达最后也就能同意了。 燕达带着一肚子疑问离开。 王巨则伏在桌子上写第二道疏奏。 这个疏奏与军事无关,说的则是木棉司与市舶司。 棉花价格现在跌得更厉害,一斤皮棉仅在二百文左右,其实这还是高价,直到皮棉一斤三到五十文钱,那才能走进千家万户。不过跌到那份上,还要很长时光,毕竟现要棉花只有在南方种植,才渐渐蔓延到五岭之北,离长江流域还很远,就不要说北方了,这有一个棉种进化过程。 虽然利润下降,可是量起来了,因此木棉司去年的利润几乎达到了六百万贯近收入。 所以王巨想不通,这些年赚的钱到哪里去了? 其实也简单,收入增加了,用兵就奢侈一点,器甲比以前更完备,奖励与抚恤也更多了一些,基层的官员薪酬稍稍增加了一些。那么国库支出也就增加了。还有他那次以人为本的上书,朝廷从巴蜀调运不少粮食到了东南,尽管让东南许多百姓得活,但那次调运又花了不少钱。 宗室子弟越来越多,他们全部圈养着,内库有钱了,待遇略略上调,内库支出也就增加了。 挤一挤,一年就会余下不少钱,松一松,一年就会多开支不少钱。 因为王巨不在朝堂之上,所以不大清楚。 当然了,宋朝的财政情况,从今年起,可以说基本好转了,那怕又有了旱灾降临。 王巨说的就是这个木棉。 先说的不是木棉,而是粮食。人口越来越多了,尽管王安石发起农田水利法,使得许多百姓得以养活,不过北方的良田终是有限,而且北方粮食产量很低。 越往后越是缺粮,朝廷如今靠东南供给,可是东南百姓增涨的速度更快。因此必须将视线转移到岭南,随着迁徙的百姓多起来,这些百姓在替朝廷种植棉花时,自己也种植了大量的水稻。 虽然现在迁徙规模不及从前,不过还有一些百姓涌向南方求生。而且说不定朝廷得到交趾,如果有一能臣治理交趾,哪里才是鱼米之乡,庄稼可以一年三熟。 但想将粮食调到北方不易的,至少不能从灵渠慢慢向北方辗转,那样消耗太大了。因此朝廷可以从海路想办法。 现在不是没船,而是市舶使可恨的抽解。 粮食也是商品,如果是贩卖性质,从广南调粮,市舶司来抽解了,十分之一,到了密州或杭州卸载时又抽解了,十分之一,如果交给商人,他们又要交纳十分之一的抽解了。实际每石稻米,广南与北方存在着巨大的差价,以京城计算,每石差价二百五十文左右,以其他地区差价,则是在二百文左右。 如果不存在着这个抽解,有些海船从广州装粮装货,抵达杭州或者密州,然后将南货与粮食卸下来出售,然后再将北货带到南方,虽然利润低,不过在船没有满载的情况下,顺带着,还是有海商乐意运一些粮食去北方的。甚至朝廷可以就各地粮食差价,比如北方粮价高的时候,利用赋税或购买的方式,将粮食顺着广南发达的水路,运到广州港,再雇海船拉到北方,用以调控粮食价格,给百姓更多的生路。 然而因为存在着这个可恨的抽解,以及运费,损耗,还有到了市舶司港口并不是到达了目的地,还要通过车马或河船运到销售地点。这就几乎没有任何利润存在了。 王巨还举了一个例子,熙宁六年,王巨让海商们替朝廷筹备粮食,也从岭南筹集了一些粮食,然而装载上船前,市舶司又抽解了十分之一。不过好在到了北方后,没有那个市舶司抽解了。 这是救灾粮哪,也要抽解。 所以这个问题望朝堂考虑一下。 再者就是这个抽解本身,非是粮食,其他商货更是如此了,单项抽调看似不高,只有十分之一,然而将岭南货物顺带到了北方,实际是变相地交纳了三成抽解。 因为为了逃避这个抽解,有的商人不愿意这么做了,或者在海上走私,不经过市舶司之手。 王巨希望朝廷采纳他在泉州的做法,等于变相地将抽调率下降一半,但下降一半,必须达到一定金额,这也变相地刺激海商们凑货,虽然抽解率下降,可量却上来了,而且也打击了因为走私所形成的一些悲剧事件,南北沟通有无,也利于各地经济能得到发展。 不仅是粮食,还有木棉,王巨到了广南后,发现这个木棉很悲催…… 第636章仙境 棉花是王巨发动的,前期的做法就是将福建路百姓劝说到岭南,但不是到了岭南就有棉田或粮田,虽然许多地方地广人稀,有的州在户册上只有几千户。 但这些田就象江东圩一样,它们全在水下面,是沼泽,是湖泊,所以必须围堤圈田,一些坡地山地,又要建陂置堰,才能有灌溉的水源,才能耕种。 因此王巨让葛少华以工代赈,让这些百姓,以及广南东路官员发起的民夫,共同劳动,根据劳动,发放前来安置的费用,包括所食用的粮食、种籽、工具、建设房舍的材料,以及一部分耕牛。 然后由内库统一收购,运到北方贩卖。百姓替内库耕作十年后,这些耕地便可以做为他们的永业田了,也就是私人田地。 王安石收回三司,那时青苗法还没有发起。 开始时还是用工代赈方式,发放安置百姓的物资,但王安石做了新的调整,那就是将这些田地定性为官田,这些百姓全部成了佃农,只是成了朝廷的佃农。 为什么这样做呢,那就是防止走私,如果百姓不将棉花交给官府,而是卖给了走私商人,立即撵出这个“官田”。 青苗法兴起后,王安石又下了一个新命令,那就是用工代赈不足者,或者劳动积极性不高者,就扣除其安置的成本,要么返回祖地,继续留下来的,这个费用朝廷还会给,不过是贷款形式,还有一部分春天来的百姓同样是贷款形式,秋后偿还,并且偿还其二分利。 有官员反对,但确实有部分百姓懒散,也出工出力了,但是在磨洋工。 后来还是不能杜止走私,于是王安石连续下了两道命令,凡是除官府的棉田外,余下人等一律不得种植木棉,这是杜绝一些权贵豪强也南下谋利的。 但还是不管用,一些权贵将棉田挂在黎人名上,你有种去禁止黎人种植棉花去! 于是王安石又下了第二道命令,取缔木棉司所有加工作坊,不在广南加工了,而是将籽棉运到中原,另设作坊加工。看你们如何挂黎人名下,人家卖的是不棉花,而是黎布。如果你们也卖黎布,我就当没看到…… 或者也运籽棉回去,在内地加工,那么就容易查了,然而还是不管用,一些走私商人得到工艺与脱棉器械后,刻意运到一些偏远的山区,然后雇人加工。 这几年下来,就一直在斗智斗法了。 最奇怪的是一些广南官员,居然支持走私。 原因很多,准确来说,朝廷给的购价还算比较公道,然而局部地区胥吏难免会扣克,或者通过其他手段变相剥削,那么百姓所得就不多了。要知道种棉花比种水稻更辛苦,整个生长期都需要细心的照料,包括育苗、施肥、防虫、打茬、采摘,特别是采摘,都是人工完成的,一朵朵棉花从棉桃里摘下来,一亩地有多少棉桃?往往一户人家种上五亩棉花,就会累得不能休息了。再加上胥吏的剥削,百姓过得反而会更苦。 还有普通官员眼中的观念不同。 衣食住行,才开始它是奢侈品,没有人计较,随着普及,它已成了民用品,衣食住行中的衣。 然而因为朝廷置了木棉司,几乎就等于是在专营,导致棉花价格一直高昂不下。 如果一个北方普通人家,打算六口人,想要在冬天不会挨冻,两张床铺,一盖一垫四床棉被,再加上棉衣,以现在的皮棉价格与布料,最少得花费二十多贯才能置办起来。 三等户能勉强置办起,可四等以下户,有几户人家出得起二十多贯现钱? 最后就是役! 其实对于前两者,王巨并没有太在意,在意的就是这个役。 如果朝廷不获利,朝廷也就不会重视,朝廷不重视,广南如何能开发? 就算朝廷放开了,因为产量原因,价格还会很高,不是四等户与五等户全部以购买起的。况且还有高昂的运费,低劣的加工工艺所带来的加工成本。 至少现在不是放开的时候。 想放开,那必须等棉花普及到长江两岸,那最少得要十几年二十几年后了。 现在木棉司不是没有意义,使朝廷渐渐对南方重视,迁移的百姓多了,他们带来了更先进的种植方法,以及生产工艺,能有效地改变岭南落后的状况,最少广南东路许多地区,因为这些迁徙百姓所带来的变化,比原来情况变得好多了。即便未来放开了,那时候棉花工艺大约也成熟了,有了棉布,朝廷就可以象巴蜀那样征税(指巴蜀运粮到中原成本太高,于是宋朝用绢帛替代税赋)。 况且王巨现在想到了海路。 但让王巨看不下去的就是这个役。 原来是差役,现在是募役。但募役钱帛还是来自百姓身上。 而且广南西路与宋朝其他路不同,分成了三个部分,一个部分是能有效管理的,二是半有效管理的,三是无法管理的。 能征税的只有那些开发成熟,有效管理的地区。 因此朝廷只好想办法减少支出,包括差役、官员与驻兵。这又造成了岭南越落后就越落后,并且防御力量也很差。 甚至某些后世砖家说蛮徭不停地造反暴乱,说是宋朝压迫,税务太重,扯他妈的蛋。 敢造反暴乱的都是侬智高之流,试问宋朝向侬智高征过几何税?难道将他们供在头顶上当祖宗,才是好的民族政策! 可能因为征税产生了纠纷,导致了暴乱。那多不是因为征税重,而是这些部族无法无天,你们宋朝敢征我的税啊,俺们造反吧。 即便能管理的地区,税赋也不敢过重,然而确实这里很穷啊,穷了,那怕有一点税赋,也显得重了。能管理的地区,也就是对宋朝忠诚的地区,负担加重了。不能管理的,那无疑是对宋朝桀骜不驯的落后地区,反而没有了负担…… 这肯定是畸形的税赋政策。 所以王巨也要想办法,替这些管理地区的百姓宽压。 但木棉司的出现,是恰恰相反。 木棉价格渐渐下跌,不过收入却在稳步增涨,因为量上来了。如今两广棉田面积有一百多万亩,其中三分之一被走私掉了,但还有三分之二归三司所得。 并且朝廷为了防范走私,成了籽棉运输,一是防范了走私,二是棉籽同样用途多多,籽饼可以肥田,实际就是可以卖钱。棉籽油用途也有不少,似乎这种油人不能食,王巨便没有说,但说了它可以点油灯,同时可以保养兵器,能点油灯,那就不会比菜油便宜多少。这又可以卖钱…… 然而这样一来,每年运向内陆的棉花重量生生增加了三倍,几乎达到了两亿斤! 想一想以现在的交通条件,先用车舟运到大船上,再用大船溯江而上,然后装到小船上,灵渠这里还好一点,广南东路那几条江还要重新卸下,用车马翻过五岭,再装上小船运到赣江主流,再装上大船,运到北方,这要动用多少力役? 是募役了,可是募役的钱却是百姓摊派的。 在广南西路那敢摊派得多,那么只强行抓役,给很少的薪酬。 于是有的官员巴不得有人走私,走私得越多,境内百姓负担就越轻。 所以王巨建议,不能这样做,而是将棉花征购后,溯江而下,并且广南水系发达,那么便能用很低的成本运到广州。两亿斤,即便用灵渠最大的船只,不过一千石,得两千艘航次的船,并且还顺着江水慢慢绕,事故不断。况且这个产量还会逐年增加。然而雇海船运输,一百几十艘大型海船就解决问题了。 只要不抽解,虽然运输棉花风险更高,也就是出事后会因为价格高,产生更多的赔偿纠纷,但一石给其三百文运费也足矣了。实际算一下账,还是比从内陆周转更节约了成本,同时也给广南路百姓宽解了压力。 王巨写好后,用火漆封上,派人送向京城。 琼娘说:“官人哪,为什么朝廷那么多聪明人,没有人想到?” “这倒不能怪朝廷,实际棉花顺着广南诸水溯江而上,再顺着赣水与湘水溯江而下,还有长江之险,事故率不会比从海路运输低。但是中国是一个内陆国家,对海洋有着天然的畏惧。” “确实,海上起风浪时真的怕人,对了,官人,听到你走了后,洛阳江畔有许多百姓赶到泉州城,哭得象泪人一般。” 这是指前年秋潦,加上遇到大潮汛,海水又在倒灌,泉州东北洛阳江整个海滨地区泛滥成灾,救灾如救火,王巨便带着官兵衙役官兵,一起下去救灾。那次灾害有点大,无数人家漂之一空,还有许多灾民困在潦水中。 王巨就带着一群水兵划着船,一个个地救人。 他也不想吃苦啊,可灾情那么大,泉州能抽出来的人手有限,一个个累得不行,他不带头激励士气,以身作则,如何让下面的人振奋起来?其实道理也如同行军作战一个样。 不过他终是官员,虽然身体结实,却耐不了这个苦,救了几天后,活活累趴下了。灾民将他轮流背回去,他昏睡在老百姓背上都不晓得。 王巨骑马先走了,不过这消息是瞒不住的,特别是琼娘带着家中一干仆役与学生们离开泉州时,无数百姓涌到路边,为之送行,洛阳江畔那些得救的百姓,也有许多人赶过来,号淘大哭。 但还不及庆州那边,至今庆州境内还立着许多王巨的生祠,香火旺盛无比。 随后曾孝宽便写了一份奏章,花花轿子大家一起抬,王巨伸出橄榄枝,他同样也要伸出友谊大手,于是在奏章上说了这件事,并且美赞,论内治之功,王巨可以与西汉第一地方良吏黄霸相比。 也不算太过份的说法,有的官员在地方上做得很好,然而到中枢后却不大行了,比如这个黄霸,在地方上做太宗,整做得全天下的太守一起傻眼,不亚于王巨。但黄霸可没有金手指的,那只能说明他确实用了心。然而黄霸到了朝堂,却不是第一流宰相了。到了朝堂,那不仅要用心,而需要更高的智慧,就如同韩信点评刘邦,陛下,你的军事才能只能领十万兵,而臣,则是多多益善。 王巨眼下在地方上,无次用了一次次成绩,证明了他的价值。 不过进入两府后是什么表现,谁也不好判断。 琼娘又说道:“如果不是官人,谁会想到海上。这样也好,船队又可以得到一批收入。” “琼娘,这个钱,我们不能赚,而是交给其他海客。” “为何?”琼娘不解地问,别的不说,马上这个兵费就让王巨头痛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提议出自我口,本来朝廷对迁徙了那么多百姓就有了忌惮,他们得知真相,会如何作想?不要胡思乱想了,这仅仅是为了宽民的,而且南北互通有无,也利于南方发展。别的不说,就说南海诸国,临近主航道的那些小国家就比较发达,离主航道远的那些小国家小部族就十分落后,还不及广南西路老山深林里的生蛮百姓。” “官人,这样很屈……” “不屈,记好了,无论海外发展成什么地步,根在中原。没有了这个根,什么也不是了。除非海外汉户百姓能繁衍到上千万,几千万户,那才能重立文明。但想到达那一步,得要多少年?” “妾身也只是说说,而且官人能有这个地位,妾身也满足了。” “就是,知足才能常乐。” “就怕朝廷不同意哪。” “无妨,三司使是沈括,我与他时常有书信往来,况且我说的是实情,对国家有利,他为何不同意?出去走走吧。” 夫妻俩联手走了出去。 琼娘又叹道:“桂州风景真美丽啊。” 桂州就是桂林,风景当然好了。 “那是,要不要以后我有机会,带你去看看张家界、石林、香格里拉,哪里才是人间仙境。” “它们在哪里,妾身为何未听说过?” “张家界就在辰州北部的五陵蛮哪里,石林在善阐府落蒙部,香格里拉在善巨郡。” “什么,什么,”琼娘娇笑道。 这都是哪儿归哪儿,是仙境还是地狱啦,能去吗?去是欣赏风景的还是送死的?况且后面两个名字一听就象是大理那边的名字,跑到大理做什么? 但聪明的琼娘在这里也疏忽了,王巨不仅叫出了风景点,还叫出了它们在大理那一个郡府…… 第637章一念之间(上) “燕将军,人手是一个大问题啊。”老将和斌说道。 他现在有一个新职务,那就是宜州知州,这几乎是宋朝在广南西路最西侧的管控州,西边还有属于宋朝的地盘,如以产丹砂著称的南丹州,开宝年间,由当地大土豪莫洪曣纳土归宋,废原建制的羁縻明州,改称南丹州。那是真正的羁縻,直到北宋末年,朝廷才置了观州,开始插手管理当地事务。 可能是朝廷担心交趾来弄过一回,然后大理再来弄一回,广南西路便整个烂掉了。所以对南方熟悉,又富有军事才能的和斌担任了宜州知州。 不过经王巨提议,和斌身份又变成了广南西路马步军副部署,重新到了前线。 那就掌军吧,况且让和斌治理那些蛮子,他也表示头痛的。 王巨未来广南之前,和斌调命就到了,一直呆在前线。这同样是王巨的提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让朝廷下急诏,让和斌率领着原来刘彝集训的部分土兵,去前线驻扎。 朝廷忽信忽疑,不过也怕了王巨毒舌,于是下了急诏。 交趾没有异动,但李常杰那首诗到京城了…… 二将于前线考察,曲珍、姚麟姚雄叔侄、苗履也来到广南,他们本来是调回去的,也是因为王巨提议,又回来了。王巨让这几将协助燕和二人,勘探着各个险要所在。 当然,象西北那样生生用堡砦筑成一道链式防线,那是不可能了。 且不说这些堡砦关卡建设的费用,就是建好了,也没有那么多兵力驻扎,虽然王巨说要集募十万土兵,但这个土兵集募后立即就要强训,强训后就要进行第二次平灭交趾之战了,与驻扎各关卡关系不大。 因此几将选来选去,于王巨所说的第二道防线,也就是南边六州的前线,选定了八处所在,陆续修建关卡军寨,实际因为地形的原因,这边无论修建多少关卡,都不能有效的防御,除非派驻五万大军,修建一百处关卡,那才能勉强形成一道森密的防御战线。但那是不可能的。 只能说有了这八个关卡军寨,能缓冲一下。 然后再到王巨所说的第一道防线,这里是邕州的真正南大门了,但这一道防线同样很漫长,不过与前面一道防线相比,好在中间正好是山区,将几个重道守好就行了。 余下的小道是防不胜防的,不过虽然无法防御,但因为小道的原因,敌人虽然能攻进来,却无法带过来大量的粮草辎重,那么就无法让大军入侵到后方。至于小股军队越过这道防线,到后方抄掠,那是没办法了。即便象陕西那样防御,还是防不住西夏的小股抄掠军队。但这样,纵然进来了,危害也不大。 况且还有前面六州的缓冲。 因此几将又选择了七处地点。 并且提议,加固苏茂州北部重寨如昔寨,这里地势比较平坦,交趾兵分三路,主力进攻邕州,还有一路水军攻破钦州,余下的一路便是顺着苏茂州海滨地带攻破了如昔寨,然后与水军会师,攻克了钦州城与廉州城,给两州百姓带来了重创。 而且他们撤退后,将这些寨关,一起给毁掉了,所以原有的关寨都要重建。 可是劳力在哪里? “少保说有劳力。”燕达说。 “难道还有西夏战俘?”姚雄奇怪地问。 “都过去几年了,还有西夏战俘,才怪!”姚麟道。 “我们回邕州向少保禀报吧,”燕达说,他是相信王巨有办法的,不过他心中一直觉得很不妙…… 一行人回去,刚到太平寨,王巨已经派人请他们迅速返回邕州城。 几将骑兵迅速冲向邕州城,但不是在州衙,而是被一名衙役带到一户人家。 几人翻身下马,进了宅子,一个很大的宅子,王巨从中厅也迎了出来。几人施礼,燕达奇怪地问:“少保,这个宅子……?” “邕州城百姓被交趾屠之一空,宅价低得吓人,而我来广南,你们也知道是为了什么,虽然判桂州,但邕州也是重心,以后会常来邕州,因此治了这个宅子。等离开时,我将用它来修建州学。另外我还安排了人手,买下一批邸店,将它们翻修,以便让邕州城尽快恢复生机。这样……太惨了。” “原来是这样,少保高义。” “我读的是儒家书,真正的儒学学问,不过两句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小时候穷,什么就顾不了了,甚至去做背骡子。现在手中有了一些经济,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事,这也儒家之本义,并不算什么,诸位,进来吧。” 几人进去。 琼娘替他们沏茶,又说道:“诸位将军来得正好,妾身治办了一些菜肴。” “那我们有口福了,”姚麟开玩笑道。 他很早就在郑白渠练兵,相互熟得很,不存在拘束。 “算是有口福吧,”琼娘抿嘴笑着说,然后飘身离去,丈夫要说正事,她不好呆在边上旁听。 几人呷了一口茶,和斌问道:“少保,各关寨我们查看好了,一共十五处,南边八处,后面七处,另外如昔寨也要重修。” “那就好。” “可没有劳力。” “我找你们来说的就是劳力,劳力已经派船运向太平寨。” “啊,难怪路上我们在左水看到那么多船。” “那些船装的不仅是劳力,还有一些修关寨的物资,役夫所需的粮草。” “还真有劳力啊?”苗履惊奇地说。 和斌则说:“王少保,就是劳力解决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邕州之战,也暴露了朝廷能调动的兵力,非是四五万兵力,真正能调动的只有一万几千人。” “确实是如此。” “然而这些兵力,各州军都可必备一点,桂州同样也要留下数千兵力,以备不测。余下的兵力就不多了,如何能拱卫这么多关寨?”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我未来之前,略有些疏忽。”王巨说道。 第一道防线,那必须要派重兵看守的。即便是第二道防线,也不能完全交给南方六州,他们位于两国中间,尽管交趾将五州割让给了宋朝,但许多部族与交趾仍藕断丝连,如果交趾想入侵,保证有一半以上的部族临阵倒戈。所以王巨对这六州进行重点募兵,但募来的兵不是拱卫这六州安全,而是调到他处集训,一是集训,二就是做人质,但那样,就要从后方派出大量兵力前去看守几将选定的关寨。 他喝了一口茶,想了一会说:“这样,我写一道奏章,请朝廷将去年征南患了疟疾后,侥幸康愈的兵士,给予一些奖励,从中抽调三千甲兵,再次南下。” “他们不会愿意……” “所以朝廷要给予一些奖励了,不过也要向他们说明,为何抽调他们,是因为他们患了那么严重的疟疾,但安然渡过危险期,那么以后他们身体就产生了抗体,反而不易感染疟疾。而且他们这次前来,非是大军集结,更非是指望他们行军作战,只是拱卫这些关寨,用于震慑新附五州蛮人。就包括以后用兵,也不会让他们出战。” “抗体?” “嗯,元旦时郭公匆匆撤兵,原因很多,主要原因就是疟疾传染太过严重,牺牲了近半军民,余下的民军还有许多感染了疟疾。即便撤军后,还有一部分军民病重去世,不过大多数撤到后方,经过治疗后,渐渐康复。这些人身体就产生了抗体。苗履,你以前就在京城,可听说了牛痘?” “听说了,还有部分百姓也开始种痘。” “那就是我在去庆州前的提议,现在时间还比较短,再过十几年,经过时间的证明,会更普及。一旦普及开始,痘疹再不会是我朝的危害。庆州我未来得及推广,便离开庆州。但在泉州我专门派人推广,去年只有十几例痘疹病例。我未打招呼就离开泉州了,听说泉州百姓很感恩,还刻意将此事当成了我的政绩宣传。” 几人哈哈一乐。 “其实它的原理就是让小儿提前产生抗体,那么以后就不会再感梁痘疹之毒了。这个道理一样,患过恶性疟疾的病人若是侥幸康复,以后也不易感染疟疾。” “那么可不可以种痘?”姚雄好奇地问。 “这不行,疟疾更复杂……”王巨摇摇头说:“但只要稍稍注意,也不会那么可怕,若此,广南与交趾的百姓,如何得以生存的?” 有一条王巨也忽视了,其实中医并非是一无是处,就包括他的接痘法,欧洲人说是琴纳发明的,这个真不能急了,严格说这是中国很早就发明了,然后自俄罗斯传到西方,西方人才得以改进,而非是发明! 还有瘟疫,其实从汉朝时起,许多大夫就对各种瘟疫进行了研究,并且有的医学家还写了相关的书籍,虽然没有找到治愈的法门,不过有的配方,还是能起一部分控制作用的。 正是这次配方,许多军民熬过了最初的危险期后,在中医的治疗下,渐渐康复,不完全是王巨所说的抗体。 但在座的几人都是武将,就更不在意了。 和斌想了想说:“如果能调来三千官兵,兵力就不会那么紧张。” 当然,如果交趾提前鱼死网破,那怕调来了一万禁兵,兵力还是不足,王巨计划也打乱了,只能拼命了。 两个棘手的难题解决,姚雄好奇地问:“少保,这些役夫从哪里来的?” 他们骑在马上,迅速向邕州城奔,在接近邕州城时,看到许多船只向太平寨方向驶去,不过都没有注意。 “这正是我下面要说的,诸位,朝廷设立将兵法,诸位多是各‘将’里的将,但不知道你们所率的各将士兵,现在还有多少?” 蔡挺提议将兵法,以便让将知兵,兵知将,实际就是将宋初的各指挥使上一级的军重新成立起来,一将与一军性质差不多,多者有十几营官兵,少者只有几营官兵,但各“将”里的各营官员与各将中的将是固定的,兵随将走,将带兵行。 比如燕达手下有六营官兵,他派驻到了庆州,这六营官兵也要随他去庆州,他派驻到了熙州,那么六营官兵也要随他去熙州。 这样上知下,下知上,相互了解,能提高战斗力。 而且因为还有轮戍制度存在,并且数量依然有限,最多的不过十几营,这点兵力对朝廷构成不了致命的危险。 所以这个将兵法被大家通过。 燕达等人南下了,他们所带的各营官兵也南下了。 算是胜利了吧,然而他们各营官兵也差不多全部打残了,和斌直接留在宜州,余下的官兵也不得不重组。 这些官兵不是倒在交趾人兵器下,而是倒在疟疾下。然而这样死得更冤,都不能正大光明向朝廷要抚恤。 所以王巨一说起此事,几人都难过地低下头。 王巨又说道:“但也无妨,他们牺牲了,替他们报仇就是。不过能不能报得这个仇恨,就看你们愿不愿意配合了,甚至可以说能不能平定南方,全在你们一念之间。” 第638章一念之间(下) “少保,请下令吧。”姚麟说。 “我到时会下令的,但之前有的话我得说清楚。我再说一下我们未来的难度,兵少了,不能平交趾,兵多了,兵费将是一个严重问题。各地豪强桀骜不驯,如果练兵处理得不好,反过来是强壮他们的力量,让他们更加尾大不掉,非但平不了交趾,反而会影响到以后广南西路的管理。但这都不是严重的问题,最严重的,我问各位一句,你们都参加过南征之战,交趾好不好对付?” “能灭掉,但代价会很大。”燕达老实地答道。 “但如果交趾那个小国王与那个太监带着官兵从升龙城撤出,撤到密集的热带丛林中与我们进行游击战呢?” “何谓游击战?” “就象李继迁那样,利用当地独天独厚的地形,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不与我军主力交手,专门骚扰我军维护治安、押运粮食的小股军民,击杀我朝任命的官员,甚至破坏船只与道路,那将怎么办?” “那样就麻烦了,”燕达道。 “因此敌人不可小视,这一战,能否胜利,主要就是燕将军你了。如果燕将军你不愿意执行,我也不怪责,能理解,那就要用姚将军代替你的职责。如果姚将军还是不愿意,只好让曲将军替代了。余下再由苗履与姚雄配合。” 各人有各人的官职,也就是各自的活动范围,姚雄将顶在最前方,负责守护南边六个特大羁縻州事宜,和斌负责邕州的后方以及第一道防线的安危。曲珍负责钦州的陆路包括如昔寨,不过将来还要负责训练出一支南骑兵,但现在王巨还没有说,必须先弄来大批滇马,或者当地的广马,这样骑兵才提置上议程。 还有杨从先,他经王巨提议后,放在钦州训练一支小股水军。 钦州本来也有一个海港,还有一个大型交易市场,许多交趾人乘船来与宋朝交易。 李常杰由杰派间谍过来,将钦州虚实摸得一清二楚,随后水军到达,几乎没有任何阻挡,便将钦州港拿下。 因此说刘彝的做法也不是完全错误。 但为什么刘彝不派斥候去摸清楚东良港虚实,但刘彝还没有错误。 非是刘彝不派人摸东良港虚实,而是宋朝制度就是消积防御,敌人打过来了,我们可以反抗,但主动进攻敌人,那无疑杀了某些士大夫的爹妈,妨碍国际和平了,天下大乱了,宋朝穷兵黜武,马上要灭亡了…… 这种情况下如何让刘彝想到主动进攻,如果再出现苏缄这样不配合的战友,悲剧就上演了。 交趾撤退时,钦州与廉州海滨地区被交趾清扫一空,不仅是财物,包括百姓也一起掳掠走。至于以前那个繁荣的互市,也早消失不见了。 不过一些百姓还及时逃到后方,战后陆续回来,所以必须在港口处成立一支水军,以防万一。 杨从先在钦州港了,也就没有参加这次聚会。 王巨拍了拍手,从隔壁走进来四个人。 燕达与姚麟同时站起身:“康都头,你怎么来了?” “沙副都头,你怎么来了?” 两人施礼:“属下参见燕将军。” “属下参加姚将军。” 康怀慎原来是燕达的部下,沙回宝原来是姚麟的部下,不过两人皆因重伤,退出军伍。 王巨介绍道:“康怀慎与沙回宝,我就不用替大家介绍了,他们退出军伍后,虽然朝廷给了抚恤,不过家庭情况仍不大好,因此让我重新雇佣,虽然不能亲自于战场上战斗,但可以坐镇指挥,以及负责相关的训练。” “指挥训练?”曲珍惊讶地问。 “曲珍,你以为到了海外,就没有战斗了?有野蛮的土著人,大海上还有海盗。” “原来如此。” “这两位我也替大家介绍一下,邵宣邵子贞,贾亮贾良国。航海将许多赤贫百姓迁徙到海外,也非是你们想像的一帆风顺,同样会遇到很多麻烦。特别许多百姓心中彷徨担心,因此必须派人给他们专门教育,让他们学会互相友好,子贞兄与国良兄做得不错。因此这次练兵时,我将他们抽回来,担任政治部政委,然后于各营抽一名粗识几个字的兵士担任指导员。” “政治部政委,指导员?”和斌也傻了。 “子贞兄,良国兄,说说你们的任务。” “几位将军,我们主要任务就是对各营指导员进行专门教育,等他们教育好了,再让他们对各营将士进行专门教育。教育内容如下,我们都是大宋子民,必须忠诚于大宋。我们必须做一个爱家爱集体爱国的好官兵,集体与国家发生冲突时,必须以国家为主,集体为辅,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以便给子孙后代创造一个和平安定的环境。上古时代,一批百姓南迁,于南方居住,实际几千年前蛮汉乃是一家人,因此回归本源,如今广南西路也要蛮汉一家,不分彼此,相亲相爱。对待朋友要象春风一般地温暖,对待敌人要象秋风般地无情……” 两人一共说了十几条。 几员猛将听了汗流满面。 倒是燕达听出来了,他不知有洗脑这一词,但知道若是教育成功,这些汉蛮土兵训练后,就不会再成为豪强的私兵。 王巨等他们说完后,道:“他们对那边的情况熟悉,以后由他们配合你们。” 燕达已经有些明白了,问:“少保,可否下令,让一两艘船停下,让我看一看他们。” “行,康将军,子贞兄,你们骑马带燕将军,去看一看船上的役夫。” “喏。” 两人带着燕达下去。 姚麟不解地问:“少保,你们在说什么?” “去年你们盲目用兵,我经过反复推演,发觉你们很难全功而返。那么可能的结果就是北方两害,南方又出现一害,我朝危矣。”王巨说道。得夸大着去说,实际富良江这一战也将交趾杀寒了心,虽然以后小动作继续不停,但大动作应当没有了。不过影响深远,王巨穿之前,还产生着影响,说它们致命吧,也不会致命,然而就象一块附在身上永远好不了的又烂又臭的疮疤,就一直让人恶心着。 而且眼下就有影响了,前几年船队到占城真腊换粮食,这两个国家皆是笑脸相迎,可是富良江畔郭逵匆匆忙忙带着大军撤退,两个国家港口的官员立即换了一副嘴脸,于是未换到什么粮食。 广南有粮食,不过去年三十万军民南下,岭南的粮储也消耗一空,今年会有一些余粮,还有其他用场呢。因此,今年仍不能将欠三司的粮食偿还掉。 这个王巨不说,大家不清楚的,反而在王巨的煽动下,大家不停地往李继迁身上想…… 王巨又说道:“于是我上书,说若是大军不能全功而返,让我来经略广南。陛下也恩准了。于是我来到广南,不过仔细地想,想平灭交趾,又尽量不动用大量北方的官兵,以及大量财帛,仍然很困难。所以我苦思冥想之下,想出了一个北部湾海盗计划,这个计划若成功,用兵成本会很少,牺牲也不会很重,还能一举将部分广南西路桀骜不驯的豪强问题解决,也能让交趾彻底成为一个历史,说不定还能趁此之势,兵伐大理,真正的一统南方。” “大理啊?”几将一起吓得呆若木鸡。 “这个只是想一想,只能说到时候看情况行事,各位别当真。另外对海外发展也有极大的好处。”王巨说的也是实话,虽然有这个打算,但会不会执行,真的要看情况了。 “那为什么不执行?”曲珍纳闷地问。 “战争要分为正义战争与非正义战争,想要执行这个计划,就必须将这十万大军带到海外去实战训练,短时间内就将他们战斗力得以提高,也能得到一些养兵的费用。而且余下的当地土著人,在三军碾压下,我提前做了安排,让他们变成海盗,不是几百人一个团伙的海盗,而是几千人几万人的海盗……”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少保是担心燕将军接受不了,无妨,少保,让我去吧。”曲珍道。 “看燕将军想法吧,”王巨说,曲珍现在经验还比较少,统领十万人作战,包括姚麟都会很吃力的,因此王巨心中第一人选仍是燕达。 燕达到了码头边,邵宣打了几个手势,三艘船主看到他的手势,立即将船泊在码头上。燕达走上船,看到船舱里有很多人,皮肤黝黑,比广南的百姓皮肤都要黑,一个个长得象猴子一样,他问道:“邵子贞,他们来自那一个国家?” “国家?燕将军,还是让我来解释一下吧。”邵宣说道。 宋朝主要航线,倭国那边不用说了,甚至因为季风原因,必须在倭国停留很长时间,因此许多海客在中原娶一个妻子,在倭国又娶一个妻子,让那边也有一个家。 南方的就比较复杂了,南海主要就是三佛齐,主产胡椒。是现在的海上强国。再往东南去最远的就是阇婆(西爪哇),用丝绸茶叶瓷器铁器换他们的各种香料、象牙、珍珠、水晶。 然后往西是天竺、大食与东非各国。 一般从广州到三佛齐需三十八天,然而从广州到故临(印度南端的一个国家)多在中冬出发,在蓝理国等候季风转向,然而包括中途逗留的时间在内,只要七十天,但路程远了三倍。 邵宣还怕燕达不懂,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一张草图,以区别两者距离的差距。 其实原因有二,三佛齐比较近,反正一年只能来回一次,不那么急,因此在各个港口往往会停留一段时间,一是便于供给,二是看安全的风向才启航,中途逗留的时间比较长。 其次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想要安全航行,船只不能离海岸线太远。 以前不知道,现在王巨标了大约的地图,又经过考证,渐渐知道南海实际等于是一个环形海,四面都有各个岛屿包围着。然而那些偏离航向失踪的船只哪儿去了? 有的遇到了文明部族平安返回来,有的下场就不那么好了,让当地土著人全部屠杀,将昂贵的海船劈开当柴禾烧掉,更过份的是一些食人部族,能将船上的人活活吃掉。 这就是南海东南海岛现在的状况,因为远离主航道,文明落后,至于国家,也能说国家吧,但这种国家多如牛毛,百姓不开化,加上言语不通,又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将物产组织起来,所以宋朝海商罕去东南交易。 “原来海上也很苦?” “那是,如今海上的谋生,那是付出了无数人牺牲才换来的安全航线海图,直到少保出现……” “说说,”燕达产生了兴趣。 以前宋朝船只罕去东南交易,但不代表着东南没有出产,而且王巨也有意地避开主航线,也就是以吕宋群岛以西这一条线,往西则主航线地区,往东就几乎没有宋朝海商前去贸易了,而且当地文明越来越落后。 只有落后了,才能移民,比如现在派出大量百姓前往三佛齐、丹戎、吴罗、监篦国,那不是移民,而是纯找死的,有的国家实力都不亚于占城与交趾。 并且与以前的宋朝海商不同,王巨在庆州,陶青与张铨之主持航海造船,一开始就是大大小小好几十艘船,船上的水手实际就是武装战士。因此从那时就开始开拓了一些小型定居点。 然而有一个例外,那便是吕宋岛的北部,比如麻逸国,这里同样很落后野蛮,因为离中国近,所以偶尔会派船运来他们的特产黄蜡、珍珠、槟榔交换宋朝的瓷器与铁器。 中国也有一些小型海船偶尔去哪里贸易,只是数量很少。 就是那个比较文明的国家,许多风俗还是十分野蛮,比如丈夫死了,妻子必须削发与丈夫的死尸同睡,绝食七天,如果这样不死,亲戚才劝以饮食,然而还不能改嫁。如果村长死了,那更悲催了,得杀村中的几十名奴婢陪葬。 其实麻逸国只是一个小国家,整个吕宋群岛几千个国家中的一个,然而就是这个文明的国家都如此野蛮了,其他国家,宋朝海商那敢去交易? 不过王巨开始发起航海时,害怕有争议,也绕过了吕宋北部地区。 可最后发觉始终绕不开,因为航线太远了,供给很困难,又不能象去大食那边,用巨舰养猪养鸡种蔬菜,若那样,还能运石炭粮食回来么? 所以必须在这里也要设居住点,供给点。 同时还有遇到特大风暴时,也要有陆续的港口躲避风暴与逃生。船不要了,人得要,这就是王巨说的话。 燕达有些苦涩,这还真是对待自己人要如同春天般地温暖哪。 可是无论居住点,或供给点,或者逃生的水手船工,都陆续地遭到了当地土著人杀害。甚至都不能说杀,有的是用火烧死的,用的是凌迟而死的,有的关在牢笼里活活虐死的。 随着东航线的繁荣,与各岛屿的开发,这片区域已经成了航道上最大的难题。王巨无奈了,只好发起船队,对这些部族发起征战。然而这一带人烟也比较稠密,还是不能彻底解决。 所以就着这次练兵,顺便将这个钉子拨掉。 真相是如此,但看怎么说了,经过邵宣这一说,反成了正义战争。 不过燕达也没有当真,若真是如此,王巨就不会那么郑重反复地说,让他考虑。 但不管是否是正义战争,这一刻燕达的选择真的很重要,因为所有计划,都是围着这十万土兵去“集训”而展开的。没有了这个点,王巨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第639章八橹船 “燕将军,现在还习惯否?”船纲张果子问。 船纲就是船长,一般民间的船上各色人等会分成纲首、副纲首、直库、杂事、部领、舵工、火长、碇手、缆工。如果是官船还有各色干办官、祭祀官、掌管武器的官兵。 这种情况乃是并船形成的结果。 一艘船好几个船主,大家得将任务分清楚,不然就会引起混乱。 然而在这些船上却没有那么明确的分工,只有船纲,舵手,这两项任务太重要了,不能疏忽大意。其他的就是水手,不一定系缆的缆工就一定只能系缆,还兼着其他职务,甚至拿上武器,他们就是战士。 但这一条燕达不大清楚了。 他额了额首。 “北方人初上海船,多是上吐下泻,平时喝点小米粥,忍一忍就过去了。” “某手下可都是南方人。” “他们是山区百姓,未上过船,同样也不适应。” 燕达默然。 在这个大海的海船上,他没有说话的余地,而且他自己表现也不大好。 于是转了一个话题:“你好象不是广南人氏吧?” “燕将军,小的是江南西路人氏。” “咦,那你怎么做了船纲?” “小的家中贫困,听闻泉州那边迁徙百姓,我走投无路,跑到泉州去,被招募做了一名水工,原来的老船纲见小的还算机灵,收了我为学徒。后来我做了船纲才知道,原来上面有令,凡是各色工匠,根据各行各业情况,必须带上一到五名学徒,还要保证他们迅速出师。不过带的学徒出师的越多,上面的奖励就越多。小的出师后,做了船纲,现在也带了两个学徒,就是那个小胖子与那个小猴儿。”他指着不远处的两个青年道,又说道:“现在我将家人也接到那边,上面还分了二顷上等良田,若干物资,小的很是心满意足。” 张果子说了好几上面。 燕达知道这个上面多半就是王巨,或者协助王巨的傔客,所发布的命令。可能这些船主有很多家,不过他们多数会听从王巨指挥安排,不然海外那摊子会整个乱套的。 正是服从了王巨指挥,然后大家才赚了更多的钱,这才听从了王巨命令,做了善事,运输了好几百万石粮食给了朝廷。 但这早晚不是一个事,忽然他又想到了从邕州码头回来后,王巨与他的细心交谈,也不能说王巨说得不对,人口是太稠密了,富的富得怕人,穷的衣不能蔽体,食不能果腹。这样继续发展下去,实际国家很危险的。因此疏散一部分赤贫百姓,对国家来说,也是有益的事。不过这摊子越来越大,以后怎么办? 看着这无边无际的大海,燕达心中摇头,朝廷当真能管理到海外去? 然而也不得不佩服王巨的细心,想得长远,迁徙的多是赤贫百姓,没有手艺在身,想要定居,除了从内陆购买各色货物外,安居点也要有自己的出产。 这样强行各个工匠带徒弟,就会使海外这些定居点产生更多的工匠。 当然,这也是特殊环境的产物。 在内陆就不行了,想要学一样手艺,最少做三年学徒,无偿地替师傅赚钱,当了三年学徒后,师傅还未必将真正手艺教给你。免得教会了徒学,饿死了师傅。 “某看这一天来,船一直向正南划。” “燕将军,你看这风向,乃是西南风,如果风力小,用侧帆即可调节。现在风力还比较强劲,所以必须用大橹向正南划。但风向却将船体向西北刮的。两相中和,船就会向东南行驶了。”贾亮从船舱里走出来说。 “这大海茫茫无际,如何甄别方向?” “那就靠它们了,”张果子指着驾舱里的几样物事说,一个是指南针,一个是六分仪,还有厚厚一叠航海图。张果子还教了教燕达如何用六分仪。 燕达听了好半天才听明白。 “不过还有许多缺点,各地时差不同,阴雨天也不能用了。听说少保派人正在研究一种很精准的计时仪器,若是它研发出来,配合六分仪,以后在大海上,再也不会迷失方向。”贾亮解释道。 “大地真是圆的?”燕达古怪地问。 如果手中这玩意管用,那么大地就是圆的,不然它就不会准确。 “应当是吧……”贾亮喃喃道,毕竟这时候还没有那一个人环球航海一周,但如果大地是圆的,那个方向是上,那个方向是下,在这时代,这想法太超前了,而且越想越让人头晕的。 “如果是东南风怎么办?” “东南风也不怕,将帆全部落下,加派划大橹的人手。” 这便是八橹船、六橹船等战船,与大小无关,实际宋初开始时海船吨位同样很小,即便王巨发起航海时,多是两千料以下的海船。这个原因很多,非是技术不发达,而是造船成本高,海上风险性大,多少制约了特大船舶的发展。直到北宋末,船只才正式越造越大。 王巨等于将这个时间推前了一百年,直接达到南宋中叶水平。不过王巨也有这个底气,一是对海外清楚的认识,二是现在手中有了望远镜、指南针、六分仪,同时还推出了粗糙的皮筏艇与救生圈,获利后,又高价暗中聘请了大量能工巧匠,以及他所带来的知识,两相配合,对船舶进行技术提升。因此下水的多是大型船只。 只要是货船,那怕是一千料以下的小型货船,就必须得等季风。但就是一千料的战船,就象燕达现在所乘的八橹船,它照样能顶风航行。 其实秘密就在于它的设计,非是以载货为目标,因此船形比较狭长,用于破浪,同时是帆橹并用,当然,想要荡橹,航舷设置就非常矮小,而非象货船,吃水比较深。 不过它载货量有限,如果不与货船联手组成船队,单独航行,距离有限。这次横跨就是借助了一些西南风,航行的是战船,此行也要好几天才能到达对岸,也算是最大距离的横跨了。 孟进带着船队入港,没几天,又有一批船队入港,里面全部装载的是“役民”,高文秀就当没看到。这批战舰就是随第二次入港船队到达的。 然后王巨募集了一万名士兵,让燕达率领着,带着蚊帐、帐蓬、器甲、各种药材,特别是防止疟疾的药材,与一万名兵士先行出发,一是摸清楚情况,二是先行占据扩大根据地。 但燕达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抵触的,并且是王巨答应了他好几个要求后,才勉强领命…… 为了大宋未来,打吧。 燕达也快要被王巨成功洗脑了。 “其实最怕的就是大型侧风,那时,必须调转船头,顶浪而行,否则会有船翻人亡之险。可那样,风暴持续时间长,在海上易会迷失方向。不过现在有了少保发明的这几样事物,加上对船只质量要求严格,风险性无限下降。” 但实际还是有风险的,特别是这样侧风强行横渡,担心西南风大,可小了,或者顶风,船速会更慢,那意味着在海上耽搁的时间更长,更长风险就更大。 并且第三天,他们这一行就遇到了一次台风,侥幸这次台风级别不算大,燕达被风浪颠倒七荤八素,等风停息下来,燕达仿佛做了一个恶梦般地站起身,清点了一下船队的船只数量,居然一艘没有打散。 燕达不由地合什,连连向佛祖求保佑。 几天后,这一行终于抵达彼岸。 燕达晃晃悠悠地从船上走下去,叹了一口气:“愿终生只再乘一次船。” 还要回去啊,所以必须还得乘一回船。不过回去时,他乘座的非是这种八橹船,而是真正的货船,也会顺季风回返,比这次快,也比这次稳。 反正这一行,燕达吃了苦头。 燕达开始集结军队。 贾亮吩咐手下:“立即回广州,向少保报信。” 回去非是侧风了,而是侧顶风,航速更慢。不过这可是上万兵马,后方担心安危,难行也要往回行通知后方。 两艘比较小但灵活的四橹船,又调头回行。 十几天后,消息送到王巨手中,王巨同样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元蒙两次远征倭国失败,是因为汉人工匠对蒙人不满,偷工减料造船的结果,而且运了那么多百姓到了彼岸,那么多艘船那么多航次,出事的船只不过二十几艘。但这是兵船,战船,装兵的,又是侧风而行,非正义战争,王巨也有点疑神疑鬼了。 接到消息后,王巨说道:“紫川,你立即去泉州,用海商的名义,让葛知州上书朝廷,请求三司从巴蜀调拨一百万石粮食赈济灾民,费用由海商来承担。” 黄骅在边上说道:“子安,钱帛不足啊。” “与前面一样,承诺后年偿还。至于名义,让子深想一个名义吧。” 黄骅没有弄清楚王巨的心思,还以为王巨是发善心呢,于是没有作声。 “醇之,再草一道牒令,让下面各个管理,请略略善待一下那些掳来的百姓,并且对这些人申明,只要老实地工作到明年,官府会想办法,将他们于富庶之地安置。” “这个……” “也是我对燕达的承诺。”王巨自嘲地一笑说,儒家书籍可能也将自己头脑洗了洗,不然自己怎么对这些猴子也心软了。 “这么多人想要安置,很难的。” “无妨,到时候我会请陶弼上书弹劾我。” “咦。” “官家喜欢异论相搅……明年就要用兵,到时候官家说不定产生一些想法,朝堂更动不休,热爱和平的大臣又多。陶弼上书弹劾我,说不定朝堂对我反而更放心,毕竟有重臣掣肘我了。” 黄骅听到王巨这个歪理,有些苦笑。 然而它虽是歪理,却是事实! “也就会有人用此做文章,我就势安置这些人……并且迁徙的百姓多了,许多主户豪强没有佃农可用,他们对我也会产生排斥。换一换吧。至于血脉,放在内陆,可以将他们洗淡的。” 黄骅现在对这个血脉,还是有些不大明白,王巨对迁徙百姓比较宽松,但有几个强行的命令,那就是与异族通婚或生子女者,杖一百,罚薪两百贯!言称自己非是中国人者,杀无赦! 至于理由,就是担心出现无数个交趾。 王巨这想法黄骅也不大排斥,不过黄骅认为王巨想得太理想化,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况且是海外。不过对海外那摊子以后何去何从,黄骅就更想不明白了。 先得过且过吧,至少有了海外的财源,王巨可以做很多事。 王紫川骑马去泉州。 王巨继续主持政务,交趾使者便来了。 第640章前世 之前,王巨将李常杰的那首诗与交趾并没有归还掳掠百姓的事上书朝廷。 赵顼暴怒,刻意下诏,让王巨向交趾要人,如果不还,四年内,必须献上李乾德与李常杰的人头。 朕不要献俘了,将他们处死吧。 其实赵顼这种心情也是王巨所需要的,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郭逵在思明州摇摆了两个多月,王巨不大清楚,他去桂州交接,原桂州知州就是赵卨,不过赵卨也是一个心思眼很多的人,王巨没敢多问,即便问了,赵卨也未必实话实说。 可能王安石与吴充在中间确实起了一些很不好的负面作用。 不要小看了吴充,能上来,没有一个是简单的,王韶相对倒是比较简单,可迅速就下去了。 有了这个事实,有了这首诗,即便吴充也不大好说什么了。 为什么王巨身边的人都有“异心”,就是觉得这种古怪的拖着包袱,替宋朝拼命很屈。但若是没有这种古怪的制度,王巨能做出这么多事吗?换了明清,多半被卡嚓了。 这就是宋朝的规则,别抱怨,学会利用规则吧。 王巨接到诏书后,派使去了交趾,让交趾放人。 交趾磨蹭了近两个月,这才释放百姓,并且派了使者来到邕州。释放的百姓就在邕州,于是使者留在了邕州。 陶弼派人通知王巨,王巨骑马去了邕州。 百姓还没有安置,也一无所有了,如何安置,还有他们籍贯在哪里,必须派人一一核实后,才能遣回故里。 王巨看了看百姓,气笑了。 人数不少,足足两万多人,可都是些老弱病残。 “陶公,交趾使者呢?” “在那边。”陶弼用手指了指。 那个使者过来施礼,没有太傲慢。 实际在他来前,交趾已经派了斥候暗中打听了一下,得知了几条消息,一是这个新来的广南西路长官似乎很能打,一度大败过西夏。虽然隔得远,庆州大捷还是能打听出来的。 其次是王巨的官职,两广宣抚经略使。可能后人对于这些临时差职有些模糊,但在这时代,大伙都容易理解。宣抚使与经略使皆与军事有关,不同的就是宣抚使必须以两府宰执才可以担任,王巨前来时,朝廷授了一个知枢密院事的职官,以便让王巨有威权掌管两广,平灭交趾。另外也能算是赵顼对王巨功劳的补偿。 虽不是真宰相,但等于是宰职官,因此有了宣抚使,知桂州变成了判桂州。 经略使不仅与军权有关,还能执掌政权,也就是王巨有权利管理两广政务。 宋朝派了这个能打的大臣来两广做什么? 说宋朝想继续用兵吧,那么王巨还要带其他的官职,比如郭逵的安南道行营马步军都总管招讨使,那就是剑指交趾了。最少王巨要带一个招讨使,这才是进攻的官职。 另外又打听到王巨在广募土兵,意欲进攻,然而另一边却在广建关寨,意欲防御。 然后又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大批“黑奴”,有的在修建关寨,有的在修路铺桥,象是大规模内治广南西路一般。 因此让交趾有些摸不着头脑。 于是将掳获百姓中的老弱病残挑出来,一起送回给了宋朝,顺便试探宋朝的虚实。 “你就是交趾使者李贵?” “正是。” “这就是你们遣返的百姓?” “是这样的,去年中国派郭公攻打我国,我国国小民稀,不得不让一些强壮的丁壮修建防线,结果许多丁壮一些患了疟疾死去,余下全部在这里。” “李贵,不知道你们交趾与占城关系有没有改善?” “何?” “如果我劝说朝廷无偿资助占城五万套铠甲,五万把神臂弓,以占城与你们交趾的恩怨,他们会不会趁你们未恢复过来之前,攻打你们交趾,逼迫你们交趾重新归还那侵占的地哩三州以及律陀罗跋摩?” 只一句,便让李贵额角涔冷汗。 他愣了愣说:“王公,我们交趾乃是大宋属国。” “既然知道是属国,就应当有做属国的样子。” “是,是,不过我能否问一件事,王公于广南大肆招募士兵,意欲何?” “能相信你们交趾吗?还能不防备你们交趾吗?” “王公广修城防,广募士兵,多少让人有点担心。” “以你的意思,还象以前邕州一样,不设边防,不置军队,任由你们交趾前来烧杀掳掠,畅通无阻?” “不会的。” “希望不会,你回去吧,对你们国主说一声,火速将余下的百姓一起归还给我们宋朝。如果不遵守誓约,休怪我们大宋也不遵守誓约!” 李贵一行让王巨打发走了。 陶弼担忧地说:“子安,恐怕这些百姓要不回来了。” 如果王巨不来到广南,最后宋朝用交趾割让的广源五州又搭了一个七源州才换了部分百姓。但就是王巨来了,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逼着交趾将百姓送回。 其实只能怨郭逵那一撤,别半夜偷着跑啦,然后三军溃乱地逃向后方。交趾看到这情形,还能畏惧么? “我慢慢想办法……” “还有一件事,你也要注意,虽然子安你出了重赏,仍有许多峒寨不愿意配合官府募兵,并且他们暗中与升龙府一直眉来眼去。” 这不是一条好消息。 只要这些部族做内线,以南方六州单薄的防线,很容易就被交趾突破,即便那几个关寨渐渐建好了也不管用。 王巨挠了挠下巴,想了一下说道:“真不行,出更高的赏赐,钱帛动人心,我不相信他们个个爱护自己的寨民象爱护自己子女一般。若是还不行,就由着他们,以后慢慢对付。” “这会花很多钱帛啊。”就为募这十万土兵,钱花得让陶弼在边上旁观都感到肉痛了。 “花再多的钱,也要想方设法,让他们寨民进入募兵中,只要进入募兵中,我就有办法对付他们。”王巨说道。 其实现在基本能看出来了,除了特别闭塞地区外,余下的,对宋朝友好的,不用王巨出重金,多自动或多或少送一些子弟来做土兵,模棱两可的看到好处,也送了寨中子弟过来。剩下的可以说是很顽强不化的部族。但王巨现在也需要时间,他想了想说:“陶公,反正多数土兵将会送到海外集训,交趾难以打探到具体的底细。因此可以派人扬言,说是我们这样做,乃是重兵防御,而非是想攻打交趾。” “行,燕将军有没有抵达彼岸?” “平安抵达。” “那就好,慢慢拖上这一年。” “恩,应当无妨,虽然去年一战我军损失惨重,然而一度让交趾产生灭国危险,他们也害怕,所以以后不会安份,但不敢过份。” “这倒是,交趾政策比较狡猾,还没有入侵我朝,立即迁徙百姓去了地哩三州,生生让占城无法攻占。” “占城也不是好货色。”王巨不屑地说。 这件事也要写奏章的。 王巨写了奏章,迅速送到京城。 赵顼看后再一次暴怒,将奏章扔到地上,怒道:“欺人太甚!” 王珪将奏章重新捡起来说:“既然朝廷已派王巨经营两广,几年后当替大宋雪侮之,陛下不用动怒。其实这样也好,朝廷不能伐无义之兵。” 赵顼走了几步,问:“王巨上书建议由海路运输木棉,你们商议得如何?为何久拖不决?” “有人同意,但也有人反对之,原因有二,海路陌生,大家依然多认为比从内河运输风险性大。其次季风也是问题,早熟木棉可以抢着季风运到北方,晚熟的则来不及了,必须等到来年才能运回北方。” “那就等一等,难道广南没有储仓了吗?” “那样老臣就拟一道诏令,发向广南。” 吴充在边上说道:“陛下,如果借助海船,恐怕海商更加肆无忌惮。” “几年后朝廷即派官员管理,有何忌惮?” “但朝廷派谁去管理,还有如何管理?” 赵顼语塞。 这个忌惮的不仅是海商,实际也忌惮了王巨。 今年灾害还是蛮严重的,特别是东南。 赵抃在越州,看到灾情严重,于是学习王安石,诸州皆列榜道路,严禁粮商涨米价,只有越州列榜于道路,任听米价踊涨。诸州米商听说后纷纷将米运向越州,运来了运不回去了,只好跌价卖了,于是百姓无饿死者。 其实这种做法是真正的损人利己,粮食是有限的,越州百姓得活了,其他地区百姓悲催了。 有的大臣反映两浙饿死者什五六,十个人有五六个人饿死了。肯定没有那么严重,但确实饿死了不少百姓。不仅是旱灾,主要是蝗灾,实际灾害最重的地区是两浙、淮南东路,真正的鱼米之乡,比如两浙围,江东圩,旱灾不会产生多大影响的,然而蝗虫来了,连围田圩田的青苗也食之一空,这才带来了致命的灾荒。 和州滁州官员上书,说老百姓没得吃,都开始捉蝗虫吃。 在古代,百姓对蝗虫很敬畏的。 饿到这份上。 赵顼问发运副使卢秉,可有此事,卢秉老实地说道,有之,民饥甚,死者相枕籍。 赵顼惨然。 正好海商的粮食到了,解决了朝廷的燃眉之急,然而因为占城的不配合,海商筹集的粮食不足,于是还留下一个尾巴。 百姓饿得走投无路,虽然灾情不及熙宁七年,可两浙离福建路近哪,于是一起涌向福建路。葛少华也表示悲催,涌来的百姓太多了,他上哪儿弄这么多粮食?而且这么多百姓怎么办?他不是王巨,一下子弄走这么多百姓,可能就会倒霉了。而且就是将船队挤满了,也未必能装走,还会有滞留的百姓。 葛少华没有办法,先出高价向当地大粮商大地主们购买一批粮食。好在王巨余恩还在,葛少门就是出自王巨府上的傔客,继后做得也不错,各个主户与粮商们没有赚黑心钱,虽涨了价,但涨得不过份。 然后葛少华又立即让海船,不管有没有带货,赶忙乘着季风去倭奴国与高丽,尽量弄来粮食,有多少弄多少,季风转向就立即返航。 诸衙役与胥吏看到葛少华忙得焦头烂额,有些好笑,反正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倒也没有出大乱子。 随着葛少华写信给王巨。 先前卖给朝廷一个人情,也是王巨的吩咐,运来四船铜,同样是四船,但今年船要大多得。 葛少华用海商名义上书朝廷,说是海外百姓也需要交易,但缺少铜币,海商们又不敢私自铸币,因此运来四船铜,与朝廷换铜币。 宋朝铜币非是纯铜铸造的,而是合金,有铅有锡有铜,铅锡在宋朝不值多少钱,因此用现铜换币,也会让朝廷盈利。这说明海商们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就不用那么猜忌了。 不过百姓多了,葛少华还是很担心的。王巨又让葛少华上书朝廷,各个海商用“各自”的海船做抵押,向朝廷贷价值五百万贯的丝帛,两年偿还,每年愿意付二分年利息。也就是两年后,朝廷又赚了两百万贯。 赵顼看到奏折后不解,这些海商们有钱,钱多得一捐就是几百万贯高价粮,怎么也缺钱? 于是将两府三司大臣喊来商议。 大伙一起同意,这才叫放贷,何必敛那些普通百姓的青苗贷,有钱不赚是傻瓜。 不过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海商会借贷。 结果出来了,绢帛贷出,一起向岭南运输,给王巨筹军费的。 这样的海商还用得着防范吗? 不就是迁徙一些赤贫百姓吗?况且几年后陆续交由朝廷管理了,不管朝廷如何去管理,证明人家并没有做海外王的心思。 然而因为朝廷的恩惠,这些海商们做了多少善事,帮助朝廷渡过多少难关? 许多大臣还是赞同的,特别是李常杰那首诗传扬开来,即便温和的大臣也愤怒了。 但打仗就得用钱,至今王巨并没有从朝堂挪用钱帛,可是两广能有多少财政收入,这无疑是替朝廷节约大量的军费。 不过有的大臣就产生了更大的担忧,王巨在这些海商心中的地位太高了。所以有了吴充这段对话。也不能说不让人起疑,这些百姓是分散的,如果拢在一起,再加上今年泉州滞留准备迁徙到海外的百姓,都能建立一个中小型国家了。况且还有明年后年…… 以至一些极少数保守,或反感王巨的大臣扬言,今年泉州海商说因占城之故,筹粮不足,这是有意的。朝廷正等着这批粮食救灾,因为粮食不足,饿死了许多百姓。这样一来,好逼得大规模的百姓向海外迁徙。 可这话没人当真,人家是义举,税照交,赋照纳,难道真欠朝廷粮食? 有粮食的粮商与大主户彼彼皆是,一个个在囤积居奇,有本事让他们也去捐粮去,那么就不会饿死人了! 对于这种说法,赵顼也不屑,并且痛斥了几个上书的大臣。但难免多少会产生一些疑心,他要的是一个大臣良臣,而非是一个海外王。 赵顼又走了几步,忽然问:“吴公,有没有前世?” 第641章文臣 “前世?”吴充愣了一下。 王珪在边上解释道:“王巨前去泉州,刻意绕道和州,在和州境内寻找了两天,最后在一处默立许久。有乡绅询问,王巨说我梦到这里是我前世生活之所。乡绅刻意巴结,说明公前世一定是一个大人物。王巨说,前世我只是一个很穷困潦倒的教书先生。说完,又捐出两千贯钱,让当地百姓组织起来,兴修了一个学堂,还修了几条道。” “我知道了,难怪今年那些海商们刻意弄了五船粮食运到和州,因为港口水位线浅,还差一点出了事故。难道王巨前世当真是在和州长大的?” 这太扯了。 王珪吃吃乐了起来:“吴公,你能知道前世做了什么?” 吴充摇了摇头。 “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王巨要去南方,而江东圩也是他提议朝廷大肆修建的,于是梦到了这个前世。” 吴充突然醒悟。 王巨编著那部大部头“杂学”书籍数学,一是研究算与形(代数几何),二就是研究事物变化的规律。 然而王巨本人也没有否认神灵不存在,只是认为神灵可能不是人们所想像的那种神灵。 其实这世界无神论者很少很少的,也许这个梦做得比较真实,让王巨信以为真了,然后南下时真的去找自己的“前世”所在。 这哪儿能找到,因此找了两天,才找了一个似是似非的地方,说这里就是我前世生长的地方。 但皇上说的不是这神马的前世,而是指王巨连这个似是非是的前世故乡都十分重视,又岂能会不重视真正的故乡,故土家园? 况且宋朝很繁华,当真在海外做一个海外王比在宋朝做一个位极人臣的重臣好吗? 这就是赵顼给移民一个定论。 于是吴充立即默然不语。 不过赵顼又说道:“这样,王公,你拟诏,问一下王巨海外各安居点的情况,以避免朝堂产生不必要的争议。” “陛下,此策甚妙。”王珪道。 诏书迅速下达到王巨手中。 王巨从容地回了一道奏章。 海商需要朝廷支持,有了移民,才能开发海外,才能有更多的海外出产,才能有利润。其实这个王巨以前就说过了,不过又说了另一件事。海外也有许多强大的国家。 在另一个时空,元军曾派出一支军队远征过南海的爪哇国与闍婆国,在答哈,葛郎国王哈只葛率十万大军作战,三战三败,哈只葛只好投降。然而因为元军少,又不适应当地的气候,最终不能坚守,且战且撤,逃出南海。那次出征,元军伤亡不大,似乎只死了三千人。 不过这也说明了几个问题,南海诸国军事力量不行,否则那次元军会败得很惨。其次这些国家也不可小视,即便败了,也不易被征服。最后就是这些国家人烟也比较稠密了,否则不会募集了十万军队应战。 元军也犯了宋朝的病,轻视了,听说南海产香料,大军未发呢,便将南海纳入福建行省,他们知道南海有多大吗…… 现在也是如此,在南海主航道,也就是在马六甲海峡两岸,已经出现了一些强大的国家,虽不及宋朝,但能与交趾相仿佛了。 所以王巨说,若是宋朝能灭掉交趾,宋朝海商在南海这些国家也会受到尊重。但若是灭不掉,那就会让他们轻视,以后贸易会困难重重。 影响是有一点的,也不过在占城那边罢了。 然而宋朝君臣哪里知道?况且王巨就要动手了,也没有时间去验证。 于是海商们这才捐赠粮食,又向朝廷贷绢,以便让广南军队迅速平灭交趾。 这叫共赢,朝廷就不要多想了,想得多,将事情弄得过于复杂,反而不美。至于为什么海商要贷绢,这么多百姓迁徙到海外,开始时得养活他们,提供物资,又要修建船舶,虽然盈利颇厚,可开支同样巨大,手中可能没有多少钱帛了。这是海商们的善意,也是海商们的经营,既然他们承诺两年后偿还,由着他们去吧。况且如今近千户海客,上千艘海船,造价几何?还害怕这几百万贯绢贷不会偿还吗? 不过海外如何规划,海商们也有他们的团行,朝廷可以发诏书,询问泉州的葛少华,与我没关系。 朝廷可能不相信,但王巨得撇清关系。 不能让朝廷真的以为自己控制了所有的海商与移民,那样麻烦就真正来临了。 随后王巨又说了迁徙的百姓,这次旱灾造成迁徙的百姓又多了起来。 可不迁徙,难道让他们活活饿死?就是迁徙了这么多赤贫百姓,听说东南还饿死了许多百姓。 为何东南鱼米之乡,略有灾害,就发生了如此惨状?人口过稠密。 也不是如此,主要是朝廷将东南粮食一起调到北方了,本地仓储并没有多少储粮。否则以东南粮产,就是连年灾害上两三年,也不至于饿死许多人。 况且这些百姓迁徙到海外,消费有限,每年还要寄钱帛回来,又养活了多少家属亲戚? 王巨写好了奏章,派人将它送到朝廷。 但没有解释那个绢贷如何用的,还有现在两广的募兵练兵,以及广南西路如此大规模的市易。也不用解释,否则何来的便宜行事之权? 不过朝廷这次下了一道明智的诏令。 准许了王巨的进谏。 从此以后,只要是北调的粮食,无论是商粮或国粮,只要不是调向外国(指倭国与高丽),任何市舶司不得抽解,以宽解北方粮食压力。 准许两广雇用海船运棉,市舶司也不得进行任何抽解。但只限官棉,如有海船运输私棉,一旦查出,连船带粮全部抄没。 为了便利于南北互通有无,在国内贸易的商货只从始发港市舶司进行一道抽解,然后凭由抽解的朱抄,到达任何彼岸,其市舶司都不得进行二次抽解。 “少保,这是好消息。” “确实是好消息,宽了民力,还利于商业繁荣。” “少保,我是说可以卖船。” 有了这三道诏令,只要王巨的船队不插足,仅是国内的业务,最少就能养活三四百艘大型海船。不要跑外国了,只在国内南北市舶司跑来跑去,也能混一口饭吃。 所以黄骅提议卖船。 在彼岸造船,木材不用购买,许多劳力又是免费的奴隶,所以造价仅相当于国内的三成。 几百艘船,能赚好几百万贯。 王巨摇了摇头说:“国内的事由国内经营,我们不插手,况且要……知足。其实缺钱就是这一战的兵费,还有移民的安置费用。兵费不过这两三年,移民费用明年就会减少,还能指望明年有大型灾害?不过一些落后的船只淘汰下来,便宜出售吧。我们不插足,明年就要很多货船,现在造船是来不及了。” “喏。” “将这道诏令,立即用露布张贴于全境,再派人向广州那边的富豪,说明它的意义,让他们早做准备。该造船的现在就可以造了。至少我在的时候,还能多征一点税赋。” “哈哈哈。”黄骅一乐。 三道诏令迅速张贴于两广全境。 许多官员看到露布后,差一点泪如雨下,悲催的沉重棉役终于解脱了。 时光一天天过去。 天气渐渐凉快下来,只能说不那么酷热,想要象北方那样天高气爽那是不可能了。 风也开始转向,广南开始大规模向海外运兵。 一直到中冬时分,前后共运去了近八万土兵。余下的则在邕州钦州桂州集训,也是备防万一。 这件事朝廷也知道,并且有部分大臣隐约猜出真相,但也不知道如何去说。说不好吧,一是去海外集训的将士没有回来,无法找到证据。而且若没有这些从海外“雇来”的役民,王巨如何修建前方关寨,修桥铺路。不修桥铺路,广南西路各个峒寨仍然一直处于闭塞状态,那么朝廷也就无法治理,至于峒寨各个百姓反过来因为这种闭塞,处于贫困状态。穷了,就要下山抄掠了。也只有王巨有这个大手笔,这么做。 说好吧,当真好? 让他们不知道怎么说的,还有泉州那边。 葛少华做得不错,至少泉州百姓以为葛少华隐然有萧规曹随之风,很好地将王巨的大治继承下来。 然而那么多百姓又迁徙到海外了。 似乎数量比去年还要多,因为那些海商人又造了许多船只下水,而且还多是大型木兰舟。 可让他们怎么说?似乎这样做,让他们很排斥。 但好处却是显而易见的,人口是太稠密了,迁徙到海外确实是给了这些赤贫百姓一条生路,因为有了这些移民,海商才一年上缴了大量抽解,带来动了商税增加,更是给内库榷香带来庞大的收入,况且这些移民每年还寄回来大量钱帛,不仅养活了许多内陆百姓,又给邮驿司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这些收入太庞大了,可以说,这些收入累积起来,都能买下这些百姓。 这是宋朝朝堂君臣的看法。 交趾那边则是另外一种看法。 他们也打探到王巨募征了许多土兵,不过他们消息有限,虽然王巨没有中止商贸,然而盘查森严,交趾商人来了,只能走指定的道路,在指定的场所活动,若出了这个界线,立即捉拿,重杖一百,遣送出境。 虽然还有一些斥候打着行商的名义,绕过盘查的士兵,潜入到宋境,打探到一些情报,可终是有限,不可能再象苏缄那时畅通无阻了。 所以错误地认为,王巨这种做法,实际是变相地让南方六州各族交出他们寨中的丁壮,做了人质,以便保证他们的忠诚。但这样管用吗?送去当兵的又不是这些酋长的子弟,该背叛时还会背叛,只能说王巨这样做,纯粹是钱多人傻。 倒是曲珍在钦州西南训练的那几千骑兵,让他们有些忌惮。 然后打听到的便是王巨派出许多人手,在各州军官府支持下,与各峒寨蛮人进行交易,互补有无。但这种交易不仅是王韶那种单纯谋利性质的交易,比如左右江各峒蛮出产各种刀具,按照民族种类又分成峒刀、徭刀、黎刀,往往大刀赠人,但小刀因为是随身携带之物,从不赠人。不过小刀制作尤为精良,富有民族风情。 在王巨劝说下,许多峒寨开始打制小刀,王巨还弄来皮革、宝石,让他们做精美的刀鞘,是让蛮人去做,王巨仅派人过去指导,因为从他们手中制作,才有那种味道。但换成汉人工匠,就那么一回事了。 有了异族风情,又了精美的刀鞘,马上这种小刀立即变得高大上了,运到北方,马上变得畅销。 而且王巨派出的人也反复劝说,借着少保在广南西路辰光,你们努力变好吧,否则走了,你们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这也是事实,眼下是谋利性质的经商,但这个利王巨不谋,以后也被其他商人谋走,关健是以前让商人来谋这个利,人家都不愿意来。王巨一走,这些从海外转了一圈的管事经济人们,也随着就撤走了。到时候想让商人来,手中就得有东西。那些商人可不会派人细心地教导的,况且也未必能教好。 再如宜州的蛮人,刀耕火种,也就是冬天来了,将山林放一把火烧掉,用这个草木灰做庄稼的肥料,春天到来,将粟豆芋魁的种子撒下去,平时也不管理,靠天成,秋天来收获了…… 如果老天不架势,春汛时连续几场暴雨,所有种籽一起被冲走,秋天没得吃了,于是纷纷下山做土匪强盗,官府不能禁之,俺们要吃饭啦。 所以王巨派人耐心劝说,然后将那些掳来的百姓调过去,替他们修路,修建陂堰,甚至主动替他们修建梯田,架设筒车引水。然后让他们用自己的特产交换各个农具,实际有时候纯是在亏本经营,怎么办呢,落后到那份上,那来的出产哦。有时候遇到难缠的部族,王巨都不得不放下身架,亲自过去劝说。 更要命的是当地人有许多落后的观念,比如牛,许多地区都养着牛,还知道用家马与野马配合,改良马种,一些高旷的山区还养着南方的山羊。但这些价格高昂的马,蛮人不知道拿来交易,牛不知道用来耕种,反而因为“惜牛”,用踏犁来耕耘。那么养马养牛是干嘛的,吃的!或者祭祀。 与西北羌人一样,许多蛮人“贵种”,王巨乃是以西府宰执的职官身份南下的,并且做得也不错,许多部族贵种了王巨,王巨下来了,将牛马牵出来,要宰杀牛马招待王巨。 这让王巨很无语。 于是王巨下了一道命令,各州县官员得想方设法,改变一些峒蛮的落后观念。 如果谁放不下身体,我就会上书弹劾谁! 因此在交趾人眼中,王巨颇类似于范仲淹,重防御,重民生,但看上去,不会主动对交趾发起进攻。也就是说王巨是一名合格的文臣,但未必是一名合格的武将,或许庆州战役是百姓夸大了,非是王巨指挥的,而是各个武将打出来的,让王巨领了头功…… 致命的错误想法! 第642章原来是虎(上) 王巨一度都迷惑住了赵顼。 冬天到来,王巨上书,请求处理八名官员,其中包括一名知州。 朝廷许他便宜行事,各知州知军各监司官员都要听从他的命令,他下令让官员主动放下身体,改变峒蛮的落后观念。这也是无奈,不要说广南东路了,就是广南西路这么大,让他不断地骑马下去处理,怎么能办到? 所以必须让各州县官员配合。 然而有的官员当成了耳边风。 这也是王巨说好的条件,而且到现在,王巨并没有向朝廷请求一文钱支持,甚至广南各坑矿与一些监司的收入,王巨都没有挪用,挪用的不过是可怜的两税。 兵支援了三千士兵,朝廷另外给予了重奖。 其他的就没有了。 所以这个权利实际与威信也等于是朝廷的支持,因此赵顼立即下诏,将这几个官员全部贬职处理,其中两名表现恶劣的官员,官职一起被罢免。 这道诏令让整个广南官场都产生了震动。 王巨却没有当作一回事,继续埋头做事,广南西路也产茶的,但因为宋朝的古怪茶政,禁令广茶不得对外销售,于是使种茶业萎缩,自产自销了。 王巨又从福建路请来一些高明的茶农,教导百姓用先进的方法种植茶业,特别是加工茶饼技术。 再牵线搭桥,不对内陆他路销售,但可以对外国销售吧。 接着再到丝麻业,广南原来不仅有木棉,同样有麻,有桑蚕,有藤,特别是麻产量位于整个宋朝诸路的前三位。 有的部族有了一些先进的工艺,比如蜡染,但许多部族工艺仍然很落后,因此王巨又请来工匠,教导他们工艺,以及染织。其实麻除了织布外,还有很多用途的,比如麻绳,麻袋,麻纸……仅是一个麻,就能改变无数百姓贫穷的状况。 其实非是广南西路不好,相反的,有很多出产,只是无人用智慧去带领,就象黎布,王巨提议,赵念奴派人去指导,仅是一个黎布便使许多黎人变得富裕,以至许多黎人呼赵念奴为圣公主。 当然,象王巨这么大规模指导,一般官员是望尘莫及了,一没有那财力,二没有那人力。 因此听到王巨在广南所做的种种,赵顼郁闷了。 朕让你去广南是平灭交趾的,你却认真内治广南了。 但又不能说不对,难道内治错了吗?这才是主旋律,就连保守的吴充提到王巨在广南的做法,也交口称赞……这不亚于让司马光称赞吕惠卿,容易吗? 而且王巨也说好的,三到四年,才一年不到呢。 赵顼还奇怪一点,王巨这次到广南,做法比较软。以前无论修建郑白渠,还是知庆州、泉州,王巨开始时都是十分强硬的,第一年必定会弄死几个人,用此用震慑,然后才一步步做妥协,最后取得大治。这叫先难后易。 然而一般官员是学不来的,虽难了,但王巨有本事带着大家发财,这才能换来双方的妥协,以达到王巨的目标。 所以王巨自傲地说了一句,我不是坏人,会救人,我不是好人,会杀人。 这句话在后宫中都有嫔妃议论,然后嬉笑王巨不是传统的好人,但还是一个好人,不然百姓不会爱戴,只是这个好人与其他好人不一样。 但这一回显然不同,从开始,就用了宋朝“主流”的方法去治理,包括募兵在内,以收买为主,惩罚为辅,甚至罕见惩罚。 难道广南西路那个地方当真那么复杂,连强势的王巨去也不敢强势了? 有的赵顼还不知道。 王巨确实是采用了“主流”政策去治理,而且也用了心。但还有一些酋首不领情,甚至交易时还杀害了王巨手下的两名管事,请来的几名随从,四名配合的胥吏,七名衙役,一名翻译,有六次商货被劫。 就是这样,王巨都没有动手! 软到这份上了,与宋朝其他士大夫有什么区别? 打听到这个消息后,春天到来,交趾主动派使者来了,让员外郎陶宗元带着五头驯象来到邕州,驯象是献给宋朝的。但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让宋朝归还广源、苏茂五州。 邕州知州是陶弼,因此派了一个姓陶的过来。 陶弼通知王巨,王巨说让他去京城。不过王巨也做了一件事,找来十头驯象,派人交到交趾,这是我们大宋赐予你们交趾的,但也有一个请求,你们行行好,将掳来的百姓释放吧。 并且将此事也上书给朝廷。 大象在这时代很多很多,不但百姓养着许多大象,因为野生大象多,以至经常践踏了百姓的庄稼,撵都撵不走。五头驯象,就想换回五州之地? 随后王巨还说了几件往事,那就是交趾对宋朝的多次抄掠。 丁朝与黎朝还要好一点,特别就是这个李朝。比如真宗时,一个獠户犯罪,逃到钦州,李朝以追逋的名义,大肆寇掠如洪寨,杀死无数宋朝百姓。天圣年间,李朝又让驸马亲自率兵,剽掠边民。仁宗时,李朝更加肆无忌惮,景佑时入侵思陵州,掠无数牛马,焚烧许多百姓村舍而还。皇佑时,以追逋逃亡士兵为名,进入宋境,掠无数百姓牛马而还。到了赵顼继位时,为了让交趾安份,赵顼主动示好,将广源州赐于交趾,仍不能阻止,交趾继续时不时小规模的越境抄掠。 这是公开的,不公开的便是与宋朝邕州一些不法商人联手,每年买回几百名几千百宋人,其中以汉人为主,但人是怎么弄过去的,多是坑蒙拐蒙,让百姓上当,有时候是强行绑架,将百姓押到交趾。这些宋人过去的待遇,现在广南西路那些“黑奴”什么待遇,这些宋人就是什么待遇。 交趾境内没办法查了,因为广源五州又收回来了,有一部分宋人就被卖到这五州,王巨花了很大代价,才将这些人陆续解救出来,一个个折磨得不成人形。 这个小国家就是这样对付我朝,回报陛下的,现在让使者带着五头不值五匹骏马价格的驯象,想要换回广源五州,能不能答应,陛下与诸公看着办吧。 这不是秘密奏章,王巨当着琼娘面写的。 实际琼娘很机警,现在王巨办事,大多数也不回避她了。 琼娘不解地问:“我朝如何容忍的?” 这就是她的聪明之处,不说交趾残忍,尽管交趾比西夏人更残忍。关健是他们这么残忍,这么多年宋朝居然一直忍受了,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太宗时,赵普妹夫候仁宝受卢多逊排挤,贬知邕州。候仁宝在邕州呆了九年不得调任,担心自己会老死在岭南,正好黎氏替代丁氏,于是上奏太宗,说交趾内乱,朝廷可以借机拿下交州,他愿意进京向太宗禀明具体情况。然而又被卢多逊阻止,太宗听信卢多逊建议,从荆湖抽调了一万多士兵南下,以候仁宝为主帅,孙全兴等人为副将,水陆进攻交趾。然后于白藤江畔与交趾作战,初战虽捷,却因为孙全兴后军逗留不行,候仁宝又中了敌人诈降之计,孤军深入,由是战败。” “只一两万人就想灭交趾?” “那时候交趾远不如现在强大,如果用兵得当,两万兵马不算少了。随后到了真宗时,又有人提议,但被真宗否决,于是南方一直用了苟安政策,一直保留到现在。” 其实从宋太宗时就做错了。 第一是过于轻视。 郭逵南下,还是犯了这个错误,尽管兵马数量庞大,还是轻视了,甚至都不了解交趾的情况,十万大军,二十万民夫,就匆匆南下了。 可怜王巨为了多迁徙百姓,绞尽脑汁,但这几年,因为交趾,就生生糟蹋了二十多万人,还有好几万,甚至十万百姓仍在交趾做奴隶…… 第二那时交趾一直没有真正的正统,丁朝与黎朝尽管开始有了正统,时间不长,不能深入人心。但到了李朝,正统开始存在了。还有这个最复杂的热带雨林地形,想要顺利收复,并且以安民心,那是不可能的。这一条上,赵顼也想得简单。 也就是宋朝错过了最好的收复时机。 如果不是航海,让王巨想出那个北部湾海盗计划,换王巨来,王巨也许有办法真正打败交趾,但没办法占领。 “官人,妾身是不是感到哪里错了。” “想得不错。” “哪里错了?” 肯定错了,但王巨都说不出所以然。 想想前世,美帝将叙利亚用一个民煮将叙利亚等国家弄得国将不国,民将不民,但国内还有许多精英整个舔着美帝的屁眼。 倭寇造了那么多孽,南洋那些猴子还说倭国是好国家。 但反过来,以后这些猴子对华人下屠刀比倭寇还要残忍,天朝都一直忍了,以和为贵,然而这些猴子却个个不领情。 难道仁义不是王道,屠杀才是真正的王道? 王巨也想不明白了。 他用火漆将奏章封起来,送向京城。 去交趾的使者回来了。 如果是那个民间传说中庆州大捷的王巨,交趾也许会害怕。但是仁爱的士大夫嘛,也就当空气了。 李常杰亲自接见,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交趾是属国,中国是上国,你们那个少保却向我们交趾献十头驯象,这不合礼法啊。不过看在两国和好的份上,咱家就代陛下收下了吧。” 使者连交趾那个小国王都没有见到,便被轰回来。 而且这句话颇有含味的,王巨说是赐,李常杰说是献,何谓献,下国对上国送礼,才称为献。 说不定后世交趾史册就会记载此事,宋朝两广边疆大吏向交趾献驯象十头! 王巨也不怒,正好,并且王巨还保留了原本。 于是又将他的原本,以及出使经过写了下来,一道又送到京城。 一前一后到了赵顼手中,赵顼也知道王巨这是恶心一些想要和平的大臣,但看后,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在宫中暴跳如雷。 陶宗元就在这种情况下,带着五头驯象,到了京城。 结果可想而知了。 他同样也被轰出京城,你们交趾的驯象太贵重,朕受不起。 “这是怎么一回事?”陶宗元在路上茫然地想。 三月便到来了。 姚雄先带着四万兵马,从彼岸乘船返回。 四万大军在后面向邕州开拨,姚雄先骑马赶向桂州。 看到姚雄,王巨高兴地说:“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 第643章原来是虎(下) “伤亡了多少兵士?”王巨问。 “伤亡了三千余人,而且诸岛合在一起户数少则可能有二十万户,多则有三十万户,比少保预料得多。”姚雄答道。 这个伤亡也包括了非战斗性的伤亡,有生病死掉的,不一定是疟疾,各种各样古怪的病,包括水土不服引发的各种病症,还有的被毒物咬死的。真正死于疟疾的不过三四百人而己。 不过这一行,在王巨反复叮嘱下,预防工作做得好,否则就多是南方土兵,也会有更多的兵士死于疟疾。 但也有一半伤亡于战斗中。 那怕王巨花费了无数钱帛,几乎人人装备了优良的锁子甲,优良的刀弓。 主要原因就是彼岸岛屿生活的土著人太多了,其实面积也不大,主要就是吕宋岛以及周边的几个小岛,在南面还有几个大岛屿,但与燕达这一行无关了。其面积合在一起,还没有福建路大,也就是这个人口密度几乎能与广南相仿佛了,比广南西路还要密集。 幸好如王巨所说的,文明比较落后,没有精良的武器,也没有一个强大统一的国家,而是分成了几百个大大小小的部族。否则伤亡还会更大。 但姚雄也没有怪王巨。 岛上太复杂了,作为岛是一个大岛了,但以面积计算,也不是太浩大,可就这么点大的地方,无数个部族,各自语言不同,风俗不同,各种各样的地形,然而作为生存地,姚雄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地方,有很多河流,雨水充足,还有许多热带果树,就是热。如果能适应这里的天气,再开发出来,估计就是这一片地区,就能养育上百万户百姓。 其实还要感谢王巨很早就让康怀慎与沙回宝带着迁徙百姓中的丁壮,在这里开拓与战斗,至少对海滨地区情况比较熟悉,否则盲目上去,死亡率会更高。 王巨脸色也变了变,心想,幸好当初就没有将主意打到主航道哪里。 于是问:“东良那边进行得如何?” “还比较顺利,为此,好几次让燕将军头痛万分。” 毕竟在那种环境下配合,又是那种情况配合,十分不容易的。 况且燕达还想活更多的人…… 王巨笑了笑,说:“去邕州。” 一行人骑马来到邕州。 一年时间过去了,在王巨与陶弼联手推动下,邕州城略略恢复了一丝生机,不过现在邕州也开始在戒严。 交趾讨要五州之地了,宋朝给,大事去矣,这个则是王巨努力了,所以才有了十头驯象的故事。但是宋朝不给,说不定交趾以此做借口,又会出兵。 陶弼也长舒了一口气:“来得正是时候。” 毕竟主力军队全部送到彼岸集训了,广南西路留下的兵力不足。 王巨说道:“陶公,可以上书了。” “真上书?” “我承诺过燕将军的,不这样,这些百姓不能安置。” “确实不能放在广南……”陶弼说道。本来广南各部族桀骜不驯,王巨正想办法加强融合呢,如果将这一批对宋朝怀着仇恨的昆仑奴留下来,广南西路会更加复杂。 “只是这样……” “陶公,弹劾我的人还少吗,不在乎你一个,这叫虱子多了就不怕痒了。” “那我就写了。” 陶弼伏在公案上,当着王巨的面,写了一份“弹劾”奏章,说是王巨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群昆仑奴,敢情现在王巨才知道古人所说的昆仑奴不一定是非洲黑人,凡是南海或天竺南部皮肤黝黑的人种,古代中国全统称为昆仑奴。 王巨用这群昆仑奴铺路修桥,建设关寨,兴修水利。 虽然这群昆仑奴生性懒散,特别是这个懒散,王巨还刻意观察过,确实与汉人百姓有着天壤之别,勤劳度还不及那些封闭落后的蛮人。懒散了,想他们干活,皮鞭竹杖就少不了的。因此陶弼弹劾王巨,虽然懒散,可他们没有向朝廷讨要什么薪酬,王巨却派人动辄笞打责骂。给的食物也少,衣服也仅仅能蔽体的粗麻衣,却让他们从太阳出来,一直劳作到太阳落山。广南天气又长,仅是数月,便有三成人死亡,实是让人目不忍睹。 所以陶弼望朝廷出面,宽恕这些昆仑奴,以示上天浩生之德。 并不长,大约就是这些,中间又插了几个典故,然后就结束了,陶弼道:“子安,这样可行否?” “就这样吧。” 陶弼这份弹劾奏章起的只有一个引信作用。 一旦燕达率着大军回归,那时候押过来的百姓会更多,到时候朝中那些“圣母”们,就会一拥而上了。 也就是真正发酵之时还早。 王巨将奏章重新递给陶弼,然后说道:“开始吧。” 那个海盗计划执行前,得想办法,弄回来更多被掳获过去的百姓。 ………… 中交边境,禄州过去就是门州,门州过去就是七源州,七源州过去就是广源州,广源州过去就是思琅州。 广源州本来是属于宋朝的,但宋朝重心不在南方,由是让侬智高独立为王。宋朝平定侬智高后,交趾趁机向宋朝讨要广源州。友谊万岁嘛,那就给了…… 这一给反而引起交趾更大贪心了。往后一千年的历史,会陆续地在犯着这个错误…… 七源州与门州南部地区就是谅州,不过后来越南的谅山府却是在门州境内,而非在现在谅州境内,谅州是指谅州府南边的那片山区,有各个部族,即便交趾也只是半羁縻治理。地形有些复杂,而且当地各族百姓比较凶悍。谅州东面就是苏茂州,苏茂州北侧搭着十万大山,东北角便是宋朝的钦州西南边境。但在它东面还有一块狭长的土地,交趾的永安州,也就是唐代的陆州。因为临近海滨,百姓稠密,也是交趾比较富裕的一个州。 在谅州下面则是交趾的北江州,因为李氏王室原是北江人氏,所以改为天德府。谅州右侧,七源州广源州南边则是交趾的富良府,郭逵大军南下走的就是富良府东侧的道路,其次是定原州、下农州、弄石州。至于思琅州那边则不问了,虽然名义是交趾人的领土,但多是茫茫山区,宋朝、大理与交趾三国之间,大家管控能力都很弱。 因此南方六州很难设立一道象样的防线,特别是苏茂州与谅州突凸出来,那怕有充足的财力人力,也没办法建设一道有力的防线。当然,对于交趾来说,更是如鲠在喉,无比的难受。 王巨让手下在几个主道上建设了一些关寨,交趾也修建了一些关寨。 谅州与天德府之间,便是宋朝新修建的磨隘寨,以及交趾的高岭寨。 不能起强力防御作用,但能起到一起延缓敌军进攻速度的作用。 开始时双方都戒备森严。 王巨将主力放在国外实战训练,交趾在富良江畔也让郭逵杀惨了,得恢复元气,还要花时间消息掳掠来的百姓。 王巨让手下交易,被一些桀骜不驯的蛮首杀害了两名管事、六七名随从、四名胥吏、七名衙役、一名翻译,六次商货被劫。王巨一直隐忍着没有动手,不过却将此事广为宣扬。 他不是为了迷惑交趾,而是为以后动手,寻找正当的理由。 但因为王巨派人大肆宣传,迅速就被交趾人得知,因此许多人认为王巨是一个正常的宋朝文臣,确实仁爱百姓,对外却偏软。 所以才了李常杰那次戏耍。 连李常杰都疏忽了,况且是其他人。 高岭寨的交趾官兵也就渐渐有些松懈。 但这确实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寨子就搭在两山中间,居高临下,四周都是茫茫的山区,虽不高,可许多山峰比较险峻,而且丛林密集,很难通行。 不过两寨控制着天德府通向宋境重要的商道,平时倒也很热闹。 太阳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一行商人拉着商货,进了寨子,就在寨门口边上的茶馆喝着茶,然后看着寨门口。 又有一队商贩用驴马拉着二十多辆大车,缓缓向寨门口驶来。 门口的交趾士兵来了精神,与宋朝一样,这些大兵也喜欢敲诈勒索,商队规模越大,油水就越多。 车队不知拉了什么,看样子十分沉重,又是上坡路,驴马拉着很吃力,这几十名商贩便有人吆喝着用鞭子抽着驴或马,让它们用力拉车,还有人车子后面推着。 茶馆里几个人看着车队慢慢向寨门口接近了,相互点了一下头,随后站起来,付了茶钱,来到他们货车前。 货车内主要就是绫罗与药材,常见的宋朝商货。 不过这几辆货车车柄上都有着一道裂缝,但为了防滑,外面绞着毛巾,谁都想不到的。 几人拿掉了毛巾,手搭在车把柄上,又看着门口外面。 外面那行浩浩荡荡的商队也到了城门口,守城门口的士兵照例走过去查货物。这几人猛地将车把柄向后一拉,拉出一个玩意了,把柄里面是中空的,各自藏着一把提刀,只是为了隐藏,提刀刻意打造成细长形。但它照样可以杀人。 几人各自将提刀抽出来,向城头上扑去。 而城门口外面也发生了变故,就在这些士兵走到车队前,车顶忽然从里面被推开,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从里面窜出,提着武器就向这些交趾士兵身上砍去,又有一人拿着一个大号角,放在嘴边猛吹,嘹亮的号角声立即向远方传出。 茶馆边上原先几人此时冲上城头,扑入城头上的城楼,挥着提刀,向那些城楼上猝不及防的交趾士兵砍去。城门口开始鏖战了,但城楼上也不能有失,否则会让敌人将吊桥提起,后面的军队想攻入城中就困难了。 看到变故,一个又一个士兵倒在血泊中,城内城外的商贩立即大乱,有的鬼哭狼嚎一般,连他们商货也不要了,有的推着货车,向两边迅速窜逃。 寨内的守兵也被惊动了,一个个迅速杀过来。 伏击的宋军数量不少,外面的,以及藏在车中的,足足有八十多人。 不过寨中的交趾士兵更多,整整四百多人。 随着他们反应过来,局势开始对宋军不利,眼看一个个战友被交趾人杀死,这时远方一条黑线,以风一般的速度扑向了高岭寨。 第644章长城(上) “骑兵,敌人的骑兵……”有交趾士兵大声喊道。 其实这时候交趾的语言与岭南很相似,包括文字,还多在用汉字,不过李朝也开始发明文字,包括语言在内,开始与南部各族语言融合,也就是从李朝起,正式“去中国化”了。 而且效果不错,语言改变得很多,反正说的不是真正的汉语了,文字也在逐步改变。 曲珍带着一支土骑兵训练,这也不是秘密,不过在钦州,离这里还有点遥远,然而富良江一战,宋朝骑兵的作用,许多兵士都知道的。 一个个都急了,发疯似的向几十名堵在城门口的宋军扑去。 “结阵,”其中一名都头喝道。 也就是背靠着城墙,结成方阵共同抗敌,以便让敌人不将城门关上。 又有一些宋兵倒下。 然而宋朝的骑军也到了眼前。 看着那些骑兵飞快地逼近,终于有交趾兵耐不住恐惧,丢下武器,向后面逃去。 曲珍冲到坡下面,看到城门口还是没办法关上,寨中的几百交趾士兵拨腿而逃。 “冲。”曲珍拨马冲进高岭寨,看了一眼,又说道:“武都头,你们辛苦了。” 其他就没有再说了,因为前面还有一个关健地方,平良渡。 升龙府前有几个重要的大河,如富良江,白藤江,求江,太平江(注,交趾学者认为富良江乃是在富良府内的太平江上游的求江,我国学者认为富良江就是红河,不然交趾不会请降,只有逼到了红河,交趾才会那么紧张。但交趾认为他们打败了宋军,所以就在求江了。但那样,为何向宋朝死皮赖脸地求还五州之地?因此富良江就是红河。太平江在接近入海口处注入红河,不过在临近入海口处分出一条支流,从海防北部注入下龙湾入海,这条支流就是鼎鼎大名的白藤江。求江与沧江在越南太平会合,会合下游称之为太平江,会合前的上游则是求江。)。 天德府在求江之北,武宁州在求江之南。 但求江有一条主支流自苏茂州滚滚而来,正好成了谅州与天德府之间的一道天堑。 平良渡就是这道天堑上的一个重要渡口。 元丰元年二月末,宋交之战重新打响。 先是曲珍率两千骑兵,悄悄进入谅州,入夜后,借助夜色保护,潜行到磨隘寨侧面的一个山沟里。黎明时分,由禁兵都头武铭带着九十几名敢死队员,兵分两路,以商人打扮,来到高岭寨,堵住高岭寨的城门。 随后曲珍迅速杀入高岭寨,扑向了平良渡。 交趾猝不及防,迅速让曲珍拿下平良渡。交趾天德府官员这才接到消息,迅速组织两千士兵,前去救围。 两军于一处平川上相遇,一是步兵对骑兵,二是以劣质武器对精良武器,两千交趾士兵眨眼被击败。 天德府官员立即向升龙府告急,同时紧闭城门。 随后姚麟与黄金满率领驻扎在谅州的三千步兵,带着攻城器械赶到。 但他们没有立即攻城,只做了几回佯攻。 听到这条消息,交趾立即聚集军队,一路大军跨过求江,准备与天德府城中军民里应外合,击败姚曲五千马步军,另一路从水路绕到背后,将平良渡切断,试图不让宋军逃回去,全军歼灭。 天德府战役打响…… “启蒙少保,交趾人开始严备东良港与白藤江。” 黄骅在边上冷笑,所谓的严备,不过就是老一套,白藤江入海口处也宽阔,但随后就变得相对要狭窄一点,然后于水下布木桩,海船就不得过了。 东良港则是富良江入海口处的港口,虽然富良江更深更广阔,无法布木桩,也没有那能力布木桩,得多长的木桩哉?但是富良江水势汹涌,若是派驻一支水军卡在上面,那么敌人水军还是难以攻克东良港。 然而这一回宋朝若从水路进攻,可就不是原来的战舰了。 但现在没有必要打蛇添足,那场好戏得往后挪两个月才能上演。 其实交趾这两江严不严备都无所谓,王巨根本就不会动用水军。 斥候又继续禀报:“敌人又不停地集结大军,渡过求江,同时将大量战舰驶赴平良渡。” “有多少战舰?” “大大小小有四十多艘。” 不算太多,一是郭逵将交趾人打狠了,二是来不及调度。 “你下去休息吧。” “谢过少保。” “林清,你们随我出发。” “少保,你不能去啊,太危险。” “只是四十艘战舰,有何危险,而且我也要看一看,才能安心。” 天色渐渐黑下来,不过在王巨率领三千兵马、四千民夫到达前,斥候已经仔细地打探了这一带的地形。过了高岭寨,渐渐就到了平原地带。李朝能去中国化,也是有一手的,不仅重视武功,也重视内治。准确地说,中国失去这块肥活的土地,也不仅仅是宋朝的错误,以前历朝历代,对整个岭南都不重视,认为是化外之地。就不要说交趾了。所以凝聚力一直都不强。 但在李朝带领下,百姓也开始了大开发,包括这片平原,种植了许多水稻,阡陌交错,有的稻田插上了秧苗,只是宋军到来后,多数百姓一起逃走了,许多村舍都空荡荡的。 这样最好不过,省得被这些百姓发觉,然后跑去通风报信。 过了这片水田区域,又进入了雨林。 一行人不得不下马。 雨林密集得让人难以想像。 还是有路到河边的,只是交趾人设了一个哨所,因此只好远远地就从边上绕道了。 一根棘条从王巨脸上划了一下,王巨不由低低呼了一声。 “少保,没事吧。” “不用大惊小怪,”王巨忍着痛,说。 马到了这里,没办法再往前行下去了,大伙将马栓在大树上,从马背上卸下一些物事,继续磕磕碰碰地向前走。 “就是在这里。”一行人来到河边,一名姓汪的斥候说道。 求水到了这里,正好是一个拐弯处,比较窄。要的就是这个窄,王巨看了看,就是窄,也有两百多步,但南方水系发达,一般河面都比较宽阔,也不奇怪。并且因为变得窄小,水流很是湍急。 王巨说道:“乐小五,你们要小心。” “少保,你放心,我们就在左江边长大的,水性可好着。”一名土兵憨厚地说。 然后他们各自套上王巨替他们准备的救生圈,但在这里想泅水过去,就是有救生圈,水性不好也不行的,况且他们还带着绳子游向对岸。 十几个人下了水,余下的人开始接铁链,为了携带,铁链分成段的,但现在必须接上了。 “少保,为何郭公未用此策?”王紫山问。 “不大清楚,但估计是富良江太过宽阔,又或许郭公未准备这个物事,或者是其他原因……”王巨说道。主要富良江战场在西南方向,离这里还比较远,所以王巨也弄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他说完,又用望远镜看着东北方向的交趾舰队,果有四十多艘船,大者有五六十吨大小,才者只有十几吨。还有一些小舟,就是渔民所用的扁舟,被交趾征来当巡逻艇了。 不过这时候快接近三更天,船上的人全部入睡了,只有岸上的哨所隐在密林间,看得不真切。但这些舰队虽泊在对岸,却结成了一个水寨。所以说不能小视交趾人,被中国统治了那么长时间,文明悬差并不大。 就是王巨在泉州看惯了自家的大船,再看这些战舰,有点儿看不上眼了。 但不可小视它们的作用。 因为两大入海口被控制,有了这些战舰在江面上游曳,宋军就不易渡过或撤回。 王紫山打了一下脸,担忧地说:“少保,有蚊子。” “你啊,仔细看一下我写的那篇说明的文章。” 为了让大家对瘴疠,也就是疟疾有所了解,王巨刻意写了一篇长文做了说明,有的河流处也有瘴疠重灾区,但那些河流多有巨大的弯道,水流冲向弯口,形成回漩,于是从上游漂下来的各种腐败物,包括尸体,一起在哪里淤积,然后产生重毒的病菌,蚊子在上面繁衍,然后在人身上吸血,便传播了疟疾。所以久而久之,便有了瘴疠重灾区的传说。 但这里河流相对要比较平直,而且河两岸开始了开发,基本没有疟疾病源存在了。 如果让蚊子咬上一口就有危险,那还了得? 乐小五等人已经游到对岸,因为水流急,冲偏了很远,不得不拉着绳子顺着河边往上面走。走了好一会,才将绳子系在树上,然后十几个人合力拽着一根根绳子,绳子后面就是铁链,很重的。又一根根绞紧在对面树干上,重新将棘条拨下来,用此隐盖,绳子还要带回来,防止交趾人发现。 随后游了回来。 “走。”王巨道。 一行人返回,天色渐渐黎明了,王巨索性将诸将召集,说道:“我们立即行军吧。” “后路大军还有几天才能抵达。”指使平巍说道。 “平指使,诸位,不用再等了。而且春瘴渐渐上来,不宜久拖。” 说完,三军集结,包括几千民押运辎重的民夫,其实这一战准备许久,辎重就放在太平寨内。然后就在邕州集结的百姓,但与郭逵南下不同,这次是有偿的集结,每一个民夫付了不菲的薪酬,同时还承诺,若有牺牲者,每人抚恤其家属五十匹彩绢。因此南下的速度奇快无比。 宋军很快抵达平良渡。 王巨下令就地扎营,然后让军民一起伐木,做船是来不及了,但可以用木排做大木筏。 交趾水军也迅速知道了,派出小艇划到河这边,观看着岸上的情形,然后让王巨命令士兵用神臂弓迅速射到河中间去了。 两天后,两百多个大型木筏子制造成功,王巨说道:“拉到河边,准备放下河。” 这个能看到,交趾水军立即将各艘战舰从对岸发出,准备对渡河的宋军发起进攻。 就在这时,宋军军中响起了三声长长的号声,息了一会,又是三声长号声,又息了一会,再次三声长号。 随着九声号响,从上游漂下来一捆捆稻草,然后随着波浪拍打,迅速散开。接着一桶桶猛火油又倾倒于河中,河水冲击而下,遇到了漂着的稻草,便一起裹在这草丛下的河面上。春汛也开始了,河水水流速度很快,这一捆捆稻草迅速向交趾战舰靠拢。 但交趾有些莫明其妙,因为稻草并不是太密集,而且河水拍打,许多稻草捆也打湿了,即便能烧着,也不会引起火海。况且他们的船只灵活,哪里能烧得着? 王巨用望远镜看着莫名其妙的交趾军队,说道:“放箭。” 不是普通的箭,而是火箭。 总之,这些战舰因为太小,让王巨看不上眼,心中甚至以为是用牛刀宰鸡…… 第645章长城(中) 火箭如同火雨向河中间洒落,那些漂着的猛火油与稻草迅速烧着了。 但因为波浪的翻滚,一部分稻草打湿了,一部分火势卷到浪头下面熄灭了,火势并不是很大。 恐怕这也是郭逵没有在富良江用猛火油发起火攻的原因,毕竟富良江比这条江面更宽阔。但也不大好说,另外还要看地形是否有影响,那时是枯水期,宽度有没有减少,以及水流的速度等等。 不过王巨还是认为多半郭逵根本就没有想到带猛火油过来,尽管军器监储备了大量提炼后的猛火油。 因为整场战役,郭逵打得稀里糊涂,如非燕达随军协助了郭逵,说不定郭逵这一战还会大败。 王巨胡思了一下,然后盯着江面。 这个时季若是在富良江火攻肯定不行了,那得要多少猛火油。 但在这条江面,勉强能用,火势不算太大,勉强连成了火海,不过用来对付这些战舰也足矣了。 怎么烧连起来了? 交趾人也纳闷了,不但烧连起来,而是连河面上也起了火,水能烧得着吗? 都没有分辨河面上的油浊物,就掉头将船往下游驶去。然而那十几根铁链已经绞紧了,四十艘战舰一起被铁链挡住,就连稍大的巡逻艇也卡住不能前进了。倒是有三四艘小型扁舟趁铁链未拉紧前,溜出了生天。 所以王巨故意让军民放下大木筏,这就是有意将交趾战舰吸引出来,否则就是烧着了,交趾士兵也能逃出生天。再者,一会儿就要用到这些木筏。 河水带着火海下来,交趾士兵哇哇地叫着,一个个从战舰上跳到河中,准备向岸边游去。不能向这边游的,那也是找死的。 于是个个向对岸拼命地游,然而这一耽搁,火海也就飘移过来,正好铁链阻挡,这些烧着的稻草与浮油,就堵在这些铁链前不走了,当然也堵着交趾士兵烧。 王巨带来的民夫,有许多人趴在地上号淘大哭。 交趾入侵,仅是从太平寨到邕州左江这一线,以及钦州廉州二州,就杀害了十万百姓,还掳走了十来万百姓,虽然这三处地区算是广南西路人口密集的地方,但终是广南西路,再密集原来会有多少百姓,可以说,这一带十成百姓能侥幸逃出生天的不足三成百姓! 这个仇恨大了海去。 有一些邕州左江一带募来的土兵,也手握着提刀,微微地发抖。 “赵顼与王安石用人都是问题啊。”王巨心中想到。 不提自己,不提王韶,最少章楶也打出来了。为什么用郭逵,难道就因为郭逵资历深吗?如果凭资历用人,还有没有了霍去病? “林清,放木筏吧。”王巨对指使林清说道,这个人原先是他从陕西请来的侍卫,因为武艺出众,骑术精湛,所以曲珍训练土骑兵时,王巨推荐他担任了一名副将。 至于王巨离开广南后,如何怎么安排,王巨没有想,那个还早,下面还有一系列战斗呢。 林清放下木筏,但只放下十几个木筏,先载一部分士兵过去。 两百名士兵到了对岸,火势也渐渐熄灭。 王巨努了努嘴,诸将会意,立即派士兵到下游,将那些铁链顺着河边拖到渡口来。 雨林太密集了,从岸上不能走,因此所有士兵只好顺着河边上趟着河水拉。 好不容易拉到渡口处,重新绞紧,王巨这才派士兵将所有木筏放下,倚着铁链,正好绞成了一座浮桥。虽然不稳定,但木筏子足够大,因此很宽,足以支持士兵通过,甚至能让民夫推着辎重车渡过去,只是怕出意外,推辎重车时得分批了。 到了对岸,王巨没有立即行军,而是就地扎营寨,同时命令大伙将周边树木一起砍伐掉,挪出足够的空间。与火攻无关,这里的丛林虽足够密集,可青翠旺盛,不易能燃起来,这样做,只是防备交趾人借助密林之优势,从两翼向营地发起攻击。 与此同时,曲珍与姚麟也“龟缩”起来,真算是龟缩,原来兴师动众地做出攻城的样子,就在交趾准备渡过求江时,曲姚二人开始大肆修建营寨了,倚着天德府的西门外土山,修了一座坚固的营栅,有水,这么大的河,不怕交趾堵塞,不怕交趾下毒,有居高之势,虽是一座小土山,但在这平原上不算山吗?还有做饭的木材,反正山上树多,伐下来晒上一天,就是好柴禾了。 然后在外围修了一道壕沟,还引了求江水注入进去,成了一道护城河,护城河后面则是坚固的营栅。然后又乘着交趾军队还没有渡过来之前,立即四处抄掠,将抄掠来的粮草用战马驮着,运到了营地。 李常杰带着两万余大军抵达,准备与城中的军民来一个里应外合的,然而一看,整傻了眼。宋军要做什么?就在这时,传出平良渡之战的消息。 李常杰大惊,连忙派斥候去打探。 交趾的这些所谓府与州真的很小,一半还不如宋朝的一个县面积,就象这个天德府,实际面积真的不大。这几支军队相互之隔,都在一个急行军,也就是三程军范围之内。 但也不能象占城那样忽悠,屁大国家,只有一点点人口。 后来越南有三十来万平方公里,现在肯定没有,南边还有占城,占城南边还有真腊,况且北方几州现在被宋朝控制。准确地说大约与福建路相仿佛,人口不及福建路稠密,大约与广南东路差不多,特别是富良江两岸,包括这个天德府,究竟多少人口,斥候未打听出来,包括交趾自己也不大清楚,因为有许多地区同样是羁縻地区。但王巨估计交趾大约有四五十万户,也就是与广南西路百姓实际数量差不多。 李常杰琢磨了一下,先是将军队调在两支宋军中间处,将两部切断再说,然后又让后方继续集结军队。他认识还是不错的,毕竟宋军装备太强。 可能这个装备对于北方游牧民族不算什么,但人家战马就是最大的装备。 现在一道下了马,体力差不多,装备作用立即就显露出来了。 而且还有骑兵,富良江一战,宋军的骑兵战斗力让他记忆犹新。 但宋军的兵力比较少,最少可以将天德府城西的这支宋军吃掉,即便花费一点代价,以后也会逼得宋朝不得不低下头了。 后方继续集结军队。 理论上交趾是能集结十几万二十几万大军参战的,但那只是理论,当真不顾大家生产,将丁壮一起集结过来。象上次乘着农闲之时,集结八万大军入侵邕州,也几乎是交趾兵力极限了。 然而只僵持了四天,李常杰就听到消息,后又有许多宋军从谅州杀了过来。 “倒底有多少兵马,迅速探清楚。” “喏。”斥候又出营,继续向谅州潜行打探。 李常杰坐下来想了想,又下令,立即抽调一部分船只带着器具,想办法将王巨搭的那座浮桥破坏掉。 别看这个太监很狂妄,但确实很冷静,很理智。 如果坐视后面的宋军援援不断地涌过来,而因为宋军来得仓促,后方集结的军队有限,很可能又会面临着一场失败。一些战舰离开,李常杰继续在想,不是想疟疾,这次王巨所率的军队就是广南西路的兵士,不存在水土不服的问题,免疫力也比北方兵士强,而且做了各种防御措施。甚至不怕浪费食物,只要剩菜剩饭隔夜,立即扔掉。再到卫生,有的蛮人士兵懒散,不愿意洗澡,自王巨到了岭南后,逼着这战些士兵洗澡,就连衣服,有时候还强迫他们盐水煮过后,再清洗。本来这些士兵身上还能找到虱子跳蚤的啥,现在也几乎看不到了。所以数千大军,连一个拉肚子的都没有,哪里有疟疾? 而且为了防蚊子,王巨在泉州也很早就在研究了,蚊子水和蚊香是怎么造出来的,他记不起来了,甚至可能材料现在都没有。 不过一直在研究,但不是为了对付交趾,而是为了减少移民的蚊虫之苦,也能减少疟疾患者,然而无心之下,用蕃荷茎叶与樟树脂提炼出来的一种混合油,颇类似于清凉油的效果。 去年才研究出来,花了不少钱。 还没有面世,不过已经调制出来一批,只是成本有点贵,不过王巨没有吝啬,一起发放到了军中。 虽然不能完全防止蚊子叮咬,但多少起一点儿效果。 还有其他的一些措施。 基本上这次出征,可以说在防止疟疾感染上,王巨做到了极致。 后面的李常杰不大注意,只注意到了前面,是南方兵士了,就不会再象郭逵那次那样,会大面积传染疟疾。 他是在想,王巨将这些士兵弄到哪儿训练的。 据打探来的情报,说是王巨募集了许多兵士,然后用河船向广南东路装载而去,随后就没有打听到了。 无疑,这些宋朝援军就是那些消失的训练大军,不然宋朝在广南抽不出这么多军队。他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那群昆仑奴,然而他不敢往下想,对大海的彼岸,他同样不清楚,况且海上风险大,仅仅是训练,至于用海船将这么多军队装走,装到海外集训吗? 消失的训练军队出来了,而宋朝究竟募集了多少军队,训练成果如何,他一无所知,这让他感到很烦躁。 于是他只好坐等斥候与战舰舰队的消息。 二十几艘战舰溯江而上。 还未到,就远远地被瞭望塔上的宋军用望远镜看到了。 斥候立即下来禀报王巨。 王巨哈哈一乐,道:“来得正好。” 随后王巨下着命令。 一会儿二十几艘战舰接近了浮桥。 浮桥上的宋军与河两边的宋军正等着。 眼看就要冲到近前,几十门虎踞炮开始掷投一些小罐子,有的落到河里,有的砸到船上,陶罐子立即迸裂,里面的猛火油也随之溅到甲板上。 接着火箭又来了。 二十几艘战舰立即燃起熊熊大火,有几艘侥幸逃过,见势不妙,立即调转船头,顺水向下游逃去。 余下的船上士兵不停地用桶提水灭火,当然,如果有什么大水泵吸水,这点火还是能灭掉的,关健这些桶关什么用,结果没有浇灭,反而越浇烧得越大。 有的士兵看到整艘船都烧了起来,开始往河里跳了。 “放船。”王巨说。 来不及造大船,不过在此扎营里,王巨让民夫造了一些小扁舟。 一些水性好会操舟的军士或百姓上了小舟,一边操舟,一边用刀砍在河里游戏的交趾士兵。 结果李常杰这次出兵未得功,反而折了一千余士兵的性命。 李常杰听到消息,脸色终于慎重起来。 原来这真是一头虎,而非是一只病猫。 第二天又传来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说是好几万,究竟几万斥候未打探出来,大约在三万到四万之间,这么多宋军已经逼近到了高岭寨,也就是说还有一天路程,便可以与平良渡的宋军会师。 “这么快?” 那是当然了,这次出击,王巨根本就没有让三军带多少粮食,想要粮食,天德府与永安州有的是粮草…… 所以三军只带着少许辎重,轻装前进,速度必然快了。 李常杰想了想,说:“传令三军,明天天明,立即撤军,撤到天德府城中。” 一旦数万宋军赶过来,他带着两万军队夹在中间,那就尴尬了,甚至会惨败。 只有借靠府城,看情况行事了。 一夜过去,天明时李常杰率领三军拨营起程,刚走出二十几里路,后面响起阵阵马蹄声。 第646章长城(下) 一队又一队士兵从浮桥上跨过去。 说明交趾人的情报还是有限,王巨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夜行军。 从高岭寨到平良渡有近五十里路,不算近了。然而宋军很早就到达高岭寨,三军休息。然后下半夜起程。骑兵先发,曲珍在钦州训练了好几千骑兵,他与王巨只带来两千五百名骑兵,还有三千多名骑兵放在后面了。 但一直没有抢先抵达,而是裹在三万海外集训来的宋军中徐徐抵达高岭寨。 为的就是今天这一战。 随后三万步兵开始出发。 王巨目送着他们一队队去向远方,满意地点了点头。 相比于北方官兵,南方官兵要矮小得多,不过经过一年多集训,已经能看出他们身上产生了显著的变化。 眼睛很紧毅,有的人眼中还带着杀气,军纪看上去很是严明,虽然奔走了半夜,但队型一直没有乱,很整齐。看来燕达确实下了一番功夫。这支军队就是放在北方,都能与禁兵溜一溜。 最后一队官兵踏过浮桥,王巨擦了擦额解的汗水。 到了二月底,交趾也开始炎热了。不过还好,交趾干雨季分明,到了四月份后,就开始进入了漫长的雨季,一直绵延到秋后。现在就是热,但雨天比较少。 所以王巨也要趁早结束战斗。 雨季时,由另一群人来吧…… 前面战斗开始打响。 三千多名骑兵并没有直接冲进李常杰大军中,而是在四周不停地游击。 这招术不是王巨发明的,参照耶律休哥对付宋军,一度用这个方法,将曹彬的十几万官兵逼得一天只能行军几里地。到了元蒙时,更是将这种战术运用得炉火纯青。 李常杰也无辄了。 交趾周边皆是热带地区,雨林茂密,所以能看到象兵,但罕见骑兵。若真放在雨林里,那又是交趾人的天堂。关健在天德府北侧,这一带都是开发成熟的地区。要么平川,要么大道,要么水稻田。 水稻田不是沼泽,泥泞深度有限,而且王巨临行前,刻意又准备了一样物事,那就是新式马蹄铁,与原有的马蹄铁区别就是它比较度,就宽这么一点儿,压强就会减弱,所以马儿踩到水田里,跑得照样欢快。 李常杰只好让三军列队防御,一边防御一边撤退。 两万交趾军队艰难地前进着,每走一里地,都会丢下一地的死尸。 而且在这支骑兵狙击下,李常杰派出去的斥候无法向他通报消息了,不一定是所有斥候都被宋军杀害了,而是这些斥候无法靠近主力军队。如果仅是这些骑兵的骚扰,李常杰还有把握将三军带到天德府城。 他最担心的就是后面那几万宋朝步兵,虽说离得远,可若是能吃苦,从夜里行军,自己的军队行军速度又被这几千骑兵拖住,那么在下午那支庞大的宋军就能追上来。 还真让他料中了。 想到这里,他又看到三军花了半天时间,才走了不到十里地,李常杰只好下令:“丢下辎重,迅速撤军。” 不能再拖下去。 然而这时,曲珍也带着两千骑兵杀来。 这一来,尽管交趾军队丢下了笨重的辎重,在五千多名骑兵狙击下,行军速度还是无法快起来。 王巨用望远镜看了一下远方,交趾两万兵马就在前面了。他说道:“三军立即休息,吃点干粮。” 三万大军齐齐停下,开始默默地吃干粮喝水。 王巨看着他们,走到这里,几万兵马同样也劳累了。王巨将姚雄用手招过来,说道:“你对三军传令,你们累,交趾人在骑兵的围剿下更累,胜利就在眼前。只要攻破天德府城,城中财富一半用来奖励!” “好,”姚雄喊来传令兵,将王巨这道命令传达下去。 许多士兵不知道天德府城有多大,但知道何谓府,何谓城,敢情以为是宋朝的府城呢。于是立即欢呼起来。 这道命令来得正及时,一下子将大半士兵的劳累驱逐得干干净净。 王巨立即下令,兵分三路,左右路先行,以便两路包抄。 两路兵马离开后,王巨这才带着中路迅速追击下去。 一个时辰后,两军肉眼就能相望了。 看到后面三路黑压压的宋军飞奔而来,而天德府城就在前面不远,交趾将士也不管李常杰如何下令了,一个个不要命地向天德府城逃去。 “杀。”曲珍果断地下令道。 五千多骑兵这一回不再骚扰,而是直接冲入交趾大军,开始厮杀。 姚麟站在土山顶上,也看到了战场上的情况,同时下令道:“出击。” 与黄金满率领着三千步兵冲出军寨,拦头狙击。 两万交趾军队迅速被撕碎,互相缠杀起来。实际没有王巨带着后军杀到,这时候交趾军队也必败无疑了。 天色渐渐黄昏,城中的守军本来想出城相救,然而看到后面黑压压的宋军,一个个站在城头上憟憟发抖,那个敢出城迎救? 三路宋军终于扑了过来。 这时候在渡口几千从后方集结的交趾军队也来到了天德府城。 然而战斗已经结束,两万交趾军队,被宋军生生击毙了五千余人,抓俘了七千余人,只有三分之一,侥幸逃入城中。 李常杰站在城头上,看着城外的宋军在扎营。 他喃喃地说了一句:“麻烦来了。” 如果宋朝也学习交趾的不要脸与凶残,那么就比拼血值了,交趾哪里能比得过宋朝?况且宋人又构建了两道防线,占据了谅州与苏茂州,退可守,进可攻。 李常杰想错了,王巨与西夏人比拼血值,但会与交趾比拼血值? 除非李常杰真成了战神。 当天晚上,三军休息。 李常杰想偷鸡,于半夜悄悄将一千多名士兵用绳子从城墙上坠下,结果刚摸到营栅前,就被一通乱箭射了回去。 姚麟与王巨就睡在中军大帐里,听到外面的响声,他们爬了起来,看了看,甚至都没有下令,又重新钻回大帐。姚麟说道:“交趾也可笑,居然在少保面前玩夜袭。” 王巨笑笑,两人睡觉。 第二天麻烦真的就来了。 王巨并没有发动攻城,尽管这个所谓的府城也只相当于宋朝的一个县城大小……而是分兵抄掠。 其实耍流氓,谁不会?而且宋中有一些禁兵,他们以前属于燕达、姚麟或者其他诸将手下的“将兵”,有许多去过陕西轮戍过,还有不少在边陲轮戍过,不但交趾会抄掠,西夏同样抄掠,而且手段更高明,只是在陕西路宋军严防,无法象交趾那样肆无忌惮大行抄掠屠杀。这些禁兵没有抄掠的经验,但看到过西夏人是如何抄掠的……仿照就是了。 一队队骑兵出去,一队队步兵出去。 到了傍晚,他们押着无数百姓,还逼迫着百姓用家中的车子推着家中的粮食,以及贵重财货,返回了军营。 李常杰与天德府官员在城头上看得目眦欲裂。李常杰下了城头,出城交战是不明智的,但这样下去,整个天德府郊外必被宋军扫荡成死寂之地。 于是他让亲卫借助夜色,逃到江对岸,带着他的手信,通知后方,让江对岸观望迟疑的援兵,以及后方的军队立即绕道从富良府进攻广源州,用围魏救赵之策逼退这支宋军。 在他想法中,宋朝带来了这么多兵马,后方一定兵力比较空虚。 第二天江对岸的几千交趾军队撤走,王巨也不问,继续派出手下四处抄掠。到了傍晚,又押着许多百姓回到营寨。 连续抄掠了三天过后,王巨攻城了。 交趾怎么做的,王巨就是怎么做的。 也就是用泥巴堆土山,与城头相齐,然后冲入城中。 这条做法不是那么高明,原因很简单,要么学习西夏那次建土山,离城墙有一段距离,然后在土山上对射,王则反叛时宋朝攻恩州也是这么做的。要么学习交趾,直接在城墙下面堵土山,但那得死多少人?不过当时邕州守了几十天,估计邕州守城武器打光了,而且兵力不足,这才让交趾人得手。 王巨不会全学,现在天德府城中还有不少交趾军队的,逃进城中的,后面的几千援军,以及城中还有一点军民。 因此用刀箭强行这些百姓背着泥袋,往城墙下面扔。 自家的老百姓哪,那也不行,放箭。 老百姓丢下泥袋就逃,然而后面的宋军比城头上的交趾还要狠,刚一掉头,箭矢就飞过来。 一天下来,死了无数百姓,土山也越堆越高。 李常杰在城中哭了。 这才是真正的活报应。 他将手下一起召集,说道:“三军准备夜里突围吧,城中的百姓全部投降,不得反抗,否则宋军必学习我们……屠城!” 然后拨剑就要自杀,被大伙死死劝住。 夜里就降临了。塔楼上的斥候匆匆下来禀报:“少保,城中有异动。” 王巨立即上了塔楼,用望远镜向城中观看,然后也下来了,将诸将召集:“交趾人要逃跑。” 出城最好不过,不过为了不惊动城中的交趾军队,命令是暗中下的,乍看浩浩荡荡的军营与以前一样,实际命令已经下到各指使手中。 三更时分,城门忽然打开,大批交趾军队蜂拥而出,向东面逃出。然而宋军早就有备,先是曲珍带着骑兵拦向前方,随后姚麟姚雄带着三军从后面杀上。 王巨自己带着余下的后军,迅速扑入城中,并且下了一道命令:“三军一直到天明时分,任其自由活动,但有一条,不得焚烧,以免损毁财物。” 这是报复,也是震慑,因为这些百姓还有用途,必须扣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不能关押起来,还要让他们劳动,如果让他们以为宋军仁爱的什么,那糟糕了…… 反正这理儿,王巨是想不明白了。 城内成了地狱,城外在战斗,一万多交趾士兵又被生生击毙了近半,还有一些被捉住,余下的四散逃跑了,夜色里,这没有办法。随后他们押着少量战俘进了城,面对城中的情况,曲珍与姚麟懂的,就装作未看到,也让部下加入这场狂欢中。 但另一场战斗又继续打响。 交趾另一路近万兵马,象做贼一般摸进了广源州。然而广南非是三万兵马四万兵,即便燕达那三万多兵马还没有带回来,现在广南西路能调动的兵力也达到了六万人。 大家一起摸着,老将和斌带着一万五千名宋兵,也摸到了广源州,又在入夜时分,摸向敌营,黎明时分对交趾军队发起了突然袭击。 实际以一万五千名经过半年实战集训,又全副武装的宋军,不用袭,也将这近万交趾军队从容打败了。 两军交接,交趾再次丢下了三千多具死尸,狼狈鼠窜地逃了回去。 而东面王巨则让一部分宋军押着百姓与缴获的物资,返回宋境。城中与城外各个村庄还有一些值钱的物事,则通知谅州附近的百姓过来清扫了。 然后王巨将几个渡口用乱石堵死,率领大军一路向东,东边还有一个比较繁华的场所,永安州。 邕州知州陶弼也来了,他是负责督促这些交趾百姓修长城的…… 第647章苏茂蛮 大军到了永安州,一切继续。 这回没有遇到象样的军队,有一些顽强的百姓自发地反抗,然而宋军不是交趾军,又是全部武装,最少他们身上的锁子甲,不是老百姓手中的菜刀能砍进去的。 而且燕达带着他们在彼岸那边训练,这样的反抗遇到得不要太多。 于是重新上演,但没有天德府城那一夜的狂欢了。 百姓撵出了家园,不听话也不行了,所有的财货掳掠一空,粮食牲畜家禽一起抄走,余下的房舍都一把火烧掉。然后带到边境处,将属于邕州的百姓甄别出来。黄金满投降,交出几千名掳来的汉人与邕州百姓,实际每一州府都有,交趾掳走了十几万百姓,还有以前买来的一些奴隶,然后分配给各州府,多者象升龙城哪里能达到一万多人,少者也有一千人以上。 陶弼在谅州哪里同样也甄别出两千多名邕州百姓。 还有一些百姓,已经折磨死了,再也找不到了。 余下的又开始修建长城。 王巨让数千骑兵又赶回谅州,与和斌大军会合,抓俘抄掠再次从富良府、定原州、下农州、弄石州四州上演。特别是富良府,有求江之利,地势平坦,乃是交趾一个比较大也比较富裕的大州府,足足有近两万户百姓,郭逵南下走的就是富良府西侧的大道,他想的只是斩首,迅速攻入升龙城,所以行军速度快,并没有对富良府产生多少破坏。 因此富良府重新又迅速恢复了繁荣。 和斌故伎重演,将王巨那一招搬来,攻入富良府城。有许多百姓逃走了,还有一些百姓在各个密集的山林里,抓捕代价太大,放过了。不过绝大数百姓又被押到边境修长城。 这个长城修得交趾莫明其妙。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此时宋军兵马在六万之数,如果愿意,他们还能从国内调来更多的大军,交趾数战失利,兵力就渐渐吃紧,实际上他们已经准备放弃求江之北。以求江、白藤江为新的疆界,这是天然的天堑,难道不好吗? 他们能想明白……才怪! 不过这样做,看上去确实很傻。 思琅州那边就算了,已经是茫茫的山区。再向北去就是鼎鼎大名的特磨道,连宋朝都头痛的地方,如果有人愿意去,那就去吧。 因此这道长城从思琅州东部地区开始,一直到海滨,并且犬牙交错,七弯八拐,长度接近了九百里。而四月就是雨季,所以王巨不得不做了一些变通。 尽量避过山区,山区就有林,而且是稠密的热带丛林,也要避开平原地区,因为平原地区多分布着密集的河网,大河流就那么几条,可就是那些小河流,同样很深。 因此也就是沿着谅州这一声高地,顺着平原的边缘修建。又为了省约工程,尽量拉成了直线。 但也没有占交趾的便宜,虽然谅州这里扩大了一部分,但切掉一半以上的苏茂州不要了,重新丢给了交趾。如果按出产来说,王巨是将贫瘠的地区一起捡过来,富庶的平原地区,却一起傻瓜一般地放弃了。 这一拉,生生将距离压缩到了八百里。 但还是很长。 于是压缩长城的规模。 古代城墙墙基一般厚度达到了三丈以上,巨者能达到五丈以上。王巨却放到了一丈半,也就是四米多一点。上面宽度压缩到两米,勉强能保持两三个人能错开身体就行了。高度也不高,五米不足。 但也加固了,城墙立起来,前面必须要保留一段开阔地带,这里丛林密集,于是将树木伐倒,先树起两排栅栏,再将泥土灌入栅栏里,用锤子夯实。 前面取出的泥巴,正好形成一道壕沟,如果附近有河,引入河水,还能成为一条护城河。 掳了十六七万百姓,王巨做法还是比较“仁爱”的,让老人照看孩子,洗衣做饭,并且放话,只要这个城墙修好,你们交趾将以前掳来的邕州百姓交还,我们会让你们回家去。当然,反抗者就必斩无疑了。 同时还让他们自己搭工棚,遮风蔽雨,只是派着一些官兵监督着。这也是为了工程着想,雨季很快就要到来,而工程量极大,虽然不是中国古代那种砖石长城,可摊下来,每一个民夫也要负责三米半的城墙竣工了。土方不算多,五十土方,可必须大约地夯实,而且越往上,难度越高,每隔五里地,还要做一个藏兵楼,时间又短,又有一些险恶的地段避不过去,还有一些地区丛林密集无比……所以工程很是紧迫。 消息就迅速传到交趾人耳朵里,交趾更加茫然,王巨这是要做什么? 如果按与郭逵约定的疆界划分,现在交趾是占便宜的,如果用掳来的百姓交换这些百姓,交趾还是占便宜的。除非对南方数州仍恋恋不舍,那只好继续开战了。否则这个条件,以交趾现在的状况,倒也是能接收。 难道真是如此? 接到斥候反馈的情报,交趾君臣皆有些不大相信,于是又派斥候渡江打探。 这一回接到的情报更详细。 宋军的两支主力军一支驻扎在天德府,一支驻扎在富良府。 正是这两支军队,让交趾束手无策。 如果想北伐,兵力少了不管用,兵力多了,经这一战之残,又是农耕生产之时,顶多能聚集十万兵马,但这两支宋军离得如此之近,随时能联合起来,十万兵马并且可能近半是新兵,只要宋军不犯严重的错误,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然而经过这一战,都知道对方的那个少保非是病猫,而是一头吃不人吐骨头的猛虎,能指望他犯下严重错误? 当年北宋征北汉,没有成功,但因为杀伤了许多北汉士兵,于是尽徙河东百姓,刘氏在太原府同样一愁莫展,无可奈何。 现在交趾就是这局面,而且交趾实力与当年的北汉差不多,只能相当于西夏的三分之一实力。 当然,如果王巨率领着大军,一头往热带雨林里钻,那么不要说六万大军,就是六十万大军,有可能也会大败。实际王巨还巴不得交趾再用一次兵呢。 只要交趾敢用,这个国家最后连一根鸡毛都不会剩下了。 不过王巨也不会主动跨过求江作战,难偷一次鸡,不能偷二次鸡的。 这时候,交趾终于后悔了,何必招惹北方这个庞然大物? 破坏了一个邕州钦州廉州,宋朝还有无数个州,仅是伤了一小点皮毛。但宋朝破坏了谅州两边的六个州府,交趾就元气大伤了。 现在是这种想法,不过交趾不灭,顶多十年,好了伤疤那就迅速会忘了痛。这个王巨最清楚不过了,论破坏,自己还如二祖那次破坏厉害? 不过二十年,又来了。 这个国家必须要消灭的。 王巨这个想法,交趾人是不可能知道了。他们看着王巨的举动,真的不解了。 因为王巨确实是在修长城,尽管这个长城远非北方那个长城坚固结实高大。 虽然沿着平原的边缘修建,还会遇到一些河流。小河呢,就扎下木栅栏将河流全面封死,较大的河流而放下数道铁丝网,铁丝网上还辍着许多尖锐的铁蒺藜。 所以交趾更茫然,宋人这样做没有道理啊…… “少保,为何用墙将我们隔绝在外面?”一个长相十分凶悍的中年人问。 这群人便得来自墙外苏茂州的代表。 为什么?实际很简单,翻看史书,再看另外三个字,苏茂蛮,就知道了。 在南方诸州中,广源州、七源州、苏茂州是比较大的羁縻州,但与广源州不同,苏茂州多是平原地区,因此不仅大,也比较富裕,几乎能与谅州西侧的富良州相媲美。 而且它的地形非常地好,东北角连着钦州的西南角,北面就是门州,门州北面就是太平寨与左江地区。 因此交趾与当地百姓时常勾联起来,入侵宋境。但为何不从谅州发起进攻?哪里是山区,同样是交趾头痛的地区,平时矛盾很多,因此郭逵南下,黄金满等首领立即请降,并且配合宋朝出军,还主动将交趾分配给他们掳来的宋朝百姓,一起交还给郭逵。 这个州的百姓与交趾关系太深了。 翻开史册,能看到多次苏茂蛮入侵、苏茂蛮掠边、苏茂蛮来寇…… 王巨募兵时,着重的就是募南方六州之兵,一是安抚,某种意义也等于是买安。二就是做人质,尽管这个人质效果不大。三还有另外的安排,但那要等长城立好后才做了…… 几州各个酋领配合度并不高,于是王巨加重筹码,一直延续到去年冬初,再晚就来不及了,必须赶在中冬前上海船。 基本上各个部族或多或少出了一些子弟,除了那些老山深林里,那无辄了。但还有极个别部族依然桀骜不驯,那也无妨,还是放在墙立好后再处理。 但有一个州是例外,那就是苏茂州,派人通知一声,愿意就出,不愿意就拉倒。结果除了与门州搭界的边缘地区出了一些子弟,余下的几乎没有一个村寨出子弟。 王巨立城墙时,就着地形,施工方便,还有这个原因,于是将苏茂州六成地区拨在墙外了。 开始时,这些百姓也没有多想,不知道宋人在做什么,为什么是宋人,因为他们多将自己继续当成交趾人。 后来城墙一天天立高,终于明白宋朝要做什么了,这是在修长城。 如果是去年倒也罢了,可今年看到南方几州百姓的遭遇,况且这些百姓还在苦哈哈地就在他们眼皮下面筑城墙呢。 这才一个个恐慌起来,各村寨聚集,选出代表,找到王巨询问。 “按照你的意思,是不是本官要做什么,得给你们一个交待?” “不是,”边上一个老者将那中年汉子拨到边上,不让他说狠话,抢过来说:“少保,我们愿意出兵,只是以前宋朝来来去去,我们害怕交趾报复,才不敢出兵。” “你们害怕交趾人报复,就不怕我们大宋?” “大宋仁义……” “大宋仁久就好欺负吗!”王巨忽然怒不可遏地拍着桌子说道。 “子安,有话慢慢说,”陶弼在边上唱红脸,然后道:“不错,我们大宋是仁义之朝,所以一直对交趾示好,以求和平,然而交趾屡教不改,故此少保用兵,一报邕州之仇,二是许多百姓被交趾掳去,少保派使求了数次,反被羞侮而回,只好用民换回,三是为了一劳永逸,不生边患,故修砌长城,然修长城须大量人力,于是用这数州交趾之民做役。至于你们没有划到墙内,乃是因为地形所拘。然而做为宋人,或是交趾人,对于你们来说,重要吗?” 问题就在这里,你们将自己当成了大宋的百姓吗? 甚至还不如那些慕容呢! “我们愿意做中国百姓哪。”老者立即说,当然,他们是不想做宋朝百姓,可在墙外,那天这个少保再来一个抄掠,怎么办? “你们担心了,不用想得那么多,老夫与少保可以保证,只要你们以后不入侵,官兵就不会伤害你们。” “陶公,不妥,想要我们保证官兵不伤害他们,必须将他们各村寨中的宋朝人交出来。” “这倒也是,诸位,我朝律法禁止贩卖部曲女口,你们以前或买卖,或掳掠,许多村寨中都有我们大宋子民做着部曲与奴隶,这可不行的。只要你们将他们全部交出来,老夫与少保就保证官兵以后不会对你们用兵。” 不算过份的条件。 但王巨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们回去后,若是抢在官兵领人前将那些宋人伤害,现在修寨百姓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诸人让王巨打发走。 王巨冲姚雄努了努嘴说:“带着兵马过去,找几个寨子当典型震慑。” “喏。”姚雄会意,立即下去点集兵马。 陶弼说道:“子安,估计还有许多百姓带不回来了。” 王巨摇了摇头。 这是必然,有的百姓让交趾送到边远部族,哪里能讨得回来? 实际到了这一步,应当能满意了,一是出其不意,交趾以为王巨是文臣,没有防备,由是让王巨顺利得手,包括李常杰亲自过来,都一败再败。 二是用兵目标也出忽交趾人的意料,自己非是兵指升龙府,而是先行出兵天德府,所以交趾匆匆忙忙地点兵,有心对无心,强军对弱军,这也是交趾一败再败的原因。当王巨战略意图暴露出来,那就是抄掠,掳人筑长城,交趾已经无法集结更强的兵力报仇雪恨了。 但这个长城嘛……它的用途是谁都想不到的! 第648章海盗(上) 燕达和苗履用望远镜看着远处的战场。 “真是一支强军哪。”苗履赞道。 “那倒不一定,不过在这样的地形里,这支军队几乎能称为无敌之军。”燕达说道。 但这背后是不知进行了多少场战斗,才磨砺出来的实战能力与相互配合能力,当然,也与王巨付出高昂的报酬有关。 在这个岛上呆了大半年,燕达也知道了许多海外的真正情况。 燕达又说道:“其实说倒底,还是双方差距太大。” 这个差距不仅与武器有关,还与文明也有关,这里才是真正的刀耕火种,燕达不来到这里,实在难以想像,会有人类愚昧如此。甚至内陆地区,有一些偏僻的地方,都没有象样的工具,用石刀割稻谷,平时多靠水果为生,简直与猴子差不了多少了。 再者,这里又没有一个强者,将这片地区统一起来,本来就很弱很落后,再分成几百个几千个部族,所以迅速被自己率领几万大军,一步步推向南方,再由另外一些人,接到另外的岛屿上…… 不过燕达还疏忽了另外两点,那就是这些土著人,智商很落后。 其次这些土著人让燕达觉得愚昧懦弱悲哀,但他不知道的是,若不是王巨,再往后发展几百年,将会有一批批数字以十万为单位计算的华人,被这些他慈怜的土著人杀害,从东到西,从海岛到大陆…… 燕达继续看着。 战斗迅速快要结束。 这三千兵士确实很强大,燕达估计自己当抵自己训练的这支部下六千兵马,也就是放在这片战场上,在其他条件相等下,与燕达集训许久的土兵相比,完全可以做到以一敌二。 但燕达也没有多想。 去年秋后,一批移民已经迁徙过来。 王巨是怎么安置这些移的,燕达还刻意过去观看了一下。 当然,他不知道实际就是王巨一个人的,只是以为是在王巨带领下,几百名海商的行为。 不过做得真的不错。 很早就准备了大量粮食,就等着这批百姓到来。 然后随船又从中原购回大量生产器具,生活用品,随后各个管事出面,将百姓分散到各个定居点,带着他们修建房舍,分配粮食生活用品与生产器具,甚至还分了少量的一些牛犊子,小猪小鸡,让他们饲养,然后指导百姓如何开垦,再利用空暇之时,修建道路,以便相互往来,或者就着地形,建设一些小型水利,以便以后更好的农耕生产。同时还发放了武器,毕竟燕达再推进,当地还有一些土著人逃了过去,所以这些移民,必须有一些自卫的武器。 这些仅是普通百姓的,还有一些特殊的安排,比如一些高利润的养殖种植业,矿业,以及其他行业,那得领手起来了。这些行业燕达未看,但普通百姓都能如此安顿,另外那些能为海商带来大量利润的百姓就更不会差了。 并且很快就有了效果,马上第一批水稻就要成熟了。邵宣称为旱季稻。反正不管什么季稻,冬天还能种水稻,燕达服气了。 但让他感受最深的是移民到来的两条戒令。 在岛上想执行宋律那是不可能了,因此王巨将汉高祖的约法三章搬来:杀中国人者死,伤人者刑,及盗抵罪。 也就是禁止这些移民互相残杀。 同时还有两条律法,与异族通婚者杖一百,罚重金。忘祖背宗,说自己非中国人者,杀无赦。 燕达便问邵宣,在陕西王巨可不是这样做的,相反的,他还鼓励着各族相互通婚。 邵宣便做了解释,迁徙到海外,朝廷欲要派官员来管理,海商们也同意了,毕竟是好大的一个大摊子。燕达也是好笑,那可不是,仅是这个岛就多大哪,况且在东南还有几个更大的岛。 但邵宣估计,朝廷也管不好,怎么说呢,主要离朝廷太远,鞭长莫及。 未来如何,王巨也没有明确的想法,只能说走一步算一步,至少给这些赤贫百姓有一条生路,缓解了国内人口稠密的压力,另外还能带来一些财源,可以用来替朝廷做一些实事。 以后王巨估猜会出现两种局面,一种叫遥远的思念,反而更亲切。这种情况当然巴不得了。 还有一种便是因为离得远,最终产生隔阂,就象交趾一样,虽然因为隔着大海,不会危害到中原,但王巨并不想出现这种结果。 所以订下了这两条规矩,第一不能让他们血缘淡薄了,毕竟移民数量还是不多,不象内陆,什么血脉种族放中原一放,也被融合了,就象当年强大的鲜卑族一样。但在海外不行,土著人的数量仍然很多,这是海东面,若是主航道那边,也不知有几百万几千万百姓。一洗血脉就洗淡了,又是在海外,血缘一淡,那就越离越远。但保持血脉没有用,必须让他们不能忘根,这才是根本,所以有了第二条更严的律令。 并且等大伙安定下来后,还要兴办教育,以后各处移民人口增加后,会派人专门编著历史书籍,若有考试,当成必考科目,以便对一代又一代人教育,让他们不能忘本。 只要不忘记自己是中国人,海外的移民就能与国内产生良好互动,互补有无,于是越来越强大。而非是象前面各朝各代,好不容易平安一段时间,又四分五裂,战火不休,黎民流离失所。 当然,这是王巨一厢情愿想法,虽然与另一个时空相比,国家单一性是优势,然而团结却是这个种族最大的弱势……所以最后发展成了什么怪胎,王巨也不敢断定的。 在这里燕达没有注意到中国与宋朝的区别。 反正在周围各国眼中,中国就是宋朝,宋朝就是中国。 那还能说什么呢? 一切为了中国! 至于王巨隐瞒了一些,燕达能理解,不隐瞒,朝廷一些文臣还不知能弄出多少是非。做了再说,这也是王巨一惯的风格。 所以看到了听到了,燕达看到这三千兵士的强悍,也就没有多想。 战斗渐渐结束,余下的土著人束手就擒,一个个被押向远方,最后会被押到各艘海船上,带到广南西路,用他们修道路水利,再按照王巨与燕达的约定,想办法将他们分配下去,最后让这些人被中原庞大的人口基数,融为一体,同时也就给了他们中间一部分人一条生路。 超过这个范畴,王巨则不能答应了,一没那能力,二王巨也不是圣母。 燕达放下望远镜,说道:“走。” 还有东南一块没有驱逐干净,驱逐干净了,他们任务就算完成了,才可以回去。不过王巨也没有骗他,想要在这条航道上平安航行,这个岛屿确实要占领的,否则会产生各种不便。 隔着一个海,恍若隔着一个世界。 世界的另一边,雨季到来。 陶宗元也从宋朝京城赶回。 在路上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因为在以前,宋朝君臣给交趾的应象就是好虚面子,好忽悠,不重岭南边民生死,所以交趾胆子才越来越大。 然而这一回宋朝这个皇帝强硬得不象话。 至少让自己觐见一下吧,然而连见都不见,便被轰出京城。 哪里出了问题? 于是他在路上将五头贡象折卖给了艺人,骑着驴子,迅速返回。 然而到了谅州,他看傻了眼,这个长城是什么变出来的?主要这时,谅州这段长城已经修好了,所以给他的感觉就是变出来的。 但不可能真的会变出这么长的城墙,于是陶宗元便向人打听,迅速听到真相。 他立即去求见王巨。 城墙未修好,两支军队就不能撤回去,王巨就必须呆在前线总掌全局。 工程慢得出忽王巨的预料,在他想像里,尽管这个墙很长,可非是正规城墙,其实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在未来两三年内不进行更大力度的维修加厚,顶多四五年,它自己儿在一年年漫长雨季的雨水冲刷下,就倒塌了。 加上刻意避开山林地带,以及平原上的河网区,又有这么多劳力在修建,应当到了四月中旬就能大约结束。然而看这情况,不到五月底都不得结束。 而且雨季也来了,时不时暴雨倾盆,让王巨心情很不好。听到陶宗元责问后,王巨勃然大怒,喝斥道:“为何修长城,我问你,当初郭公率军于富良江畔大败你们交趾军队,你们交趾谢罪请降,有没有将五州陪偿给我们大宋!” “那为何本官来到广南,你们交趾派了那么多细谍潜入五州,甚至连七源州禄州都潜入了,蛊惑那些部族酋首的心,让他们配合你们交趾,反叛我们大宋!” “当初你们答应郭公,将所有掳掠的百姓送回给我们宋朝,送来了什么百姓!” “本官连派了几回使者讨要百姓,你们交趾国主居然都不接见,本官乃是朝廷的太子少保、知枢密院事、两广宣抚经略使,派使去你们交趾,你们国主凭什么不接见!” “本官送了十头驯象给你们国主,你们那个李常杰居然说献,我们宋朝要向你们交趾‘献’吗,或者说你们交趾比契丹更强大(指宋仁宗宋夏战争时,辽国来敲诈,从三十万变成了五十万,岁币改成献币,富弼不同意,最后吕夷简做了妥协,改成纳币或岁纳,比献稍稍好听一点)!” 不过王巨也牙齿恨得发痒哪,天德府之战打到那份上,还是让李常杰逃了。 这个家伙一死,交趾便倒了半边天。 可惜没有捉住或击毙。 前面的陶宗元知道,但什么十头驯象,什么献? 这个没办法交谈下去了,而且是谁说的献?这个献字说出来,宋朝还能有转和的余地吗?难怪自己被迅速撵出宋朝京城。 于是匆匆返回升龙城。 几天后陶宗元又回来了,他回去禀报,李常杰先是认错,但也不用说知道了这一定是王巨故意曲解了他的话,这才使得陶宗元去了宋朝京城,连宋朝的皇帝面都没有见到。然后大家商议,有一条是认清了,那就是王巨在广南,最好还得老实一点,此人不好对付,去年低估了王巨。但也是王巨故意让交趾产生了低估,以便抽出时间将募集的士兵训练出战斗力来。包括那十头赐象,也是如此,是有意设套,但因为轻视,大伙一起主动钻进去,给了王巨话柄与所谓的大义。 不过这个长城,都不用太在意,在意的是长城里面的人,交趾都没有治好,宋朝能治好吗?只要治,以后就会发生种种问题,那时只要派几名斥候潜入进去挑唆一下,南方数州还是能收回来。 但眼下的问题得将这些掳来的百姓讨要回来,况且还有一万余名战俘,这些士兵中有不少是老兵,交趾的精锐兵士。指望宋朝京城那边有什么好消息,也不大可能了。 陶宗元只好又回来。 反正现在离得近,来来回回也方便。 王巨听了又是勃然大怒,连番训斥:“我问你,虽然天德府我又将你们交趾打败,有没有扩张疆域线!” 疆域线是变更了,但没有扩张,如果按照当初与郭逵的约定,应当还缩小了一小部分。 “我们宋朝什么没有遵守过信诺,相反,倒是你们交趾人不可信!” “既然你们交趾说了,我也同意,但是你们交趾必须先将所有掳获的百姓释放回来,记住,是先释放。一旦这个长城修好,我会将这些百姓一起押到后方,修路建设水利,然后再将他们变卖为矿奴,用于赔偿各个掳走百姓人家的损失!” “晚一天都不可能,只有这个条件,没有其他转回的任何余地!如若不然,不仅这些百姓不交还给你们交趾,而且疆域线也不仅是这长城,然后就是求江,然后就是富良江,然后……你懂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过了富良江,就是升龙府,升龙府都拿下来了,交趾还能存在吗? 训斥后,派手下将陶宗元轰走。 陶宗元临离开中帐还听到王巨在后面说了一句:“都是什么玩意,一个鸡蛋大的国家,也能不知天高地厚!” 陶宗元气得差点吐血。 但王巨也没有说错,宋朝虽然是中国大一统史上面积最小的王朝,也比现在的交趾大上好几十倍,交趾与宋朝相比岂不是一个蛋大的国家? 陶宗元回去禀报。 交趾那个皇殿里死沉沉一片,包括李常杰在内,皆是愁眉不展。 也不要以为王巨说的不可能实现,实际现在王巨想控制,求江以北已经能控制起来了。如果进一步经营,跨过求江,交趾还是没有很好的办法化解。 这样一步步蚕食下去,只要王巨沉着气,走子走稳一点,交趾会很危险的。 交趾的猗兰太后在帘后说道:“就依他,国家必须先将这次危机渡过,诸卿,你们不要忘了,占城才是我们头号大敌。” 这句话,成了决定。 交趾开始将以前掳来的宋朝百姓重新搜集回来。 王巨却接到了京城来的诏书。 过去了那么久,京城也听到消息了。 打胜了,并且没有死多少人,大家小高兴了一下。 然而想一想也正常,三十万西夏大军都被王巨打败了,况且是交趾。 可接下来的消息让赵顼糊涂了,放你权利,也任由你胡作非为,包括陶弼的弹劾奏章,朕同样留中不发,但为的什么,是灭交趾。可你为什么在几州边境修长城?这不是胡闹吗。 其他的大臣听到王巨修长城,也如同挨了一记天雷…… 第649章海盗(中) 赵顼又用诏书询问。 王巨便回了一奏,筑长城也是无奈,南方五州新附,人心不稳,交趾又一直不老实,暗中派了许多斥候潜入五州,蛊惑他们叛乱,以便朝廷不能统治这里。 五州不稳,如何继续下一步,因此就着大胜之机,抓捕了百姓修砌一道简易城墙,先将五州百姓归心,另外还要集训军队,刺探交趾情报,所以未到用兵之时。大约明年能用兵吧,明年不行,后年保准替陛下将交趾收复回来。 王巨话外之音俺才到广南不足十四个月,不是说好三年到四年吗,三年还早着呢,就不要说四年了,皇上你就不用着急了。 很短很简明的答复,而且也轻描淡写。 然后派人将它送向京城。 黄骅说道:“少保,如果陛下知道少保的计划,必然欣喜万分。” “也许吧,但其他人未必会同意,”王巨说道。 黄骅默然,宋朝不象唐朝,对开疆拓土很不感兴趣,如果不是这次交趾做得太过份,恐怕都未必同意王巨在南方用兵。 交趾人将掳来的百姓送来了,一共两万多人,这一回略略象一点样子了,有男有女,以丁壮为主,不过陶弼用手指着人群说道:“欺人太甚!” 人群中有许多妇女,还有一些妇女抱着孩子,有的才出生不久,还有的大着肚子。不用说,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这是带过来的,恐怕还有的孩子对方没有同意让她们带过来,或者连同妇人本人都扣在对方不让她们回来了。 王巨用手拍着陶弼的后背,老陶久在南方操劳,身体很差,又上了岁数,不能气出病来。 陶弼喘了一口气问:“少保,你看怎么处理?” 未理陶宗元。 孩子在对方倒也罢了,失了贞节也罢了,主要这几百名带才出生孩子的妇人或者大着肚子过来的孕妇,这带回去,她们家必然大乱啊。 “陶公,人数不是很多,派官吏到他们家安抚,再给一些钱帛吧。”王巨说道,至于其他的,王巨又有什么办法? 王巨又用手将陶宗元召过来,说道:“不止这么一点百姓,本官曾派人核实了一下,可能被你们交趾掳走了十五万百姓,这些百姓如实交出来。” 王巨真派人核查过,不过许多是羁糜的蛮人部族,即便汉人,宋朝以户为单位计算,非是以口为单位计算,并且还有一部分是隐户,所以不能查出一个准确的数字。 只能通过反复核查,三州在交趾入侵前与撤军后,百姓减少了二十万口到二十三万口左右。少不会少于二十万,多不会多于二十三万。 但就是交趾人,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杀了多少百姓,掳走了多少百姓。 王巨又让人挖尸骸,前后挖出来有近九万具尸骸,有一部分可能是被宋人反击击毙的交趾人尸体,不过还有许多尸骸没有找到,时间又过得长,所以究竟通过尸骸想核实被杀害百姓数字也不大可能了。 王巨又将这些情况奏报京城。 不然时间久了,朝堂又有大臣说以和为贵的什么。 陶宗元道:“少保,你摸着良心说,会有那么多百姓吗?” 掳走的百姓是没有十五万之巨,但可以扯皮,不过王巨也不想扯皮了,这事儿得早点结束,因此道:“你能不能保证你们交趾没有我们大宋百姓了?” “少保,是掳走了一些百姓,可有的百姓就在苏茂州等处,少保可以派人将他们救出来,还有一些百姓确实死了。还有一些百姓带到偏远之地,难以讨还。” “什么也不用说,这样,你们交还多少百姓,我就交还多少百姓给你们。” “少保,你难道……” “难道什么,难道我们大宋害怕你们交趾再次入侵不成?对了,钦州港兵力空虚,你们交趾还可以从海路再次入侵。” “不会了,少保,你讲讲道理。” “我们大宋与你们交趾讲道理,你们就讲拳头,我们现在与你们讲拳头,你们又来讲道理,但不知这又是那门子道理?” “少保……” “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不管你们交趾用什么手段,掳走的百姓必须一一查出来交还给我们,还有,以前你们交趾用非法手段买的那些部曲,同样也得交出来,不然这事没完!” 而且王巨确实也这么做了。 谅州以西长城已经修好了,当初郭逵选择从这里南下,就是因为这里水网比较稀疏,所以工程难度反而下降。王巨就从这边将掳来的交趾百姓清点了一下,点足了四万多人,与交趾偿还百姓数量相同,交给交趾,余下的百姓一起押到东侧继续修长城。但王巨还是很仁义的,不是象交趾这样,各家各户百姓早打乱了,王巨是以户为单位交还给了交趾。 一起转到了东面,兵力也就腾出来一部分。 王巨开始对内动手了。 交趾入侵,南方五州皆出了兵,有的改过自新了,象谅州黄金满便带着大多数部族投降宋朝。 宋朝不作为,黄金满下场就会很惨的,但王巨来了,黄金满命运得以改变,并且连带着谅州各部族在王巨抄掠时,也捞了一些油水。官兵兵抄掠后,余下各村寨财物,多是交给谅州各族百姓前去进一步进行搜刮的。王巨下令,五州进一步搜查宋朝的百姓,不管是你们自己掳来的,还是买来的,还是交趾分配给你们的,只要交出来,皆不问。 黄金满带头让各部族进一步搜查,可以说几乎全部交了出来。思琅州虽参与了,但因为偏远之故,参与得不多,因此掳获的百姓也不多,可能还会有一部分,广源州与门州同样也有一些部族依然没有交出所有百姓,苏茂州没有交出来的更多了。 不过让王巨逼了一逼,又逼出数千百姓。 但那时兵力不足,所以王巨一直没有派大军震慑。 现在开始。 第一个下手的还是苏茂州,由姚麟亲自率兵,一个个村寨扫荡,将宋朝百姓营救出来后,再将这些人驱逐到长城外。 而且这仅是第一步…… “大约就是这样,燕将军狠不下心,否则那个老棉岛也能扫空了,”黄良说道。 “现在人口少,要那么大地盘不管用,而且燕将军是执行人,他是良将,非是刽子手。” “我估计岛上还有好几十万百姓,甚至不会低于五十万。” “这个不要紧,毕竟那么大,而且地形复杂,即便燕将军推逼,东良兄也不可能将所有人拢在一起的。但经过燕将军扫荡后,大的部族一起打散了,即便还有许多土著人,不足为害,这样,我等会写一封信给葛少华,让他安排人手,尽量往哪里多迁徙一些百姓。恒之兄,东良那边还好吧?” “还好,就是牺牲了四百多人。” 整个计划实际不复杂,燕达带领大军上去推压,吕何让带着十几名王巨刻意募请的退伍老兵,以及四千在海外移民中招募的兵士,也上了岛。 这就是人多的好处,如果王巨愿意,他在海外现在就能募集三四万兵士,当然没那必要了,但也有不少兵士,不仅用于这次计划,各个安居点也征募一些士兵驻扎以便保护。 燕达在推压,吕何让带着几千手下过来营救,开始时救下的都是妇孺老幼,也必然奉他为主,吕何让这一行人身份也就“洗白”了。这支队伍越裹越大,而且吕何让很英勇地率领着手下,袭击了燕达的一个军器仓库,得到了大量铠甲与武器。于是四千名兵士开始正大光明装备。 然而随着这个雪球越滚越大,还有一些土著人比较聪明的,对吕何让这一行产生质疑。疑点很多,包括外貌都有些不同。另外又有一些人想要权利。吕何让又再次英勇地率领部下,袭击了宋军的一处港口,夺得无数船只与粮食。 没有任何质疑声了。 但他们还不是宋军对手,于是节节败退。 做为首领,必须率领大家有一个生路,吕何让用船将这些百姓往东南方向的一些中大型岛屿上装载。 这可不是少人,而是几十万,甚至近百万百姓。 虽然东南方向有一些中大型岛屿,只要这些人上去后,食物会被扫荡一空,因此只好一个个岛屿象蝗虫一般扫荡下去。不过这就会发生战斗,而且是真的战斗了,牺牲就是在这些战斗中出现的。但有一条,经过这样的席卷扫荡后,最后各个岛屿的许多部族也被迫着,加入了这个席卷大军,于是人数越滚越多。要的就是这个庞大的人数,这才能开始执行王巨所说的北部湾海盗计划。 并且这样一来,那一系列岛屿以后想占领,难度就会降低。 虽然这里很落后,但还是有很多出产,兵费也就有了。 至于西南方向的一些岛屿,与这次计划无半,很早就派人上去置了安居点。不过在东南还有一个比较大的岛屿,不是老棉岛,而是棉兰老岛。因为太大了,无论吕何让带多少百姓上去,也不可能产生扫荡的结果,那反而不能带上去,不然以后这里人烟密集起来,反会成为一个隐患。毕竟在王巨规划中,现在航线西侧,有一些强大的国家,不必去招惹,但东侧各个岛屿,王巨都想占领的。 然而当初王巨在向燕达交底时,燕达很不忍心,向王巨提了几个要求。 包括去年那批百姓,尽量善待,以后也尽量将他们安置下去,还有这次黄良带回来的十八九万百姓,先让他们在广南西路修桥铺路,建设水利,然后再安置到各地。以便给更多的人一条生路。 王巨都同意了。 因此这几年在拼命地造船,就是为了今年。 不过今年造船速度放缓了,还会造船,只是吨位变大,技术更先进,将一部分落后的船只淘汰下去,以便提高航行的安全性。 黄良带着王巨的手令迅速回到琼州岛,在当地官员配合下,先是将那个港口周边百姓迁徙,让他们先到别的地方呆上一年到一年时半年,但给了其不菲的报酬。 然后将船上的丁壮集结起来,在这几十里方圆,又开始修长城,不过这个长度只有十几里地,工程量不算太大。并且又将码头重新翻修一番。一个多月后这里会很重要。 快要建设得差不多时,黄良开始用中小型海船将这些百姓包括粮食载向钦州港,由钦州港再将他们分散到各处。 只是王巨对这些百姓虽发了善心,给他们一条生路,然而里面妇孺老幼占的比例太多了。而且到了目的地后,这些妇孺老幼,有许多人看到看管松了,便开始逃跑。 其实王巨让吕何让有意将这些人丢下,然后让黄良将他们逼上船带到内陆,就是给他们生路的。 但这一跑,在这茫茫山区里,还能有活路么? 有的人聪明,饿了几天,又回来了。 有的人逃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实际这样松散地看管了一些时日后,已经没有人看管他们了。你们要逃就逃吧,有种就别回来。 对于这些情况,王巨虽是决策者,也在装驼鸟,就当不知道。 六月初,交趾又送来一批百姓,这一回人数只有一万几千人了。 王巨也还了一万几千人。 陶宗元苦瓜着脸说:“少保,我们无能为力,而且我们真的认错了。” “认错的什么,我是不会相信的,这样,余下的百姓,贵国一人拿出十贯钱赎回去。” 陶宗元只好迅速回去,马上这个长城就要闭拢了。一旦闭拢,这么多百姓再也讨不回去。 交趾只好同意。 实际也不多,只出了相当于几十万贯的财货,仅是攻破了一个邕州,就不知让交趾掳走多少财货了,况且还有钦州与廉州,特别是钦州港许多有钱的商贾被屠杀一空,他们积累惊人的财富也被交趾抄掠走了。 总之,看上去,王巨还是比较“讲道理”的。 陶宗元清点着人数,忽然问:“少保,还有一些兵士呢?” “他们死掉了,我也无能为力,”王巨仿照他的话一摊手说道。 老病病残的兵士替他们留着,还有六千强壮的交趾兵士,很早就被王巨送到特磨道哪里修道路了,对商业王巨很重视,自去年起,就派了一些商队前去大理交易,但特磨道哪里十分落后,道路崎岖。因此王巨让一千兵士押着这六千战俘,将邕州横山寨互市到特磨道、大理,宜州到自杞、大理这两条商道扩修。 并且刻意派了使者与当地的各个豪强做了一下说明,以免他们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这些人,交趾是休想讨回一个。 而且燕达也率领几万大军返回来了,这让交趾人更害怕,王巨不给,陶宗元只好回去。 长城关闭。 王巨开始了下一步计划。 第650章海盗(下) “阿爹、阿娘,”覃小六兴冲冲地推开自家的门。 他父母不在家,只是他的小妹在屋后干活,看到哥哥回来了,高兴地迎过来。 “阿爹与阿娘呢?” “阿爹下地去了,阿娘生病死了。”他小妹哭道。 “阿娘什么时候过世的?” “去年冬天。” 因为生病而死,在广南西路很多很多,原先百姓生了病,于是问神求鬼,导致各种邪巫盛行,甚至有的地方杀活人祭鬼。直到北宋治理这里后,才有一些官员禁止邪巫术,推广中医。但总的来说,效果不大好。 覃小六难过了一会,忽然问:“小妹,你衣服怎么这么破?” “一直就是这样啊。” “不是……”覃小六想到自己回来的任务。 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上面一些将领知道,覃小六是不知道的,他知道的不过是他们被带上了船,颠得上吐下泻后,到了一个很大的岛上,然后这大半年来就几乎在战斗了。 不过平时各营都是指导员在休息时,与他们谈话。 就说到他们各个村寨头领的可恶。 朝廷也征税,但征来的税还是反哺于百姓的,修桥铺路、建设水利学堂,或者组织军队,保护家园。 然而现在广南西路的实际情况是朝廷无法征税,百姓所得多是被各个头领拿走,朝廷征不到税,只能从其他地区调来钱帛补贴,可其他地区的百姓也要生存,不能重敛苛征。 因此没有钱帛修桥铺路,建设水利学堂,于是他们越闭塞就越落后,越落后越贫困。致命的是因为没有钱帛,朝廷无法组织一支军队,于是交趾人来了,没有办法防御,惨剧发生。 但广南西路不仅是交趾一个敌人,一些深山里的生蛮,他们同样凶残,也就是这些头领的贪婪引发了一系列很严重的不好后果。 还有其他的,如你们是大宋子民,效忠的只有大宋皇帝,听从的也只是官府的命令,而非是这些头领。 “覃大家的给了我们家多少布帛?” “没有啊。” 覃小六脸色变得难堪起来。 他们这个寨子不是他一个人,有九名子弟被头领,也就是覃小六嘴中的覃大家的送去当兵。现在一起回来执行任务。 “小妹,你在家不要外出啊。”覃小六吩咐一声,转声出去,找到另外八名伙伴。 与他一样,全部怒气冲冲。 其实王巨给的不少了,价值三十贯的商货,不是在京城,而是在贫困的广南西路,又是在更贫困的各个乡间村寨里,足以让一家人过上温饱生活。 然而却几乎让他们这个寨子的头领一起扣克下去。 “覃大家的不仁,不要怪我们不义。”覃小六拿出腰间的号角,山下一营官兵立即冲进寨中,将头领覃大家包围住。 这便是王巨给他们的选择。 王巨圈了一大堆名单,然后将这些训练的官兵以营为单位,让各营的士兵先行回寨,如果这些士兵认为必须动手,那么各营官兵就会动手。如果这些士兵认为饶过头领一命,那么就不必动手。 王巨做出这个决定,主要是害怕这些士兵会产生抵触。 不过这个决定确实很英明,至少让这些士兵们觉得宋朝官府对他们十分尊重。 由熟悉覃寨的覃小六等九人带领,战斗开始,战斗结束。 覃大家以及在寨中有话语权,统治地位的其他几户人家迅速被这营官兵攻到屋子里,一一抓捕,然后由覃小六发起,将全寨村民召集,展开审判大会,列举了这些人的罪恶,再当着大家的面,一一决处。 这也是各个指导员教导他们这么做的。 接着留下两人,协助大伙将他们家中的财产包括房屋田地,一一均分给各户百姓。 打土豪,分田产,几百年后受欢迎,现在更受欢迎。但他们不是前行者,前驱者是王小波李顺。 余下的人,又赶向下一个村寨。 这次对付的目标很多,一共列出四百九十七个头领,只有九个头领乃是斥候打探得不清楚,产生了误判,不过在士兵自主选择下,放了过去。 并没有结束。 在王巨逼迫下,以前一些被贩到交趾或者南方数个羁縻州的一部分百姓也带回来了,因此搜罗了大量人证物证。 官府在这些官兵配合下,开始大肆抓捕人贩子。 九成是当地的豪**商或者地痞流氓,一个都没有放过,全部抓捕起来,未等秋后来临,便拉到各州闹市,斩首示众。 但消息传到京城,各个官员表情极其平静。 甚至赵顼在后宫就寝时,对向氏说,这才是正常的王巨。去年王巨的做法,那反而叫不正常了。最好玩的是小苏,他写了一封信给王巨,说我去年很担心,以为子安你转了性子,原来没变啊。 第二步整顿结束,第三步整顿开始。 除了这些头领外,还有一些头领更恶劣,那怕王巨最后出了天价的赏赐,就是一兵不出。 现在开始对付了,根据各自的情况,数营,或者十几营为一军,对这些寨子发起了进攻。攻破寨子后,将寨中的豪强,或者帮凶,一下处死。普通百姓只要不为恶的,则一起放过。 经过这三步强硬的整顿后,治理再无阻碍。 王巨又拿出重金,聘请了一些读书人,给其十年薪酬,是一次性付清的,然后签下契约,于各村寨广建私塾,让他们教导这些村寨的孩子读书写字。 这就更不稀奇了,人家章惇早在梅山与南江那边就这么做过了。 “少保,这次给你添麻烦了。”燕达说。 三部分整顿,第一步是将大部分苏茂蛮踢出去,仇恨太深,无法化解,就是没有那些百姓,也要找理由往墙外赶。余下的便是现在进行的两步。 然而这得要大量钱帛。 那些海商们虽然很支持,但他们的钱也不是大水漂来的。 而且就是这些海商支持,他们财力终是有限。 象这样用度,得花多少钱帛? 因为燕达的求情,于是带回来许多妇孺老幼,这是今年,明年带回来的会更多更多。这些人不用支付薪酬,但得要供给应当吃喝穿住,而这些孺童老人,又不能干活了,等于是白养着,并且以后安置更头痛。 “燕将军,无妨,换作是我去主持执行,我恐怕比你做得更软。”王巨道:“再说他们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不说未来的用途,就说眼下,正是有了这些充足的劳力,广南西路得以迅速转变。” 想彻底转变,还是很难的。王巨现在所做的是起一个示范作用,基建作用。道路修好了,不再闭塞了,商贸也开始渐渐往来了,再加上一些水利,如果百姓能放下身体,各个寨子就能迅速脱离贫困生活。而且又教他们读书识字,以后就不会那么愚昧。 况且王巨还派了许多经济人,根据各村寨情况,指导百姓怎么去做。 不过各村寨百姓一些不好的习惯,想要改变,那非是一日之功了。还有一些老山深林里的生蛮,即便王巨手中现在有了充足的兵力,同样望尘莫及。并且受惠地区,主要还是在横山寨到宜州这一线以东,这一线以西,继续羁縻吧。 王巨又说道:“而且时间紧迫,如果要进行下一步计划,广南西路无疑就是后方,还必须有一个稳定发展的大后方。” “少保,你真想……” “手中有这么多兵力,为什么不想?” “但是……” “燕将军,你不用多想,到明年再看情况吧。只能说现在我有这个打算,也有所准备,到时候没有九成把握,我不会行事的。” “那就好。”燕达说。 如果能成,燕达还是巴不得的,那才是真正垂名史册的军功。 不过失败了,反而就是画蛇添足了。然而面对王巨的威名,燕达也没有太质疑。 王巨刻意留燕达吃了饭,才让他离开。 琼娘在边上也听到一直,等燕达走了,问:“官人,当真对付……” “当初我说要带你去看看石林,香格里拉,你以为我说着玩的?” 琼娘捂起小嘴,做惊讶状。 其实王巨还疏忽了一个不错的景色,那就是白藤江入海口的下龙湾。 琼娘又问:“官家让你来打交趾的。” “我打了交趾。” “但没有灭掉。” “我已经在灭交趾了。” “咦,哪里灭了?官兵一起在长城内。” “在灭了,不骗你,顶多明年夏天,交趾整个灭掉,我还在考虑,要不么将占城拿下来呢。” 燕达在撤军前,又一次在东南角,被吕何让夺得一支庞大的船队,同时还有大量武器。但因为燕达手中的兵力多,节节败退,带着船队逃到南方的岛屿上。 那几个岛屿上食物也被扫荡得差不多了,不能天天吃水果,那还了得。 于是吕何让派韦胜、朱庭光等人带着他们寻找新的生存场所。 浩浩荡荡地近六十万百姓上了船,但与燕达初上岸时不同,现在这些百姓等于有了组织,有了首领,还有了武器。 借助东风,庞大无比的船队来到了朱崖军港口,将当地百姓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不过有着长城之隔,加上韦胜的约束,这么多人并没有出这个长城,只是在这里得到了一些供给,另外就是韦胜在这里得到了一些重要的情报与指示。 然后下令,让所有百姓再度上船。 船队中途一分为二,一队赶往白藤江南侧一个天然避风港,一队赶往富良江南岸的一处避风港,陆续停泊下来,然后开始上岸。 不是第一回了,有的百姓都经历了好几回席卷,经验很是丰富。 席卷开始。 或者说史上最大规模的海盗开始…… 第651章宋朝特色(上) “天气好热,”黄公公擦着额头上的汗,喘着粗气说道。 “还好哪,”王巨笑笑,又说:“琼娘,快替黄中使沏茶。” “都快十月下旬,没想到还是这么热,不知道夏天之时,这里会有多热,”黄公公坐下说道。 “我初去泉州,一到夏天到来,酷热不知去处,但时间呆长了,倒也渐渐习惯。” “王公在南方呆的时间太长了。” “黄中使,呼少保吧,再过几年呼公。” “那就呼少保,少保,咱家来广南,是官员让咱家问少保几句话。” “请问。”王巨平静说道,赵顼派黄公公来,那就没有反感之心了。 “交趾派了使者,官家不见,于是使者伏于宣德门外,以头磕地,以至鲜血迸裂于脑门。一时间观者如山,官者不得己,宣其觐见。” “交趾使者,难道他们从海路走的?”王巨奇怪地问。 韦胜与朱庭光分两路,将百姓卸下,船只返回,不过二人还带着少数人留了下来。他们不能走,不然这么多人就乱了。当然,经过了这么多次席卷与战斗,有一些人表现出色,被陆续提为指挥者。 席卷开始。 这样的席卷危害有多大,请看黄巢与李自成就可以了。 那是在面积巨大的中国,还能架得住他们破坏,就是这样,李自成也将中原生生变成一片瓦砾,以至清人入关,在力量最强大的中原却是畅通无阻。 如果放在海外,象那些中型岛屿上,所过之处,可以说能做到寸草不留。 交趾要稍好一点,但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人在琼州岛上吃得饱饱的,逆风而行,耽搁了三四天,又开始饥肠辘辘了。因此一下岸,只要是能吃的,不是猫还是鼠,那怕是人,全部吃到肚子里。 要命的是在韦朱二人带领下,他们不再是一群盲目的群体,而是有智慧有方向性的席卷。 一路所过,一片瓦砾。 并且这一年交趾还有水灾,最后连升龙城也被洪水淹了。再加上之前郭逵与王巨两次催残,力量正是虚弱的时候。 韦朱二人又有意避开较大的城市,凭借这群人是无法攻城的,因此贻害的只是小城小镇或农村。 那也不成哪,农村催毁光了,吃什么? 交趾立即集结军队出兵,然而经过几次席卷,这些土著人渐渐有了一些配合作战的经验,而且他们手中也有武器,再说逃,又能逃到哪里?于是开打吧。有胜有败。这边在打,那边继续席卷…… 交趾人疯掉了。 先是抓了一些人严刑拷问,但怎么问?王巨让吕何让负责这次行动,经过好几年打交道,才勉强能做到沟通。 是沟通,而不是直接交流,因为在这群人当中,最少得有好几百种语言,甚至有的人语言都不全,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磨合,能勉强用手势与部分语言相互沟通一下,或者发号施令。但这个语言绝不是中原语言或者交趾语言。 可交趾人不是这些愚昧还没有完全开化的土著人,即便问不出什么,也能猜测出来。 一是广南现在就有不少这样的昆仑奴被官兵奴役着,与当地人配合修桥铺路,建设水利学堂。 昆仑奴在南方不少,不仅广南有黑皮肤的海外商人,交趾也有,但各自相貌是不相同的,黑的程度也不相同,相貌如此相近,又有那么多,不是一伙人才怪。 二是这些人是用海船载运过来的,凭借看到的文明程度,打死交趾人,交趾人也不相信这些昆仑奴自己能做出这么多先进的海船。 三是经过调一步调查,这些昆仑奴第一次出现是在琼州岛,琼州岛上也砌了一排古怪的长城,由是没有作恶到琼州岛。 四是前段时间的宋军的抄掠,那个抄掠,以及分兵的熟练,让交趾人不由地哀叹。但这明显经过一段时间真正的训练,否则这些当地的土兵根本就没有这个经验。再联想到宋朝去年募召了那么多兵士,大半年时间内却消失不见,无论斥候怎么打探,都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 因此无疑是去了海外某一个国家,将这个国家催毁,再将这些人押上船,一起送到交趾来祸害了。 基本猜对了,但他们还没有猜出来,现在这些人的指挥者也是宋人。 这个少保真狠哪。 求王巨是不可能了,甚至派使者进京,王巨都不会同意。 因此只好泪流满面集结更多的兵士,将这两群人歼灭,另一边派出使者乘海船,自海上出发,顺着南风,漂到长江口,这才登陆去京城。 使者见到赵顼,痛哭流啼,说我们交趾认错了,割让了五州陪罪,至于掳来的百姓,也如实交还。中国也答应了这些条件,但不能这么做啊,如今交趾百万百姓,就仿同生活在地狱一般。 如果不是王巨,这番话还管用了。 或者说王巨用了很多钱帛,死了很多将士,又有人劝王巨收手了。 但非是,海盗计划开始前,王巨又上了一疏,用百姓换百姓的方式,又换回来四万余百姓。然而这个数量还是不对,至少有十三万到十六万百姓或被害,或下落不明。如果包括郭逵南征死去的军民,为了这个交趾,整整三十万军民长眠不醒了。 王巨还做了一件事。 就象郭逵表示惭愧一般,王巨这样的用度,那是天文般的花费。 如果不是借了相当于五百万贯绢帛的国债,早就揭不开锅了。 于是王巨将邕州惨剧派人也写成故事,反正是越惨越好,然后派人广为流传,又派人发起募捐,还真管用了,数月间募捐了一百多万贯。并且这个募捐还没有结束,到明年说不定还能弄到一百来万贯。 这事儿全天下的人就全知道了。 无数士子纷纷上书,要求严惩交趾。 让辽国欺负也罢了,与西夏打打也就算了,不能让一个南方的蛋大国家欺负如此。所以在这种大势下,就连许多苟和的大臣,都不敢作声。 听着交趾使者的哭诉,赵顼只是沉吟不语。 这个海盗的事,他不大清楚,但前面的经过却是知道的,王巨派使要人,要了好几次,都是羞侮而回。交趾又派了斥候蛊惑五州酋领,并且公开提出让宋朝退返五州。 如果不是王巨春天里发起了一场战役,将交趾打败,南方说不定又让这个交趾弄得糜烂。 因此他说了一句,朕派人问一声。 然后让使者回驿馆休息。 但这事儿,赵顼越想越觉得古怪,至于怜民,做了这么多年皇帝,还可能会是圣母婊?不过终于明白王巨为什么修长城,不修长城,弄不好这些昆仑奴顺带着祸害了宋人,并且可能产生大量难民,蜂拥而来,使得广南混乱。 可究竟是什么情况,赵顼不清楚,于是让黄公公亲自下来询问经过。 王巨打了一个哈哈说道:“黄中使,去年大旱,海外也有灾害。大灾降临,民不聊生,我听说后,让海商将这些百姓装载过来就食。可是广南自身粮食都不足,如何提供粮食让这些灾民就食。正好交趾连年扩张,此次掳掠了我朝大量百姓撤军,平时也用各种不法手段购买我朝一些小贩过去的百姓。想来交趾对人口十分渴望,所以我用船将这些百姓装过去就食,一是满足交趾对人口的渴望,二是给这些百姓一丝生机。” “少保,别。”黄公公不由大笑起来,心想你那叫就食吗?然后低声说道:“咱家临来前,官家一再嘱咐,他要听真话。” 在宋朝欺君无罪……至少士大夫们欺君无罪,看看朝堂这些大佬,那一个没有当着赵顼的面,胡话连篇过? 自己搪塞可以的。 不过这摊子铺大了,赵顼必会产生疑心,而且也容易追问。比如召燕达回去询问,燕达敢欺骗赵顼吗? 于是王巨便说出一些真相:“黄中使,你随我来。” 王巨将黄公公带到书房,抽出一张大海图,指着上面的这些岛屿说道:“迁徙的百姓主要就是分布在这些画了圆圈的地区,在这条主航线之西,有许多强大的国家,不亚于交趾。仅靠海外那点移民,是没有办法对付的。” 没办法对付交趾,就没有办法对付宋朝。 这不是说给黄公公听的,而是说给赵顼听的。 “不过平时航行多沿着海岸线或者诸岛链航行,所以这个岛十分重要。然而这个岛面积大,土著人多,海商多次派百姓上去定居,却屡屡惨遭杀害。但它又绕不过去,黄中使,你看,无论从泉州港出发或者从广州港出发,想到达东岛链必须要横跨很宽的一段海面,几乎没有任何岛屿存在。所以无论从供给或者避风,或者从其他各种角度来考虑,这里真的很重要。” “这些海商便找到我,让我出主意,我那有什么好主意?直到郭公南下,我脑海里才隐隐有了一个想法。然后陛下让我来到广南,我募招土兵,又请求燕将军协助。燕将军不忍心,向我提出一些请求,我也答应了。燕将军这才率领几万土兵上去集训,顺便将岛上的居民向南驱逐。但在这之前,我让手下的傔客冒充当地人混入其中,将他们组织起来。” “咱家懂了,引虎驱狼之计。”黄公公说。 “正是,但不可小看了交趾,郭公南下,顺着广源州直插富良州之东侧南下,这里河网比较少,但往下去,河网密布,丛林密集,地形复杂,即便跨过富良江,也不好打。两股百姓,我提供了情报,还给他们一些策略参考,实际是等于我在变相遥控指挥。但富良江南边的那股百姓几乎让交趾人全部歼灭了。率队的是朱庭光,他带着真正的自己人,且战且退,伤亡近半,才好不容易逃到乂安府,也就是唐代的驩州,这才上了船得以逃生。此时北股那支,同样也在开始节节败退。” 说是这么说的,但从富良江南岸上来,战到驩州,交趾南边还有多少地盘了?产生多大破坏了? “因此若不用此策,会有两种结果,第一个结果就是苟和,但交趾人极是凶残,他们派使在京城哭诉哀告,可是怎么对那些百姓的?只要捉住了,一个个活活虐杀而死,甚至许多人生生剁成肉酱。因此只要交趾恢复过来,邕州惨案以后还会发生。第二个结果就是象郭公那样强行攻打,虽然交趾地形复杂,只要注意,不让军中产生大规模的疟疾,还是可以将交趾灭掉,但无论是灭,或者是以后的治,国家必然会有大量士兵死亡,也会消耗无数的人力财力。所以我只好剑走偏锋了。” “少保,我会如实向官家禀报。” “那就谢过中使,不过劳烦中使替我传一句话给官家,为了不要引起争议,最好真相勿要泄露。臣这样做,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宋的社稷。” “那是。” “还有,臣也低估了用费,因此恳请官家调拨五百万匹小罗(比较薄的丝绢,每匹不足一贯钱),与五百万贯钱,否则臣难以支撑起这么庞大的用费。” “这个要求并不过份,咱家一定替少保将话带到。” “另外就是再传一句话给官家,明年秋后,我就会用兵,但想要治理这里,必须从大江两岸迁徙百姓过来。这里的百姓对大宋不认可,已经无法德化了。因此最好迁徙十到十五万户百姓过来,那么交趾就会成为我们大宋一个富裕的路。真的很富裕,除了炎热之外,这里才是真正的鱼米之乡。只是在我大宋之前,水利落后,包括唐代,都没有开发好。” “十几万户百姓?” “我承诺过燕达将军,彼岸那边百姓虽然凶残,但得给更多百姓活路。因此可以用这些百姓与那些主户交换。” “这样啊……”黄公公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想了想说:“咱家会将这句话带给官家的。” “不过中使来得正好,下面会有一场战斗发生,中使可欲观摩乎?” 第652章宋朝特色(下) “那好啊,”黄公公欣然说道,但又问:“与谁打?” 不是说好的明年用兵吗? “你随我来就知道了,一个具有宋朝特色的地方。” “宋朝特色?” 宋朝特色有很多,但这个地方还真具有宋朝特色。 “你去了就知道了。” “不行,官家还让咱家去看一看那个长城。” “别当真,就是一个厚实的院墙,”王巨说,说长城是好听的说法,连普通堡砦的城墙都不如呢。但这个超大院墙,现在就起作用了。王巨有的还没有说,负责指挥北面的是韦胜,交趾将朱庭光的这支百姓解决掉,集中全力对付韦胜这支百姓,于是也渐渐不敌了,这些土著人终不是凶悍的女真人,尽管在饥饿之下,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韦胜也且战且走,向镫州方向败退,镫州就是后世的越南老街,不过老街在红河南岸,镫州在红河北岸。这一席卷无论胜败,破坏了多少地方。 现在正在打着呢,如果到了万不得己之时,韦胜就带着真正属于宋朝的部下,向大理方向逃跑,再撤到广南西路来。反正大理那边,王巨已经利用贸易,布下了很多眼线。 这一破坏,交趾又有多少地区被席卷一空? “不过要看,等这一战我会带你过去看一看,对了,再替我向官家带一句话,说不定明年我会给陛下带去一个更大的惊喜。” “何?” “现在还没有十成把握,如果有十万把握,我才能行动,所以先不要惊动官家了。”王巨没有说。究竟能不能动手,他确实还没有想好。而且朝堂变化,也让他变得更小心。 去年两府宰相,吴充、王珪、元绛、冯京。 且不说这几个人的能力吧,宋朝那么多事务,两府四个宰相如何能处理得好?特别西府,只有冯京一个宰相…… 所以今年陆续又添加了一些宰相,将吕公著与韩缜调到西府,加上曾孝宽孝期结束,也去了西府。曾孝宽与韩缜,王巨不担心,他担心的就是吕公著,吕公著与司马光、文彦博关系太深了。 其实王巨应当幸运了,原先赵顼准备将孙固调回京城的,但考虑到王巨想法,于是才用韩缜取代了孙固。否则这个政敌去了西府,王巨才有的是麻烦了。 王巨不说,黄公公不好询问,但心中也在想,何谓更大的惊喜?难道是占城? 一行人上马出发。 目的地就是特麻道! 其实整个广南西路,有许多地区还是王巨束手无策的,不仅仅是特磨道,较大的地盘就有好几处。 桂州过去就是融州,融州过去就是宜州,在宜州的西北与融州交界的地方就有一处,抚州蛮。开始知道种稻捕鱼……就是这个,还受了中原文明的薰陶,否则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说不定与吕宋岛现在那些土著人文明差不多。不过技术很落后,种植几乎完全是刀耕火种,甚至都不会养殖,所以吃不饱了,便打猎,一个地方鸟兽打完了,便迁徙他处。兵器有环刀、标牌(一种粗掉的盾牌)、木弩,但会在箭上抹上毒药,中者隔夜便会死亡,后来还是邕州一名医官找出配方,才化解了这个毒箭的危害。 吃不饱了,周围百姓开化,那么他们就做强盗了。宋太宗没办法,只好让官兵将其首领捉住,押到京城诘问,对答道,臣等蛮陬小民,为饥寒所迫耳。赵匡义无奈,赐锦袍、冠带、银彩,让他们回去安份守己。 若干年后又来,曹克明与杨守珍又将其击破,宋真宗同样无奈,将其首领释放,然后用钱买安。庆历时,抚州蛮又屡屡抄掠,那只好派兵清剿。可清剿过后怎么办?难不成将这么多蛮人一起杀掉吧。于是送钱送粮食。 这就是砖家笔下宋朝压迫,蛮人“起义”的真正真相。 王巨来到广南西路后,抚州蛮仍有小规模的抄掠。 今年长城修结束后,王巨用兵清剿了几个部族,清剿过后怎么办?还得送钱送粮食。不过王巨做得更深入一点,主动派人过去修道路,教他们先进的种植养殖。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吧。 但是结果修路,无人反对,然而让俺出苦力参与修路,那是万万不能,象汉人那么辛苦的劳动,更是不可能!至于送来的牛犊子,羊羔子,立即就宰杀吃掉了……养,养个鬼啊! 这如何是好?王巨到现在还没有想出好办法。 不仅是抚州蛮,抚州蛮下面就是环州蛮,宋仁宗时有一读书人区希范,居然还中了进士。估计名次很低,因此没有重用。然后其叔区正辞应募讨安化蛮,结束后去了京城敲登闻鼓,俺与叔叔立下大功,朝廷要录用。宋仁宗听到后,立即让宜州知州冯伸己斟酌此事。冯伸己便查功劳,募军是有的,可哪里有这么多功劳。原来是冒功请赏,冯伸己便将两人发配于全州编管。是进士嘛,不能黠字流配的。 区希范便逃了回来,蛊惑当地蛮人造反,意欲夺取整个广西,说若得广西一方,当建为大唐国…… 所以这是一块神奇的土地,什么样的人都想做皇帝。 宋朝也一直没有好办法解决。 不是不努力了,在王巨之前,有N个宋朝优秀的官员,想授之以渔。 然而人家就是这个傲骄的性子,怎么着。 至于征税的什么,根本就不指望了,就象侬智高,宋朝向他征过税么?连税都未征过,何来的压迫,何来的正当起义? 因此不但不征税,平时呢还得小心哄着,脑白金娃哈哈的什么,一箱箱地送…… 然而这个送能解决问题吗?甚至连刀耕火种都谈不上的耕作方式,如何能使得肚子温饱,饿了,又化为强盗下山抢掠了。于是又用官兵镇压。随后算一下账,用兵兵费太多了,还不如买安吧。于是送的脑白金数量更多。 这成了宋朝的特色,至少是治理蛮人政策的特色。 并且宋朝的圣母婊们很多,就象区希范那次造反起义,都立大唐国了,那还用得着客气,杜杞前来镇压,便对部下说,这些叛贼是走投无路才投降的,威不足制则恩不能怀,所以数叛,不如尽杀之。 话外之音便是指这些蛮人每次造反后不但不处理,反而送许多钱帛粮食安抚,所以胆子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傲骄。饿了,就下山来抢,或官员做得稍不如意,便攻城破寨,杀戳官兵百姓。 但他们这种耕作方式,饥饿是避免不了的。官员同样也是,谁能保证派下来的官员个个都是好官。如果有一个官员做得不好,就要造反,就要起义,如何了得。 因此得换一种方法对付,必须狠狠震慑后,再施恩,百姓才能久安。 于是将其首领五十六人残酷地解剖,刳出五脏六腑。好了,一下子环州全部安静下去,至今没有产生大规模的叛乱抄掠。 问题是宋朝的圣母们很多,御史纷纷弹劾,然后朝廷下诏书警告。甚至杜杞死后,宋人郑景望在《梦斋笔谈》中说,杜杞平定叛乱后不久,如厕时扑倒,血从鼻口中流出,家人将他救出,他说区希范鬼魂用拳打我。三天后便死去。这是何等的诬蔑! 事实是杜杞在平定这次叛乱后,还担任了两浙转运使,又在河北任职,又知庆州,何来三天而亡的说法? 或者说区希范与这些蛮人是人,那些被杀害被抢的无辜军民就不是人? 因此这种虚伪的圣母们,使得宋朝政策越来越偏软,越来越畸形。 圣母们,王巨不会管的,虽然这些圣母也让王巨头痛。 更主要的是四个字,量力而行。 因此改造的线就在宜州到横山寨,以这条线往东,往西,王巨只好买安了。 邕州西侧横山寨就是宋朝与大理商人互市的地方。从横山寨往西,还有一些属于宋朝羁縻的小州。再往西就是特磨道,原来属于大理,不过嘉佑七年,侬夏卿带着侬平、侬亮背叛大理,投奔宋朝,他们的地盘就是特磨道。但特磨道下面还有一个群体,那就是白衣九道,又叫富雅州,王巨派人招降其首领李聚明。李聚明先是不情不愿,但看到交趾惨状后,立即来降。 于是一个完整的特磨道,被王巨拿下。 这条道路修建得比较顺利。 但还有一条商道,那就是北道。 从宜州往西就是南丹州,宋太宗时,洪皓派子洪准通献贡银碗二十,铜鼓三面,铜印一枚,旗一帖,绣真珍红罗襦一件。这让赵匡义乐得不行,其他的收下,这个比较贵重的珍珠红襦带回去吧,另赐一百匹上等彩绢。 不过这个洪皓做得也不错,每年输白金百两(此白金非彼白金,乃是以银为主的合金物),那时是宋朝银价最低的时候,一两银子只有五六百文。然而也不错了,最少人家是主动送礼物过来,而不是宋朝送过去。 后来其弟洪沅与其闹翻了,被撵出南丹州,于是到京城请朝廷发兵征讨,宋朝没有同意。洪沅死后,其子洪淮勍袭父任,然而弟弟洪淮辿带着亲信将哥哥打跑了,自立为主。宋朝无奈,只好将哥哥洪淮勍安置在宜州,每年发放一些工资养活着。洪淮辿传位于子洪世渐,洪世渐传位于子洪长帐。然而内乱又开始,洪淮辿另一个儿子洪世忍带着手下将侄子洪长帐杀死,向朝廷效忠。 反正这个乱的……王巨与宋朝的政策一样,只要你们不要祸害其他地方百姓,由着你们吧。 但总的来说,洪世忍还是蛮配合王巨的,甚至在王巨募兵时主动地出了一百多个子弟。王巨今年也没有动这个南丹州。 随后双方配合相对比较和睦,王巨修路,建设水利,甚至骑马过去与洪世忍谈了一个多时辰的心,让他明白其意义,洪世忍也同意了。 因此这一段商道扩建,绝对没有问题。 关健是南丹州过去。南丹州北部就是鼎鼎大名比侬氏规模更大的罗氏,后来还建立了罗氏鬼国、罗殿国这些国家,但宋朝也不问,你们来称臣,送你们脑白金,不来称臣自称为王也行,只要别学侬智高。 罗殿就在南丹州的西北。 南丹州西边就是王巨所说的自杞,现在还不能属于宋朝,直到北宋末年,黄远称臣,才成了宋朝的一个羁縻州。北宋灭亡,南宋要买马,只好从大理那边买马了,于是造就了自杞与罗殿的繁荣,最后发展成了一个庞大的自杞国。据说有铁骑上万,雄兵十万。那个也不能当真,蒙古人来了,实际攻入大理的蒙古人到了大理后,只有两三万骑兵了,自杞的十万雄兵在哪儿了,怎么一眨眼就被蒙古灭掉? 据说这里的百姓左右佩双刀,喜斗好杀,父子兄弟之间一言不合,则兵刃相接,以轻死为勇。尤凶狡嗜利,少拂意,即拨刀向人。 说得有些夸张,越传也越邪,但民风确实很剽悍。 王巨能打下来,但琢磨了一下,易打不易治,于是同样放弃了,派人与他们的首领谈了谈,我帮你们修路,以后这里通商了,对你们也有好处。喜欢嗜利,就以利动之了。 而且王巨对这条道路十分慎重。 闭塞了就落后了,落后了就贫困了,贫困了饿了就下山来抄掠了。 其实从自杞有一条道路直达横山寨。然而王巨还想从自杞修一条道联贯南丹州、宜州、融州与桂州,并且还想在南丹与宜州边境处也置一个互市。 开始比较顺利。 今年黄良带着那批百姓来到广南,王巨又抽调了一些丁壮,增援两条道路的修建。 修路就是为了商业繁荣的,也包括买马,还有就是能鼓励当地种茶业的发展。宋朝茶政,广南西路茶叶不能外销到其他路,那么销往海外没有关系吧,销往大理与藏边没有关系吧。王巨开始买马是以广南西路本土的马为主,直到今年春天,才从特磨道运来滇马。随着自杞道拓建,五百匹马也从自杞道运向内陆。 但到了自杞道后,忽然被当地人扣克了一半战马下来。 主持修路的是左千牛卫将军胡广林,以及指使邓群、刘质江、赵俨。四人就上门论理,结果当地几个豪强用手比划着,说是要征税。 那有这样征税的?两相冲突起来。几个豪强便发起百姓,围攻修路的各营军士。 但这个王巨早就招呼过了,胡广林立即带着各营兵士,以及修路的那些昆仑奴转移到一处险要所在,与当地蛮人鏖战,同时又派人骑马向后方求援。 这个可以不急,胡广林据险而守,有兵有粮,可以坚守一段时间,稍拖一拖,说不定能铲除更多的毒瘤。黄公公来了,那就一道过去看一看,也让他对广南西路有一个了解,回去才能向赵顼禀报。 王巨带着黄公公先是去了横山寨。虽然不急,王巨也开始点集兵马了,在横山寨集结了五千骑兵,五千兵步,还有四千押运粮草的役夫,两千护粮军。 王巨与燕达带着骑兵先行。 越往西人烟越是稀疏,只是偶尔在青山绿水之间传来几声蛮人嘹亮的歌喉,但认真去看,却看不到任何人影,只有鸟在儿山林里飞来飞去。 燕达却蹙起眉头。 这里如此,那么西边呢。 当然建功立业是好事,可弄不好,王巨不是建功立业,而是替宋朝带来一个超级大包袱…… 攻易治难啊。 就是用对付交趾的办法对付大理都不可能,大理可没有靠海,而且面积更大,是交趾的数倍。 黄公公看得颇有兴致,说道:“这里倒是山清水秀,风景美丽。” “风景虽好,可寨民很好。”燕达说道。 “慢慢来吧……”王巨幽幽道,这也是无奈,正常发达,海边的比内陆的肯定要好,内陆大江大河边上的肯定比偏远的要好,平原又比山区好。 到了这里,即便在前世,发展依然缓慢。 燕达又说道:“难,难,难!” 第653披着狼皮的羊 “少保,这个有点繁琐了吧?”黄公公问。 傍晚时分,五千骑兵开始扎营,是正规的扎营,许多士兵伐下树木,开始树立栅墙,因为还有马,所以栅墙比较长,忙碌了近一个时辰,这个营地才扎好。 所以黄公公认为是繁琐了,只不过息上一晚,明天就出发,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黄中使,不繁琐,得让士兵养成习惯,同时也不能低估任何一个敌人,往往失败,就是大家最大意的时候。就象我在庆州,屡屡利用西夏人的大意,发起了一次次进攻。春天时,我用兵交趾,也因为注意扎营,交趾小股骚扰军队不能得手……” 还有其他的一些原因。 燕达也赞成地说:“这就是少保与其他人用兵的最大区别,正是这种小心,未战就先立于不败之地了。” 其他的就未说。 但他心中在想,如果郭逵也有这种小心,何至于死了那么多军民? 王巨使了一个眼色,将燕达带到边上问:“燕将军,白天你在马背上似乎想说什么?” “我是第一次来广南西路的西部。”这也是事实,燕达随郭逵南下也就南下了,再由王巨请求,调回广南,随后就到海外练兵了,今年回来,然后就是一系列的战斗,包括带着土兵打“豪强恶霸”,还要协助王巨主持两广的军务,去的最西的只是横山寨。 燕达又说道:“没有想到这边那么荒凉,所以那边……” “那边本来也荒凉,但唐朝末落后,南诏入侵巴蜀,从巴蜀掠走了无数汉户百姓。当时对巴蜀是一场灾难,但现在因为这些汉户百姓,大理那边文明立即高度发展。” 本来燕达对文明这两个字很模糊的,不过去了海那边,认识才变得深刻。 “因此大理大多数地区,比这一段要好。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攻难,以后治更难。” “就是,”燕达说。王巨很看重他,他也没有将王巨当成外人,直接承认。 这也是宋朝主流思想。 就象史上,交趾派斥候挑唆,南方数州百姓不服宋朝管辖,宋朝管了什么?最后下面大臣反馈,朝廷又不能得利,为了省事,边境和平,于是将五州又还给了交趾。七源州的蛮人才慌了神,坚决反对交趾的管辖。但宋朝管你们的时候,连税都不让你们交,你们得知好哪。然而过了九百多年后,还有一些人在哀魂,侬智高当真是正义性的起义?那些被侬智高杀害的官兵就算了,可那些无辜的百姓碍着侬智高什么事了? 以及贵州中东部地区,南部是罗氏控制的,东部是田氏控制的,先后向宋朝诚服,也属于宋朝的羁縻地区。但宋朝态度还是如此,诚服不广诚服无所谓,只要不入侵宋朝控制地区的百姓就行了。 如果是这样的羁縻,出动大军让他们来一个诚服,那一点意义也没有。 如果是直接管理,如何管理?说不定从此南方多事。 王巨哑然失笑:“原来是这个啊……燕将军,你多虑了。既然我产生这个想法,就会有办法。而且这一战,就会让你看到真相。” 这一战与大理有什么关系? 燕达表示不解。 这一战很快来临,后面的步兵要稍稍慢上两三天,但骑兵很快,第三天早上便到达了战场。 王巨站在远处的山顶上,用望远镜向西眺望。 胡广林与官兵困在一个孤峰上,据送来的情报说峰上还有一处小山泉,能勉强维持着饮用水,又抢在蛮人大军未到之前,于峰下及时设置了一道防线,因此蛮人攻了十几天,都没有将他们拿下。 此时在望远镜中眺望着,大约有八九千到近万蛮兵正在峰下围攻。蛮兵的后方还放着一个大木像,也不知道是什么鬼神。邕州那边官兵教了那么多次,一些偏僻的山寨还有不好的信抑,就不要说这边了。王巨于是只扫了一眼,继续看那些兵。 果然传言的代言词叫空穴来风,或者叫捕风捉影。 它总穴,才有风,总有风,才能“捉影”。 不少蛮兵确实佩着两把刀,难道佩着两把刀就代表着勇敢? 前世曾看演义,说什么双枪将的什么。 实际放在战场上那来的什么双枪将,比如骑兵,唐朝多用槊,宋朝多用长柄大刀,因为还要顺利提着马缰绳,所以多让王巨改掉了,变成了蒙古战刀式的弧形马刀。 步兵同样也让王巨改掉了,要么弓弩兵,要么刀兵,或者有其他兵器,但什么双刀,双枪罕见的兵器,王巨同样戒律不得使用,而是变成了一手拿着新式带弧线的提刀,一把拿着藤盾,不仅能挡箭,还能抄对方的兵器。 因此这个双刀让王巨冷哼一下,又略过。 再看他们的装备,几乎连铠甲也没有,因此攻山时尽管用标牌挡在前面,还是不断地出现伤亡。 装备也可以忽略不计。 又看人,有一种说法,说是自杞蛮可能是外来人种,自蒲甘国那边进入大理,再流落到了自札,因此风俗与其他乌蛮(盘居大理东面的各个蛮部)不同,生**洁,而且人种略有些高大。 王巨用望远镜看着,并没有感觉得到这些蛮部比乌蛮高大,外貌区别也不大。可能是爱洁再加上凶野,让百姓造成错觉,又形成传言。但不爱洁,在这湿闷的群山地区,确实容易生各种疾病的。另外就是传言,这些蛮人不习汉语,现在就是大理也有许多人会说汉语,识汉字了。但王巨估计这是有意装腔作势,俺们一顿蛮语说了,你们汉人怕不怕?但就是不装,王巨也有办法让他们说汉语! 继续看阵型,阵型很散乱,或者说根本就没什么阵型,乱蓬蓬的一团。 他在看,燕达与曲珍也在看。 为了这个望远镜,王巨刻意派了船去大食订做,前后做三千多副望远镜,一半捐给了朝廷备作军用,一半留在海上,便于航行需要。 因此军中现在主将几乎都有了这玩意。 燕达说道:“胡广林这次做得不错。” 他指的是胡广林固守的地点,位于一座孤山,孤山下面是一个草甸子,这个草甸子比较平坦宽阔,只是上面有一条小河,河谷略有点深,但离主战场还有近三里路远,因此这是一个足以让骑兵驰骋的好场所。 其实这是王巨有意的交待。 即便自己不打大理主意了,这两条道也很重要。南边是白衣九道与特磨道,但危害并不大。主要就是这个自杞道上的一些蛮部瞎狠穷狠,颇是麻烦。 于是王巨很早就有了一些交待,包括这些固守地点的选择。 他没有讲内幕,只说了一句:“两面包抄吧。” 对付这群乌合之众,也不用什么阵型了,绞杀就是。 一行人下山,随后燕曲二人将骑兵分成两部,冲了过来。 只是一个冲击,也没有那个蛮人悍不畏死了,一个个逃跑。 然而这里是草甸子,上面只有稀疏的树木,以及刀耕火种种下去的豆子,在这里人能跑过马吗? 王巨看到如此,让传令兵挥旗。 于是燕曲二人率部再调过头一个冲杀,同时大吼,投降不杀。用汉语喊的。然后王巨就乐了,前面汉语喊出来投降不杀,后面趴下一大片。不是说不会汉语吗? 但确实这里还是很落后闭塞的地区。 现在不要说广南西部大部分蛮部都变得老实了,就是横山寨以西,南丹州听到王巨霹雳般地整顿内治,也派使来拜见。凭什么集结一群佩双刀的百姓就敢攻打官兵哪?难道耍双刀就无敌吗? 不过王巨虽下了重手,但也不太残忍。 还有一些蛮兵在逃跑,那不客气,一一追上全部杀掉了。只要趴在地上投降的,一律未杀。 王巨与黄公公骑马过去,一名穿着华服的蛮人伏在地上说:“斋捽(宋时广西西部地区蛮语,仆役,小民的意思)拜见大沟主(沟主,官,大沟主,大官)。” 王巨用直剑挑起他的头说:“说中国语,不准说蛮语,否则本官立即杀掉你。” “寒贱拜见大沟主。” “中国语!”王巨将剑从剑鞘里拨出来。 “小的拜见大沟主。” 王巨无辄了,道:“胡将军,将他们带下去一一审问,将各寨寨主甄别出来,各寨士兵也甄别出来,分别关押。” “喏。”胡广林应了一下,开始审讯。 王巨又让胡广林手下的士兵带着役夫扎营,然后将骑兵分成数队,打探这些山寨的地形与道路。 “这么快就结束了?”黄公公惊诧地说。 “黄中使,那要怎么看了,这是胡将军将他们诱到了这个地形,如果不是这个地形,而是放在周围的山林里作战,会是什么情况?” “兵无常形?” “就是这个意思。” 傍晚各支骑兵陆续回来,王巨没有动手,得等后面的几千步兵过来。要攻寨子,就不能用骑兵了。 但第二天开始带着这些役夫与士兵,制造一些简易的攻城器械。 三天后,姚雄带着兵步到来了。 王巨让三军押着这些战俘,强行他们担当向导与“撞令郎”,一个个寨子进攻,进攻后,立即将各寨豪强全部处死,然后与以前一样做法,将豪强的田宅一起平均分配各寨民,顶多一些贵重的物事留了下来,但也发放给三军将士当成奖励了。再缺钱,也不缺这几个贫困蛮部土财主的钱。 燕达狐疑地问:“少保,你想治理这片地区?” “治理?横山寨以西的那些峒寨,我都不想治理了,况且是这里?”王巨哂然一笑道:“不过是打算埋下一些种子。” 但王巨心中还是暗暗叹息。 难道真不能治理吗?元明清如何治理的?这三朝岂不同样是古代? 主要是宋朝的制度掣肘着,王巨不敢真正去治理这片地方了。当然羁縻是没问题的。 王巨又问:“燕将军,通过这一战,你看出什么?” 第654章不会吧 “战斗力不强……”燕达沉思道,又问:“可是他们连唐军都打败过。” “南诏是两败唐军,而且唐军两败伤亡巨大,但率领唐军的是谁?” “杨国忠与鲜于仲通。” “那就是了,你让朝堂首相王公与吴公下来率领广南这支军队,无论征交趾或者打大理,会有什么结果?” 燕达终于大笑。 但确实,主帅的指挥能力也是一场战役胜败的重要因素。 王巨又说道:“而且那是南诏正是一统之时,国力上升之时,唐军的主力却在河北,成了安禄山的部下,或在青海哥舒翰手中与吐蕃对峙,或在西域高仙芝手中开拓河中(这个河中指碎叶水、真珠河、乌浒河之间的中亚地区),主帅又无能,此强彼弱,如何不惨败?” “还有,与郭公这次有些相似……” “是很相似,都是匆匆发兵,只是郭公比杨国忠胜上一筹,燕将军你又从旁协助,交趾人更弱,否则这次就不是惨胜,而是惨败了。但现在的大理久未用兵,或者久未进行过大型战役,因此各府的土兵看上去虽凶悍,却不善战。自杞这些蛮兵就是大理的缩小版,或者打一个比喻,他们只是一群披着狼皮的羊。看上去是狼,实际是羊。” 这不是讥笑蛮兵战斗力差,汉兵蕃兵一个样。 就象河北河东,久不习战,后来金人南下了,畅通无阻。 还有京畿两路,也就是河南山东,隋唐演义时这两地的兵多厉害啦,但到了唐朝久不习战,安禄山来了,又是势如破竹。 辽国是“蕃人胡人”,承平时久,金人崛起,又弱成什么样子? 或如广南西路这些兵,原来只是一群蛮兵,但经过燕达这大半年来的实战训练,战斗力就不一样了。 “所以大理以前听说出动了二十万大军进攻交趾,却被交趾大败,交趾还献了六十匹战马给了真宗,以示军功。不仅如此,我听斥候打听来的消息,说是南方那个落后的小蒲甘国,还曾一度逼得大理与他们和解。这是指战斗力,况且还有那个高家……” “哈哈哈,高家为什么不篡位呢?” “民心不向,不敢篡。” “也是,终是小国,不能与中国相比。” 但就是披着狼皮的羊,也能踢人的,王巨率军攻克这些寨子,难免会产生一些伤亡。 当然寨中的百姓伤亡更大,不过这一打土豪,又赢回来一部分寨民的心。 燕达走后,黄骅悄声说:“少保,燕将军为什么有那多疑问?” “也不是啊,你想一想,换作一个操守好,有良心的重将,去彼岸那样练兵,会不会抵触?” 黄骅默然。 “你再想一想,我未经朝廷许可,甚至两国无怨无故,却试图用兵大理,燕达心中会不会有想法?” 黄骅又默然。 “这是他对我很信任的,否则就不会问了,只管执行,最后有功少不了他的,有过我来担当,岂不是更好?” 而且燕达的才能,也颇让王巨极为看重。 实际宋朝现在有不少良将了,但因为宋朝古怪的制度,这些良将的才能不能充分的发挥。 王巨想扭转这种情况,就得给这些重将发挥的余地,岂能无故怀疑? 扫荡在继续着,这种扫荡再也不是潘夙那次征服梅山蛮了,甚至一些峒民还巴不得官兵前去。周围各个豪强峒主们在惊吓之下,一个个来拜见。王巨当然不是想真的去打地主,分田地。 来了,也一一接见。 可提出了几个要求,比如以后听从宋朝官兵的管理,就连这个都不能当真,同时要求他们出动一些寨民,兴修道路,这才是真的,有了象样的道路,各寨就不会那么闭寨,也为以后管理打下了基础。就是羁縻与羁縻之间,还有很大区别的。其次就是出兵,各寨必须派出一定比例的丁壮,但也不是让他们白出的,与以前那次募兵一样,给其一定比例的商货,当作兵饷……这才是一个坑。 但这些峒主与寨主不知,一听反而个个欢天喜地。 至于其他的,王巨就没有提了。 然后将这件事交给燕达主持,募足了土兵,再带着这些土兵回去训练。王巨自己先行离开,带着黄公公去看长城。 其实所谓的长城,就是一堵很长很长的院墙。 黄公公看了很失望。 王巨有手摸着墙壁说道:“黄中使,不要小看了它,未来,很有可能它会臭名昭著。” “咦?” “请中使再替我带几句话给官家。我说过,我会杀人,也会救人。但如果仅是为了这辈子的荣华富贵,我用不着杀那么多的人,那么名声会更好,争议声也更小,再以官家对我的信任,最少能保障我未来进入两府。” “少保未来进入两府是谓必然。”黄公公说道。 别的不说,就凭借象泉州这样的政绩,有几个州的知州混下来,年龄到了,资历有了,就能进入两府了。 对于王巨来说,真的不难。 当然,想做首相,还需要更加努力。 王巨话音一转,说:“这样混资历的官员我不屑之,不过想做实事很是困难的。就如交趾,如果不灭,后患多多。而且不仅是交趾,西南还有大理,还有一些强大的蛮部,比如罗氏,比如田氏。如今这两氏分裂了,力量不强大,才不形成危害,但万一有了李继迁那样的枭雄人物呢?” “这些蛮部……” “不要高看了他们,也不能小看了他们,这次看上去容易,乃是我早就料到的,让胡广林将军将他们诱到那块空旷草甸地带,而且季节又适且。否则进入山林,很难剿灭。” 黄公公想到那些茫茫的大山,不由地点点头。 “我说的意思是我才能有限,有把握真正打败交趾,但没有把握让朝廷顺利治理交趾,我带你去看看……”王巨道。 说着,带着黄公公去了一片真正的热带雨林,他们所看的这段长城便是苏茂州,出了长城,就是密集的河网区,只要未开发出来的,就有大片的热带雨林。 站在密集的热带雨林里,王巨说道:“黄公公,这就是升龙府那边的大多数地形。它比自杞道那边地形更复杂,如果敌人学习李继迁的做法,如何能真正将他们击败?” “咱家明白了。” “所以为了大宋,为了铲除交趾这个患祸,我只能杀人,虽然不是我亲手所杀,甚至都不是我下令让官兵去杀,可这些人确实是因为我而死。每天都有黑夜与白天。陛下即位之初,国家灾难重重,军队虚弱不堪重用,国库积欠惊人,国家种种弊病多如牛毛,想要温文尔雅地治理,那是不可能了……军事也是如此。这就象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那样,国家从仁宗晚年起,已经陷入黑夜。想要大宋重见天日,再度振兴,必须有一些拨开黑夜的人。这些人游走在白天与黑夜之间,必然一手带着屠刀,一手提着佛心。” 王巨要说的就是这些了,让赵顼去想吧。 咱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宋,为了大宋,就等于是为了你们赵家皇业。 总之,不管是赵顼有没有疑心,还是宋朝的一些制度捆住了他的手脚,已经让王巨越来越烦躁。 黄公公迅速骑马回去,将情况一一禀报。 赵顼听着黄公公禀报,他也听出王巨略有些怨气,而且王巨说好的准他便宜行事。 这件事问得也多少有些愚蠢。 问了就等于公开了。 但关健它真的不能曝光,最好的方法就是装傻卖疯,那怕自己是皇帝。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说:“你勿要泄露此事。” “陛下请放心,奴婢死死将这张嘴巴管好。” “恩,他说了会给朕一个更大的惊喜?” “说了。” “什么惊喜?” “王少保说他还没有把握,暂时不能说,奴婢也不大好问,但奴婢猜测王少保可能会用兵占城。” “占城?”赵顼经过王巨提醒,也知道这次宋朝被占城利用了。而且王巨还反应了一件事,郭逵没有全功而撤军后,占城终于害怕了,没有向宋朝进贡,甚至不让海商们换粮食,但在去年却隆重地派使向交趾进贡,也不提那侵占的三州之地了。 不过占城与交趾不同,自古以来交趾就是中国治下的领土,占城却不是,离宋朝又是那么遥远。 赵顼想了想问:“这次交趾受损严不严重?” “奴婢从自杞道回来,去的是太平寨,又从太平寨到禄州,从禄州去苏茂州,然后观看了长城,少保又带奴婢出了长城,看了真正的热带雨林。那两股流民并没有过求江之北,南股也被交趾歼灭,北股也压缩到了交趾与大理边境,也快歼灭了。听说交趾人很残忍,将许多昆仑奴生生剁成肉酱。” “不要管他们残不残忍,继续往下说。”赵顼道。 这群交趾人是否残忍,邕州惨案已经有了证明。况且这次祸害那么大,以交趾的性格,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大约没有危害到哪里吧,奴婢虽看到了一些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只是看到少保带着一队骑兵而来,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交趾受损严不严重,奴婢就不知道了。但想来,受损肯定严重。” “当地人烟密集乎?” “还好吧……陛下是说少保的迁徙百姓?” “正是,这个王巨,难道想将东南的五等以下户一起搬空吗?”赵顼也哑然失笑。这个迁徙百姓赵顼不会反对的,因为迁徙的是交趾,而非是海外。但问题是如何迁徙那么多百姓? 这些年迁徙下来,实际东南人口压力非是象王巨讲的那么严重。 还有如何安置。 当地有百姓,就会发生冲突。 黄公公忽然挠耳道:“陛下,会不会还有一批?” “朕想的也是。”赵顼道。如果再来一批,交趾就完了。其实这也不难猜的,虽然王巨说得含含糊糊,实际也说了,只是说得隐晦罢了。况且时间上也能推算,如果没有下一批,那么王巨今年就会动手了,并且现在就会动手,时季刚刚好,正是瘴疠最轻的时候,交趾也过了雨季,天气也不那么热了,交趾国内一片惨然,国力虚弱的时候。 这时候不用兵,拖到明年秋后用兵,岂不是傻了? 但赵顼走了几步,又问:“他在自杞道继续招募土兵?” “是啊,大约能招募五千名以上的土兵,这个土兵招募会起很多作用的。”黄公公将王巨打土豪的事又说了说。 豪强没了,没有人领首对抗官府,也就容易治理了。 赵顼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对劲,道:“如此,他用得着这么多士兵吗?” “对啊,如果明年还有一批昆仑奴来催残,相信交趾不灭国,也快灭国了。以王巨之能,手中兵力足矣。”黄公公也觉得不对头了,这是募兵,不是役兵。况且王巨都急得向朝廷讨要支援了。而且都这样了,又何须国家支付一千万? 然后说:“王少保确实想对付占城?” “还是不对,如果对付占城,何必买那么战马,训练习那么多骑兵?”赵顼道。王巨刻意将黄公公带去看真正的热带雨林,黄公公也讲了热带雨林的恐怖。这是让朝廷明白,交趾不是那么好灭的,所以王巨用了一些不好的手段。 交趾都是如此,占城那边会更困难,这种地形,骑兵作用能有多大? 装备一名骑兵,那可需要不菲的钱帛,不仅是买马的钱,平时养马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黄公公眼前忽然浮想起那条大道,尖叫道:“陛下,大、大、大理?” 赵顼也在琢磨,那可是大理,面积更大,士兵更多,地形同样也复杂。可能吗? 黄公公却是惊诧莫明,又说:“陛下,不会吧。” 第655章一线之间 王巨急匆匆赶到邕州,冲到他的那个大宅子里。 随着一部分百姓从交趾人手中逼出来后,邕州开始恢复一些生机。王巨从他薪酬里抽出一部分钱帛,将东宅子改造成一个书院,然后请了一些举子来授学。 学生包括邕州城百姓子弟,还有一些烈士子女,以及邕州附近一些对宋朝忠诚的蛮酋子女。有时候王巨来到邕州,还抽出一点时间对这些学生授学。陶弼同样抽空来授学。 并且王巨还写了奏章,向朝廷请求,将它订为一个规矩,以后每任邕州知州每月必须抽出两天来授学。 为何呢?其实就是将它当成了未来的邕州民族书院,知州来授课了,那么这些学子名义上也等于是各知州的学生,就是加强他们的凝聚力,以及自豪感。事实随着王巨对它的投入,效果也很显著,包括附近的各州蛮首也陆续派出子女来求学。他们想的不是凝聚力,与民族融合,而是想与王巨搭上关系。那个打土豪的啥,让他们恶心了,让他们害怕了…… 西宅便空着,因为王巨有时候还带着属下来邕州办事。 韦胜突围后受了重伤,需要一个养伤的好环境,和斌便斗胆将韦胜等人转移到王巨的西宅。 看到王巨来了,韦胜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让王巨摁住。 “少保,让你失望……” “牺牲在所难免,说说详细情况。” 北路开始时的情况比南路要好一点,毕竟交趾的重心升龙城与旧都华闾城都在富良江的南路。就是河网密集,但在南路入海口处河网同样密集。 这个也早有准备,因为河网密集,许多百姓以捕鱼为生,因此各自派了急行军,夺得大量渔船。这些渔船便成了跨越各个河网的重要交通工具。加上交趾主力在对付南路,这一路顺利挺进到峰州,峰州在富良州的西南方向。也就是交趾求江之南到富良江之北,从入海口处到峰州已经彻底糜烂。 但这时候交趾将兵力抽出来了,韦胜按照计划强行西上,西方便是都金州、甘棠州等州,最后才是镫州,过了镫州就是大理地界,以交趾现在这种状况,是不敢挑衅大理的。那么他们一行人就会安全了。 然而他们刚刚出甘棠州地界,便被交趾用地形设伏围困,那时候韦胜手中还有四万多百姓,且多是丁壮,虽然困于地形,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就在这时,交趾人搬来一些粮食,不仅有粮食,还有十几名土著人替他们用手势或彼岸的语言喊话,投降不杀,有食物吃。 “嗯,他们如何与这些土著人沟通的?” “少保,我想是有一些士兵被俘……” 韦胜事朱庭光也各自带了一些宋朝的士兵过去,但这些士兵是经过反复挑选的,一是能打,二是忠诚,三是家人全部带到大洋彼岸,那么就不会背叛。人数不多,各自带了两百多名,但这两百多人乃是主干。 两部都有许多人战死。 这个没办法,这也是打仗,打仗岂能不死人?包括彼岸那边,五成定居点每年仍在开战,仍会死人。牺牲了,就善待其家人了。从王巨去庆州,就开始正式经手海外,八年多时光,都这么过来的。 但韦胜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以交趾人现在的情况,如果没有叛徒,是无法与彼岸土著人沟通。所以面对着两波百姓来袭,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以杀止杀。 然而如果能沟通了,那则是另一种情况了,甚至明年都会有危机。 韦胜当时看到人心动摇,立即发起强攻,并且暗自嘱咐自己的手下,不能再从镫州方向突围了,而是改成了向富良州方向突围,强行杀向长城。 这一杀,他所带来的两百余剽勇的部下,只回来了十几个人。 “你是怀疑有一些士兵被俘,耐不住交趾酷刑,这才投靠了交趾。” “有这个可能,还有一种可能,一些海滨小国,与我朝海商略有联系,也略会一些我朝的语言,即便不会,如果交趾人耐心,最终也能与他们沟通交流。” “这两种都有可能。”王巨想了想。 并且这次催毁,让交趾损失惨重,但另外的就是王巨布下的眼线,也完全不起作用了。 其实这个问题不大,主要就是明年,如果交趾继续这样,派一大拨土著人喊话,那就有点不大妙了,甚至做得聪明一点,说不定交趾将他们聚拢起来,冲击长城,到时候才闹出天大的笑话。 王巨又说了一句:“这事不怪你,一个计划布置可以时间长一点,但执行时间不能太长,所以才有一句,日久生变。” 然后走来走去,苦思化解之策。 韦胜说道:“少保,属下倒是一个计划。” “何?” “少保,此时交趾境内还有大量散落的土著人。” “嗯,那又如何?” “少保,让属下再潜入交趾境内,收拢一部分散落的土著人,然后向交趾诈降。以属下身份,必得交趾重视,那么不仅能得到真相,还利用属下的身份,做一些有利的布置。” “不妥,莫要小视交趾人。你的身份太重要了,交趾未必会相信你背叛,那么你面对的不是重用,而是惨烈的酷刑。酷刑之下,钢铁也会变成缠指之柔,况且是血肉之躯?”王巨否决道。 但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王巨眼光不由扫向其他几个侥幸逃出来兵士身上。 他们是普通兵士,反而更好一点。 几个兵士会意,一起挺起胸脯,主动请求前往。 王巨无奈说道:“我要两个机灵的人。” 韦胜推荐了两个士兵。 王巨看了看,两个士兵皆受了伤,其实十几个逃回来的人,个个都带着伤。 不过两人伤势不算太重,看上去精明强干,不能看上去,但韦胜刻意推荐了,想来不会太差。 他说道:“吕城,蔡三方,你们随某来。” 将两人带到屋外。 王巨说道:“此行风险极大。” “少保,属下不惜一死。” “岂止是死,有时候想死都难。” “属下愿藏一毒丸在身,危险时候,服毒丸自杀。”蔡三方说道。 “还是让我想一想吧……”王巨又让他们回去养伤了。随后又将和斌陶弼请来商议。 陶弼说道:“少保,老夫也正头痛着。” 王巨说道:“陶公,任何计划都是破解之策,实际交趾人还没有想到真正的破解之策。” “是什么?”和斌问。 “文彦博、司马光、吕公著……”王巨就没有再说了,也就是交趾人如果能找到这三个人,将真相透露给这三人,在这三人折腾下,王巨就惨了,说不定马上就能被调走…… 王巨又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人需要爱心,如果没有爱心,国将不国,民不将民。但人更需要兽性,没有兽性就无法生存。这种兽性如果没有爱心在里面,那就是真正的兽心,如北方游牧民族,还有这个交趾,当他们一有力量,就会想办法入侵我朝,因为我朝富裕,我朝仁爱……技术在发展的,现在是交趾,未来就是海外,而且不会太远了。所以我先施用了兽心,就算是真正的兽心,也是为了这个民族。难道让所有民族成为异族者的奴隶,也不去反抗,不去主动扩张,才是仁爱之道吗?那种爱心才是真正的兽心。” 陶弼皱了皱眉头道:“少保,这些事执行就是了,勿要说。” 就象赵顼想的那样,问都最好不要过问。 其实王巨有时候还真迷糊,他隐约地感到这才是真正的中庸,大中庸!道家的中的真正“大道”。 仁与义,爱心与兽心,治与平……或者说就是适度的扩张,苟安与穷兵黜武之间的平衡点。 但他也没有想清楚,更说不清楚了。 只能说有后面一千年的历史,让他知道,中国不吃人,人家就要吃中国。包括快要被他灭绝的菲猴们,在前世,都想配合美帝吃掉中国。可这个怎么说出口? 这个话题,对于浸渍了上千年儒家文化的中国读书人来说,确实过于沉重,王巨也就不解释了,说道:“韦胜想出的这个计策,我们倒是可以利用,不过如何利用,我们大伙来完善。” 三人商议了一下,王巨才将吕城与蔡三方喊来,嘱咐了大半天,最后说:“你们二人这一去,成某不会亏待你们。如果败,某会善待你们的家人。” “少保,属下以死相报。” “勿用,我刻意让韦胜选两名机灵的,就是不想让你们死。切记,最好想办法活下去。” “是。” 两人感谢地施了一个军礼,站起身,重新向南方驰去。 目送着两人远去,王巨忽然转过头问和斌:“有人说昔日狄青未杀死侬智高,可有这回事?” 和斌想了想说:“少保,我也参加了昆仑关一役,随后侬智高自焚而死,不过尸体很难辨认。其母、弟、妻、子又逃到了特磨道,在侬夏诚的胁迫下,将侬智高逃亡的三千多叛部全部聚拢,习骑练战。当时的邕州知州萧公(萧注)准备帅师前去讨伐,事泄,侬智高叛部又逃向大理。萧公只捉住了其母弟妻子。但民间里皆扬言侬智高未死,而是随这些部下一起逃到大理去了。余公(余靖)用酷刑审讯侬母,侬母死活不说。随后杨文广陈兵边境,大理的国君段……” “段思廉。” “就是这个段思廉,他害怕我朝大军兵挺大理,因此发出大军,将侬智高这些叛部一一斩杀,又送来一个人头,说是侬智高的脑袋,可时间过得很久,还是难以甄别。” “这样啊……”王巨捻着下巴想。 “少保,主要是时间过得久,这个切莫当成出兵的理由。”和斌道。 交趾那边略遇到了一些困难。 虽然吕城与蔡三方去了,说不定也不管用,但问题不大。 主要还是大理。 想要用兵大理,必须有一个用兵的理由。王巨问侬智高,就是想用它来做出兵理由。 和斌又说道:“少保,务必稳妥。” 王巨点头道:“和将军,我心中有数,没有十足把握,我是不会用兵大理的。” 和斌的心态就是赵顼的心态。 不久王巨便收到赵顼的诏书,上面有一句话,量力而行,朕不欲见富良江也。 富良江之战不算是失败,但是惨胜,而且也没有达到目标。 你欲取大理好,还是占城罢,朕不会阻止,但你自己儿想想清楚,不要到时候拿不下来,反而是三军损失惨重而归。 当然,损失不大的情况下,你无论攻大理,或者是占城,就是蒲甘国,赵顼也不会反对。 就是这个意思。 “陛下看来猜出来了。” “这样还猜不出来?”王巨笑笑说,又道:“我与黄公公说的那些话,又带他过去看,一是通过黄公公的转述,让陛下以后不能产生轻视之心,二就是委婉地告诉陛下,我有这个想法。毕竟这么大事,我一道奏章都不写,而带兵去做了,陛下多少会有些想法的。” “做事很难的。”黄骅说。 “说行做难,但这倒不能怪陛下,如果站在陛下的角度去思考,如何做想?” 所以雍正干掉了年羹尧,与汉人无关,主要就是害怕年羹尧威胁到帝权。 一旦让赵顼产生这样的想法,不会干掉自己,但会冷落自己。这个结果可不是王巨想要的。 “应当还好,一千万拨下来了。” “醇之兄,你又想错了。”王巨笑道:“非是一千万拨下来了,而是陛下本身就有进取之心,只是南方,特别是大理获利不大,所以兴趣不大。如果我用很少的钱帛将大理拿下来,陛下还是很喜欢的。这便是量力而行,朕不欲见富良江也的背后真相。至于这个一千万,是财政确实宽松了。前年我见陛下,询问国家积欠有没有偿还清楚。陛下说还有一点。” “去年不大好啊。” “去年当然不大好,有旱灾,还有战后那些牺牲军民的抚恤。不过今年财政就会好转了。” 若是赵顼不大手大脚地用,今年财政盈余会十分可怕的。 就算抛去自己在两广路用了一部分财政,还有各个差役的几百万贯薪酬,但相信仅是裁减官兵的兵饷,就足以将这两样弥补上了。也就是国家财政开支大约还是在一亿两千万左右。 但是国家的财政收入,现在多半不是一亿八千多万,可能达到了一亿九千万。因为还有王巨带来的收入,如木棉司一年近六百万贯的收入…… 以后只要没有大型灾害,没有大型战役,就会盈余那么多钱帛。所以在史上,五路伐夏失败,永乐城惨败,都没有出现严重的财政危机。 再说内库,虽然宗室子弟增加了,然而因为榷香收入,早超过了增加的宗室子弟支出。 应当从财政上,今年是赵顼睡得最踏实的一年。 这一条不仅王巨看出来了,其他重臣也看出来了。所以吴充与吕公著有意地亲近薛向。 因此史书载注了一句:向善商财,计算无遗策,然不能无病民,所上课间失实。时方尚功利,王安石从中主之,御史数有言,不听也,向以是益得展奋其业。至于论兵帝所,通畅明决,遂由文俗吏得大用。其事公著甚久,公著亦稍亲之,议论亦颇相左右。 想像当年薛向被旧党们骂得有多惨哪? 但现在终于承认薛向善商财,计算无遗策,甚至也会军事了,所以论兵帝所,通畅明决,文俗吏得大用。 有时候王巨望着夜空痴痴地想,如果中国古今往来这些重要的大佬,能将内斗的不要脸精神,放来对付外国,那该多好哪? 当然,这同样有背景的。 王安石陆续推出市易法、保马法等变法后,薛向觉得不妥,由是与王安石产生争议,最后被王安石贬到定州做了知州。 王安石下去,吴充将薛向提拨上来。 但吴充不是为了策反薛向,而是利用薛向在经济上的善长,又正好国家积欠没有了,国库盈余越来越多,打算去掉变法中一些不好的现象。如市易法必然拿掉了,这也是薛向与王巨皆同样反对的变法。还有免役法中的那个宽剩钱拿掉了,那么百姓就能享受到免役法所带来的好处,又轻少了苛剥。还有青苗法能不能变通一下。这个养马法越来越不管用了,未见多少战马,反而将北方百姓坑苦了,连普通的马也是越来越贵。那么是不是也要拿掉? 应当吴充这么做,如果做成功了,那确实是一件好事。 即便以后战败,变法成了良政,司马光便没有将其全部推翻的土壤。宋朝最大的难关便渡过去。 而且快要说服赵顼了,就在这时候变故陡生。 元丰二年,元绛老了,请致仕,赵顼再三挽留。 会太学虞蕃上讼太学里有博士受贿,事连元绛之子元耆宁。于是御史至元宅,略略代天子责备元绛。元绛也不自辨,罢知亳州。赵顼便用蔡确替代元绛。 吴充正好说新法不便,稍去其甚者。究竟怎么去,吴充也没有想清楚,也就是略略去其危害稍大一点的新政。 应当算是理智的做法。 然而蔡确却说道:“曹参与萧何有隙,至代为相,一遵何约束。今陛下所自建立,岂容一人挟怨而坏之!” 吴充与王安石确实有很多矛盾,尽管他们是儿女亲家。 这样一歪楼,赵顼便多想了。而且他想灭西夏哪,灭西夏那就要举国战争,得花多少钱帛? 于是没有同意。 就是这一线……几个太学博士受贿——牵连到元耆宁——元绛被罢相,蔡确上台——在财政宽裕的情况下也未及时矫正变法中一些不好的地方,而且非仅是吴充主持,还有理财大师薛向在边上参考着矫正,至少薛向不算是旧党、保守派——然后变法继续,该敛财一文不少——王安石罢相后变法矛盾仍在继续激化——然后,都懂的…… PS:有些卡文,只一更了。汗。 第656章龙臀 看着韩韫送来的这条消息,黄骅好笑地说:“少保,难道你以后要与吴公、吕公合作?” 王巨在广南时间呆得不会太长了,交趾马上就要结束,就算经营大理,明年也会结束。到时候王巨横跨两广、交趾与大理,某些人就是将王巨抬上首相宝座,也不会让王巨继续呆在两广了,尽管四年时间不到。 首相未必,但西府副相,那是必然。 如果赵顼不赐予这个官职,那么说不定黄骅这些最亲近的门人,都会劝王巨去海外做一个海外王。 太不值了。 而且海外百姓越来越多,与迁徙无关,去年仅迁徙了二十几万百姓,其中还有一部分是逗留的百姓。今年会更少。并且海外迁徙的百姓也时常因为战争、海难或生病而死亡。 但因为耕地充足,粮食充足,衣食无忧,人口在迅速繁衍着,今年年底人口可能就接近三百万人了,只是以小孩子为主,可这些小孩子成长起来很快的,不过十几年时光,一个个就能长大成人。 某种意义,仅是这些迁徙的百姓,足以做一个逍遥的海外王。 王巨也笑了一笑,但未必,主要是两府也时常调动,天知道那时两府宰相是谁? “蔡公升起来真快啊,难道因为他与蔡襄是从兄弟吗(同祖父的堂兄弟)?”黄骅又说道。 “也不是如此,你看他之前的官职,先是开封府尹,后是知制诰,加上陛下想朝堂有一个平衡,赞成变法的元公下去,就要选拨一个支持变法的大臣上位,因此蔡公上位是谓必然。” “也就是能见到皇上者占优。” “可以这么说吧,欧阳公说馆阁官为贵,其实就是馆阁官能时常与皇上见面,所以才贵。” “怎么如此用人呢?” “醇之,一样,比如海外这摊子,涌现出一些能干者,可我用来用去,还不是以你们几人为主,无他之故,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会不会是旧党反扑?” “以后会反扑,但这次至少不是,吴公不是性格激烈的人,况且他用了薛向参谋,薛向是旧党吗?” 反扑的啥,那个不能当真,可能蔡确是担心会反扑。总之,王巨现在不在朝堂上,对蔡确这个人不大了解,所以不好断定。 但说明文彦博、司马光、王安石、吕惠卿这些人下去后,朝堂情况仍很恶劣。 不过还早,至少也要到明年了,王巨就没有多想,放下这封信,说道:“去琼州。” 琼州在宋朝不算是一个恶劣的地方,恶劣的地方是春、循、梅、新、高、窦、雷、化,这八州。在宋朝官场上有一句话,春、循、梅、新,与死为邻,高、窦、雷、化,说着也怕。 中间还有两个故事,唐介弹劾文彦博,宋仁宗立即将唐介贬为春州别驾,第二天醒悟,立即改旨转为英州安置。因为春州太恐怖了。 卢多逊贬到琼州时,开封府尹李符进献谗言,建议将卢多逊贬到春州,虽朱崖虽在海外,地方却不错,春州在内地,瘴疠恶劣,贬到哪里的人有死无生。后来李符犯事,赵普借机将这番话说出来,赵匡义便将李符贬到春州,不久就死了。 然而王巨估猜这几处“尤恶”,主要是州城的地形多是水气湿重之地,加上热,又湿又热,且看八州位于两广何处,四处在雷州半岛,两处位于广州下方,两州位于惠州、潮州上方。如果久未来南方,那怕就是象蔡确是福建人,到了这里,也会因吃不消这里的天气,况且贬官又多是上了岁数的文官,身体素质差,如寇准在雷州,于是一一病死。久而久之,便成了传说。 其实不管岭南那一个地方,对于久在北方的官员来说,都不是一个好地方……真的热啊! 但琼州要稍稍好一点,四面环海,海洋性气候,虽热但不会湿闷。 民风也好,说万安军“不喜为盗,牛羊被野,无敢冒认”,真正的夜不闭户之所。 而且琼州岛也在迅速“进化”,一是宋朝官府开始有意识地派官兵开发,并且用了一套先进的管理模式,汉蛮共治,由汉官担任主要官,当地黎人首领担任相关的副职官员,由此来减少冲突。朝廷官员也可以插手,带去先进的管理与文明。 第二就是福建的海客,广州那边多是大食南海的海客,宋朝海商多是福建海商,他们从泉州港出发,这时航海要顺着海岸线航行,然而自潮州下来,就不能再顺着海岸线了,那样船队非得撞上雷州半岛不可。因此等于从东沙群岛横跨到琼州岛南部地区西沙群岛,再到占城,这个横跨虽然离海岸不算太远,横跨的距离却胜过了广州到吕宋岛的距离。因此海难事故率比较高。后来在西沙群岛屡屡发现宋朝沉船,也是这个原因。 这些船上也有一些救生措施,有人侥幸上了岸,然后求同伴带回去,船沉了,船没了,货没了,倾家破产了,而在福建又借了高利贷,于是求同伴带到琼州岛种地谋生,一是离宋朝近,二是逃避讨债人,这也是中庸…… 福建这些海客到来,又带来了先进的文明与耕作技术。 王巨来到广南后,又开始在琼州岛上大肆修路。 对这个修路狂人,宋朝很多大臣无语。 不过有的大臣渐渐看到其意义,不仅仅是便于管理……一些地方官员虽然手中没有免费的劳力,但也略略从州库里拨出一些钱帛,资助百姓自发地修路。 可惜大多数官员仍认为若是没有免费劳力,这样做是折腾百姓,不欲之,特别最需要修路的多是偏远山区,百姓剽野,许多官员更害怕生事,也不敢作为了。 琼娘默默替王巨收拾着行装,说:“官人,这一战打过后,我们就能回去了吧?” “怎么,想孩子啦?” “想,不过他们幸好未来,否则也会象妾身这样,晒得黑黑的。” “这叫黑里俏。” “什么黑里俏,妾身在那群昆仑奴里面挑一个给你小婢女。” “那有何不可,”王巨笑笑说,后世这群人中就是佣女最出名了,又说:“不过我就担心她们知道真相后,对我会有歹心。” 当然,这是说笑的。 王巨所过之处,一大群人,不仅有门人门客,还有他们的家人,现在又多了一群学生,一部分学生到彼岸搞研究去了,但在桂州又招收了一批新学孙,学生的学生,以教他那个数学为主的,不过王巨也抽空去指教一下。 因此用不着再请外面的婢女了,顶多就是邕州的那个宅子,请了两个门房。 但琼娘还是一脸向往地说:“好久未看到雪了。” 也不算好久,三弟成亲,琼娘也回去了,不过王巨还是怜惜地说:“让你吃苦了,而且到现在你的家人,我也没有替你找到。” 琼娘是她“妈妈”**小打买回来的,原来琼娘无所谓,但自从有了子女后,就有点想念家人。 于是王巨派人去寻找她的家人,但这是宋代,古代,虽是最富的年代,可是贫困百姓卖儿卖女的岂不要太多,所以至今未找到琼娘的亲人。 这让王巨一直感到很惭愧。 “官人,妾身很满足了,比起其他姐妹,我不知道有多幸运。”琼娘又收拾了一件衣服说道。 站在琼娘角度,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王巨还是有点感动,这么多年,自己到处跑,在京城呆的时间不长,余下跑的都不是好地方了。庆州是战区,泉州虽繁华,但是南方城市,才来包括他自己都不习惯,况且是琼娘。 因此王巨说道:“我们出去走一走吧。” “你不是要去琼州岛吗?” “不急这一两天。”王巨说。 两人从家中走出来,虽说王巨还有一个身份,判桂州,但总掌着两广大局,特别是广南西路,更是要精心布置,准备灭掉交趾。因此多将桂州事务交给了通判候忻,只是遇到疑难事务,王巨才出面处理一下。 其实不交给候忻也不行了,王巨一半时间就在下面跑了,无法一一处理桂州的公务。只是为难了候忻,心惊胆战地接过王巨的任务,实际王巨要求真心不高,只要不过份,他也就算了。再说,能找到多少又有才、又有德的官员? 不过这样一来,每次王巨回到桂州后,也能休息休息,于是夫妻二人便出城看看山水。 桂州百姓已经习以为常,倒是有一些进城后的蛮人大着胆子喊:“少保,少保。” 王巨也冲他们挥挥手示意。 “其实这些蛮人也不可怕。”琼娘说道。 在宋朝人眼中,广南西路的蛮人是这个样子:“诸蛮族类不一,大抵依阻山谷,并林木为居,椎髻跣足,走险如履平地。言语侏离,衣服斒斓。畏鬼神,喜淫祀。刻木为契,不能相君长,以财力雄强。每忿怒则推刃同气,加兵父子间,复仇怨不顾死。出入腰弓矢,匿草中射人,得牛酒则释然矣。亲戚比邻,指授相卖。父子别业,父贫则质身于子,去禽兽无几。其族铸铜为大鼓,初成,悬庭中,置酒以召同类,争以金银为大钗叩鼓,去则以钗遗主人。相攻击,鸣鼓以集众,号有鼓者为‘都老‘,众推服之。” 这个说法与对自杞蛮说法,是如此的相似。 所以一些胆小的文官,还没有来到到广西赴任,便被这些说法吓坏了。 事实是有一些丑陋的风俗,也比较剽悍,落后了就自然剽悍了。但也不是象传言中的那么不堪野蛮,真这样,如何治啊? 并且随着王巨大肆修路,兴办教育,许多地区面貌也在大幅度改变。 至于那些深山里的生蛮,王巨同样没办法了。 随着改观,更多的蛮人从山下走出来,进入城中,与汉人交易,包括桂州。 这些变化,归根两个字,修路。 但这个修路可不简单的,而且死了许多人,不仅是一些桀骜不驯的豪强,还有许多士兵。另外王巨还用掉不菲的钱帛。 琼娘看着这些蛮人,蛮人也看着他们,但眼中多带着尊敬。琼娘说:“官人,少年时,官家对你很器重吧。” 王巨大笑:“那时官家还小,我也小,许多都不懂。” 他不算小,但只有前世的一些知识,可前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上位者,所以那时有的想法还是比较幼稚的。也就是这些年的基层官员磨砺,同样很重要。 对于赵顼来说,同样重要,可他没有经历过。 相反的,再看宋仁宗,他青年时代,就看着养母刘娥是如何主政的,随后即位,有的还没有做好,但几年后,就能称得上动操有术了。 无论是吕夷简,还是韩琦范仲淹,这些猛人在他掌控下,一直没有让国家出现重大的分裂。 相同的例子还有后来的宋哲宗,他亲眼看着祖母理财,然后反思,因此即位后也能称得上明君。宋神宗缺少的正是这段经历,尽管赵曙将他当成接班人培养,可培养的时间太短,赵曙自己皇帝又做得乌七八糟,没有起表率作用。后来的宋徽宗也是如此,本身就是一个花花公子,想作为,如何能守得住内心的**? 不过琼娘可不是这个意思,王巨又说道:“你也不能小看了那段经历,以我的作为,虽然有功,也是因为那段经历,官家对我还有些感情,否则早不相容了。” 别的例子不说,就说王韶吧。 以赵顼的器量,如果没有感情,还有那么多人仇视,王巨能平安走到这一步吗? “妾身还有的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一句话,屁股觉得脑袋。官家龙臀下的是龙椅,所以他的想法与我们自然不同。”王巨说道,怎么办呢,总不能说赵顼疑心病重,乃是缩小版的汉武大帝,有些雄心,无其器量吧。 “龙臀?”琼娘笑弯了腰,然后用手摸了摸王巨的胡子,叹道:“时光真快,官人眨眼之间,也快人到中年。” “是啊。” “官人,此行要小心。”琼娘终于忍不住,将这句话说出来…… 第657章海战(上) “占城也欺人太甚,”兵部侍郎黎文盛说道。 就在交趾准备面临最大的危机之时,占城忽然撕毁了去年的温顺,重新派使过来,向交趾求那三州之地。 太师李道成说道:“国不强,敌国必辱之。” “诸卿,如何化解?”猗兰太后在帘后问。 王巨曾评价交趾这个小皇帝李乾德很不简单,但疏忽了这个女人。交趾前面那个皇帝李日尊死了,七岁的李乾德继位,由生母猗兰太后与杨太后垂帘听政,太师李道成辅政。 杨氏乃是李日尊的皇后,猗兰氏只是一个普通的妃子,所以以杨氏为主。猗兰氏不服气,唆使小小的李乾德杀掉了杨氏与侍女七十六人。 猗兰氏才是罪盔祸首,当然,这个小屁孩子同样心狠手辣。 黎文盛说道:“太后,臣等与李太保(李常杰,交趾现在官制半沿用唐朝官制)商议过了,先将占城使者拖上一段时间,等这一战打完再说。” “万一打不胜何如?” “太后,陛下,请移驾来观。”李常杰尖着嗓子在边上说。 然后将他们带出升龙城。 在富良江畔,正押着近千名俘虏。 去年大多数彼岸的百姓让交趾人屠杀了,但有一些丁壮妇人却留了下来,当成了奴隶。数量还不少,足足有八九万人,一度在交趾战后重建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但这个作用被破坏遮蔽住了,去年的破坏太厉害,最少十几万交趾百姓因为两次席卷而死,三分之一地区而是多是交趾重要的产粮地区,被席卷一空。 直到去年元旦前,还有小股流民在到处流窜,没有被消灭干净。 挟带着无穷的恨意,这些奴隶待遇很差。 熬到现在,一个个面黄饥瘦,黄的比例都胜过了他们的黝黑色皮肤。 李常杰努了一下嘴,两边士兵将这些奴隶一个个赶到船上,然后将船驶到江中心,再一个个用兵器逼着跳下去。 结果一个个在江中挣扎,只是一会儿全部被淹死。 但是两边的百姓看到这个情形,却发出一片片欢呼声。 倒不是这些百姓残忍,他们同样恨苦了。 猗兰氏问:“李太保,你用此说什么?” “太后,这些人多不善水性,不但这些人,包括那些船上真正的宋朝船夫,也有许多人不善水性,之所以会驭船,皆是后来上船后培养训练出来的。” “这是一说。” “其次那个少保手中正是有这些海商支持,才有了大量的财富,以及带来了这么多大海彼岸的愚昧夷人。而且他与宋朝皇帝似乎还有一个约定,说是四年之内,必灭我交趾。如今已经两年多过去了。只要将这些海船毁掉,那少保就无法向那些海商交待,也失去了用兵的兵费来源。即便那些海商无怨无悔地支持,想要造这么多船,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至少在余下两年不足的时间内是造不出来的,造不出来这么多船就无法源源不断地运来大海那边的夷人。” “太保,你是指这些夷人不习水性,在船上也不适应,因此到时只有一些水军作战,即可歼灭敌人……” “太后睿智,奴婢意思正是如此,而且是根源所在,否则源源不断而来,今年灭掉了,明年继续,我国危矣。” 李乾德在边上挥着小拳头说:“太保,等朕长大了,将这些宋人一起杀光。” “陛下一定能办到,”李常杰拍着马屁说,但心里说,这些宋人不好再杀了。然后又说:“太后,但为了表示此战的决心,勿务将黄珥平等人处死。” 交趾用兵邕州前,也不是所有大臣都同意的。 都一样,有赞成重武开边的大臣,也有反对开边的大臣。 特别是用兵宋朝,许多大臣反对之。 但这是交趾蓄谋已久的,以前一个小小的侬智高,都几乎将整个广南拿下,交趾为什么不能拿下。正好天赐良机,宋朝大旱,苏缄不设防,于是发八万精兵,分成三路滚滚南下。 然而还没有出邕州地界,便遭到各地豪强率领着各自土兵,将分出的两万兵马击败了。 这个结果迅速让李常杰清醒过来,宋朝未必是想像的弱。而且拖久了,宋朝从后方派来大军,这八万兵马就休想回去了。于是立即撤回来,将邕州攻破,大肆掳掠,徐徐撤兵。 但真相李常杰不说了。 后来郭逵用兵,实际那时就将交趾吓着了,这才有了请降之事。 可这时国内各个大臣仍没有产生分裂,王巨南下第一年,这些大臣甚至同样也嘲笑王巨是一个典型的宋朝士大夫。何谓典型的宋朝士大夫,重内治,爱民的神马,但比较软弱,对外国软,对蛮人也软。 不过当时看上去是如此,连胥吏与手下都被杀害了,王巨忍气吞声,一直没有出手。 去年王巨真面目出来了,一个个傻眼。 这时交趾产生了更大的争议,许多大臣旧事重提,说当初就不当入侵宋朝。 这也都一样,不但但宋朝,西夏那边同样有想战的想和的,辽国就更多了。 特别是两股百姓侵入交趾席卷,这种声音更大。虽然这些百姓席卷,让交趾人恨得牙直咬,然而错也不能全是宋朝的错,惨忍也不能全是宋朝惨忍。这是交趾先发制人,惨忍在先的。况且宋朝那么多土兵还没有出手。更要命的是这些土兵,除了极少数是来自广南东路西部的各山区蛮族子弟,余下的多是出自广南西路。但宋朝有多大啦? 郭逵南征,死了十几万人,但其中大部分是民夫,真正死的士兵只有几万人,对于宋朝能产生什么伤害? 于是许多人要求向宋朝真诚地谢罪,而不是象去年那种忽悠式的谢罪,甚至有人要求交出李常杰,只要李常杰一交,宋朝怒火也就熄灭了。 交出李常杰? 这些人悲催了,一个个被关入牢房,但没有处执,就这么拖着。 现在李常杰终于请出请求,要求将这些大臣一一处死。 “那就杀掉吧。”猗兰氏说道。 十几名亲宋的大臣迅速被斩杀。 然后李常杰开始集结各种各样的船只,许多是去年秘密打造出来的。 理论上这一战,交趾胜率很大。王巨新的船队又陆续到了朱崖军港口,因为提前交趾就派了一些斥候装作打渔的渔民,所以前面大批船队刚刚抵达,后面交趾就接到了消息,才有了这场讨论。 但交趾知道了这么多,说明去年韦胜猜得比较准确,有士兵被俘,战死的没有办法,只要被俘,尽管同样晒得皮肤黝黑,外貌上多少还能甄别出来有差异的。 严刑之下,生铁也会变成绕指缠柔,况且是人。 有的士兵吃不了严刑,便招供了。还不是一个两个,总共六人。于是交趾得到了大量情报,也通过这六名俘虏,沟通了更多的土著人,现在交趾也有了一套与彼岸土著人沟通方法了,所以才有了去年韦胜之惨败。 当然,仅是有了沟通方法还是不够的,这么多百姓继续涌来,交趾还会面临着一场灾难。 但有了这些招供,有了情报,也有了对付办法。 那就是利用这些土著人不善水性,许多人在船上同样颠得七荤八素,直接在宋朝船队未泊岸之前,与宋朝展开海战。或上船砍杀,或者用火烧,或者用凿子凿,将这支庞大的船队连人带船一起毁去。 但战斗没有放在朱崖军,因为许多船只都是去年临时抢造出来的,比较小,不适合航行太远,而且航行得远,被宋朝发现的机率大,因此决战时间就在宋朝船队出发后,快要临近交趾海岸线之时! 然而没有想到占城居然来捡便宜,但占城恐怕不知道将有一场大海战即将拉开帷幕,他们只是看到交趾全国戒备,猜到宋朝与交趾战争还没有结束,于是才来捡便宜的。毕竟去年那次席卷,将交趾弄得全国残凋不堪,实力严重下降了。 所以这一战成了交趾国运之战。 猗兰氏、李乾德、李道成等君臣全部来到码头边,替李常杰送行。 李常杰说道:“陛下,太后,太师,诸位,请留步,此战奴婢不成功,便成仁!” 说着,他略有点悲壮以走上一艘船。 其实在这一刻,他真的有些后悔招惹了宋朝…… 但是船上的其他交趾战士却没有想那么多,他们手握着战马,嘴中唱着古怪的歌,准备用身上的热血与手中的武器,来保卫他们的家园。 “这就是哀兵,哀兵必胜,”李道成说道。 战船一艘艘出发。 而升龙府城中大牢里,吕城走进牢房。 他看着里面一间牢房里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眼中暗暗闪过一丝晶莹的泪光。 不过嘴上大喝道:“蔡三方,快起来。” “呸,你这个国贼,汉奸,早晚少保带着大军南下,将你大卸八块,”蔡三方扭过头,轻蔑地说道。 “让我进去。”吕城扭头对牢卒说。 “吕将军,这犯人很是凶狠,你要当心哪。” “他这个样子,能狠什么。” 牢卒只好用钥匙将门打开,吕城走了进去,在蔡三方身上踢了几脚,酷刑的折磨,蔡三方身体不行了,也不起来反抗,只是继续用冰冷的眼神盯着吕城看。 吕城大约是愤怒了,于是弯下腰,用手捏着蔡三方的下巴,说道:“你信不信,我随时将你弄死掉。” 两个牢卒见到吕城对昔日同伴如此羞侮,也是不屑,转过身看都不看不一眼,说不定他们还巴不得蔡三方能站起来与吕城拼命呢。 “交趾大军出发了,从水路走的。”吕城眼角扫了一眼那两个牢卒,悄声说。 “好,吕兄弟,我家人就交给你了。” “放心,你家人以后就是我的家人,这是给你的,”吕城递过一个小丸子,这一刻他真的想号淘大哭。 “快点走,不要让这两个牢卒发现,两家人都等着你活命呢。” “嗯。”吕城说完站起身,又讥笑道:“真不知好歹啊。” 大约看到蔡三方没有屈服,于是怏怏不乐地离开牢房。两个牢卒看着他的背影,也呸了一口。 吕城便出了城,城外水军已经走光了,只有富良江在安静地流淌着,吕城一直往西走,来到一片密集无比的榕树林间,在这里他提前放了一叶小舟,用垂在河水上的树枝掩盖着。他趟着河水,来到那片茂盛的垂枝下,将小舟推出,借助傍晚的余晖向江对岸划去。天色渐黑,终于划到了对岸,然后拨腿就向北方拼命地狂奔。为了两家人,他必须得活着…… 第658章海战(中) 两支船队迅速裹在一起,但船太多了,以至于后面各艘船上的土著人都没有察觉。 一艘八橹船迅速驶上来,与主舰靠在一起,吕何让从八橹船跳到主舰上。 王巨迎过来说:“东良兄,这几年辛苦你了。” 也冲八橹船上的各个兵士拱手道:“也辛苦大家了。” “不敢,少保。”各人纷纷答道。 “请进来,”王巨又将吕何让请进船舱,杨从先很自觉地避让在一边。去年皇上派中使来了,相信上面也知道王巨在下面所做的事,但看样子朝廷也默认了。 毕竟交趾太凶残,又想马儿好,又想马儿不吃草,那只好以毒攻毒,以邪克邪了。况且正大光明的征战交趾,万一又来一个损失惨重怎么办? 但这事儿终有争议,自己躲开为妙,那么别人以后追究,就可以说吾不知也。 王巨让吕何让坐下,端详着他:“一去数载,人瘦了许多,看来东良兄吃了不少辛苦。” “还好还好。” “那边如何了?” “燕将军舍不得下手,那个岛上还有不少人,也杀害了好几百名移民,最后我带着手下上去,又清剿了一番,才将危机化解。” “但你切记,若无燕将军带着八万士兵上去驱逐,岛上那么多百姓,想要完全驱逐,得死多少人?各人的位置不一样,想法也不一样。此事以后就不在再说了,而且以后也罕有这样的机会……” “机会有的,那要十几年后了。” 中国人传宗接代思想浓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一旦有了充足的土地粮食,就拼命地想生孩子。当然,这情况也可以改变的,就象前世,经过多年的宣传教育,加上养孩子成本太高,就算放开生二胎,也没有多少人愿意生二胎了。 这也算是一种洗脑,洗脑无处不在……比如现在的尊尊,道家的清静无为,佛家的来世因果报应,比如前世清朝的割辨子,特别美帝的民煮,洗得一群人将狗比人看得还要重,不过也幸好,美帝吃鸡,吃牛,吃羊,吃猪,吃鱼,否则有了爱鸡党、爱牛党、爱羊鸡、爱鱼党、爱猪党、爱马党……这日子他妈的怎么过啊!相比起来,还是棒子猴子倭国更耐抗,俺就吃狗了,怎么着!俺就杀海豚了,怎么着! 难道牛对人类贡献岂不是更大?难道那些海豚岂不是更可爱?难道马岂不更忠诚? 况且牛马还没有人类第二大杀手狂犬病…… 这就是洗脑的作用,洗得大伙跑到倭国去买中国生产的大米,马桶,结果自己企业只好倒闭,只好永远生产低附加值产品,以环境换取利润,炒房子,农民倒牛奶…… 当然,王巨现在也在洗脑,在庆州宣传蕃汉一家,鼓励蕃汉联亲,加速融合。在广南西路更是如此,而且兴办教育,教这些蛮人子女习说宋朝话,识宋朝字,当语言、文化、生活习惯没有多大差异之时,还有什么汉蛮区分? 所以王巨说一个会洗脑的国家才是好国家。 这种洗脑也带到彼岸,王巨派人公开拼命地宣传多生子女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等,鼓励大家多养孩子,甚至为了让许多女子迁徙过去,还有一系列的优惠政策。 这导致了彼岸百姓拼命地“造子”。 现在彼岸大人与小孩子比例达到惊人的二比一,而且这个比例还在继续暴涨着。 十几年后,这些孩子一个个长大成人,丁壮的比例就会达到惊人的八成以上,那么抽调七八万丁壮做兵士,就不会对彼岸产生任何压力。 然而王巨却沉思不语。 吕何让知道王巨想法,十年几后,天知道彼岸又是什么情况?这些二代人成长起来,可不是他们的父母辈,九成五是赤贫百姓,会有一颗感恩的心,而且朝廷也要陆续插手了。 他说道:“少保,恕我多嘴一句,海外人太多,铺得太广,而且吕宋岛南面十几个中大型岛屿,皆让我将百姓驱逐得差不多,不过难免还有百姓逃避过去。现在迁徙是最好不过,拖得久了,上面人口又繁衍起来,颇是麻烦。到时候铺的就更广,必须制订一个章程了。” 实际现在就牵制了王巨许多多精力,下面也有点混乱了。 王巨额首道:“这样,你负责将百姓送上岸后,继续交给韦胜与朱庭光领首,你则随船回来,我再写信,让余下各人也陆续骑马到桂州来,先行制订一个大约的章程,再将海外划分四路,吕宋路,新巴路,东大洋路,西大洋路,国内分成两个区域,一是负责杭州与密州市舶司贸易事宜,一是负责泉州与广州市舶司贸易事宜。” 制订章程,再划分各自的区域,以及指派各自的管理人,实际等于是渐渐进入正式管理了。 不过如何正式管理? 王巨揉了揉脑袋。 吕何让也在思考,实际仅划分四路,每一路面积仍是过大。 不过人口还是太少了,不能一路只有十几万百姓吧。 于是吕何让说:“人还是少了,最好再增加两百万百姓。” 但这是不大可能了,马上王巨再次组织百姓大规模迁徙交趾,以后能迁徙到海外的百姓会越来越少。除非是北方,但北方百姓乃是国家核心所在,没有大灾降临,王巨也不敢随随便便迁徙的。 不过有一条好消息就是,赵顼听到黄公公那些回话后,还暗下派皇城司的人去了东南,暗访了一下。在他想来,王巨最少迁徙了一百多万赤贫百姓走了,木棉司也迁徙了一百来万百姓去了两广,那么赤贫户应当不多了。然而下去查访的结果让他十分失望,各州府仍有大量赤贫百姓以及隐户逃户,包括泉州都有,只能说泉州经过王巨治理,以及葛少华萧规曹随,比例比其他地区要少得多,而且这一州现在各种税赋、特别是商税比起七年前,整整翻了一倍,商税翻了三倍。 这个结果让赵顼有些茫然,为何赤贫百姓有这么多? 虽然这次暗查不是为了迁徙海外,而是为了迁徙交趾调查的,但这也是一个利好的消息,至少证明了王巨所说的话是对的。 可惜王巨不知道这个内幕,否则再写几篇奏章解释说明,赵顼的政策又能放宽一点。 现在吕王二人都没有想能多迁徙百姓了,吕何让便转了话题,问:“少保如何料到敌人会发起海战的?” “这个嘛……说来话长。去年韦胜准备从交趾的镫州突围,再从大理绕道回来。但还未到镫州,便被交趾利用地形困住,又派了大量昆仑奴喊话,用粮食诱惑,使得余下数万百姓产生争执。韦胜见势不妙,率先向长城突围。回来后他判断可能有人背叛了,或者交趾人能有办法与这些昆仑奴沟通。” “可否有人背叛?” “有,一共六人。” “可耻。” “也不能怪他们,交趾人生性残忍,用了酷刑,没有多少人能承受住的。” “后来如何?” “后来我就与和将军、陶公他们商议,然后做了一些推断,去年一行,我们最大的弱点是百姓来自各岛,多是愚昧未开化的百姓,连语言都各不相同,即便是你,现在也不能直接用语言与所有人沟通。因此这一行,很难做到真正率领,指挥如一,多数时候是乱蓬蓬的一团糟。为了以最小成本与牺牲,达到目标,去年我派出的真正宋朝兵士并不多,只是因为指挥之便,才派了一些,否则数量还要少。因此精锐士兵数量少,即便向这些土著人提供了大量武器,也预防未来,武器多是落后的武器。上了岸后,就没有提供粮食,所以每天必须移动抄掠,这虽然能造成因饥饿进行疯狂的席卷,但只要困住在某一处地方,便会人心恐慌,甚至自己人相互食之。另外会水性的人不多,九成九九的百姓更未乘过海船,或者在海船上只进行了短距离的移动,上了海船不适应,许多人晕船。” “这些确实是弱点所在。” “嗯,所以当时推断出来,敌人会有两种方法对付。一是围困起来,利用他们掳获的昆仑奴们与粮食,诱惑今年的这群百姓。但这样风险很大,去年他们能成功,那是败军之势,几万百姓无心再战了。今年百姓初上岸,不会有其他想法。而且人数太多,万一不成功,只要一处糜烂,就会对交趾产生强大的破坏。况且我手中还有十万大军,虎视眈眈。但我最担心的也是交趾这么做,他们风险大,我们的风险也大。” “是啊,”吕何让道。 这些终是人,虽然智商不高,愚昧,但不是牲畜,如果有能力,将这些人诱降,丁壮可以编成士兵,余下的妇女小孩可以留在后方当成奴隶,从事生产纺织。 那么这批百姓弄不好,反成了交趾人的助力。 “交趾不敢赌,我们也不敢赌。因此还有第二个办法,交趾多临近海边,河网密布,有许多渔民,如果将他们组织起来,再打造大量的战舰,在近海之处与我们大会战,若是象去年那种情况,在船上这些昆仑奴不能发挥作用,能打的水手不过两千余人。到时候就是一面倒的屠杀,甚至能将我们的战舰都全部抢走或毁掉。没有了这些船,我就束手无策了。然而我与陛下约定了四年之期,四年一到,我只能乖乖地调往其他地方,甚至贬官。但这种情况看似凶险,却是能化解的。” 吕何让点了一下头,不说杨从先在广州海外岛屿上练了大量水军,就是自己也将余下三千余部下全部带回来了。 “然后我就让韦胜从手下中挑选出两个精明强干识几个字的人,一个叫吕城,一个叫蔡三方,让他们重新潜回去,那时候交趾各地还有一些被打散的百姓在流窜,我让他们找到这些百姓,带着这些百姓继续流窜,交趾必人派军扑灭,然后就势投降。但不要说多少,只要将我们的这些去年的这些弱点一一说出来,虽然可能有兵士背叛,但知道详细计划的当时只有韦胜与朱庭光,余下的兵士皆不知。那么与交趾得到的情报结合,两相吻合,交趾人就会相信。这样诱导之下,交趾必然发起这场海战。” “这是一个良策。” “因势利导吧,而且为了预防万一,以前我派出斥候潜到升龙府打探过,这几名斥候还在升龙府城外的一个社庙休息。因此我让他们二人假投交趾后,正月底与三月底,各自将所得的情报写下来,想办法送入这个社庙小像下面。但放在下面后,立即离开,以免让交趾人察觉。毕竟他们身在敌境了。正月底我派了斥候潜入那个社庙,得知了六人背叛的消息。三月底我得到了交趾人暗中秘密大修战舰的消息,那么就确认无疑了。” “这两人有功。” “恩,想来这两人正在潜回的路上。”王巨说,但他不知道为了这个计划成功,两人又私下将计划做了修改,于是蔡三方壮烈牺牲。 “今年再苦一苦,明年大家就可以休息了。”王巨又说道。 一个计划实施的时间过长,变数就多,而且人也很累。 就象钱帛,王巨想像当中,交趾这些年积累了大量财富,只要攻破交趾,马上经济就不用发愁了。因此以海商名义,向朝廷借了五百万贯的小绢,承诺两年后偿还。 但据二人送来的消息,说是升龙府为了应付今年这一战,包括皇室在内都典当财产,城中百姓同样民不聊生。 那么这个财富就不能指望了。 王巨不得己,只好写信给刘绍先,让他以海商名义,向朝廷提出请求,先支付其利息,本金明年连利息一道偿还。以便抽得更多的钱帛,让自己实施下一步计划。 但以后不是不用钱了,还有西夏,最少灭掉西夏,宋朝才能将兵力从西北解放出来,将重心转移到北方。 那么无论女真人会不会崛起,北宋不会灭亡。 虽然宋朝制度瘸腿,但从内治角度来看,确实是史上最成功的王朝。至少在宋朝不会禁海,不会有真正的文字狱……虽然后世对宋朝颇不齿,但宋朝存在的时间越久,对整个文明发展都会产生积极的作用。 况且还有银行,同样需要大量本金。 难道朝廷不出钱帛吗?当然会出,但不能全部指望朝廷,掣肘太多。 忽然外面传来拍打舱门声。 “请进,”王巨说道。 杨从先从外面进来,说:“少保,敌人来了。” “哦,”王巨大踏步走到外面,用望远镜看着远方。今天风平浪静,大海蔚蓝一片,在视线的尽头,王巨在望远镜里看到大片黑点从蓝色海面上腾起,看样子敌人派出不少船只。 “准备战斗。” “喏。” “杨将军,你来指挥。” “少保,还是你来指挥吧。” “术有专攻,海战非我所长,我之所以来,是督促大家的士气。因此还是你来指挥,请杨将军一雪东良港之辱。” “喏,”杨从先激动地挺起胸脯说道。 海战的如何,王巨只提供了一些先进的思路,但缺少实践。这个术有专攻更重要。比如去年是由韦胜与朱庭光率领,主要是这两人在那些土著人中有威信,许多土著人认识他们。但两人同样缺少真正的军事能力,不然破坏力更大。因此今年王巨海战交给了杨从先,陆战交给了苗履与姚雄,只不过他们两人隐在暗处,名义还是韦胜与朱庭光为首。 杨从先立即下令,船上的一名水手吹起粗大的号角。 随着嘹亮的号角声响起,两百多艘战舰从船队里脱离而出,迅速地向前驶去。 后面的船只都是载着土著人的船只,多是货船,为了尽量地多装人,节约船只数量,这次塞得很满,一艘特大船只上能塞着四千多人,真正成了沙丁鱼罐头。 没有办法,这次装的人太多了,不挤带不走。反正这些百姓也不会将他们当成宋人看待了。 不过这样一来,也就限制了他们活动,一起关在舱下面。 但有的甲板上还有一些土著人,这些人看着这些战舰脱离船队,不明究里。也不用他们明白,反正战斗与他们无关。 两支庞大的船队迅速地靠拢接近,一支船队船只数量少了不少,可是船只更大更先进。一支船队船舶吨位小,但更多更密集。共同点就是两支船队上的士兵个个战意高昂。 王巨看着这些士兵的神情,比较满意。 然而他也不知,主要他亲自坐镇,这也增加了各个将士的信心。毕竟王巨已经打出了名气。 吕何让同样盯着前方,以前他们也经历过海战,南海中有一些不长眼的海盗找上门送死,不过那些规模不是很大。 这才是真正的海战。 王巨忽然笑道:“敌人大港曰东良港,东良兄字东良,难道是注定这一生中,会有交趾有一番缘份。” “咦,还真是啊。”吕何让笑了起来。 这也说明两人心情的放松,否则也不会在这时候还开玩笑。 杨从先又让手下升起一面旗帜,这是旗语,各艘船上开始忙碌准备起来。战斗即将开始! 微风徐来,浪花簇簇…… 第659章海战(下) 李常杰也在看着王巨他们。 这是一个很会打仗的太监,尽管交趾国力拘束了他才能的发挥。 从去年起,用酷刑逼迫了几名宋朝士兵背叛,得到一些消息后,他就开始布置。 第一就是望远镜。 实际郭逵南下时就用到了望远镜,但那时李常杰还不大清楚。 这次是验实,李常杰立即派人搜购这个物事。从军方弄不到了,但还能从一个地方弄到,那就是占城。占城是许多海商海船必经之路,有许多海商还刻意在占城停留一下。 这些海商手中的望远镜就是王巨提供的,这个技术也在改进,王巨在泉州时将早先一些落后的望远镜无偿地送给各艘海船,每船发放一个。 不能小视这个望远镜在航海中的作用。 宋朝航海主要还是沿着海岸线跑,即便有了指南针与六分仪,还是顺着海岸线跑,万一出事了,离海岸线近,就会增加生存机会。但离海岸线过近,又有搁浅与触礁的危险。因此为了避免搁浅的可能性,海商们用一个西瓜大小的石头,打上了眼,系上绳子扔到海底,用之测量海洋的深度。有一点效果,但效果不是太显著,毕竟船只在航行时是不停移动的。特别是顺风顺水,船速很快,即便有了它,也不能测量,该搁浅还得搁浅。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离海岸更远一些,那么海洋深度就会更深。这就需要望远镜。 还有遇到特发危险,除了巨大的侧面风暴,带起巨浪,一下了将船打沉外,一般船只沉没总有一些缓冲时间,那怕象美国大片那种风暴,只要顶着风,不会一二三就沉没的,那么这时船上有救生设备,再有一个望远镜看一下四周环境,就会增加船员逃生的机率。 一个航海有多重要,不仅仅是市舶司账面上那点抽解,南宋仅是航海就拉动了六分之一GDP,相当于那时世界的十分之一GDP。可以说没有航海,南宋的经济就会垮台,所以南宋政府才派了许多水军,专门驻扎在马六甲海峡,一是为了征税,但主要就是为了保护宋朝海商,打击海盗。 就是北宋末年,也为内库每年带来近千贯的收益,这是直接收益,而不是GDP。现在因为王巨推动,最少让航海接近了南宋中叶水平,可想给朝廷带来的震撼。 但规模越大,安全就越重要。 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他这种想法。 因此在高价之下,有两个不法商人,将手中的望远镜卖给了交趾,其中一个就到了李党杰手中。 这是第一样,第二样就是超级猛火油。 以前王巨庆州之战故事里提到这个物事,但郭逵没有使用它,不过王巨后来于求江支流用了,烧掉了交趾几十艘战舰。李常杰不得不注意,这玩意儿他弄不来了,除非再度攻破邕州城。不但这种提炼后的猛火油他弄不来,普通的猛火油交趾同样也没有。辽国有,但李常杰不知道,就是知道了,好不容易弄来,两者仍有很大的区别。 但不妨让他通过求江一战去想像。 首先它在大河上都能燃烧,其次火势很烈。 去年船队未带,但今年宋朝万一带了,对海战会很不利的。 那么如何扑灭,最后苦思了许多天,忽然想到一样东西,沙土。 似乎还真让他想对了,管不管用,接下来就知道了。 他知道的还比王巨想像的要多。 比如他通过这几名叛徒的禀报,分析出来,对面的那些昆仑奴性质懦弱。不过整个南海除了陆上的各个种族外,各个岛屿上的百姓皆是如此,懦弱而残忍,所以洋人来了,一屠一杀,一起投降了,倭国来了,一二三就屈服了。但对他们好的国家或种族,那个杀起来才叫不眨眼睛。若无王巨推动,未来最和善的汉人,在那边反而成了最悲催的群体。 而且让王巨担忧的是他们的智商,这也有着很大的关系,如果没有外来因素的推动,无疑只有一东一西两个文明,而南海各岛屿,包括黑蜀叔,皆难以形成高度文明。即便后来大量汉人迁徙过去,当地的文明也没有推动多少。因此王巨前世断言,阿三永远也休想赶过天朝,种族智商也。当然,那么多有,总有几个天才,不过整体素质就那么回事了。 因为燕达的好心,自己必须安顿好几十万百姓到中原融合……这个想法有些激进,但也证明是他心软了,否则知道智商,以及他前世的记忆,哪里会同意燕达的要求? 但这个弱点就让李常杰看出来了。 并且李常杰还知道了王巨用彼岸岛屿百姓练兵,又将百姓骗上船,危害交趾,还知道王巨同时是为了将那些岛屿上的人口清空,便于后面的迁徙百姓,疏散宋朝稠密的人口。 这些与交趾无关,交趾自己人口还不算稠密呢,况且也没有那先进的船只驶达彼岸。 他关心的是彼岸那边似乎还有几千士兵,这些士兵有的水性也不大好,但个个善长驭船。 于是他有了一些计划安排…… 其实双方都一样,都打听到对方的一些情报,也都没有打听到对方的一些情报。 只能说优势是站在王巨这边的,李常杰虽厉害,可是国力太弱,尽管王巨仅是动用了两个落后的路力量,以及海外力量,可在各个方面也胜过了交趾。 船队接近。 李常杰终于也能看清楚宋朝船队,终于他皱起眉头,这么多战舰? 因为两支庞大的船队迅速在接近,他想了一会,立即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 王巨也在看着他们,大约八九百艘船,为什么有这么多船,因为大多数实际就是小渔船,上面只有几个人,或十几个水兵。 当然,也不可小视,这些船虽然小,人数少,却更灵活机动。 “少保,那些小船有些不一样。” 战舰,固名思义,就是用来战斗的船,得灵活机动,操作方便,因此吃水浅,船身比较狭长,它不象货船那样有很深的船舱,特别是这样的小艘,几乎可以说没有什么船舱了,人只能站在甲板上。 这些小船确实是没有很深的船舱,但在甲板上隆起了一部分舱板,船上的人不多,有操舟的人,有警戒准备战斗的人,可准备战斗的人挤在艘抢两边。同时船舷边上还有两三个古怪的黑洞……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道:“赤壁。” 杨从先立即用旗号下令,让韦胜他们将后方押运百姓的船队调转头,向后撤。 “交趾人打的好主意,”吕何让也醒悟过来说。 “岂可小视,否则我也不会这么麻烦了。”王巨道。 杨从先继续下令,让所有战舰小心那些小船,勿得让他们近身。 韦胜与朱庭光将船队调转头,脱离战场。 两支战船大队已经接近。 这时候海战总体来说十分落后,要么上对方的船厮杀,要么互射,要么利用大船强撞,或者火攻,但在大海上火攻有限,除非有人傻呼呼地继续将船队用铁链绞在一起。 先是撞,相比于交趾战舰,宋朝的各艘战舰都是庞然大物,因此强行向对方较大的舰船上撞去。 交趾人只好操舟避让,一时间交趾人的舰队阵型就变得散乱起来。 不过李常杰本来就没有打算拼阵型,他眯缝着眼睛,然后发出号令。 那些小船立即从后杀出,只杀出一部分。 还有的小船准备火攻后方笨拙的运输百姓的货船,只要有几十艘货船烧着了,货船上的昆仑奴们就会产生紧张,那么各个船只就会产生混乱,这一战也就胜了。 杨从先看着敌人的动向,看到小船出来了,立即用旗号施令。 互射开始。 一时间许多交趾死士中箭倒下。 相比于交趾的装备,宋朝的装备太先进了,即便是锁子甲,也是经过简易炭钢化处理后,再经过冷锻冲压,以及热处理程序,交趾器甲也有一些笨拙的热处理技术,不过远不及宋朝现在的热处理技术。 宋兵手中的弓更是精良的复合弓。 而且在弓兵前面,又有一起盾牌手,持着长长的旁盾,将后面的弓手紧紧地保护着。 仅是为了这些装备,王巨就花费了好几百万贯支出。 不仅有这些弓箭,还有猛火油。随着前面弓手射击,在后面的宋兵也开始操作放在甲板上的虎踞炮,将一个个小罐子掷在对方的船上。 “覆泥沙?”王巨讶然。 “有点意思。”吕何让道。 杨从先却紧张地关注着战场,随着又用旗语继续下了两道命令。 随着这道命令,士兵开始射击火箭。 但这个覆沙还真起了一些作用,只有少数船没来得及覆上泥沙,开始烧了起来,余下的敌船多安然无恙。然而那些小船却从后方插了过来。 不过杨从先已经用旗语下过了命令,一个个小罐子不要命地往那些小船上掷,随后无数火箭又发射过去。 不少小船迅速烧起来,王巨道:“果然。” 可交趾人这个战术也起了作用,尽管各艘战舰小心地避让,又用猛火油死砸,砸后用火箭射,不过这些小船太灵活了。还是让一些小船近了身。交趾士兵用木盾保护着后面的队友,后面的士兵则用大锤子猛砸,随着大锤子砸下去,一个个尖尖的铁锥从那些黑洞里冒出,一下子镶在各艘战舰上,然后这些士兵丢下火把,自己儿将小船烧起来,再跳下大海,游向后面自己的友船上。 杨从先扭头看了一眼王巨。 王巨说道:“人要紧。” 足矣。 杨从先立即下令,十几艘着火的战船上的士兵看到这道旗令如负重释,立即解下铠甲,这个铠甲不象衣服,无论穿还是脱,都比较麻烦的。所以一个人要紧,就必须提前弃船,否则就来不及了。 李常杰眉头同样没有放松,他心想,难道宋军很早就在为这场海战准备?不然那来这么多水军? 还真让他猜对了,早在去年年底,王巨就挑选了两万五千名战场,让杨从先秘密运到广州,在比较偏僻的上川州岛与下川州岛之间秘密训练,然后陆续择去五千名确实不适在水上活动的兵士,余下两万兵士一直训练到现在。不仅训练游泳,还训练操舟,以及在舟上的作战,还有各种陆地训练,也就是多功能兵种。 就是没有这场海战,那次训练也会有用,毕竟交趾河网密布,去年是出其不意,今年就不能指望交趾无防备了。那么就是上了岸,各种各样地形的战争,还是避免不了的。 因此现在参战的宋朝水军不是几千人,而是两万一千多人! 交趾的人更多,足足三万多兵马,但船只落后,装备落后…… 李常杰又看了一眼后面的船队,脑子在迅速思考着,后面的船队提前调头回转,脱离战场了。但这些船笨重,速度慢,还是能来得及追上的。不过得将这支水军提前解决掉。 看来不付出代价是不行了。 因此立即下令,后面所有带着易燃物的小船一起出动。 杨从先也看着战场,虽然烧掉许多小船,不过交趾显然有着充分的准备,船舱里带着许多易燃物,但舱板外面似乎涂上了泥巴,因此从里面烧容易,从外面烧却很困难,虽然烧掉许多小船,多是猛火油砸在船头上,从船头开始着火的。 但正因为此故,又有十来艘战舰着了火。 船上的宋军不得不脱下铠甲,套上救生圈,跳下大海。可这时敌我双方的战船已经混杂在一起,到了海里得游泳,没有了盾牌,行动缓慢,有许多宋兵就被交趾人射杀。 这样下去不行,杨从先看着战场,心情焦急,额头都都涔出细密的汗珠。现在场面上宋军仍占据着优势,否则李常杰都不会更担忧了,宋朝的船只大,甚至已经直接撞翻了三十多艘交趾战船,而且船上装备更先进,船速也更快。但交趾的船胜在小而灵活,特别是这种小火船,更是恶心人。交趾耗不起,宋军也耗不起。 他一边看着战场,一边想着对策,终于下了一道命令,随着旗语发号,宋朝的战舰立即变阵,两艘船靠在一起,互相保护,这样兵力可以集中到一侧,一边全力射击那些小船上的兵士,一边用猛火油专门砸他们的船头,只能从船头烧了。 依然有一些宋船被烧着了,甚至一些交趾士兵不要命了,他们的船着起火,依然向宋船强行靠拢,试图拉一艘宋朝战舰下海,不过形势在迅速逆转着。 李常杰看着心焦,他用望远镜看着,忽然下令,各艘小船在他号令下,向王巨所在的主舰集结。 “不妙。”吕何让这才色变。 王巨也忍不住,说道:“杨将军,左右各派船只保护,也向敌人主舰冲去。” 他手一指李常杰所在的旗舰说道。 混战变成了斩首战…… 第660章渔翁 在杨从先指挥下,十几艘战舰左右包抄过来,保护着这艘主舰。 王巨又说道:“杨将军再下令,左右各调十艘船,向敌人舰撞去。” 总之,王巨观战到现在,看到大伙都出现了一些问题。如果刘仁轨在此,无论站在那一方,都能将对方虐出翔。 不过相比于李常杰,杨从先指挥才能更弱。 毕竟两相比较,自己一方准备得更充分,各方面的力量都强过了对手,却打成这个样子。而且近三十艘战舰一起烧着了,战舰烧了就烧了,关健死了大量士兵。甚至王巨估算了一下,打到现在,双方兵力伤亡比是一比一点五。也就是将交趾人拼完了,宋朝这两万余兵马同样也拼光了。战舰损失不能算,交趾这个也叫战舰吗? 王巨急切之下,接过了指挥权。 不过这时候他隐隐有些后悔,没有想到李常杰准备如此充分,早知如此,将霹雳弹带过来了,在船上的杀伤力不及岸上,不过一旦爆炸,迸射的火星就能将船舱里的易燃物点燃,而不是象现在烧船头。 看到宋军向主舰冲去,交趾各艘战船也自发靠过去地替主舰掩护。 越来越多的小船却将王巨所在的这主舰四周团团围住,以致外围保护的战舰一艘接着一艘被烧着。 杨从先有些色变。 王巨心里面又说,难怪郭逵南下时,杨从先与和斌所率领的水军,被堵在东良港不得入江。幸好今天风平浪静,如果风浪再大一点,说不定会弄出一个天大的笑话。 双方的局势都在恶化。 王巨的主舰被保护在中间,一时半会烧不到,但有一些不要命的水性又好的交趾士兵带着斧凿下水,试图将王巨这艘船凿穿。 还真有人成功了,下面的士兵上来禀报,说在船底听到响声。 杨从先只好下令,让一些水性好的兵士下水,与他们在水下战斗。 可是交趾有更多的兵士主动跳下水,试图将王巨这艘船弄沉。邕州百姓仇恨大了海去,交趾也是如此,去年让王巨这么一弄,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王巨就在这艘船上,否则勇气更加旺盛。 “杨将军,勿用紧张,他们弄不沉这艘船。”王巨说道。 这些战舰质量同样不差,双层船底,凿穿了一层,还有一层。而且每一层都很厚,哪里会容易凿穿。就是将两层全部凿穿,还有各个密封舱。等到船产生危险时,战斗也快出现胜负了。 他说完,看着对面。 他这批船被围住,船速提不上去。但另外两批船队速度却飞快地向交趾主舰冲去,应当是撞去。稍大一点的船立即被撞偏了航向,小的交趾船直接是碾压。 “进水了,”又有一个士兵嚷道。 王巨愕然,还真让他们凿穿了? 不过此时情况急转直下,一艘大舰已经靠在交趾主舰上,舰上的士兵抛去挠钩,将两艘船栓在一起,然后抓住绳子,跳到那艘主舰上。看到主舰危险,更多的交趾船只迅速靠过去支援。 一场超级混战,在那边打响。 王巨用望远镜都看不清楚,只看到各艘船一起绞在一起,双方的士兵不但在各自船上战斗,还时不时跨到别的船上战斗。 不过王巨神情很坦然。 可能交趾是哀军,但装备太落后了,王巨居然看到有不少士兵使用的武器,居然是自己给土著人准备的武器。两者装备不是一个等级上。 而且交趾有不少士兵是新募来的,以水性好优先,经过实战的士兵很少。 果然不久,王巨在望远镜中看到几十名宋军将刀架在几位身穿紫色或红色交趾官服脖子上,徐徐退回原来的船。其他交趾士兵不敢动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艘船横冲直撞,退了回来。 王巨说道:“杨将军,下令,让那艘船上的士兵将那几位交趾高官绑在桅杆上。” “喏。”杨从先也欣喜地说道。 “再将船驶过去。”王巨又说道。 李常杰以及交趾几位主将一起被抓,失去了总指挥,交趾余下的船只迅速溃败。 “追!”王巨又说道。 不拼命,而是逃命了,这些交趾人下场很惨的,虽然船小灵活,但船速跟不上去,九成船只陆续被追上,一一歼灭。 战事进入到尾声。 韦胜与朱庭光、苗履、姚雄乘坐小艇过来。 “那边就交给你们了。”王巨说,他之所以上船来,不过是激励一下大家的士气。也幸好及时上了船,否则今天在杨从先指挥下,即便是胜,也是惨胜。但王巨也没有表功,他已经不需要战功点缀了,再说杨从先最少有着苦功,若不是杨从先以身作则带着两万大军训练,今天水战则是一面倒的战斗,仅靠海外那点兵力,根本休想有任何胜机。 “少保,请放心吧。” 王巨扭头看了一眼被捆绑的李常杰等人,厌恶地说:“被捉住的战俘统统杀掉,这几人押着,随我一道回去。” 带着李常杰等人,王巨乘船自钦州港上岸,又将李常杰押到邕州,任由百姓处置,于是几乎在眨眼之间,李常杰等人就让邕州百姓将其生生撕裂,有的百姓甚至生食其肉。 太残忍了,看着一个百姓嘴边挂着血淋的肉块,尽管王巨经过那么多战事,还差一点看吐了。 不过他还是清醒地下令,让士兵将几人的人头抢过来,不然连人头都让愤恨的百姓撕碎了。再将这几个人头装进盒中,铺上石灰,又写了此战经过大约,究竟为什么打的未说,只说了打的经过,反正交趾近三万水军经过这一战后,几乎全军歼灭了。以及这几个人头与人头主人的身份,一一说明,派人送向京城。 “少保,邕州百姓终于申冤得雪。”陶弼说道,他心中感慨万千,如果不是王巨来了,这个罪盔祸首恐怕一辈子逍遥法外。 不过王巨与吕何让都没有说话。 什么申冤得雪的别当真。 真相是国家软弱了,就必然被人欺负。 如果象初唐朝那般强大,即便将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杀得妻离子散,也不会有人替他们申张正义。如果象晋朝那么软弱,即便五胡乱华,中原百姓生灵涂炭,也拿这些胡人无辄。 或者就象马上交趾面临的命运,又有那个国家那支军队,替他们申张正义? 想要正义,想要真理,关健是你自身是否强大! 黄骅及时转开了这个话题,说道:“陶公,少保来了,替邕州百姓申冤得雪,是谓必然。这都是其次,主要是李常杰被击杀,交趾少了一个重要的大将,真正懂军事的大将。” “这确实是……”陶弼道,他已经从王巨嘴中得到大约的战斗经过,宋军那么大优势,结果还是被交趾烧掉了四十多艘船,导致近三千官兵牺牲。这就是李常杰的功劳。 王巨继续写疏奏,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许多人的痛哭。 王巨放下笔,与陶弼走了出来,看到许多百姓一边哭一边欢舞。 看到王巨走出来,许多百姓伏下,说道:“谢过少保,谢过少保。” 有的人一面磕头,一面泣不成声。 “勿用谢我,要谢谢谢天子,是天子授命让我南来替你们主持公道的,”王巨虚扶了一把。 这才是王巨最聪明的地方,天大地大,但论功劳皆是赵顼的最大…… 然而百姓不知道啊,于是望着北方,痛哭道:“圣天子啊。” 总的来说,大多数宋朝官员不恶,至于广南贫困,那是这里本来就落后之故,与宋朝没有关系,相反在宋朝治理下,这里在渐渐变好。 好吧,是圣天子吧,王巨心里面笑了笑,然后说道:“大家散吧,本官还有公务要处理。” 一听王巨要处理公务,这些百姓自发地散去。 但王巨还是低估了百姓心中的悲愤与悲伤,当天晚上,许多百姓做了莲花灯,放于郁水。 这是他们在替亲人超度亡魂…… 王巨默默地看了看,对身边侍卫说道:“别打扰他们,回去吧。” 接着王巨又写信,让几处门客来邕州汇合,本来是打算在桂州集结商议的,不过海战那一幕的凶险,让王巨不大放心了,省怕又出了意外,于是亲自坐镇邕州。 但这样,他还是不大放心,然后又来到谅州,于谅州坐镇。 王巨来到谅州,吕城才侥幸逃到长城这边,拜见王巨。 “辛苦了,蔡三方呢。” “是小的该死,”吕城连抽自己的嘴巴。 “有话慢慢说,”王巨将他制止住。 “少保,小的与三方潜到交趾境内,小的想出一个蠢主意。” “嗯?”王巨有点不解,因为吕城确实提供了有用的情报,何来的蠢主意? 吕城这才将经过一一道来。 王巨临走时,一再嘱咐,交趾人很狡猾,不可小视,所以诈降后,问什么说什么,只要稍稍将一些地方突出一下,对敌人产生诱导就行了,但别夸大,也别高调,否则敌人就会起疑心。 所以吕城与蔡三方便商议一个主意,他先行送上门,让交趾捉住投降,然后再带着交趾人去捉蔡三方,替交趾向蔡三方劝降,乘交趾不备,让蔡三方“刺杀”吕城,然后逃跑,这样交趾就会更相信吕城了。 说起来很简单,但执行成功不容易的,不过还真让他们执行成功了,然后吕城准备了好酒好菜,款待蔡三方,劝降嘛……蔡三方乘交趾人不备,在吕城腿上刺了一刀,然后逃回去,直到过了一会,吕城才大声惨叫。 本来这个计划还是不错的,结果没想到蔡三方没有逃出去,被交趾人又捉了回来。 两人一道带到升龙府,路上蔡三方自知必死无疑,找了一个机会说道,你装作痛恨的样子,狠打我吧,不然少保的事就办不好了。 结果吕城得到交趾信任,蔡三方却被打得死去活来。直到吕城临离开时,才送了一块砒霜到了牢房。 王巨听了心中也是有点悲伤,其实不必要这么做,不仅他们这一拨,王巨还有另外的布置,刺探交趾的消息。这真是不必要的牺牲。但他能责备什么呢,许久才叹道:“你不要难过了,本官会善待他的家人。” 还能说什么呢?然后命手下安排吕城下去休息。 另一边疯狂的席卷再次开始,但与去年完全不一样了。 席卷的地点改了,南路从地哩、麻令、布政开始,北部从永安州开始。也就是这次席卷的区域,将可能会波及到交趾整个国家,并且也让交趾在富良江两岸提前做的准备全部失去了作用。 席卷的百姓数量更远比去年多,几乎接近了百万百姓。这还是应燕达请求,放过了许多百姓,还有一些百姓逃走了,否则数量还要更多。两股洪流从各个船上下来后,连占城人都看呆了。 并且这次席卷大军中夹带着近两万宋朝官兵,所以也不再只席卷乡村,连城池也开始发起攻击。 至少开始时都是小城池,皆被一一攻克。 而且交趾组织了几波军队,同样被迅速击败。 许多百姓涌到长城边,特别是那些被赶出去的苏茂州百姓,一个个趴在长城下面,痛哭求饶。然而无论他们如何求饶,长城上的守兵皆不让他们翻过长城过去。 于是许多百姓又向西方逃去,西北就是茫茫山区,但这一带对交趾忠诚度不高,王巨也派出使者,对他们通知,不得接收难民,我便不会对你们用兵。 这些部族同样被这种疯狂的席卷吓傻了,个个唯唯诺诺。遭到他们拒绝后,难民只好再往西而行,再往西王巨则不管了。西边不是大理,而是夹在大理与真腊之间的两个庞大种族,牛吼与哀牢。 都不是好货色,你们自己儿解决去吧。 王巨在谅州一边关注着,一边等朝廷的消息,因为陶弼又“弹劾”他了,而且他的重心也不在交趾了。就在这时,他接到前方送来的消息,说是百姓席卷了地哩、麻令、布政三州后,渐渐向北方转移,接下来是义安路、演州路、清化路,然后就到了长安路,自长安路开始,就是交趾核心区别。 庞大的席卷队伍离开义安路后,开始向演州路席卷。但占城来了,派出百姓与军队,徐徐进入地哩、麻令、布政三州。这三州也确实是属于占城的,不过看到宋军没有动静后,占城又徐徐将军民继续向北移动,向义安路进发。敢情王巨在做屠夫,占城人却来做渔翁…… 第661章自曝 “诸位,”王巨看着大伙,在座的除了从泉州、广州与杭州抽调来的门客外,还有几十位在开发两广中表现出色的各个管事,可以说这里集中了王巨手下四分之一精英。 “昨天我们说到我朝之弊,大家谈到最多的就是兵士,不错,兵费确实是我朝最大的支出,但除了养了各色兵士一百余万外,还有几万名官员,近五十万各色差役,几十万名和尚道士,如果再算上授学的各个教授与大夫,我朝几乎六到八户人家就要供养一户。所以赤贫百姓负担才会沉重。” “是啊,如果比例能下降到十比一,百姓又能稍喘一口气了。”黄良叹息道。 “十比一还是太高,必须控制在二十比一。”王巨斩钉截铁地说。 这个比例就是接下来要说的基础。 王巨继续说道:“因此根据各位的想法,我昨天综合了一下,制订以下的章程。首先最底层设亭长,一百户左右人家置一亭长,免其户之赋役,另外再根据当地收入,发放相当于一户人家收入的俸禄。” 不发工资就会想办法贪,所以得发工资。 不过王巨用了一个左右,这要根据实际情况,为了防止疟疾,百姓迁徙到海外,基本都是一村三十几户,多了就会有恶疫传染之危险,少了就不能自保。也就是大约三个村庄一个亭长,多一点问题也不要紧,少一点问题也不大。 “但这个亭长与我朝设置不同,每年一次选举。” “选举?”下面的人惊诧地问。 “就是将每一个选举的人编成号,印在纸头上,每一户人家年满二十岁以上的男女皆有选举权,在自己认为适合担任亭长的号码下画上一个钩,然后将盖纸覆上,投入匦内,匦外置锁,铁匦由村民共同监督看管,钥匙则由上面一层的镇长掌管,共同制约监督其公平性。到了日期打开铁匦,计名查看,谁的票数最多,就由谁担任亭长。” “这还有些不大好……”黄良犹豫道。 “有何不好?” “少保,我时常听你说中庸,也就是一个平衡之道,过于牵就百姓,宽赋免役,百姓虽然满意了,官府则不利,朝廷更不利……” “恒之,你能想到这一点很不错,但莫急,且听我再往下说。中庸之道,以仁为本,以义为节。仁爱百姓才是根本,义嘛就复杂多了,包括律法,制约,但这个制约与律法要公平公正,才可称为义。所以我后面还有一些章程。这是基层的亭长,然后再到上面的镇长。每一千户左右,置一镇长,每一镇尽量置一草市集市,一座书塾,以及两名相关的胥吏,八名衙役,以及相关的差役,但各色差役不得超过十人。” 其实这个镇的编置,已经相当于宋朝的一些极个别小县的户数,这样的人员配置也不算高。但贾亮问了一句:“少保,亭长由何人选举,镇长又如何选拨?” “良国,亭长的选举由各村百姓推荐,或者自己主动站出来选举,但有几条规订,第一条无论是谁出来选举,必须有十户人家同意者,才有选举资格。第二条,任何人不得用恐吓诈骗收买等不公平方式干涉选举,否则责以黠字流配之刑。第三条亭长之职,协助镇完成市路的赋税任务,调解邻里村里纠纷,组织丁壮反击当地土著人的叛乱,向镇长提出修路水利与其他发发的造福乡里的提案,向镇长反映百姓的愿望与请求,协助镇长捉拿犯罪分子。” 免其家赋役,又给其工资,那就要完成其责任了。 “至于镇长的选举,则由能连任三年以上的亭长,经各州派下来的官员交谈考察其才干者,方可担任,然而有一条,三年之任后,全镇百姓在各市派下来的官员监督下,进行选举,若无六成以上百姓赞成者,不得连任。” 这也是中庸。 能连任三年,那么对各村的百姓应当很不错了。 但有的亭长不识字,或者才能有限,能胜任亭长,未必能胜任镇长,这就需要各市官员考察,实际抓住了一个任免权,也等于抓住了上面对下面的领导权,这也是一种上与下的中庸。当然,也回答了黄良的担忧。 “镇长如果能胜任两任,各市官员必须优先考察,以做提一步的提拨与重用。如果能胜任三年,则必须重用之。其职责与各亭长一样,只是规模变大。然后再到市,每个安据点皆置一市。至于一些小型安置点,则是两到三个就近合并,成为一市。每市户数必须在三千户以上,上者不限。各市置六曹副官,衙前差役胥吏的比例不得超出下面户数的百分之一。若是情况特殊,可以向路提出申请,但也不得超出五十分之一,以减少百姓的负担。各市上面就是路,路也置六曹官与衙前差役,比例不得超出下面户数的三百分之一。余下可以仿照我朝制度。” 至于各市各路的官员任命,王巨就没有再说了。也不是一定非得让王巨来任命,就是王巨现在也没有考虑清楚呢,要不要交给朝廷来授命? 而且王巨也耍了一个滑头,宋朝路编置下面是州县,让他变成了市镇村三级制度。 名字不一样,编置不一样,制度也不一样,就可以避一些嫌了。 “但现在来不及啊。”刘绍先道。 “现在亭长选举可以成立起来,各市官员任命,则在各个管事中挑选优秀人才,担任临时官职,再由这些临时官员挑选合格的镇长,先将百姓管理起来。” “这样也行,”大家点头道。 “然后我再说其他,首先说宗教,百姓需要信仰的,因此需要宗教。不过得对宗教做一些限制,合法的宗教只能是佛道二教。其他宗教一律不得推广。但道士与和尚的比例不得超过百姓户数比例的千分之四,每个道士和尚可以拥有一顷观田或寺田,可以免其赋税,但不得超过这个面积,也不得接受百姓捐献的任何田宅,否则就要强行其还俗,退还田宅,但可以接受百姓其他形式的香火捐赠。另外,无论道士或和尚,不得以任何形式误导百姓有病不医,欺男霸女,敲诈勒索,教人自残,颠覆官府国家,秘密聚会,强行控制教徒,攻击别的信仰,教人破家荡产去赡养自己,各种淫祭以及残忍祭祀,否则就定为邪教分子,重则斩杀,轻者黠字流配。我要的是真正教人向善的宗教。” 不一定佛道就是好的宗教,就象王则的弥勒教,那就是宋朝典型的邪教,而非是什么农民起义。 但王巨在这里强调着重了一个攻击性,这是预防未来的,西边已经开始圣战了,而且还打胜了…… 另外就是防止大和尚们过份贪婪,赚香火钱没关系,但别参与到兼并中。 “这个还真要重视,”陶青说道,因为下面已经有了自发的各种各样的宗教,这是堵不住的,不如主动疏导之。 “希言,明年财政能缓一缓,抽一点钱帛,各市皆兴修一寺与一观,从中原再请一些愿意弘扬佛法道法的真正的道士与和尚前去,让他们将百姓的宗教观念引向正确的方向。” “好。” “然后我再说赋税,先说两税,富田之所,两税比例是十抽一,但不得超过这个数额,也不得有各种变相的摊派,违反者,立即罢免其职位。中田之所,两税比例是二十抽一。下田之所,免去两税。如若缺粮,由官府与商贾共同购买之。商税仿照我朝过税与往税,一市之内,任何商货,只抽一次过税与往税,不得以任何形式反复抽税。一路之内,抽两次过税,全境之内,抽三次过税。” “茶酒盐矾如何之?”陶青又问。 “征商税,不得专榷。” “如果朝廷更改呢?” “形成惯例,况且是海外,即便以后朝廷委任官员管理,也不能让他们擅动。若擅动,下面各个临时官员可以带着百姓将其用一些方式撵出其管理的区域。” “这个……”陶青本来还想说,忽然笑了起来,这个朝廷管理也不能当真哪,真能管得着吗? “那水利与道路如何兴修?” “小型的由亭长镇长决定,农闲时让百姓自发兴修,如果大型项目,则由镇长上报各市官员,由各市派出官员考察,然后拨出专款兴修。”王巨顿了顿道:“不过得做一个甄别,何谓大小,一万工作日以下的工程即为小型工程,由各镇自己负责。以上则为大型工程。不过这些工程在决策前,必须也要聚集百姓投票决定,六成百姓支持者才能通过,立项提议。” “这个主意好,上下共同监督。”诸人皆赞成道。 实际这就是王巨想出来的制度,结合了前世两种制度的综合体,下面分权选举,也就是所谓的民煮,上面集权,以保持高效与政策的连贯性。 不过科举用人制度在这里消失了,也变成了选举制度与磨勘制度的结合体,亭长镇长是选举,表现出色,提一步提拨,不过想得到百姓在这下面两级认可,必须要学会爱护尊重百姓。但从市一级选举消失,变成了磨勘。试问下面百姓真的能知道市长省长做得好不好?扯么! 教育继续重视之,但还归了教育的本来面目,让大家掌握更多知识,再用这个知识换取更好的生活,并不是为了做官。能做官的读书人实际在宋朝占了多少比例?反而将许多读书人整变成了书呆子,一家子都拖下了海。 效果是两种制度的完美结合,还是不伦不类,那得看执行后的效果了。 “我再说工商,明年可以逐步拨出一百万贯钱帛,如果有信心与勇气者,可以向其贷款,资助其种植、养殖、以及兴办各种作坊,商业贩卖。但有两条,所募百姓必须自己从内陆劝说过来,不过我们可以免费提供船只让其往返。其次利息是年息一分,若是从事航海贩运者,考虑其风险与暴利,则是二分。最后一条,家人有商贾行为的皆不可以担任市以上正级官员,以免象我朝这样产生太多的不公。大约就这样,你们看还有什么补充的?” 其实宋朝也禁止官员经商,但没有执行好。 实际这样一来,整个海外就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行政方面的管理,还有一部分是属于自己的产业,包括船队的航海收入,一些获利大的种植养殖业,矿业,开采业。或者用宋朝制度来区分,一是国库,一是内库,但这个内库远比宋朝内库所占收入比较例大得多。 这已经是一个国家的雏形了。 刘绍先说道:“少保,我们可以直接与倭国天竺大食交易了。” 这句话说得很委婉。 去年弄出来清凉油,于是那边开始大肆种植薄荷,移载樟树,这两样乃是主料,然后在里面加了一些丁香,桂皮油等材料,基本与清凉油效果差不了多少。作用很多的,可以防止瘴疠,驱风镇痛,治疗风寒风热暑气、蚊虫叮咬、烧伤烫伤、体臭便秘,还能消炎止痒,晕船不适,止恶去邪,清神明脑。 然后又刻意烧出一个个漂亮的小瓷瓶子装起来,瓷瓶上还烧了一幅精美的图画,下面一排说明的文字,说它成份有丁香,桂皮,桉香,擅香,菝香……反正都是香,这样才能卖出价格。 但弄出来这个物事,主要还是为了蚊子水。 虽然蚊子水没有弄出来,却提高了现在的提炼技术与蒸馏技术,无疑,另一样物事也可以上马了,那就是香水。 其实很多商品或者武器,技术都有着关联,只是王巨也不知道具体的工艺,否则研究出一样,就能研究出好几样物事,包括一些可能的西药。 香水也不错,宋朝许多富人喜欢薰香,就是将香料放在一个比较密封的空间里燃烧,衣服搁在这个空间的上面,香料烧完了,衣服也香喷喷了。 但这个薰香也不能让衣服一辈子香气不散,而且代价高昂。 于是王巨提醒于海外研究生产,还让一些管事带了许多花籽到海外种植。 今年生产出来的数量很少,不过也带回宋朝。 最后一样,那便是钟,不过王巨没有让它命名为钟,而是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金漏。 现在工艺太落后了,九成零件都成了残次品,往往一个小齿轮子成本就得十几文钱。并且功能简单,只有个时分针在转动,其他功能一个没有。而且很笨拙,每个钟足足有四十多斤,携带极是不便。但这个也没有关系,一是产量不高,二是物以稀为贵,能卖上好价钱。因此又用最好的漆料与木料,甚至还镀金镶宝石,只是玻璃一直没有研究成功,缺少了玻璃钟罩。况且它误差经过反复考究,每天误差不过两三分钟,在这个时代,算是精确得不能再精确的计时仪器了。至于大,高大上,大就是那个大…… 但这个计时与后世不同,一天分成了十二个时辰,而非是二十四个小时,每一个时辰五刻钟,每一刻钟二十四分。最后分才与后世相同。 这个钟乃是王巨盼望许久的,如果计算投入研发成本,最少得十几万贯。 然而有了它,与六分仪、指南针、各个精准的航海图搭配,就能基本测量出各艘海船所在的经纬度。甚至可以说,只要船队规模大,足以携带大量物资,再由王巨指导,从现在起,基本可以“环球”航行了。 去年年底才研究成功,不过生产的不多,也由冯玉清管事带到了杭州。 这三样物事无疑是好东西,但如何判断其价格呢,市舶司使便请了杭州几个富商来判断,最后市舶司按照几个富商的估价将它们榷买下来。 可能因为几个富商巴结朝廷之故,这个价格并不高,最少比刘绍先估计的价格低了一半多。 因此刘绍先想绕过宋朝,不在宋朝出售了。 王巨却在沉吟,不仅是这三样物事,大洋彼岸现在也有了棉花,也有了甘蔗,丝麻,茶叶,一旦兴起,必然与内陆抢海外的贸易。 他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想清楚。 但自己能决定几百年后的未来吗,于是说道:“这一条可以,不过切记,彼岸不可铸钱,必须来到内陆兑换铜币回去。” 有了自治权,兵权,财权,如果再有铸钱权,估计这一群手下真会学习陈驿桥事变,将皇袍往自己身上披了,那个结果可不是王巨想要的。 “如果大家没有异议,我们再商讨细节。” 实际除了最高层王巨没有想好外,大约章程已经制订下来了。 大伙商议许久,包括各个具体的规订,甚至每一级官员的薪酬。官员越高,薪酬当然越高,但也不能象宋朝这么做,顶级官员薪酬福利能达到五万贯以上,这太操蛋了,养一百几十名顶级官员,海外就几乎没有利润了。 但大家兴致勃勃,在座的可以说都是不得意的文人,甚至有一些人连举子都没有中,只是因为会做事,最后脱颖而出,被王巨重视,这才坐在这里。 这些章程制订下来,各个官员的任命也要决择了。虽然这些官职不可能穿上宋朝的朝服公服,但行驶的职权皆是一样。 天色渐暮,这才商议完毕。 王巨又说道:“最后还有一件事,请大伙商议一下。” 他说完,拿出一个奏疏,也就是陶弼弹劾他的奏疏,上面说王巨尽管用这个方法,可以用最小代价拿下交趾,不过太过残忍,有违天和,请朝廷立即严惩不怠。 大伙看完,立即义愤填膺,纷纷责骂陶弼。 王巨对陶弼一直很尊重,陶弼怎么写这道奏折呢? 难道非得再死几十万军民拿下交趾,才甘心吗? 而且让王巨能看重的,有几个人是愚腐的圣母婊? 一个个气得不行。 事实如果宋朝在这个重要的关卡里迈不过去,历史继续重演,可能两百年后,北方七百多万户,四千万百姓,还会死于元蒙屠刀之下。 所以对于王巨来说,不做圣母婊也要下狠手,做圣母婊更要下狠手。 这个没必要说,王巨徐徐道:“各位莫要怪陶公,这是我有意自曝……” 第662章破城 “诸位,即便陶公不上奏,以后别人会不会知道,有没有人做文章?”王巨反问了一句。 “少保,可以后还会有人做文章。”陶青担心地说。 “这就是下面我们要商议的事。”王巨说。 其实在陶弼上书前,王巨也上了一书,说是流民袭击,导致交趾百姓纷纷逃离家园,逃向哀牢、牛吼,甚至大理、占城、真腊那边。 因此今年秋后,必然会将交趾拿下。 然而交趾方圆千里之地,皆空无人烟,不过城防水利道路皆保存完好,甚至屋舍农具都在,望朝廷立即准备迁徙十万到十五万户百姓过来。交趾便可以真正成为宋朝的一路了。 随后陶弼奏折到,朝堂诸大佬将两个奏报一结合,基本都猜测出真相。 多数重臣皆上书反对王巨做法,不错,这样拿下交趾代价是很小,不过确实有伤天和。皇上,拿下交趾是好事,可以后史书如何记载? 赵顼经过王巨反复洗脑后,已经认清了许多事。就象薛仁贵坑杀了十几万铁勒军士,临老去了河东,仅脱下面具,便将十万侵略的突厥大军吓得抱头鼠窜。但去了青海,施行什么仁政,结果吐谷浑反而与吐蕃联手,将五万唐军五万民夫全部击杀。 还有呢,对交趾宋朝一直不错的,结果交趾如何回抱? 再就是王巨的卖战俘,只是卖,还不是坑杀,遭到大家一至反对,最后刘挚送彩缎做路费让他们回去,现在如何?这两年西夏渐渐恢复元气了,又屡屡入侵宋朝。 可他难道对大臣们说,我们要爱只爱国内百姓好了,国外的百姓不能爱,最好全部杀掉,那才一劳永逸。自己的百姓都没有爱好,还爱别国的百姓! 这不能说啊,他终是皇帝哎。 于是让王珪写了一道诏令,让王巨将那些昆仑奴想办法送回去。 但什么时候送回去,怎么送,赵顼未提,王珪也会意,就这么模模糊糊写了一道诏令。 诏令写好后,赵顼又说,将陶弼的奏疏一道交给王巨。 这个陶弼在搞什么鬼? 王巨一再对你推崇,说你文武双全,所以朕才善待你的家人,但你别抽王巨后梯子哉。 诏令到了王巨手中,王巨看着这个诏令,有点啼笑皆非。随后又写了一个奏章,送回去那是不可能了,因为这些昆仑奴们离开各岛屿后,上面已经迁徙了中原来的百姓在开发,一旦让这些昆仑返回故地,必然对这些中原百姓展开屠杀,难道中原百姓不是人,该杀。昆仑奴与交趾人反而是人,当救? 只有一策,将这些昆仑奴打散,每伙不超过五十人,遣散到江南两路、福建路与两浙路,但也不能放在广南西路,广南西路同样复杂,自己好不容易将八成地区理顺了,这一放,保准还得乱,那么自己花了两年多心血,全白费了。 “这就是我们下面商讨的。” 王巨这样做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燕达的请求,其实他自己心也软了,就象前面两批弄来的百姓,开始是往死里用,最后政策越来越温和,虽然继续用他们在做事,不过送来了衣服帐蓬,教他们说宋语,只要老实地在做事,还每月发放不菲的零用钱,让他们到草市上购买自己喜欢的东西,然后教导他们种植纺织,以便以后能更好地谋生。同时用工时间也越来越短,恶劣天气还准许他们休假。 不得不说孔夫子的书读多了,有时也能洗脑的。 第二个原因就是换人。 随着两方面在迁徙百姓,岭南的,海外的,虽然还有大量赤贫户,甚至一些不法的大主户想办法将一些四等户变成赤贫户,供他们奴役剥削,不过总的来说,东南与江南西路的赤贫户在减少。有的主户为了手中的耕地能有佃农来耕种,略略减轻了租子与朝廷的摊派。但还有更恶劣的,那就是高利贷更厉害了,欠了高利贷,你们休想逃吧。 但想迁徙百姓去交趾,只能在这几个人口稠密的地方,两浙、福建、两江,余下地方偏北,百姓根本不可能适应那边的气候。 所以这个十来万户,那可是不大好迁徙的。 因此王巨打算席卷过后,将这些百姓疏散,与这些主户交换百姓。 让他们比较一下,虽然有些主户不顾王法,胡作非为,不过大多数主户还略有些顾忌,毕竟宋朝理论上在“齐民”,包括宋仁宗的老师首相陈执中,他的小老婆逼死了几个婢女,结果小老婆下狱,陈执中罢相。 但用这些昆仑奴们,他们都是黑户,无论主户如何使用,官员不会过问,只要给一些基本的生存口粮就可以了。 那么这些黑心的主户会做何选择? 至于这些昆仑奴们大多数又懒又笨,而且经过这样大规模的席卷后性子也变得凶残,以后会不会做出以仆伤主杀主的事,王巨就不会管了。 甚至他还巴不得这些主户被这些百姓一一弄死,才会减少许多地区土地兼并之害。 至于朝堂上的那些真真假假圣母们,又能说什么?要么这些主户对昆仑奴们太过份了,但王巨就可以反问了,他们同样是人哪,你们不是说要救吗,现在救了,就要善待。为何不善待?或者这些昆仑奴们性格太凶残,既然在席卷,岂能不凶残,但你们知道凶残了,为何逼我放过他们,逼得我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去安置?不是你们逼我,那来的这些命案? 还真让他猜对了,明年春天就开始扯皮了…… 时机也好,眼看交趾就要灭亡,这时候任谁不敢让自己功败垂成,自己找到了解决办法,中和一下,这些大佬们也就默认了。 但必须在很短时间,去这几路,向各大主户一一游说,说好名额,然后南部的直接从广南进入交趾,北部的则让各艘海船进入大江,再顺季风,直达交趾。 “原来如此……”陶青等人终于会意。 原来是陶弼与王巨唱双簧的。 “假仁假义!”一名管事恨恨地说。 “有时候需要一些假仁假义的……”王巨意味深长地说。 就象他穿之前,美帝用了一个民煮,发起了多少战斗,祸害了多少国家,造成多少百姓死亡。 但谁说了什么? 人家强大就是真理,相反的中国几十年未用一兵,反而成了最邪恶国家之一……甚至还有人厚颜无耻地责难中国为什么不收留叙利亚难民,你们作的孽,中国来收留,岂不是傻逼! 可正是有了这层假仁假义,美帝才不敢做得赤裸裸的,否则那个世界将会崩坏。 “不怕假仁假义,就怕反过来,对外仁义,对内凶残。那不叫儒家之道,而象孟子所说的那样,是畜牲之道!”王巨幽幽道,又问陶青:“希言,倭国那边去年出产了多少银子?” “这个难以说清楚,但我想,不会超过三十万两。”陶青说道。 就是这个产量,也比宋朝每年产银量多了,最少比宋朝的课银数量多。 但远没有达到王巨的要求,因为王巨说过,如果找得好,这个国家能找到几十亿两银矿。 王巨略略皱了一下眉头,自己在南方不会呆多久了,明年大约就能回到京城,也多半会位于两枢,如果在西府那就算了,甚至自己会拒绝西府副相之职。如果在东府,就要做一点事了。 赵顼要敛财哪,自己只要能给宋朝增加新的巨大财源,相信赵顼也会同意自己将王安石变法中的弊病一一去掉。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银行。 但想成立银行,必须有充足的货币。 自己派了无数工匠去海外寻矿,不过寻找了一些铜矿,但这些铜对宋朝的货币渴求依然于事无补。 所以只能想到银子了,如果宋朝有三四千万两白银,用此做为准备基金,就可以成立银行。如果滚动起来,其利润会胜过王安石敛财的总数! 不过现在寻矿技术太落后,有时候需要一定运气的,就象海外,也是无意中才找到一个巨型铜矿,海外九成的产铜就是出自那个铜矿。如果没有找到,海外同样也没有多少铜。 他想了想说道:“希言,真不行,再调派一些工匠过去。” “行,”陶青对王巨颇是信任,既然王巨说有,那就一定会有。 然后又问:“少保,交趾何时能平?” “快了。”王巨信心十足地说。 比王巨想的还要快。 交趾已经残废掉了,先是郭逵南下,虽然郭逵惨胜而回,也给交趾带去了重创。 随后王巨用兵天德府,再度重创了交趾。 接着几十万菲猴来糟蹋,去年年底交趾已经是全国一片狼籍。 然后交趾砸锅卖铁,筹集了许多战舰,又训练了三万多水军,想来一场翻本大会战,结果再度惨败,连李常杰也被生擒活捉,最后在邕州让百姓生食之。 没有了李常杰,交趾就等于失掉了一半灵魂所在。主将有多重要,且看刘光世与岳飞的军队,一样是西军与百姓组成的杂牌军队,但两者相差了有多大? 要命的是王巨将两万训练时久的正规宋军放在这些难民里席卷,又将苗履与姚雄两个成长起来的大将放在里面指挥。 席卷开始。 交趾只好继续集结百姓作战,但哪里能打胜? 而且在苗姚二人指挥下,交趾两边的城池皆不大,一一被攻克。 结果姚苗二人带着大群百姓迅速向升龙城袭卷而去。 最先到达的是姚雄的北路人马。 苗履带着百姓攻克交趾的开长府城,也就是交趾的旧都华闾城,交趾急忙聚集援兵去支援,结果被苗履再次击败。另一边姚雄指挥留守在白藤江畔的水军,驾驶着一些小型战舰与从交趾缴获来的战舰进入富良江。 几十万军民徐徐从峰州渡过富良江,向升龙城逼来。 苗履还没有将华闾城拿下,姚雄就率着这些军民,还押着一些掳掠来的交趾百姓,在升龙城下筑土山。 还是学李常杰! 但升龙城不是没有防备的邕州,也不是交趾其他的小城池,它是交趾的都城。姚雄并没有真正想拿下升龙城,只不过吓一吓交趾人,再等一等苗履,然后再按照王巨的吩咐,两相汇合,重新向南袭卷,以便报复占城。至于升龙城,则是留下给王巨率领主力大军到来攻克。 筑土山的多是交趾百姓,还有一些土著人,交趾射死了就射死了,无所谓。 拖了一段时间,尽管华闾城同样高大坚固,还是让苗履攻克了,又从富良江下游黄江路袭卷,交趾只是长,并不宽,很快自东路逼近了升龙城。 但交趾不知道啊。 心狠手辣的猗兰氏看到另一边大军又逼过来了,在帘后急躁地问:“诸卿,你们可有良策?” 兵部侍郎黎文盛说道:“太后,陛下,如今只有一计可得活,也可保全余下的百姓。” “黎卿,请说。” “投降宋朝吧。”黎文盛道,别提什么昆仑奴,这两支昆仑奴难民中若是没有宋朝正规的军队,那才怪呢。 而且投降了宋朝,宋朝君臣顶多怪罪猗兰氏与小皇帝,或者还有一个太师李道成,其他的大臣则不会有任何关系。这就象当初的南唐投降宋朝一样,李煜没多久就死得不明不白,可是张洎一度还担任了宋朝的宰相,一生享受荣华富贵。 “黎卿,你说什么!” “太后,陛下,请听黎文盛之言!”忽然两边所有大臣一起跪下道,包括各个武将在内。 皆是一样的心思,我们主动让交趾献降,将升龙城完好地交出来,又不是罪盔祸首,最少能保住性命吧,说不定还能继续做官,做未来宋朝交趾路的官员……至于猗兰母子的生命,都到了这份上,谁去管。 猗兰氏在帘后号淘大哭。 黎文盛果然地下令道:“于城头向宋人请降!” “喏,”一名将军高兴地跑下殿,什么仪礼圣旨的,这时候谁当真哪。 他跑到城头上说:“太后与陛下下诏向宋朝请降。” 他不想死,这些城头上的士兵也不想死,立即狂喊起来。 姚雄却傻眼了,投降啊?俺还没有准备好呢,怎么就投降了? 第663章老朋友 姚雄根本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工作,站在哪里发愣。 城头上的那将与各士兵更担心了,一名副将说:“难道他们想斩尽杀绝,不受降。” “那不行哪,听说这些人吃活人的。”另一牙校害怕得不停地哆嗦。。 那将也担心起来,喝道:“喊大声一点,跪下来,将兵器搁于头顶喊。” 现在没有挂白旗的说法,投降就是跪下,伏于地之类的动作,然后将兵器扔掉,或者将兵器举在头顶上。 看到交趾士兵在城头上的动作,姚雄终于相信,他来到城墙下,大声说:“某乃邕州巡检使。” 相比于交趾的官制,宋朝官制很复杂,比如现在广南西路的马步军都部署与马步军总管,交趾人将头想破了,都弄不清楚这两个官职谁大谁小。事实宋朝自己也糊里又糊涂…… 另外宋朝这次又分成两广、广南西路与邕州三个级别,但前面的都部署与总管的什么大将,不可能夹在这些昆仑奴中席卷的,那么这个邕州巡检使应当是宋朝在这些人当中的主将。 那将想到此节,站在城头大声喊道:“中国大将军,我们国主与太后向中国请降。” 立即将李乾德降级,从陛下变成了国主。 姚雄也想了想,不管了,先受降吧,也省得王少保许多麻烦。于是说:“打开城门,某来受降。” “遵命,”那将立即说道,又乐颠颠地冲手下吼道:“快开城门。” 吊桥放下,城门大开。 姚雄冲副将说:“你带着部分兵马,看守着百姓,我进城去。” “喏。” 姚雄带着几千官兵进入升龙城。 受降如临敌,姚雄仍然很小心地进入升龙城皇宫,宋军都进了城,猗兰氏无辄了,也不垂帘了,直接从帘后走出来伏下谢罪。不过姚雄从她与李乾德眼睛里还看到一丝不甘心的怨毒之气。 “这对母子定非善类,”姚雄心里想到。所以有人说刘禅不傻,而是大智若愚。这样屈辱地投降,不高兴也是正常,但这时候千万不能流露出来。 但为了稳定城中的局面,姚雄安慰大家,这才派人接手城防,又让手下打开仓廪,调出一部分粮食与帐蓬等物资,运到城外。 实际两次席卷都是雨季,因此产生了大量疟疾,然而韦胜与朱庭光的做法很简单,看到有人不对头了,立即将其抛下不管,与大部队隔绝起来。结果导致交趾逃亡的百姓中都有许多人感染了疟疾。 可是王巨要换人了,因此从后方也调来一些帐蓬粮食物资,以让更多的百姓活下来。 姚雄这么做,还是王巨政策的延续。 接着姚雄又立即派人通知王巨。 王巨接到消息后也傻眼了。 陶弼则是茫然地问:“难道交趾君臣不知道逃亡吗?” 王巨来广南时,最担心的就是这一条,而且也不是没有先例,如安史之乱,唐玄宗与唐肃宗父子全部逃出长安,最后终于平息了安史之乱,虽然唐朝从此衰落了,但继续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 黄骅说:“大约是他们不好逃吧,西面是姚雄带着百姓席卷过来,南面与东面是苗履带着百姓席卷过来,富良江又驻扎着一部分我朝的水军,无路可逃,所以才投降。” 王巨道:“也不仅如此,大臣所逼,也是一个原因。” 就象周瑜劝孙权,大臣们投降曹操,还是大臣,但你投降了曹操,曹操早晚必杀你。 并且现在交趾席卷一空,再无崛起的可能,所以大臣一起逼着李乾德母子投降。 “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投降的,关健接下来怎么办?” “将他们送到京城吧。” “陶公,我就担心他们进了京城,会被某些人利用,他们不会对付我们,不过某些人会对付我们,而且他们必然会将真相夸大……”王巨指了指姚雄写的那行字:此母子目露凶光,似非善类。 “唉……”陶弼已经知道王巨想法了,他叹了一口气,实际也代表着认可了王巨的做法。 王巨于是立即让手下传话给姚雄与苗履,以处决攻击邕州主犯名义,将所有君臣一起斩杀,然后将城中财富搜刮,拿出一半用作奖励与抚恤,再放百姓入城。 然后再调头南下,向占城席卷。 现在升龙城外已经不是一股流民了,而是两股流民,一旦放进城中,升龙城中的百姓彻底完了。 王巨又说道:“紫川,你再去钦州对曲将军下令,让他亲率五千骑兵进入交趾,配合姚雄与苗履将军行动,但必须保持一段距离,毕竟那个岛上的百姓同样憎恨我朝,虽然他们比例在这批百姓中很少了,大多数人愚昧无知,不过还有极个别另类。” “少保,我会意,一定将话带给曲珍将军。”王紫川道,说着骑马冲向钦州。 实际已经有极个别人在怀疑这两支宋军,但夹杂在这个庞大的人流中,百姓现在成份更加复杂,来自大大小小二十几个岛屿,他们也没好办法,为了活命,只好随着人流茫然地前进。 “少保是想拿下占城?”陶弼惊讶地问。 “岂止是占城,自蒲甘国往东我都想拿下,毕竟这块陆地南面就是大海,没有天敌。然而想想这个热带雨林,一个小小交趾都让我如此吃力,况且这么若大一片地区……”王巨摇了摇头。不仅南面是大海,大海那边除了一些岛国外,就没有陆地了,要么就是南极洲了,而且这一带的地形往后去战略地位是如此的重要。 但这个热带雨林,他确实无辄了。 不但热带雨林,而且这一带有了一定的发达文明,非是南海那边的各个岛屿可以相比拟的。 “非是拿下,而是逼他们降,成为我朝的羁縻国。不过究竟如何,最后看吧,反正不会为这个占城国分出太大的精力。” 王巨说完后,开始写奏章,又用特脚递火速将消息送向京城。 “交趾就这样灭掉?”赵顼这一刻有些绫乱。 王巨奏章上写得比较简单,流民卷入升龙城,交趾灭。 不过后面着重提了一件事,交趾灭掉了,朝廷必须以最快速度准备迁徙百姓,然后随着季风,用船装到交趾。如果错过季风,那得到明年了。而交趾周边还有大理、哀牢、牛吼、真腊与占城,这些部族或国家的百姓涌入到交趾,到时候想治理必定很麻烦。 并且仅是移民还是不够的,必须选派一名能文能武的重臣前往交趾,领手交趾军政,在前两年内,将交趾底子打好,以后朝廷才能说真正收回交趾。否则弄不好就象唐朝置的波斯都督府那样,置了没有一两年时光,便丢给大食,那反而是一场闹剧了。 因此王巨推荐了他的老朋友章惇。 但王巨向宋朝提供了两样重要的东西,一是很详细很详细的地图,除了一幅大地图外,还将这个大地图分成了一百个区域,上面几乎标注了交趾境内九成以上的山川河流平原。 在这些地图后面又有十几张地图,那便是未来若是宋朝治理交趾,进行的水利规划。 交趾境内河流密布,鱼米之乡,但若不规划得当,仅是一个涝灾就会让人头痛。交趾已经开发了,不过还没有开发完备。王巨根据各个斥候送来的情报,以及苗履与姚雄派人暗中将所过之处制成的草图,两相综合起来,在门客的帮助下,才画出这些地图,并且才有了这些水利意见。 有了这些地图与建议,只要官员不笨,下去治理起来会变得很轻松。 也算是王巨用了心思。 “那些海商的船在什么地方?” “许多大船泊在明州港,据说船只很多很大,遮天蔽日。”吴充苦笑道,也就是说,王巨早就准备好了,一旦朝廷诏令发出,这个庞大的船队马上就会离开明州港,进入大江。 “怎么交趾就灭掉了?”赵顼又不解地问了一句。 几个大佬都是精明强干的人,立即听出赵顼话音不对。不是灭掉交趾不好,王巨南下,不正是为了灭掉交趾?而是灭掉交趾这种方式让赵顼隐隐有些担心。 冯京说道:“陛下,虽是流民,实际中间夹杂着官兵。” 当然,能灭掉交趾,让冯京心中也有些小高兴,这才是宋朝自灭掉北汉后,再一次真正灭掉了一个国家,还是一个很残忍的国家。 不过王巨灭掉交趾这种方式,让冯京同样有些不喜。 王珪则说道:“陛下,除了里面有官兵外,还有交趾国家小,因此两波流民席卷后,交趾必破无疑。” 这是交趾,放到宋朝就不管用了,皇上,你不要多想哪。 实际若非是一群又愚又笨的土著人,而且各自散乱,不宜真正做到指挥如一,而是换成宋朝百姓的话,两次流民数量一旦达到一百多万,即便是宋朝,不灭,也能好好喝上一壶了。 但王巨上哪儿弄来一百多万宋朝的流民,并且让他们主动席卷宋朝? 即便王波李顺起义时,巴蜀主户那么凶残,旁户过得那么凄惨,两人打出了均田赋的口号,也没有带动近百万的百姓席卷。 老王又说道:“再者,交趾先败于郭逵,再败于天德府,再败于南海,无兵无将,流民又多,因此灭亡。” 基本原因,两人说了出来。 老王继续说道:“陛下,全国户数达到了一千五百八十七万余户。” 王巨又请求迁徙百姓了,赵顼派皇城司的人下去暗查,又让中书将全国户数再次统计了一下。 也就是他即位以后,户数又增涨了一百六十多万户。这还是在数次灾害之后,增涨的数量。 相比于这个一百六十多万户,王巨迁徙了多少户?还不足其零头的一半之数。 宋朝人烟太稠密了,而且经过王巨反复说,大伙都知道如今宋朝人口稠密不是对国家有利,而是渐渐对国家产生危害。 “陛下,向海外迁徙百姓,也是一个化解之策,不过陛下要任命官员管理起来,否则海外的百姓越来越多,早晚必乱,海商们望朝廷迁徙百姓,仅是为了谋利,一旦动乱,他们核算成本,若是太高,必然不顾之。那非是爱民,而是害民。”吕公著说道。 吕公著也非是爱民……而是这支强大的力量脱离于朝廷管辖,让吕公著也不安。 “如何管理,朝廷至今并无章程。” “陛下,南方事定,可诏王巨回京,共同协商。”老王说道。 赵顼走了几步,王巨推荐了章惇,恐怕也料到自己不久被召回,因此南方必须有一个强力的大臣主持。 而且未来也未必很太平,这波难民退了,必然会有一些交趾百姓返回,也必然会产生冲突。况且周边还有一些国家,到时候为疆界也会产生争执。所以王巨看到章惇在梅山蛮与南北江中的表现,才推荐了章惇。 问题是上哪儿弄来这么多百姓迁往交趾? 那是交趾,比岭南更偏远的南方! 吕公著说道:“虽如此,这次灭交趾,终于大宋之辱事也,史册都不宜载之。” 灭交趾是好的,可这个手段太残忍,所以王巨虽有功,但也有大过。 话外音——就是调回来,也不能任命高官! 第664章预热 王珪说道:“手段虽有些残忍,然而此次用兵,朝廷用度有限,伤亡又少,几乎罕动用官兵之。” 这个官兵不是王巨帐下的官兵,那叫土兵,或广南的边兵,是由蛮人为主组成的军队。王珪的官兵则是指真正的禁兵。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分析,确实是没有动用多少官兵,就是开始调过去几千兵马,后来有一些人还是不适应南方的酷热天气,又陆续调了许多回来。 至于用度,如果从朝廷角度来看,确实很少,广南能向王巨提供多少钱帛?朝廷的专门拨款,不过就是那个一千万,但王巨到广南两年半时光了,就是木棉司的收入,也不止一千万了。况且海客们还会向朝廷支付了三百万的利息。 可实际用度岂止一千万! 如果朝廷象王巨这么做,那用费将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不仅是直接的用费,还有呢,动用了这么多船,并且多是豪华的大型海船,难道不是成本?因此实际成本乃是一个天文般的数字。 不过老王之所以这么说,因为王巨在去广南之前说得很清楚,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那么臣就要用一些非常手段了,望朝廷到时候勿要责问责怪。 早就说好的。 难道这时候朝廷又要反悔不成? 赵顼也哑然失笑,岂止是早说好的,去年自己派中使下去,王巨同样也说过,臣就是游走在一个黎明之间的人,一边是黑暗,一边是光明,一边是刽子手,一边是良臣。宋朝弊病多多,臣想将宋朝从黑暗带向光明的彼岸,那就会用一些激烈的手段。 能指望一个十来岁杀黑蜂盗,带寨民击败西夏抄掠军队的人,象朝堂上这些士大夫那样温文尔雅吗? 这是不可能的。 他喃喃道:“可如何迁徙百姓?” 不能将百姓强行押到各个海船上吧。 蔡确冷不丁地说:“陛下,可由各州府摊派,我朝如今非是唐初之时,山东人烟空荡,以至魏征进谏唐太宗勿得封禅,以免胡人看到后产生觊觎之心。幸得祖宗慈怜,自我朝立国后,就没有人烟稀疏之况。” 所以有人说赵匡胤乃是一个长者,他未必有那么好,若真的好,能将柴家江山篡夺吗?再看柴荣几个孩子,有那个有了好下场? 况且还有江州之屠。 不过赵匡胤灭一国,立即休生养息两到三年,再图下一国。这样的做法,没有使中国伤筋动骨,不仅宋朝的,南唐的,吴越的,南汉的,闽国的,这些国家都没有损失多少百姓。所以到了赵匡义灭掉北汉时,北宋的户数就达到了六百四十多万余万户,反而在赵匡义两次北征失败后,至道三年,户数下降到了五百来万户,当然,不是百姓数量下降了,而且为了逃避赋税,成了流民与隐户。然而到了宋真宗时,立即恢复到近九百万户。 再看唐朝立国时,那么大的地盘,户册上只有两百万户。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分析,宋太祖称为长者,亦无不可。 这才是真正的深层次历史分析。 赵顼额首。 “所以造成如今人烟稠密,土地紧张之象。不过交趾虽然偏南,却是真正的鱼米之乡。”蔡确又看了一眼那个地图上大大小小的河流说道。 有水才能生存,可怜的北方,一直在缺水,哪里有这么多密布的河流哦。 “以前是偏远,如今有那么多海船,可以往来,请陛下重视之……让各州府官员务必配合。” 这便是王巨带来的变化。 去年时,海外造船规模渐渐削减,不过没有完全中止下来,继续在造,只是船更大更先进。 于是将一些落后的船只淘汰下去,几乎以成本价在广南东路出售。这个成本价在宋朝出售,那会十分惊人的,一艘五百吨海船,在宋朝造价可能在一万多贯,然而在王巨手中,往往只有四五千贯便卖掉了。 以至许多人不大相信,认为船只质量有问题,还是王巨担保的,不然价低到大家都不敢买。 王巨担保,有一些人终于出手买下,懂船的人还是很多的,一个航行下来,船好不好,马上就看出来了,现在买的人开始幸庆,没敢买的人却后悔不迭。 不过有不少人也开始在船坞造船,未来还有,一旦这次百姓迁徙结束了,王巨还会让手下淘汰许多船只,但那将泊在东良港出售给各个海商了。也就是在王巨推动下,可能宋朝航海规模能渐渐赶上南宋巅峰之时。 蔡确在京城,虽然不完全清楚,但听到一些消息。 有了海船运输,就可以为宋朝谋利。王巨说得有也道理,北方一直缺粮,靠东南维持,可东南人烟也越来越稠密,不能东南百姓不吃饭,而将粮食一起运到北方。那么广南与交趾的大开发,就能进一步宽解这个粮食负担。 并且疏散的是赤贫百姓,这些百姓平时敛不到多少财税,到大灾到来时,朝廷却需要拨出大量钱帛粮食去赈灾。 这个心态很不好…… 包括王安石的心态,也不怎么好,就象辽国,今年因为幽州有灾,还免掉所有流民三年赋税,以让百姓宽解压力。但为了敛财,宋朝的政策却越做越回头了。 不过正是因为这种心态,蔡确反而支持王巨做法。 蔡确支持,曾孝宽也说话了:“陛下,臣丁忧期满,赴京路上,仍看到许多赤贫百姓,生活困难。不过泉州周边各州县,看不到有人家将自己子女活活溺死。不过离泉州远了,因为消息闭塞,仍有这种状况,不仅是赤贫百姓,一些三四等户也将自己子女溺死,无他,无法哺养诸多子女也。所以将部分百姓迁徙到交趾,也是一个疏散百姓稠密的良策,况且交趾非是海外。” 主要就是海外! 如果迁徙到岭南与交趾,用得着担心吗? 吕公著无法再说了,只好说了一句:“如此,东南又骚动矣。” 别的不说,这么多赤贫百姓迁徙走了,那些主户上哪儿找佃农去?能不气愤吗?再说,有几个百姓自己愿意去南方?那只能强行迁徙了,百姓能不骚动吗。 “此非骚动,而是救人!”蔡确说道。 变法是骚动,迁徙百姓,给他们活路也是骚动,那么就什么不做了? 吕公著怏怏道:“如此,交趾已灭,可召王巨进京。” 不能留着王巨南方祸害交趾百姓了…… “现在不行,那些昆仑奴们还没有安置……”赵顼说道,还有王巨什么更大的惊喜……这个就不能说了。 “但这些昆仑奴如何安置?”吴充担忧地说,如果安置不好,也会象交趾那样动乱,那才叫悲催。 “吴卿,你写一诏令,询问一下。”赵顼想了想说:“就这样吧。” 几个宰执退下。 赵顼看着那厚厚的大地图册发呆。 诏书同样用特脚递送到王巨手中的,毕竟秋风已起,耽搁不得。 “少保,朝廷还真是矛盾啊,如果少保有异心,非是迁徙百姓去交趾,而是海外了。”黄骅说道。 这个迁徙还是赤贫百姓为主,如果能活得下去,谁愿意去交趾啊? 但这些百姓迁徙走了,以后东南赤贫百姓数量下降,就没有多少百姓迁徙到海外了。或者如曾孝宽所说的那样,福建路许多地区不溺死自己的亲生子女,毕竟是自己亲生子女。之所以将他们溺死,乃是长大后,没有田地没有产业留给他们,就是长大成人,还是死路一条。现在海外有了出路,那么何不辛苦一点,将这些孩子哺养成人,大不了送到海外去。不过那得等很长时间了。最缺人的不是未来,而是眼下。就象今年,几乎罕有百姓迁徙到海外。 王巨有异心,这样做岂不是很傻? “醇之,你得站在陛下那一方想一想。”王巨笑道,如果纯粹从官场角度来分析,王巨这次做得还是很傻,自己儿暴露了所有的力量,这个力量包括庞大的财力物力人力。 不过王巨也不后悔。 宋朝是根本,南方安定了,特别是交趾,或多或少,能使宋朝变得更强壮。宋朝强壮,海外才能强壮。两者才能相辅相成。再说王巨忠的乃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而非是赵顼本人。反正也做了,斗智斗法就是了。 王巨便写回奏。 说朝廷重心乃是北方,郭逵南下,牺牲已经很惨重,可是交趾不灭,南方不稳,终是隐患。然而在南方付出巨大牺牲将交趾歼灭,又颇是不值。因此用了一些非常手段,让士大夫们不喜,自己也知道不好,可这是不得己的办法。 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是过于凶残了,王巨也老实地“承认错误”。 朝廷下诏责问,自己想办法筹得大量粮草物资,这些本来是用作安置迁徙百姓的,可一起交给了昆仑奴们,让他们减少死亡。不过这样一来,朝廷还要从东南抽调大量粮食与物资,以便让移民熬过收获来临前的艰难时光。 “妙。”黄骅说道。 想做好人,就得掏钱。 这么多嘴张着要吃饭,要吃大半年的饭,朝廷就要准备大量粮食物资。看看这些大臣们肉不肉痛?黄骅又说道:“少保,再让陶希言他们,向官府放言,他们只承诺少保押运百姓去交趾,而非是替朝廷携带粮食,余下船只是准备带商货去海外的,如果朝廷要携带,必须付出船费,用那五百万债务抵消。” 现在宋朝经济好转了,也用不着拼命地倒贴。 这样,这些大臣会更肉痛。 王巨想了想说:“也行。” 一个个想要做圣母,那就掏腰包吧,况且王巨手中经济真的很紧张。然后王巨继续写到,至于昆仑奴们的安置,自己已经派人北上游说各州县的各大主户,让他们用各自手中的佃农交换昆仑奴们。一是给这些昆仑奴一条生路,二是将他们打散了,就不会再象交趾那样到处流窜,三就是舒解各个主户的劳力压力。 至于使用昆仑奴成本会更低的什么,王巨就不用写了。 而且这事儿也瞒不了,马上朝廷就可能知道了。 王巨又继续写下去,所以只要官府配合,包括迁徙百姓的来源都不会很困难。同时望朝廷速决,否则错过季风,那就要到来年了,来年周边各族各国百姓涌入,朝廷再也无法轻松地治理交趾,除非重新再来一次卷席。 写好了,又用特脚递送向京城。 两府几个宰相看着这封奏章,有人感觉也不大好,但除了这个办法,还有其他什么良策?再说以前也有“故事”,比如唐朝征收高句丽之后,就将高句丽大量百姓安置在江淮。 那就摊派吧。 但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王巨开始“灭”第二个国家了。接下来几个月会很热闹,越来越热闹,不仅南方,还有大苏同志……现在的扯皮,仅是一个小小的预热。 第665章半郡之国 “宋朝上大人。” “呼我少保即可,”王巨。 “少保大人。” “少保,”王巨皱了皱眉头说,宋朝还不兴大人的说法,大人一般缀在父母后面,等于是父母的代言词,但俺可不想做你的父亲!不过这个叫陀罗跋的使者汉语说得还行,虽有些磕巴,交流足矣了。 “少保,这回是我们占婆国错了,我们愿意退还义安州。”陀罗跋说道。 说这话时,王巨已经到了升龙府。 一是为占城,二是为水稻。 交趾与海另一侧一样,不是分四季,而是分为旱雨两季,一年多是两熟,旱季稻,雨季稻。宋真宗引进的占城稻就是旱季稻,超级耐旱,甚至都推广到河北南部地区种植。不过经过百姓反复改良后,宋朝的占城稻与占城交趾的稻种已经两样了。想种三季也可以,但那样会引发诸多问题,百姓也很苦,因此百姓迁徙到彼岸后,王巨还是让管事们教导百姓种两季,而非是什么三季。 去年卷席后,交趾也要恢复农业生产,于是发动百姓迅速种植庄稼。一季旱季稻让他们抢过来了,但迅速成为流民的口粮。还有一季雨季稻,现在也开始成熟。 相比于宋朝的种植技术,交趾种植技术还是有些落后,只能说比占城稍稍好一点。再加上去年卷席,交趾百姓广种薄收,再加上今年的卷席,疏于管理,稻谷长势皆不大好。 可现在粮食太重要了。 即便长势不大好,这么大面积的稻田与其他的一些庄稼,也能获得大量粮食。 因此王巨发动了长城那边的各个村寨百姓,让他们过来抢收,收割的粮食全部是你们的,如果官府需要,则花钱帛向你们购买。又提前将广南近二十万“昆仑奴”转移过来,让他们于求江两岸将庄稼抢收上来。 王巨自己带着大军,渡过富良江,抢收升龙府一带的庄稼。 收割后,还发动这些人用踏犁耕耘,稻秸搁在水田里沤烂,反正旱季稻要到腊月才开始移载,还有好一段时间。这些做好了,移民过来就可以直接接手耕作了,到了明年春天就可以迎来收获。有了收获,便容易治理了。花了那么大心血,王巨想的就是久治,而非是短时占领。 但在这个收割过程中,有一部分交趾百姓胆子大,又逃回来,与这些百姓争抢收割。 王巨听到消息也不问,反正人数少,掀不起风浪,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这是北部,还有南部。 南部属于流民的地盘,这个流民并不象外面想的那么乱。虽然成员很复杂,来自诸多岛屿无数个部族,但从前年开始席卷,去年继续在席卷,只是不在交趾席卷,而是彼岸各个岛屿。所以形成了双层核心,最核心的便是吕何让带上去的几千士兵,接着有数万名各岛土著人,吕何让给他们最好的待遇,如粮食分配,配偶择选的优先权,武器,衣帛,帐蓬等等,让他们形成第二层核心。余下的百姓就由着他们了。 由于两层核心率领,分工渐渐明确,包括战斗,运输粮草物资,不能再象去年那样,没有粮食就没有粮食,那怕人吃人,也不问,今年要给这些人生路,这些就得全部领手管理起来。因此两股流民没有象去年那样,卷着卷着,甚至没有交趾军队来进攻,就自己儿卷散了。 而且这两股流民数量很大,现在达到了一百多万人。 不是后来又运来许多土著人,而是许多交趾人也加入进去。没得吃了,加入进去,多少还有捞一点食物充饥。看到时机来了,这些交趾人又能逃走,不过走投无路后,又有不少重新回来加入。 韦胜与朱庭光只管他们两点,不让他们大规模成团,一旦大规模成团了,立即拆散,也不准他们手持武器。至于这些人来来去去,韦胜与朱庭光则不问了。因此导致了流民规模反而越来越大。 不过这次席卷中,又陆续集拢了一万余名被交趾掳掠或买去的宋人,先后送回广南,至于余下的,基本断定没有好下场了…… 两股流民在升龙城汇合,随后又重新分开,向南席卷,同时也在一路收割,只不过割了一半,糟蹋了一半,但这回有了初步的分工,以及这些交趾人加入,居然还抽空将稻谷借着晴天翻晒,让后面的流民借助交趾一些村庄的水舂舂成稻米。 然后大队人马重新来到清化路、演州路,前锋则来到了义安路。 占城已经派军民占领了义安路。 就在占城军队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这支前行流民袭击了随占城军队来的百姓,而且这支前行流民数量又少,于是冲突不可避免爆发。 在两千占城军队追杀下,五千流民几乎被杀死了一大半。 但第二支小股前行流民又到来了,战斗又开始爆发。 连续来了四支小股流民,被占城人前后击杀了一万余人。 第五股流民又接着到来,但这一股流民数量变得很庞大了,足足有四五万人。 占城军队终于慎重起来,连忙请求后方支援。冲突随着又开始爆发,流民再度惨败,但这次冲突也造成占城牺牲了近千士兵。问题是后面的流民大部队来了,第一股就有十几万人。 不过后面占城的军队也增援过来了,两相僵持着,就在这时,杨从先带着水军从义安城后面的一条大江上包抄过来,曲珍带着五千骑兵从西侧杀到,姚雄又带着数千步兵以及流民,三路兵马冲击,近万占城军队,几乎全军覆没。 流民随后渡过这条大江,继续向南卷袭,占城只好在布政州修了一道防线,又派使者向王巨请和。 实际原来王巨根本就没有打算对占城国下手。 占城国受扶南古国(唐朝时被真腊消灭的国家)影响,信仰婆罗门教,也就是那个惨忍的四等种姓制度的宗教,同时又在很早仿照梵文创造了自己的古字占婆字母。这个没关系,史上占城照样被交趾同化,包括宗教。扶南古国那边的宗教现在就被真腊的佛教取代了。 而且它面积不是太大。 不过它太狭长了。 狭长也没有关系,可它是大陆上,不是孤立的岛屿,在它的西南与南面则是更强大的真腊国,又名为吴哥王朝,包括交趾西面的哀牢、牛吼这些部族,也属于真腊的羁縻部族,只是相互依附关系比较松散,大约相当于现在贵州诸罗氏国家部族与宋朝的依附关系,但证明了它的强大。哀牢与牛吼不要紧,就象自杞与特磨道一样,以前虽属于大理的羁縻地区,但因为现在不强大,对广南西路还构成不了危害。 可如果拿下占城,就会与真腊发生正面冲突,南方战事也会不休不止了,这显然不是王巨想要的结果。况且它狭长的地形,便缺少了防御纵深。 然而王巨想放过占城,占城却不放过王巨。 流民席卷了布政三州后,向北继续袭卷,占城则派来许多军民,甚至不顾他们国内严峻的形势,陆续夺回三州。夺回就夺回吧,这三州确实原来是占城的,可他们继续向北,又占领了义安州。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苗头,王巨这才改变了计划,准备对占城出手。 当然,动手之前,必须要打听对方的情报。 好在占城本身就是宋朝航海主道上的一个重要中转站,甚至现在停在琼州岛上的一些船长,就曾经去过占城。 大量斥候源源不断地潜入到占城,一批批第一手重要的情报也源源不断地送到王巨手上。 这让王巨知道了交趾与占城恩怨,先是丁部领去世后,占城想乘交趾国家不稳之时,出兵当时的首都华闾城,但中路上遇到了风暴,伤亡惨重,不得不班师回去。这使交趾一直将占城当成了第一敌人,黎恒亲自率军入侵占城,夷平了占城的首都因陀罗补罗(岘港市),逼得占城不得不迁都更南方的毗阇耶(归仁市)。 再到李朝,李狒犸(李乾德的爷爷)再度进攻占城,并且进行了残忍的屠杀,据说那次血涂兵刃,尸塞横野。十几年前占城国王律陀罗跋摩三世整顿军治,想要报仇,李日尊与李常杰再度用兵占城,抓俘了律陀罗跋摩,并且逼迫律陀罗跋摩割让了地哩、麻令与布政三州,这才将律陀罗跋摩释放回去。因为律陀罗跋陀的无能,占城南部宾童龙的酋长趁机发动叛乱,宣布独立为王。占城国内权贵诃黎跋摩三世(在前面还有两个诃黎跋摩做了占城国王)将律陀罗跋摩赶下皇位,律陀罗跋摩投奔交趾,领交趾大军再度南下,侥幸被诃黎跋摩挡住,两国皆损失惨重,相约罢兵。 也就是现在占城情况很不好,真腊强大,构成直接的威胁,南方叛乱还没有平息,国内也因为上次李常杰的再度入侵,损失惨重。 所以占城才动了心思,派使诱导宋朝,说交趾只有几万军民,你们大宋挥挥手,就能将交趾灭掉了。 于是郭逵南下。 占城也怕宋朝以后找他们的麻烦,然后派蕃兵七千扼守交贼要路,也就是在边防线上派了七千兵马。俺们出兵相助了……整将王巨雷得皮焦肉嫩。 这说明了这个国家同样野心勃勃,只不过交趾比他们更强大,所以才屡屡受挫。 实际还有很多是王巨不知道的。 郭逵出兵前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做,先是派了使节游说占城与真腊,咱们三国合力将交趾瓜分了吧。但这两个国家皆想做渔翁,也都喊了,俺出兵了…… 但从这件事当中,真腊看到占城真正国力了,若无王巨前来,明年真腊也会出兵占城,将占城的都城毗阇耶洗劫一空。但宋朝需要占城来牵制交趾,于是暗中支持了一些武器与钱帛,又让诃黎跋摩奇迹般地赶跑了强大无比的真腊人。几十年后,真腊人开始建造吴哥窟,交趾再度打败占城,真腊乘火打劫,又攻破了占城的都城。 占城没办法,从宋朝引进了“特种兵教官”,学习了骑射战术,结果反败为胜,反而攻下了真腊都城。结果真腊在新国王带领下,又将占城赶出了真腊王都,重新占领了占城首都。可不久占城又成功独立了。 两国你搞我,我搞你,不过元朝就来了。占城不怕死,将忽必烈的使者扣留了,忽必烈对交趾说,你们借俺道,让我去灭掉这个小占城。交趾不傻,俺们不是虞国那些傻瓜,不借。结果元朝五十万大军南下,将交趾打得晕头转向,然而疟疾来了,忽必烈只好泪汪汪地撤军。 不过交趾为了应对元朝,只好将公主嫁给占城国王。当然这个公主不好娶的,于是将地哩南面两个小州乌州里州送给了交趾。不过占城国王无福消受这个公主,新婚没多久,国王便死了。占城是婆罗门教,这些邪教有许多恶毒的规矩,比如妻子要在丈夫死后自焚表示忠心。当然,交趾不乐意了,于是将公主接回去。占城人说,你们将公主接回去了,得将聘礼还给我们,于是派人向交趾讨要这二州。结果交趾再度出兵,又攻陷了占城。 不久后,占城国王制蓬峨登基,他在位时攘外安内,三次攻破升龙城,不过这时交趾屡经战事,从上到下所有百姓最不怕的就是打仗,于是三次又将占城击退回去,并且越战越勇。占城只好向朱棣大帝求救。朱棣立即派朱能与张辅平定交趾,但二人一不小心,将交趾灭掉了。 占城喘过气,立即转过头对付坐在边上看好戏的真腊,将真腊首都吴哥废掉了,真腊没办法,只好迁都金边,这就是后来的柬埔寨,另外哀牢人崛起,这就是老挝的雏形。 然后明英宗时交趾百姓起义,又脱离了明朝统治,上次灭国就是占城引来的明军,于是交出又出兵占城,占城急切之下,向真腊求救。真腊再二也不能干这傻事啊,坐视占城被灭。暹罗人又打败了真腊,真腊太子逃到爪哇建立了著名的山帝王朝。而占城人几次起义没有成功,也彻底被交趾消化,便成了后来的越南。 这些历史王巨大多不知道,只知道明朝没有统治成功,交趾人喜欢搞屠杀,但本身很顽强,所以才有了这次席卷。百姓都一起席卷光了,看你们如何起义反抗? 然而余下的货色同样也不是好东西,就象现在的真腊,见到宋人称宋人为佛,很尊重吧?不过随着时间推移,看看那个红色高棉如何对待汉人的? 那个就不提了,经过他这次席卷,恐怕后世再无那个越猴国家了,也就是这一片地区的历史整个会重写。 不过通过以前的种种迹象,证明这个占城对北方一直很有想法,如果不是交趾将他们一次次打败了,说不定现在占城同样能占领交趾。那么换成宋朝呢? 宋朝是比占城强大,可交趾位于偏远的南方,军队多放在鞭长莫及的北方,占城还会产生想法! 并且正好现在是占城国力最弱的时候…… 王巨有了这两个判断,如何选择已经不用王巨说了,包括燕达、和斌、陶弼皆认可了王巨的选择。 现在陀罗跋还是这个意思,义安州是交趾的,你们宋朝将交趾弄没了,我们就不要了,但南面三州是我们占城的,得还给我们。如果相安无事,还就还吧,说老实话,这三州还没有宋朝三县面积大呢,况且又是在偏远的南方,地形狭长。但关健是还了以后,占城就能与宋朝和平相处了吗? 不过这事儿说起来有点扯皮,因为确实这三州是占城的。 王巨便说道:“你们占城以前就是汉朝的日南郡吧?” 接着王巨呵呵一乐:“半郡之国……” 能成为占城的使者,多少有些学问的,况且占城很早就有了自己的文字,只是交趾完全统一占城后,消灭了占城的宗教、风俗与文字,所以后世才罕见占城自己的史册。 王巨只问了一句,就让陀罗跋脸色巨变…… 第666章入彀 汉武帝平定岭南后设置九郡,在交趾这边一共有三郡,交趾郡,郡城在如今升龙城西北方向,离得不远,皆在富良江南岸。九真郡,郡城在华闾城西南方向。然后就是最南的日南郡,郡城大约在如今的三个有争议州的麻令州境内。 为什么取名日南郡?因为它在北回归线以南,一年中有很长一段时间,影子是向南的。 到了东汉末年,日南郡南部的象林县发生叛乱,象林县功曹之子区连(番名释利摩罗)聚集千人起义,杀死汉朝县令,独立为林邑国。因为东汉从那时候末落了,交趾刺史樊演准备征交趾郡九真郡之兵前往征讨,但汉军因为不愿意而发生哗变,于是这次远征不了了之。汉顺帝也想发荆所兖豫四州兵马,被大臣李固阻止,由是该地区独立出来。不过这时的林邑国地盘很小很小,只是日南郡的一小部分。 东吴时林邑王范熊攻破了日南郡城,不过又被东吴重新收回,然后废日南郡,并入九德郡。但到了晋时又恢复了日南郡的编置。其实这时候史册就有了一些后来习惯的相关记载,说日南郡男女裸戏,不以为羞(马来人种),屡次反叛,攻击焚烧官寺,喜杀汉人官民。 王巨将这段史载还刻意找来给燕达看,不是现在,远古时这些南海人种就喜欢杀汉人了……燕达无语。 其实从汉朝时日南郡就成了海上的交通要冲,如大秦(罗马)派使来华,就是从海上而来,再从日南郡登陆前去洛阳的。因此历任太守多贪利侵侮,十折二三,特别是东晋时,韩戢任日南太守,尤为贪暴,导致日南管理更加混乱。韩戢离任后,由夏候览接任,此人又沉迷于酒色,他的到来,使得日南郡的治理雪上加霜。林邑看到机会,大举入侵,杀死夏候鉴,于是两国陷入拉锯战。南朝宋之大将擅和之、宗悫曾一度攻破林邑国,大掠而还。不过到了南朝末年,反而被林邑国将日南郡彻底吞并。 接着隋朝再来,刘方攻破林邑国,设置了荡、农、冲三州十二县,不过隋军走了,林邑又再次复国成功。唐朝立国,林邑国王亲自为唐太宗跳舞献酒,那还说什么呢,朕就不攻你们吧。 不过唐朝也置了一个日南郡,但非是彼日南郡,而是驩州,也就是交趾的义安州。 唐朝末年,看到唐朝不行了,占城不做乖孙子了,果然发兵占领驩、爱二州,几年后又再度侵犯唐朝,被唐朝安南都护张舟击败,占城退回日南郡。但唐朝走向灭亡时,占城却开始与真腊耗上了,接着又到了交趾。 这漫长的时光里,占城疆域有时大有时小,不过总的范围还是在汉朝的日南郡转悠。 可如今地哩、麻令、布政三州割让给了交趾,只剩下三分之二日南郡了,所以王巨说半郡之国! 但王巨说的不是疆域,国力强的时候,国家自然而然地扩张,就象唐朝,虽然波斯都督府是一个笑话,不过中亚的河中之地,却很长一段时间被唐朝控制着。或者另一个时空的藏南、南海以及其他一些地区,如果国家继续强盛,强大到美帝都要让七分,那么还是有希望收回来的,如果做不到,那就“争议”吧,争到最后什么也争不到了。 这个道理王巨很明白的。 陀罗跋也明白。 王巨之所以将它挑出来,话外之音就是指你们占城乃是半郡之国,这三州休想要回去了,说不定我会替中国收回整个日南郡,因为这在以前就是中国的地盘,而不是你们什么占城占婆人的国家! 王巨说完后,说道:“送客。” 让王紫川兄弟强行将其撵出升龙城。 和斌说道:“其实可以尝试一下。” 王巨为了释去几个重将的心结,刻意将占城的历史翻将出来,以前林邑人多用汉名,什么区连、范熊,但他们取了汉名,人种却是马来种。 不过后来就渐渐去中国化,什么汉名都看不到了。 交趾也有这个趋势。 而且中国虽多次将林邑国打败,甚至亡其国,为何最后无法治理?如何治,全部是异族人,难道每时每刻都要在这里驻扎数千上万大军,不然仅派几个官员来管理,那就是送死的。或者迁徙百姓,得迁徙多少百姓过来?迁徙得少,还不够这些占城人屠杀的。因此虽灭其国,最后只能放弃。 如果王巨不发起这场席卷,即便得到交趾,还是如此。 所以和斌看到占城这个蛋大的小国家,到这时候还没有死心,想对占城也发起袭卷了。 “和将军,太狭长了,不易管理……而且拖得久,便会错过季风,这么多人如何安置?” 这不是一个两个昆仑奴,同样得用船送走,实际这时候已经开始有了西北风,只是多数时候还是西南风,因此还来得及,但拖一拖,错过了季风,难道这么多昆仑奴全部从陆地送到东南?那得多轰动哪?那得派多少人护送哪?那得花多少钱帛,引起多少麻烦争议哪? “我也想过郭公未何未成功灭掉交趾的原因,主要就是郭公轻视,匆匆忙忙从六月初就开始发兵,然而未用兵交趾,却将几十万军民放在酷热的广南闲置。但反过来说,交趾这个天气与气候地形,确实就是一件最有利的武器。” 不仅气候热,容易引起瘟疫,地形同样很复杂。和斌也默默说道:“好多绿,绿得我都眼花了。” 绿色的山,绿色的水,绿色的平原丘陵,实际非是绿,而是茂盛的植被。 这样的地形,对于从中原来的士兵,如何让他们习惯? 王巨说道:“不过剖开这种地形与气候,实际交趾是一个小国家,举国发兵,兵力都不会超过十万,而且器甲也远比我朝落后,士兵战斗力实际就是那么一回事。因此即便没有航海,如果郭公策略得当,还是能灭掉交趾的。” “如何灭之?”和斌来了兴趣。 “提前训练一支真正的水军,打造一些真正的战舰,而不是你与杨将军那种匆匆忙忙集结的渔船战舰。” 和斌老脸一红。 “派人打探交趾详细的情报,再花一年时间,象我这样,在广南组建五到十万土兵,进行集训。再搭配少量禁兵与骑兵,便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交趾了。然而没有这次席卷,即便拿下交趾,也无法治理。百姓屡屡反抗,又非是国家核心所在,想要镇压当地的百姓反抗,必须不断地投入更多的兵力。特别是这种地形,一旦小股的反抗士兵藏在雨林里,想找都找不到。余下的百姓是彼百姓,而非是我百姓,又不能做官府的耳目,更不会与官府配合剿灭。不用多久,我朝就会因为牺牲惨重,花费巨大,又重新丢弃交趾。” “确实是如此……”和斌微微一叹。 “而且我们虽席卷,未屠杀,许多百姓不是死掉,而是逃掉,交趾这边还要宽一点,占城那边更窄。这么大的半岛地区,占城做为五极力量,也足见百姓之顽强。大军撤走,这些百姓卷土重来,又无更多深度做防御缓冲,让内陆比较温顺的汉人百姓如何抵挡?” 五极力量就是交趾、占城、真腊、罗斛国(后来被暹罗取代)、蒲甘,再往西,就是天竺诸国了。 不只是这五个国家,但余下的各个小国皆以这五国为首。 “再说真腊真的不可小视,这个国家面积广大,都超过了两广之面积。”但王巨心中也庆幸,虽然真腊也算是文明国家,不过相对的各个方面都很落后。 比如一些丑陋的风俗,女孩子十一岁就算成年了,然后花钱请和尚来**,或者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体下河洗澡,汉人来了觉得有眼福,然后就站在岸边观看…… 还有耕作,热带毒物疟疾多,但有弊就有利,天气热,庄稼容易生长,甚至一年可以收三四茬粮食,百姓将稻种往地里一撒,什么也不用管,到时候就有收成了,甚至都不用牛、耒、耜、鎌、锄这样的工具,更不会施肥,有一些中国人来到这里定居,只好悄悄的施肥,以免当地人笑话。上厕所用左手放在水池里洗,看到中国人用手纸,反而认为中国人很滑稽,不让中国人登门。 为什么有中国人,战乱了,只好四处乱逃了,有的人就逃到真腊来谋生,后来中原统一稳定下来,但房子没了,地也没了,也不回去了。 但就是有大量中国人到来,还有海路带来的文明影响,当地还有许多未开化的土著人,甚至连真腊官话都听不懂,只呆在各个深山里游荡,击石取火,打猎为生。这些人大约就相当于彼岸九成的土著人,甚至还不及吕宋岛上极个别文明先进的部族。 所以真腊虽大,始终没有拧起来。不然不要说占城了,就是以后交趾在真腊的危胁下,都无法久治。 什么样的情况,就得制订什么样的策略,正是有了这些实际情况,才有了王巨接下来的打算。 王巨又说道:“和将军,我们出城看看吧。” “好。” 两人走出城,城外各营官兵正在卖力的割稻子。 和斌感慨地说道:“膏腴之地啊。” 如果在宋朝,这么长时间没人管理,什么庄稼也别想收了,但在交趾,照样还有收获。 “那是,如果论膏腴之所,富良江三角洲当排在这个若大的半岛前三位。” 最好的乃是湄公河三角洲,那不要想了,接着是塞河三角洲,那更不要想了。只是以前各个官员对岭外不重视,一直没有开发好。就不知道这次因为自己推动,最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 实际如果开发得当,就是以现在的耕作技术,以及粮食产量,仅是这个三角洲,就可以养活五百万到一千百姓! 再加上自己推动下,海船与航海将会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局面,那么未来的交趾就与会宋朝产生良好的互动。 当然,他这一番良苦用心,没有几个人能理解,相反的,宋朝那些士大夫反而在纠结着,倒底因为王巨这两次席卷死了多少人…… 两人转了转重新进城。 第二天王巨就接到前线的战报。 占城卖命地组织了一万多军队,哪里是宋军的对手?并且打占城,夹在流民中的交趾百姓个个奋勇当先,主动请命,有的请求做向导,有的请求做战士。 这么多天下来,他们也看出来两重核心了,如果他们能得到宋朝人的信任,进入核心,就可以享受各种待遇了。这也是一个机会。而且占城与交趾同样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姚雄与苗履商议许久,适度地发放了一些武器。 于是王巨领兵以来最大悬差决战开始,近两万宋朝兵步,还有五千骑兵,五千水军在边上配合,近万名交趾民兵,四五万名土著人士兵,与一万来占城将士拉开了一场大会战…… 仅是一会儿,占城三军就被宋朝这庞大的杂牌军队虐出翔来。 不过其中有一将比较狡猾,感觉不对,带着近三千余手下,迅速逃出战场,而且钻进密林里,曲珍带着骑兵都无法追击了。 无比壮观的流民继续南袭,几天后进入到了现在占城与交趾的边境的乌州。 这个州面积还不足一百平方公里,也就是一平方公里得容纳一万多流民……结果可想而知,实际从演州往南,地形已经变得很狭长,这一路南下,不仅是占城,包括真腊的许多边境地区都遭到了波及。 眨眼间乌州空空如也。 占城真的急了,而且王巨也说了,你们占城就是汉朝的日南郡吧,这分明是王巨想灭掉占城了。因此几乎集结了近半丁壮,在里州又构成了一道防线。又派使向真腊求救,宋朝用这个残忍的方法灭掉我们占城后,就会对付你们真腊了。帮我们占城,就等于是帮你们真腊…… “差不多了。”王巨接到前方的消息说道。 和斌额首,占城基本入彀了,到了动手的时候。 第667章第二国(上) 唐朝藩镇割据,五代更替频繁,所以宋朝杯酒释兵权,重文黜武。 唐朝门阀兼并严重,对待部曲苛刻残忍,于是有了黄巢起义,直接导致唐朝灭亡。所以宋朝有了“齐人”之说,将户籍分为五等,又分为九等,越有钱的人家税赋就越重,越是贫困户税就越轻,甚至都不摊派徭役,以便给贫困百姓更多的生机。 另外就是不禁止流民,百姓流动,有大灾时便可到粮食充足地区就食,节约救灾成本,避免大规模起义爆发。 百姓流动,就可以让一些百姓自发地从土地紧张的地区迁徙到土地充足的地区,减轻局部地区土地压力。 百姓流动,就会减少主户对佃户的盘剥,若是主户做得太过份,佃农一起逃跑了,还是按照法理逃走的,主户没有百姓替他们耕种了,就会自发地下调田租。 当然,百姓流动,还可以促进工商业的发展,这个就非是赵大赵二赵相公三赵能想得到的了。 与皇权无关,请相信一半以上的皇帝还是想百姓好的,百姓安居乐业,他们皇位才会平安。不过执行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实际不是从宋朝,光武大帝刘秀时就废除了一些对待奴婢残忍的律法,刘备说出以人为本,李世民说君是舟,民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宋朝说齐人,朱元璋则更严厉,贪官污吏贪了一点点银子,立即砍头,甚至将皮剥下来做县衙的登闻鼓…… 但全部不管用,一个朝代开国时往往都是不错的,可越往后,随着精英人士成为受益者,皆会将开国君臣的用意扭曲。 就象这个准许百姓流动。 各个主户最是痛恨不过,朝廷是准许百姓流动,但下面的主户往往用各种手段,将自己名下的佃农禁锢在自己的土地上,特别是高利贷…… 因此想大规模地迁徙百姓,只有两个条件。 第一个是特大灾害,如果遇到熙宁七年那样的特大旱灾,不用换人,王巨就可以轻松地迁徙几百万百姓去交趾。 第二个办法,那就是让各个主户自发地将佃农“交”出来,这些佃农不是部曲,然而实际许多主户名下的佃农已经在向部曲转移,就是一些主户对佃农还不错,但他们动援,也胜过了官府的动援。 况且还是遥远的南方,天气酷热,瘴疠横行……但也幸好,郭逵南征死的多是官兵与荆湖南路的军民,荆湖南路不是这次动援迁民的对象,否则想凑足十几万户百姓真的很困难…… 吴充说明州停了许多大船,那也是事实,驶向广州、泉州与杭州的船只多数陆续驶到明州集结,这可能会是十几万户百姓,外加大量的粮食与物资,百姓又不能象对待土著人那样,几千人装在一艘船里。所以需要很多船。 但还有许多船只泊在琼州岛。 现在一部分船只又驶回交趾,然后一批批土著人装上了船。 许多管事在细声安慰。 这便是在广南的那批土著人,经过很长时间的调教,许多人会说一些宋朝话,也学会了一些耕作纺织技艺,还是很笨很懒散,不过这些人用起来基本没问题了。 于是在割完了稻谷后,陆续装上船,运向北方。 他们将疏散到一些名声不错的主户手中,对于这些主户,王巨还是很欢迎的。他也清楚认识到,不管那个国家那个制度,是不可能解决贫富不均的,只能说如果做得好,能稍稍缓解贫富两者之间巨大的悬差。 而且这一批土著人相对来说,比较温顺,先行打散到东南各州府,也利于下面的换人计划展开…… 后面还有许多土著人,人数太庞大了,得分成批,这些人在后面用踏犁大约地将田地耕耘出来,然后继续装上船,运向北方。实际广南西路的基础建设,一个月前基本结束了,能建设的也都建设了,不能建设的手中的人再多,还是不能建设,不仅是生蛮地区,如一些大型的水利,王巨手中钱帛有限,有人力也建设不起来。 实际这两年来,在王巨指挥下,广南修建了几千条道路,几乎所有熟蛮村寨,甚至一部分生蛮村寨,都通了道路,桥梁达到了一万多座,当然,多是小石桥小木桥,灌溉用的大型筒车建造了三千多个,各种大大小小的陂田堰田有一千多处,七百余处水堰,包括十几处特大水堰,开垦出三万余顷新耕地,新建立了六百余处中小型草市,为此用掉价约两百多万贯的火药,并且还是经朝廷准许,将火药放在广南生产的,运硫磺的船只又是自己的,否则仅是火药一项,就会花费四五百万贯。 如果不是战争还未结束,整个广南西路马上就会出现质的飞跃。 燕达问道:“为何不将那个长城拆掉?” “燕将军,长城那边几乎都是蛮人,生活习惯与中原来的汉人截然不同,也更野蛮,得有一个缓冲时间,让他们彼此了解熟悉,几年后,不用拆,这堵长城在交趾雨季雨水冲刷下,也会自动垮掉的,在它垮掉的过程中,便是两者熟悉融合的过程。”王巨说道。 “少保,不过南方怎么办?” “看吧,这一战过后,看我们与占城如何交谈了,况且真腊是什么动向,现在我还没有接到消息。” “少保想对付真腊?” “那会?”王巨哑然失笑,占城都不大感兴趣了,况且是真腊。 “大地太广阔了,”燕达说道。在王巨努力下,西到波斯湾、红海两岸、马达加斯加岛,天竺中南部地区,以及东南亚包括南海群岛,一直东到大洋洲,甚至包括新西兰群岛,这么广大一片地区的详细地图,都绘制出来了。至于天竺北部与中亚地区,以及地中海两岸,西非南非,以及更遥远的欧洲,因为宋朝海商足迹未踏到那片地区,王巨则无法派人绘制了。 就是这片地区,也超过了史上最小大一统王朝宋朝面积的几十倍。 所以燕达感慨地说了这一句,能占得完吗? 交趾一直是中国领土,收回来就好了…… ………… 里州的战斗在继续。 流民太多,以至一些胆小的占城士兵都吓得两腿打颤。 这让战场的壮观度都胜过了后世任何好莱坞大片的特效,不过与这些大片特效相比,这支流民队伍虽然庞大无比,但穿着太破破烂烂了。 战斗了十几天后,占城士兵居然神奇地发现,他们挡住了这庞大流民的一波波进攻。 韦胜叹道:“纪律性还是太差啊。” 姚雄笑了笑说:“韦先生,非是纪律太差,即便李靖来此,也无法将这支流民有效地组织起来。” 但他话顿了顿又说:“当然,如果李靖在此,他能在几个时辰内就将我们这支流民大军击败,那怕我们在流民中夹杂了近两万正规的官兵。” 韦胜也笑了起来,李靖,自古以来出了几个李靖,不要说占城了,就是宋朝也没有谁能达到李靖的高度,那怕是王少保。 “做到这一步,你们做得真不错了,”姚雄又夸道。 “是少保的指示。” 王巨指示什么?就是那个核心,在流民中利用物资、粮食与武器的不同供应,让这群流民迅速形成等阶悬差,也就是后来政治术语中所说的阶级。 得益的这群流民便成了核心,成了受益者,就会自发地维护着流民的秩序与纪律。但语言不同,种族不同,还有那么多老幼妇女,所以休想做得象军队那样秩序井然了。 “果然有免疫力这个说法,”姚雄又说道。 如果是来自北方的宋朝军民,这么多人杂在一起,席卷到现在,早让疟疾弄光了,还是有疟疾,虽然王巨推出许多措施,那只是用在夹在流民中两支宋军身上的,比如药材,比如那个“正气膏”,也就是清凉油,或者是其他,可这些措施岂会放在流民身上使用。不过患上疟疾的流民并没有想像的那么严重,患了,立即拖到后方隔绝起来。所以疟疾并没有对这股流民产生致命性的危害。 也就是所做的措施仅是隔绝,这也证明了王巨的说法,南方百姓对疟疾抗疫性比北方百姓的强。 然而没有王巨指示,如果不隔绝,那还是很危险的。 “姚将军,有些交趾流民又在大规模的串通……”韦胜说道。 现在这批流民中,交趾百姓快渐渐占据四成。 甚至到现在,还有一些交趾百姓从西面赶过来,陆续地加入进去。 在这批百姓里面,有极个别交趾人看到这种局面,也产生了一些想法…… 所以王巨一开始就下令,一不提供武器,二不让他们大规模成团,一旦成团,必须打散。然而这次进攻,又给了这些交趾百姓机会。有的确实是主动请战的,还有的是带着其他想法主动请战的。 他们也确实是在英勇奋战,只有这样才能赢得宋人的信任,向他们发放更多的物资与武器。 “无妨,这次攻防战是为了拖住占城人,让他们在这里投入更多的兵力,然而我军不愿意产生不必要的伤亡,只是用流民去攻打,如果没有这些交趾人,战斗力弱了,占城人会怀疑的。反正时间不长了……”姚雄说道。 不过这样继续下去,占城流民比例越来越大,即便打散都不管用了,准会出大麻烦。 甚至里面出现了好几个“英雄人物”,甚至许多土著人在他们沟通下,都产生了一些想法。 因此韦胜心中暗暗说道:“少保,你要快点动手啊。” 王巨此时正站在一艘船头上,他举着手中的望远镜,看着远处问道:“华录,那边就是皮耐港(又名尸唎皮奈)?” 华录接过手中的望远镜,看了一下,说道:“正是。” “回去。”王巨挥手道。 这艘小艇迅速向大海深处划去。 在哪里泊着一支船队,数量不多,只有十几艘,但都很大,其中九艘是新下海的特大木兰舟。宋人对这些大型海船啧啧惊奇,王巨无所谓,在后世往往是几十万吨海洋货轮了。 然而这次这十几艘大船将是致命的大船。 王巨上了船,和斌问:“皮耐港如何?” 本来是老和要过去观察的,但被王巨阻止了,毕竟老和年岁已高。 “无备,”王巨简略地答了一句。 但足矣了。 和斌手一挥,一艘悬在主舰上的四橹船放了下去,不过这艘四橹船做了一些改装,表面上看起来就象一艘特大的渔船一般。 二十几名将士登上四橹船,摇着巨橹,向北驶去。 这十几艘大船只是先前部队。 船队陆续向皮耐港驶去,离港口越来越近,几乎不用望远镜便能看到皮耐港的面貌,甚至在它后面毗阇耶城的样子。 除了他们这支船队,港口里还泊着许多海船,但看到这支船队到来,岸上的人与船上的人还是很惊讶。实际王巨在泉州组织下,各个海商已经开始注意结队保护了。有的船队规模也很大,比这支船队都要大。但那些船队,罕有这样的大型海船。也许在他们眼中,这些船就是海上的巨无霸了。 王巨用望远镜看了一眼,岸上开始出现了一些官员模样的人,带着手下向码头边冲来。 人种不一样,风俗也不一样,不过有的制度也差不多的,比如征税制度,从东到西,各国海港都有抽税制度,有的抽得轻,有的抽得重。 这些大船来了,意味着将会抽到大量税赋。 黄骅说道:“少保,看来占城很有些财富。” “可能……”王巨说道,占城的前都城因陀罗补罗城被交趾攻破了,于是迁都毗阇耶城,至少这个新都城没有被攻破过。而且因为宗教的因素,虽然占城也融入了大乘佛教,但仍以婆罗门教为主,所以全国百姓分成了四个等级,婆罗门,刹帝利,吠舍与首陀罗。 财富基本都集中在极少数婆罗门与刹帝利手中,这利于……搜刮。 可惜交趾制度还不完善,否则对照一样当年交趾攻破因陀罗补罗城后搜刮的财富数字,便能大约估计到这一行的收获了。 虽然不能与开封这样的宋朝首都相比,甚至都远不如泉州这样的商业城市财富,不过放在这个半岛上,最少论财富毗阇耶能排在前五位。 王巨用兵与王韶用兵是两样的,他用兵比较奢侈,就象现在,为了及时将那些稻子收割上来,准许门州谅州等百姓越界来收割,收割后的粮食就是他们的。 必须得有粮食,可让他们将粮食交出来,那么就要给他们商货布帛,这就需要手中有钱。 因此相比于王韶,王巨更象是一个文臣在用兵,但也不能怨王韶,除了王巨,谁能变出这么多财富调度,难道指望朝廷吗? 不过如何做,王巨还没有想清楚,只能说攻入毗阇耶城后见机行事了。 船队渐渐入港,第一艘船已经靠了上去。岸边的占城官员甚至还热情地替船上将缆绳套在桩柱上,然后笑盈盈地站在哪里,等船队泊好。 前方在打仗,后面生意还得照样做,不然那来钱打仗? 王巨看着他们的样子,啼笑皆非,然后暗暗做了一个手势。 亲卫们立即用旗号通知各艘船只。 甲板迅速被掀开,一个个士兵身着铠甲,手持着武器从船舱里扑上来,接着扑上了岸。 大多数士兵神情萎靡,晕船哪,抹清凉油都不大管用的,这是在大海上。 然而码头边占城人根本就无备,那怕这些士兵晕船,也足以轻松地将皮耐港拿下了。 “进城,”和斌大喝一声道。 随着这一声令下,留下少数官兵在清剿码头上反抗的占城官兵衙役,余下的官兵一起向毗阇耶城冲去。 速度太快了,毗阇耶城才接到消息,还没有下令关闭城门呢,官兵已经冲到城门口处,又迅速冲入城中。 这便是王巨制订的策略,让流民与占城官兵在里州惨战,以便让占城将大多数兵力调往里州,并且在里州拖陷起来,但实际为了保存力量,姚雄与苗履都没有动用手中的官兵。当然,占城在里州所置的那道防线在姚苗二人眼中也是一个笑话。不过为了迷惑敌人,就这样在那道防线对攻着……然后调度十几艘大型海船,两万官兵进入艘舱,先行向皮耐港出发,余下大部队则在后面跟随着。毕竟占城也有渔民,如果千帆万桅的大型船队而来,占城必然有备。 况且前锋是两万兵力,而且是军中最精锐的兵力,就是没有后军,这个兵力也足以拿下毗阇耶城了。否则大伙儿也不会同意王巨亲自来指挥这场战斗。 一万多名宋朝官兵眨眼之间就全部涌进毗阇耶城,城中立即一片混乱,王巨大喝道:“控制城门,控制城门后立即将城门关上,不得任何人逃出。” 第668章第二国(下) “纳萨考恒哈耶……” “华录,请翻译,”王巨表示头大,因为一句都听不懂。 “诃黎跋摩说他对大宋一直很友好,为何上人率领大军进攻占婆?” 两国军队正在里州那边作战呢,但这个不好说,毕竟这些流民一旦涌到占城,占城国那就乱掉了,换谁做国王,都会阻止的。至于占城想做渔翁,在后面捡便宜,占据布政三州后又占据义安州,这个同样有争议。但王巨的做法也多少占据着一些道义,比如你们占城不当侵占义安州,这里是你们占城人的地盘吗?比如开始小股流民在义安州流窜,这个流民是在俺们地盘上流窜的,你们为何要派军队伏击? 但王巨不想扯这个皮了,这些君臣都成了自己大军的阶下囚了,用得着扯皮吗? 王巨索性打断他的话,说道:“华录,请翻译过去,我还会承诺让他做占城国的国王。” 华录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忠实地翻译过去。 诃黎跋摩与占城国的这几十名大臣一起不作声了,惊讶地看着王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巨说了这一句,努了一下嘴,王紫山带着官兵将这些大臣押下去,只留下诃黎跋摩一个人。 “诃黎跨摩,本官还有其他的承诺,在这支官兵之后,我朝将会派出更多的官兵到达,因此本官可以扶持你改革占城国的制度,让你的子孙永袭为占城王。” 从宋朝立国后,占城一共出现十一位国王:波罗密首罗跋摩一世、因陀罗跋摩四世、因陀罗跋摩五世、毗阇耶跋摩、诃黎跋摩二世、建毗陀跋摩四世、阇耶僧伽跋摩二世、阇耶波罗密首罗跋摩一世、拔陀罗跋摩二世、律陀罗跋摩三世、诃黎跋摩三世。 现任的这个诃黎跋摩三世只是姓诃黎跋摩,而非是诃黎跋摩二世的儿子。 这是婆罗门教造成的结果。 从事宗教事务的僧侣为婆罗门。 执掌行政事务与军事权力的世俗贵族是刹帝利。 从事生产的平民叫吠舍。 低贱的奴隶则是首陀罗。 但占城国的婆罗门教略略有些不同,受中原文化影响,刹帝利手中的实权往往比婆罗门拥有的实权还要更大。 不过两个权贵集团一直相互制约着,如果一个国家做得不好,往往就被两大集团推选出一个新的刹帝利,也就是世俗贵族担任国王。因此在占城国很难实现子承父袭的皇权制度。 诃黎跋摩听完华录翻译后,不相信地看着王巨。 因为他认为王巨不可能实现。 王巨说道:“不要看我,我说了就可以替你实现。” “如何实现?” “黎诃(黎诃是姓,跋摩乃是王,国王的意思),你们占城的宾童龙地区反叛了吧(今藩朗,占城国最南部地区,往南就是湄公河三角洲,但现在属于真腊人地盘)?他们为何能反叛成功,乃是你们占城国内许多婆罗门与杀帝利勾结,才让他们反叛成功的……” 诃黎跋摩眼睛一亮。 王巨心说,通过一些迹象来看,这个诃黎三世比他的前任律陀罗三世要聪明能干得多,只要不笨那就好办。 “这是我的诚意之一,诚意之二就是几天后,根据你的需要,里州难民就会离开,或者转向真腊……” 诃黎跋摩立即弯腰施礼。 但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几天是几天,还是几十天,王巨就没有说清楚了,又继续说道:“此外,我们可以派驻一支军队帮助你,但这个时间不会太长久,同样根据你的需要,到你不需要之时,这支军队也随着离开你们占城。并且我们还会协助你们将宾童龙地区的叛乱平定。” “啊,啊,”诃黎跋摩都不相信了,若是这样王巨干嘛来入侵? “当然,我也有几个条件,第一个条件,你们占城自此以后诚服我们大宋,当然,这是你们付出的,但会得到我们大宋的庇护,包括适度协助你们对付强大的真腊人。不知你能否答应?” 这是客气地说法,这份上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另外你必须随我的手下进京一趟,觐见我朝陛下,但你放心,一我们大宋陛下不会扣留你,呆上几天,让你吃好喝好,还会给予你一些赏赐,就让你回来继续做占城的国王。如果你不放心,我们还可以写上契约。” 还是客气地说法,就是王巨派人将诃黎跋摩押到开封去,诃黎跋摩又能如何? 诃黎跋摩犹豫了好一会儿,只好答应。 王巨对华录说了一句:“在路上你想办法教导他说一些汉语,最少让他能做到基本的交流。” “喏。” “再者,既然归于我朝,自此以后,凡是我朝海商来此泊船交易,只能征一半税赋,以示尊敬。” 这一要求真的很人道,即便不让占城征税,诃黎跋摩难道不答应?但想要长久羁縻,必须做一些让步。 诃黎跋摩听完华录翻译后,立即答应下来。 “为了以后互相交流,你们占城必须推广汉语与汉字。” 这个要求同样不过份。 “还有,你们既然将布政三州割让给了交趾,我朝灭掉交趾,就要接收交趾的遗产,所以疆域必须还是以地哩州与乌州的分界线为两国疆域。” 实际地哩布政三州王巨兴趣不大,因为自义安州起,就直接与真腊国开始有疆界了,以前交趾扩张,多次从义安州向真腊发起进攻。交趾国土狭小,那怕扩张一点领土也是好的,但对于宋朝来说,没必要在南方分去太多精力。如果占领布政三州,意味着与真腊的直接疆界线更长,以后必然有纠纷与战争产生。而这三州又过于狭长,难以构成纵深防御,如果不是占城贪婪,即便交给占城,也不是不可以。 他前世也是如此,南海大家共同开发吧,也就是大家共同拥有吧,但不行,就是这么几个小国家,却拼命想将天朝彻底排除于南海之外。藏南搁置起来,两国和好吧,实际就是默视阿三侵占藏南了,但阿三不满足,他们还想要整个大XZ。正是他们这种贪婪,反而逼得天朝不好再做退让了。 道理一样,只要王巨在这种胜利下都做了退让,反而会激起占城人以后的觊觎之心。 说这话时,王巨脑海里浮现着那三州的地形图,在这三州的西部就是高大的长山山脉,他心中说,只能利用这个长山山脉布置一些防御工事了。 “不会,不会,我们只要那三州。” “你们为何派军民进入义安州!不要忘记了,你们占城还是我们中国的地盘!”王巨怒喝道。 这话儿说得也不大正确,如今占城经过多次扩张,面积比原来的日南郡更大了,不过主体还是汉朝的日南郡。 “是,是,是。”诃黎跋摩被王巨一喝,一下子清醒过来。 不过他这种思想可是一个很不好的动态,于是王巨恫吓道:“我们谈妥后,我会派人于边界处建一座长城,以此区分两国疆域。就是这些,当然,你可以不同意,我不介意再扶持一个刹帝利担任占城国的新国王。” “我同意,我同意。” “那么那些婆罗门与刹帝利勾结宾童龙人反叛的,请速将名单写给我。” “好的。” 王巨也找来纸笔,但他写的是奏折。 他写了这次用兵用意,如果不震慑,占城又会象唐朝那样,意欲攻占整个交趾。但在唐朝时,百姓还是忠于中国的,现在经过交趾的洗脑,百姓不但不忠于中国,相反的他们对中国反而很仇视。这也是王巨席卷,然后请求朝廷迁徙百姓过来定居的原因。 要地不要人! 不过因为是从内陆迁徙,百姓数量很少,顶多十几万户,相比于若大的交趾,这点百姓疏散下去,人口仍然很稀少。可能以后一部分交趾百姓会返回,但这些百姓未必能堪用,至少不经过十几年大治,是休想他们忘掉仇恨了。 所以以后交趾在很长时间内,力量不强大,必须靠从广南那边调兵过来拱卫。但如果与占城纠缠上了,不但不利于治理,反而战火不休,朝廷得到交趾不但不利于国家,反而分散了精力。因此这才出兵占城,给予占城人震慑,来换取交趾的长久和平。 不过这个东南半岛不仅是占城一个国家,还有更强大的真腊国。 占城被交趾屡屡打败,又被宋军多次打败,马上还要平定宾童龙地区,这个平定王巨不会打算出动主力的,主要的还是让占城人自己去平定,宋军在边上做一个帮手。那么占城军队还会产生大量死伤。 也就是说占城马上就要进入衰败状态,他们与交趾有仇,与真腊人在五代更替时也打了好长时间,同样有仇。面对正在衰退的占城,另一边急欲扩张的真腊会怎么做? 真腊现在的国王乃是曷利沙跋摩三世,曷利沙跋摩在梵语中就是戒日王,这个还不恶心,真腊还有阇耶跋摩,人家不满足做真腊的国王了,而要做整个宇宙的国王(阇耶跋摩,轮转王,宇宙王)。 所以真腊人醒悟过来,十之八九,就会对占城用兵,一旦让真腊吞没了占城,等于将交趾半包围起来。那时候宋朝就会真头痛了。 因此王巨虽用兵占城,但不会大肆破坏占城,仅是震慑,让它成为宋朝的一个羁縻郡国,再逼迫他们学习汉语汉字,以便让他们以后对宋朝更忠诚亲近。 扶持占城,让他们与真腊人作战,那么宋朝就可以安心发展交趾。 一旦交趾人烟稠密,就不用担心这些国家侵犯交趾了。不过在这个人烟稠密之前,必须有一个平稳过渡时间。 从这个角度来考虑,更应当要出兵占城,不然占城为什么听宋朝的话? 实际王巨考虑更多。 当时他也考虑过让百姓席卷,不过立即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太狭长,不易防御,弄不好就陷在这个占城了。迁徙百姓数量不多,摊派在交趾各地,都嫌数量少了,如何再摊派百姓来占城? 不摊派百姓过来,而是驻扎官员官兵,不过占城与大理不同,驻扎的官兵少了不管用,多了不值。若无官兵,仅是官员,那么来了也是一个傀儡官。 于是就有了这个“人道”的政策。 然而这个就没有必要写在奏章上。 王巨写完了,诃黎跋摩也写完了。占城的文字王巨同样看不懂,不过能看出来是一个个人名字。他将纸头放下,说道:“名单上的名字太少了。” 想了想又说白了:“诃黎,我军不会在你们占城久驻,一旦撤退,你真能保住自己的地位,还能象中国那样世袭,你的子孙做占城的国王?” 大清洗吧。 对你有意见,有声望号召力的刹帝利、婆罗门,一起写出来,然后俺才好用勾结宾童龙的名义,将他们处决抄家……不抄家俺那来的财富? 毗阇耶城中开始了清洗,奏折则用快马递向京城。 两府几个大佬整个傻眼,这才多少天哪,第二个国家又被灭掉了。而且他们现在接到了王巨呈到京城的情报,这个王巨不隐瞒的,既然想经营交趾了,得让朝中的大佬们知道南方的情况,他们也知道占城是东南半岛五极力量之一,不要看他们国家小,但战斗力也比较强大。 吴充则是喃喃道:“这才是第二国……” 还没有完呢,在后面王巨说了一些话,然后正式向朝廷讨要兵将了,五千骑兵,三千川兵,熊本、苗授、刘昌祚…… 第669章改土归流与某人跑了 韩缜问:“吴公,难道他想灭大理?” 王巨交待了灭占城后面还有一段话,臣闻昆仑关一役,侬智高生死不明,狄青凭一皇冠尸骸亦难断定其生死,民间多云侬智高逃至大理,欲犯巴蜀,故巴蜀百姓一日三惊,朝廷令萧注杨文广率兵西上,大理方献奁盒,内装一颅,云,此侬智高也,然难以甄别。臣至广南后,农氏多言,侬智高仍活于人间,于大理积攒力量,准备东山再起也。 流民破升龙城,臣派属下前去掩埋受害百姓尸骸,又派交趾降将前往升龙甄别交趾皇室重臣,然发现诸多宗室重臣不知所踪,臣多方打探,方知之多随难民流窜于大理。臣已派使前去大理责问,令他们一一索拿归案,然臣忧之大理难听令也。 所以王巨的意思就是他将占城的事解决了,再派兵西向,吓一吓大理。不过他手中的兵力少,又是从东路而去的,道路遥远,因此请熊本与苗刘二人率五千骑兵、三千川兵,自巴蜀徐徐南下,两相配合,威逼大理将交趾这些宗室重臣一一交出来。不然交趾以后难以治理,为何?因为流民马上就要装上船运回内陆,官兵也要一一撤退回来了,那么还有许多交趾百姓返回家园。如果没有这些宗室子弟与重臣呼号,章惇来到此间后,以他的才能,必然顺利治理交趾。不过有了这些宗室子弟与重臣呼唤,说不定交趾又会烽烟四起,那么这些迁徙的百姓非是救之,而是害之。 所以韩缜就有点儿不解,王巨说只是吓一吓。 而且说得不对吗? 如果交趾真有宗室子弟逃到大理,登高一呼,以后交趾必然会有一些百姓揭竿而起,况且这些交趾百姓当真不恨宋朝吗? 主要他是因为知瀛州,与辽国谈判疆界线“有功”调到西府的,因此对南方的很多事不大清楚。 吴充便解释了一句:“韩公,你可知道王巨在广南训练了多少骑兵?两万有余!” “广南那来的马?” “广南有马,那些蛮人喜养马,多当作了食物,于是王巨从他们手中购买过来,又从大理购买了大量战马,并且为此事置了自杞州。” “原来如此。”韩缜终于明白了。 这事儿闹得不小。 这个自杞有点儿麻烦,史上北宋灭亡,南宋只好从大理买马,这才出现了鼎鼎大名的茶马古道,不但有滇马,还有蕃马。 然后自杞将特磨道封锁了,逼得宋朝只能将马道置在自杞道,罗殿国人也眼红了,跟着插手了马道。 南宋的马贸易,那会有多大?一年少则几十万贯,多达到近百万贯马贸易。放在一个国家不算什么,但放在两个苦哈哈的部族里,经济立即得到好转,由是两个部族强大起来,得以立国,并且为了马道而互相攻伐。 罗殿国还好一点,特别是自杞国,腰里别着两把刀,然后装疯卖傻,俺们不会说宋朝话,如意了马上交易,不如意了拨出两把刀就要砍人。一时间在整个南方都臭名昭著。甚至过份的是他们仗着南宋重心不在广南,不但在横山寨交易,还强行闯到邕州城交易。广南的官员没办法向朝廷交差,所以只好说他们拥兵十万,精骑过万,为了省事,只好牵让他们…… 王巨对这段历史不大清楚,不过派了斥候打探,这时候自杞蛮们就有了这么一点动向。 非是自杞蛮不好,而是这些蛮酋们不好。 这里又要涉及到一个改土归流与港灿的故事。 其实政治有时候与搞科研一样,通了一样,就能通数样,所以才有一个说法,以史为鉴……比如司马光善长权谋,《资治通鉴》里就多写的权谋斗争,看上十几遍,也许做官会变得很容易……看老午的架空,会看到一个自干五的一些想法,也会注意到历史的另一些角度,制度,外交,财政,商贸,水利,农业生产,战争的后勤等等…… 因此去年时王巨刻意诱惑这些蛮人动手,又逼迫其他蛮首献出子弟来做兵士。 这个坑就埋下去了。 然后大批战马源源不断地从特磨道与自杞道而来。 这些酋长们又眼红了,不以为他们真傻,那是装傻装强悍。史上大规模军队来临时,这里就几乎没有遇到过顽强的反抗。 然而许多村寨均分了田地后,又没有族酋统治,因此这些酋首们开始下黑手了,发起了征伐。 另外也扣克了诸兵士的薪酬…… 内仇外仇一起产生了,今年春天王巨再度动手,权当是练兵了,几乎将自杞道上三分之二蛮首处死,王巨这才上书请置自杞州,并且说了一件事,归土归流。 诸葛亮七擒孟获故事家喻户晓,唐朝还是延用了诸葛亮的做法,宋朝也是如此。 扶持一个或几个豪强坐大,借他们的手统领羁縻地区的治安,也就是土司制度。 不过诸葛亮那是权宜之计,当真这些蛮首在朝廷扶持下壮大,就能忠心于朝廷?就算他忠心于朝廷,他们的后代呢?相反的,在手中力量越来越强大后,他们的野心也随之增涨,所以才有了南诏之殇! 那么为什么又与港灿有关? 一样的道理,港人治港了,于是扶持几个有名望的商人,再借他们的手稳定臭港治安,发展臭港经济了。 然而人性是自私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象王巨,对宋朝是很忠心,不管忠心于这个国家还是赵氏家山,但只要赵顼苗头不对,相信王巨立马乘船去海外做海外王去。 在国家扶持下,这些人生意越做越大,然后挤压了小市民的生存空间,贫富严重不均了,生存矛盾严重,外国势力进入后,迅速就造就了大量港灿。香港也就成了臭港了。 然而这些人真的会对国家忠心吗,官员们都很少有几个人做到爱国,况且是商人?看到苗头不对,立即撤资逃跑。所以报纸登载某某人跑了,何必之,空让人笑掉大牙! 因此这个政策从开始就是错误的,当然,也无妨,总会有错的政策对的政策,李世民还犯错呢。调整就是了。这个亏吃了权当一个教训,亡羊补牢,来得及补救,但别登…… 不过这些蛮首们危害那可是比某某商人要大得多。 他们真会造反,真会杀人。所以一些蛮首们以世袭故,恣肆虐杀百姓,为患边境,“汉民被其摧残,夷人受其荼毒。”就象偏远的夔峡路,一些蛮区至今仍挖人心肝为食,掳掠汉人当奴隶,宋朝装傻装不知道,王巨也装傻装不知道。不然怎么办,能找到解决办法吗? 所以一直到明朝,才想出这个政策的失误,于是出现了改土归流。 具体的是两种策略,一是从上而上,先改土府,后改土州。不过王巨考虑到眼下现实的环境,增加了一条建议,也就是以汉官为流官,为主官,土官为辅官,实权在流官之手,辅官则起安定辅助之作用,用以将各个生蛮地区百姓治理融合起来。 二是抓住一切有利时机进行,如有的土官绝嗣,后继无人,或宗族争袭,就派流官接任;土官之间互相仇杀,被平定后,即派流官接任;有的土官犯罪,或反王朝被镇压后,以罪革职,改由流官充任。 三是土官不法,残忍,导致境内百姓怨声载道,主动请求朝廷革除土官世袭,那么朝廷就立即派出官兵与其境内百姓里应外合,将这个蛮首铲除,改为流官。 也就是有机会,就立即抓紧改流,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改流。 但王巨补充了一句,没有机会的情况下,得创造机会,可前提就是有机会,真正没有机会,那么就不能用兵,否则代价太大了,弄不好就会陷入持久的战争。 就象王巨这次改土归流,多是没有机会,但他故意将兵士的薪饷发给这些蛮首们,让他们扣克,然后借助寨中的兵士之手,里应外合,将这些蛮首一一铲除。但王巨如果不这样做,而是强行平定,那将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必须说清楚的,否则以后有大臣画虎不成反类犬,激起了民变,反而成了王巨的责任。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是平均了财富,财富悬差不大,民情就不会激愤,反之则反之。那怕进入了现代社会,不愁衣食,如果贫富悬差过大,还会有许多百姓内心不平。 二是没有了首领,就不容易集结各村寨百姓,百姓集结不起来,就不会产生造反起义的什么。 三是没有首领,没有了强大的凝聚力量,百姓就不敢对抗官府。 所以后世的中国得感谢朱元璋,老朱虽然残忍,可棉花就是他推广种植的,改土归流也是他的创意……如果没有改土归流,就没有云南这个大后方,那么抗战时局面……不堪想像了。 王巨在广南西路花的钱帛吓死人,不仅仅是开发,还有一部分也就用在改土归流上了。可以说现在广南自宜州横山寨往东,三成蛮人地区实施了改土归流。虽然七成地区依然是土司制度,但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了。况且就是这七成地区,大部分地区也在推广汉化政策。 王巨将改土归流的构思上书了朝廷后,又请求朝廷派流官过来。 于是自杞州一切为二,划分为一州两县,朝廷择了广南的几名进士过来担任州县的流官。王巨又挑选了一些忠厚的蛮首担任县尉,每一个县好几个县尉,多了权就薄了。 然后看大理那边的反映,没想到大理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大约他们看到交趾的惨象,有些畏惧,自杞对他们来说,也过于遥远,平时无法管辖,因此不大在意,两相结合,默许了宋朝经营自杞州。但这并没有结束,王巨又让各村寨挑选几个精明强干,略懂一些汉语的丁壮,让他们到一些汉人主户家做雇工,但不用这些主户发薪酬,薪酬是王巨发放了,主户的责任就是让他们干活,教导他们怎么去干活。干什么活呢,就是农耕生产了。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他们学会先进的农耕生产,而非是什么刀耕火种。那么一年后,他们返回各村寨,也就将先进的农耕生产技术带回各村寨。否则还是象抚州蛮那样,俺们吃不饱了,只好下山来做强盗了……甚至往大里说,他们带回的不仅是农耕生产,还有汉人的语言,以及文明的生活方式,也利于双方的融合。 可大理那边没动静,相反,这事儿在宋朝闹得可不小。 宋朝政策,消积防御呗,既然消积防御,如何赞同主动进攻式的改土归流?于是纷纷上书,自此朝廷南方进入多事之秋。 不过让许多人失望万分,经过王巨的治理,整个广南西路似乎又要进入“大同”状态。至少几乎没有再象以前那样,有许多抄掠现象,或者贩卖人口导致大量人口失踪。 实际余下的各个蛮首,看到如今广南西路的变化,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省怕被王巨与寨中送出去的士兵联手“平均”了,哪里敢有小动作? 整个广南西路似乎进入了北宋管辖史上最安静的一年。 以这种状况,让这些士大夫们能说什么?难道这种安静也叫多事之秋?因此说着说着,就没有声音了…… 而且再说下去,那很不好的,王巨为什么能成功,就是均田产,打土豪,赢得了广大蛮人平民的心。那么宋朝要不要仿效呢? 吴充不是说改土归流,早就不讨论它了。 他说的王巨置了那么多骑马,当然也花了很多很多的钱。 南方的战马没有北方的贵,可一匹同样也得花不少钱。不仅是战马,还是骑兵的相关配置,如弓箭,马刀,马甲,以及其他装配,一个骑马从马到装备,可得花不少钱。 而且养马费用同样很高昂。 然而王巨养了那么多骑兵,这个骑马用在什么地方了?仅仅是曲珍带着五千骑兵南下与占城人打了几场小战役。这必然不是王巨的作风。 再说通过王巨,他们也得到许多真正南方的情报,以南方那种密集的雨林,除非在特定的场合,否则骑兵罕能派上用场。这也是南方这些国家出现大量象兵的原因。 那么王巨为什么置那么多骑兵? 第670章我是第三 韩缜石化了:“他真用兵大理啊?” 为什么有这个表情,那就是国土面积,现在大理不仅包括了后来的九成五的云南地区,一小部分川贵地区,还包括了一小部分越南、泰国地区,老挝与缅甸北部的大片地区,甚至一小部分东印度地区。如果论面积,它几乎是以前交趾国的八倍以上! 当然,表面上看起来,交趾打败了大理。 然而这并不能真正代表国力,就象西夏论国力能及宋朝吗? 甚至真正论国力,辽国也不及宋朝。 国家越大就越难从外部强行灭掉,中国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如果不是司马家那几个家伙不争气,将西晋打得一团糟,五胡能乱华吗?如果不是金国占据了北方,元朝能歼灭宋朝吗?甚至可以大胆地说一句,如果忽必烈不发起神奇迹的万里长征,奇袭大理,对四川形成南北夹击,导致宋朝最终失去四川,恐怕还是不能灭掉南宋! 如果不是李自成与张献忠这两个王八羔子将中国弄得乌七八糟,清人能南下吗? 或者倭国,不要说美帝帮助,如果不是前期美帝提供倭国石油与橡胶,倭国还不知道打成什么样子。即便有了这个前提,后来美帝与苏俄不插手,倭国也许能占领云贵四川陕西,但还是不能灭掉中国。且看华东的新四军,华北的八路军,以及各支活动在敌后的国民党军队,中国太大,倭国兵力分摊不过来了。相反的占的地盘越大,力量越是薄弱。也就是说早晚还会被中国撵出去!当然,那样胜利会来得更晚,也许是十年后,也许是二十年后。 这个道理就是大理与交趾的区别。 无论交趾或者占城,它们面积太小了,又临近海滨,因此几次席卷,再加上王巨派出部分军队夹在难民里,交趾灭国了。然后再用流民将占城军队吸引到里州,后方兵力空虚,王巨用船载着大军,一下子就将占城国拿下。 但这种战法能适用于大理么? 不要说大理,就是真腊,这个流民战术也不管用,无他,真腊面积也大! 吕公著说道:“陛下,如果王巨真的想灭大量,以臣之见,最好不要准之,否则必会劳民伤财。” 赵顼很不悦地问:“吕卿,哪里劳民伤财了?” 当年王韶经营熙河,文彦博也说过类似的话,就象修房子,开始时工匠要的工钱很少,但修到一半时要房主增加工钱,修还是不修? 赵顼反问一句,你家房子坏掉后难道不修? 两者意思差不多,不过吕公著不会象文彦博那样不要脸。 赵顼仅是一句,就问得吕公著无言以对。 劳民了吗?是劳民了,劳了大洋对面的许多土著人,可这个劳得怎么算啦? 伤财了吗?是伤财了,一千万掏出去了,但一千万多吗?一千万灭两国,那么灭一国只花五百万,王巨,朕给你五千万,你替朕灭十国吧! 当然,朝廷掏出来的也不止一千万,有许多隐形的支出,比如支持了许多器甲,那么多器甲并不完全是在海外打造的,朝廷也支援了不少。两广部分收入也让王巨透支了,虽然不多,那也得有好几百万。 如果同意,八千士兵进入巴蜀,再南下大理,那就要提供许多后勤供给,还要动用民夫,虽然不象郭逵南下十万大军,二十万民夫那样用度,也要花费一些钱帛。 但在军事上的朝廷用费,也就是这么多了。多吗,不要灭大理,就是已经灭掉两国,也不算多了! 另外还有一个用费,那便是流民的安置,王巨在南方,这些流民懵懵懂懂的,卸下了船,再装上了船,然而一旦到了内陆,不派官员衙役官兵将他们疏散,这么多多流民一旦逃跑流窜起来,整个东南就乱套了。所以朝廷看到王巨奏章后,立即下诏,让东南所有州府立即警戒起来,不仅让他们立即组织衙役厢军准备配合王巨派来的各个管事,将百姓疏散到各个主户人家,同时为防万一,已经调拨了三万禁兵南下,前去各州警备。 这也是集权制度的好处,就象当年唐太宗安置十万胡人,全国静悄悄一片,一下子就安置下去了。 现在虽然人数更多,马上所有武器收缴,又没有一个组织,问题也不大。 不过这也会产生巨大的花费。 但这个花费如何计算?流民安置过来了,贫困户百姓南下了,几年后交趾成为鱼米之乡,又有了海路,那么宋朝多了一个粮仓在手,会对宋朝产生什么影响? 民以食为天,可是人口越来越稠密,丰年都有百姓吃不饱呢,况且是荒年,如果有一个粮仓在,虽然就是海路,那也会产生积极的意义!实际史上元朝将北方百姓弄死光了后,于是从南方调粮,走的就是海路,高者一年从海路运三百多万石粮食到北方,为此至元十一年到至元二十九年之间打造了九千艘海船。 但官员们害怕出问题,不敢打造大型海船,而是更灵活机动的遮洋船与钻风船,两者皆不足一百吨。但没有海路,元朝前期的统治,就会出现重大问题。实际在元朝就已经能真正制造出载重达到一千五百吨的特大型海船了。然而历史仿佛开了一个玩笑,到了明朝时,郑和下西洋,花的钱帛太多了,再加上海上风涛之险,倭寇之害,于是更先进的文明反而禁海了…… 所以王巨为什么想北宋立国时间更长一点? 虽然有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但相比于其他朝代,在内治上北宋至少算是开明的王朝。 因此从这个角度分析,也不算是什么花费,顶多说是朝廷的一个重大投资。 吴充说道:“陛下,大理太大,臣就担心一旦开战,胜负不得而知,即便大胜,将大理灭国,以后如何得治,所以太祖时用玉斧画大渡河,自西朕不欲图之。请陛下三思。” 冯京也说道:“陛下,王巨南下,灭掉两国,大功圆满,没必要画蛇添足了。” 这两人绝对没有什么歹意,说的也是他们想法。不管怎么说,郭逵南下,朝廷动用了那么多钱帛与军民,只换来一场惨胜,他们同样也不甘心。打到这份上,交趾成了一块若大的死寂之地,占城的国王都马上被送到京城,足够了,足够了…… 王珪说道:“若论战力,我朝王巨当为第一。” 吕公著说道:“若无流民牵制,王巨如何轻松拿下占城?” 别说什么战力,这种做法依然很惨忍! 这个理儿……只要是灭国之战,哪里可能会做到和平的仁爱的灭人家的国度? 不过吕公著也不是纠葛王巨做法残不残忍,如果激怒了这小子,他再弄一个一百万流民到南方,然后再安置,弄到最后如何安置?相信,以这小子的心狠手辣,六成会做得出来的。因此他的意思是说若无这些流民,王巨是不可能轻松胜利。那么到了大理,就没有流民了,也就无法轻松胜利了。所以不能对大理用兵。 蔡确听他们争了大半天,在边上说道:“王巨并没有说一定要灭大理,可以下诏,问一下,另外再诏令,让他三思而后行,切莫冲动。” 赵顼说道:“就这样吧。” 实际他早就猜测出来,不过究竟行不行哪,他还真不大清楚。而且王巨送到京城的各个地图,同样包括了大理的地图,确实大理面积很大很大。 但是他看着王巨绘制的大地图上的各国版图,又看着大理,心动不心动?不心动……那才怪! ………… “少保,折合了一下,大约在九百七十万余贯。”黄骅说道。 这便是这次出兵的收获。 大部分是在毗阇耶城中替占城镇压与“宾童龙反叛分子勾结”的婆罗门、刹帝利所得,余下的就是镇压宾童龙宋军的一部分收获。 与诃黎跋摩谈判好了,燕达也率领余部大军进入毗阇耶城,里州开始撤退。 这些百姓重新装上船,运到中原。实际王巨也没有害这些人,呆在彼岸那个岛上,多数人过着原始状态的生活,即便沿海地区有了一些文明雏形,也不是很先进。 因此人的寿命很短,如果能计算,平均下来,人均寿命不会超过三十岁,为何这么短,因为许多婴儿活不到几岁就死掉了,王巨几乎没有看到超过七十岁的老人。 如果他们到了中原后,又不生事,若再遇到一个好主户,生活能比彼岸岛上生活好上数倍。并且他们后代就会渐渐融入这个发达的文明体系。当然这个人种也会象当年鲜卑人那样消失了。 是好是坏,那就看站在什么角度了,最少比美帝对印第安人的政策强。 但有三伙机灵的交趾百姓察觉不妙,集结无数百姓反抗,然并卵,迅速就被镇压下去。只能说这三伙人掀起了三场不愉快的小插曲。 并且时间也等不起了。 如今船只经过陆续改造后,有许多大型海船变成了五桅九帆,从而达到八面风(八面风,就是帆船时代船只有许多主帆侧帆,因此可以通过调节各个主帆与侧帆利用不同的风向,从而使船只保持一直迅速地航行,郑和下西洋时曾一度达到九桅十二帆,因此可能这种宝船已达到了木船结构的最大极限,两千多吨,甚至三千吨,但不可能几万吨,那有点扯)。 这也让王巨一度迷惑,古代不是两桅船三桅船吗,他受到加勒比海盗影响了。 因此这个船只技术在王巨大力推动下,如今几乎已经达到了元朝的巅峰时代,遥遥领先于北宋的船只技术。 但不管几面风,不可能顶风风帆还能推动船只航行。 那么在顶风时,只好放下摇橹,落下所有帆布,几十人上百人摇动大橹,继续逆风航行。但这个距离是休想指望能航行多远了。 这就要必须抢到季风,实际后面的一些船只可能已经开始顶风航行了,不过后面的是疏散到福建路的流民,而非是进入长江,问题也不大,但时间肯定耽搁不起。 流民转移走了,占城人长松了一口气,虽然宋军已经驻扎在毗阇耶城了,但没有胡作非为。而这些流民一旦涌过来,那就不是胡作非为那么简单了,而是彻底的成为死寂之地。 然后在王巨与诃黎跋摩号召下,两国组成大军讨伐宾童龙的叛军。 王巨不是好心,不让他们统一起来,真腊人过来了,占城只能束手就擒了。 但他有点小视了宾童龙的顽强,好在他行军向来小心,虽然是一个小地区的反叛,王巨仍出动了数千骑兵,以及一支庞大的水军,最后燕达看到有些不妙,直接将大军投入主战场,这才将宾童龙叛军平灭。不过这一来,终于给宋朝带来四五千伤亡。 而且在宾童龙地区收获也很少。 两边财货集结,现在没有准确的货币体系,只好估了一下价。 第一种财货便是金银,甚至还有来自宋朝的铜币,这个大家都喜欢。 第二种财货便是来自宋朝的商品,这个不可能再带回去了,得在当地交易掉,换成占城的物产。 第三种财货便是占城的物产,比如象牙、犀角、乌木等珍奇异物,以及一些来自海外其他国家来占城交易的物产,这些商货要带回去重新交易。 陆续地将宋朝商货换成占城或南海的商货后,王巨让手下的管事估价,得出了这个数额。 和斌有些不大满意地说:“就这么一点?” 王巨用兵奢侈,奖励抚恤丰厚,也承诺了拿出一半当成奖励与抚恤,也就是这一战,都未必能保住军费开支。 “这些小国家还是太穷了。”燕达说。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大肆抄掠,全城清洗,再清洗宾童龙地区,那么可能会收获两三千万财富,但那样做,显然不符合王巨的宗旨。 王巨也笑笑无语。 难怪后世有人说宋朝占据了世界的六成GDP,看来也不算虚言,交趾虽然因为穷兵黜武,打得国库空空如此,但席卷时,在民间也没有获得多少财富。都说毗阇耶城富裕,也不过如此。想一想史上金人攻入开封城,得到了多少财富吧。 “有比没有强,诸位,不要多想了,我们办正事吧。”王巨说道。 说着,带着大伙走出这个宅子,是占城国一个顶级贵族的宅子,至于那个皇宫,王巨没有入住,得给诃黎跋摩面子,否则他以后不好统治这个国家。 一行人来到皇宫,皇宫里诸位大臣早就集结了,诃黎跋摩则苦瓜着脸。 王巨拍了拍他肩膀说道:“诃黎,勿用担心。你们占城以前也有国王去中国觐见中国天子,随后就回来了。之所以中国平灭交趾,原因你们大伙都知道。如果不是交趾攻入我朝邕州大屠杀,中国岂会发兵南下?难道中国会对你们这些小国家产生兴趣吗?” 其中一个大臣听华录翻译后,不服气地张了张嘴巴。 “你叫耶龙诃吧?” “嗯。” “是不是以为我说的是大话?不错,郭逵南下,是没有灭掉交趾。这非是我大宋用人失误,乃是三个有军事才能的人皆有重任在身。” 耶龙诃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华录翻译道:“他问少保,你算不算其中一人。” 王巨傲然答道:“我肯定算一个,但是其中最弱的一个。” 第671章新的开始 耶龙诃不相信。 不是说王巨有多厉害,总之,这一战让占城人意识到宋朝的强大,但还不能让他们彻底服气。有的人难免时常在想,如果不是流民将占城的力量一起吸引到里州,又会是什么局面。 不过后来平定宾童龙地区的叛乱,多少让他们真正看到了宋军的强大。况且不服又如何,边上还有真腊威胁呢,再说宋朝能弄来第一波第二波流民,难道不能弄来第三波流民? 主要宋军到了占城并没有象交趾那样大屠杀,没有多少屠杀,就不会产生多少仇恨了,因此两相矛盾不是很多。接下来就看宋朝如何招待诃黎跋摩了。 耶龙诃不相信的原因就是有那么多能打的重将,为什么不派过来,而派郭逵南征? 王巨说道:“辽国强大你们听说了吧?” “听说了。”耶龙诃道。 王巨心中骂了一句娘,实际无论交趾或是岭南的土语,还是有迹可寻的,但这个占城语,他呆了这么多天,如果离开翻译,仍是一句听不懂。 “辽国虽然强大,可是上一位辽国皇帝亲征西夏,却被西夏大败。西夏屡屡攻伐吐蕃,却一次次被吐蕃大败。就是这个吐蕃,王韶仅领两三万军队,便灭了一半吐蕃,替我朝拓地千里。紫山,将地图拿过来。” 王紫山将怀中的一卷大地图递到王巨手中,因为很大,王巨只好将它摊在地上,指着上面青色说道:“它就是辽国。” 辽国之北则是白色,但王巨没有赅人听闻的标到北冰洋,只标到贝加尔湖与外兴安岭。茶色则是西夏,深黄色则是吐蕃,赭色则是大理,红色则是宋朝,鲜绿则是占城,深绿则是真腊,橄榄色则是罗斛国,湖绿色则是蒲甘国。还有马六甲海峡对岸与蒲甘国西边的一些国家,那不在这张地图上了。 王巨一一指出各国所在的位置,这几十个占城的君臣皆好奇地围在四周辨认。 占城不是夜郎国,但这终是古代,他们所听来的消息多是从宋朝海客嘴中得来的,即便偶尔派出使者,也大多数仅去了桂州。 就是去了京城,回来禀报的消息也很笼统,所以王巨故意拿出这张地图给他们看,让他们明白两国之间的差距。 诃黎跋摩果然不相信地问:“我们占城就这么一点大?” “诃黎,你以为有多大?马上你这一行,就知道我朝有多大。”说着王巨还标出诃黎跋摩进京城路线图,又让王紫山将地图收起来。占城几十个君臣皆有些失落,与宋朝辽国相比,占城面积太小了,小的可怜,还算是一个国家吗? 王巨又说道:“为何王韶没有南下?他当时正担任着我朝西府副宰相,你们认为一个交趾值得我朝一个副宰相出手吗?” 似乎也是哎…… 反正糊弄占城人就是了。 “第二位则是章楶,几年前就是这个西夏,集结三十万大军侵犯我朝。” 华录翻译完,又将占城人吓着了,一个占城那可能有三十万军队哦。 “朝廷让我为主帅,章楶为副帅,出兵西北,因为时间匆忙,那时我们手中兵力还不足十万,但那一战几乎将西夏三十万大军全歼,其中的谋划主要就是章楶。究竟如何,诃黎,你到了我朝可以打听一下,有没有这一战?不过前几年辽国听闻我朝大旱,派使来勒索,朝廷将章楶安置在河北,你们说,是辽国重要,还是交趾重要?” 王韶第一,章楶第二,第三无疑就到了王巨。 燕达以为王巨是谦虚的说法,或者是为了吓唬占城这些君臣。 其实王巨真的没有谦虚,相反的,他有些自吹了,就象现在军中的燕达、刘昌祚、苗授等将的军事才能,可能都在他的上面。 不过放在宋朝,不要说燕达这些武将了,就是卫青霍去病来了,同样也会悲催,哪里给他们充分发挥军事才能的机会? 但若只在南方,王巨倒是谦虚了,无论王韶来了,还是章楶来了,不要说占城,就是交趾也让两人头痛的,顶多他们不会象郭逵这样损失惨重,九成能攻破升龙府城,但想要实现赵顼的要求,在交趾置郡县,那是万万不可能办到的。 耶龙诃叽里呱啦问了一句。 华录翻译道:“少保,他问那么朝廷为什么不用你南下?” “当年我朝大旱,我还派人到你们占城来筹备粮食,后来还被你们占城赶走了,是几千万人粮食重要,还是交趾重要?” 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当初下令撵走宋朝筹粮船队的正是诃黎跋摩。当然王巨也不会计较了,又说道:“确实,那次朝廷用人确实有误,不提别人,就是让燕将军作为主将,也许会比郭公做得更好。” “不仅如此,我朝拥有精兵百万,这次我南下只动用了几千步卒,余下的仅是在广南路临时募集的官兵,试问你们占城用什么来与我朝对抗?或者说你们占城能有什么让我们大宋看得上?” “我们可没有想过对抗中国。”诃黎跋摩道。 “那就好,只要你们以后不想对抗中国,中国就不会对你们用兵,问题你们北上的一行人,我朝至于会扣留你们吗,或者说你们值得我朝天子将你们扣留下来吗?” 诃黎跋摩老脸一红。 “诸位,再随我来,”王巨将他们一行带到城中的一个库仓,原来是占城的,被王巨征用了,一些掳获来的物资,还有数万官兵的用粮,全部储藏在这几十个仓储里。 王巨打开一个仓禀的门,将这行人带进去,里面放着一些瓷器布匹,还有一些兵器,王巨说道:“诃黎,这些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等你回来后,由你全权处理。” 说着将钥匙交到诃黎手中。 这次掳获的一些物资中,有许多是宋朝的商品,包括茶叶布帛瓷器,但有的布帛瓷器质量,让王巨自己儿都看不下去了,大约是福建路一些海客从国内弄来的劣质产品,弄到海外骗老外钱的,这些就不处理了,全部交给了诃黎跋摩。 自己为了以后诃黎跋摩能够集权,处死了许多顶级的婆罗门与刹帝利,又替其平定了宾童龙地区的叛乱。但后者颇有些麻烦。 占城百姓有两大群体,一个是椰子部族,活跃于国土北部的阿摩罗波胝和毗阇耶等地。一个是槟榔部族,活跃于国土南部的古笪罗和宾童龙一带。 如果说通俗一点,前者就是原来的占城百姓,或者说日南郡百姓。后者则是占城向南扩张的百姓,非日南郡百姓。 至今还没有全部融合,偶尔会发生冲突,这次宾童龙叛乱一部分是因为上任国王律陀罗跋摩三世无能,一部分就是因为这个族群问题导致的叛乱。 然而迫于外界压力(北交趾,西真腊),往往这两个部族也会通入联亲的方式,主动地化解冲突。 现在王巨替诃黎平灭了叛乱,镇压了北部椰子部族有权势或有声望的贵族,又屈辱地将他送到京城走一遭,诃黎跋摩威望也会下降。 但王巨不可能一直在占城驻扎大军,保卫着诃黎跋摩的王位,所以将这些物资送给了诃黎跋摩,让他以后用此来笼络人心。 再就是兵器,王巨替土著人打造了大量兵器,这些土著人迁徙到中原,兵器一起收缴上来了。 但这些兵器皆是粗制滥造的不合格产品,成本也低廉,王巨也交给诃黎跋摩笼络人心了,虽然王巨看不上眼,但放在占城国,这些兵器还可以用一用的。 而且至今真腊并无动静,更没有派使者拜访一下,王巨估猜着真腊人大约有一些想法了。这些武器发放下去,及时地装备到占城士兵手中,那么未来占城就可以抵住真腊的进攻。 怎么办呢,交趾现在是收回来了,但是一个虚弱的孩子,在他未成长起来之前,必须给他设置一些保护措施。 那么占城就是最好最强的长城。 大伙看着这些物资武器,物资的都不是太在意,主要就是这些武器,诃黎跋摩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激动,然后平静地看着王巨。 这是一个颇有些想法的人,不然想不到会诱惑宋朝出手,以此来化解交趾所带来的压力。 确实在另一个时空,虽然郭逵没有灭掉交趾,但那一战让交趾元气大伤,过了很久后才再度出兵占城,占城也暂时化解了交趾的危机。然而真腊人来了…… 其实在这个五极当中,论军事力量还是交趾第一,他们将文明化为战斗力了,那么这几国那一国文明度最高?无疑是交趾。 王巨说道:“诃黎,你是一个聪明人,应当领会我释放的善意。” “感谢,感谢。”诃黎说道。 是否感谢,王巨从他表情上是看不出来的,不过至此王巨所做的种种,能让诃黎相信王巨的承诺。 事实诃黎跋摩到了京城后,赵顼款待了一番,问了一些南方的情况,这个赵顼好奇,京城的各个大佬也好奇,诃黎跋摩一一回答。 赵顼表示很满意。 来的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他的长子,要世袭嘛,所以王巨让他长子也到京城,然后得到朝廷某一个官职,以后宋朝如果继续强大下去,这个官职就能替诃黎跋摩的儿子争一个上位的名份。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其实就是要保持占城对宋朝友谊的延续。而且边上又有真腊的威胁,王巨也不怕这对父子以后变成金家的三个胖子。 另外送到京城的,还有占城的一些大臣。 而且这一干人等一路所行过来,看花了眼睛,当然也知道原来宋朝这么大这么繁华,所以态度就越来越谦逊卑微,赵顼就更加满意,授了各人一个宋朝官职,当然了,这个官职就别当真,但另外又赐予了许多礼物,才派使者专门将他们送回占城。 不过现在诃黎跋摩肯定不清楚,王巨将他们送到宋朝,心中避免不了有些担心,因此有了今天王巨的解释与示好。 “那就请行吧。”王巨说道。 这一行人用海船一直将他们送到杭州,自杭州下来,然后再转乘内河船只,一直驶到京城,逗留一段时间后,再顺汴水南下杭州,再顺着季风,返回占城。 行程一起替他们安排好了,船只也安排好了,船上布置很奢侈,既然做屏障了,没有必要虐待之。 王巨将他们一行送到码头边。 码头边还有不少船,但多是渔船,真正的海上货船罕见了,正是季风更换时刻,南下的船只没有来,北上的船只早就离开。 不过还有少量一些船只因为各种缘故逗留着,有人认识王巨,万分感恩地喊道:“明公。” “少保。” 王巨虽离开泉州两年多时光,不过他在泉州留下的印记太深,特别是各个海客们。王巨也善意地挥了挥手。 然后站在船边说道:“诃黎,祝你一路顺风。” 一行人上了船,大船扬帆迅速启航。 王巨这才扭过头说道:“和将军,委屈你了。” 诃黎未回来之前,和斌得率领一万兵马驻扎在这里,配合诃黎拨派的贵族治理占城国,直到诃黎回来,和斌才能看情况决定是否撤军回去。 另外还有那段长城…… 到了这里,受长山山脉所逼,地形真的很窄,还不足一百里宽,但还不是最窄的,最窄的就是原来的占城与义安州的边界,只有四十几里宽度。因此王巨留下一部分温顺的“昆仑奴”,让他们将这段长城修砌起来,实际就是防止未来扯皮的。长城修起来了,占城人死心了,反而利于两国关系和平。长城修好后,这些昆仑奴就地分散到广南东路各处。 为了长城顺利修葺,和斌也要带着军队在占城驻扎一段时间。 但王巨那个北部湾计划宣告结束了。 下一步可能就是大理,那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第672章南帝 “子安,你这个桂州知州做得好啊,”章惇开玩笑道。 他是以交趾路安抚经略使知交州的身份来到南方的,不过交趾可不是交州一州,那也太大了。 王巨还是基本按照唐朝安南都护府的编置划分:交州交趾郡、陆州玉山郡、峰州承化郡、爱州九真郡、驩州日南郡、长州文阳郡、福禄州唐林郡、汤州汤泉郡、芝州忻城郡、武峨州武峨郡、演州龙池郡、武安州武曲郡,一共十二州近六十个县。 但有的王巨取缔了,宋朝的官不是唐朝的官,很金贵(指薪酬高,供养不起),而且经过自己的催残,即便迁徙十几万户百姓过来,人烟也变得很稀少。 所以王巨将武安州与陆州合并成陆州,福禄州、演州一切为二,合并到了爱州与驩州,长州合并到了交州府,然后从邕州拨出广源州广源州,划归了汤州,门州苏茂州则划归了陆州。从占城得到来的三州设立了一州三县,命名为南州,意思宋朝到了这里就是最南方了,而且王巨还有意对诃摩解释了这个州名称的用义。 于是交趾路变成了八州一府三十二县,以及西北角十几个羁縻州,并且多改回唐朝的旧名,取缔了交趾取的各个新名称。 朝廷也同意了这个划分。 也就是说,无论怎么节省,朝廷至少得委派两百多名官员,才能将这片土地管理起来。 可是一切草创,事务繁多,官员是朝廷委派,可具体到交趾路未来的规划,移民的安置等等军政事务,全部得由章惇领手了。因此朝廷商议后,便让章惇先行来到广南。 章惇是指王巨身为桂州知州,却呆在了邕州处理公务。 “不呆在邕州何如?桂州离交趾太远了。”王巨说道,即便章惇来了,王巨还要呆在邕州,除非不想对付大理。 两人说了一会话。 王巨开始说正事:“子厚兄,移民还未来,然而许多交趾百姓又陆续返回家园,可能以后有许多争执。” “子安有何高见?” “两种处理方法,一是将他们集结,然而我以为不妥,一旦集结,若是有心人煽动,交趾会难以安定。因此只有第二种办法,继续疏散,保持未来每一村寨交趾百姓占的比例不足四分之一,然后警告下属各官员必须一视同仁,不过若是交趾百姓桀骜不驯,也必须严惩不怠。恩威并用,以恩为主,以威为辅,数年后融合起来,境内自安。”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 所以王巨竭力推荐章惇过来,其他官员过来不够强势,或者不知兵,交趾以后还得出乱子。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在之前,尽量地杀……不过那样王巨实在下不了手,以驱逐为主了,虽然死了许多百姓,可还有许多百姓逃了出去,后来有的百姓随着流民席卷,结果一起送到宋朝中原休想回来了,但还有不少百姓逃到了哀牢、牛吼等地,这些百姓没有一起回来,那样又乱套了,不过就是回来了一部分,想一想原来交趾有多少户百姓吧。 王巨估计了一下,现在最少有三四十万百姓陆续地逃了回来,虽然战战兢兢的,看到官兵来了就逃,但他们回来了,纵逃也是在附近躲藏。难道将他们一一捉住杀掉?朝堂那些大佬们还不吵翻了天? 这就是章惇第一道难题了,让他们出来,不要再躲藏了,还要让他们做良民,以后不要聚集起来起义造反的什么。 章惇沉思。 “其实还有一策,你可以写奏章用特脚递送到京城,将这个情况反馈,让朝廷尽量多发动下面官员多迁徙百姓过来,就能进一步地稀释。” “子安,难道你真想将大宋的五等以户全部迁徙走?” “我还真想哪,但那可能实现?”王巨摇摇头说,王珪统计了一下,如今宋朝接近一千六百万户了,王巨也肯定知道这次统计,因为王巨也派了官员统计了两广户数,不过不知道整个宋朝具体有多少户,但能大约猜测出来。因为人烟稠密,可以说整个宋朝五等以下户能接近四成,由着王巨迁吧,他能迁走六百万户? 只能说经过他的努力,相比于相同时间的另一个时空,局部地区可能土地压力要缓解一些,赤贫百姓也会少一些。 但这次因为要仁爱的什么,反而弄了一百多万人分散到东南各州,仁爱吧……如果经王巨改变后,金人不得南下,以现在的人口增涨速度,一百年后就是三千万户。可能宋王朝就会产生严重危机了。 实际史上北宋末年方腊起义,也不仅是宋徽宗生辰纲引起百姓的负担,那时候土地就很紧张了,两千两百万户,土地能不紧张吗?要命的是那时候还有亚小冰河(比明末时的规模要小一点),甚至岭南都下起大雪…… 这才是真正内在原因。 然而前世王巨并没有研究这段历史,所以不好下结论。 也就是金人可能的崛起,小冰河,以及超级多的人口,如果王巨不能顺利地从大洋真正的彼岸找来杂粮,并且大规模推广,以宋朝这种人口增涨速度,那怕开拓了交趾,开发了广南,在一百年内都有六七成灭国的危险。非是外部灭国,而是国内许多百姓吃不饱肚子,逼得揭竿起义了。 因此王巨拼命地迁徙百姓,然而朝廷却有很多很多想法……王巨都不想说了。 王巨又说了第二件事,他拿出交趾路的地图说道:“子厚兄,请看,原来交趾路从交州往南就变得细长,不过交趾陆续向西从牛吼与哀牢人手中抢来一些地盘,因此在交州这一段还要好一点,然而到了爱州这一段,又开始变得细长。” 章惇看着地图,爱州就是交趾清化路的清化州,让王巨重新改回爱州。这里窄到什么地步,不足两百里,也就是平常一个丁壮,如果轻装前进,两天就可以从东走到西。 而在它的西部则是哀牢族人,以长山为界,多生活在山区。这个懂的,山区蛮人,如果未来宋朝安定了交趾路,那么这些蛮人又要下山抄掠了。可这么细窄,都不能很好地防御。 “子厚兄,因此我让和斌将军留下,还有一万官兵,未来让他配合你,如果可能,从爱州开始,一直向南,尽量让这段山脉的蛮人诚服归化,就象你在梅山蛮做的那样,然后以长山山脉为疆界。一防蛮人下山抄掠,二防未来真腊入侵。” “真腊这个国家不小哪。” “子厚兄,勿要担心,真腊虽大,可内部多是落后地区,”王巨又讲了讲真腊的情况。 “难怪你推荐我来交趾。” “子厚兄,若做得好,足以让你名垂史册,光照千古。”王巨安慰道。但除了章惇,还真难以找到适合地人选。并且是必须要做的,否则以后从内陆来的百姓陆续定居下来,他们都是苦哈哈的百姓,一旦适应了这里的气候,以这片水源充足的沃土之地,王巨估计有的百姓能拼命地劳作,甚至让庄稼一年三熟四熟。那么这一片地区能迅速变得更好,然而百姓却又是温顺的内陆百姓。可想后果吧。 不要真以为哀牢人都是好人…… 因此只有继续向西开拓,以长山为城墙,才能拱卫后方的安全。 章惇苦笑道:“如这样,一万兵士哪里够用?” “是不够,不过到明年就可以抽出来更多兵士……而且我在交州城(升龙城)准备了大量物资,供你调度,还会派一些管事协助你,他们以前在海外安置过许多移民,颇有经验。” “明年是什么意思?” 王巨说道:“请稍等。” 他到书房里拿出一叠卷宗道:“子厚兄,请看一看。” 章惇离开三司后,这几年一直在下面,不大清楚王巨在南方做了什么,虽然偶尔有书信往来,王巨也不会在信中说,俺对大理产生兴趣了。因此看后说道:“这是第三国第四国哪。” 他也被吓着了。 “子厚兄难道以为不妥?” “这是大理啊,远比交趾更广大。” “是啊,我也想过,不过好处多多,一旦得到大理,再以我这种方法去治理,还是可行的。那么巴蜀南部与夔峡地区广大的生蛮,也就夹在中间,失去了最大的倚仗,最少不敢象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祸害汉人地区了。” 这个理由不充分。 于是王巨又换了一个说法:“子厚兄,我朝西北是什么所在?” “西夏吐蕃。” 湟州地区才是真正的吐蕃核心,因此现在吐蕃并不能算是被灭国了,就连王巨所说的灭了一半吐蕃说法都不能成立。 “如果北方有一支铁骑灭掉西夏吐蕃,分兵两路,一是用兵巴蜀,二是自蜀西分兵南下,剑指大理,那会如何?” 若是那样,南北夹攻,巴蜀多半就会丢失,宋朝也就危险了,因为控制了巴蜀,无疑就控着了大江的上源,危胁着江南安全,江南一失,宋朝没有东南这个粮仓,还能存在么? 然而章惇摇摇头说:“这不可能,且不说西夏与吐蕃不好歼灭,即便歼灭了,蜀西多是雪山,还有大草地,连象样的道路都没有,如何自蜀西进入大理?” “子厚兄,什么可能都有,就象之前,你能猜到我会将占城国国王与大臣请到京城?” “那得多强大的国家?多强大的军队?”章惇说道。话外之音,你可以灭掉占城,但能做到灭掉西夏吐蕃,还有带着一支大军自蜀西进入大理?况且宋朝陕西路官兵是吃素长大的? “子厚兄,没有永远的国家,无论那一朝一代,皆会有兴起之时,也有衰退之时。如果中原衰,北方兴,就会有这可能。” 但章惇不相信,不过王巨真仅用手中的力量将大理灭掉,他还是很欢迎的,于是说道:“子安,要三思而后行。” 现在的战功很好了,不管用了什么手段,是真正灭了两国。如果欲壑难填,征讨大理失败,那不是画蛇添足,而是立即进入地狱,到时候仅是士大夫的口诛笔伐,王巨仕途也到了头。 “我还在考虑呢。”王巨说道。不过他就没有继续大理这个话题,而是象章惇仔细地介绍着交趾的情况。 第二天章惇离开邕州,前去交州城,时间很快的,马上西北风一起,诸官员纷纷南下,不久百姓就要到来,仅是十几万户百姓的安置就让他头痛了,尽管王巨会派一些帮手帮助他,因此他必须进一步摸清楚交趾的情况。 “官人,妾身有点担心。”琼娘等王巨送走章惇回来后说道。 “担心大理?” “是有点担心。”琼娘说道。 也许能灭掉大理,但王巨只向朝廷请求了八千兵马,余下的就是王巨手中的力量,但这个力量还要分出一万兵马驻守交趾,所以胜败真有点不大好说啊。 王巨睐起眼努力地回想。 似乎忽必烈是在某一年九月率十万大军誓师启程,但没有立即南下,得做很多准备的,自己同样做了很多准备,甚至相信比忽必烈做得更充备。无他,自己没有一个四川遥隔。 这个时间不能算。 因此在“又一个某一年”九月,忽必烈分兵三路南下,自川西走了两三千里路,十一月到达金沙江畔,当然,这一行万分艰苦,十万骑兵最后似乎只剩下两万人。然后派人招降,段氏不降,于是蒙古骑军继续南下,于十二月占领大理都城。真正行军到战争决出胜岁不过三四个月时间。因为损失惨重,不能达到忽必烈南北夹攻四川的目标。但也逼得宋朝不得不向四川增加重兵,导致中路兵力空虚。实际上是换了一个方式,达到了灭掉南宋的战略用意。 后面的明朝收复云南,清朝剿灭吴三桂,就不用借鉴了,因为那不是大理国了。 但那是元朝铁骑,自己手中的这支军队,与他们会有多大差距? 其实王巨手中这支兵力战斗力还是很乐观的。 除了原先募集的土兵外,后面从自杞蛮,还有一些横山宜州周边蛮区,又逼各部族蛮陆续交出两万多子弟,虽然陆续的战争产生了大量伤亡,还有各种意外伤亡,包括一小部分士兵感染了疟疾不治而亡外,现在自己手中还有十一万多军队,即便交出一万军队给章惇调度,还有十万大军可用。 自己又从中刻意训练了两万多骑兵,一万多名“特种兵”,就是挑出一些精英,训练他们在山林等各种特殊地形下作战,另外就是两万余名“多种兵”,也就是夹在流民中的那支宋军,可陆战,可水战。再者就是一万余名医战兵,一面训练他们作战,一边培养他们掌握一些浅易的医疗知识,战场上能当成战士,战后能当成各个临时大夫。并且八成兵士经过实战的考验……最后就是奢侈的用兵,就象灭占城一战,自己动用了七万余战士,但拿出了近五百万贯当成了奖励与抚恤。 虽然这样用费很大,不过能刺激将士的士气。 地形气候也适合,可能到热带雨林里,广南的土兵还有点不大适应,但在大理,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况且还有对西南十分熟悉的熊本带着苗授与刘昌祚两员虎将,在巴蜀侧应配合呢。 行不行? 实际灭掉大理不会存在难度,虽然大理广大,也不要将他们战斗力想得太高了,主要就是时间,不能拖得太久,一旦拖久了,财力物力跟不上,再加上表面看起来得到大理,对宋朝帮助不大,说不定还成了拖累,那么朝廷就会下诏罢兵了。 那时……前功尽弃! 可以说是真正画蛇添足了,因为从此大理必然与宋朝交恶,大大的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王巨确实有点儿犹豫不决。 但就在这时,大理派使者来了。 王巨写信给大理,你们必须将李朝的宗室子弟与一些重臣交出来。 确实有许多交趾百姓逃到了大理,可是大理表示很无辜,于是派来了一个使者。 不过王巨看着拜贴上的名字,惊讶万分,因为来的人,可是一个与洪七公平起平坐的武功高手…… 他轻笑起来:“南帝啊。” 第673章恶婚(上) “世子,请坐,”王巨伸出手说道。 “谢过王相公,”段正明客气地说道,一边坐下。 段正明是大理前任皇帝段思廉的孙子,所以王巨称呼段正明为世子。 但他只是一个世子,王巨的态度不算倨傲。 琼娘沏上茶。 王巨说道:“世子,请用茶。” “谢过王相公。” “勿用客气,”王巨说,但心中在想,这个世子的汉语说得倒也“字正腔圆”,不象占城那些人的汉语,几乎都听不懂。 段正明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刚要开口,王巨说道:“世子,你前来为使,是替你们段氏出使,还是替高家出使?” 段正明色变! 这就是大理的历史与现在状况。 别相信《天龙八部》里写的东西,那太过美化大理了,实际大理一直很乱。先是段氏内部自相残杀,后是君臣争权。 大理前身是南诏蒙氏,后唐年间,权臣郑买嗣篡蒙自立,但与中原很相似,往往第一个造反起义的皆不会笑到最后,仅仅二十几年,南诏剑川节度使杨干贞借故入朝,杀郑买嗣之子郑隆亶,郑氏的“长和国”灭国。 不过杨干贞恐郑氏旧臣不服,于是推举素有声望的赵善政即位,赵善政即位后,反而排挤杨干贞,凡干贞有所请乞,辄不许。傻逼一个!不足十月,杨干贞忍无可忍,将赵善政罢废自立。 但杨干贞能力不足,治国无方。通海节度使段思平联络了大理高家、董家等权贵与三十七部滇东乌蛮部,约兵石城西进。杨干贞派杨诏率兵迎战,结果杨诏大败,自缢而死,杨干贞准备弃城而逃,为段思平所擒。后晋时,大理段家立国。不过段思平没有大兴杀戳,“虽尽逐杨氏邪臣”,但仅逼杨干贞为僧,并没有将他处死。杨家势力得以保留了…… 同时大封功臣,董伽罗为相国,赐其兰州之地,高方为岳候,赐成纪、巨桥等地,爨判为巴甸候……这样一来,国家立即迅速由乱入治,而且也没有造“杀业”,但其弊病呢,且看晋文公…… 段思平死,临终前立其子段思英,不过段思平还有一个弟弟叫段思良,段思平能上位,背后是有许多人帮助的,这个就象赵匡胤一样,当真是万军所向,皇袍加身那么简单?背后还不知有多少阴谋阳谋。这个弟弟段思良可能在背后立下了许多功劳。 大哥一死,他有想法了,便与相国董伽罗勾结起来,以段思英“性暴戾,居丧淫戏无度,多变易文德年制度”为名,将段思英废掉,自己取代之。这个祸根也就布下了。 仅是几十年过后,到了段素廉之手,大理国实权又被其侄段素隆所掌控,在段素隆父子相逼下,段素廉只好说自己儿子阿统“性顽劣,不知理义,饮博好色,宣淫于国中”,传位于段素隆。然而段素隆即位后,大理各个权贵不服气,只好传位于阿统之子段素真。 段素真即位后,在一群权臣相逼下,这个皇帝做得很不开心,于是出家为僧。大臣们扶持他的孙子段素兴为君。 戏肉又来了,段思良一脉的后代这样搞来搞去,搞得人心不安。段思平一脉却在暗中茁壮成长,段思平的玄孙段思廉与高家勾结,给年幼的段素兴戴了许多顶不好的大帽子后,将其罢掉,自立为君。这时候杨家势力经过蔓长的发展后,也恢复过来了。看到段家政权一直不稳定,于是起兵叛乱,被高智升镇压。段思廉于是立高智升为太保,加封德候。 高家从这时候正式发展起来,几年前段思廉可能也因为被高家架空怏怏不乐,也出家为僧,传位于子段廉义,也就是现在这个大理国君。不过段廉义已经彻底成了高家扶持下的傀儡皇帝。 所以不要相信《天龙八部》,那个当小说看可以,若当成历史,太扯,比如段誉,确实有这个人,也是段正淳之子,不过还有三四年时间才出生呢。 至于眼前这个大大的高手,也不过是一个看上去比较温文尔雅的青年,估计王巨一拳就能将他打得爬不起来。 当然,正是因为大理非是象《天龙八部》里所写的那样和谐,所以王巨才敢打他们的主意。 王巨又说道:“世子,你什么也不说,先看看这段内容,看上两遍后,我们再谈谈好吗?” 说完王巨拿出一部《史记》,刻意在《晋世家》中间一段内容两边插上书签,让他看的就是晋文公大封功臣,一直到魏韩赵瓜分晋国的这段历史。 王巨开始来广南,大理并不大注意的。 而且他们也不大想与宋朝打交道,宋朝为了笼络这个南方国家,刻意在大渡河上设了华丽的渡船,以便让大理使者顺利来到宋境,出使宋朝。但也未看到大理派出几次使者来过。 说他们对宋朝有敌意,肯定会有的,毕竟这么大国家在边上,岂能不怕,但并没有多少恶意。 说他们对宋朝有多亲切,那就是瞎扯了。 直到段誉时,才正式改变对宋朝的态度,也想亲近,但那时北宋灭亡,草木皆兵,南宋对大理也防范了。这就是两国关系最真实的写照。 大理对宋朝没有多少恶意,但对交趾却一直有想法,几十年前大理让段敬芝与杨长惠率二十万大军南下,但被李公蕴大败之,于是变得老实了。但在史上,几十年后大理又扶持李乾德庶出之子翁申利出兵交趾,又被交趾击败。大理这才改变对交趾的态度,于是两国渐渐和好。 因此大理在交趾境内也布置了一些斥候。 实际不用斥候,大量难民到来,也必然惊动大理。 于是大理这才注意到王巨,而且打听到王巨以往的战功。 面对这个强势而又心狠手辣的主,又派使来威迫,大理不得不派使前来乞情,而且让段廉义的亲侄子段正明亲自前来。为何是这个人,一是段廉义侄子多,死一个不碍事,一是段正明饱读诗书,容易与宋朝大臣沟通,一是段廉义侄子虽多,终是大理的宗室子弟,况且又是前任皇帝段思廉的亲孙子,以这个身份来出使,以表示大理对王巨的敬重。 段正明看完,放下书说:“高家对皇室忠心耿耿,万万不会做出叛逆之事。” “高智升不会,你能保证他的儿子高升泰不会?世子当读过《三国志》吧,曹操一生有没有称君?司马懿一生有没有称君?这个且不说,世子来到广南,应当听到我出兵占城之事吧。” 段正明额首。 这才是他忧虑的地方,此人不但将交趾催毁得一干二净,然后在短短数天内便将占城国拿下。下一步会不会是大理? “可能你产生误会了,”王巨看着他的脸色说:“我将事情经过说一遍吧。” 于是他将平灭占城,以及如何安置诃黎跋摩的经过讲了一遍,当然,王巨想做占城做长城,防止真腊以后威胁新交趾路,他是不会讲的。 段正明不大相信。 “快了,顶多两三个月后,诃黎跋摩便会回来,若世子不相信,可以派斥候打探,我是不是象承诺那样做的,宋军是不是全部撤军返回。” “但是王相公……” “我不是相公,呼我少保。”王巨说道。 实际呼王巨相公也无妨,他毕竟还缀着一个知枢密院事之职,尽管这非是差官,而是职官,但难道不是西府宰相吗? “少保,那么少保为何这样做呢?” “世子还不明白吗?我要的不是疆土,难道我们大宋疆土不够大吗?但不要疆土,可我要的是善邻,而非是恶邻。因为前两年在你们大理买马,我也派人打听了一下。你们段氏对我们大宋不恶,可是不能做主,明白我意思吧?” 段正明当然明白了。 也就是你们段氏现在很危险,高智升父子把持着国政,万一那天他们不满足,想做皇帝呢?那么你们段氏一门就会下地狱了。 高家即位,就会更改大理对宋朝政策。 于其这样,不如我们两相联手,我替宋朝将这个可能扼杀在萌芽中,你们大理铲除了高家,段氏可以名正言顺做皇帝了,对宋朝政策也可以延续下去了。 其实高升泰还真这么做了,取代段家做了皇帝,国号大中,可这个大中国很不得大理人心,因此在临死前嘱咐后人将政权还给段家,于是高泰明立段正淳为国君。但经过高家的折腾,并且高家依然把持着国政,大理国各部族不服,四分五裂,正式衰落,所以史称后理。 不过还好的是,高家同样没有制造大规模的杀戳。 这段历史王巨不清楚了,不过段氏同样也不清楚! 然而段正明哪里敢回答,万一引狼入室呢,他嚅嚅道:“少保,此事我不能做主。” “行,回去对你叔父禀报一声,至少我们宋军不可能在大理久驻。我们说说正事吧,高家让你来,想说什么?” 不是大理国让你出使的,而是高家让你出使的。 段正明粉嫩的小白天脸又是一红,说道:“接到少保的书信后,我国派人于流民中仔细盘查,皆没有看到少保所说之人。” 实际王巨也知道,别以为就这一句话,实际执行难度很大的,大理面积大,不过实际控制区域并不象地图上所标的那么大,包括段家兴起的重要借助力量东方黑爨三十七部,也就是三十七部乌蛮,还有么些蛮、裸形蛮、和蛮、望蛮、僚蛮、扑子蛮、施蛮、顺蛮……以及滇越交界处的金齿百夷蛮,大理对他们控制能力很弱。 交趾百姓逃离卷席,有的逃向哀牢,有的逃向牛吼,有的还逃向真腊,极少数又逃向占城,但也有不少人逃向大理,大多数就逃向了这个金齿百夷蛮地区。 但金齿百夷蛮有一些丑陋的族习,比如各部互不相率,战争频繁,因此其俗男子皆武士,除战争、游猎、养鸟、哺养小孩外,不作他事,一切工作皆由妇女为之,那怕妇人刚刚产子,立即将刚生下来了婴儿放在江水中清洗一下,归付其夫,就立即下田做事了。 想想中原百姓对坐月子的慎重吧。 以至琼娘听后,气得银牙直咬。 这样一来,人口必然稀少,男子因为时常打仗,活不长,妇女因为产子又不能得到好好休息,得了许多妇科病,也活不长。 因此其族又有一个传统,便是在战争中喜欢抓获战俘为奴隶,不论男女,增加部族的人丁。 交趾百姓逃到了这里,九成百姓成了奴隶。 但大理管控能力又差,想要在这一个个奴隶里找出王巨所要的人,何其困难。 不过王巨虽知道,但一直不作声。段正明继续说道:“然始终没有找到少保所要的人,相反,倒是听了一些交趾升龙城中的百姓说,当天中国大军将升龙城紧闭,所有大臣宗室一起处死……” “不是中国大军,是流民。” “就算是……流民吧,不过交趾的宗室贵族一起处死了,少保,是不是你听到的消息有误?” “你说的是不错,但我要的这批人与城破前升龙城中的交趾贵族无关。交趾在流民未至升龙城之前,交趾已经秘密转移了大批财富,以及少量宗室子弟与重臣,去了你们大理,他们岂会随流民一道逃跑?” 段正明心想,这不是扯皮吗? 大理那么大,许多地区山高林茂,上哪儿找这几十个人? 但他联想到王巨之前所说的话,终于明白了,此人必对大理用兵! 如果段氏配合,让他顺利灭掉大理,那么会给段氏一个好下场,如果段氏不配合,那就要强行用这几十个不知道真有还是假有的交趾宗室子弟大臣们为借口,强行出兵大理。 想到这里,他神情有些茫然。 如果段家真的有实力控制了大理,那么段正明此时的心情必然会是义愤填膺。 关健一上场王巨就点破了,现在大理还是你们段家的大理吗? “世子,来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具体的情况,我明天让我门下的傔客黄骅、赵井出使你们大理,将情况再次说明。” 段正明无奈地点点头。 这事儿不是他能做主的,得回去禀报他的叔父。 王巨派人安排这个段皇爷去休息。 然后对黄骅说道:“你去将俪儿请来。” “喏。”黄骅下去,一会儿带来一个清秀美丽的少女,她盈盈施了一礼说道:“奴婢拜见少保。” “勿用多礼,坐吧。” “奴婢不敢坐。” “当坐之。” 俪儿才徐徐坐下。 “俪儿,本官明天就要你西行了。” “奴婢一定不负少保所托。” 黄骅在边上说道:“俪儿,我只有一子,别无其他子女,未来,我必将你当成真正的亲生女儿。” “我可以担保之。”王巨说道。 “以义父与少保的大恩大德,奴婢不敢奢求。” 王巨满意地说:“真不错,琼娘,你带她下去梳妆一下,看看效果如何?” “喏。”琼娘将俪儿带到闺房去重新换装。 “醇之,你再去将刘胜之请来。” 黄骅到隔壁房中将刘开召来。 一会儿琼娘将俪儿重新打扮一番,走了出来。 这才是王巨原先的计划,大理必然派使前来,这是料到的。至于段正明前来,那则出忽王巨意料之外了。段氏能配合,那无疑是最好不过。不配合问题也不要紧。但也不是段正明所想的那样,王巨一定会用兵。用不用兵,还要看下面的一步步发展。 第一步便是从俪儿开始。 换装出来,俪儿仿佛象是重新变了一个人。宋朝女子喜欢用各种髻式,但现在的俪儿松开了发髻,将一头乌发披于两肩上,又剪了一个齐眉的刘海,耳朵上系着一对大耳环,然后换了一条仅及膝的超短裙,又赤着小脚,脚面如玉,火辣得不行。 不过这样的打扮太前卫了,俪儿害羞地躲在琼娘的背后。 “胜之,你看这样行不行?” “还有点不妥……”刘开看着俪儿说道。 “哪里不妥,难道也要手面涂上污垢吗?” “这个倒也不至于,那只是普通的蛮人女子,上层的蛮人女子也开始爱洁了。”刘开道。 “那么哪里不对?” 刘开盯着俪儿一边看着一边想着,最后道:“动作不对,忸怩了。” 王巨会意了,道:“你是说那边的女子热情奔放,然而俪儿却沾染了我朝女子的气质,婉约害羞。” “正是。” “难怪哪里风气这么不好,”琼娘叹道。 热情豪放就未必代表着各种丑陋的恶俗,不过王巨没有反驳,只是看着俪儿,想了想说:“俪儿,可能你不大习惯,不过在大理使者面前,还有到了那边后,努力热情奔放一点,至少做一个样子……” 这是一个精心谋划的布置,然后根据这个布置,以及那边的审美观,刘开在桂州于各个妓院里寻找了很久,这才从千百个妓子中挑出了俪儿。 一个清倌人。 清倌人与浊倌人其实都无所谓,相反的黄骅听说清倌人反而很喜欢。当真没有区别?毕竟要将这个妓子收养成自己义女的。 然而清倌人了,相对作风肯定要保守一点。 因此眼下反而成了一个小问题。 俪儿也在努力想像,什么样的神情动作才叫热情奔放呢? 第674章恶婚(下) 王巨说道:“你听说过苏子瞻的《水调歌头》吧?” 俪儿摇了摇头。 这个也让王巨很无语的。 苏东坡在后世名气很大,一李一苏,二人几乎站在了整个华夏文学的巅峰。然而在宋朝,苏词却一直得不到公正的待遇,相反的,后来反将周邦彦的词推为宋词第一。如果对宋朝历史不大清楚,或者对宋词不深入了解,都未必知道周邦彦与他的词。 王巨说的就是苏东坡在密州作的词,那个“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大苏在密州还作出了许多优秀的作品,比如《江城子.密州出猎》,另一首更优秀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有人将它列于苏东坡的《念娇奴.赤壁怀古》之上。 直到这时,苏东坡才开始渐渐脱变。 但这是对于后人而言的,在北宋时,这几首词的地位,甚至还不如晏殊的几首小令地位…… 原因很简单,苏词不易唱,非是关西大鼓来伴奏,而是现在词的地位仅是业余附和之作,甚至多在大家请几个**喝着花酒聊着天时,兴趣来了,作一首小令,再让**们唱一唱吧。因此它地位不高,其次它着重的不是文字意境,而是能不能唱,唱在文字意境之前,因此词必须押长短押韵还要押律。加上过于奔放的风格,对于性格相对内向的宋人来说也不喜,因此苏词在宋朝一直不被人视为正统。 不过也不要紧,王巨想了想说:“王介甫公的《桂枝香.登临送目》听说过吧?” “少保,奴婢听说过,听说过,也会唱。” 这个太有名气了,在古代,很长时间内,有人将它列为两宋第一词。 当然,这首词与奔放无关,但主要就是大气,不忸怩。 王巨又说道:“热情奔放是一种性格,未必它就是坏的,更不是代表着下流,不知羞耻,这个区别你得把握好。” 但这个说起来很复杂,难道浊倌人就一定是下流的?或者说清倌人一定就是高尚的? 于是王巨又说道:“这样,胜之,一路西行时,你带着俪儿去几个蛮寨转一转,让她看一看那些寨中女子的举止。” 王巨又嘱咐了很多。 一夜便过去。 第二天王巨让段正明回去,段正明也不好说什么,而且王巨说的事关重大,他更不敢做主,也不能做出一个选择。正好王巨派了使者,那么他将王巨所说的情况一起通知伯父,由他的伯父来决定。 王巨送到城门外,然后说道:“醇之兄,一路保重。” 又对段正明说:“世子,这位虽是我聘请的傔人,但随我西上庆州,东下泉州,南征北战,吾视之为兄,为友,为师,望贵国善待之。” “那是,”段正明道。他心想,即便你不说,现在大理谁愿意招惹你派过去的使者? 但也看到王巨对黄骅态度的尊重,并且听到一口一声醇之兄,想来这人在王巨心中地位确实不低。 正要离去,一个亮丽的少女从边上窜出来,说道:“爹爹,我也要去。” 黄骅喝道:“胡闹。” “爹爹,我要去嘛,”少女拽着黄骅的衣角撒着娇。 黄骅更加生气,王巨走过来说道:“醇之兄,你此去,俪儿只好一人在家中了,不如将她一道带上,大理非是中国,没有那么多规矩。” 段正明无语,心想,谁说大理没有规矩! 这就涉及到大理主体百姓的种族问题,或者又有一个名词,汉人蛮化。 大理的主体就是白蛮,唐朝《蛮书》记载,西爨,白蛮也,东璺,乌蛮也。汉武帝开僰道,通西南夷道,今叙州(四川宜宾)属县是也。故中庆(滇中地区)、威楚(云南省楚雄)、大理、永昌(云南省保山)皆僰人。 再到西晋动乱,胡人乱华,河东路安邑人爨氏带着大群河东汉人逃避战乱,不远万里,来到云南,然后与夷帅们兼并斗争中,压倒了雍闿、孟获家族,成了滇王。 隋末动乱时,又有一批汉人南下,接着便是南诏臭名昭著的侵略巴蜀事件,掳走了大量巴蜀百姓,这些汉人全部融合到白蛮这个群体当中。因此白蛮这个群体就是汉人与当地蛮人的结合体,并且汉人占据着主要的血脉。 至少现在白蛮与汉人生活很接近。 这也是王巨用兵的一个原因,否则全部是生蛮,就象占城,或者蒲甘那样,以后想治理,会很头痛的。 王巨发话,黄骅无奈,只好带着这个“女儿”上路。 走在路上,黄骅又解释道:“世子,我就这一个女儿,让我惯得不成样子。” “黄使者,无妨,令女天真可爱,反而让这一行凭添了一道春色。”段正明不以为意地说道。 一行人向西越行越远。 王巨站在邕州城边久久的凝视,陶弼说道:“少保,决定好了吗?” 对于王巨想经营大理,陶弼态度也不是很坚决。 道理简单,现在大理对宋朝虽不是那么友好,但也没有太多敌意,危害不大。然而经营大理,则就有很多问题了。 第一个就是用兵。 在朝廷支持力度不大的情况下,以王巨手中的力量用兵大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个难度还不及后面的难度,那就是管理。 王巨既然用兵大理,那肯定不会完全的羁縻,因此打算适度的管理。管理就要派驻官员,官兵。其实自杞州的设立,就是未来大理的一个模式之一。 可这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成本。 即便是自杞州,朝廷也不指望获利,只能说略征一点税务,保障官员胥吏的支出,都不能保障官员的薪酬支出,况且大理。 不是大理没物产,是这些物产如何运到京城? 这与交趾不同的,交趾因为有了海船,即便将交趾所出,用海船源源不断送到京城,虽然成本高一点,但不会比从荆湖南路运输物资到京城成本高,虽然有风险,可从湘水、赣水再运到大江之上,难道没有风险。巴蜀的布帛运到京城,自三峡而航行,风险岂不是更高? 加上交趾人对广南的伤害,两相结合,朝廷虽有人反对,不过也等于是默认了王巨的做法。 然而大理物产又用什么方法运到京城? 因此只能征一些比较昂贵的物资,用以保障管理大理的支出。如果是平常时期,还是可以做到的,终不是中原,能派驻多少官员与官兵? 但只要有一场大的动乱与大的战争,那么朝廷就会补贴无数钱帛。 就象这次王巨经营两广交趾,用的钱帛远不是朝廷所想像的那么少…… 朝廷拨了一千万钱帛下来,用掉了。 王巨在两广征来的一千多万税赋用掉了,不过这个税赋是石是束,是稻米是草,加上岭南米价低,实际数额并不大,不过四百万贯左右。但也不是一个小数字了。 王巨派了许多管事经营,虽然繁荣了两广经济,互补有无,推动了两广商业发展,不过开始的宗旨还是为了敛财,两年多来,前后敛得三百多万贯,但这个数额陶弼就不大清楚了,不过知道敛了不少钱帛,也用掉了。 燕达带着大军到彼岸那个大岛上训练,有人就有首领,一些首领同样收藏了金银珠宝,虽然有的首领将一些莫明其妙的东西,如贝壳也当成宝贝收藏,不过燕达那次碾推,以及后面吕何良带着百姓在各个岛屿上席卷,还是有些收获的,前后也有三四百万贯收益,又用掉了。 还有推平交趾,以及占城的收益,前前后后可能达到了一千五百万贯,还是用掉了。 另外从海外这几年补助,又有一千多万贯,还有从朝廷“借”了几百万帛钱至今未偿还…… 这才是王巨真实的用度,而非是什么一千万。 当然,其中有一部分用在开发两广上,不过主要还是用在军费上。 就象现在十几万土兵,仅是兵饷以及士兵吃住,还有训练时的各项损耗,一年用费就会达到惊人的五六百万贯。 如果是战争,那怕那个所谓的“实战训练”,每一场打下来,奖励抚恤,以及武器粮草物资的损耗,更是吓人。况且还有庞大的装备支出呢。 因此只要一场大规模的平叛,又是遥远的西南,用费就可能以千万贯计算。 若来上好几次大规模的叛乱,必然就会严重地拖累了宋朝,说不定逼得宋朝主动又放弃这片土地。到时候王巨这次开边,还会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看情况吧,”王巨说道。实际上当断不断,必是后患,犹豫不决,未必是一件好事,这也是郭逵南下没有建全功的原因。不过王巨同样清楚想经营大理,有许多难处的,因此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了。 ………… 出了自杞,就是乌蛮三十七部:普摩部(曲靖)、磨弥部(沾益)、纳垢部(马龙)、罗鸠部(罗平)、夜苴部(富源)、磨弥殿部(宣威)、落温部(陆良)、落蒙部(路南)、师宗部(师宗)、仁德部(寻甸)、閟畔部(东川)、嵩盟部(嵩明)、际鹿部(泸西)、维摩部(丘北)、弥勒部(弥勒)、阳城堡部(晋宁)、强宗部(阳宗海)、步雄部(江川)、罗加部(澄江)、宁部(华宁)、休腊部(河西)、因远部(元江)、罗婺部(武定)、华竹部(元谋)、罗部(罗次)、屈中司部(开远)、纳楼部(蒙自)、教合部(文山)、矣尼迦部(马关)、王弄山部(河口)、乌蒙部(昭通)、乃娘部(彝良)、芒布部(镇雄)、乌撒部(威宁)、于矢部(普安)、休制部(玉溪)、嶍峨部(峨山)。 也就是乌蛮几乎控制了整个滇东地区,而且乌蛮人强悍好斗,英勇善战,“遇战斗,视死如归”。 如果王巨想经营大理,三十七部乌蛮,就是他面临的第一道难题。 大理官制与南诏差不多,国主称瞟信、摩诃罗嵯。接着是相国。再接着便是九爽,慕爽、琮爽、慈爽、罚爽、劝爽、劂爽、万爽、引爽、禾爽,另有督爽、天驷爽等等,具体的就相当于唐朝的三省六部,以及各寺监等补充机构。 地方上便到了各府郡,长官乃是节度使或都督,军事长官则根据府大小名称各不同,大府为演习、演览,中府则是敞宇、敞览,小府则是淡酋、淡览。军府之下还有首领、镇长、部长、甸长之类。所以这个行政划分有很强的军事色彩。 在民族聚集地,则以各部族的部长、甸长兼任郡县职权,在郡县之下则有监场、畿民长以及土官、土酋之类的官职。 各部族皆有很强的自立权,特别是三十七乌蛮部。 第一站便是夜苴部。 刘开与夜苴部的“部长”招罗毗十分熟悉。 乌蛮现在没有姓氏,而是父子连名,也就是取父亲名字中一个或两个音节,放在自己名字的后面或前面,比如:散比里─比里松─松萨─萨特外─特外克龙─克龙猛…… 招罗是招罗毗父亲名字中的两个音,毗则是招罗毗自己的名。 刘开负责替王巨买牲畜,主要就是马,实际在史上南宋每年向大理买马都在万匹以上。 另外还有牛,大理有的地区开始出现了先进的农业,但畜牧业依然占据着主体,以及“牛马遍点苍”。 广南也有许多部族养牛,多是用来当食物的。 王巨花重金一一购买回来,不仅是广南汉人地区缺少耕牛,未来还有交趾。 流民席卷了两次,将交趾彻底催残,随着大规模的移民到来,宋朝也可以比较顺利治理这一地区了。至少就是发生暴乱,规模也大不起来。 不过流民所过之处,粮食牲畜食之一空,包括耕牛。 现在王巨也不大清楚朝廷最后能迁徙多少百姓过来,反正是多多益善,相信朝廷也知道这个道理,朝廷动员,自己派人配合,加上那个换人方法,应当来的百姓数量不会少。 来了就要耕作,那么会缺少大量耕牛,甚至其他的牲畜,因此王巨让手下人大肆去大理购买战马,也包括驴牛。 交易规模之大,让人咂舌。 夜苴部做为边境上的一部,从中也获益非浅,正是这个交易,让刘开与招罗毗十分熟悉,关系也不错。 况且还有段正明。相对而言,现在三十七部乌蛮比较支持段氏,不过随着高氏掌权,各部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算盘……但总的来说,对段氏仍保持着亲近的态度。 于是招罗毗让手下宰杀了两头肥牛,摆牛酒款待。 黄骅第一次来,好奇地看着这里的一切,因为毗连两国边境,商业繁荣,这里出现了一座城池,不过风俗与广南西路的许多地区相差不大。 就是许多蛮人如同刘开等人反映的那样,赤脚,手面经年不洗,所以脸上有许多污垢,难道这就是乌蛮的来历? 牛酒宴开始,虽然说是一个城,也没有象样的城墙,只能说是百姓比较集中的地方,开始出现了一些商业化的邸店。 城外便是大片的空地。 人多啊,段正明带了几十名侍卫,黄骅也带了近百名侍卫,再加上夜苴部部族中重要的人物,好几百号人。 于是在城外那片空地上烤着牛肉,又拿来夜苴人自制的米酒,大家吃喝。 黄骅做为使者,带着俪儿与刘开坐在中间,作为尊贵的使者,夜苴部各个重要的人物一一敬酒。一会儿,黄骅不胜酒力,便醉了。将客人灌醉,才是招待客人最高的礼节…… 招罗毗让人将黄骅扶下去休息。 酒过三巡,一些夜苴族的青年男女开始载歌载舞。 看到大家都在唱歌跳舞,父亲也不大身边,俪儿在边上几个青年邀请下,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大着胆子唱了一曲,不过她用汉语唱的。 虽然语言不同,不过俪儿乃是“专业人士”,只是一曲,几乎便将在场的大多数少女歌喉比了下去。 加上俪儿长相清秀脱俗,乌蛮民风开放,便有许多青年用爱慕的眼神看着俪儿,其中包括招罗毗的儿子毗合龙。 刘开看着这一对青年男女,便开玩笑地说:“毗部长,要不要我替他们报合一下?” 招罗毗欣喜地说:“行吗?” “不知道,黄醇之只有这一个女儿,吃多了,吃多了。”刘开看着招罗毗认真的表情,有些后悔地说。 段正明眼光闪烁,心想,这可是一个好事,如果这个王巨最亲近的门客与夜苴部联亲成功,乌蛮又支持段氏,在这个黄骅劝说下,王巨说不定就能打消对大理的敌意。 于是他向招罗毗使了一个眼色,招罗毗会意,两人悄悄走到一边,段正明将利害关系说了一说,然后道,你努力劝说刘开,让他劝黄骅,搭成这门亲事,对大理有帮助,对你们夜苴部也有帮助,不然大宋用兵大理,你们夜苴部就会首当其冲,遭到宋军的攻击。 乌蛮比白蛮更落后封闭,不过夜苴部乃是在两国商业要道上,当然招罗毗也听说了这两年来岭南发生的事情,他脸色变了变问:“宋军会用兵大理?” “不一定,我们只能努力劝说那个少保,让他打消这个念头,所以这门亲事如果成功了,其意义非同小可。” “好……”招罗毗心事重重地回来,这一回是当真了,努力地劝刘开,承诺了若干好处。 毕竟两人以前打了好些回交道,相处得不错,刘开也让他逼得烦躁,说道:“我来试一试。” 第二天黄骅酒醒了,段正明找了一个借口,逗留在夜苴部,黄骅只好也留在夜苴部。刘开开始劝说了,至于说了什么,段正明与招罗毗不大清楚,反正他们看到刘开象一只苍蝇一般,围着黄骅转了一天。不知道他怎么劝说的,黄骅居然同意了。 段正明大喜,说道:“毗部长,黄使者不日要去大理城,择日不如撞日,立即替他们举行婚礼。” 黄骅有些犹豫不决,刘开又开始说服,并且主动配合着招罗毗灌黄骅的酒,喝得半醉半醒,黄骅最后同意了段正明的说法,又说了一句:“某只有这一个女儿,望毗部长善待我俪儿。” 招罗毗连连点头。 婚礼开始。 不过双方都产生了疏忽,可能刘开对乌蛮各部习俗还不大清楚,因此没有嘱咐招罗毗与黄骅。 于是招罗毗便按照了乌蛮婚礼去操办的,不过再说了,他知道汉家婚礼是如何操办的吗? 这个黄骅也没有排斥,然后开始洞房。 问题便来了。 因为按照乌蛮的婚礼,尊贵青年成亲,皆由大奚婆(男巫)主持婚礼,这也没有关系。主要就是在洞房这里,白天结束,夜晚洞房开始,但第一个与新娘子XXOO的不是新郎官,而又是大奚婆,大奚婆与新娘XXOO后,还没有完,还有一大指诸房昆弟接着排队来,直到新娘吃不消时,这个混乱的洞房这才结束…… 怎么办呢,毕竟是落后地区,总比南海一些岛屿上大吃活人肉强吧。但随着文明渐渐进化,这些丑陋的恶俗也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不过俪儿哪里知道,她进了洞房,看不到丈夫,反而看到一大群陌生的男人,正准备排队对她轮着上…… 第675章茶马古道 俪儿就让随身带来的小婢问这些人,她不大懂当地的蛮语,小婢也不大懂,但这个小婢就是黄骅从邕州请来的蛮女,能勉强交流。大约问清楚原委,俪儿发疯似的逃出新房。 这不行哪,一群人随她后面追。 俪儿来到黄骅安息的临时住所,黄骅醉了酒,俪儿叫不醒,外面的人又追过来。她急切之下,拿了一根绳子上吊自杀了。 小婢将她救下来时,她脸色发青,已经没有了呼吸。 事儿大了。 段正明走过来,刘开也走了过来。 问清楚经过,刘开愕然道:“岂能有如此风俗?” 段正明也茫然,白蛮也开放,婚前的少女与寡居的寡妇拥有绝对的社交自由,但是成亲后,若是丈夫活着,如果与外人不清不楚,那就要遭到残酷的惩罚,况且是洞房之夜。 主要他岁数太年青,见识不多,并且大理拥有许多种族,各个种族皆有不同的风俗,比如金齿百夷男人不干活,妇女劳作,那怕前面生下孩子,后面就要下地务农活,比如分布在丽江一带的么些族,经年不洗澡,男女社交自由,**无禁忌,比如腾冲以西、北缅克钦邦地区的裸形族,无衣服,以木皮蔽体,但源于汉晋濮人迁移过来的扑子蛮,对男女交往有着极严的规矩,甚至非配偶,都不准牵手。 实际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就是一些部族由于地处偏远,交通不便,人口又稀少,潜意识地避免近亲繁延,造成的性作风开放,以利于引起非近亲血缘。 比如么些族,至少王巨不会嘲笑他们。 其次就是真正文明落后形成的恶风陋俗。 不过随着文明推进,许多恶劣的陋习便消失在历史长河了。 当然,后世还能看到一些影子,比如乌蛮这种奇怪的闹洞房,但只是动动手脚,开开玩笑,不象现在真正胡来。 所以段正明真的不知道啊。 但他饱读汉家诗书,多少受儒家文明的影响,王巨不是武将出身,是文臣,黄骅也是举子,两人在路上还交流了许多儒学经义,相谈甚欢,做为黄骅的女儿,那么肯定接受不了这种恶俗了。 “这可怎么办?” 刘开也急了,说道:“用冷水将黄醇之泼醒。” 一个侍卫提来一桶井水,浇在黄骅的头脑门上。黄骅一下子被泼醒了,然后奇怪地看着大伙,接着又看到了俪儿的尸体,立即发疯地问:“怎么啦,怎么啦!” 小婢又哭哭啼啼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刘胜之,你为什么不说,”黄骅一把将刘开的衣服揪着,气愤地问。 “醇之兄,我也不知道啊。” 黄骅怒气冲冲,这时候段正明正在向招罗毗解释原因,让招罗毗赔罪。 “走,”黄骅忍着怒气,对侍卫说道,赔个鬼罪!人死已经不能复生了,但在这里,人家人多势众,而且乌蛮也比较凶狠,说不清楚。因此不出使大理,将俪儿的尸体搬上马背,带着手下回去了。 这事儿是刘开开玩笑惹出来的,黄骅带着手下走了,刘开还愣愣地站在这个寨不寨,城不城里。 现在形势王巨就象一个放大版流氓美帝,大理则是一个缩微版的天朝,段正明一看事儿要糟,连忙走过来说:“胜之,这如何是好?” 招罗毗还站在另一侧呆呆地想,我哪儿做错了……? 刘开责备道:“世子,你们大理怎能有如此野蛮风俗?” “我真不知道啊。” “世子,不瞒你说,这次前来出使,少保对我们交待了他的底线,只要你们段家对大宋不恶,他对你们段家也不会恶,这一条,我可以对天发誓!” 刘开还真没有撒谎,即便以后王巨真的用兵大理,真的将大理灭掉了,段氏他还想保住的,甚至都不会象曹彬灭南唐那样,将李煜送到京城,然后死得不明不白。为何呢?因为段家信佛,信到最后,全部成了吃草动物,伤害性不大。那么给一些权利与好处,就可以利用段家稳定人心。 然而刘开这话儿只说了一个片面,便让段正明产生了误解。 他茫然地盯着刘开问:“那么你们家少保何故如此?” “实际少保用意很简单,逼你们大理向中国称臣,当然,不是让你们段家去京城,而仅是一个称臣子,就象占城那样,大理还是由你们段家治理。” 段正明一到邕州城,王巨便将他为何用兵占城,以及用兵占城后的种种做法讲给他听,不过段正明有点不大相信,又问:“为何?” “分清主次,至少你们大理就不敢支持我朝周边诸蛮,他们也不敢猖獗,我朝就可以专心北方了。” 这个说的是五个地区的蛮人。 第一个就是自杞与特磨道,自杞蛮以后让宋朝南方官员头痛了,不过也只是一个头痛,并没有用兵入侵的什么,倒是用兵大理,侵吞了大理好几个郡府。主要原因南宋是他们衣食父母,没有了南宋买马,自杞蛮息菜了。现在自杞蛮与特磨道更没有对宋朝产生妨碍。 第二个就是西南诸蛮,实际就是贵州地区的蛮人。宋朝强势时,他们倒向宋朝,大理强势时,他们倒向大理。到了南宋时,段誉已经控制不了大理,宋朝也偏安一隅,许多强大部族自称君王了。但总的来说,这一部分蛮夷对宋朝也没有产生危害,因为在他们的前方隔着真正的夔峡蛮(宋朝的夔峡路包括西南诸蛮,但根本就没有控制,略略控制的地区那就是重庆三峡南部地区的蛮人,这里才是真正的夔峡蛮)、北江蛮、南江蛮、梅山蛮,因此这部分蛮人与刘开所说的也没有多大关系。 第三个群体那则关系到一部厚重的史书,宋朝的马……茶马古道! 北宋的马源比南宋广泛,分成四大部分。 一是契丹马,多是从河东路走私过来。 二则是西夏马,西夏马又分成两部分,一是官市马,关系和好时,两国互开互市,西夏每年向宋朝销售若干马匹,但这部分马大多非西夏马,而是多阻卜与辽国夹山地区运来的契丹马,也就是后来成吉思汗成就的那支无敌大军跨下的蒙古马。 蒙古马能够吃苦耐劳,长途跋涉,所以元蒙用它们征服了半个欧洲。 不过宋夏宋辽之间的冲突,距离都不大长,因此对马的要求不是能长途跋涉,而是要求短距离爆发力强,体格高大,这才能在战场上发挥战马的威力,所以站在宋朝立场,契丹马非是良马。 西夏为何这么做?他们自己将良马保留下来,放在战场上,辽国对宋朝马政实施禁榷,马相对而言很便宜,西夏一不失国内良马数量,二则能从中赚取差价。 二则是私马,这些马那多是真正西夏马了,其中不泛被誉为大宋第一良马的西夏河套马。 第三部分则是秦州那边得到的吐蕃马,在唐朝时,以日月山为界,山西青海湖两边才是良马,山东则多是矮小的川马。随着游牧过渡,青海湖两岸已经不适宜人类居住了,于是吐蕃各族全部迁移到山东,也就是河湟地区。这些良马同样带了过来,相互杂交,成了后世有名的三河马雏形。这种马也不错。 此外就是回鹘马,西夏未得到河西走廊之前,宋朝也通过各种方式,包括购买,或进贡回赐等形式,得到不少回鹘马种。不过后来西夏占据了河西走廊后,南丝绸之路道路崎岖难行,多是盐碱地戈壁滩,因此得到的回鹘马数量就渐渐减少了。 第四部分则是川马,不是宋辖内四川汉人养的马,而是茂州到黎州这一川西地带,他们饲养的则多是真正矮小的川马,后来康熙灭吴三桂用的这种马,虽然矮小,爆发力也不强,不过它能吃苦耐劳,特别是能在山道上奔驰,当然,放在北方战场,这个马就一无是处了。 不过马的宋朝对马的需要数量太大了,仅是这一地区饲养的马匹数量,那是远远不够的。 因此许多有远进的黎州蛮便从大理那边购买战马,贩运到宋朝赚取差价。 然而大理的马则同样是矮小的滇马,售价不高,于是茶马古道从北宋时就隐约地产生,从大理西北部开始,一直沿伸到青海南部地区,南面则达到西藏内腹,甚至延伸到印度,一个以马为主体的庞大商道渐渐产生。 不过北宋马源广泛,对这条马道数量要求不大,直到南宋时,几乎全部依赖这条马道了。那时茶马古道才正式繁荣起来,一直到明朝,不过那时茶马古道已经不仅是贩马之道,而是一条真正重要的商业道路。 这里过来的则是真正的藏马,比较高大,宋人也比较喜欢。 因为这条马道,就涉及到两国交界的第三个蛮部,或者说蕃部,黎州蛮,实际这部蛮人对宋朝十分友好,尽管他们是川西藏人的祖先,但在宋朝南方周边各个蛮部当中,他们是最为省事的一个群体。 不过大理将他们马源控制住了,没办法,只好也向大理称臣进贡。 这是第三种蛮或蕃,还是与刘开所说的无关。 然而还有两种蛮人,一是叙州蛮,宜宾南部地区的蛮人,二是泸州蛮,泸州长江南部的蛮人。两部蛮人,叙州蛮不喜生产耕种,多是畜牧业,泸州蛮开始有了高度的农耕文明。相同之处便是也养马,然后将马卖给宋朝,另外就是将宋朝的物产运向乌蛮,再将乌蛮的物产运到宋朝,谋取其中的差价。同时两部皆很不老实,时常抄掠宋境百姓。熊本用兵后,泸州蛮情况稍稍改观,不过叙州蛮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也不一定完全是大理支持的缘故,不过大理肯定要负一部分责任,最少乌蛮要负一些责任。 刘开指的就是这两部蛮人。 如果大理成了宋朝真正臣属国,一南一北施压,虽然不能完全使这一地区改观,但肯定会改观许多。 若仅仅是逼大理称臣,这条理由充足了。 而且对于段氏来说,叙州蛮与泸州蛮管他们屁事,至少这样一来,一是杜绝了王巨可能的大军入侵,二是说不定他们真能替段氏铲除高家,不让段氏做大理的傀儡王。 因此段正明后悔莫迭。 “世子,你这回明白我为何如此竭力搓合成这门亲事的原因了吧?因为三十七部乌蛮相对而言,是支持你们段氏的。而黄醇之则是王少保手下第一傔客,即便黄醇之这个女儿,少保平时也视之如从女如妹妹。以她的身份嫁给毗少部长,毗少部长一点也不屈之!那么你们段氏也会相信少保的用心了。同样,也是为了少保大计,黄醇之这才忍痛割爱,同意将爱女嫁给毗少部长。但是没想到啊……” “胜之,这是我的疏忽,不过大理种种规矩确实与中原不同,并且各族有各族的规矩,虽然我身在大理,同样也不能一一清楚,否则至少会让毗部长以汉家婚礼操持的,还望胜之在少保面前替我们解释一番。虽然发生了惨剧,但我们对少保是很尊重的,包括招罗毗部族,他也不是想有意羞侮汉家,只是隔着自杞部,自杞部与乌蛮习俗不同,因此夜苴部人不知道汉家人的想法,这才……” “世子,恐怕很难了,少保自幼时母亲改嫁,父亲早逝,孤苦伶仃,只是少保天生异禀,奋发图强,这才成了我们大宋的传奇。但是因为这段经历,他很重视亲情。如果黄小娘子未死,那还好说。但死了,毗部长,准备战争吧。” “啊。” “真的,毗部长,你我相识,颇是有缘,我说句衷告话,准备战争吧。少保不会让你们夜苴部挑衅他的威严的。” “不能打……”段正明说。 “是啊,不能打。”招罗毗说道。 夜苴部不是其他乌蛮部,相隔遥远,它就在自杞部边上。尽管因为习俗不同(一个不爱洁,一个超级爱洁),互相不怎么往来,不过王巨两次用了雷霆手段,将自杞部七成豪强镇压,当真他一点也没有所闻? 夜苴部哪里是这支宋军对手? “毗部长,这次回去后,我也要受少保处罚了,毕竟这样的规矩,我居然都不知道。因此这是我最后一次在你们这里做客了,世子对我也很尊重。我只能说一句,准备战争吧。少保性格太强势了。你们一部力量肯定不足的,因此最好将三十七部乌蛮力量集中起来,看看能不能做到僵持不下,这才能保住你们这一族。” 刘开又准段正明拱了拱手说:“世子,告辞。” “别急着走,明天吧,我们再想想办法,”招罗毗冲手下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想将刘开强行留在这里。 刘开有点愠怒道:“毗部长,你是何意。” “委屈刘兄,”招罗毗道,说完拉着段正明说道:“如今之计,一不做二不休,派人追上黄骅那一行,然后将他们杀死。” “不妥。” “世子,可以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招罗毗说道,反正在大理境内,王巨哪里会打听到真相? 段正明还在犹豫不决,招罗毗开始下令了,让族中派出许多丁壮骑着马追了下去。 可是这里是夜苴部,前面就是自杞部,招罗毗派出的丁壮骑着马追,黄骅他们也是骑马而来,追到天明,到了自杞州境内,被巡逻的宋兵发现喝止,他们也没有追上黄骅一行,族中的几百名战士只好骑马回来。 段正明与招罗毗只好又找到刘开,招罗毗说道:“胜之,她只是一个女子。” 意思犯不着为了一个少女,就发起战争吧。这是战争!而不是各部族的开打,那只能叫战斗。 “毗部长,少保很重感情,而这次黄小娘子前来大理,也是少保同意的,否则黄醇之不会同意她来大理。一是感情,二是自责,少保必发起战争。” “二是你可能不知道中国的规矩,庆历年间,宋夏开战,仁宗匆匆忙忙地应战,导致几年战争下来,百姓负担沉重,又恰逢大旱灾,山东陕西盗贼遍布。辽国乘机来敲诈,要求我朝归还河北关南十县,我朝没有同意。辽国又换了两个条件,一是嫁公主殿下,二是增加岁币。结果我朝上下宁愿一年加二十万岁币,也不愿意下嫁公主。为何,大家都不愿意将一国之重,让一个女子去背负。事情传开,少保必然让人笑话。况且你们这样的成亲……所以少保只能用大军来堵住大家的嘴巴。” “胜之,那你为何帮助我们?”段正明不解地问。 “少保是进士,是士子,我是举子,也是士子。然而经历各自不相同,少保在边陲长大,性格刚烈。我则不然。少保用兵交趾占城,死了许多兵士,流民死亡就更不用说了。但少保又将兵锋指向你们大理,因此我与其他几位傔客皆是劝说少保以和为贵,包括这一行的目标。可少保还是想用武力来强行解决。一旦少保灭掉你们夜苴部,下一步必然是三十七部乌蛮,再下一步就是你们大理,再下一步说不定到了蒲甘国。这样无休无止,终于何时,则非是我等所愿了。这样说,世子明白了吧。不过我也真要回去了,难不成毗部长想恩将仇报?” “不会,不会,我只是担心。” “也不用担心,乌蛮各部子弟剽悍强勇,少保虽训练了许多大军,但有许多兵力被交趾与占城牵制,真正能动用的兵力不多。如果你们各部团结起来,必能熬过这一关。但要切记,你们大理非是西夏,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两个大理的力量合在一起,也非是西夏敌手。因此到时候必须派一使游说,认一个错,让少保有一台阶下,少保那边用兵也会自动停下了,此事也就结束了。”刘开说完,找到他的座骑,翻身上马,又冲段正明与招罗毗拱了拱手说:“请相信我的话,至少我不会害你们,如果想害你们,少保对付你们一部力量不好,何必让你们三十七部联手,请三思。” 这才是最让人迷惑的地方…… 第676章借口 刘开将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琼娘在边上听着,忍不着不满地说:“刘胜之,你也太诽谤官人了。” “不得胡说,这是我教他这么说的。”王巨道。不过提到了儒学,王巨想了想:“胜之,如果可能,你让那边的士子们想办法重修一下儒学。” “啊?”刘开惊讶一声。 那边有许多士子,多是连考不中没有指望的举子,甚至许多人连举子都没有得中,陆续被王巨派人聘请过去。不管什么学,首先得会识字!识字的人越多,那边文明才越快。 两边都是汉人,不过两边相比较,那边文化水平确实很落后的,多是赤贫百姓,能有几个知书识字的?就是识字的,也没有什么才子之流。 但想要发展成为一个高度的文明,必须得有许多人知书识字,因此王巨对那边的教育很重视,只是同样教育,教育目标不同了。 然而重修儒学,这如何办得到? 王巨想了想道:“就以我恩师的一些儒学观念重新修著诠释儒学,另外要着重一条,要突出对立互生互动的关系。” 刘开愣了一下,王巨所说的便是张载的关学,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温大大改成了为往圣继绝学,于是一起成了为往,每次写,心里面总是怪怪的),在王巨暗中派人宣扬下,现在几乎成了宋朝家喻户晓的四句名言。 不过这个对方互生互动是什么东东? “自汉武帝起,用法家的律法维护国家秩序,用儒家为表教化百姓,实际儒学自汉武光大后,已经偏离了它原来的真义,突出的只是尊尊,回报,而非是付出后的回报。如父子夫妻,夫子希望的是父母慈,子女孝,父母对子女慈爱,子女才乐意在父母年老时孝顺,便能构成一代又一代温馨的传递。夫唱妇和,夫唱的是妇喜欢的歌,妇才愿意和夫的唱,家庭才能和睦,家和万事兴。因此《礼记.礼运》中曰: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这个夫义,就是我说的夫的所唱,妇听,就是我说的妇的和。君仁,臣才会忠。臣爱民,民才拥戴官员,听从官员的政令。” “说得好啊。”刘开道。 宋朝有一些官员基本能做到这个臣爱民了,但不多,为何?大家想的不是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而是尊尊,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也就是百姓嘴中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好了,官员是父母官,我是你们的父母,让你们亡,你们不得不亡! 产生这种心态,还能爱民吗? “少保,我明白你用意了,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刘开说道。 “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但比这句话要复杂得多。简洁地说付出的原因,就是为了回报。比如我做了好事,就是想要回报好名声,与别人的感激。我贿赂官员,就想官员给我一些照顾,当然,这必须制订律法严惩。因为他付之邪,所想回报更邪。我春天播下稻种,就是想秋天收获大量稻谷。但我得到了别人的帮助,就必须有义务在自己能力下,报答别人。这便是互动互生。当然,它还有更多层意思……” 就象天朝的道德标准,拾金不昧。 试问有几个人能做到这种高尚的情操? 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又如何推行这种道德标准? 结果呢,没有推行起来,反而不敢扶跌倒的老太太,真的怕被勒索啊。而且执法的法官光明正大的责问,不是你碰倒的,你干嘛要扶啊?你干嘛要替她付医疗费啊?并且用这个莫明其妙的理由当成律法去判决! 于是没有推行起来这种道德,反而道德越来越败坏! 王巨不知道是谁带头推广的拾金不昧,难道不知道子贡赎人与子路受牛的故事吗?那么多精英,还不及两千多年的一个古人! 不过王巨这个互生互动,认真诠释起来十分复杂,可不是帮助人那么简单,它等于一下子将后来儒家的什么尊尊推翻了一大半。 但因为是在海外,那边现在就象一个初生的婴儿,一片空白,王巨也不怕引起争议。 刘开还在回味,王巨又说道:“再宣传一下三公。” “何谓三公?”刘开又问道。 “立法公正,刑罚公正,判决公正,不依富贵贫贱,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公平,给予百姓公平的生存机会,比如齐税,田税商税各项税务一率相齐,比如择人,不问贱贵,量才德而用,若有大功才,可恩荫一名子女,但只准一人,若子女未来有大功者,可以再恩荫下去,若无,到此结束。” “这个……” “胜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怕有的人不能接受。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在我朝,有馆阁官为贵的说法?是为何故,无外乎时常能见到官家,会给官家留下应象,因此官家择人时往往会首先择馆阁官,也容易出人投地。其实我所说的公平,也不可能公平,上层子弟,无论教育,见识,财富,人脉等等,让他们在起点上就不知高出寒门子弟多少步了,就象我朝的科举,算是很公平了吧,但真正有多少寒门子弟唱名于东华门?但寒门子弟占读书的士子多少比例?其实不去打意打压富贵人家,已经就是一种不公平了。” 民间谚语说富不过三代,说明创业难,守业更难。 但有没有想过,一旦富能过三代,五代,十代,代代积累下去,如何了得。很快地就产生了贫者益贫,富者益富。 所以王巨本来还打算推出遗产税的,不过想一想现在大家的想法,这个遗产税无疑太超前,因此没有再提。 刘开又开始沉思。 实际这些道理都不是很复杂,只是放在现在来讲,略有些超前罢了。 “最后一公,乃是公道。比如税赋要公道,兼顾公私,不能过高,以减少百姓压力,也不能过低,以便保障官府支出,不过官府也要主动节约开支,节约浮费,以便进一步减少百姓负担。” “冗官冗兵冗政?” “其实我朝不能算是冗官,这么大地方,总需要许多官员,主要就是养官成本太高,特别是高级官员,就象我现在一年各种薪酬福利,达到了一万多贯,得要多少百姓才能养活?况且我还不算真正的顶级官员。” “确实是如此,有的低级官员薪酬也不高,仅能养家糊口……”刘开微微叹息道。实际王巨以前也多次说过类似的话题,比如宋朝的读书,读书是干嘛?不是为了进一步开智慧,而是为了做官,为了黄金屋,为了香车美女,宋真宗说的!结果有的书呆子就拼命地读,一家人都拖下了海,可有几人唱名于东华门?况且唱名东华门也不代表着什么,还要在前三甲之内,那才能分配到一个不错的官职。至于第四甲第五甲,往往候补十几年,都未必能候补到一个差官。没有差官,仅是职官,就意味着没有各种福利,没有福利,仅是薪酬,那真正只能养家糊口了。 即便有了差官,能进入到高层的官员又能有多少?大多数还是低级官员。 因此有的官员贪墨,有的官员让家人经商,兼并…… 如此,国家岂能完全好得起来? 王巨继续说道:“公道还包括其他各种,比如行商,为何我当初将竹纸作坊的四分之一契股送给高家子弟,没有高家,仅是延州几个商户,不仅仅会面临无穷无穷的苛税,官府胥吏说不定还变着法子来勒索,另外当地豪强看到盈利了,也会伸手敲诈。不盈利无法生存,盈利了还是无法生存。” 这也是宋朝的一个弊病,并且还是九百多年后的弊病…… “这个就要制订律法,用律法杜绝这些丑陋的现象,好使大家在一种公道公平的环境下生存。当然,也不一定是官府的错,商贾本身也会不公道,比如各种囤积居奇。囤积居奇本身也没有错,但得看囤的是什么,若是衣食住行的基本民生,同样要严惩不怠。” 王巨说的这些,可能就是以后海外的制度,“祖宗家法”。 “你到了那边,大伙儿再商议一下,让它们完善起来。” “喏。” 这些都不急,王巨又说了另一件事:“不过先将另一件事办起来,发行帛币。” “帛币?” “那边储蓄了一些金银,以这些金银为标准,发行帛币。帛一定要采用最好的帛,然后印染精美的图案花纹,最好丝帛不要来自一处,图案花纹尽量的复杂,以防别人仿冒。面额也要小一点,先行是五文、十文、二十文、五十文四种,二十文镶银丝,五十文镶金丝。开始时发行的数额也不必过多,几万贯足矣,先于几个人口密集的定居点试验,看百姓的反应情况,酌情增加。” “这样成本会很高的。”刘开担忧地说。 “我就是让它有意成本很高的,最好高到快接近货币本身的地步,大家才能认可。而非是象我朝交子,一张纸,所以百姓才不将它们当成货币看待。虽然成本高,不过你想一想,我朝一年能铸多少铜币,况且这些铜币又让一些宵小化成了铜镜铜像等铜器谋利,还有一部分又流通到了外国。虽然按照我这种方法,帛币数额也高不起来,但与银子一样,会对货币不足产生很好的补足作用。并用帛币若是得到大家认可,携带会不会很方便?而且它还关系到另一个用途……” “庆州发展基金?” “与它有关系。” 其实就是为银行摸索经验了。 想推出银行,也要有周密的制度,否则就会出漏子。另外最最重要的就是货币。 王巨原先指望倭国的银子,然而至今产量仍不是很高,于是王巨又想到轻便的交子上了。 但这个交子,问题多多。 特别是一个发行量,就无法控制的。而且也没有人对经济学有着更深的认识,那怕薛向都不行,王巨也不行。所以上到君王,下到百姓,对货币的认识不足。 于是自王安石手中,交子开始渐渐贬值了,但每次发行了多少,不过一百几十万贯。放在宋朝庞大的经济总量里,它简直是毛毛雨,但又为何贬值了? 其实开始时不错的,因为缺少流通的货币,许多商人用茶引与盐引当成货币交易,巴蜀商人自己儿发行交子。在这个背景下,刘娥与张咏主持巴蜀“官交”,发行五贯到十贯两种交子。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 然而因为庆历战争,国家缺少钱帛,许多商人持着交子到交子铺兑换时,官府则是强行用新交换旧交,这让大家产生误会,换来换去是一张纸。实际就是一张纸,当大家认可时,它就是货币,不认可时,与纸有何区别?那次导致交子价格大跌,后来才稍稍缓解。王安石改变,也改革了交子,将它的面额变小了,变成了一贯与五百文两种。这本来是一件好事,然而王安石每项改革七成会雁过拨毛……交子也雁过拨毛了。 虽然数额变小了,进一步利于流通,但发行次数更频繁,变成了两年一次。没有充足铜币兑换时,还是用新交对冲,并且对冲后,每贯要扣三十文的交子本钱,也就是没有换到现金流,反而交纳了百分之三的手续费。因此交子信誉又开始下跌。到了南宋时,每届能发行五六千万贯交子,那更是泛滥成灾了。 不过好在王安石雁过拨毛,次数增加,但清醒地限制了每行发行的数额,上限不得超过一百二十五万六千三百四十贯,因此虽贬值,可比例不是太大。 当然,也不能会部怪王安石,赵顼便说过一句话:“行交子,诚不得已,若素有法制,财用既足,则不须此,今未能然,是以急难无有不已之事”。 朕也不想发行交子啊,更不想用新交对冲旧交,可是货币不足怎么办? 这是实际情况,不过这样一来,没有了信誉,交子只能贬值了。 因此王巨便想到了帛交,让帛交的成本与它的实际成本相仿佛,如果再得到充足的银两,与铜币搭配,三相结合,大家就会渐渐认可,那么就不会出现前面得到交子,后面立即去交子铺兑回铜币的情况。渐渐地帛交就能替代铜币,国家只要在各州府储备少量银子或铜币,就可以了。 而且放在海外,想大规模制造帛交比较困难,但放在宋朝,以宋朝的绢帛产量,一年可以轻松地获得几百万贯的帛交。 有了充足的货币,才能为成立银行打下坚实的基础。 不过想成立银行,绝对没那么简单的。 然而相比于银行,海外的种种管理与制度,则更是麻烦。 王巨凝起眉头,想了好一会,道:“就这些吧。” 那有什么完美的制度哦?只能说走一步算一步了。 黄骅在边上说道:“胜之,俪儿就交给你了。” 俪儿未死。 这也是一个偶然事件,给王巨带来的启发。 王巨用兵大理,有几个原因,大理收回来,夹在宋朝与大理中间的一些蛮族就会变得安份一点。但这个理由确实不充分。 大理的战略地位,万一元蒙还能继续崛起呢?即便北宋不会灭亡,到了元蒙崛起时,宋朝也会因为许多原因,正是走向衰落的时刻,包括人口危机,庞大的宗室压力,兼并更加严重,上层更加的文恬武嬉,这也是帝制的必然结果。所以那时候,只要元蒙崛起,还能危胁到中国的安危。除非每一个皇帝都同意将百姓大量往海外迁徙,始终将人口控制在两千万户以下。而且每一任皇帝最少能做到赵顼这一步,不那么昏庸。但这是不可能的。 可这条理由,对于宋朝君臣来说,也不会认可。 而且王巨说都不敢说。 另外就是王巨内心也在渴望着大一统…… 对于赵顼来说相信他也会喜欢的,可是支持的大臣不会多。 无他,管理成本也。 统一了,就要治理,治理就要派驻官员与官兵。且不说如果官员处理不当,立即引起大规模的造反起义,就是这个成本也是一个问题。这么大片地区,必须要置很多的官员与官兵,才能控制住,那就需要大量钱帛,如果靠当地百姓赋税,百姓不堪负重,又会大规模的造反起义。如果不靠当地百姓赋税,无疑就加重了内地百姓的负担,于是才有了一个说法,赵匡胤用玉斧在地图上的大渡河上画一虚线,此外非吾所有也。 不过王巨很怀疑之,当时王全斌虽然灭掉蜀国,却将四川搞得乌烟瘴气,到处在起义,有什么力量再向西向南经营? 巴蜀缓过来了,还有南唐与河东。 宋太宗时拿下河东了,却与辽国这个巨人对峙,接下来在军事上一代不如一代,那个人有心思想着大理? 因此才有了赵顼的诏书,三思而后行,切莫冲动。 王巨没办法,便想找到一个真正的借口。正好桂州查到了一桩蒙汗药案,有一伙人看到灵渠两边有许多南来北往的商贾,合伙用蒙汗药药倒了许多商人,劫了大量财货,还杀害了五名商贾与十一名随从。 王巨对这个蒙汗药很好奇,非是他想用来害人,而是想用来给士兵疗伤时当麻醉用的。于是他让这几名贼犯供出蒙汗药的配方,再让手下仿照这个配方配制出来,用其中一名贼犯做试验。结果真将这名贼犯醉倒了,人事不知,脸色发青,仿佛休克一般。 看上去很是吓人,王巨只好找来几个大夫分析这个配方,说是有毒,将人毒晕过去的。 但王巨估计其中有一些药材确实会产生麻醉作用,麻醉与毒结合,产生了这个烈性蒙汗药的药效。这肯定不能当成麻醉药用了,王巨隐隐有些失望。就在这时,他突然灵机一动。 然后王巨找来刘开,刘开是主持大理贸易的重要管事之一,但不仅是买马牛,还有打探情报,以及一些其他的布置。因为表现出色,王巨也准备秋后让他随船去海外,任一官职,管理一个较大的定居点。 王巨让他停下手中的事务,按照乌蛮人的审美观念,在桂州挑选出俪儿,秘密带到邕州,让黄骅宣称是他的女儿。反正黄骅也不是大人物,宋朝以前也不会注意黄骅家中有什么人。再等大理使者到来,一道带着去大理,利用夜苴部丑陋的婚俗,故意上吊自杀。实际就是服用了这种有毒性的蒙汗药,处于半休克状态。 黄骅一行离开那个落后的小城后,灌上水与解药,俪儿也就醒了。 再让刘开秘密将俪儿与那名小婢秘密带到海外去。 但借口也就有了。 王巨立即上书朝廷,我也不想用兵,因此派出使者劝说大理称臣,又因为乌蛮各部忠诚于段氏,我让手下最亲信的傔客,将他唯一的女儿下嫁给夜苴部酋长的儿子,以此来示好。 可结果人家根本就看不起宋朝,看不起陛下,也看不起臣,产生了这个耻辱的洞房之夜。臣没办法了,只能用兵。 至于他请求的熊本、苗刘二将与三千川兵、五千蕃骑,朝廷派则更好,不派王巨也不指望了。 刘开走了,琼娘问:“官人,既然你想用兵大理,为什么让三十七部乌蛮聚集,这样岂不是更难打败他们?” 第677章温水之战(上) “琼娘,你还记得去年我是如何对付自杞的?”王巨问。 王巨现在可以说是家大业大,但他有时候不在家,琼娘是一个有想法的人,并且随着时间推移,前世对他的影响也淡了,因此转变了对琼娘的态度。有时候刻意教一教,那么自己不在时,琼娘便能替自己主持一些小事情。 还记得武则天是如何上位的? 或者将时光推移,唐高宗李治会不会后悔,估计多半还不会后悔。 不过相比于武则天,琼娘肯定赶不上的,野心同样也小了很多。 王巨只是提示了一下,琼娘就会意了,不过她又问了一句:“妾身听说那边山多林茂。” “不错,但那边还有一个地形,叫喀斯特……”王巨说着,便去了自杞。 跨过温水,便是自杞。 自杞与大理那边的石城郡温水北部地形很仿佛,那就是西北高,多山多林,东南低,多坡地。 这个坡地与黄土高原的坡地不同,那是千山万壑。这里的坡地却是很平坦,平坦得象平原一般。 不过它又不是平原,又有许多石林。石林最有名的便是昆明边上的石林,西南嘛,有名的喀斯特地貌。但自杞的这些石林与昆明那个鼎鼎大名大名的石林不同,那边石林更密集,多是光秃秃的真正石峰。这里的石林要稍稍疏阔一些,平坦的坡地多占据了七成地表面积,石林不足三成,稀疏之处不足一成。并且因为有数条大江经过,水系发达,石林本身因为稀疏,多被风化,因此一个个石林上多长着密集的植物与树木,于是成了一个个美丽的“秀峰”,形成一处风景优美的景观。 王巨来可不是看景色的,马不停蹄,继续向西北驶去。 不过王巨也有意地看了一下各村寨,看上去,应当很安定,他们一路经过,有做农活的百姓停下手中活计,盯着他们看,眼中只有好奇,并没有其他什么负面的情绪。 王巨心中点了点头。 想要治理一个地区,必须得有一些震慑的手段,但更要以怀柔为主。为什么宋朝会失败了呢?难道施恩百姓错了吗? 若是施恩百姓,百姓不感谢,那才是天撸了。 宋朝怀柔政策也不能说做错了,错的不是怀柔本身,而是怀柔的对象。 这个对象不是民,而是各个蛮首,也就是后来所说的各个土司。 它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为什么官做得越高,或者越有钱,就越不容易爱国,反而越是穷屌丝越是爱国? 其实道理很简单,就是制度不健全,真正德才兼备的人很难上位,无论经商或者从政。而上位的人,都是有心机的人,为了上位,只好用种种不法手段,这种人岂能将国家利益凌驾于自己利益之上,也就是说越是上位的人,爱国比例反而越低。 宋朝的蛮人政策失误也是如此。 能让宋朝出手拉拢的蛮首,都是桀骜不驯的大部族蛮首,他们手中又有了足够的力量,这样的人岂会懂得感恩,宋朝越是偏软,反而越是助长了他们的野心。 王巨也不说,他只会做。 这才有后面的“打土豪,均财富”,但一个寨子还要一个领手之人,由他们来协助官府完成税赋,以及传达各种政令。于是王巨让人将一些嚣张的蛮首处死后,让各寨百姓自己选择一个有德操的长者,不过做了两个限制,第一最好能认几个字,这才能看懂官府下达的牒文,第二家中情况不能太好,否则又会演变成第二个蛮首。不过新寨长将会免掉官府的身丁钱,另外每年还享有十来贯财货的补贴,实际就是纳入了免役法的体系。 这个身丁钱,也是后世砖家怦击的对象。 之所以有这个身丁钱,乃是因为许多蛮人地区刀耕火种,无法用耕地面积来征两税,因此换了一个办法,用唐朝的一部分税制,不以田计税,而是以丁计税的办法去征税,男子二十为丁,六十为老。二十岁以前不征身丁钱,六十岁以后不征身丁钱。因此征身丁钱的地区仅是两浙、福建、荆湖与广南南方六路。两浙路那个身丁钱不是纯粹的身丁钱,还包括丁盐钱等等在内。至于福建路那同样非是针对蛮人去的,主要是这里地少山多,许多百姓经商或者打渔,以地计税征赋的话,征得多对种田的百姓会产生压力,征得少税赋数量少,对其他地区不公,因此配合身丁钱与两税一道征收。荆湖与广南则就是针对熟蛮去的了。 而且数量也不是很大,宋真宗曾经罢免过一年身丁钱,四十几万贯,现在比宋真宗时多一点,但也不足一百万贯,若大地区,分摊几十万贯,能说多吗? 但为何产生了一些问题,非是身丁钱多,而是在身丁钱之外,还有各个蛮首的剥削,现在又添加了一个身丁钱,无疑就成了压死骆驼的一根稻草。实际压死骆驼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前面那些稻草,这才是主因。可能为了照顾少数民族,砖家看不到这一点了。 王巨既然想直接控制这些地区,必然会产生管理成本,身丁钱是免不了的,除了身丁外,虽然不能实施榷酒,但榷盐政策也推了出来,除了榷盐,还有商税,以及其他的一些当地百姓能接受的税收。 为了征身丁钱,王巨将打击的蛮首对象分成两种,第一种就是很嚣张的,第二种就是对普通蛮民剥削严重的,并且将打击地区从横山寨推到了自杞一线。 没有了这些蛮首残酷剥削,身丁钱还能加重百姓负担吗? 为了增加商税,不仅是齐税,还要推动商贸发展。 另外还有一些怀柔政策。 比如替他们兴修道路,水利,开设学堂等等。 除了这些政策外,还有一些小的活动,比如这些玩偶。 王巨在邕州设置了几个作坊,制作各种玩偶,陶瓷玩偶,用棉花与羊毛制成的毛绒玩偶,木玩偶,除此之外,还制作了一些皮球或其他可爱的玩具,印刷了十几套连环画,再让野龙咩胜带着管事,派发给各村寨的儿童们。为什么是野龙咩胜,一个是蕃人,一个是蛮人,皆不是汉人,这才有更好的说服力。 虽然用了不少钱,但整个广南西路还是地广人稀之所,每名少年儿童一人一份礼物,少年与儿童数量不过只有三四十万,因此用费是王巨能承受的范围。 不过这样一来,大多数蛮民就会感到开心了,王巨推广新政所带来的骚动也就自然而然地平息。 这种稳定,便为接下来一战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王巨来到自杞州州城,就着商道上的一个寨子扩建的州城,不比夜苴部那个寨城好到哪儿去,只能说城墙更正规一点。 城中诸官员迎将出来,王巨只是略略寒喧几句,便去了前线。 燕达正在备战。 王巨问:“情况如何?” “他们派了使者过来,但被我听从少保指示,强硬拒绝了。不过我有意地让他们看到了军队。。 这还是王巨的主意。 原来给各个土著人武装的武器,以及从交趾缴获的武器,大部分当成了友谊的礼物,送给了占城人。 不过有少量从交趾缴获的武器质量还是不错的,王巨将它们也保留下来,以后这些武器还有用场。至于王巨在广南组织的大军,王巨则不惜重金,全面武装,清一色的新式锁子甲,新式提刀,复合弓与少量神臂弓,已经用不着这些武器了。但王巨又派人将这些武器与粮草,又提前送到了自杞。 乌蛮派使来求和,燕达按照王巨指示去安排,刻意让前来的宋军将原来的铠甲武器一起藏起来,换上了交趾的铠甲武器,或者多不穿铠甲,仅是持着当地蛮人粗制滥造的竹弓,标牌,以让乌蛮人产生误会。 王巨又看了看军营,多数士兵仍穿着这种破烂的铠甲,或者不穿铠甲,继续迷惑敌人。不过军营秩序井然,王巨点了点头,道:“去看看乌蛮人的军营。” “呵呵,”姚雄古怪地笑起来。 “姚雄,你笑什么?” “少保,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王巨带着一行人纳闷地来到西面一个山坡上,前面就是乌蛮聚集大军的地方。 姚雄又说:“少保,你看看。” 王巨举起望远镜向西看去。 有不少蛮人士兵在陆续集结,还有一部分蛮人押运着粮草牲畜源源不断地过来,卸下粮草后又离开军营返回。 大战来临,宋军要准备粮草,乌蛮也要准备粮草。 区别就是宋军的粮草早在几个月前,就随着兴修道路水利时押运各种物资,秘密集结到了自杞州城中。乌蛮则是立即集结,不然怎么办呢?这么多兵士来了,仅是吃喝,十几天下去,也将夜苴部吃空了。因此他们向乌蛮其他各部求援时,不仅是求援士兵,也求援他们支持粮草。 这不是姚雄感到好笑鄙视的地方,让他好笑地是一个字:乱! 来到了不少蛮兵,不过现在他们的军营整是乱蓬蓬的一团,加上后面兵士不停地集结,又不时有物资押运过来卸载,已经乱得不能再乱。 姚雄说:“少保,给我五千骑兵,我马上还少保一个大胜。” 王巨笑笑,扭头看着燕达,燕达略有些惭愧地说:“我明白少保为何取大理了。” 可能大理单体的兵士,比宋军强大。至少乌蛮各族兵士比广南西路大部分兵士剽野。但结合起来就不行了,乱得根本不象一个军队。 所以姚雄轻视地耻笑,但燕达却想到了王巨以前所说的话。 大理是大理,南诏是南诏,蒙氏能击败唐军,固然是杨国忠指挥无方,但那时蒙氏南诏正是扩张之时,战争不休,军队战斗力强大,士气旺盛,而且经过大规模的战争,各军配合有素,相反的,杨国忠是急匆匆组织的新军,所以唐军这才大败,非是两国真实实力的写照。 到了大理时,就连段氏取代杨氏,几乎都没有爆发惨烈的战争,要么就是那次进攻交趾,被打得抱头鼠窜地逃了回来。 可能各部族仇杀不断,战斗不休,导致许多兵士比较剽悍,不过结合起来则就不行了。 一支没有军纪没有配合的大军,还能打好仗么? 因此被交趾打得惨败。 正是这种情况,攻打交趾,不会花费太大的代价,包括士兵的伤亡。 “燕将军,来了多少部?”王巨问。这个比较容易观察,因为各部各自成军,不过王巨仅是来看一看,换不着自己去降低身份做斥候了。 “眼下来了十五部,估计后面还有一些部族参战,但必然有一些乌蛮部不会来了。” “看来这个乌蛮这个松散的联盟越来越松散了……大理有没有派出军队参战?” “有,斥候打探到大理那边也在集结军队,还没有集结完毕,不知道能派来多少兵力。” 姚麟说道:“少保,要不要我们发起一次进攻,将他们击败,好吸引更多的兵力到来。” 为什么王巨让刘开说那番话。 其实原因很简单,这些部族分散在各处,有的部族所在的地形十分复杂,因此最好让他们将兵力一起集结到自杞边境处一举歼灭。而且在这里用兵,成本会很低。 那来的僵持哦! 但站在大理的角度去看,难道刘开说得不对吗?难道大理军队真的那么弱吗?俺们乌蛮子弟,遇战斗,可是视死如归的…… 好了,目标达到。 就象胡广林一样,将兵马驻扎在那个比较平缓的孤山四周,不出击,只坚守,将自杞蛮的各部蛮兵一起吸引过来,王巨带着骑兵赶到,一起击毙或被俘了。自杞蛮平! 现在的战术还是一样,就是想办法将乌蛮各部的兵力吸引到这里,一举歼灭。 在这里作战,天时那不大好说了。即便有突发天气,大家皆一样。反正王巨手中同样多是蛮兵,不会对这里的天气产生排斥。 地利大家还是一样,大理熟悉,宋军也熟悉。 人和也一样,在两国交界处,谁都谈不上什么百姓的支持。 那么就比拼军队的强大弱小了…… 第678章温水之战(下) 这是姚麟临时产生的想法,但几将心中皆是一动。 不想占领大理那就算了,是占领,而非是象对待占城那样的一次灭国战争。 但想占领大理,还是比较麻烦的。 大理最不麻烦的就是他们主体,白蛮,等于是半汉人群体,这个群体主要分布在大理、楚威(楚雄一带)、永昌(保山一带)、秀山(玉溪一带)、弄栋(大姚一带)、会川(会理一带)。 白蛮现在与汉人习俗相差不多,而且皆有汉姓,张王李赵杨周高段何苏龚尹董孙袁任为大姓,略有区别的就是比中原百姓更信佛,并且喜将佛号佛名镶入名字当中,如张般若师、鲁师药空等等。这个无所谓,反而越信佛释,不喜杀生,反而越容易治理,并且还有成熟的税赋制度,也就是宋朝若接手大理,至少在白蛮这么广大的地区,不会为税赋发愁。 税赋……真的很重要!不提敛财吧,至少能保住管理的成本,不用中原百姓倒贴。 余下就是少数部族了。 大理与交趾之间的金齿百夷,这个会让王巨头痛的,如果未得到交趾,不用管他们,说不定还能将他们当成缓冲地带,就象宋朝与大理之间的贵州“西南诸夷”一样,但得到了交趾,金齿百夷也要管理的。其他的如么些蛮、卢蛮、裸形蛮、和蛮、望蛮、僚蛮等,则生活在川西、滇西、滇南、北缅、北挝,这也不用急,以后可以慢慢图之。 但乌蛮就必须要管理了,否则宋朝与大理就等于隔绝起来。不但要管理,还要全面管理,这样从广南西路到巴蜀,才能与大理形成一个整体。 然而乌蛮百姓剽悍,有的地区十分地势险恶,易守难攻,如果能在这一战,将他们大部分主力歼灭掉,就可以为拿下乌蛮打下坚实的基础。 说不定也不用那么麻烦了,可以直接兵进大理。 否则按照王巨的计划去执行,还要等很长时间,时间越长,变数就越多。 王巨也在思考。 确实,看起来,这些乌蛮比他想像的还要差。 他说道:“我们回去吧。” 乌蛮虽差,也派了斥候,但这些斥候还不及原来的宋军,就不要提西夏的斥候,以及王巨对斥候的重视了。 不过这一行人站在这里观察,说不定让乌蛮斥候发现,就会有危险了。 一行人返回。 王巨说道:“还是按原计划吧。” 姚麟有些失望,太稳重了,未必是稳重! 王巨又说道:“我在路上想过,乌蛮是真正的剽悍呢,还是色厉内荏呢?” “这……” 几将不由地沉思。 比如自杞蛮,原先传得更邪乎,可实际呢? 王巨又说道:“如果是色厉内荏,弄不好这一战将他们击败,许多部族就不敢来了,那反是一个麻烦。” “大理不怕灭国?” “倚城防御,城城防御反击。” 如果那样,宋军就惨了,当真城池是那么好攻的? 王巨又说道:“不过姚将军所言也有些道理,这样吧,派一支轻骑劫掉他们粮草,然后将设法羞侮他们。” “喏。” 对付这样的军队,对于身经百战的宋军将士来说,太简单了。 姚雄率领一支轻骑在斥候带领下,扑向西南方向,第三天便带来一支大理兵马,不但劫了这支人马的粮草,包括几百头牛羊,以及几百名押粮的军民,都成功地带回到了自杞。 燕达派人审问,乃是来自落温部的军民,似乎落温部这次派出不少兵力,也支持了大量粮食物资。但也不奇怪,夜苴部过去就是普么部,普么部过去就是落温部,不过通过这些人的口供得知,来的最多的兵力,主要还是夜苴部附近十几个部族,稍远的可能未来得及赶上,但估计派来支援的兵力不会有很多。 燕达又问了其他一些情况后,将这些人衣服扒光了,让他们全部赤身裸体地回去。 这次羞侮,果然让各部乌蛮大怒。不过他们的各路兵马未到齐之前,不敢对宋军发起挑战,于是为了报复,分出部分兵力,出击自杞的一些村寨。然而三路兵马刚到自杞州境内,就被宋军的骑兵迎头痛击,惨败而回。但王巨为了不过份暴露真实的战斗力,只派了少量骑兵,也没有将三路来犯的乌蛮兵马全部包饺子。 战争正式开始了。 几场小规模的冲突,让乌蛮意识到宋军看上去与乌蛮军队没有什么区别,至少在铠甲武器上,大家差不多。 可实际战斗力可能在乌蛮军队之上。 不过宋朝为了一个女子,莫明其妙的开战,冲突都开始了,大多数人也断了求和之心,只好向后方继续不停地求援。 涌来的兵马越来越多,但宋军始终与大理军队对峙,没有动手。 这时,王巨接到一个情报:“阿昌?” “葛壶寨的阿昌。”燕达说。 “自杞州境内还有多少酋首未改汉姓?” 王巨对自杞用了两次兵,在第二次用兵过程中,大多数蛮酋被宋军杀掉,其地与宅均分给寨中百姓,随后立州置县。不过有极少数蛮首看到不对,积极配合,这个不好下手了。还有极个别在深山老林,主要就是与罗氏接界的一些地区,哪里太偏僻,不方便用兵,也放过了一部分,但不是让他们以后就能逍遥自在,也派人向这些村寨下了牒令,让他们以后必须配合官府治理管辖这一方百姓,如果不同意者,还是用兵。在这种威压下,皆纷纷投诚,大多数蛮首还用了汉姓。 不过有极少数的,依然用了原来的蛮名,并没有缀上汉姓,更没有更改成汉人的名字。 “这个我不大清楚了,要问黄知州。” “有几个寨子要配合这个阿昌?” “似乎有五六个寨子,但这个阿昌很活跃,还在拉拢其他的寨子。” “也是必然,一不服官府的约束,二是我不准他们过份敛苛寨民,一部分残存下来的蛮首必然不服。当时畏惧我军强大,暂时诚服,现在大理大军来了,于是又有了想法,任由他们吧……” 燕达懂的,这是斥候打探来的情报,说是这个葛壶寨首领阿昌因不满宋朝对他的管辖,看到大理在集结大军,于是联系了一些村寨,想投靠大理。决战之时,他们从西北方向的山区杀出,直插宋军的背后。 宋军可以将这个危胁提前扼杀,也可以放任之,让乌蛮产生错觉,以为可以大胜宋军,吸引更多的乌蛮军队到来。 王巨采取的是后策。 一部分迁徙的内陆百姓已经来到交趾,两军仍在继续对峙。 斥候又来禀报,大理的军队已经正式到达,而且向自杞集结的乌蛮各部军队也越来越少。 姚麟问:“少保,他们会不会先下手为强?” 毕竟大理这一边现在兵力达到了五万多,但王巨放在自杞州牌面上的兵力只有两万五千兵马。如果说骑兵,大理同样也有骑兵。还有阿昌支持呢。 “不知道……可能会借助兵力占据优势,派使向我们施压求和,可能会开战,毕竟乌蛮不是高家的人。”王巨说道。 几将不由想到了王巨那个黄雀计划,皆无言。 王巨顿了顿说:“不过我们也不用再等了。” 还能等一等,况且还有几部乌蛮没有派兵到来,但继续等下去,也未必能等来更多的大理援兵。 所以王巨决定开始动手。 大理的军营里也在争执,有的要主动进攻,有的继续坚持议和。而且不仅是大理派来的援兵,还有乌蛮三十七部到达的二十九部联军,乌蛮三十七部下面还有各个附属小部族,所以吵得不可开交。 但这一回赞成主动进攻的人更多,因为他们兵力确实占据了优势。 正当大家再一次争议时,忽然外面禀报,说是自杞南部突然有一支宋军顺着温水向罗雄部杀去。 大家大惊失色,现在周边的兵力一起集中在夜苴与自杞交界处,罗雄部兵力空虚,一旦让宋军拿下罗雄部,迅速就可以扬长直入,拿下弥鹿部、师宗部、落温部,就是将他们后路一起切断了。 “多少宋军?”罗雄部首领盘啖伽紧张地问。 “一万多宋军。”斥候说道。 “再探再报。” “喏。” 只是一个小小的分兵,一下子就将大理各部计划打乱掉。不但罗雄部各头领紧张,弥鹿部、师宗部、落温部、弥勒部、落蒙部周边各部头领都紧张起来。 这支宋军多是步兵,带着粮草辎重,行军速度并不快,斥候很快又回来禀报,还是一万多宋军,可能在一万到一万两千兵马左右,已经离罗雄部很近了。 无奈之下,大理派来的主将李圆通只好聚集大家商议。 因为从前面的几次冲突可以得到借鉴,相对于大理军队,宋军战斗力要稍高一筹,因此发出三万大军,南下狙击这一万余宋军兵马,余下的人坚守阵地,利用地形与营栅,防止对面宋军主力的反击。 温水之战开始。 大理各部联军迅速追上这支宋军,大理人多势众,迅速将宋军逼到一处绝境被动的防御。 战斗了一天,双方停下,扎营休息。 夜色到来,曲珍带着一万骑兵迅速西上。 其实大理许多人想错了,宋军不是怕他们兵力多,现在是宋军恨他们来的兵力太少。并且这一带地形…… 王巨有意地挑选了夜苴部与其发生冲突,是因为这里以山区地形为主,利于防御,这才能吸引更多的乌蛮部来支援。当然,如果真在这一带发起战争,宋军还会产生大量伤亡的。 但主战场根本不在这里,而是在罗雄部的东面,这里的地形与自杞州东南部地形差不多,只不过小秀峰更密集一点,但余下的六成仍是平坦的坡地,足以让骑兵任意驰骋。 因此先让苗履率领一万步兵,将大理的兵力吸引过来,曲珍从后方再率骑兵扑过来袭击。 战斗开始,战斗结束。 第二天天刚刚蒙蒙亮,曲珍一万骑兵就杀了过来。 虽然在兵力上宋军兵力仍很少,但这是一支经过多次实战与配合训练的,军纪有素的军队,而大理三万兵马几乎是一群乌合之众。 只是几个冲刺,大理军队就崩溃了。 两部宋军继续追杀,一边用蛮语大喝,投降不杀。 与此同时,王巨与燕达将三万宋军徐徐带到大理军前,并没有进攻,但将这支军队逼在营寨里。 姚雄又带着一支骑兵向南杀去。 前有堵兵,后有追兵,还多是速度快的骑兵,逃出来的大理各部军队没有办法了,一个个放下武器投降。 第二天中午时分,苗履、曲珍与姚雄率领各自的部下,押着两万一千名战俘,来到大理军营前。温水一战,大理败得太惨了,实际击毙的战士不多,只有两千余人,余下的在宋军利用骑兵优势相逼下,几乎达到八成多全部被活捉。 王巨骑着马,来到军前,对大理三军喊道:“李圆通,还有各部首领且听好了,我是大宋少保王巨,请你们立即投降,某保证投降不杀。如果在三柱香之内不投降,杀无赦!” 第679章黄雀(上) 李圆通在寨中整个呆住。 宋军现在不需要伪装了,清一色的新式锁子甲,清一色的新式武器,加上军纪森严,数万人列阵,看上去就让人望而生畏。 况且还有呢,王巨喊完,骑马回去,后面的宋军推出战俘,让他们挖土灌进草袋,打算往栅墙下面搬,如果放箭,死的只有大理士兵,如果不放箭,在宋军逼迫下,很快就能将壕沟填平,泥袋与栅墙相齐,宋军从容地就攻入寨内,那还有的打么?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投降吧。” 两万多大理士兵嚎哭着,放下武器,打开栅门,走了出来,投降了。 “这么快就结束了?”苗履傻愣愣地问。 “你还想打多久?”姚麟笑着说。 当然,如果不是用这个计策,或者换一个地点,还是要经过一番惨战,才能将这些大理士兵逼降。 王巨严肃地说:“这一战仅是在边界处的战争,面临亡国之时,那就不会是这样。不可骄傲,骄兵必败!” “是。” 但苗履又说道:“真是大场面啊。” 他带着流民席卷,场面也大,但那是流民,而不是象现在,那么多正规的士兵,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战俘,四万七千余名战俘! “少保,果然是色厉内荏。”燕达说道。 这个真有点不大好说,不过个人的力量放在这样的大规模军队里,真的很缈小。 王巨不置与否,说道:“姚将军,将各个大大小小首领甄别出来。” 姚麟带着手下去甄别各个战俘。 到了天色将黑时分,一千多名头领甄别出来,有的是大理派过来的将领,还有二十一部乌蛮头领随军前来,活捉了十九人。余下的就是各个村寨的寨主。 招罗毗也被捉住了,王巨也刻意看了他一眼,看到王巨眼神扫过来,招罗毗低下脑袋,两腿不停地颤抖着。 王巨权当没有看到,继续扫视着其他人。黄骅则冲过去,一把将他衣服揪住,被燕达劝了半天,才松开手。 但是黄骅仍冲着招罗毗愤怒地瞪着眼睛。 可能在场有的小头领不知道,但有身份的人都知道这段恩怨,甚至正是这段恩怨导致了他们现在的下场,于是一起担心地看着王巨。 “醇之兄,且息怒。”王巨劝了黄骅一句,然后看着这些人,说道:“几个月前,我的想法,是对你们乌蛮各部打算采取拉拢友好的政策。” 人多,有的人在后面未必能听清楚他的话,因此王巨用了传令兵,传令兵在传话时,用的却是当地的蛮语。毕竟乌蛮许多地区皆落后,还真有一些头领听不懂汉语。 “但没想到,某却遭到你们乌蛮极大的羞侮,某身为大宋的知枢密院事太子少保,你们不仅在羞侮某,也在羞侮整个大宋。” 一人立即说道:“与我们无关哪。” “那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那人立即哑然。 “以我的想法,恨不能将你们全部宰杀,不过我朝向来以和为贵。” 李圆通心中颇是不齿,就凭你在交趾所做的,能叫以和为贵吗? 然而他真想错了,虽然王巨打大理的主意,还真能说打算以和为贵,至少自始至终未产生过任何血腥的想法。 但不管王巨有没有这想法,李圆通也不敢质问的。 “因此还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死,一个选择是接受我的安排,并且竭力配合我。” 李圆通壮着胆子问:“少保,什么安排?” “我会上书朝廷,授予你们一些官职,大头领会有刺史之职,各小头领会有军头、指使等官职。” 其实不用朝廷批准,王巨就有权授予这些空头官职,它们是阶官,但是职官,那就要通过朝廷批准了,并且王巨也无权授予刺史这样的职官。 “此外,刺史者,每年发放两千贯薪酬,军头者是一千贯,指使者则是五百贯,不过你们不但要配合我,举家还要搬迁原族原寨!” “不可!”燕达急切地问。 李圆通也感觉不对,疑问道:“少保,现在这里有不少头领。” 一千多人,就打算一人一千贯,那么一年也得支付一百多万贯。况且后面还会陆续增加无数头领。王巨暗中向燕达使了一个眼色,说道:“李将军,我们大宋一年收入近两亿,能在乎这些钱帛吗?” 账不是这样算的,但李圆通哪里知道,就算是一百来万吧,与两亿相比起来,确实算不上什么。 “可能你们不明白五百贯是多少钱帛吧,紫川!” “喏。”王紫川答了一声,从大营后面搬出银子,布帛,茶叶,瓷器,分成四堆。 王巨又说道:“这里每一堆就相当于五百贯,一千贯则是它们的两倍,两千贯是他们的四倍。” 缺少货币的年代,落后的地区,只能用实物让他们理解了。 李圆能还是不理解,问:“少保,为何要这么做?” “鉴于这次的羞侮,为了惩罚你们大理,某必须占有东川石城二郡,但有的部族没有来,还有一些村寨没有来,某要求你们必须替某说服他们,并且做某的向导。另外将你们迁徙后,给你们官职与高昂的薪酬,用之稳定民心。这是某的最大让步,同意就接受,不同意就是一个字,死!你们自己考虑一个晚上,明天给某答复。” “我同意,我同意,”招罗毗大声喊道。 “不行。”黄骅又怒了起来。 王巨做了一个手势,让黄骅安静,然后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似乎压住心中的怒火,说道:“招罗毗,某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不过某说到了就要做到,你同意,某也会给你一个刺史之职,并且每年向你发放两千贯的薪酬。但你必须配合某,否则某定将你挫骨成灰!” “行,行。”招罗毗不停地磕头,脑袋也如小鸡吃米般地点个不停。 不过乌蛮这些大大小小的头领也没有耻笑,此次宋朝出兵,招罗毗就是罪魁祸首,能侥幸活一命就算是不错了。 李圆通又发出疑问:“如果中国以后反悔呢?” “明天我们可以在此处举行一个庄严的盟誓,对天盟誓。不过李将军,你话也太多了吧。” 李圆通吓得不敢作声了。 但王巨并没有再理睬他,又说了一句:“想好了,只有这一晚时间。将他们押下去,让他们慢慢想。” 姚麟想这些人又押到寨中,派人看守起来。 燕达则不解地问:“少保,当真给他们这么多薪酬啊?朝廷也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说这话呢。 王巨临来自杞州,写了一份奏折,又用特脚递送向京城,说明出兵乌蛮的原因。 然而僵持了这么多天后,王巨才收到朝廷的诏书,说是朝廷已经命熊本、苗授与刘昌祚南下了。 也就是十天前,朝廷才下诏书,让熊本与苗刘三人南下,这个诏书到了三人手中,三人再起程,还要点集五千蕃骑,三千川兵,以及民夫粮草辎重等等。恐怕到达川南时,已经到明年正月半了。如果再慢一点,说不定拖到明年二月。 之前燕达表示担心,担心朝廷许多人不同意。 王巨淡淡说了一句,你们都认为大理国家疆域大,人口也比较多,地形呢,也复杂,况且还有大胜唐军的历史。况且是朝堂上诸位大臣多不懂兵,他们会更担心。所以拖了一段时间,很正常不过。 实际王巨心中同样不悦。 王巨有权授这些首领们空阶官,但这个发放薪酬,王巨则无权的,以朝堂上的那些大臣德性,他们愿意支付这么多薪酬么?况且这还是一个开始,后面说不定还有更多更多的首领得送到京城去。 “朝廷肯定不同意,这个钱我来出。” “少保,你来出?” “如果我将他们送到海外去,没有违反盟誓吧。” “嗯,这个没有违反,”燕达道,王巨只说迁徙原寨,并没有说迁徙到哪里去,随着燕达反应过来:“海外?” “如果放在一座孤岛上,一斤猪肉一贯钱,一石大米十贯钱,我能不能支付他们这么多钱帛?” “哈哈哈,”燕达终于懂了,但他还是不明白:“少保,我发现你对待交趾人与对待大理人,是两样的态度。” 实际安抚人心的啥真的无所谓,只要来一个“土改”,就能换取大部分蛮人支持了。能指望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家国种族观念?多数还不是看谁给他们的好处更多。 因此这些首领没必要留下,杀掉就可以了。不管王巨如何狡赖地安置,现在都是给了这些首领与他们家人一条活路了。 所以燕达表示不解。 “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当时郭公南下,我听闻郭公种种,感到郭公可能不会成功。因此我在泉州就推算,如何能真正占有交趾。但推算了半天后,还是没有好办法,这才想出那个北部湾海盗计划。一为海外那片基业,二就是能让朝廷彻底治理交趾。直到来到广南后,我才看到大理的虚弱。并且南诏与大理立国后,还有一门好处,那就是许多地区有了制度,有了初步的管理,而不是象唐初。要么文明就是十分地落后,象海外那些岛屿上的土著一样,器甲的落后,导致战斗力低下,驱逐就是了。要么就有了一定的文明,并且这个文明处于一个长久比较和平的状态,将士缺少战斗经验。这两种情况都是利于军队作战的。但最怕的就是两种,半文明半开化地区,乌蛮还好一点,如果放大到整个大理地区,那会很头痛的。这也是唐初无法真正治理这片地区,不得不推出蒙氏做代言人的原因。还有一种文明处于上升阶段,并且正在扩张中,就象交趾这样,也会让人头痛的。然而大理不是后者,而是前者,有了一定的文明制度税赋,长久没有大规模的战争,将士缺少大战经验,大多数地区又崇尚佛教,厌恶杀生,生活方式多以是定居半游牧状态,而非是真正的游牧地区,居无定所,难以管理,因此现在的大理与唐朝蒙氏南诏是两样性质了。再加上它背后的意义,我才想到了大理。” 经过这次战斗,王巨现在说这番话无疑更有说服力。 “不过难不在打败大理,而是打败大理后的治理。若还是象唐朝那种羁縻,还不如不用兵呢。然后我一直在苦思,想将这个席卷搬到大理来,显然不大可能,一不临海,二是面积太大。不仅想如何治理大理,也在想如何对付广南一些桀骜不驯的蛮酋,于是才想出这个均匀蛮首宅田的主意。又用自杞州做了一个试点,看效果如何。但那时,第一次席卷已经展开,仇恨早结下了,还能不能在交趾重新执行我这个策略?所以在交趾只好继续席卷下去。” 实际王巨自始至终,就没有想过对大理下黑手。这也说明他依然受了前世的影响,包括对南洋土著的憎恨。 不过就是对交趾实施大理这样的策略,估计也未必成功,因为交趾的核心区域与宋朝差不多了,但无论是广南西路的蛮区,或者大理,还是土司制。 只能说交趾立国不久,如果王巨不是带着岐视的想法,而认真去思考更好的怀柔手段,也未必会出现明朝时的情况。 这个原因,仅是王巨一个搪塞诸将的理由罢了。 王巨又看了看眼前几员重将,继续说道:“其次的原因,你们都知道的,为何我声称只占有石城郡与东川郡,一是这两郡几乎囊括了三分之二的乌蛮。二是占有了这两郡,上便能与戎州沟通,东可以与广南沟通,这样就与大宋紧密联系在一起了。然而这次戎州下面的易溪部、乃娘部(又叫易娘部)、茫布部、乌撒部、乌蒙部、阿头部,因为多是真正的山区,与乌蛮其他各部联系不紧密,皆没有发出援兵前来。如果熊伯通大军已经抵达,南北一夹击,数部也就投诚了。然而没有来,我们只能强行攻打。” 在这数部上面就是长宁军,也就是叙州蛮。 熊本经营泸州蛮时,宋朝才前后建了武宁砦与安夷砦,在熊本强势逼迫下,当地蛮首献上长宁、晏、奉、高、薛、巩、淯、思峨等十州,但现在还没有置长宁军,而是置了淯井监,隶属泸州管辖。再上面就是戎州宜宾了。 虽然宋朝对淯井地区管控能力很弱,但已经羁縻起来了,也能勉强算是宋朝的地盘。 不过王巨漏掉了一片地区,那就是两郡中间的边境东北处的西南夷,这个没办法了。即便未来能拿下大理,这片地区很长时间会象梅山蛮那样,成为国中国,而且是一个大号版的国中国,面积是梅山地区的十几倍。 但只有宋朝有雄心,不立即衰败下去,大理一直能控制起来,这片地区以后还是能消化掉的。若是宋朝衰败,即便大理说不定又会重新丢掉,就不要说这个地形更复杂的西南夷地区了。 所以王巨自觉地没有提,就是以后经营,那有可能也是十几年二十几年后的事了。 “但没有熊伯通在北方配合,我们单方面作战,甚至我都无权调拨巴蜀那边的物资,不得不一步步将物资从广南西路碾转过来,而哪里多是真正的山区,用兵少无法平定,用兵多,仅是后勤,我就手足无措了。因此只能以逼降为主,以战为辅。逼降一是用兵逼降,二就是要劝说,若是用这些乌蛮头领劝说,比我们去劝说,效果会强了一半。” 后面这一条倒是真的。 两条理由,足以回答诸将的疑问。 燕达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只可惜熊公来得很晚……” 等熊本来对东川郡东北地区各蛮部动手显然来不及了。 但不要小看了这片地区,面积虽然比梅山蛮略小,可是地形更复杂,甚至面积本身也不比梅山蛮小多少。 供给还比梅山蛮地区更困难。 虽然燕达不惧,但这次征服这片地区,难度也不可以忽视。当然,如果离开这片复杂的地区,调到现在这片场所,无论调来多少兵马,也可以轻松打败他们。 但如果朝廷提前让熊本南下,军队也快抵达巴蜀了,以熊本在西南的声望,南方再出大军施压,足以让这些蛮人不战而降。 现在只好一步步地慢慢啃了。 王巨心中也是一声叹息。 熊本现在才南下,依能发挥作用,让他挥兵渡过大渡河,能很好地起一个牵制作用,不过就没有现在抵达所发挥的作用大了。 这反而让他坚定了“未来单干”的念头。 他说道:“出动各营指导员。” 也就是那些做思想工作的指导员,让他们一起进入到战俘中,对这些战俘进行感化劝说……或者说是洗脑。 然后再说出王巨对未来各族的安排。 各头领给予高官厚禄,迁徙离开。其家宅与耕地或其他不动财产,将会均分给他们,用此做进一步地诱惑。然后再带着他们参观十个挑选出来的自杞州的村寨,让这些村寨百姓与他们交流官府来了后的变化。 然后打散,随大军进入各村寨进入“土改”,结束后,如果愿意参加宋军的,那么与广南土兵一样,一年给予三十贯的薪酬,如果不愿意参加,则立即将他们释放回家。 很仁厚的条件,以至不一会儿,就让王巨听到关押战俘的地方,传出一片片欢呼。 “成了。”姚麟说道。 王巨也松了一口气。 就在大家准备散去时,后方传来消息,阿昌出兵了,他不仅拉拢了七个寨子随他反叛,还从牂牁江北部罗殿人地区拉来了近千兵马,就在王巨将大军带到前线与大理军队对峙时,阿昌带着近两千叛军,杀向了自杞州城。 准确地说,不足两千人。 但两千人三千人,只要他们杀出来了,实际真的无所谓。 王巨几乎都没有什么布置,只说了一句:“曲将军,带着一支骑兵将他们灭掉吧,但这一回就没必要放过了。投降的,让他们做押运物资的苦力。” “喏。”曲珍下去。 事实是阿昌杀出来了,可是现在他却是想大哭一场了…… 第680章黄雀(下) 曲珍用望远镜看着远处,说道:“将他们逼向十几里外那片草甸子上,然后分成各个小队,扇形剿杀。” “喏。”各指使都头听令后,率领各自手下扬马冲了下去。 昨天晚上,阿昌听到大理大败,几乎三军全部投降的消息,后悔莫迭,带着手下连忙撤退,但他们多是步兵,今天中午就被曲珍带着两千轻骑追上了。 曲珍看着战场。 很快阿昌所率的一千九百余叛军被逼到那个草甸子上,那片草甸子只有几座孤零零的秀峰,余下的都是平坦的坡地,因为地处南方,坡地上的草色依然青青滴翠,又有许多野花,黄的,红的,就象一张美丽的大地毯。 不过现在这片草甸子却在上演着血腥的一幕,在两千轻骑的冲击下,一个又一个叛军被击毙,有的被砍飞了脑袋,有的被砍断的手臂,有的被劈开了胸膛。 只是一会儿,余下的叛军一起伏地求饶了。 “真轻松啊。”曲珍无聊地在马上说道。 然而现在只是一个开始,如果打得磕磕碰碰的,也不要想兵进大理城了。 但确实因为王巨的小心,让手下的将士几乎是保姆式地作战。 叹了一句,他走了过去,让手下将几个头领一起处死,余下的押向自杞城。这场叛乱,就这样平息了,甚至还没有溅出一朵浪花。 这便是王巨对情报重视的好处。 另一边,王巨与大大小小乌蛮头领正在对天盟誓。 一是高官厚禄,一是死路一条,一夜过来,几乎没有一个人做第二种选择了。 盟誓后,一千多个头领一起发出巨大的欢呼。 燕达与姚麟想到了这个高官厚禄的真相,对视了一眼,皆卟哧乐了起来。 轰轰烈烈的“土改”开始。 但它也不是一效万能药方,弄不好,就会引起大规模的叛乱,实际后来王巨那几乎在蛮干了,只是畏惧他手中的兵力,余下广南各部首领才不敢异动。随后王巨就结束了,余下首领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乌蛮还是如此,若非多数首领都成了王巨的战俘,那么这个土改,就会导致各部产生激烈的反抗。这是在蛮人地区,如果在中原王巨这么做,即便宋朝不杀士大夫,顶多三个月,王巨也被各个主户们撕吃了。 当然,它成功了,好处就会有很多的,能赢得普通百姓的人心,从此以后,没有蛮酋的节制,也变得容易治理。 除了这个土改,王巨又让人从后方运来大量物资,与各部乌蛮交换粮草,不然从后方将粮草一步步运到东川,损耗太大。这样,反而能节约许多成本。 然后又用物资雇佣当地百姓替官府将粮草运到东川郡。 这个雇的地程,便是使当地百姓受惠的过程,也是一个大家相互了解相互融合的过程。毕竟这里大多数地区太过封闭,所以才有了那种丑陋的婚俗。 但象广南西路那样大搞基础建设,那是不可能了,因为王巨手中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帛了。 而且为了让这些头领配合,王巨让他们带着家人迁徙,但也让他们将家中的贵重财货一起带走了,只留下宅子与田地,让王巨均分给百姓。这意味着这一战几乎毫无收获。 因此那道长城修好后,王巨便让那群土著分散到广南东种各处。 其实就是这样,王巨手中的财力也渐渐吃紧了。 在另一边的另一边,善阐府(昆明)、威楚府、大理,然后便是谋统府。 杨干贞建国号“义宁”,他的家就在东川府,但东川府的后面就是三十七部乌蛮。三十七部乌蛮协助段思平将杨干贞撵下皇位,杨氏在东川遭到排挤,于是举族搬迁到剑川,也就是谋统府,段氏上位后,将剑川府改了名字的。 段氏一门为了皇位,不停地窝里斗。 杨氏一门却在剑川悄无声息地茁壮成长,看到段氏无能昏庸,由高氏一门把持朝政,杨允贤公开叛乱,反而被高智升击毙。 不过段思廉对高家也感到很忌惮,高智升为了避嫌,远居在东京善阐府,实际别当真,他所做的就是司马懿当年所做的事。段思廉逼得无奈,有意地又将杨允贤的儿子杨义贞扶持上来。一是杨家是大理的望族,颇有些势力,二是杨家与高家势不两立。这导致了高智升更大的不满,于是再三逼迫,段思廉无奈之下,只好将帝位传给段廉义,出家为僧…… 大理皇帝当和尚的很多,如果不是王巨,未来段正明也要当和尚,说不定苦练多年后,修成了一阳指,与鸠摩智大战一番……也就是高家老巢在善阐府一带,杨家的力量主要在剑川地区。 这时候王巨有一个门客,叫郑宣和的,也逗留在剑川府,他是替王巨买马与牛的。 马是军用,牛则主要是送到交趾,然后以每头分优劣以四到六贯钱贷给百姓,四年内分期偿还。实际从大理将一匹马弄到广南,还有巨大的利润空间,但将一头牛弄到广南与交趾,四到六贯钱连成本也不够。 但怎么办呢? 没有了牛,耕种就必然落后,交趾就不能得到很好的发展。 然而有了牛,再有其他的一些正确的措施,官员轻徭薄敛,以交趾的富饶,百姓很快能会安居乐业,说不定还能吸引更多的百姓主动南来来附,毕竟内陆因为人烟稠密,赤贫百姓数量太多了。那么交趾就可以正式宣布,囊入宋朝版图了。 之所以有这个贷,是王巨不想让朝堂大臣再说什么收买民心的话。 另外有这个贷,就可以将牛交给需要牛的人手中,让他们爱惜耕牛,不然很可能花了巨大代价弄过来,说不定成了桌上餐。 郑宣和来到剑川购马牛,为了方便,第一个便找到了杨家子弟,给了他们好处,请他们帮忙。 王巨与大理开战,郑宣和只好留在剑川,不过一年多交道打下来了,他与杨家不少子弟关系皆不错,于是整天里与杨家几个子弟吃吃喝喝。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况且他是一个商人身份,倒也过上好一段悠闲的时光。 这天,他来到一个茶肆吃茶。 刚坐下,就被一个杨家子弟将他请到杨家坐客。 进了杨宅,那名子弟说道:“我叔父回来了。” “那个叔父?”郑宣和纳闷地问,这可是一个超级大的大家族,这名杨家子弟叔父可不要太多。 “大理的那个叔父。” “杨公?” “就是他,他要见你。” “杨公怎么见我这个人小人物。” 那名子弟也不解,杨公就是杨义贞,郑宣和表面上的身份就是一个马贩子,两者地位相差太大。 进了中厅,郑宣和恭敬地施了一礼。 “不错,果然是王少保家的门客。”杨义贞赞道。 让杨义贞揭破了身份,郑富和也不惧,从容地答道:“杨公,过奖了。” “坐吧。” 郑宣和坐下。 “你家王少保出兵乌蛮,有何打算?”杨义贞让下人退下,问。 “少保出兵乌蛮,也只是乌蛮,杨公莫要误会,之所以针对乌蛮,乃是乌蛮的支持,巴蜀大江南岸诸蛮始终动荡不安,不能让我朝很好的专心对付北方。” “你家少保对大理不感兴趣?” “感兴趣的地方多着了,但能管理得过来吗?不过杨公请放心,如果论富饶,大理可及占城国?毕竟占城临着大海,有大海之利。然而大理呢,难道将粮食运到开封府吗?” 这也是一个说法。 实际若无真腊,王巨说不定也乘势将占城拿下了。 然而杨义贞哪里能想到?并且现在看上去,王巨对大理也不感兴趣,只是一心在经营乌蛮。等到乌蛮稳定下来,王巨恐怕早就调到其他地区了。 不过杨义贞不相信,呵呵一乐说:“若此,你何故接近我家族中的子弟?” “为购马牛方便也。” “郑宣和,开门见山,如果你家少保条件不高,某会同意,但条件高了,某就不会答应了。” 毕竟生活在蛮人地区,这样绕啊绕的,杨义贞不满了。 “向宋朝称臣,割让石城东川二郡。” “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道这二郡有多大吗,那可不是你们宋朝的二州。” 面积确实是不小,几乎能相当于大半个福建路了。不过郑宣和仍从容说道:“难道杨公喜欢这二郡吗?” 面积虽大,可这里生活着的可是你们杨家最不喜欢的一群人。 杨义贞又是呵呵一乐,说:“虽如此,某还是不能答应。” “少保可以替你牵制高家……” 足矣! 杨义贞沉思利害关系,杨家不能再败了。 “不过少保又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大功告成后,莫要做黄雀。” “仅是这个条件还不够。” “实际少保占领二郡,就是最大的条件。杨公若不同意,相信高公会十分开心地看到这个局面。” 高公就是高智升。 杨义贞意思不仅是牵制,最好让王巨主动地分出一部分兵力,在边上直接出兵协助他。郑宣和岂会答应? 不过他咬得越紧,杨义贞反而更相信了,又想了想说道:“我同意了。” 许多话都没有明说的,也不用明说,王巨都将门客在一年多年就派来了,相信那个王巨比什么人都懂。 这就是约定。 郑宣和辞别杨义贞,也不逗留了,立即返回,见到王巨后,将两人对话一一转告。 燕达惊奇又佩服地说:“真有黄鹂啊。” 王巨当时说出这个黄鹂计划,燕达还有点不大相信。 姚麟说道:“少保,你真神了。” 但这个与金手指无关,王巨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杨义贞,只是随着借助买马为名,王巨广派斥候,这些斥候将大理的各个情报一一反馈,王巨分析出来的。如果知道另一个时空那段历史,王巨说不定会有更妙的布置。 因此王巨自矜地说:“你们还是说错了,杨义贞不是黄鹂,尽管在这盘棋中,人人都想做黄鹂,但杨义贞注定是一只螳螂。” 现在看,王巨进攻大理,大理段氏与乌蛮成了蝉,事实上,大理段氏与乌蒙在这盘棋中始终是一只蝉。 但时间一久,二郡虽与宋朝打通了,还是等于孤悬于海外,因此必然收复之,所以王巨看上去扮演的是一只螳螂的角色,顶多是眼下捞了一个大便宜的螳螂。所以在杨义贞心中,他扮演的将是一只黄鹂角色。 王巨绕了一下,几将有些糊涂,不过迅速明白过来,燕达道:“原来如此啊。” “乌蛮一倒,段氏完了。”王巨轻声说了一句。 乌蛮倒了,段氏完了,有想法的人多了,大理也乱了…… 第681章给我一把伞 “大理可图也。”姚麟说道。 不管怎么说,宋朝都是一个外来者,但大理乱掉,失去正统存在,宋朝进入,就不会引起大的反抗,也能顺利治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几将多少都受了王巨影响,特别是姚麟,他随王巨多久啦?从郑白渠到庆州,现在又到了南方。 王巨的思路就是我能治理,我才去占领,不能治理,就不去占领,就象占城一样,虽将他们灭国,但又主动放弃了。或者换一种说法,另一个时空那一个朝代疆域最大,非是唐元清,而是天朝,余下三朝疆域吓死人,可实际控制的疆域有多少?但清末是很可惜,科技时代的到来,才是国家能控制偏远地区真正的原因。在那个时间段,守住了就也守住了。然而清朝没有守住,于是天朝变成一只瘦公鸡…… 王巨道:“姚将军,还是不能轻视啊,大理终是一个文明国家。” 这个文明有多重要,放在中原说,可能大家不大清楚,毕竟眼睛盯着的是辽国与西夏,虽然这两国文明不及宋朝,但也不能算是未开智化的国度。即便生女真,也早开了智化。 然而到了南方,那才知道文明存在着多大的悬差,居然还有上古书籍上所说的钻木成火的存在,甚至有的土著都不知道吃熟食,真正的饮毛茹血…… 不过王巨为了加深几将的印象,刻意举了一个例子:“比如吐蕃,现在吐蕃是指以河湟为中心的吐蕃人,但熙河地区的吐蕃人身上的汉人血脉可能超过了吐蕃血脉,他们也清楚,因此秦州吐蕃与汉人最亲近。湟州吐蕃身上流着的吐谷浑血脉胜过了吐蕃血脉,六谷部吐蕃则可能有铁勒人、回鹘人与汉人的血脉,蜀西的少数吐蕃人则多有羌人血脉。因此他们都不能算是正宗的吐蕃人,正宗的吐蕃人在吐蕃高原上。为什么那群吐蕃人象是消失了一般?” “如果观看史书,原因则是吐蕃人口少,唐朝衰落时,他们扩张太快,加上宗教等因素,导致吐蕃四分五裂,由是河湟吐蕃与高原上的吐蕃不怎么往来了,更不会受他们节制。其实非是如此,吐蕃是从松赞干布时崛起的,但扩张时则是从论钦陵扩张的,固然是因为论钦陵用兵如神,可实际的原因乃是唐朝下嫁文成公主,后来又下嫁金城公主,两次下嫁,唐朝送去几万名工匠,这些工匠带去了文明带去了技术。不过后来就没有了。如果吐蕃高原与青海能紧密联系起来,这个国家依然会强大。但是大非川等地水土恶化,不适合人类生存了,由是两地隔绝,加上前面的因素,吐蕃四分五裂了。并且因为与中原文明彻底隔绝,从此吐蕃高原上各部末落,也不可能重新融合在一起了。至于文明,也彻底倒退回隋朝时的辰光。” 这个末落时间很长,一直到天朝,才将这里彻底改观。 “这就是文明造成的影响。” 如果是原来,几将可能对吐蕃高原上的情况很是陌生。 不过王巨买马,大家都有些了解了。 从大理买马,分成四种,大理地区或者往西的马,还有东川郡以乌蒙地区为中心的马,腾冲府(缅甸整个西北地区,云南西南,少量印度)的腾冲马,还有来自吐蕃高原上的马。 相对来说,腾冲马与吐蕃高原马要高大一点,但还是不及西夏马与河湟马,只能说与契丹马相仿佛,但比乌蒙马与大理马要好得多,后者高度只有一米一,但前者高度基本达到了一米二几。有这个高度,对于严重缺马的宋朝来说,已经很是满足了。且不看骑兵中还用了不少矮小的乌蒙马与大理马? 因为买马,已经将情报延伸到吐蕃高原的东部地区。 但这个情报的了解,只是为了商贸着想的,王巨还真没有想过经营吐蕃高原。 宋朝能有这个雄心壮志吗? “不怕极度落后的文明,不怕软弱的先进文明,怕的就是落后不大又十分野蛮的文明,更怕的是一个积极进取又是先进发达的文明。之所以取大理,乃是大理虽然文明落后不大,但不野蛮,凝聚力又不强,并且信仰佛教,不喜杀生。然而将他们逼急了,拧在一起,即便能拿下,代价也高昂,那会逼得我们自己儿撤出这片地区。” 只要僵持起来,王巨就自动撤退了。 因为朝廷支持力度不足,当真靠他一个人力量平灭大理? 不过王巨也只说一说,让大家不能掉以轻心。 然后又说道:“燕将军,你要出发了。” 不能盲目地就去进攻乌蒙等部,必须要打探好各个情报,还有甄别出有用的头领,让他们配合劝说。 余下的头领则随着各部族渐渐安定下来,一起送走了。虽然离开家乡,一个个还挺高兴的,以为他们去宋朝京城享清福…… 其次“土改”,必须要有大量军队的震慑。 外界的说法是乌蛮三十七部,实际乌蛮有几百部,这个三十七部的来历乃是当初以这三十七部为首,支持段兴平打败杨干贞,段兴平即位后三番五次加恩于三十七部,包括免徭役,颁赐宝贝等等,所以三十七部乌蛮才能段氏忠心耿耿。当然,在段氏的支持下,三十七部乌蛮也得以壮大,余下的部族或被兼并,或者被臣属,也还有一些较大的独立部族存在,比如乌蒙部上面的易溪部等部族,同样不小,但不属于三十七部乌蛮。 大半乌蛮就在东川郡与石城郡,然而除了三十七部乌蛮外,还有许多部族,并且还有一些部族并没有参战。 所以至少让石城郡基本的局面稳定下来,才可以用兵东川郡东北部地区。 最后一个原因,就是看大理的动向。 杨义贞主动找到了郑宣和,说明杨义贞要动手了,所以燕达也能抽兵东川郡了。 并且也不能拖下去,杨义贞动手,另外一只黄鹂也要动手,等他们打得不可开交,就是王巨正式用兵大理之时。 但是燕达并没有带走多少兵马,五千普通的步兵,一万名王巨刻意训练的精英士兵,当时训练就是训练他们在山林等各种特殊地形下如何作战,一共一万多名,还有几千名次给了章惇,那边也要动兵,至少从哀牢人与牛吼人手中将长山山脉抢过来,当成未来交趾的屏障。 这个也不用王巨多解释,且看燕云十六州,再看西北的横山……长山就等于是未来交趾的燕云十六州,横山。 不过这个时间可能有点长,毕竟要等内陆百姓到达,安定,才能逐步地动手。就是这样,也未必等于就能搞掂长山,虽然梅山蛮与南北江蛮更头痛,不过这里的基础非是荆湖路的基础。 而且一样的任务,不仅是要打败长山地区的哀牢人与牛吼人,还要治理起来…… 所以章惇听到详细的情况后,都无语了。 不过王巨也留了一个好底子给他,包括大量物资,情报,以及这几千专破山区蛮人的“特种兵”。 除了这一万五千名步兵外,还有五千骑兵。 兵力不能再多了,这里兵力留得少,会让大理那边有想法的。而且兵力多了,就是一个后勤也让王巨吃不消的。 燕达说道:“少保,放心吧,不过能否派一使与得个详联系一下。” 得个详是人名字,乌蛮是父子连名制度,没有姓,所以许多名字很古怪。 就是这个蛮首向熊本献上淯井十州的。 与得个详联系,是一条不错的建议,不过与王巨打土豪政策有些相违背,因此燕达问了一下。 王巨想了想,实际若是熊本提前率军到达的话,就没必要与得个详联系了,这只能使他以后势力进一步坐大。 然而没有来,只好牵就了。 而且王巨又想到哪一带茫茫的大山,那是真正的大山,可不是这个喀斯特石林秀峰地形。 王巨想了许久说道:“行,但切记我一句,尽量让所有蛮酋都得到刺史之职,让他们身份相齐。” “少保,就是虽羁縻之,但尽量地分化,不让某几枝独大。” “正是。” 其实王巨很想取消土司制,但这是不切实际的。 那么只能减少一些蛮酋一枝独大的可能了。否则想一想清朝在大小金川的苦逼吧。 燕达率领两万大军离开了。 吕何让来了。 而且他还带来了庞大的商队。 这些商队正是从广南西路发展起来的。 王巨打土豪,也不是真正打掉所有土豪,他打的是桀骜不驯、贪得无厌的豪强,以及少数不法商人,比如原来坑蒙拐蒙汉人,贩到交趾做奴隶的人贩子,一些囤积居奇粮食的不法商贾。 对于其他商人,他还是大力扶持的,一些豪强拥有许多耕地,不过平时作风温顺,对佃农也不苛薄,王巨同样放过了他们。 再加上海外的事务,所以琼娘看王巨每天操神的,她心痛了。 王巨只说了一句,这还真不算什么操神,只要一回到朝堂,那才叫真正操神伤神了。 快了…… 商路畅通后,王巨从今年渐渐放手,将商贸交给了广南的商贾。 但王巨还继续受益,原来两广整个商税只有可怜的七十多万贯,想一想广州的海外贸易,江南西路与广南东路商业的枢纽城市韶州,灵渠的中转站桂州,邕州的太平寨与横山寨,钦州港……可怜的,加起来还不及王巨治理后的泉州商税多。 经过王巨治理后,商税达到了一百五十多万贯。 不要以为少了,原来宋朝总商税才不过八百几十万贯。想一想京城、杭鄂等城市的繁华吧。 这正是王巨种种举措带来的结果,包括开通商路,鼓励发展作坊,帮助蛮人改进工艺,以及齐商税……其实宋朝的税赋不算重,恶就恶在“不齐”,也就是王巨所说的不公正公平。 另外两税与身丁钱也增加了。 暂时这些钱帛被王巨全部挪用。 朝堂大臣们也没有作声,一个一个国家灭,能不用钱吗? 不过战争平息下来,广南西路再也不是宋朝鸡肋之地了。至少在维护管理成本上,还能略略产生一些积余。 王巨将商路交给两广商贾后,这些管事们帮助朝廷迁徙百姓了,也就是劝说内陆的各大主户主动换人。 现在任务结束,各个管事也陆续地回来,王巨再让他们配合自己,打通大理商路,这件事做完了,他们多数人将会到彼岸,担任各“市”的官员,或者指挥船队行商。 这一点朝堂倒是没有人注意,实际这是一次可怕的人才积累。 只要不笨,这么多事务做下来,不是人才,也磨成了人才。 “少保,广南西路有首蛮歌唱疯了。”吕何让说。 “什么歌?” 吕何让别扭地学唱着。 歌词大义是:那一年来了一个大人,他的眼睛象明亮的星星。 那一年春天是格外的美丽,风儿轻柔花儿沉醉。 那一年来到了一个勇猛无双的武士,他的大手能将大山推平,能将大海变得象一个听话的孩子。 那一年来了一个人,他的白衣洁白得象云,他轻轻地来,带来轻轻的春天,带来沉甸甸的稻谷,带来了孩子的欢乐,带来了幸福丰收喜悦…… 大约就是这样,不过吕何让也不能听懂全部的蛮语,传唱的过程也会产生误差,到了吕何让嘴中可能会更美化一点。 “都是什么啊,我可不是一个武士,”王巨失笑道。 但是经过王巨的努力,今年终于到了收获之时,因此有许多蛮人很感谢王巨,不知是谁编了一首蛮歌,于是就传唱开来。 只不过王巨到了自杞用兵之后,就没有回广南西路了。 不过王巨也有些自得。 他问道:“内陆迁徙了多少百姓过来?” “这个就不清楚了,但不过十几万户吧。” 就是换人了,朝廷向各州官府强行分配名额了,想迁徙多少百姓,还得很难的。佃农少了,地不紧张了,如何涨租子? 其实说到底,朝廷决心不大。 而且这次换人也错过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否则迁徙十几万户百姓过来,他们生活安定了,以后还会陆续招来亲朋好友,那么一个交趾就可以安置二十几万户。 这样就能进一步疏散土地压力。 但现在是换人,恐怕东南地区人口不是在减少,反而是增加了,有可能大功苏到了黄州后,还能看到连黄州百姓都开始溺死自己子女的惨忍的现象。 不过集权制度也是它的优点,这次换人,来的是一百多万土著人与交趾流民,去的又可能达到一百万百姓,放在后世,也会乱套了。但这次换人,虽然引起许多地区产生了骚动,可并没有出大乱子。 听吕何让说完,王巨才松开一颗悬掉的心。 不怕迁徙出来的汉人,就怕那些安置的土著。 两人又说了一番话,吕何让带着大量管事到来,也意味着两郡治理开始。 并不仅仅是赚钱,商业的繁荣,带来的就是交流,还有富裕……还能让乌蛮各部从封闭状态中走出来。 王巨开始写奏章,将情况大约说了一遍。 然后说到两郡,东川郡还没有拿下,但石城郡基本平息了,该土改也土改了,该羁縻牵让的也羁縻牵让了。王巨将石城郡一切为二,划分为二州六县。 眼下还是各个管事代为管理。 但这肯定不行了,因此也请求朝廷派流官过来。最好快一点,正好王巨还在这里,那么就能做一些指导,顺利完成过渡与交接。这一带真的很重要,上沟巴蜀,东贯广南,是未来宋朝与大理之间的重要纽带,但又比较落后。所以望朝廷慎重之。 此外就是催促朝廷让熊本以最速度南下,杨义贞马上就要动手了,动手之时,就是王巨用兵大理之时。不能到那时候,熊本还在半路上。 最后王巨很不满地隐晦地写了一句,给臣一把伞,臣愿意替皇上你撑起一片天。 我要的就是一把小小的伞,真的是一把小伞,也就是朝廷的支持,以及少量钱帛与兵马。 但这个天大了,整个交趾、大理,同时还让占城成了宋朝的属国。 撑起这么大一片天,难道一把小小的伞,你都不给吗? 第682章吓一吓 “朝廷是不公啊。”吕何让道。 “东良兄,你当真啊,我这叫耍萌,傲骄。”王巨道。 “耍萌是什么?” “就是孩子哭闹着要吃奶。”王巨又道。他这个确实与王韶性质不同的,王韶那叫不满,他这只能说撒骄。 “我说一件事啊。”王巨又将那个黄鹂说了出来。 “段氏危矣……” “不错,段氏危险了,两只大老虎在边上虎视眈眈,岂能长久?” “乱臣贼子,当诛。”吕何让道,以前他虽劝说王巨去海外做海外王,那是感觉朝廷对王巨不公,那么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但对篡位谋反,他却是很排斥的。王巨那叫走,并不是谋反,两种性质。 “主弱臣壮,主岂能不危?这回你应当明白官家的一些想法了吧。” 其实北宋还真算是好的了。 看看赵构吧,南宋一半江山可以说是岳飞与韩世忠保住的,最后两人什么下场,韩世忠被逼得主动交出兵权,每天无聊地骑着毛驴在西湖边瞎转悠,岳飞更惨,受了剥皮拷酷刑后(用特制的一种热鱼胶淋在皮肤上,冷却后连皮带胶一下子拽下来,这叫剥皮拷问),还拉到风波亭被砍了脑袋。 为什么? 岳飞不想交兵权,又铁了心想迎回二帝,赵构认为岳飞对他帝位产生危害了,秦桧在中间不过抢演着一个执行者的角色,若无赵构同意,他敢随随便便地将岳飞杀掉? 再说诸葛亮,他死后,巴蜀百姓立庙祭拜,刘禅不准之。这是三国特殊时期,若放在其他朝代,诸葛亮一死,他的家人还会与张居正家人一样的下场。 刘禅当真傻?且看孟昶与李煜的下场,可人家照样做安乐公,连儿子还继承了安乐公之爵位!孙皓同样不要脸的作了一首尔汝歌: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上汝一杯酒。令汝寿万春。可三四年就死了,也没有子女受爵…… “难道自古以来功臣就不能与君王共相融吗?”吕何让也想到此点,不解地问。 “我朝不会不容功臣,且看寇莱公。” “寇莱公终是老死在岭南。” “想一想其他朝代吧。”王巨笑道。 两人指的是寇准两件事,澶渊之盟后,寇准十分自矜,由是让王钦若在宋真宗面前说了坏话,罢去相位。实际如果将这三个有大功于国家的人相比较,诸葛亮性格最好,所以三国演义将他神化,张居正就差得多了,但张居正还远赶不上寇准。即便王巨性格也算比较刚烈了,但与寇准相比,还是毛毛雨。刚愎自用、任人唯亲、持功狂傲、胆大包天……等等,这些嚣张霸道的成语,皆能用在寇准身上。 当然,寇准确实有才华,所以宋太宗与宋真宗两个皇帝一直在用,但一直用不长,整个宋朝历史,寇准担任宰相次数是最多的,反之,罢相次数也是最多。 这说明北宋比其他朝代要好得多。 特别是宋真宗晚年病重,寇准联合周怀政等人,准备废宋真宗,让宋真宗做太上皇,再废刘娥,将几岁大的赵祯推上皇位,事泄,寇准仅是贬官处理,并没有诛杀。换其他朝代,那就诛灭九族了。 然而不管寇准是怎么想的,王巨也不想落得寇准那样的下场,他喃喃地说了一句:“君主立宪制……” “什么君主立宪制?” 王巨并没有回答,如果想功臣与君王共相融,只有君主立宪制,而且君王手中没有多少实权,只是一个名义上的首领,就不会有那么多野心家想谋国篡位了,反而子孙永保平安。 想一想如果宋朝执行了君主立宪制,蔡京用得着巴结赵佶,导致北宋灭亡吗?不要小看了蔡京,这同样是一个颇有才华的人。 就象吕夷简一样,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 但在宋朝那是不可能实施什么君主立宪制了。 如果放在海外,自己去海外做海外王?这又非是王巨本义了。 王巨不由地看着窗外。 “少保,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运输成本太高昂了,除了茶马交易,其他的交易盈利多不大。”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不要小看了广南,广南在历史上很落后,但经过王巨推动,已经在迅速改变。并且广南有珠江,有大海。 一个大海在中国历史上真正造福的国家只是南宋。 南宋海外贸易最发达的是泉州,这里人口太密集了,为了生存,只好向其他方向发展,向海外迁徙,就包括对面那个大岛上后来所说的原住民,实际八成非是原住民,而是福建迁徙的后代。南海岛屿各岛上的华人八成也是福建路百姓的后裔。他们替南海各岛国带去了文明、经济,而非是战争,遭遇却很惨。这是王巨对南海各土著施狠手主要原因。 另外泉州从唐朝时造船业就十分发达,因此从船舶制造到维修保养,再到各个交易的商品,都有成熟的配套实施。贸易又是以轻便的奢侈品为主,不在乎些许运费。 因此泉州市舶司一直凌驾于杭州与广州之上。 但经过王巨推动,马上海外贸易就会变成以普用的民用品为主,这时候大运河与珠江威力就能发挥了。 也就是早晚杭州与广州的市舶司规模会比泉州大。 但这条珠江,只能使广南西路中东部受益,即便西部地区,也要从陆地运输了。一旦改成陆地运输,在这时候运费无疑会十分高昂的。况且是大理! 或者是马,王巨都组建了两万多骑兵,未来用得着这么多骑兵吗?也养不起啊。一旦大理平定后,骑兵数量会裁减近半,裁减下来的马,多交给民用了。一旦化成民用,一匹马能卖多少钱? 马道堵死,余下的交易,除了极少数奢侈品,盈利皆不会有很多了。 除非发展旅游业,从自杞开始,一路风景瑰丽,让人难以想像,并且还多是原生态风景。 但在这时代发展旅游业? 所以吕何让认为王巨想将广南那一套政策搬过来,恐怕未必能成功。 “东良兄,你多虑了,其实我让你带着诸管事过来,其用意,是互补有无,当然,也能替我敛出一些钱帛,供我用度之。同时让他们与外界接触,便于开化。一旦开化,即便他们自己也能做到自给自足。再说,广南西路我有时间治理,在大理,我还能有多少时间?战争结束,陛下就会下诏,召我回京。我想的主要是稳定,朝廷能治理这方土地就可以了。” 想要将这里变得更好,真的很难。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的……但那样,除非王巨在这里呆上五年时间。 想到这里,王巨忽然拧起眉头,说:“紫川,将地图拿过来。” 王紫川将地图拿过来,王巨伏在上面看,看了半天道:“不行啊,而且上游又不能通航。” “凡是大江大河上游皆不易通航。” “我是说这条河啊。” 吕何让顺着王巨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滴汗了…… 不过王巨还是很心动,这个意义有多重要,作为一个穿越者,岂能不清楚?于是他又重新写了一篇奏章,说了大理必然拿下,不过即便拿下,最初之时,必然会有一些部族叛乱,不知朝廷有何打算?或是让他的官职从广南换成大理的官职,或者请一个文武双全之大臣过来交接。那么这个大臣会比交趾的人选还要挑剔,所以王巨推荐了章楶,并且说除了章楶,没有第二人可以胜任。但等章楶在这里治理四五年,一切安定下来后,后面的人选就不用那么挑剔了,只要择一良臣来主持即可。 奏疏送向京城。 石城郡渐渐安定,战争是避免不了的,不过都是小范围的战争,不用王巨操神了。 姚麟从弥勒部返回,问道:“少保,那只黄鹂为何没有动静?” “所以他才是最可能接近黄鹂的黄鹂。”王巨说了一句弯弯绕绕的话,又说道:“他如此能沉住气,不如吓他一吓。” 随后姚麟出兵落蒙部、罗伽部。 吓出来了。 高智升让儿子高升泰作为使者,亲自来到石城郡,面见王巨。 王巨让高升泰坐下,高升泰问道:“少保,意欲染指我们大理乎?” “错,我染指的乃是三十七部乌蛮,而且我对我娘子说过,我想带她去看看石林。” “乃古?” “就是乃古。” 高升泰满脑门子要冒青烟,你家娘子想看看这个石林,你就用兵大理?这是神马理由? 他还不知道,不是娘子,而是小妾,要看的不仅是石林,还有西双版纳与香格里拉,这一看,大理还有什么地方了?难不成一起逃到腾冲府裸形蛮哪里? 再说也不能兵染所有乌蛮哪,三十七部乌蛮面积很大,不仅是石城郡与东川郡,最宁府北部、威楚府东北以及鄯阐府东部,全部是乌蛮的地盘。正好将高家势力全部包围了,就说这个罗伽部,离鄯阐府城有多少远了?骑兵两个时辰不到,便可兵临鄯阐府城下。 “外界不是传闻少保只图石城东川二郡吗?” “是有这个说法,但谁让这二部当时也出了兵,而且出兵数量比较多。高将军,难道我将这二部拿下,你们高家不喜吗?” 高升泰眼睛立即睐了起来,紧张地说:“少保,如此,你不怕鱼死网破?” “我知道,我占领二郡,你们大理许多大臣主动请战,不过你们大理能打得赢吗?所以你们高家不让大伙出兵……” 王巨轰轰烈烈地搞土改,大理一直没有动静,就是高家阻止下来的。 无论高家或杨家,反而乐意王巨这么做。高家权极一时,为何不敢篡位,正是害怕乌蛮。没有了乌蛮,什么想法都有了。当然,他们也不甘心王巨将二郡拿下。 不过他们不会将自己力量用来对付王巨的,包括温水一战,大理虽然配合地出兵,可是两家皆没有动用自己的力量,反而利用这次机会,消耗了忠于段氏的军队。 王巨搞土改,那更是最好不过。没有各个头领带领,以后乌蛮各部谁还会反抗他们? 于是高家一直沉默着,坐看着局势的变化,等待着时机到来。 然而王巨大军又再度西向,眼看就要接近镇池(昆明湖),高家终于坐不住了。 “少保,我们大理只想与宋朝交好,别无他意,如果少保继续强硬下去,我们为了向百姓交待,只好奋死一战了。少保不要忘记了,我们大量还有上百万好男儿。” “你以为战争只是比拼人数的一个游戏,如此,我们大宋早就纵横无敌了。” 高升泰语塞。 王巨语音一转,又说道:“当然,如果我们大军继续西上,仅后勤就是一个麻烦,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你们大理一方,如果百姓再奋死作战,我西征必然无功。” 这一转,让高升泰丈二和尚摸不着脑门了。 “所以我只图二郡。” “那为何用兵二部?” “外加二部,余下的不在用兵了,包括最宁府的惠么部,虽与特磨道相连,我也不打算用兵。” “我不大明白。” “难道你们大理世子回去没有讲过原因吗?之所以我让你们大理称臣,是为了西南诸蛮,在你们大理支持下,他们时叛时乱,特别是大江南部的诸蛮,让我朝一直无法专心北方。但也不算是你们大理支持,多半是乌蛮人支持。我现在得到二郡,已经将西南诸蛮包围起来。又何必用兵你们大理?难道你们大理比我们富裕,或者有大江大海之便利?占城国我都不想图之,况且你们这个交通落后的地区。得之无益,何必得之。” 很迷惑人的一个道理。 实际朝堂有许多反对开边大理的大臣,同样在说着这个道理。 王巨又说道:“因此我要的便是这片地区,余下的,只要你们大理不与我们宋朝交恶,不管段家高家,与我皆无关。高将军,你会意我意思吧?” 然而高升泰却莫明地哆嗦了一下。 第683章文豪的产生(上) “少保,你误会了。”高升泰心虚地说。 “误不误会,你心中清楚,不过我看到过国破家亡,还亲自催毁了交趾,攻入占城国都城,就没有看到如何改朝换代的。高将军,好好做。”王巨说着,还摆老资格地拍了一下高升泰的肩膀。 高升泰让他弄得恶心万分。 但他心中又是开心万分,王巨温水大捷后就传出风声,俺们只对二郡感兴趣,可是大军西向,高家人担心了,这能不能算眼前这个宋朝重臣的一个表态? 高升泰走了。 “果然是黄鹂,”看着他的背影,黄骅说道。 不过王巨真带着琼娘去看石林。 “真是瑰丽啊。”琼娘美目流连欣喜地说。 自广南西路一直到云贵,顶级的风景区很多,包括在罗殿人那边的黄果树、瑞丽、西双版纳、丽江与香格里纳、大理、滇池。其实各个热情奔放的部族,本身就是一道最美丽的风景。当然,得除掉那些丑陋的恶俗。 王巨问:“真的很美丽吗?” “真的很美丽。”琼娘答道。 “少保,这一路西来,风景如画,只是太偏远,如果放在中原地区,准会游人如织。”黄骅说道。 “醇之兄,你听说过唐朝的飞钱吧?” 飞钱出自于唐宪宗时,唐朝因为缺少铜币,于是推出飞钱,一是官办,商贾在京城将钱交给诸军诸使或诸道设于京城的进奏院,各部司向商贾发放钱券,商人带着钱券到指定地点取钱。二是私办,多是波斯商人主持。但不管官办或私办,都是靠收取一定手续费谋利的。 宋朝也有类似的组织,不过变成了交子、盐茶钞。 黄骅不解地点了一下头。 “如果我上书朝廷于福州、泉州、广州、韶州、桂州、邕州、潭州、洪州,以及未来的鄯阐府、大理府置飞钱铺如何?” “银行?” “这哪里能称为银行哦。”王巨笑道,银行未来也会有相关的业务,但何止这项业务。 “如果组织得当,对商贸发展会产生积极的帮助。”黄骅说道,特别是南方,更是缺少流通的货币,这个弊病已经严重阻挠了商业发展。 商业发展如何重要,且看泉州与两广的变化就知道了。只是在王巨以前,没有那一个人有足够的智慧将商业的正面作用挖掘出来,反而多讥耻之。 最起码商税是实打实增加了。 “有了飞钱行,如果我再请文士将这里的风景描绘出来,将它们夸得比五岳还要秀丽……” “比五岳还要秀丽?” “至少与镇池、以及各部蛮族异样的风情搭配起来,能与泰山相仿佛吧。” 这怎么好比较呢。 王巨继续说道:“如果再请一些品德良好的退伍老兵成立一家安保行,然后将中原感兴趣的游客组织起来,由老兵保护着他们的安全,顺着湘水南下,从衡山、桂州开始,一路西上,再到善巨郡,然后东下戎州,乘船顺三峡返回,会不会有人感兴趣?” 不要以为徐霞客之前就没有了驴友。 早在明朝之前,就有许多人喜欢旅游了,不然李白与大苏等人不会写下那么多美丽的诗词文章。 但黄骅迟疑道:“少保,经济倒不是问题。” 王巨企图他懂的,既然能刻意转了这么大圈子旅游,那都是有钱人,宋朝贫富严重不均,没钱的连饭都吃不饱,有钱的钱多得怕人,就象京城的樊楼,一顿饭就会消费几百贯几千贯,然而到了晚上,五栋飞楼皆是宾客满坐。 那么这一路转着,钱就会一路丢着,无疑也会给许多人一份生机,而且某种意义上,也达到了王巨所说的交流目的。 不过他又说道:“可是路程太远了,沿途风险多多,即便有老兵保护,还有水土不服、瘴疠以及江上风浪、山路倒跌等风险。” “这个倒无妨,瘴疠严重主要是广南西路,地势稍低,大理东北部几乎就没有了,反正南方不冷,可错开瘴疠的高峰期,至于山路艰难,难道还有华山之险吗?真不行,可以于每一景区训练几个导游,由他们带路,让他们提示注意安全。至于江海风波之险,我们可以制造一些专门载乘游客的船只,聘请最高明的船夫驾驶航行。如果这样还怕有危险,那干脆也不要出门了。” 黄骅被王巨说乐了。 “其实不要低估了它,如果组织得当,它不亚于种茶业。” 旅游业分成交通、游览、住宿、餐饮、购物、文娱六大种类,王巨记得前世仅是一个旅游业便产生了三万亿人民币的收入。当然,在宋朝不可能指望出现多么发达的旅游业,而且与榷茶一样,国库账面上也很难看到有多少直接的收入。但这个收入却是实打实的存在着,如果发展起来,它养活的人不会比一个茶叶养活的人少。 何谓治国,国强民富,这才是真正的治国。 王巨想到这里,他立即就将这个想法写下来,包括前世旅游业的各个组成。 反正这些人钱多得花不掉,想办法替他们花了…… 两份奏折一前一后到了京城。 朝堂的各个大臣都无语了,真灭大理啊? 现在又搞出什么旅游业。 赵顼古怪地放下奏疏,看着大伙。 大伙都无语,不过在心中想,如果自己不担任着官职,会不会在这个安保行的保护下,到处看一看? 但这是遥远的南方啊。 不过有这个想法的都是老家伙,一些岁数不大的大臣还有些浮想翩翩的。 王珪说道:“这个飞钱行倒是可以采纳,利于商货流通,互补有无,朝廷也可以不加赋税而增加收入。不过这个安保行……朝廷还是不要参与。” 吴充说道:“王公此言极是。” 但王珪意思也不是反对,如果王巨有能力,将商人组织起来,由商人自己负责。再说,大理还没有拿下呢。 其他大臣都无语,如果让王巨在南方再折腾几年,看样子,他能将南方几个国家说不定都能灭掉。 赵顼啼笑皆非地转移了话题,而且他也不相信,仅是组织几百人或者几千人,到处转一转就能与茶叶养活一样多百姓,他问道:“诸卿,苏轼如何处理?” 乌台诗案发生了。 为什么继续发生?乃是宋朝经济好转,最少国家经济好转,王安石下去了,但变法在继续着,农田水利法乃是变法中效果最好的一种,于是赵顼拨出大量钱帛,进一步兴修水利与治河。 作为科学家沈括,赵顼不会不利用的,因此还是让他视察了两浙路水利情况。 苏东坡招待,又将他写的诗作拿出来给沈括看。 后人纷纷替苏东坡叫冤,但实际后人往往不知道早期苏东坡那张大嘴巴,多招人恨! 而且也非是王巨所想的那样,沈括用此向王安献媚,王安石早下去了,献个屁的媚,更非是沈括嫉妒苏东坡。 主要原因王安石下去后,沈括想做两面派,怦击变法不妥,结果让赵顼贬放下去。沈括这才明白,王安石下去,乃是皇上将王安石当成了顶罪羊,缓解变法引起的矛盾,同样赵顼在收拢权利了,将权利集中到他手中,这两条不论那一条王安石都得下,但变法仍在继续。 看清楚了赵顼这一动向后,再加上苏东坡招人恨,于是苏东坡便成了沈括想再度上位的牺牲品。 这时候苏东坡嘴巴大,说话写诗不经大脑考虑,诗作里确实有许多“可疑之处”,不仅那个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唯有蛰龙知。有人说陛下飞龙在天,苏轼以为不知己,反欲求地下蛰龙,不是想造反吗?赵顼便说,诗人之词怎么可以这样理解? 所以这一句并不致命。 关健有很多句,比如青苗法,苏东坡在诗中就写到,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因为变法苛民,逼得农人一年要进好几次城交税,最后庄稼都荒芜了,只落得自家孩子因为常跟着进城,说话时都带着城中口音。 确实熙宁新政中有许多坑爹的变法,但也不会辛酸到这一步,若那样,为何赵顼即位时只有一千四百万余户,到了他逝世时却接近了一千八百万户,比宋仁宗时人口增涨的速度还要快? 可能会有极个别现象,但这句苏东坡无疑夸大了。 再如赵顼兴水利,苏东坡讥笑道,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其实中国地形并不好,不及美帝,不及阿三,正是祖先一步步将沧海变成桑田,才建设起这个美丽的家园。如果没有水利,那来的五千年绵延不绝的华夏文明。苏东坡这样写,过不过份? 赵顼以明法课官吏,难道做错了,如果官员不知法,如何判案?看看南京那个姓王的法官因为不懂法,然后判彭宇案使中国道德倒退了多少年?法官怎么不懂法,天晓得了,或者不懂法,或者懂法却将法律当成儿戏了。但苏东坡又讥笑道,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知无术。 赵顼盐禁,苏东坡又写到,岂是闻韶解忘味,尔来三月食无盐,这时候苏东坡不是以罪犯身份去黄州的苏东坡,最少是一个大州的知州,说这话损不损人…… 好多好多。 沈括便将这些诗句抄录下来,他没有直接出面,而是交给了李定。 李定立即上书,替苏东坡定了四条大罪。 另一个御史舒亶也上书弹劾苏东坡,这个被余秋雨骂成恶心小人的人,乃是宋神宗时一个很了不起的大臣,与王巨是同年进士,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第一次大顺城之战过后,他前去西夏谈判,两国正是关系恶化之时,他谢绝了任何护卫,单枪匹马冲入西夏,西夏人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面色夷然不惧。而且他罢官后家无余资,两袖清风,凭借这两点,就不知比大苏强了多少倍!况且苏东坡确实是在胡说八道,这也是在宋朝,如果换成明清,就凭借苏东坡这些诗句,早就抄家满门了。 于是赵顼下诏,让知谏院张璪与御史中丞李定共审此案。 朝廷派人去湖州拿人。 苏东坡现在的妻子叫王闰之,乃是他第一个妻子王弗的堂妹,听闻后泣不成声。苏东坡安慰道:“你就不能学人家杨朴的娘子,作首诗送行么?” 杨朴乃是宋真宗时隐士,被强迫召见,宋真宗问卿临行时可有人赠诗?杨仆说,只有臣妻作一首诗,更休落拓耽杯酒,且莫猖狂爱咏诗,如今捉将官里去,这回断送老头皮。 以宋真宗那个好玩的尿性,哪里会杀杨朴? 这说明苏东坡这时心情还不错,宋朝不杀士大夫,连刑都不上士大夫,不要说士大夫,当年宋仁宗时有一个不得意的文人作诗说我想把剑门栈阁烧了,将成都变成一个独立王国。宋仁宗不过哑然一笑,还给了这个文人一个小官做做。 然而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路上看到牢卒的态度,苏东坡意识到这一行真的凶险多多,一度想跳江自杀,即便入狱后,也将许多青金丹埋入土中,准备一旦得知自己被处死,抢先服毒自杀。 而且这个案子牵连也远比大苏想得要大……为什么呢,因为大苏有才啊,每诗词出,天下传唱,这些诗词便成了反对变法最嘹亮的号角。王安石都下去了,你还在继续吹。那么你反对的是那一个人?这比那句将剑门烧掉实际后果严重得多了。 第684章文豪的产生(下) 后人九成必然同情苏东坡,苏粉李粉太多了,最好李白当首相,那才叫公平,李白那个德性,能当宰相么? 其实不管大苏这些诗有没有那么严重,落到李定手中,李定也不会客气了。苏东坡踩李定时,那真是往死里踩,一踩就是好几年,否则李定最高的官职不会只是御史中丞,最少也能混一个参知政事吧。现在苏东坡落到李定手中,岂能客气? 这叫以德报德,以牙还牙! 而且苏东坡得罪的人太多了,营救的人有之,多是旁敲侧击,说一说,只有一个二百五王安礼在上蹦下跳。 要命的打小就在父母苛护下,未经过任何人间苦难的苏东坡到了牢房后,经过牢卒的威胁,又在李定唆使下,主审官进一步地恐吓,大苏弯下膝盖,很卑微地招认了许多罪状。 于是朝廷判决苏东坡当流徒二年。 徒刑与编管不同的,编管就是押到某一个城市里,供你吃供你喝,有一定的人身自由,并且多时间不会很长。徒刑则是以平民身份安置在偏远地区,当然,士大夫徒刑与平民徒刑终是两样,一无黠字,二不会有沉重的劳役。 不过对于宋朝来说,这个判决不可谓不重了。 大苏无奈,只好自救。 他关入大牢,他的妻子小王氏与儿子也来到京城,大苏便与儿子约定,每天要往狱中送饭,饭中得有菜与肉……大苏真的喜欢吃肉啊,不然后世都没有东坡肉这道名菜了。 如果一旦得知自己将被处死,就撤掉肉,改送鱼。有一天他儿子出去买粮食,托亲戚代为送饭菜,忘记关照,亲戚正好送了鱼。大苏看到鱼,万念俱灰,心想这回完了,于是写了两首绝命诗: 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是处青山可藏骨,他年雨夜独伤神。与君今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挡月向低。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额中犀角真君子,身后牛衣愧老妻。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应在浙江西。 托牢卒将这两首诗转给小苏,再请小苏想办法转给皇上。 小苏不知道鱼与肉,看了这两首诗,不知道怎么说是好了。 就是一个徒刑,朝廷还在争论着要不要判决呢,何至于如此凄惨? 于是他将这两首诗交给赵顼。 赵顼看后也是哭笑不得,不过心就软了一软。 并且大苏机会也来了,正好曹老太太病重,赵顼大赦天下,望曹太太病情早日康复。曹老太太便说道:“不须赦天下凶恶,只要放了苏轼一人就行了。过去仁宗举贤良,回宫后非常高兴,说,我今天又为子孙得到两个太平宰相。他说的就是苏氏兄弟,现在你难道要将他杀掉吗?” 怎么会杀掉呢。 因此就有了今天这一问。 大赦天下了,大苏要不要也要赦出来? 换作其他人,说不定就“无罪赦放”了,但大苏嘛……有的大臣看到赵顼想改主意,便建议就近安置,不是徒,而成了就近编管,惩戒一下就算了。 李定急了,立即说道:“苏轼之奸慝,今天已经全部招供,不屏之远方则乱俗(指苏东坡诗词流传得广,所以不能就近安置徒放),载之从政则坏法,伏请特行废绝大赦之恩。” 舒亶则说道:“不仅如此,驸马都尉王诜,收受轼之讥讽朝廷文字以及赠遗苏轼之钱物,并且又与王巩往来,泄漏禁中语。臣以为苏轼虽有怨望、诋讪君父之语,只是传于道路。然而王诜深受国恩,列在近戚,听到苏轼言不以上报,却阴通货赂,密与燕游,至若王巩,更是朋比匪人,志趋如此,原情议罪,实不容诛,请不要以赦论。”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收受苏轼讥讽文字的,除了王诜、王巩、李清臣外,还有张方平下凡二十二人。如盛侨、周邠辈固无足论,可是其他人如张方平、司马光、范镇、钱藻、曾巩、孙觉、李常、刘攽、刘挚等,皆是略能诵说先王之言,辱在公卿士大夫之列,所当以君臣之义望之者,所怀如此,顾可置而不诛乎?“ 舒亶所说的这二十二个人,全部是旧党。 苏东坡大嘴巴乱喷,这些人当然很喜欢了,于是多有书信往来。 然而苏东坡出事后,也只有张方平一个人出力营救,其他人全部做壁上观,在看好戏了。 不要说舒亶残忍,如果历史不改变,就能看到刘挚等人是如何拉开更凶残的地方域党之争的。 而且王巨对这个舒亶一直抱着很欣赏的态度,就象今年,他上书道,听说朝廷派中官出使,所到之处多让州郡造买器物,其当职官承望风旨,追呼督索,无所不至,远方之民,受弊良甚,乞重立条约。 还有广南西路提举常平使刘谊,也是变法派,王巨先来到广南,他随后也到了广南,便对王巨说,广西一路,户口不过二十几万,还不如江淮一大郡,可百姓却出役钱十九万缗,募役用钱二十一万缗,余九万缗谓之宽剩钱。百姓贫乏,非它路可比。上等之家,不能当湖湘中下之户,而役钱之出,又有税钱,税钱既少,又敷之田米,田米不足,复算于身丁,广西之民,身之有丁也,既税以钱,又算以米,是一身输二税,远超前世之弊法。 这个数字比另一个时空更高,因为还有了一个棉花役。 王巨说,你说得好,请上书朝廷。 然后发起一系列的改革,比如发起海运,运粮运棉,减少或免掉市舶司的一些抽解。 接着规范两税与身丁钱,身丁钱那是无奈之举了,一些蛮人刀耕火种,如何以田亩计税? 王巨便下牒令,征收两税就勿得再征身丁钱,征身丁钱就不得征收两税,又强行规订两税不得超过十抽一,身丁钱那多是半生半熟的蛮区,更苦,因此以他们收入的十五分之一计算身丁钱,然后与刘谊共同写了奏疏,朝廷也同意了。 王巨还做了其他的一些举措,于广南西路各县县衙外置申明亭。 这是朱元璋想出来的主意,一个了不起的主意。 凡是民间田产、婚姻、斗殴、地基等纠纷,由各里的里正与胥吏共同调解,劝说双方做出一些让步,真不行,只好击鼓请知县来处理了。 这样一来,各知县便能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中抽身了,不要学王巨,王巨手下做事的人太多了,其他知县哪里能供得起这么多人哦?那么知县便有了更多精力治理地方的弊病,当然,不想好,整日花天酒地,那谁都无辄的。而且经过手下调解后,在场的胥吏对事情经过也更了解了,那么转到知县手中,也能迅速处理。 这个举措推出来后,很受欢迎,王巨只是用在广南西路的,蛮人多,所以以调解为主,而且蛮人风俗与中原不同,这条举措有效地避免了许多刚上任流官因为不懂当地风俗,而出现误判的现象,并且也很符合宋朝“以和为贵”的精神,于是南方许多知州都推广了这个申明亭。 王巨又于各个申明亭外勒石为碑,刻意写上这个税率,并且后面还有一句话,如高之,杀官无罪。 如果那么官员征收的税率超过了这个税率,准许百姓杀官。 赵顼下诏责问。 王巨说道,此乃蛮区,官员又良莠不齐,若非如此,稍稍高出,超过百姓负担,便会有蛮人暴乱,一场暴乱下来,会死多少百姓,会用掉多少钱帛?它只是蛮人地区的一个特殊制度,即便没有这项规订,蛮人也敢杀官。有了这项规订,官员不敢胡作非为了,蛮人便可治理了。陛下勿要担忧。 王巨不是说着玩的,在夔峡路那边让蛮人干掉了好几个宋朝重要的官员,每一次蛮民暴动,杀死的官员更多。 赵顼能说什么呢? 要么继续买安,要么治理,治理蛮人能不小心吗? 正是这些制度,加上大修基础建设,农田水利,发展商业手工业,所以许多蛮人地区迅速安定发展,才有了蛮人唱歌感谢王巨的由来。 刘谊也很感动,王巨不是真来治理广南的,他是用兵交趾的,到处都需要钱帛,这一来,无疑手中的经费更少。 但实际经过治理后,税赋不是减少,而是增加了,例如户数,不是二十几万户了,而是变成了三十多万户,许多生蛮变成了熟蛮,并且载于户册之上。 又有许多蛮区开始了先进的耕作,身丁钱能征收几文?两税才是大头。再加上商税,以及拓展的地区税赋。广南西路收入不减,反增加了一倍多。 这说明了朝廷财政危机缓解之后,许多变法派也开始在反思,尽量地宽松百姓。 特别象李定、舒亶这样的官员,他们真的很两袖清风,王安石闲赋到了江宁,还置了不少田产,他们离开官场,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在古代,一个官员一点都不贪,那就是很难得的。 而且他们很努力,再想一想苏东坡喷的那些诗,让舒亶如何作想? 吴充无奈说道:“苏轼有才情……” 你们不要将事情闹大,一个苏东坡还不够吗?现在又出来二十二名朋党。所以吴充忍不住地说了一句,看在大才子的份上,也能宽大处理吧。 沈括说道:“我与王子安通过书信,曾问一句,君少年便有诗令传唱,为何现在反无一诗一令之作?王子安信中答道,人精力有限,就连那本数学都没有空继续书写下去,况且诗令。南唐后主天资不聪颖乎,为何灭国也?” 论名气,如今王巨名满天下。 连灭两国,还有那个流民,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全天下人都在谈论王巨。 论成名之早,也无几人能及王巨,他少年时抄袭的几首诗词还在传唱呢。然而后来却没有了。 沈括的话外之音,指王巨才情不及苏轼吗? 为什么现在没有作诗写词,是因为没有空。想要当好官,整天就得做事,那有空写诗作赋。只有那些当不好官的士大夫,才能整日花天酒地,狎妓游玩,作诗写词。 吴充恼了,问:“唐太宗难道没有作诗过?” “唐太宗会不会在诗上钻研?还有唐玄宗,是何等的天赋,然而晚年留恋美色,并且钻研诗赋丹青音乐舞蹈,结果如何?自古以来,有几个雄主在诗赋上扬名的?自古以来,有几个良臣在诗赋上扬名的,包括天资过人的诸葛武候,他专心过诗赋吗?” “那你说王公非是良相了?” “王公是才智,应急之作,他多会不理国政,而专心于诗赋?” 吴充又无语了,但在心中骂道,这个死不要脸的! 这样争辨下去,赵顼如何放人? 不过小苏眼睛亮了一亮。 散朝后,他立即写了一封信,向王巨求救。 不要小看了王巨的能量,现在王巨无论手段是好是坏,但是实打实的灭二国之功,马上就有灭三国之功了,有他在皇上面前求情,大哥就会平安无事。 然后不惜成本地将信用最快的速度送给王巨。 王巨看到这封信,很是无语。 用得着自己帮助吗?马上大苏十之八九就会到黄州了。 而且对大苏也是一件好事,如果不是宋朝这种谲秘的党争,司马光能写好《资治通鉴》吗?朝争才让大家看得爽……看得爽才是好史书。 或者司马迁不割了蛋蛋,能写出史册中的离骚《史记》吗? 若无盛唐,何来诗仙,若无安史之乱,何来诗史。若无这次的吃苦头,何来的前后赤壁赋,何来的举世无双超级大文豪! 可关健王巨怎么回复小苏? 当真为了大苏,写奏章向赵顼求情,自己傻了不成!但是不帮助,就意味着自己与小苏这段友谊到此结束…… 第685章捞人 王巨想了良久,回了一封信,信中说皇上即位以后,颇有作为,断然不会重惩令兄,但令兄之前做法,过于烂漫。 烂漫是褒义词,实际王巨指大苏以前太狂放了,喷也要讲一个事实再喷吧,农田水利法也要喷,而且苏东坡对李定的做法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因此略吃一点苦头,未必是坏事。反正不是死罪了,顶多就是徒刑两年吧,若真是徒刑,我必会替令兄求情。你就不要关心则乱了。真正担心的就是令兄大手大脚惯了,徒刑多半不会发生,但会编管处置,经济就会拮据。因此我会派人贻赠令兄三千贯钱,但是送到你手中,令兄不到万不得己之时,望你不要拿出来。 这样说,既示了友谊,也讲了道理。 不然怎么办?当真向皇上求情,现在憎恨苏东坡的大臣有多少啦? 而且就是求情管用了,苏东坡不经历这次苦难,他能改悔吗?一个不成熟的苏东坡也就那么一回事了,同样不值得自己出手相救! 其实真用不着了,王安石听闻后,主动上书说,岂有圣世而杀才士乎? 所以从人格角度分析,王安石真的比司马光情操高尚,司马光虽然撰写资治,但在人格上,不过是一条躲藏在草丛里的毒蛇罢了。 王安石只说了这句话,可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吴充又伸出援助大手,非是吴充与苏轼关系好,而是这事儿得立即解决,不然让李定牵啊牵的,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悲催,且不看到王诜已经牵下去了。因此他找了一个机会对赵顼说,曹操如何?赵顼很是讥讽。吴充道,陛下以尧舜自居,当然看不起曹操,曹操猜疑心极重,还能容得下弥衡这样的狂人,陛下难道不能容下苏轼? 其实赵顼猜疑心同样很重。 但赵顼不会认为他猜疑心重的,只好说,我正打算放了他。 于是赵顼给苏轼定了一个讥讽政事的罪名,贬成黄州团练使,这不是差官,而是一个戴罪的职官,所以苏东坡在黄州过得很苦逼,所以才有了酒囊饭袋的由来。 那不是正常的官员薪酬,只是特订的一些有罪的官员,朝廷不会发放“现金”,而是发放一些实物折价成工资,名曰折支,发给苏东坡的折支就是官酒卖完后的酒袋子,苏东坡每天面对着一大堆酒囊,叹道,这就是苏某的饭袋…… 千万不要以为酒囊真的是官员工资了。 但从这一刻,一个文魁星才正式冉冉升起。这个苦日子过得很长,直到大苏离开黄州,小苏这才将王巨那三千贯钱,以及他自己省下的两千贯钱,拿出来,送给了大苏。 王巨写完这封信,就没有再想大苏命运了。 到了动手之时。 不过这两家一直未动手……王巨没办法,于是大军东向,调过头对付罗殿人。 那个阿昌谋反时,罗殿一些部族配合他,出动了一些兵士。 但王巨用兵罗殿,可不是想经营西南诸夷,这段历史更悲催,并且王巨还知道一点,那便是凤凰古城的那个长城。 有人说朱元璋残忍,他只是对官员残忍,造成这原因还是他悲催的少年时光所带来的想法,对平民百姓,实际罕有其他皇帝能及之了。特别是对蕃蛮落后地区,朱元璋更是减免钱粮、赋税,鼓励他们农耕生产。然而面对贵州地区,老朱头痛了,这里山高林茂,灭是不能灭,想感化教导又不听,又因为贫困,时常出来抄掠汉人与熟蛮。于是老朱无奈之下,采取了宋朝对梅山蛮的那种极端做法,用各个卫所与熟蛮土司联合,组成了一道森严的防线,将生蛮彻底隔绝起来。 但还是不管用,于是明朝又以凤凰古城为中心,修成一条长达近四百里的长城,由熟蛮与汉人共同组织成民兵,训练与巡逻防御,但终明一朝,这里始终动荡不休。到了清朝,出动了十八万大军,都没有将这片地区搞掂。 不要说明朝残忍,至少老朱对待百姓真心是大爱,然而不如此对待,难道周边的熟蛮与汉人就当被抄被杀吗? 所以王巨仅是恫吓一番,让他们臣服就可以了。 至于治理,怎么治啊? 当然,老朱的做法他也不会采纳的,他打算还是土司制度,并且是宋朝的买安的土司制度,然后利用周边都属于宋朝的优势,利用商贸等形式,让他们文明渐渐进步。 不过也要适度地亮剑震慑,这次用兵就是震慑。 其次,便是整合乌蛮士兵。 王巨对那些战俘十分守信诺,教育后,协助平定各寨,便一一释放了。然而有不少战俘主动要求重新加入军队。一部分是洗脑的作用,一部分是贪图薪酬。 还有一部分就是税赋。 因为大理的封闭性,后人对大理的历史不大了解,多认为是一个详和的国度。 实际非是,大理的赋税之重让人难以想像,一般得交纳田产所得的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如果按照这个税率,宋朝就天塌了,即便按田册上的亩数,宋朝两税也达到了一亿五千万甚至更多! 除了赋税沉重外,徭役同样沉重。大理用兵少,这些重的赋税用到哪儿了?别的不说,且看大理境内有多少寺塔?就象后来闻名于世的吴哥窟一样,这些华丽的建筑都是用民脂民膏堆出来的。 然而王巨听到后却是大喜,而且他还将这个情况隐瞒了,没有向朝廷汇报。 大理税赋越重越好,以后轻徭薄税,才能迅速将人心收买过来。然而千万不能让朝廷知道了,不然他的收十税一的赋税就不能通过了。 乌蛮对段氏有大功,因此免掉徭役,实际大理徭役之重实难想像,往往豁免徭役就是最大的优惠。 免的是徭役,赋税却没有免掉。 现在王巨将土地均分,收十税一,比如原来一亩耕地收成是两石,按照大理的税赋就要税0.7——1石的税赋。但现在交纳的税赋不足两斗,想一想百姓的心情会是如何? 不然王巨那有那么快就将嚣张无比的乌蛮各部安定下来? 百姓真心支持啊。 有的战俘就是看到这种变化,才自发地请求加入宋军。 并且乌蛮人确实比较剽悍,只是王巨经济不足了,只招收了六七千人。而且这些乌蛮战士又严重缺少配合,那么通过这次实战,能进一步地让他们学会配合,这样才能成为真正的军队。 但主要原因就是通知这两家人,我开始经营西南夷了,对大理我是不感兴趣的。 这一招很管用,前面王巨大军东向,后面杨家动手。 ………… “嗖”,一支箭飞来,一名家丁中箭倒下。 岁数更小一点的段正淳吓得哇哇直叫。 段正明安慰道:“二弟,莫要怕。” 但是攻打王府的叛兵越来越多了,管家急忙说道:“小王爷,你们快点逃跑吧。” “阿爹还在皇宫。” “大王爷顾不上了,快点走,我带着家人掩护你们。” “娘娘她们怎么办?” “也顾不上了。” 杨义贞终于在年底前动手,而且乌蛮被王巨收服,他也没有了顾忌,所以做法比史上更果断凶残。凡是段氏子弟一律杀无赦。 只有将段氏子弟杀完了,他才能坐稳江山。 而且在杨高两家默契地配合下,忠于段氏的军队与将领全部送到自杞边境与王巨作战。虽然后来大多数士兵释放回来,但那些重将却被王巨用“高官厚禄”收买下去,送到宋朝享清福了。所以杨义贞更加肆无忌惮。 叛乱开始。 杨义贞先是找了一个理由,将段氏重要的宗室子弟一起召到皇宫,杀戳这才开始。接着用兵各个王府。 这才有了这一幕。 管家说完,就立即将这对失魂落魄的兄弟俩强行拉到后花园,在后花园有一个小门,小门后面是一个僻静的小巷,让他们从小巷逃跑。 “娘娘,”段正淳喊了一声。 “小王爷,不能喊哪,”管家想想不对,又替他们换下了一身衣服,给了一些碎银子说道:“快走。” “我们到哪儿?”段正明这时候整傻了。 虽然他才智也只能说是平庸,但身在这样的人家,岂能一点都不懂?杨家乃是他伯父用来牵制高家的。怎么杨义贞会谋反?他想不明白了。 管家说道:“逃向高家。” “高家?” “只有高家,才是你们活路。”管事说道。他也知道高家不是很好的去处,但能逃到哪里?而且自此一乱,乌蛮人又被宋朝占领,大理段氏可以说是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了。 “杨义贞怎会是这样?”段正淳睁大眼睛,不解不服地问。 大理历史不是这样书写的,因为信仰佛教,所以段思平只是让杨干贞出家为僧,而不是杀死。后来段氏内部多次争斗,失败者同样是逼其出家为僧,就象段思英。或如杨允贤谋反,段氏照样用了这个反贼杨义贞。 “二弟,我们快走吧。”段正明说道,他终是看了一些汉家的史书,知道汉人改朝换代时的残忍。汉人能这样,杨义贞为何不能这样? “出来了,出来了。”另一边有人说道。 “这个段府还有懂事的人,不笨。” 他们就是王巨安排来捞人的。 在这个动荡时候,想捞人是何其困难?并且等了很久,才等到段府将段正明兄弟送出来。 段正明带着弟弟段正淳往外面逃。 几个穿着象乞丐一样的人迎了过来,问道:“世子,哪里逃。” 段正明吓坏了,不过迅速反应过来,这个人是用汉家语问的,不是大理的方言,于是不由自主地答道:“去押赤城(鄯阐府都城,今昆明)。” “久闻世子饱读诗书,难道不知道汉献帝下场吗?” “我们能去哪儿?” “现在城门一起关上了,哪儿你们都去不了。” “那怎么办?”段正淳颤着声问。 “二世子,你们也不要问了,时间紧急,立即换衣服。”另一人说道。 穿仆役的衣服都不行,得换上乞丐的衣服。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少保派来营救你的人。” “少保?” “少保与你有一面之缘,对你颇有好感,他估计大理要变天了,于是安排我等在城中准备接应你。” “能不能将我娘娘救出来。”段正淳问。 “少保原来准备救的只是你大哥,现在搭上你,已经很不容易了。人多目标就大,你让我们用什么救你们的母亲?” “二世子,一会你家就要被攻破了,一下子少了两个重要的世子,杨义贞会不会全城搜索?”另一个站在高处放风的乞丐说道。 “不要哭了,快换衣服逃命吧。” 在大伙催促下,这对兄弟换好了衣服,一人说道:“快走吧。” 不是出城,而是找地方躲藏起来。接下来才是最困难的,城中要想办法躲藏起来,躲过杨义贞的搜捕。风声平息下去,还要想办法一步步逃到石城郡,这不是一步两步路。相信还有其他段氏子弟逃了出去,那么这一路上避免不了,会有森严的盘查。 第685章打开天窗说亮话 “报!”一名探子飞马过来,向王巨送来消息。 不是杨义贞动手的消息,也不是高家起兵的消息,乃是姚麟送来的战报。王巨拆开看了看,略有些皱眉。 “难道姚将军失利?”黄骅问。 “也不算失利,醇之兄,你看。”王巨将战报递到黄骅手中。 “还是轻敌了。”黄骅看后说。 但也不算是姚麟轻敌,包括王巨这一回都有些轻敌了。 其实之前的战役,王巨都是很慎重的,比如自杞,先用修路为名,再故意怯敌地将各部主要力量吸引到那个草甸子上,一举而歼之。再逼迫各蛮酋交出寨中子弟,将广南西路那套做法搬了出来,进行第二波打土豪,分田地。这样自杞州就顺利拿到手中了。 乌蛮还是如此,几乎将乌蛮主要兵力一起吸引到了自杞州边境,又再次将乌蛮兵力吸引到地势较为平坦的温水河畔,一举逼降。有的部族各个大大小小头领都被全部活捉了,所以接下来也顺利过渡到治理阶段。 即便乌蒙那边,也派人了解详细的情报后,燕达大军才北上的。 可只有罗殿蛮那边动手有些匆忙。 开始姚麟过去比较顺利,大军一路深入,继续打土豪分田地,但深到普宁府,也就是汉朝夜郎国时,遭到了罗殿蛮的顽强反击,这一战双方损失惨重,虽然将罗殿蛮击败,姚麟部下也折了近三千人,可以说大军西上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 损失必然会有的,但这就非是王巨本义了,至少他不想将大军陷在西南夷这块苦逼的地方。 而且时间也拖不起了。 王巨想了想说:“紫山,立即回后方,从后方调一万大军自观山北上,前去支援姚麟将军。” 王巨西上,带的兵力并不多,主要是供给困难。包括交趾那边,也只有和斌的一万名手下。余下的一起放在桂州或邑州就食了。 调的就是这部分军队。 王巨写完调令,王紫山带着几名侍卫冲回广南西路。王巨又进屋拿来地图观看, 但地图上标注的山川河流有限,不是没有,而是没有相关的情报。 其实自汉朝起,就开始逐步经营这片地区,到了宋朝,反而放任自流了,翻开整个北宋历史,夔峡路发生的战斗,不过是长江以南地区,多是因为生蛮时常入侵,不得已才无奈的开边。可这种放任自流,反而使得这片地区更加封闭与落后,越落后越野蛮。这才是历史的真相。于是王巨在地图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也不是不可以经营,如果宋朝让王巨坐拥广南两路与未来大理路的大权,徐徐经营十年,这一地区问早晚还是能得到解决的。 但这是不可能的。 王巨无奈放下地图,又传令给姚麟,后方分了土地的就算了,但前面就不要再分土地了,继续保留土司制度,以便不要激起这些蛮首们顽强的抵抗。以拉拢为主,这个拉拢不是拉拢普通蛮民,而是真正的蛮酋了,震慑为辅。最好经过一场漂亮的大捷后,派使通报各族蛮酋,逼他们诚服,那怕做一个样子就可以了。然后迅速将这场征战结束。 两道命令下达后,琼娘走了进来,说道:“官人,小黄有了。” “哦,去看看。” 这是王巨收养的两匹矮马。 大理四种马,乌蒙马,大理马,腾冲马与吐蕃高原马。 乌蒙马与大理马都很矮小,但它们还能勉强做战马。王巨组建的骑马三分之一就是这两种马,另外还有广南西路本土马,至于吐蕃高原马与腾冲马则是很少了。 还有两种马,就是来自邕州南部地区与大理的两种矮马。 这两种矮马可以骑,但不可以做战马了。 可它们也有它们的优点,吃苦耐劳,并且对饲料也不挑剔,比较容易养活。做战骑不可能,可做拉货的牲畜却是一流的。 王巨还鼓励着当地百姓饲养,最少比毛驴子强吧。 然后各个管事前去大理购马,顺便打听情报,以及其他的一些布置安排,比如郑宣和前去谋统府钓鱼,比如蒋清等人前去大理府捞人,不过有的管事对马不大清楚,反正大多数马都不高大,于是将一些大理矮马也买了回来。 也不是说它们没有作用,但不能当成战骑了,王巨只好将它们售给百姓商贾用来拉货。不过这样一来,肯定很亏的,一是战骑,价格高一点无所谓,一是驮骑,价格高了就不划算了。 有一天琼娘也过去看,看到一匹金黄色的矮马,大大的眼睛,长长的鬃毛,很是萌哒哒,于要收留。 那就收留吧。 结果这个小黄马又勾搭了一匹小花马,于是王巨家中便养了这两个宠物。 是宠物,非是座骑,王巨另外还有其他的座骑,从西北带过来的,有的不适应南方天气死了,于是王巨又补充了几匹较为高大的腾冲马。 在王巨眼中这些马才是真正有作用的马,甚至王巨还打算引起大食马,当然,不是引进到宋朝来,没有很好的饲养场地,即便引进到纯血马,也不能很好的杂交。 这是打算引进到大洋彼岸那个大洲上,与原先引进的女真马杂交,看看能不能产生一个更优良的马种。 实际目标一样,就是想办法使马变得更加高大,更加能吃苦,那么在战场上威力才会更大。 可实际是这两个小萌哒哒到了王家后,比其他的战马更受欢迎。 王巨走到马厮去看,那个黑白相间象奶牛一般的小花马亲热地用舌头舔了舔琼娘的手,不过却用傲骄的眼神看着王巨。 琼娘咯咯地乐。 “这不是马,是牛,还是那种最没用的牛。”王巨很不满地说。 在家中仆役饲养下,这匹小花矮马长得太肥了,肥得完全象一头肥胖的奶牛。 倒是那头黄雌马稍好一点,王巨摸了摸小黄的肚子。 果然象是怀孕的样子。 “喜欢就再养几匹马。”王巨说道。 “带回京城?”琼娘问。 “嗯。” “那太好了。”琼娘高兴地说,她明白丈夫的用心,带到京城,是给几个孩子做宠物。 小黄不知道哪里好,只是看到女主人高兴,也高兴地踩着蹄子,就象在跳舞。 王巨抱头脑袋说:“卖萌的孩子,不对,是卖萌的少妇最无敌。” ………… “去,去,”食肆店走出一个凶狠的大婶,将段正明兄弟往远处赶。 段正明心里说,我们不是乞丐啊,更不是向你讨要食物的。 但闻着糌粑的香味,段正明不由地咽了咽口水。蒋清将他拽到边上,低声说道:“大世子,随我来。” 他将段正明兄弟带到一处清澈的水塘边说:“你们看看。” 段正明与段正淳埋头看着水面,水面上浮出这对难兄难弟的身影,衣衫褴褛,面黄饥瘦,几乎都不成人形。 “世子,不是我有意折磨你们,只有这样,才能带你们逃出城。今天我们就出城。” 几个乞丐慢慢向城门口走去。 大理城中有许多百姓,杨义贞不可能将城门一直封锁的,十几天后,城门又打开了,放百姓进出,只是盘查十分森严。 段正明忽然低下头,说道:“不能出城。” “为何?” “城门口有一个人是我家的下人。”段正明低声说道。 这些天,他问了好几次家人的情况,蒋清皆说不晓得,最后段正明没有再问了,但心中也知道了结果。这让他很悲伤。 然而杨义贞杀的只是段氏的直系亲属,至于仆役不会杀的。城门口有一个正是段正明家的一个仆人,配合着大理官兵观注着行人。 不用多解释,蒋清也判断出杨义贞手下攻破段正明家后,发现这对兄弟不见了,毕竟他们乃是段廉义的亲侄子,而段廉义一直无子,因此段正明兄弟理论上也是大理未来的接班人之一。杨义贞必然对这对兄弟很重视。 大约搜查全城无果后,让段正明家的下人站在城门口,防止段氏兄弟逃跑。 这有点难办了。 “回去。”蒋清说道。 几人退回一个破庙,庙前是一个鱼肆,边上是一个大拉圾推,臭气冲天。正是这种恶劣的环境,他们才逃过杨义贞的搜捕。 天色渐渐临近黄昏,几只野狗在拉圾堆上翻找着食物,有一只狗找出一个大骨头,其他野狗便上去争抢,然后打了起来,那只狗不敌,丢下骨头一边逃跑一边发出不满地呜咽声。 段正淳感到自己就象这只野狗一样。 实际还好啦,如果王巨不是受某人影响,何必捞他们兄弟,段氏宗室子弟不要太多。 若那样,他们现在早就被杨义贞手下给干掉了。 段正淳说道:“我想娘娘。” 段正明闭起嘴巴,他不仅想父母,还有他订亲的董家小娘子,也不知董家怎么样了,这些天他都不敢再问下去。 段正淳又问蒋清:“没有人反抗那个乱臣贼子?” “二世子,你说谁反抗?除了鄯阐府高家,谁有力量反抗杨家?” “百姓呢?” “我们大宋十税一,你们大理十税三五,指望那个百姓支持你们段氏?” “不会那么重。”段正明睁大眼睛说。 “大世子,你锦衣玉食,当然不知道了,可你们大理税赋就是那么重。” “那么重的税赋用到哪儿去了?” “我怎么知道?”蒋清一摊手说。 也不是这么多税赋全进了国库,而是大多数落到各个豪强手中,原来南诏保持着原生态,但南诏从巴蜀掳来大批工匠后,带来了先进的工艺,也带来奢华的生活,就象大理的策筇竹杖,又名金藤杖,一根普通的拐杖,却在拐杖外面镶金,工艺无比的复杂,所以到了宋朝后,都成了价格无比昂贵的超级奢侈品。 各个贵族想要维持这样的奢侈生活,岂能不苛剥百姓? 当然,也不是宋朝就是天堂了,宋朝有许多厉害的主户,他们收的租子,同样达到了百姓收入的近半,这与大理十税三五一个性质。 但比起占城,两者还远远不如,占城与天竺的首陀罗更惨。 也就是大理百姓能勉强活着,但活得很卑微,所以史上元明进入大理后,罕遇到强烈的反抗。 这个道理蒋清一时半会讲不清楚,于是他又说道:“大世子,这回你明白我们家少保能迅速安定乌蛮的原因吧。” “那么他那个十税一能维持支出吗?” “你能问出这个问题很是不错,十税一确实很难维持支出,不过还有其他的税赋,比如商税。” “那还不是敛民?” “大世子,那天你逃出来,虽然穿着仆役衣服,可里衣却是刺绣,你认为普通百姓能穿得起刺绣吗?那么这种商税等于从谁身上征得的税赋?我朝税赋也重,但这个税赋征得均匀,穷人征得少,富人征得多。所以百姓支持,可你们大理这种税赋,普通百姓如何支持你们段氏?” 蒋清美化了宋朝税务制度。 从赵匡胤立国时,他提出了齐人,理论上是想这样征税的,可实际执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即便王巨在广南西路进一步地“齐人齐税”,也没有真正做到穷人少征税或不征税,富人多征税,必要的牵就在所难避的。 “高家把持朝政……”段正明辨解道。 “那是你们段氏没有能力,不然如何让一个大臣把持朝政。就象我们家少保,这么大才能,但一直对官家忠心耿耿。” “如果不是你们家少保用兵乌蛮,杨家岂敢这么做?” 没有王巨这次用兵,杨义贞也敢这么做,只不过时间稍稍晚一点。 蒋清不知道了,但他还是讥讽道:“自身没有本事,何必怪罪别人?就象郭公南下,没有歼灭交趾,难道要怪占城国与真腊国违约没有发兵配合吗?” 段正明哑然。 “大世子,你信佛,佛的宗旨是什么?拯救百姓,众生平等。少保这次就是拯救你们大理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望大世子配合。” 段正明还是不说话。 蒋清又说道:“并且你们段氏能不能保全,全在大世子一念之间。” 直接就说出来了,我们冒死捞人,就是指望你们兄弟俩在未来会发挥作用,协助王巨将大理迅速安定的。不过王巨对他们兄弟真的没有恶意,而且在他未来规划中,替兄弟俩安排了一个美好的未来。 蒋清说完没有再说话了,那群野狗仍为那根骨头在打架,蒋清也无聊地看着它们打架,忽然他眼睛一亮…… 天色渐渐黑下来。 兄弟俩不顾得周围的臭味薰天,又累又饿又担忧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刚亮,他们就被蒋清叫了起来,再次来到城门口,城门口一群乞丐正在打架,将城门口堵住。其中一方三名乞丐正是蒋清的手下,对方乞丐人数更多,可是蒋清三名手下打得很顽强,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还继续在撕打着。 段正明不明所以然,蒋清却低声说道:“你们兄弟分开,一前一后出城。” 不能呆在一起,那么就容易被段正明家的那个仆役认出来了。 “二弟,你先走。”段正明说道。 段正淳要推让,蒋清却催促道:“快走。” 蒋清的另一名手下强行带着段正淳来到城门口,另一边还在撕打,段正明家的那个仆役也好笑地看着这群乞丐在打架。 “二世子,走。”蒋清手下低声喝道。 两个乞丐,一身臭味,余下士兵皆没有太注意,让两人成功逃了出去。不过这些士兵不能允许这两群乞丐再打下去了,一个个上来吆喝着,将他们趋散。 “快走。”蒋清又说道。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说着,拉着段正明的手冲向城门口。这时,正好那个仆役也看了过来,段正明连忙低下头,一颗心卟通卟通地跳。 那仆役没有看到段正明的面部,只看到一个额头,觉得眼熟,不过随即被段正明身上一股臭味吓得退开。 两人成功逃出城。 蒋清带着他们继续逃,逃到洱水边上的一个山上。山上有两个牵马的文士,看到他们来了,欣喜地说:“宗正兄,终于逃出来了?” 蒋清点了点头。 很不容易的,如果不是昨天晚上看到那群野狗在打架,他还想不出今天的计策,正是因为看到那群野狗在打架,他才想出一个办法。早上让三名手下在城门口找到另一群乞丐,刻意发生冲突,然后撕打起来,一边打一边就引到了城门口。不然还是没办法逃出来的。 “良平,你有没有带食物过来?” “有,”那个字良平的文士从马背上取出一块牛肉。 “两位世子,请用。”蒋清说道。 段正明兄弟俩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快吃完了,段正明说:“你们不吃吗?” “吃完了才想到我们?”蒋清乐了,又说:“无妨,这几天我们并不饿,之所以一直让你们挨饿,正是让你们饿瘦了,加上又脏又臭,才不易让人辨认出来。大世子,二世子,吃苦了,莫怪罪哈。” “不会,我还要谢过你们救命之恩。” “这个不能谢我们,要谢谢我们家少保,”蒋清说完,与那两个文士到另边低语了一番,重新走回来说道:“两位世子,高家起兵了。” “高家起兵?” “这个皇位,杨家想坐,高家同样很早就想做了。少保托我们问你一句话,有两种选择。现在你们兄弟是奇货,奇货可居也。高家后发制人,如果得到你们兄弟俩,那就更占据了大义,杨家也就危矣了。少保想拯救大理一方百姓,同样想得到你们兄弟俩人,那么就能迅速将大理叛乱平息,还这一方百姓一个真正幸福的生活。所以现在给你们一个选择,如果你们想做皇帝,只能到高家,高家想争取更多大义,说不定就会扶持你们兄弟中的一个做大理傀儡式的人君。但大理安定下来后,你们兄弟性命就危险了。毕竟高家隐忍了这么多年,高智升也老了,他们等不起了。不过你们若不相信少保,虽然沿途有许多关卡盘查,但我们还会保护你们兄弟向东南方向下去,前去鄯阐府。第二个选择,就是投奔我们家少保,少保不会扶持你们继续做大理人君,但会给你们兄弟一个承诺,他向官家替你们兄弟讨要一个异姓郡王,并且是可以世袭的异姓郡王,还有适当的封地薪酬,只要你们子孙以后不谋反,子子孙孙就可以与我们大宋共享富贵。那么我们就撤向东北方向,先去东川郡,这一带关卡不多,盘查也不严密。” 毕竟是蛮人,性格直爽,王巨也不隐瞒,让手下人直接将利害关系说了,任由段氏兄弟选择。不过段氏兄弟若不识大体,选择了高家,王巨真会让这几名手下掩护段氏兄弟去高家。 那么以后王巨就会大力扶持杨家,直到将高家打败,至于高家败后,段氏兄弟什么下场,王巨就不管了,然后再兵向杨家。 那样更复杂一点,也更彻底一点。 反正不会强迫段正明,强扭的瓜不甜…… 蒋清看到段正明嘴张了张又说:“不急着回答,我那三名手下还没有出来,要等他们,你们可以慢慢想。” 段正明想了许久问:“少保不是说对我们大理没有企图吗?” 这是一个大问题,王巨的做法看似很漂亮,不但派人捞了他们兄弟出来,也打开天窗说亮话,由他们兄弟选择,似乎选择也不错。现在段正明只想活命了,那会想什么人君皇帝的啥。不过王巨不守信诺在前,让段正明如何相信? 第686章山林 蒋清心中好笑,心想,你还真将自己当成了皇储?不过王巨吩咐过,得开诚布公,不然就会为将来留下不好的尾巴,蒋清还是耐心地解释着:“大世子,当初少保未必会图谋你们大理,即便有这个想法,也未必会执行。这两者区别,你明白吗?我再打一个比喻,当你们大理强大到一定地步,想不想用兵交趾?想不想用兵中原?就象我朝,想不想收复燕云十六州?想是一回事,执行却是另外一回事。” 蒋清这样说,确实很迷惑人。 不过若是大理上下一心,团结一致,轻徭薄敛,就象金大大笔下所书写的大理,仿佛一个世外桃源,那么百姓必然会支持,王巨岂会用兵大理? “所以开始时少保的底线,便是让你们大理向我朝称臣,确立主次关系,以便让边区诸蛮安定,这也是黄醇之与你一道去大理城,并且最终同意与夜苴部联亲的原因。不过那个丑陋的洞房之夜,这个机会就失去了……为何?不仅仅是一个女子悲惨下场,少保也不可能真为一个女子,冲动的用兵。它意味着的是你们大理人的态度,是高高在上的,倨傲的,桀骜不驯的,即便你们段氏会称臣,这些部族仍会轻视我朝。” “不是这样……” “你是想说入乡随俗?我不说别的,假如你们段氏宗室有公主郡主下嫁给一个普通百姓,会不会入乡随俗?所以少保兵伐乌蛮,但没有想到你们大理所谓最强的乌蛮军队,不过如此,试问,让少保为何不产生既得陇,复望蜀的念头?知道这个典故吗?” “知道。” 这不是指曹操的得陇望蜀,而是指光武大帝刘秀的得陇望蜀。 蒋清心中忽然产生一个荒唐的想法,不知道少保能不能与光武大帝相比?这个……王巨即便带着大手指,也是比不上光武大帝的。 而且一个君,一是臣,也不能相比。 但说明在蒋清心中,王巨的地位高到这种地步了。 前面是忽悠,后面才是真的,既得陇,复望蜀了。 “灭你们大理容易,以后想顺利治理才是最困难的,但经过杨义贞这次叛乱后,以后的治理虽难,不会难到让人畏惧的程度,我这样说,你会意吗?只要少保轻徭薄敛,即便有叛乱也不会多。但少保想治理这片地区,同样不想产生多少血腥的战斗与镇压,所以少保才派出我等,设法相救你们。” “我们投奔高家,少保会不会对我们用兵?”段正淳在边上问。 “你说呢?你们投奔高家,我们绝对将你们安全地送到高家,但当初的情份,到此也就消失了,一旦成为路人,也就是敌人。”蒋清不客气地说。 “别说了,我们愿意投奔少保。” “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蒋清满意地说,然后努了努嘴。 那两个文士从马背上又拿下一个小包袱。 往东南去是东南的行头,往东北去则是东北的行头。一行人立即换上了猎人的行装。 等了许久,蒋清那三名手下才逃出城。 为了引起轰动,好吸引城门口士兵的注意力,刚才那一殴打得很厉害。 对方的乞丐多,三名皆吃了不少的苦头,全部被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好在没有出现致命的伤。 不过一行人都很高兴,不管怎么说,在城中太危险了。 大家休息了一会,向东北方向出发。 这里多是山区,那两个文士又说道:“请稍等。” 说着骑马出去,好一会才回来,然后向每人发放弓箭与刀。 一行人就进入了茫茫山林地带,蒋清又说道:“大家尽量不要分散。” 相对于后世,现在野生动物更多,就象后世消失的华南虎,现在宋朝不知有多少。 所以产生了许多猎户,也就是那种不事耕种生产,专门靠狩猎为生的百姓,大理的野生动物资源比宋朝还要丰富,因此一行人刚进入山林,便遇到了危机,一群野生象正在溪边饮水。 “绕过去,”一人说道。 这些个大家伙虽然不是让人最畏惧的动物,但也是让人头痛的动物,如果招惹了他们,那怕是猛虎,也会不死不休。不但大理有,广南也有,最让百姓深恶痛绝,不是它们吃人,而是以为自己是巨无霸,时常从山林里出来,糟蹋百姓的庄稼。 几人小心地绕过这群野象,不久一人又说道:“二世子,当心。” 说着一挥刀砍下一条颜色青绿色,伪装得很好的毒蛇。 段正淳岁数还比较小,于是眼睛又湿润了。 这个蒋清倒是能理解,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锦衣玉食,哪里吃过这么多苦头。他安慰道:“野兽不可怕,可怕的乃是人心。幸好你们选择了少保,如果选择了高家,虽然都是大道,可我们想平安护送你们到高家,那才叫一路艰难。” 段正明点了点头,然后拉起段正淳的手,安慰地拍了拍。 这个举动让蒋清很赞赏。 他又说道:“最难的就是这段路,到了华竹部(元谋县),杨家控制力就差了,那时候我们就可以购买几匹马,不从大路走,但可以从小路骑马直奔东川郡。” 但也不容易,从大理到华竹部整整四百多里,几人走了近十天,还没有到达华竹部,依然在山林里钻来钻去。 夜晚来临,蒋清带着几名手下,出去转了许久,打来两只野鸡,还打到一只孔雀,当然,现在没有动物保护的说法,这只孔雀也成了他们的腹中餐。 大伙将这三只野鸡毛剥光了,抹上盐巴,放在火上烤着。 “今天是除夕,哦,忘记了,你们大理新年节日乃是三月的桑勘比迈节。”蒋清说。 “大理也过元旦节的。”段正明说道。 不过大理对元旦节就没有那么慎重了,其实在宋朝现在元旦节也比不上元宵节热闹。桑勘比迈节只是当地人的发音,泼水节的原形,但现在还没有出现泼水节,只是这个新年节。 但总的来说,大理与宋朝习俗差距不大,特别是白蛮,除了略带一些方言发音外,余下几乎可以将他们当成汉人看待了。 “宗正,你好象是中原人氏吧。” “我不是中原人氏,乃是江南西路虔州人氏,”蒋清答道。 “你为何来到大理?” “我不是来到大理,而是少保的下属,据少保打探来的消息,杨家可能会动手,可能会杀害你们段家的人,所以少保刻意让我们来援救你。”蒋清说道。 实际段正明意思是问你为何帮助王巨做事? 其实不仅是他,还有许多文人,原先王巨招收的多是管事与各个经济人,不过迁徙百姓多了,也必须增加管理人才。 因此王巨陆续派人招募了几千名文人,多是连举子都没有考中的文人,反正宋朝读书人不知凡几,又多是苦哈哈的学子,这些人迁徙走了就走了,朝廷不会注意的。王巨要求也比较简单,举子的什么无所谓,能识字就行了,如果在算术上造诣不差,那是更好不过,其他的要求主要就是精明强干,忠诚度强,然后陆续任用。 有的文士经过实际磨练之后,确实是不行了,于是成了各个学堂的教授,当老师总可以吧。 有的已经证明了自己,陆续得到重用,有的还在继续证明自己,不过蒋清属于前者了,正是因为他机灵,才委派了这个重任。 这个蒋清肯定不想说的。 段正明也没有深问,而是道:“不知外面如何了?” “不知道,”蒋清答道。 反正外面肯定在打着,并且打得天翻地覆。 这时山林里传来一声虎吼。 几人紧张地盯着虎啸的方向,大理同样有虎有豹,不过虎的块头要比北方稍小一点。然而大家同样不想与这个危险的大家伙发生冲撞,他们可没有李继宣的武艺(宋初名将,陕州虎患严重,十七岁的李继宣前去陕州,杀死二十几头猛虎,生擒两虎一豹,献给赵匡胤,生猛得一塌糊涂)。 蒋清辨别一下说道:“无妨,虎有虎的地盘,离得远,不会来此。” 段正明忽然问了一句:“大理离宋朝也远。” 虽然大理比较封闭,但不象交趾那样,入侵过宋朝。 蒋清说道:“是如此,但你们大理不是占城,占城国家很小,危害性不大。然而你们大理面积广大,只是你们段氏不作为,一旦有一枭雄掌控大理,谁都不能保证,不会再发生南诏之害。” 段正明无语可说了。 南诏两次入侵巴蜀,确实给巴蜀百姓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大世子,明白了吧?主要是大理国家大,最宋朝近。不过大世子请放心,少保不会将对待交趾那一套搬来对付你们大理的,为何,交趾人性格残忍,动不动就屠城屠民,不仅有邕州惨案,还曾在占城境内大屠杀过。所以少保用了极端的手法,对付交趾百姓。不过大世子忽然问这句话是何意?难道想振兴段氏?” “不是,”段正明连忙否认道。 但不管怎么说,大理沦落到这一步,段正明也多少有些不开心,他看着茫茫的山林,忽然想起以前幸福的时光…… 第687章飞钱司 不过段正明未来的生活,不会象他想的那么惨…… 一行人在山林里又转了两天,正月初二下午,蒋清带着大伙钻出山林,这里就是华竹部地界了,属于乌蛮与白蛮混杂地区,这也意味他们相对也变得安全了。 于是蒋清找来几匹马,几人骑马向东飞奔。 蒋清先行找到王巨,将情况禀报了一下。 第二天段正明与段正淳兄弟就被带到。 王巨让他们坐下。 这些天亡命生涯,让这对兄弟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王巨也没有说,而是道:“世子,你看看。” 王巨说着,拿出一张纸,就是他写给朝廷奏章的草稿。 得到大理,得治理大理。 如何治?王巨在这张纸上写得很详细,流官与土官分权而治。 因为大理情况特殊,因此必须置永久性的经略使,主管大理一路政务,永久性的安抚使,与兵马总管一文一武掌管大理军务,提举使与转运使,掌管大理财政,刑狱使掌一路刑狱案件,营田使掌一路农田水利,不过营田使则属于经略使管辖了,因为农田水利也是政务。 实际就是在州府以上正式置了一级官员,让大理变成三级制度,路、州、县,而非是象其他地区是州县两级官制,虽然路有提举司、转运司、刑狱司等机构,不过对州一级别的官员罕有直接领导权。 为何得分权,这也是王巨害怕出现安禄山之类的情况,毕竟是大理,而非是中原地区。 一个分权,政、军、财、刑分割,就不易产生安禄山。 而且为了进一步防范,流官三年一任,但为了接手的官员熟悉当地情况,所以是分批交接,如第一年任命经略使,第二年则任命安抚使,第三年则任命提举使。 不过必须置路一级别官员,毕竟大理广域广大,贫富不均,生蛮也多,以后随时能出现叛乱,如果不置路一级官员,则无法教导当地百姓,合理的开发,也不能根据情况调拨财政赋税。就象腾冲府,那么多裸形族,如何征税,不能征税,难道不派官员治理,那么就要从其他地区调拨税赋支援。还有以防叛乱,那更是要集中力量去镇压了。 这是路,下面才到各州府县,州府置知州知府、通判、判官签判,知置知县主薄,余下的则由附属官员将由蛮人担任,实行蛮汉共治局面,用此缓和冲突。 税赋则还是王巨在广南西路执行税赋政策,若是两税则是十税抽一,若是身丁钱,则是身丁其家总收入的十五分之一。 不过商税则必须把持住。 不要小看了这个商税,未来罗殿与自杞能立国,则是茶马交易带来的庞大商税,南北江蛮之所以能强大,也是利用地形的优势,把持了汉人与西南诸夷的贸易税赋,所以才得以强壮。 这个王巨必然杜绝了,那怕不惜用兵去讨伐。 也必须控制住商税,否则这个十税抽一,根本满足不了未来治理所带来的支出。 除了商税,还有坑矿作监其他的收入,结合在一起,基本就可以满足未来治理支出需要了。 然后到兵,现在王巨手中的兵力主要是来自广南西路的兵,而且薪酬很高,将来肯定不能支付这样的薪酬,因此王巨将唐朝府兵制、屯田制以及郑白渠的保捷军制结合起来。 未来大理的驻兵仍以广南的兵力为主,从善阐府镇池周边抽出一些耕地,让兵士实行屯田制度,屯田所得归兵士所有,然后象郑白渠保捷军那样,每年再发放十几贯兵饷即可了。这样就可以保留五六万的广南兵,然后将五六万广南兵分成三批轮戍,南边则是交趾、东面则是邕州桂州,西面则是大理。同时大理与交趾本路可保持五千到一万名土兵,那么足以能应付各项战事,而且由三路分担这几万兵支出较少的边军,也不会产生巨大的负担。 并且都不用象河东河北路,要经过集训,兵力是现成的,平定大理后,将各军裁减一下,便能产生一支精锐的军队。 然而还有的王巨并没有写。 高杨两家打得不可开交,再加上段正明兄弟来了,奇货拿到手了,平灭大理已经难度不高。 不过打败大理还不行,得要治理起来。 这个过程必须要用兵,还必须要精心的治理,所以得有一个文武双全的人领手这项艰巨的任务。 那么除了章楶别无第二人选。 而且这个时间比较漫长,可能是三年,可能是五年,等到大理安定下来,才可以正式实施段正明所看到的流官制度。 并且想要治理起来,就要最大限度地实施改土归流制度,别看诸葛亮七擒孟获,孟获对蜀国也比较忠心。假如蜀国不灭亡,但时间久了,谁都不能保证孟获子孙还会对蜀国忠心。唐朝南诏蒙氏就是最好的证明,南江蛮也是最好的证明,侬智高也是如此。 因此最少得让大理境内三分之二地区实施改土归流,没有了各个蛮首掣约,大理才能真正治理起来,这个改土归流过程,必然会不停地用兵。 所以也需要章楶南下,并且还要给章楶放权。 还有余下的一些措施,真正没办法实施改土归流了,得将他们分化,分成各个小部族,那么即便叛乱,影响力了不那么大了,更易平定。 这些就没有写在这张纸上了,王巨等他看完后,道:“除了这些措施外,还有你们兄弟。” “少保如何安置我们兄弟?”段正明苦涩地说道。 “我第一个安排,会向陛下请求赐封你为大理郡王,至于你弟弟,则可以赐封国公之爵,并准以世袭,当然,能世袭的只能是你们以后子女中的一个人,同时,你们可以适度地去京城觐见陛下。” 这个觐见的什么,真的无所谓。 虽然宋太祖宋太宗干掉了好几个皇帝,不过那是在以前,现在则不同了,比如占城国王就释放回来,听说还带回大量礼物。 再说他们是阶下囚,还能指望什么? 王巨继续说道:“另外我在东川郡城这里将重建一个大型互市场所,大世子,你也去过广南,应当知道广南的商税制度,一道往税,本州之内一道过税,本路之内两道过税,但在这个互市里,往税非是百分之三,而是百分之二征税,过税则是百分之一,如果征收商货价格超过五十万贯,则归朝廷所得,若是在五十万贯之内,扣掉管理成本,余下收入会做为你们的收入。” 百分之三的税率,扣掉管理成本,也能得到七八千贯了。 不过段正淳问了一句:“如果商货很少呢?” 这个得说清楚,不要以后让自己掏腰包来弥补,自己那有钱垫付? “若没有,一年也最低交给你们五千贯,当成你们的收益。” “为何?”段正明不解地问。 “希望你们做一个对大宋忠心的郡王,并且五十年后,随着你们子孙增加,这个上限,将是一百万贯商货的税赋所得。如果满了一百万贯商货交易,那么你们段氏可获益一万多贯。” 其实真正的原因不仅是收买段氏人心,也在收买乌蛮人心。 东川郡也有许多乌蛮,泸州与戎州下面许多部族也多是乌蛮,许多部族比较闭塞,燕达用兵北上,打得很辛苦。并且为了用兵成本与节约时间,许多部族只好用了招抚政策,依然还是各个土司制度。 如果将这个大型互市打着段家的旗号,那么就会有许多支持段氏的乌蛮交来交易。 只要商贸交易了,商货流通起来,不仅改观了各族百姓生活,而且南北通流,也能改变一些地区封闭的情况。那么巴蜀地区以后就能与大理紧密联系在一起了。 这个王巨换不着说的。 “至于你们所担心的交易商货数额不足,估计也不会出现,东川郡上面就是巴蜀,这个交易量很庞大,并且税赋少了近半,这里未来交易极限肯定不止五十万贯,一百万贯同样也有可能。这是第二个优惠条件,第三个,你们来看。” 王巨拿出一张大理地图,上面标注得很详细,甚至每一座山峰都标了出来。 段正明色变,人家情报都如此发达了,大理还能用什么来抵挡? 王巨指着洱水边上的三座山峰与下面一块平地说道:“这里十顷耕地,它们将作为你们段家的永业田,这三座山峰上有一些茶叶,同样赐予你们段氏,作为永业田。当然,你们得派相关的人手去管理了。” 大理有茶,不过现在的普洱茶名气不大,产量也低,不过若经营得池,这个产业也会带来一笔收入。 “那么我们要做什么?”段正明问,他不傻,得到了这么多好处,就得有付出。 “你们要做的就是对大宋忠心,适度地号召百姓听从朝廷管理,当然,你们做为大理未来最高的阶官,名义上的首领,也可以向朝廷提出一些建议,比如一些官员做得不好,一些政策不当,以便让大理百姓过上更美好安定的生活。同时若有大型活动时,你们也能做为最高官员参加,不过有一条切记,你们有监督之权,但不可以真正参与到军政政务当中,非是对你们不放心,而是怕你们的后代会产生不好的想法。这就是对你们唯一的要求。” “就这样?”段正明有些不相信。 “大世子,你以为要怎样?”王巨道,段氏号召力没有想像的那么大,但也不可忽视,不仅眼下的用兵,将来的治理与稳定人心也会发挥作用,所以王巨才给予了这么多优惠条件。他又说道:“不过这段时间,你们最好不要外出。” 得暂时将他们软禁起来,不过挑明了说,段氏兄弟内心就不会排斥,王巨又说道:“这一路长途跋涉,你们吃了不少苦,早点下去休息吧。” 然后安排人手让他们下去休息了。 等他们离开,王巨对黄骅说道:“醇之兄,你看看这份诏令。” 也就是王巨提出那个旅游业的设想。 朝廷同意了置飞钱务的建议,并且还在京城置了一个飞钱司,与邮驿监结合起来,反正都有兑换系统,两者不相冲突,并且不是王巨所说的南方城市,普及到了全部各个商业城门,一共有四十六个城市置了飞钱务。 还有的大臣聪明的,曾计算了一下,如果措施得当,一年可以为朝廷敛出一百多万贯,甚至两百多万贯的收益。 这么多收入,不算少了。 但王巨其他建议,朝廷则没有再提了。 黄骅说道:“一是朝中有大臣担心长途旅游,会有风险。二是朝廷还以敛财为主。” 之所以有飞钱司的想法,是王巨从旅游业中联想起来的。 为何有旅游业,为的是改善南方许多落后地区的收入,加强交流。而且一旦普及起来,确实会养活许多人。 简单的,一路过来得要吃喝穿住行,这无疑就养活很多人了,还有王巨所说的,各景点销售当地的工艺品,观看当地人的风俗,以及导游的啥,这些杂七杂八加在一起,养活的人可不少。 但朝廷在中间受益不是很大。 又加上有风险存在,这才是朝廷没有批准的原因。当然,王巨自己派人组织,朝廷也不会反对。不过以后若是出了事故,其责任就是王巨的了,或者是王巨手下的了。 “无妨,太过完美,反而容易让君主忌惮。”王巨自嘲地说。 黄骅想劝,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宋朝真容不下王巨,还有海外呢,于是没有劝,只是说了一句:“朝廷如此敛财,长久下去,会严重缺乏货币。” 现在朝廷一年盈余多少,王巨不大清楚。但知道盈余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这些盈余将分成三条储蓄,一是粮食,各常平仓严重缺少粮食,所以东南那次旱灾,导致饿死了大量百姓。储蓄过多,必然带来沉重损耗,但最少得储蓄一部分,这样无论大灾或用兵,国库里就会拿出充足的粮食赈灾或用作军粮了。 第二部分便是贵重财货,包括香料珠玉,这个多放在内库了。 第三部分就是帛与钱,帛一般不会储蓄很多的,有一个保质期,因此一旦盈余多,必须储备铜币与金银。 可是宋朝货币严重不足,即便王巨从海外带来大量铜,还是不足。那么就会导致货币进一步恶化,也会妨碍商业流通。 王巨笑了笑说:“不会,朝廷可能会用兵西夏。” “用兵西夏?” “李秉常渐渐成年,梁氏为了掌权,居然将儿子禁锢起来,朝廷有许多人以为这是一个机会。” “似乎是一个机会。” “不是机会!朝廷小视了西夏,当真西夏有那么好灭的?若此,我都不会让韩韫在陕西苦心经营那么多年了。与西夏相比,大理弱爆了。”不是大理百姓不勇敢,而是西夏那是真正的游牧民族,真正的骑兵,这时代骑兵无疑是最无敌的兵种。一旦面临国破家亡之时,反扑起来,战斗力绝对不可小视。 “若是无功,少保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士气,又会跌落。”黄骅担忧地说。 “可是朝廷没有下诏询问我,我如何上书?”王巨道。 而且不知道王韶现在的情况,南方又离不开章楶,或者让他率领大军西征,然而扪心自问,王巨可做不到立即灭掉西夏。 除了这三个人,其他人更差。 特别王巨又远在南方,不大好过问,因此他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小皇帝,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啊。 第688章歪理 小皇帝可不是小皇帝了。 这个也是必然,让王巨担心的是赵顼未必会全完相信他。 这才要命的。 不完全信任,如何能灭掉西夏? 王巨默想了许久,也未想出好办法。 但飞钱司的推出,也不是一无是处,其实它是进一步替银行打下基础,银行很复杂,不过飞钱司要相对简单得多,也容易执行。 能不一一否决,就让王巨很开心了。 想到这里,他又写了一道奏章,将段氏兄弟来投,以及对未来大理治理的设想,段氏兄弟的安置又写了一遍。 这才是真正的奏疏,而非是段正明看到的那张纸头。 又再次要求朝廷迅速将章楶调过来。 非是王巨指望章楶替他出谋划策,等章楶涉过千山万水,来到大理,大理估计多已平定了。主要还是为了完成顺利交接,让章楶熟悉大理事务后,王巨才能放心地离开。 况且辽国得到了好处,河北危险已经解除。 黄骅说道:“段正明安置办法,是否是那个君主立宪制度?” 都不是傻子,相反王安石等人智商绝对在王巨之上。只是区别一个在局内,一个在局外,一个是纯粹的能力,一个是带着大号外挂。 黄骅随王巨最久,受王巨的启发,同样想得更长远了。为什么小功臣反而能得善终,大功臣却往往没有好下场?君王忌惮也。如今王巨快接近能让君王忌惮的地步。 所以黄骅想到了王巨所说的君主立宪制度,尽管王巨没有多做解释,但他从王巨安置段氏兄弟,隐隐看到一些奥妙所在。 王巨摇头道:“有点儿接近了。真正的君主立宪制度比这个复杂,我设想当中乃是由首相带领的内阁去治理国家的军政,不过首相任期不得超过两届,每届四年。内阁成员则是有君王指派人选,并且内阁如果做得不好,期满一届后君王有权罢免,大规模的战争同样需要君王批准。但除此之外,君王不得干涉国家军政。” 这也不是真正的君王立宪制度,当然,很接近了。 “这样啊……”黄骅在反思其优劣,毕竟在中国历史上可一次未出现过。 “醇之兄,切不可外传。” “喏。”黄骅郑重地说,他有些理解这个君主立宪的用意了,之所以每一个朝代开始时都是好的,乃是君王草创江山,知道民间疾苦,然而后面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王子皇孙,不要说中原王朝,就是段氏,段正明兄弟,都不能说知道民间疾苦,甚至都不大相信大理会有如此沉重的赋税徭役。所以每一个朝代往后去,就渐渐开始败坏了。 实际他还想偏了。 不仅与君王有关,还有利益有关。 因为立国时间长了,又形成一个个得利的利益集团,而人心是不易满足的东东。 在这些利益集团的剥削下,国家渐渐贫富不均,最终无疑会导致灭亡。 所以说这世间不会有永远存在的国家,比如说是美帝,一旦他们走向衰落,那么国内的黑人白人之间的矛盾,还有各州有各州的法律,以及民主所缺少的权利凝聚力,即便他们的地理位置独天独厚,弄不好,也会走向瓦解。 只能说若是在海外推行了这种制度,再加上现在西方还很落后,彼岸又有那么大地域等着扩张,便于疏散矛盾,那么这种制度便会使政权屹立更长久,说不定会有真正的五百年、八百年辰光。 至于宋朝,还不会长久的。 王巨将奏疏写完,又写信给熊本与燕达。 燕达这一战打得很辛苦,有几个寨子顽强反抗,导致燕达部下产生了大量伤亡。 尽管得个详也出了兵。但他只是牵制,也不可能真的替宋朝去卖命。 于是燕达听闻熊本的前锋军已经从成都府南下了,向王巨提出请求,让熊本出动部分兵力配合燕达平灭这些部族。 王巨思考了许久,否决了燕达的提议。如果来得更早些,还差不多,现在来得有点晚了。 他写信请求熊本率部进入雅州,在雅州集结三军,派人打听情报,然后自雅州兵进大理建昌府、善巨府,也就是忽必烈兵进大理的那条道。 这里地势较高,特别是在正月里,这里气温也比较低。 这个无妨,熊本率领来的蕃骑最怕的是热,而不是冷,同样,这里的海拨也难不倒熊本手中一万蕃骑。 不过想要用兵顺利,必须得摸清楚这一带的详细情报,包括天气地形,各个部族的强弱,因此对于熊本来说,时间还是很紧张。 然后又写信,对燕达说了利害关系,让他自己想办法,将北面各部解决掉,真不行,一些较为偏远的部族就主动放过去。 两封信送走,黄骅又说道:“杨家估计快不行了。” 失去了乌蛮支持,高家能动用的兵力少了很多。而且王巨前两年疯狂地买马,许多马就是从杨家手中交易过来的,也为杨家积累了更多的钱帛,以及更多的人脉。 高家打着诛灭逆贼旗号起兵后,杨家立即从谋统府与善巨郡调来大批军队。 但高家力量还是比杨家强大的,并且王巨只占领了东川郡与东川郡,余下的地区还有许多支持段氏的乌蛮人。 他们不知道高家同样有着野心,只看到段氏几乎满门被屠了,于是纷纷起兵响应支持高家。 而且杨义贞又走错了一步路,他将三军率领出来,主动东下,于牟州与高智升军队决一胜负,这里是高家的地盘了。因此一役下来,杨义贞三军惨败,撤向大理府,如今正在大理府东部地区与高智升的军队对峙。双方正调动更多的兵力,准备一决雌雄。不过看上去,杨家一方前景不是很妙。如果这一战再败的话,杨家便再无挽救余地了,不符合王巨的作战目标。 王巨想了想说:“我再通知章子厚,让他出兵金齿百夷吧。” 金齿百夷分析得比较广泛,包括大理与交趾交界地区,甚至后来的西双版纳、中缅交界处,以及老挝泰国北部。大理才建国时,永昌府(保山)以西猛兴古、猛兴威、猛兴色、猛艮四个大部族联合起来,建立了一个挢赏弥国,被大理平定后,于越赕成立了一个软化府,后改名为腾冲府。史书上所说的越赕马就是现在的腾冲马。 不过王巨所说的金齿百夷只是指大理与交趾交界处的一些部族。 这些部族同样十分凶悍,正好有许多部族被高升泰召唤,出动了大量援兵,去援高升泰。 宋军好从容乘虚而入,然后均分田地,收买人心了。 黄骅眼神中有些疑问。 章惇一边安顿百姓,一边与和斌用兵长山哀牢部。 确实交趾南部地区太单薄了,这次宋朝是直接治理,而非是羁縻,如果长山不拿下来,后患无穷。 然而新的情况出现了。 随着交趾渐渐安定,一部分交趾百姓从其他地区又逃了回来。 这个王巨没有下狠手,章惇也没有下狠手了,毕竟经过迁徙后,他们占的比例下降,成了“少数民族”。 然而交趾自建国时百姓就久经征战,性格剽悍,才开始回来时小心翼翼,看到中原来的百姓纯善后,大多数交趾百姓还是很喜欢的,与善人为邻总比与恶人为邻要好。 不过有的人看到这情况后,开始胆大妄为,杀人抄掠,官府来剿灭,又迅速逃到山林里,有几伙人越聚集规模越大。章惇又将兵力主要置于长山,因此向王巨发出请求,于是王巨将广南境内的驻守兵力调了过去,正在围杀这些反抗的交趾百姓。 大军就在交趾境内,并且多在交趾西北部地区,这里山高林茂,容易躲藏,百姓本身又比较犷野,因此离大理很近,但这个兵力不易抽调。 王巨说道:“无妨,长山那边先放下来,他们危害不大,大理这边才是关健。” 这也是一个解决办法。 当然非是黄骅胆大质疑,而是王巨时常鼓励手下提出他们的疑问,这样,自己这才完善自己的想法。 那么就得要快了。 王巨用飞骑立即通知章惇,章惇也知道事情轻重,于是下令大军向西北出发。 很快宋军就到了大理境内。 不过元宵节也到了。 王巨调出一些钱帛,让百姓扎起花灯,不能与京城的那个灯会相比,灯也只是简易的灯笼。 王巨这样做,只是将中原的传统向大理推广,同时也让百姓热闹一下。 灯扎好后,悬于几个城镇里,让两郡百姓欢度元宵节。 现在到处在开战,交趾那边继续在打,西南诸夷那边也在打,燕达也有乌蒙等部用兵,大理杨高二家打得更是不可开交。 反而暴风眼里的二郡之地,静悄悄一片,加上王巨推广的是轻徭薄敛制度,石城郡中倒出现一片歌舞升平的新气象。 王巨带着侍卫走在街上,看着两边的花灯,许多百姓认出了他。现在谈不上什么好感,毕竟许多子弟倒在王巨屠刀下了,但也谈不上坏感,确实辰光在变好了,如何恨得起来? 黄骅说道:“少保,如果朝廷再拨出一千万贯就好了。” “大理与广南西路不同,大理面积太大了,许多地区又是落后的山区,象腾冲府那边百姓又很不开化,不要说一千万贯,就是三千万贯投入下去,也未必能产生象广南西路那样的变化。况且我们上哪儿弄那么多免费劳役?” 后面才是关健所在。 若象大理那样,继续沉重的徭役,那么是可以大规模地修建道路水利,而不是修寺塔的什么,其实还是为了百姓好。 但普通百姓终是眼皮子浅的,宋军作为一个外来者,不管是什么用心,若是继续象以前那样,很快就会失去民心,甚至激起反抗。 如果雇募百姓,则用不起。 “醇之兄,关健还是良好的政策疏导。即便象广南西路那样,如果政策不得当,以后百姓还会憎恨朝廷,还会反抗。因此我勒石为碑,写了一句,杀官无罪,那怕这四个字引起了朝堂巨大的争议。” 这样,未必就没有“起义”了,但那样朝廷用兵则是正当的,也会得到当地百姓的支持。 “就不知道那些土著安置得如何了?”黄骅问道。 “天知道。”王巨一乐说。 实际已经开始出事了。 两浙路一个姓吴的大主户,平时对待佃农十分苛刻。 但他家的耕地很多,当然也被王巨派出去的管事盯上了。 两人谈了很久,吴姓主户被管事说得心动,同意换人,不过一户佃农得换十名昆仑奴。我家的佃户口数多,所以得多换。 去年秋天开始交换,但有些佃农的妻子又被这个吴姓主户扣下做了人质。管事上门交涉,最后不得己,拿出五名土著交换一名妻女,又倒贴了近百名土著。 但这个主户的贪婪激怒了这名几名管事,于是做了手脚,不仅派来了土著,还派过来大批交趾流民。 吴姓主户手下一百多户佃农大多数换到了南方,庄子上来了近千名奴隶。 实际各个土著对生活不是很挑剔的,再坏些也比他们在彼岸岛上的生活好,主要就是他们性格懒散,不愿意干活。这让吴姓主户十分生气,加上他庄子上养了许多恶客,这些土著又没有什么人权,更不在宋朝户册上,吴姓主户为了让这些奴隶干活,每天派僮客们用皮鞭抽打着。 可能这些土著要过许久才能开化,不过在这大群土著中还有一些交趾百姓,他们是开化的。时间长了,都熟悉了,于是串通起来,没有武器,可有各个农具,比如锄头菜刀的啥,围攻吴姓主户的宅子。 等到官府闻讯,率官兵抵达时,这些土著已经攻进吴宅,将吴家上下屠杀一空。 这次暴乱也被官兵镇压了。 但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当地官府不好隐瞒了,只好上报朝廷。 可这个案子仅是一个开始。 不过王巨不知道了。 热闹的元宵节很快过去。 高升泰又来到石郡城,见面就问:“少保为何用兵七十城门甸与蒙彭部(越南莱州一带,属于大理秀山郡管辖)?” “高将军,我是称喟你高将军还是高世子?” “将军,我们高家不会谋反的,只是诛讨逆贼。” “好吧,你们高家忠心,不过我为何让手下用兵七十城门甸与蒙彭部,是因为这里收留了太多的交趾反民。” “他们皆成了部曲。” “我知道他们多成了部曲,还有一些部曲被七十城门甸与蒙彭等部抽调成了部曲兵,即将配合你们高家与杨家交战。但为何他们将这些部曲又释放回去了?难道你没有听说,这些部曲返回后,在交趾境内杀人抄掠,而现在交趾百姓多是从内陆调徙过来的,本来到了陌生之所生存就存在着恐惧感,这样下去,让我大宋如何治理交趾?因此我下令用兵这些部族,不仅七十城门甸,还有其他的部族,让他们不要再收留这些交趾百姓。” 这也算是一条罪名吧。 高升泰不甘心地问:“少保为何均分田地?” “均分田地,给贫困百姓一条活路,难道做错了吗,且看今天的石城郡变化,说不定等你们打败杨家后,秀山郡与最宁府的南部地区都变得容易治理了。” 这是那一门子道理。 王巨这么做,从南方调来的各部金齿百夷战士还有心思作战吗? “你这是说歪理,”高升泰不满地说道。 “世子,请你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不要以为你们高家现在占了上风,还没有做上大理皇帝呢!”黄骅在边上喝道。 一声棒喝,高升泰悚然一惊。 真正强势的不是高家,而是宋军。如果宋军停止用兵西南诸夷与乌蒙等部,两军合一,善阐府就危险了。 王巨摆了一个手势,让黄骅不要说话,道:“高将军,你就不要太担心了。如果我想图谋你们大理,无论你们高家或杨家,都没有办法抵挡我的军队。我还是那句话,我要的就是这两郡之地,两郡之外,任由你们争之。之所以用兵你们大理东南,主要还是驱逐交趾百姓,往景昽地区(老挝泰国北部,缅甸东北部,云南最南端,虽属于大理羁縻地区,但大理控制力很弱,有较强的自主性)驱赶。一旦这个目标实现后,我们就随即撤兵。” 似乎宋军确实是这么做的,对于原来的百姓则是均分田地,但属于交趾的百姓,全部撵走。可能有不少交趾百姓被宋军误判成当地百姓,同样也均分了田地。有了田地,他们就不会往回逃了。 但高升泰不会轻信王巨的忽悠,他说道:“是有一部分部曲逃了回去,可也是各领主看管不严,而不是有意将他们放跑的。” 王巨有些不乐意了,问道:“高将军,按照你这个说法,无心杀人,那就无罪了?” “这两个好相比吗?”高升泰急躁地说。 他急躁,王巨更急躁了,脸色终于阴暗下来,说道:“你是什么意思。” “少保,我们讨伐逆贼,眼看就要成功了,可是少保这么做,许多从南方来的士兵无心作战,要求回去。少保,你这等于是在帮助杨义贞这个乱臣贼子。” “我懂了,这样吧,我必日下令出动四万大军,协助你们高家作战,可否?” “这个好……少保,不要开玩笑了,”高升泰醒悟过来,王巨岂有这个好心,就是有这个好心,也不敢收这份好心。四万宋军到了前线,到时候是灭杨家还是灭高家? “这样不行,那样不行,你们高家倒底是什么意思!” 第689章待发 “我们只求少保撤兵。”高升泰道。 “早晚会撤兵,这样吧,我画一道线,只在这个地区用兵,只要这片地区安定了,再无交趾流民,我自会让和将军撤兵回去。”王巨在地图上画了一道线,主要就是大理东南部地区,面积也不大。但这么一隔,原先的交趾流民,就无法逃回交趾了。 从道理上也能说得过去。 但是……高升泰还想说话,王巨肃声说道:“这就是我的底线,不容再讨价还价。” 高升泰只好回去。 黄骅说:“少保,会不会打草惊蛇?” “可能吧,但现在对于高家来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也不能低估了皇位对高有的诱惑力。这样吧,再派人通知杨义贞,让他借机出兵。” 其实到了这时候,王巨基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燕达虽然还在苦战中,不过茫布部拿下来了,只剩下易溪部与西侧的马湖部,马湖部可以根据情况用兵,如时间充足则可以用兵马湖部,如果时间来不及,可以先搁在一边,只要拿下易溪部,就可以与淯井监相连起来。 并且局部地区也分配了田地,特别是主要商道两边,近半地区分配了田地,没有了蛮首,只要没有蛮首,便可以实施治理。也就是从东川城到戎州,大多数地区可以委派官员来管理了。不过这也让燕达感到幸庆,当初如果不是王巨用计,让刘开忽悠了夜苴部,然后将乌蛮大部分兵力吸引到自杞州边缘地区来作战,而是强行攻打,象这样一个一个部族打下去,就是乌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下了。 不过也不仅仅是坏处,毕竟通过这一系列战事,各军渐渐熟悉了攻坚战。 未来就是拿下大理,攻坚战还是避免不了的。 这是北线的战事。 东线的战事也渐渐结束了,姚麟吸取了开始的教训,先是派兵出普宁城,渐渐将各部蛮兵吸引过来,然后佯败,向南撤退,一直退到月亮川。这里的地势较为平坦,姚麟又提前在月亮川布下了一个大口袋,只是这个口袋比较大,一西北一东南,两处都离主战场有三四十里地。 等到蛮兵大军追到月亮川,忽然五千骑兵杀出,口袋也开始收紧。一役,便将近两万蛮兵变成了战俘。 不过王巨让姚麟只经营普宁城以南的地区。 再往深处去,地形太复杂了,但普宁城以南地区,基本都分配了土地,罗殿大多数地区蛮首进入了历史长河,当然官府也便以治理了。 这一役意义非同小可,特磨道是王巨派人招降的,各部首领也同意投降宋朝,表现也较为温顺,王巨也就无法用兵了。不过还是土司制度,以后说不定还会有麻烦。 因此相对而言,安全通道只有自杞州,比较单薄,得到了罗殿地区,这条通道便变得宽厚起来。而且有了普宁城,也可以作为未来经营西南夷的桥头堡。 并且经过这一役后,周边诸蛮一起震动,因此姚麟派使强迫他们来普宁,与宋朝搭成盟约。继续给他们自治权,但必须向宋朝诚服。 实际不久,姚麟的军队也可以抽调出来。 几天后王巨又接到熊本的信。 都是用快马相互通信的,不过因为离得远,并且多是山区,所以王巨到了正月下旬,才收到熊本的答复。 也没有说什么,只说大军听从王巨指示,在雅州边缘驻扎下来。 这也是熊本为大局着想的,王巨并没有权利命令熊本如何行动,熊本如果不服气,要单干,王巨同样无奈了,大不了事后参熊本一奏。 几路宋军,对大理虎视眈眈…… “大世子,我即将上书朝廷,让你担任大理路兵马大总管。”王巨对段正明说道。 “少保,不行哪,我不会用兵。” “要的是你的头衔,非是让你真正领兵,”王巨笑道。让你用兵,多少兵也不够糟蹋的。 段正明沉吟。 实际他内心还有些排斥。 王巨问道:“大世子,你贪恋权利吗?” 段正明摇了摇头。 “我说我朝两则典故给你听,太祖想要一个花蓝,赵普相公没有批准,太祖无辄。先帝想立濮仪,大臣们纷纷封驳,先帝一直没有成功。权利虽好,但必须相互节制。” “我不恋权。” “我说的不是你恋权,而是大理,你饱读诗书,应当知道大理就属于中国管辖,秦时叫昆明,又叫滇国,西汉时置了益州郡,郡城就在善阐府城。东汉时又置了永昌郡。三国时孟获想叛乱,被诸葛亮平灭,置了云南郡与永昌郡。直到南陈朝时,濮部才悄然兴起,不过大理中北部地区,仍被中原王朝控制着。当然,你可以说那仅是羁縻。但有一条,你不能否认,那就是这一片土地,自古以来大多数地区是属于中国的,最少属于中国的羁縻地区。” 段正明也在想着大理以前的历史。 “直到蒙氏在唐朝扶持下壮大,最后反而噬主,加上唐朝自安史之乱后衰败,无心南顾,南诏立国。你们大理就是在南诏基础上立国的。可是中原王朝强壮之时,岂会容许这种情况发生?不管你心中怎么想,我朝早晚必会用兵大理,你们大理还是无心抵抗。相比于其他人来用兵,我的种种做法要人道得多。” 段正明默然。 这段时间他就软禁在了石城郡城,也不是真软禁起来,还让他有些自由活动的,只是不准他与当地百姓交谈,以免泄露身份。不过他能听到能看到…… 应当来说,王巨做法确实很人道了,与他在交趾的做法,简直是天壤之别。 “而且你表现得好,不仅是为了你们兄弟表现,而是为了大理百姓表现。因为你表现好,我的提议陛下才能同意,以后你最少是名义上的大理头号官员,同时还有一定的监督权利。在你监督下,有一些不好的官员就不敢胡作非为。不过你一心想要权利,我就无话可说了。” 黄骅喝道:“大世子,如果不是少保,你们兄弟早死在乱刃之下了,你们能逃出大理城吗?” 段正明不知道那天的洞房只是一个把戏,因此一看到黄骅,就有些心虚。 经他一喝,段正明低下头说:“那好吧。” 王巨说道:“不过我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杨义贞虽然将你们段氏许多族人一起处死,不过没有对董家动手,你那个订亲的小娘子仍活着。” “真的吗?”段正明兴奋地问了一句,不过眼睛随着黯淡下去,虽然未婚妻活着,可他的父母亲全部被杨义贞杀害了。 “你知道蜀汉后主乐不思蜀的故事吗?” “知道。” “他不是乐不思蜀,而是大智若愚。他才叫真正的傀儡。而你不然,是未来大理路名义上最高的长官,但也不仅是名义上的长官,还有着监督权利。就象我朝的言官一样,能说他们是傀儡吗?这样说,你理解你身份了吧。你有心结无妨,但必须得想明白。我也不怕你有心结,就怕你这个心结被有些人利用。毕竟以后大理的模式是汉蛮共治,还会给一些大理重要人物一部分权利的。这些人当中有人若是产生了他念,又利用了你,你们兄弟可就没有好下场了。知道钟会是怎么死的吗?”王巨又说道。 “我不会。” “到时候不是你会不会,而是你有心结,别人就可以利用,至少换成我,只要你有心结,我就有十种以上的方法利用你。”王巨耐心地开导。 他说的也不仅是恐吓,而是事实。 并且大理也需要段正明的号召力,至少未来十年内,段正明对大理安定会产生一定积极作用的。 “你下去吧。” 段正明苦思着退下。 琼娘说道:“可怜生在帝王家。” “帝王享有多大的权利,就要有多大的责任,段氏有今天这地步,何尝不是他们结下的恶果。如果他们兢兢业业的治理大理,我敢用兵大理吗?” “道理虽浅显,可轮到自己头上,却没有几人能想通。”黄骅叹道。 不仅是人君,就象文彦博韩琦这些最顶尖的士大夫,一样的贪婪。 贪到最后,底层百姓活不下去了,纷纷揭竿起义,就是没有外部压力,宋朝也会走向灭亡,大家一起完完。 但人性就是贪婪的,不能往深处想,越想会越复杂。 琼娘问道:“官人,什么时候用兵?” “看吧,让他们继续打一打。” 高家与杨家继续在交战。 王巨画了一道线,高智升不大相信,但没有办法,只好让这道线上各部士兵回去了。结果刚进入这道线内,就被和斌率军一一击败。和斌也如约地在这道线内用兵,并没有出线外。 但是高智升已经对王巨产生了怀疑与浓浓的戒心。 杨义贞在西边则不知道,接到王巨送来的消息,真以为王巨相助,果断地出兵向高智升的军队发起进攻。 高智升手中的兵力仍占据优势,只是南方各部来的将士人心浮动,因此一番惨战后,高智升的联军小挫,退回到弄栋府。杨义贞率军紧逼,大军兵临弄栋府城下。 高智升不得不将诸首领喊来商议,他让大伙坐下,说道:“我们不怕逆贼,就怕后面的宋军,他们分明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几场战役下来,双方损失都很惨重了,再拼下去,弄不好就让王巨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整个大理。 一名首领说道:“宋军很强大。” 高升泰道:“强与弱是相对的,我们虽然较弱,但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如果宋军真的强大,去年就用兵大理了。” 大家有些沉默,大多数是不想与王巨发生冲撞的。 一名首领又说道:“可是我们现在与逆贼僵持,如何是好?” “这便是我将你们喊来商议的用意,暂时与逆贼和好,并且承诺他们,我们将大理一切为二,西北让给他们杨家,东南则交给我们管理。然后与杨义贞这个逆贼暂时联手,共同对付宋军。等到解除宋军威胁后,我们再与杨义贞决一胜负。”高智升说道。 “逆贼未必会同意啊。” “他不是傻子,我派人将前后利害关系分析给他听,他就知道轻重关系了。”当然这个结果高智升很不甘心,杨义贞也未必甘心,但现在的形势明显是双方都没有绝对把握拿下对方了,将大理一分为二,反而是最佳的解决办法。 高智升想出这个主意,都出忽了王巨的预料。 第690章正统 “少保,这次我疏忽大意了。”姚麟说道。他与燕达目标不一样,燕达那是必须将各峒寨拿下,只好一个寨子一个寨子去慢慢拉拢,拉拢不成,就必须得强行攻打。但姚麟选择性就多了,所以在开始时就产生大量伤亡,几乎没有那必要。 王巨笑了笑,道:“姚将军,若是追究责任,我才是负主责的,你不必自责。” “不过这里确实成问题啊。” “你指的那一点?” “许多,如许多部族不开化,甚至一半百姓都听不懂汉家语言,甚至一些峒寨离得远,他们说话都听不懂,仿佛那些……土著。” 当然,再落后,最少也能与吕宋岛那边极少数发达的土著相比,而胜过大多数土著了。 但这里的落后,确实超出了姚麟的想像,说荆湖南路西部南北江地区落后,也不及这里落后。 “还有各个蛮酋十分残暴,与夔峡地区的一些蛮酋相仿佛……并且这个地形,更是一个问题。” “主要就是地形。”王巨道。 也不是没办法,但必须得给王巨四五年辰光,适度的钱帛支持,靠王巨海外的资助钱帛都不足的,另外朝廷还要放权给王巨继续拥有数路军政大权,那么王巨就能保证将大部分地区肃清,全部是不可能了。不过能做到大部分地区肃清,就象广南西路与未来大理一样,朝廷就可以治理了。 不要说什么官府压迫,官府若不进入,继续象宋朝这样封闭下去,只会越来越落后。不过就是官府进入,派来的官员也是良吏,这里还是会很落后,地形太差了。 “那个盟誓也不能当真啊。”姚麟道。 王巨来到罗殿,就是与周边各部族的蛮酋举行盟誓的。 姚麟占领的只是在罗殿地区基础上略略扩张了一点,然后就没有深入了。也没有办法深入,就如同王巨所说的,能打下来,但能不能占领住? 未来这里治理起来,其他地区仍然继续落后着,几年就会形成巨大的悬差,如果官府不驻扎官兵,仅靠一个盟誓,那是不可能太平的。只能说有了盟誓,官兵就会占据大义。 不过姚麟也有了防备,那些战俘没有释放,而是让他们修建普宁城,真正的城池,而不是现在的土城。不过普宁城现在让王巨改名为普安城,一个充满祝福的名称。另外还按照王巨的吩咐,在普安城边上修建了一个互市,让各部族以后能拿来他们的特产,到这里交易。交易的过程便是一个开化的过程。怎么办呢?难不成在这里也学习大海彼岸那样,搞惨无人性的灭绝政策?况且能执行吗,这里可不是那些土著,战斗力绝对不可小视的。这是姚麟的想法。 说明姚麟在王巨带动下,能想得更深远。他绝对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的未来,还真有君王在这一带搞灭绝政策,结果没有搞成功。 所以王巨这个办法见效慢,但也只是唯一的一个办法了。 同时姚麟又让战俘拓修道路,南达横山寨,东南达宜州。 道路畅通了,以后这里商贸就能发展,另外就是能紧急将广南西路的军队调集过来。 王巨看了看正在修建的城池,表示很满意,然后说道:“姚将军,建设完毕后,你从战俘里挑选四千名左右的丁壮,不一定要强壮,但务必是部曲出身的战士,将他们编入军队。” “少保,你还想经营这一带?” “不是,将他们放入军队,让各营指导员进行教育,并且让他们观摩先进的耕作,大理平定后,再将他们释放回去,不过让他们带着一部分武器与钱帛回去,余下就不管了。” “这主意妙……” “也不算妙。”王巨摇头苦笑。可能会产生更多真正亲近宋朝的部族,但也有可能产生侬智高这样的枭雄,反正在这几十年内,普安州都不可以掉以轻心。 两人一番谈话,便决定了普安州未来的政策。 随后王巨与八十九个蛮酋举行盟誓,罗殿战役基本也就结束了。然后王巨上书朝廷,普安正式置州了,同样一切为二,划成两县,并且大多数地区蛮酋处决,田地均分,朝廷能正式委派流官来治理了。不仅是一州二县,还有八十九个羁縻州,各个羁縻州都不大,这是有意让它们不大的,一大就坏菜了,而且让王巨感到欣喜地是,最偏远的一个羁縻州离矩州城不是很远了。这意味着未来这里的商业圈能扩大。黄骅也看到了这一点,说:“如果各部不是那么封闭,联合起来,将江陵、潭州商道打通,那就好了。” 这个容易做到,可是王巨时间来不及了。 或者指望未来派来的宋朝官员,那则不容易了,与治理无关,实际许多宋朝官员治理地方尚可,但想要实现这个想法,必须得要王巨与章惇这样文武双全的官员,那能有几个? 王巨轻声说了一句:“希望改土归流,会对这一地区产生一些积极的改观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罗殿地区了。刚刚返回,就听到前方传来杨高两家停战的消息。 “这两家怎么不打了?” “少保,难道两家想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醇之,学孙吴刘蜀?” “如果两家眼光长远,也有这个可能的。” 姚麟在边上问道:“会不会两家在调集更多的兵力?” “不是,能调集的基本调集得差不多了。”王巨说道,此时在弄栋府两家聚集了十几万兵马,他们终非正统,能调集到这么多兵力,几乎是他们最大能力范围了。 王巨说完,看着各条情报,现在王巨还没有推测出两家正在讨论如何将大理一分为二,不过隐约地感到有些不对,于是又问:“姚将军,你如何看?” “我想法简单,一是两家皆非正统,号召力有限。” “不错,虽然段氏号召力不可高估,但也不能低估。” “大理最强大的兵种乃是乌蛮,这股力量基本上失去了,其余是金齿百夷,但大理对金齿百夷控制力很差,然后到他们内部的常备军、乡兵、夷卒,这个多被两家聚集在弄栋府一带。两家分裂,加上战斗到现在,两股兵力都产生了大量死伤。因此大理不足惧矣。” “你是说可以动手了。” “我以为可以动手了,没必要拖下去。”姚麟说道。 拖下去最大的妨碍就是消耗。 姚麟不清楚王巨如何维持这么大支出的,也不好过问,但知道这十几万大军每拖一天,就会产生一天的消耗。拿下大理后,还会有消耗,不过拿下大理,不是被打成一一片瓦砾的交趾,多少会有些收获,再加上这庞大地区的物产,就能勉强维持住这支军队的支出。 黄骅说道:“我也同意。” 王巨想了想说道:“那就动手吧。” 但如何打,还要仔细商议一番的。 随着和斌率军北上,燕达率军南下。 不过两支军队推进速度很慢,反正机会难得,大部分部族的兵力一起集中到了弄栋府,正好均分田地。 不仅这两支军队,姚麟也将他的部下从罗殿带到石城郡,高智升立即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无奈之下,他又让高升泰骑马来到石城郡。 王巨依然态度温和地接待了高升泰,又让琼娘沏茶。 高升泰忍住悲愤的心情,喝了一口茶,尽量用平静地语气问道:“少保,为何三路大军夹击我们?” “那有此事?” “燕将军攻破绛部,兵临会川府城,和将军连破大甸、七溪部、伴溪部、思陀部……” “我问你,你们高家停止讨伐杨家?”王巨未答反问。 “如果不是少保用兵七十城门甸,导致南方各部将士人心惶恐不安,我们如何大败?现在我军失利之下,如何讨伐逆贼?” “是我的错了,但我再问你,为什么杨家占据上风,也不向你们用兵?” “我不知道。” “好了,我现在回答你,我不知道。” 琼娘在边上差一点笑了出来。 “少保,你以前是如何说的?”高升泰反驳道。 “我以前说的是我不图大理,只占据东川与石城二郡。不过现在的大理,还能称为大理?” “为何不能称为大理?” “大理是段家的大理,不是你们高家的大理,杨家的大理。” “段氏皇族或被逆贼所屠,或被逆贼所囚,所以我们高家这才出兵营救。然而因为少保的出兵,我们大军大败,不得不退回弄栋府。如今少保三路大军相逼,逆贼气焰无疑会更盛,让我们如何诛灭逆贼。” 真相是高智升感到不妥,派人与杨义贞议和,杨义贞忽信忽疑,毕竟燕达还在北方继续用兵,姚麟则在东方用兵,那才是宋军的主力。不过和斌北上,让杨义贞也有些担心。 但不管怎样,第一个受害者则是高智升,杨义贞在后方可进可退。况且当年正是高智升率兵,杀死了他的父亲杨允贤。于是狮子大开口,答复说,想议和瓜分大理可以,但高家只能拥有秀山郡、善阐府、最宁府、东川郡与石城郡,余下的地盘全部归杨家所有。 这个高智升哪里会同意,况且石城郡与东川郡能从王巨嘴中掏回来么?即便一个秀山郡与最宁府南部地区,还驻扎着和斌的宋军。 他只好再度派使,向杨义贞解释唇亡齿寒,请求他做出进一步的让步。 杨义贞虽然停止攻城,但死活没有同意。两家僵持不下时,燕达南下了,和斌北上了。 但这个真相,高升泰怎么说出口? “这样啊,那正好啊。” 什么正好,高升泰让王巨说愣住了。 “我也接到你们高家大败的消息,所以才派燕将军与和将军两路兵马向弄栋府进发,配合你们剿灭杨氏逆贼。” “但你们宋军所过之处,瓜分田地,现在军中各首领皆人心惶恐不安。” “这个你真误会了,为何分配田地,不是分配田地,而是我们两路兵马是好心来剿灭你们大理逆贼,然而各部却起歹心地反抗。难道我们三军将士坐让他们屠杀?于是将他们镇压,顺手分配了田地。” 这是那一门子道理?但高升泰也终于看出来了,这一回宋军是真正要动手了,他悲壮地说道:“少保,我们大理的事,让我们大理解决吧,感谢少保的好心,还望少保速将大军退回。” 说完了,还站了起来,深深弯下腰,施了一个大礼。 王巨也没有虚扶,而是继续发问:“高将军,你是说我们宋朝无权过问你们大理事务?” 高升泰咬着牙齿道:“正是。” “那么他们能不能过问大理事务?”王巨一拍手,段正明与段正淳兄弟从帘后走了出来。 第691章不满 高升泰目瞪口呆。 “高将军,难道你不认识了吗?”王巨讥讽道。 “参见殿下,”高升泰苦着脸说道。 但他心中却掀起了万丈巨浪,据他们所知,段氏直系子弟几乎都让杨义贞杀掉了,甚至几个出家为僧的都没有放过。大理还有不少姓段的,可那些姓段的管用吗? 怎么跑出来两个姓段的,并且这两个姓段的不但管用,而且很管用,因为段廉义无子,他的各个亲侄子都能算是皇储,段正明兄弟无疑也能算是皇储,并且段正明至少能排进前三位! 在其他段氏子弟没有下落的情况下,实际上段正明这时候就已经是大理的人君了。 什么叫正统,这兄弟俩才是真正的正统。 完了,完了,他心中想到。 “高升泰,是我让王少保出兵的。”段正明平静地说道。 对高家他可没有抱好感的,都是“乱臣贼子”。 “高升泰,你再替我向令尊再传一令,必须立即出兵与逆贼开战,以便将逆贼大军吸引在弄栋府境内,然后一举歼灭。” 高升泰心中很想说一句,你是谁啊,敢向我家下令。 不过从正统上,段正明确实还真有权向高家下令。 想到这里,他心中无言,挟天子以令诸候啊。 他只好说道:“喏。” 高升泰满是悲愤而来,却是满是担忧而去。 段正明问:“高家会不会投附少保?” “世子,你是想他们投奔呢,还是想他们不投奔呢?”王巨玩味地问了一句。但在这问题上,两人观点几乎都是一致的,高家如果来投奔,王巨拿下大理会减少许多难度,站在段正明角度来看大理就会少死许多人,不过高家就不能对付了。高家如果不来投奔,王巨可以一劳永逸地将这个后患解决掉,段正明也巴不得这个仇家早点灭亡,如果不是高家,大理上下一心,王巨敢率大军西上吗?不过那样就会多死亡许多战士,也增加了王巨拿下大理的难度。 然而王巨话音一转道:“世子,不用多想了,高家不会来投奔的,毕竟他们手中还握有数兵大军,未到山穷水尽之时,他们如何愿意束手就擒呢?”其实王巨还真不想高家来投降,到时候王巨怎么办? 高智升可不是简单的一个人物,即便这个高升泰同样也不简单。 其实高家的选择只有两个,一是坐山观虎斗,这也不是王巨愿意看到的,他们手握着数万兵力在后面,王巨傻不成,不先解决高家,而去挑衅杨家?所以燕达与和斌两军一路过来一路搞土改与解决。 这样逼得高家只有一个选择,真正与杨家联手。 虽然看上去两家联手,力量进一步强壮,实际两家是世仇,这种联手不能当真的。至少不能盲目地开战,不过具体到如何打,那要看情况了。毕竟这不是在宋境。 王巨起身看了一下从罗殿征集过来的蛮兵。 其实论个体的战斗力,无论乌蛮,或者是罗殿蛮,自杞蛮与金齿百夷蛮,皆比广南西路征集的兵士强悍,特别是金齿百夷蛮,各部族不相统一,仇杀不断,许多战斗在战场上表现很凶悍。不过缺少的就是大规模的战争,相互配合同样很差,所以局部战场上表现比较亮眼,放在大规模的战役中则不行了。 王巨也没有想短时间就能将他们整合起来,看的是思想教育工作。 教育的重点有三条,第一条教导他们大家是平等的,他们不是身份卑贱的人,现在就有现成的例子,石城郡周边所有田地全部被均分了,让他们亲自观看乌蛮人的生活。 这也是王巨让姚麟专门挑选部曲兵的原因,他们是罗殿周边地区身份最卑微的群体,容易教导感化。 第二条教导他们先进的耕作技术,并且向他们说汉语,识一些汉字算术,让他们回去带着乡民进步。第三条便是灌输大宋才是天下共主,朝廷才能带着他们过上幸福美好的日子,而不是那些凶残的蛮酋们,不过效果如何,王巨也无法判断了,毕竟与广南西路两样的,一边是教导,一边是实现,王巨花费无数钱帛,加上大量免费劳力,兴修了许多农田水利。生活确实立竿见影地变好了,这种教育才有了说服力。但罗殿那边则不行了。 所以王巨只说了几句安慰话,什么我朝圣明,自祖宗起就推行了齐民之策,万民平等,没有卑贱高贵之分,因此你们来到这里,请安心放心,战斗结束后,会向你们发放相同的薪酬与奖励抚恤,当然,你们也要遵守军法。 然后就没有了。 琼娘低声问了一句:“这些人怎么甘心替那些酋长们卖命?” 想要使西南夷变好,王巨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只能说变得略好一点,但不能称为好。 不过对待这群战俘确实也不差,来了,大家确实是相齐的,帐蓬、衣服、伙食、兵饷几乎完全一样,就是兵器差了一点,兵器是从交趾缴获的武器中留下质量较好的那批。后来大理陆续的战役,又缴获了大量器甲,不过九成器甲回炉了,仅留下一成。虽然不能与宋军的器甲相比,但比他们以前使用的那些武器好了不知多少倍。不过还有另外的原因,关健这些不是常备兵,大理战事结束,全部遣返回去的,其次,王巨手中的经费真的紧张啊! 差距的就是这个器甲。 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一个个多是瘦骨嶙峋,面黄饥瘦,活脱脱象一只只猴子。可想而知,他们以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王巨说道:“琼娘,让你用刀叉吃饭,可以么?” “这个挺麻烦的。” “如果用手抓饭,不用刀叉,不用筷子呢?” “那怎么可以?” “可你想一想真腊那边。他们也一样,未见到过外面的世界,又如何知道自己过得是悲催的生活呢?” 所以王巨估猜他前世,天朝一直没有严禁养猪肉网、养猪吧、养猪周末,多半也是这个原因。虽然这些人用心是颠覆的,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对集权制度弊病的监督,况且圈养起来,影响也不大。 王巨让他们商业流通,以及对这些战俘的洗脑,其实就是这样,让他们接触外部世界,不然不要说当地恶劣的地形了,就是那种极度的落后,也无法治理。 “不知道那些土著在内地如何?”琼娘问。 相比于这些蛮人,那些土著更落后。 王巨说道:“要怎么看了,一看这些土著里有没有桀骜不驯的货色,特别是一些交趾人。二看主户是不是苛刻。只要主户不苛刻,土著里没有桀骜不驯之辈,就会太平无事。如果相反之,则必然有事发生。” “不知道官家怎么想?” “与官家无关,这个完全不用担心。”王巨道。 不过扯皮是必然了,已经开始了。王巨不久就接到一封诏书,诏书上说了三件事,一是让他见机行事,量力而行。也就是许胜不许败! 但这个真不能怪赵顼,毕竟大家对大理兴趣不大,甚至可以说整个大理还不如西夏一个南河套的地位。王巨用兵大理,朝廷不反对,就是最大支持了。 二是已经向章楶下了调令,并且还有若干官员,望王巨在这些官员到达后配合。另外又给了王巨加了一个官职,云南道行营马步军都总管经略招讨使。以后不用大理这个名称了,而是恢复到汉朝制度,重新成了云南。 得缀这个官,不然王巨稀里糊涂地用兵大理,这个规矩以后就坏掉了。这个官职缀后就代表着经朝廷同意,王巨才有权用兵大理的。 第三就是这些土著问题,在赵顼发出这道诏书之前,已经发生了十几起类似吴姓主户的惨案。 于是引起了许多人强烈的不满,但他们不大好说要仁爱了,正是因为仁爱,才有了王巨这个换人安置的举措,不过也有说法,那就是橘逾淮为枳。不是主户不好,不是土著不好,而是土著是南方岛国上的百姓,来到内陆后不能适应,所以屡屡发生冲突。因此请求赵顼将这些土著送回去。 赵顼写诏书,也不是要将他们送回去,而是询问。这个冲突太频繁了,太血腥了,并且又是在内陆,不是在前线战场上,往往一条人命都会引起州县官府重视,况且这些严重的血腥冲突。 因此问王巨怎么办? 王巨立即回奏,一是收复大理正式开始了。其次就专门讲这些土著。 王巨先讲了去年的几样物事,就象一小瓷瓶香水,按香味分成几个等级,一瓶一百文到二百文售给了市舶司,不是海商出的价格,而是市舶司与杭州一些富贾共同协商出来的价格,但在市面上售价却达到了两贯到十贯之间。 市舶司给的价格还有赚头,未来花卉种得多了,工艺进一步提高,成本或多或少也能压缩不少。但海外赚头很是可怜,当然,也不全进了内库的腰包,还有一部分利润让各个零售商拿走了。 不仅是香水,金漏与正气膏同样盈利很薄,不过后两者要稍稍好一点,正气膏交给市舶司与零售价相差了大约五到十倍,金漏则是十到二十倍,香水则相差了二十到一百倍。 这无疑证明市舶司给的价格太苛刻了。 所以各个海商们纷纷表示不满,王巨说话不管用了。 再则如何重新迁于海外,如果将这些土著迁于荒岛之上,往下一扔,不管不问,代价还会小一点。但也不能低估了其代价,这些人重新集结,各州又要骚动,官府又要派大批兵士押送,还要贴补大量的粮草。同时运向彼岸,必须重新动用大量海船,这些海船当真没有成本?一艘大型海船一次运载仅成本就得好几千贯,算算得多少艘海船才能装走。 还有呢,如果将这些土著丢在荒岛不管不问,不用多久,就会全部活活饿死,于其这样,不如直接在中原坑杀,还省得他们在半路上再遭一番罪。 第二个方法就是将后来迁徙过去的中原百姓重新迁徙回国,让他们的房屋粮食田地一起让给各个土著,那么这些土著就有了生路。不过这些内陆百姓必然不愿意,除非赔偿其损失,他们去了海外,地广人稀,一个个拼命地经营新家园,这么久过去了,每户都有一顷两顷以上的良田,宅子,器皿,如果要赔偿,一户不赔偿五百贯,这些百姓是不会乐意迁徙回来的。那么朝廷按户计算吧。 不过还有一个办法,陛下你是人君,君要臣死臣岂敢不死,强行下诏,让海商们倾家破产地这么做,所有费用也由他们自己负责,那么问题就解决了。 这真是办法吗? 就是秦始皇也不敢这么干! 这事儿继续扯着皮。 但还没有玩。 去年各个傔客建议绕过宋朝,将一些商货直接销售于海外,王巨默认了。 可无论怎么绕,绕不开宋朝这个市场。不要说海外有多大,恐怕将天竺、西亚与欧洲经济加到一块,都不及宋朝的经济。 于是王巨不动声色地下了一条命令,走私! 所有贵重货物,凡是属于市舶司榷香范畴之内的,全部走私。 也不仅仅是报复,主要是朝廷经济不困难了,但王巨经济却很困难。 另一个也这种暴利式的模式以后也会渐渐减少,比如珊瑚,它的作用比陆地上的蜜蜂还要重要,可以说是海洋上生态最重要的基石,既然海外打算认真经营,就不能严重破坏了。还有一些名贵生长缓慢的香料,砍掉一块就等于少掉一块。 就象司马光等人篡造的王安石三不畏。 王安石有类似的思想,但不会激进如此,更不敢公开吼出这三个不畏,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那么王安石还能成为史上有名的政治家么? 可后人不知道啊,九成人以为真是王安石说的。 于是支持王安石的人便说人言不足恤,老百姓眼光浅,所以不要考虑他们的议论。反对王安石的人则说,不谦卑的倾听人民心声,就不会是一个好政府。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简单的比喻,小贩子摆摊卖东西,可以说这些小贩子乃是百姓中活得最卑微的群体,真正的弱势群体,所以城管来了,他们便会说,俺要生活。但市民们不乐意了,这些小贩乱摆摊占了俺的道,影响了环境。 这时倒底听谁的声音? 不要说安置小贩的生计,那么多小贩,国家根本就没有那经济安置这些小贩的生计!美帝都不能禁止小贩,况且天朝。 再者国企改革,国家必须要轻装上阵,所以将经营不良的企业一起拍卖,那么国家经济好了,就可以投资基建,改善所有人的生活。可那些下岗工人却苦逼得一塌糊涂。 这时候又听谁的声音? 所以诸葛亮说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不是不听,而是要“会听”,很深奥的学问…… 再到祖宗不足法,支持的人说祖宗的规矩不一定要效仿,国家穷了,二祖来改革,这是对的,甚至说让一部分人带头富起来也是对的,但国家经济上了轨道,后面的人就得要立即注意贫富分化,以及贫富分化所产生的种种不公正公平公道,还有贫富分化所带来的拜金主义,道德败坏,官员贪污受贿…… 这就是王巨所说的冬天必须要穿厚衣服,夏天只能穿薄衣服。 因时制宜地不断调节,国家才能健康的发展,那有一成不变的法? 但也不能将祖宗的一切打倒,没有祖宗就没有后人,或者打一个简单的比喻,做子女的超过父母,父母会很开心,但做子女的能将父母当猪狗看待么?甚至有时候还必须要适度地借鉴他们的智慧与经验。这才是真正的以史为鉴! 再到天变不足惧,或者换成另一名更有名的话,人定胜天! 人真能胜天吗?且看南河套、腾格里沙漠以及西域、大非川,这里以前都是水草丰美之所,但从宋朝起,就全部恶化了。这便是人定胜天的后果。 所以不能说天变不足畏,必须得畏惧,但不是草木皆兵的畏惧,也不是迷信地畏惧,更非是人定胜天,而是人要合理地顺天。 能说是环保,但也不能说教条式的环护,难不成让大家一起不吃饭,来还一个青山碧水?那叫环保么,是法西斯! 其实还可以换成其他词语,适度、分寸……以及王巨所说的中庸。 今年还困难,但到明年不困难了,所以王巨也要适度地“环保”了。不但珊瑚,一些珍稀木材,也要合理的砍伐,而不是滥砍滥伐。 正是这种中庸思想,王巨今年让海船又带来了一样物事,那就是鸟粪。 售价有些高,一石四百贯,让许多人责骂,说这些海客们想钱想疯掉了。 其实真心不贵,论肥效鸟粪比化肥还要强,关健它还没有什么负作用,能有效地恢复“地力”。 并且从开采再到发酵,然后装船运到内陆,一石四百贯其实也赚不了多少钱。这就是国与民之间的中庸,一旦推广起来,会极大的增加粮食产量,给百姓更多的活路。否则王巨现在可不想推出这种物事。 不过这一年并不是为了销售,而是无偿地交给一些正派的主户,让他们试行使用。 鸟粪是小事,关健贵重货物一起走私掉了,并且以王巨现在手中的力量,官府想查都查不到。无疑内库等于一下子少掉近七百万贯收入。内库官员立即向赵顼禀报。 赵顼也傻了。 七百万贯,一个榷盐才有多少净收入? 他立即下诏让市舶司的官员询问,各个船上的主管回答简单,海外资源同样有限,前几年支持朝廷用兵,大肆开采,现在必须要保护了。 这无疑是推脱之词。 但是怎么查? 最少得查到,查不到如何处理? 赵顼这才想到了王巨那句话,朝廷贪得无厌,并且许多人弹劾指责,海商们不满了,反正做良民也没有落得好处,那么何必做良民? 有大臣建议得派官员去海外管理了。 管理就能堵住走私?或者说,如何管理?就象未来的云南路,大伙都不愿去,况且是海外。 不过那是几个月的事,眼下大理之战才是大家最关注的…… 第692章声东击西计 高升泰匆匆回去。 孙权肯定不会听从汉献帝的命令,当然他也不会听段正明的命令。 不过王巨手中有了段氏兄弟,必然是一个大大的麻烦。 回到善阐城,他将情况逐一禀报。 高智升也是色变,他想了良久,喊来一名手下,说道:“派使将情况通知杨义贞。” “还说什么?”那名手下问。 “还说什么……”高智升茫茫然毫无头绪,过了半天才说道:“对他讲明,如果他不同意联手合作,或者提出太过份的要求,我只好投奔宋朝。” “喏。”那名手下骑马离开。 “父亲,其实投奔宋朝是一个好出路。” “你怎会有此想法!”高智升喝道。 高升泰有这个想法,是高家现在情况真的很不好,东有王巨主力军队,西又有杨义贞的庞大兵力,随着和斌燕达两路兵马夹击,高家活动范围越来越小。 而且随着家园被王巨攻占,田宅等产业一一瓜分,各部联军头领人心惶惶,战意低落。 高家现在形势到了万分危急之时,至于统治大理,已经是一个痴想了,因此投奔宋朝,也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泰儿,我问你,为何这小子要均分田地?” “便于治理。” “如果不均分田地,用兵会不会更容易一点?” 其实王巨均分田地,大多数人认为是这一个很危险的趋向,不过还有极少数一部分人认可的。有一个现成的例子,便是王小波李顺起义,均分了田地,结果那片地区成了宋朝兼并情况最轻的地区。兼并轻,相对而言,百姓也就能安居乐业了。所以李觏与张载等人提出了古井田制,实际就是想变相地均分田地。这是痴人说梦,在内地那是不可能实现了。 就是在南方,王巨不停地用兵,也不能让所有地区都实行均田制,只能说勉强让五分之二地区实施了这个政策,就这样,已经让王巨费了九龙二虎之力。如自杞州,王巨用了那么多心思,一心想打造一个典型,示范,先后两次大规模的用兵,也不过三分之二地区勉强实施了均分耕地。 而且这样做,无疑确实是增加了用兵难度。 但不这样做,这些地区以后还是不能很好的直接治理。不能很好的治理,继续羁縻,何必费那么大心思? 高升泰忽然醒悟过来:“父亲,他从一开始就想图谋我们大理,甚至早几年前就想图谋大理了,不然不会用兵自杞地区。” “就是啊,可惜我也才刚刚醒悟。” “那为什么不能投靠宋朝?” “投靠宋朝可以,但将我们,以及我们重要的族人亲戚,一起送到宋朝的开封软禁起来,你愿不愿意?” “这个肯定不行。” “不行就只有死路一条,无论是我家,还是杨义贞家,重要的成员,此子会全部杀掉,不然他如何让宋朝以后顺利治理这一地区。” “那他为何收留段氏兄弟?” “段家除了段氏兄弟,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可以后段氏子孙永昌怎么办?” “那得多少年过去了,宋朝早就安定人心,那时段正明兄弟无论有多少后代,又能对宋朝构成多大威胁?” “不错啊,只能浴血奋战了。” “只能浴血奋战,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不是老夫,而是这小子啊。”高智升懊悔地说。 杨义贞听完这则消息。 当然,他心中最清楚不过,就是到现在,还在到处搜捕段正明兄弟呢,不过这是秘密进行的。但他有些不大明白,段正明如何逃到王巨那边?甚至他还怀疑段正明不是王巨手中,而是在高家手中。 想了许久,他做了一个决定,派使询问王巨,并且责问王巨为何违约? 反正最危险的是高家,不是他杨家。 杨家听使者问完,答道:“不错,段氏兄弟是逃到我这里了,是从东北方向逃过来的,如何出城的,据他们说是城中有贵人相助,具体的我就没有多问了。” 让杨义贞疑神疑鬼去。 “然后他们找到我,说献出大理,他们是段氏唯一的嫡系子弟,可以说现在代表段氏的只有他们兄弟俩了,段氏则代表着大理,他们献出大理,我能不收吗?” “可是少保当初……” “当初我说了什么!”王巨脸色一变道。 当初是说了,借郑宣和的嘴巴与杨义贞搭成了一个口头约定。可这个能算数么? 其实就是王巨履行了这个约定,未来杨义贞若有能力将大理安定,会不会算数地不图谋东川石城二郡? 杨义贞手下无言。 “但是大世子对高家真有好感哪,还劝我许高智升布燮(大理最高荣职,比辽国的于越还高贵,罕赐之。)” 杨义贞手下脸色一揪,如果高智升倒向了宋朝,自家主人那就真完了。 不过王巨大手一挥说道:“这方富饶之地,三雄逐之,最后落入谁手中,就看各自本领了,但我对高家这样的枭雄却是很不满的,因此首先对付的是高家,至于你家主人可以见机行事了,以后能战则战,打败我,我撤军。若是被我打败,还可以投降,我保他一命。” 图已穷,匕自现。 王巨不再隐瞒自己用意了。 但是说了一番让杨义贞头痛的话。 杨义贞听到这个消息,同样羞怒万分,他现在也醒悟到自己被王巨耍了,于是派使与高智升沟通。 我派人确认了,段氏兄弟确实逃往王巨处,不过王巨说了,他憎恨你们高家,因此首先对付的就是你们高家,然后再与我决一胜负。他若败撤军,他若胜许我投降,保我一命。因此你我联手,还是原先的条件。 高智升气得要跳脚,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瓜分大理捞便宜。但迫于形势,只好低下头,说我同意了,不过你们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宋军比较强大,想要打败他们万分困难,但他们兵分三路,这是宋军最大的弱点。 因此我们两军必须立即联手,先将南路或北路一股宋军吃掉。 这个要求并不过份,杨义贞立即同意,不过他又提出一个要求,先对付北路宋军。非是燕达好对付,而是燕达大军同样对杨义贞的军队构成了威胁。当然对于高家来说,那一路宋军都构成了威胁,但这个杨义贞可不会管的。 这个小算盘瞒不过高智升,高智升无奈,同样都面临着火灾,可大火离杨义贞还有几步路远,但大火却烧到高家的眉毛了,于是高智升只好同意,不过他提出了自己的难处,无论王巨主力军,或是南路军,都对善阐府构成了威胁,因此必须分兵留守。所以双方联军以杨家军队为主,高家为辅。 这就是姚麟所说的两家分割,不足惧哉的原因。 不管两人有何等的智慧,想彻底拧成一股绳,那是不可能的。 杨义贞默想了半久,才说道:“你回去对你家主人说,我可以出动四万大军,但他必须要出动三万大军,不然我就不同意联手,而是坐山观虎斗。”燕达带走的是两万兵马,但经过数场惨战,如今只有一万五千多兵马,余下的或牺牲或重伤退到石城郡疗伤了。 七万兵马对付一万五千名宋军,难度应当不是那么大的。 高智升也想了许久。 其实抽调三万兵马走了,他手中的兵力还是很吃紧的,善阐府必须要留守重兵。弄栋府这里同样得留下一支军队,防止杨义贞偷袭。不过他也知道,即便打败燕达的宋军,损失不会小,如果自己出动的兵力少,杨义贞不会同意的。高智犹豫良久,最终同意。 然后将各部首领,以及各重将一起召集,说道:“诸位,如今我们大理头号大敌不是逆贼,而是宋军。宋朝让我投降,但我没有同意,原因你们也看到了,宋朝为了治理这片地区,将所有首领一起处死。因此我投降后,还是死路一条,也包括你们。” 有一人问道:“宋朝那个少保不是许以高官厚禄吗?” “你看到他们去开封享受荣华富贵了?出了那么厚的薪酬,养了那么多官员,你认为宋朝会同意吗?” 反正大家没有看到,高智升可以冠冕堂皇的欺骗。 但他也没有想到,居然让他说了离真相八九不离十。 “我与你们共存亡,你们会与我共存亡吗?” 不管怎么说,他的话还是感动了一部分首领,于是纷纷附喝。 高智升这才做安排,又让他儿子高升泰领导这三万兵马,刚才他看到许多首领眼中还是有疑问的,他人领导高智升不会放心。 另一边杨义贞也在做安排。 可是最宝贵的时间一点一滴地在过去。 高智升实际说的还真不错,分兵可以灵活机动,打出各种各样的战术配合。不过分了兵,兵力就松散了,容易被各个击破,这就是宋太宗第二次伐辽失败最大的原因。无论潘美与田重进如何胜利,曹彬败了,两人只好退兵。 同样,对于王巨来说,分兵的掌控,还是很差的。 因此若是一开始,两家不扯皮,用兵某一路宋军,说不定就会有翻盘的机会。然而现在因为双方都在算计,时间一天天拖了下去,燕达已经拿下了会川城,到达了环州寨。和斌也拿下了阿僰部,还顺手将东边的哈迷部与最宁城解决掉,接下来就兵指秀山城了。也就是说这两路兵马离王巨都不那么遥远了,不遥远就能掌控,就不会出现致命的失误! 高杨两家大军陆续出发,情报也迅速回馈到王巨手中。 “高家亲信的军队在善阐城中?”王巨问。 “喏,出动的三万军队多是各族联军。”踏白军都头陆挞子说道。 “看来高智升将善阐城看得还很重啊。”王巨笑道。 黄骅心中一动说道:“少保,可学曹操破西羌之战术,向杨家军队有意示好,让两军产生猜疑,然后让段正明加入军中,至少高家联军中有不少是支持段氏的乌蛮士卒,先将这三万兵马攻破,两军合一,再对付杨家的四万兵马。七万大军一败,两家亡矣。” 姚麟说道:“不妥,环州寨周边多是山区,不易展开大规模作战,大规模作战才是我军之长。这有点象少保当初在庆州的情形,不过庆州的地利现在变成大理的地利。” 苗履说道:“不过善阐府城中皆是杨家豢养的死卒,加上城墙坚固高大,不易攻打啊。” 王巨摸了一把胡子,说道:“醇厚兄的意见可以采纳,但只能采纳一半。” 这时候时间很宝贵的,王巨立即做出判断,随着将军令送到燕达手中。 环州寨战役打响。 此环州非彼环州,一个小寨子,不过位置很重要,在它南面就是段正明兄弟逃命的地区华竹部,向东就可以到达善阐府,向西也可以到达弄栋府。这也是杨义贞要求先对付北路宋军的原因。 不过这里多是山区,看到两家大军联手而来,燕达抢在前面,倚山旁水筑修了一道大型军寨。反正这一带地形不利于大规模作战,但极利于防御。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一处便利的防御地点。 两家军队到达,向宋军大营发起进攻,宋军最善长的是什么战术?守城战,防御战。 虽然这支宋军多是广南西路新募集的土兵,不过由燕达率领,仍将防御战术发挥到了极致。 两军在进攻,宋军在从容防御。 然后喊话开始了。 对高升泰部下各族联军喊的:“你们不要进攻了,段正明段正淳两位殿下还活着,他让高家与宋军配合,讨伐逆贼,结果高家不听,这是高家也要谋反了。” “快点投降吧,不是向宋朝投降,是向殿下投降。” 又有人对天发誓,段正明兄弟活着,就在石城郡,这些士卒就是王巨安排前来环州寨的,他们全是乌蛮子弟,也确实看到了段氏兄弟,还有人认了出来。 又有人说:“你看,我们都在尽量让你们产生伤亡,难道还不相信吗?” 这更是事实,两军都在进攻,可是宋军对杨家那边的军队却施了辣手,为了杀伤,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掷出猛火油瓶,然后用火箭射杀,烧得鬼哭狼嚎,这个死法太残忍了。但对于高家这支联军要温和得多,只是一次次地将他们逼退。 高升泰忍无可忍,只好撒谎道:“两位世子如何能逃到石城郡?不要相信宋军的谎话。” 但至少有些乌蛮将士有些忽信忽疑了。 燕达哈哈大乐,道:“这战术好。” 第二天继续,宋军又换了喊法,说道:“你们真的要相信啊,两位殿下不久就会来到这里,到时候你们如何面对殿下?” 这一说,怀疑的人更多了。杨家那边也很恼火,派人过来责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联手攻击宋军,还是意欲投降?高升泰只好派出军法官执行军法,后退者斩,然后又将情况向高智升返馈。 但宋军喊话并不是闹着玩的,因此王巨真派出一万兵马,由苗履率领,驰援过来,并且主帅的旗帜打着的正是段正明旗号。还有斥候眼尖,看到段正明确实在这支军队里。相信只要段正明到达了环州寨,稍稍露一下面,这三万联军就自己儿整乱了。 虽然后面有杨家四万兵马,他们才不会顾段氏那个子弟露面呢。 不过宋军与自己三万兵马拼得你死我活,杨家军队不乐于看到这种局面吗? 第693章完了 就在他不知怎么办时,东面又传来一条消息,说是王巨大军从石城郡出发,并且从当地聘请了许多百姓押运着大量粮草辎重向嵩明部杀了过去。 这次聘请其实也很有意思,专门请的是比较贫困的百姓,实际就是一次变相的资助。 当然,后面的高智升自动过滤掉了,他是在想王巨的用意。想来想去,觉得很苦恼,石城离善阐府城太近了。要命的是自己抽走三万兵马去了环州寨,弄栋府的兵力是绝对不敢抽回来的,秀山城那边驻扎的防御兵力同样不敢往回抽。如果抽了,让南路宋军攻破秀山城,只要顺着镇池西北而上,善阐府就成了一座真正的孤城,高家彻底完了。 但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在这里交战,那怕王巨就将段正明旗号打出来,人和的优势是在高家的。 只能说有段正明,比没有段正明要好得多。 更不能指望这几个月来的治理,作为一个外来者,王巨能让当地百姓不是那么痛恨,就算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了。 所以在情报上高智升占有着巨大的优势。 于是在王巨迅速拿下嵩明部同时,另一条消息传到高智升手中,王巨看上去大军西上,实际在西上时,又从后方调去五千兵力,向段正明的那一万大军追去,并且这五千宋军还全部是骑军。 实际王巨手中的兵力也不算多。 温水之战五万宋朝官兵西上了,另外就是从后方调援支持姚麟的一万宋军,春天后随押着粮草物资,又陆续到来的一万名官兵。 至于王巨从乌蛮与罗殿召募的一万余战士,高智升并没有害怕,大家彼此彼此。如果仅论兵力数量,用得着害怕宋军吗? 害怕的就是这七万宋朝官兵,可是陆续产生了近万名官兵减员,也就是现在王巨手中的兵力如果抛去燕达的部下,与那支援的一万五千名官兵,真正让高智升忌惮的只有三万名宋兵,余下的就是那一万余滥竽充数的新兵了。 高智升也在拼命地想,如果野战,自己城中的兵力比人家少,战斗力也比人家差,用兵能力可能自己也比人家差……那就是找死的。 不过自己有城啊。 想要攻破善阐城,那有那么容易? 然后他就在想北方的两股宋军,还真不能小看了,有了三万宋朝官兵,再加上段正明的号召力,自己两家又不齐心,说不定环州寨下七万将士将会大败。 忽然间,他似乎明白王巨用意了,先是让燕达防御,顺带着挑衅两家不和,然后从后方派出一万五千官兵驰援,又有段正明的号召,里外合击,先行将自己的三万兵马拿下,调过头来,再对付杨义贞的四万兵马。 七万大军一败,两家兵力去掉一半,又不能齐心作战,没的打了,要么束手投降,要么就准备逃亡天涯吧。 他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于是将诸将领一起召集,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并且说了一个关健原因,善阐城有那么好攻打吗?但据他所知,燕达帐下粮草不多,这一万五千名驰援的宋军为了速度,所携带的粮食同样也不多。 这样一说,诸人眼睛就亮了。 一系列命令下达。 立即从城中抽调五千将士,前去禄劝甸,禄劝甸与自杞差不多,西北高,多山区,东南低,有许多平坦的河谷草甸子。 而禄劝甸是宋军援兵必经之路,因此只要在禄劝甸西北几处险恶所在,立即布置起防线,再加上五千将士,足以将东路宋朝援军活活堵死。而环州寨那边利于防守,同样也利于包围,只要两家将兵力利用茫茫群山的优势,将兵力布置好,燕达的宋军就插翅难飞了。一旦粮草消耗完了,这一万五千名宋军就会不战而败,两家联军再调头东下,将这一五五千名宋军拿下。三万主力兵力惨败,王巨乖乖回去吧。 当然,抽走了五千将士,城中防御力量有些吃紧,但是十几天难道都守不住吗?只要守住了十几天,燕达军中就要人吃人了。 五千将士迅速从善阐城中出发。 命令同时也到了高升泰手中,高智升也不能命令杨家四万兵马的,所以得让高升泰在前线将利害关系向那一边说明,让他们配合。 高升泰立即派人通知杨家那边,那边也迅速给了答复,强攻了几天,那一边损失惨重,这样围而不攻,坐等其败何乐而不为? 王巨也置了军将。 但他用意非是兵知将,将知兵,而是方便指挥。 就象现在,三十几名正副军将坐在这里,几乎就可以一边吃酒一边议论下一步行动了。否则换成以前,各正副指使,那得近两百号人。 王巨接到消息时,正在将一块羊肉往嘴里塞。 古代一些古板的文士讲究食不语,王巨入乡随俗,有时候与一些关系不亲密的士大夫谈话时,也食不语。 不过在军中,大家都无所谓了。 接到消息后,姚麟道:“果如少保所料。” 一名军将问道:“少保,为何高家不从弄栋府将兵力抽调回来?” 这些军将多是从广南西路历次战役中表现出色者,逐步提拨上来的。 所以得感谢燕达海外那次实战训练,正是那次训练,让一些表现好的土兵脱颖而出,然后渐渐成为军中的中层将领。 当然,到了军将这一步,算是中高层甚至高层将领了。 不过他们还没有得到朝廷的认可,或者许多大臣以为灭交趾虽残忍,但不是真正打出来的。占城同样也用了土著牵制,七成又是蛮人,所以并没有承认他们的战功,至少认为他们还不能般配做军将。 这个内幕王巨隐瞒了,否则会打击这将军将积极性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就象邕州惨案,如果苏缄不是自废武功,城中有一万官兵,交趾能否攻破邕州城。现在道理一样,如果善阐城中兵力充足,即便准备充分,想拿下来还是很困难的。 王巨耐心地解释:“高家从弄栋府撤军,杨义贞会不会乘机将弄栋府占领?” “这不会吧。” “我说一说关羽败走麦城的故事给你听听。”王巨将关羽之死前前后后说了。 “太骄傲了。” 关二爷还没有后来的名声,所以听完,许多军将不屑地说道。 王巨又将孙刘两家为荆州扯皮的来历说了一遍,然后又说了最后三国的走向。 “这样说你们会意了吧,孙刘两家很弱,曹魏则是很强,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如果关羽水淹曹军之死,孙吴立即用兵江淮,曹魏危矣。但是孙吴为了收回荆州,导致两家联盟猜疑,甚至相互用兵,其实从关羽败走麦城时起,两家已经不可能打败曹魏了。这是孙权,杨义贞能及孙权么?况且他们两家还有着世仇。只要高智升敢撤军,杨义贞绝对不介意暂且替高家管一管弄栋府。” 不过王巨放下手中的羊腿,说道:“图穷匕现了,所以我们立即出发。” 之前的布置是有意让高智升产生错觉的,以为自己将主战场放在环州寨。 如果自己真的用兵善阐城,高智升指不准为了以防万一,真从弄栋府撤军回来。 那样,自己反而弄巧成拙了,甚至被逼着大军向北,在环州寨那个苦逼的地形里,与两家七万大军苦战。 三军立即开拨。 这时临近傍晚了。不过各军将与各指使神情比较平静,他们从宋军各个将领嘴中听到许多关于王巨的故事,包括王巨喜欢夜战。 现在只是夜行军,岂不是很正常? 而且现在正是三月上旬,天气不冷不热,从这里到善阐城又是平坦的大道,因此没有一个人质疑。 不仅天气好,道路平坦,而且很近。 天色蒙蒙亮,高智升便接下手下传来的消息,说是宋军眼看就要临近善阐城下。 “宋军真的来攻城了?”高智升不大相信地问。 这没有道理啊? 由不得他不相信,很快一批批宋军就兵临城下。并没有立即攻城,一部分军队整列待令,防止城中的高家军队出城袭击,余下的官兵一起砍伐树木,结营立栅。接着无数押运粮草辎重的百姓也鱼贯到来了。 其实这时高智升还有一个机会,立即命令弄栋府的手下撤回来,那么他还有几份翻盘的机会。虽然这拨兵马必然被王巨围点打援掉,但杨义贞的军队放进来了。两支军队牵制,王巨想攻破善阐城则变得困难。而另一边燕达手中的粮草也确实只能维持十几天。王巨只要连攻几天,攻不下来,那么只好前去营救。 不过高智升对他的善阐城太迷信了。 三军在忙忙碌碌,王巨则看着眼前这座高大的城池。 善阐城就是昆明城,作为城池,比大理城历史还要悠久,加上高家这么多年来的陆续修葺,已经不亚于宋朝的许多雄城了。除了城墙,还有一道清澈的护城河。 但王巨这一回可带来了许多好东西,可他没有立即攻城,而是下令三军继续休息,养精蓄锐,又派出许多斥候四散打探。 夜色很快就降临下来,善阐城中仍是一片人喊马叫。 石城郡离善阐城太近了,因此自王巨用兵石城郡时,高智升就在城中准备了大量防御武器,也不算什么高明的防御武器,就是滚石檑木,不过在这时代常见的守城武器就是它们了。 宋军在休息,城中的守兵与百姓将这些滚石檑木一个个搬上城头。 高府内也是一片灯火通明。 有一将问:“他们为何不攻城?” “也许在休息。”另一将说。 “能不能出城袭击?”又有一将疑问道,既然宋军来得这么快,昨天也必然赶了一夜路,然后扎营,埋锅做饭,等待后面百姓押来粮草辎重,又卸载下来,直到下午时分才休息。三军劳累,现在应当是睡得正香的时候。 不过开始那将则讥讽道:“城中有多少兵力,敢主动出城袭击?” 高智升苦笑,与兵力无关,高家与杨家兵力合在一起,岂不胜过了宋军,张巡许远守雎阳时,兵力少得可怜,仍然多次出城袭击,大败安禄山的军队。 主要是自己军队战斗力不及宋军。 因此他摇了摇头,不过幸好他也没有同意出城袭营,否则会死得很惨。 高智升又说道:“宋军是否真攻城?” 攻下来,高家危矣了,后果不堪设想。攻不下来,燕达那一万五千名宋军就是瓮中之鳖,等着死吧。 但当真善阐城那么容易被攻克?如果王巨不懂军事,他还相信,关健通过听来的一些消息,说此子很会用兵,那么为何下这一步臭棋? 商议了很久,没有一人能做出判断。 实际也不用他们想了,很快就有了答案。 睡得早,醒得早,四更时分,宋军将士一起睡不着了,纷纷起床。 姚麟还开了一个玩笑说:“还是这里气候正常。” 对于他而言,也不正常,因为夏天不会太热,冬天则不会太冷。不过这时候最时正常不过。 “造饭。”王巨下令道。 城上的守军古怪地看着城下,黑灯瞎火的,宋军在干嘛? 不过有的士兵醒悟,这是睡不着了,于是立即前去禀报高智升。 高智升听到后不顾得睡意,来到城头上。 其实真的不用担心,现在宋军只是在做饭吃饭,甚至因为睡不着,还一队队集合,到大营外操练了一番。 “董军将,田军将,轮到你们了。” 王巨置军将,基本都是五营置一将,田董二军将所率领的五千官兵都是后勤兵,乃是春天后,才随押运粮草来到前线的。 然而这两军并不仅仅是负责押运后勤…… “喏,”两个军将下去,开始集结手下。至于城头上的高家子弟兵还在好奇地看着宋军在操练呢。 不过这时候天光长了,天色也开始蒙蒙亮。能看得见,便好做事了。五千官兵开始组装两样器械,第一个就是真正的云梯,不过也经过王巨改良,变成了可以组装拆卸的云梯,虽然成本更高昂,但便于携带。第二个就是虎踞炮,并且还是特大型虎踞炮。 王巨率领大军进入大理这么久了,为了关健一战,这两样物事都一直没有拿出来用。 并且这两将官兵在后方除了负责运输后勤,余下辰光便是学会操作这两样器械。 “那时什么?”城头上的高家将士看着这些庞然大物一个个屹立起来,惊讶地问。 高智升去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正是传说中的云梯与投石机。 主要是云梯携带不便,投石机操作麻烦,加上大理自建国以来,就罕有大型战役,根本就没有投石机与云梯存在。因此高家许多将士认不出来,只是高智升见多识广,看了许多书籍,却猜了出来。 “准备守城。”高智升冷汗涔涔道。 既然这两样物事带了过来,宋军无疑是真的要攻打善阐城了,难怪带来那么多民夫。 但是宋军并没有立即攻城,天亮了,余下的官兵也开始干活了,取出一个个蒲草包,铁锹,然后与民夫们一道取泥,装泥袋。 想要攻下善阐城,首先得将护城河填上。 善阐城外的护城河有的地方宽达二十多米,即便窄处也宽近十米。这是一个很好的掩护,不过它水势比较平缓,加上久无战事,河泥淤积,深度平均只有一米来深,易于填塞。是一个麻烦,但是一个不太大的麻烦。 王巨看准备得差不多了,太阳也升了起来,说道:“董军将,田军将,你们开始准备进攻。” 然后陆续地调兵遣将。 云梯组装了,但没有推出来,而是先将两百门特大虎踞炮推到护城河前。王巨又下令道:“先用石弹。” 石弹最不残忍,主要是现在的虎踞炮还是不能掌握操作精准度,这是为了减少误伤城中百姓的,因此先用石弹打一声招呼。 两营官兵开始将石弹装上虎踞炮,高智升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石弹太大了,有的大到四五个兵士用杠子抬,才抬上投石机。他一边心想,有这么厉害的投石机吗?一边又不停地发号施令。 王巨挥了一下旗帜,两百个巨大的石弹飞向空中。 城头上的高家将士一个个吓傻了,至于城中的百姓也吃惊地看着空中,然后有人就疯狂地喊道:“快逃啊。” 因为有的石弹不是向城头上落,而是向城中落,而且看轨迹会落得很远。 城中立即乱成了一团。 石弹大,抛速不算太快,但也很快了,有的落在城墙外,有的落在城头上,有的落在城中。 仅是两波石弹,就让城头上的守军一起色变。 接着五千名宋朝弓弩兵齐齐上前,不过他们手中的弓弩非是普通弓弩,而是清一色的神臂弓,不过神臂弓早出现在战场上了。 在五千名神臂弓手的压制下,余下官兵各自分成两组,前面大号藤盾掩护,后面开始填河。至于后方的民夫则继续在装泥袋。 高智升躲在墙垛后面不由想大骂:尼玛,你们带了多少蒲包过来?难道想将护城河全部填上。 天色渐渐临近黄昏,王巨下令收兵。不过护城河上已经出现了五十多道宽阔的堤坝,以至上游的水不得不蔓延下来,但这个问题已经不大了,只是一层浅浅的水,拦不住宋军进攻的脚步。 双方各自医治伤势,虽然未正式攻城,伤亡在所难免的,但因为神臂弓之利,高家军队呆在城头上,伤亡反而更重一点。 不过眼下双方皆不能称为惨,惨烈的是明天…… 天又亮了,王巨在军营里说道:“二世子,轮到你出场了。” 段正淳点点头。 王巨又说道:“换旗。” 现在没有国旗一说,只有各将的将旗,上面是主将的姓氏。然而随着一声令下,王字大旗一起换下,换成了段字大旗,并且这个段字还是汉梵两种文字绣上去的(梵文在大理也比较普及)。 城中有一些将士也识字,看到换成段字旗,城头上有些人窍窍私语,宋军中那来姓段的主将? 高智升也纳闷了,不是说段正明去了环州寨?忽然他醒悟过来,还有一个殿下呢。 王巨带着段正淳上马,缓缓来到城头上,看到段正淳,军营中几千名乌蛮兵大声欢呼:“二殿下。” 王巨也不吃味,并且是乌蛮兵,如果段氏连这点号召力都没有,那也没必要将段氏兄弟营救出来。他打了一个手势,又有乌蛮兵立即大声对城头上喊道:“二殿下段正淳让你们打开城门投降。” 段廉义的亲侄子就那么几个,虽然认识段正淳的人不多,不过有许多人皆听说过这个名字。王巨与段正淳骑马绕善阐城缓缓走了一圈,身后的乌蛮士兵也喊了一圈。 当然,不会有人真打开城门投降的,这里是高家的老巢。 不过这一喊,高家将士多少有些人心浮动,为何起兵,打着的旗号就是讨灭逆贼,可现在算是怎么一回事? 王巨带着段正淳返了回来,下令道:“开始吧。” 这一回不再是石弹了,而是另两样武器,一样是重达近百斤特大霹雳弹,一样是圆形瓷瓶装着的猛火油,但每一个瓶子里都同样装着近百斤重的猛火油。 一个个霹雳弹落下,有的就在空中爆炸了,有的在城头上爆炸了,有的在城中爆炸了,还有极少数在城外爆炸了。不仅是爆炸所产生的杀伤力,里面还有许多铁钉子铁蒺藜。还不仅是这些铁钉子铁蒺藜,同时落下的还有猛火油的瓷瓶子,这都是提炼后的猛火油,落在地上或城头上,立即溅了一地都是,又随着爆炸产生的温度,立即燃烧起来。 如果换成西夏还好一点,已经有了一些应付的经验,但大理什么时候看到这样的武器?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并且城头上都是高家的亲信将士,虽然能保障忠诚度,不过大理最强的兵种不是他们,而是乌蛮、金齿百夷这些兵路,也就是大理所说的夷兵,虽然这些夷兵相互缺少配合,可是各部喜仇杀,不缺少悍气。然而城头上的高家将士多是善阐府一带的子弟,平时那来的仇杀? 几波抛投后,王巨还没有下令推出云梯呢,城头上自己儿就乱了,有的士兵看到同伴被烧的惨样,都不顾命令,向城中逃去…… 加上抽调五千兵力走了,城中兵力本来就空虚,因此高智升喃喃道:“完了。” 第694章一天 如此壮观的场面,同样也让宋军目瞪口呆。 其实王巨自己也感到了震憾,他心中默默地想道:不知这样的虎踞炮有没有蒙古攻打襄阳的回回炮厉害。 不过搭配大霹雳弹与猛火油,它们可以说是冷兵器时代攻城战中最强的攻城武器了。于是王巨心中又想,不知道如果攻打灵州时,推出更大规模的虎踞炮,能不能攻下灵州。 当然,大理军队与西夏军队不好比拟的。 特别是高家这批亲信的军队,就更不好比拟。 黄骅也轻轻地说道:“真是激动人心的场面哪。” 他又说道:“少保,城中也失火了,可以进攻了。” 王巨前来是占领的,要么就象交趾那样彻底的破坏,要么就要将当地治理起来,大理则是后者,如果城中燃起大火,为了安置百姓,就必须要重修。做为大理第二大城市,想要重建,得花多少钱帛? 不过如果真攻不下来,杀红了眼睛,那什么也不会管了。 王巨点了点头,进攻命令下达。 各门虎踞炮继续抛投,后面又有许多神臂弓手用神臂弓进行掩护。 然后各队兵士从大营里将各台云梯推了出来,顺着堤坝推到城墙下面。 攻城战这才真正开始。 这是真正的云梯,小型滚石檑木与弓箭根本不管用,不过一些大型檑木还是将云梯上的挡板砸碎,让下面的兵士产生了伤亡。 不过大多数云梯成功推到城墙下面。 下面的兵士将折板打开,一下子就搭到城头上。 所以往后去,自明朝时起,一些重要的城池城墙越来越高大。这就是防止云梯与普通的攻城梯。但也未管用,所以某种意义上吴起那句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险,也不能说不对。 可这个江山在德真的很难很难…… 那是明朝了,现在善阐城还是在唐朝城池基础上进一步修葺的,也就是标准的唐朝城墙,高两丈。 这个高度对云梯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每一台云梯的折板都搭在城头上。 第二波伤亡开始,云梯的作用仅是能掩护士兵成功地将云梯送到城墙下面,并且不易将它推倒。它最终还是得要士兵爬上去,再登上城头。 为了防止误伤,神臂弓与虎踞炮一起停了下来。 还有一些亡命之徒开始了反击。 惨战开始。 但这个时间并不长,甚至自始至终善阐城就没有将宋军逼下城头过,反而涌上城头的宋军越来越多。 善阐城中的兵力不多,加上有的士兵看到段正淳,心中犹豫不决,再加上虎踞炮所带来的震慑,许多士兵都自己儿逃下城头,现在不知道往哪里躲了。 因此不到一个时辰,宋军就渐渐将东城门这片城头完全控制住,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王巨说道:“进城。” 宋军一批批冲入城中。 看到宋军冲进了城中,城头上再无一个高家将士反抗了。 宋军接着控制了西城门,这才灭火抓俘。普通的士兵暂时关押起来,安定下来后,会全部释放。至于重要的将领,则一个不留了,这是防止刘黑闼这样情况产生的(刘黑闼是窦建德手下著名大将,窦建德兵败后,刘黑闼逃隐归乡,结果不久被窦建德手下旧将范愿劝说,再度起兵造反,一度让唐朝头痛万分,并且击毙了罗成的原形罗士信)。虽然大理不可能有刘黑闼这样的牛逼人物,不过万一有一个比较厉害的将领逃了出去,再起兵谋反呢? 接着便是城中各个贵族,这些贵族多与高家十分亲近,以后大理新都城就在善阐城了,这些贵族当然也不可能留下。 还有一些亲近高家的大商人同样不能留下。 并且他们家中都有大量资产,王巨现在最缺的是什么,钱! 但也不是为了钱而去胡乱地杀人,城中与高家不亲近平时又没有什么严重恶迹的商贾,则全部保护下来,也勒令三军不要抄掠他们家中任何财物。 抓捕在继续。 这个时间有点长,没有三四天是休想结束的。 但最重要的……王巨进了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城中的仓廪。 可打开仓廪的门,一个个地看,看后脸色很不好。这些仓廪里还有一些粮食,甚至有一些腌肉以及其他物资。 不过王巨手中乃是十几万大军要吃喝,况且还要备储一些粮食,以防突发的灾害灾难,想要百姓忘记掉以前的国家,那么只能比大理做得更好。那么两三年下来,这些百姓就会认为自己是宋朝人了,或者中国人了。 那么这些粮食物资是远远不够的。 黄骅说道:“少保,可能他们与杨家作战,大多数物资运到了弄栋城。” “醇之,弄栋城会有一些,但不会太多。”王巨很清醒地说。 看来杨高两家争胜负,消耗了大量物资与粮草。 王巨走了几步,说道:“对和将军下令吧,拿下秀山城后,将镇池南边几个部族平定,立即率领大军转战到最宁府。 最宁府也要平分耕地的,它的东面就是特磨道,东南就是交趾。宋朝得到了交趾,又想治理大理,最宁府的地理位置尤其重要。 但主要原因还是为了就食。 广南西路经过王巨治理,去年粮食大丰收,不过去年粮食用量惊人,特别是流民的用粮,以及迁徙百姓安置的用粮,所以粮食十分紧张。不过在王巨推广下,许多地区开始种植了冬小麦。 这批冬小麦离成熟时间很快了,但郁水水系只能通航到广南西路中部地区,西部地区仍有郁水各条支流,但不易通航了。所以只有从陆地将粮食一步步运到大理。 东南的交趾也是如此,富良江虽然贯穿了无理山哀牢山之间的山谷,但通航的河段只能维持最宁府的南部,再往前,河流险湍,无法再航行了。 水路还好一点,只要上了陆地,运输成本将会立即激增。 尽管交趾那边旱季稻也快到了收获之时,却没有办法将粮食大规模运到大理中部甚至西北部地区。 仅是一个损耗,就会是一个巨大的天文数字。 姚麟愤骂道:“这两个败家子。” 王巨捏了捏鼻子,也不能说杨义贞与高智升是败家子,出现这种局面,却是自己推动了。他走了几步路说道:“黄骅,于后方全境张贴一张露布,从现在起,凡是在这一个月内与后方各个管事签订卖粮协约的,无论粟米麦豆,今年每斗皆增加十文钱向他们收购。” “那会增加许多用度。” “醇之兄,这场战役不仅我们在用兵,高杨两家用兵时间更长,多少破坏了春耕生产。况且战事还没有结束。即便拿下高杨两家,后面还会有许多地区叛乱,或者不向我朝诚服,那就会用兵。这个时间可能延续到秋后,甚至明年。况且百姓本身也要吃饭,民以食为天,南方天气大多数温暖,不会冻死人,但会饿死人。一旦吃不上饭了,百姓就会自发地暴乱。所以签订这个协议,是让他们积极地农耕生产,加上许多地区均分的耕地,税赋又低,又没有了徭役,再加上高价收购,生产积极性就会提高,三军到秋后用粮问题解决了,百姓用粮也解决了。” 作为后来人,这个最清楚不过了,如同大包干到责任田,同样是那么多土地,可是农民产生了多大的变化。 不过姚麟与黄骅也看到了一部分区别,那就是广南西路。 姚麟好奇地问了一句:“少保取缔了徭役,以后有差役怎么办?” “还会象广南西路那样,摊派免役钱,不过尽量减免不必要的差役,以便使免役钱下降,同时我也会上书,向朝廷申明,大理初定,切不可以摊派宽剩钱。其实这个宽剩钱……可以取缔了。看似不多,实际执行下去,往往就是这四百万贯宽剩钱,再经胥吏差役的盘剥,摊派到百姓身上,真实的就是八百万贯宽剩钱。” 这也是宋朝一大弊病。 就象宋仁宗听闻邛州百姓因为盐政苦困,于是免其邛州一千多贯盐税钱,结果第二年产生了额外的近万贯支出。宋仁宗听说后,坐在皇宫里傻了大半天。 “其实朝廷开始给胥吏差役薪酬,就可以制订律法严惩了。”姚麟道。 “未必管用,”王巨摇头道。当然,执行了募役法后,处理贪苛胥吏能正大光明了,不过作用还是有限。就象朱元璋杀了那么多贪官污吏,有没有将贪污现象杜绝? 还是没有。 其根本还是集权制度+官本位思想+官商+官员与家属收入不透明化,使得上层阶级无限的拥有更多资源。如果不改革这个弊病,休想杜绝贪污。实际就是改革了这一弊病,划时代地执行了后来的西方民煮制度,贪污现象仍不能杜绝,就象美帝的选举捐献制,实际就是最大的公开贪污,最大的权钱结合游戏。 只能说律法加上先进的制度,官商分割,官员不再尊尊,再加上公正的监督体制,会让贪污现象大幅度地降低。 “这会产生许多用费啊。”姚麟也担心。 “怎么办呢?”王巨一摊手说。 真不行,除了走私外,还向朝廷宽限一年,反正每年都会上交一百万贯利息,相信朝堂上的那些官员也会喜欢,到明年再偿还那五百万贯了。 其实不用多,只要朝廷能再调拨一千万贯过来,王巨手中用度就不那么紧张了。这是若大的大理,每夺下一城,只要陆续地打土豪,多少会有些收获。 不过也不用上书,王巨就猜到了,会有人拿出文彦博那句话,果然如此,就象修房子,开始时将工钱说得低低的,现在修了一半,又要求提工钱了,房主怎么办。这就是王巨的做法。 所以王巨也懒得向朝廷提出请求经济援助了。 城中还在抓捕,不过民夫押运着粮草物资进了城。 未来还继续,将会雇佣许多民夫,一步步将粮草押向弄栋府、大理城,甚至罗鲁城(剑川,谋统府首城)、三赕城(丽江)、永昌城(保山)。 其实这次用兵大理,最大的难题不是兵力,兵力足够多了。主要就是后勤…… 第二天,各个民夫回去了,城中继续在抓捕,不过规模变小了。姚麟则带着大半兵马又出了善阐城,全部轻装上阵,一路向西。 不久高升泰也收到了消息。 实际宋军拿下善阐城后,整个战场范围已经进一步缩小,三路兵马最远的就是善阐城的宋军到大理城杨义贞的后方军队,也不足七百里路。若是论范围,并不比庆州战役大多少了。 当然,难度要稍稍下降了一些,但也不可小视,毕竟两家兵力还在宋军之上,并且多少也有着一些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 环州寨到善阐城并不远,只有四百来里路。 所以姚麟大军出发后,消息第二天下午也到了高升泰手中。 他先是满脸的悲愤,不用说,自己家人将要被王巨打土豪了。 不过他头脑仍很清醒,善阐城是夺不回来了,尽管他现在想不明白,宋军如何只用了三天便将善阐城攻下的。实际不是用三天,只有大半天。第一天是扎营休息准备的,第二天是填堤坝的,第三天才正式攻城的,结果仅仅过了中午,宋军就攻下了善阐城。 但无论是三天或是大半天,善阐城是收不回来了。 并且他现在军队就很是危险,虽然侧面五千兵马将宋军堵在了禄劝甸西部山区,不过后方怎么堵? 只要宋军杀过来,那不是自己两路兵马包围燕达的宋军了,而会被宋军里应外合,迅速歼灭。 于是他立即下令,让禄劝甸他弟弟高升祥的儿子高祥永(白蛮风俗是取汉姓,用佛名为名,不过段氏入主大理后,也用了父子连名制,不过仅是连名,汉姓保留着,如高智升、高升泰、高泰明,段思廉、段廉寿、段寿辉。史册没有记载,但段正明段正淳的父亲如不出意外,名字则叫段廉正,是段思廉的第三子。不过有点儿乱,如段誉又名段正严,实际按照这种父子连名制,应当叫段淳誉……)所率领侧面军队立即向华竹部方向撤离,与自己军马汇合,然后再撤向弄栋府。哪里还有一支高家的兵马。如果能敌则敌,不能敌再哀牢山与无量山,与宋军打游击。真不行,还可以撤向永昌府与腾冲府,哪里地形更复杂,即便宋军派出一百万兵马,都无法剿灭。 而且他父亲高智升为了掌控大理,有意地让自己掌管大理东部一些地区,让他弟弟掌管着大理西南的一些地区。 自哀牢山往西方向,他弟弟在那边有很大的威信。可惜为了对付杨家,他弟弟也带着那边的军队前来支援,现在人就在善阐城中,肯定也没有好下场了。否则这一行生机更大。 但就是没有他弟弟,也只有这一条生路了。 而且也正好,杨家在这里还有四万兵马,让他们抵挡燕达的宋军。不然让这三万宋军缠上,是休想平安撤到弄栋府了。 华竹部有一条宽阔的热带河谷,两边则是茫茫的崇山群岭。 不过从华竹部到弄栋城则有零碎的小河谷,三分之一是山路,三分之二则是平坦的河谷道路,撤退起来很快的。 命令下达后,高升泰迅速让自己的兵马收拾行李,迅速撤退。 动作太快了,等高升泰将两万多兵马全部撤走,杨家那边的主帅,杨义贞的长子杨贞和才得知了这条消息。 杨贞和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他莫明其妙之时,高祥永撤走大军,苗履迅速带着一万步兵杀了过来。 燕达也得到了信号,也开始反攻。 仅是一会儿,杨贞和的大军就开始了溃败。 自然而然地,他们同样也撤向了华竹部,只有从这里才能继续向弄栋府撤离,再从弄栋府撤向大理城。不然撤向善阐城的高家? 敢情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善阐城已经被宋军拿下。 苗履与燕达一左一右,死死地将杨家这四万兵马咬住,不过好在从环州寨到华竹部中间隔着一道茫苍苍的大山脉。 杨贞和利用大山的优势,且战且退,终于退到华竹部这个大河谷。又立即下令,继续向弄栋城撤离,高家为何撤退,他不大清楚,不过知道高家是撤向弄栋府方向的。 只要追上了高家的军队,反正弄栋府是高家的地盘,那么就成了高家与宋军死咬了,自己则就能平安撤回大理城。 杨贞和一边下着命令,一边在心中痛骂高家的不守信用,一边又在想为何高家要撤退。 就在这时,忽然又有五千宋朝骑兵杀了出来。 这就是姚雄率领的五千骑兵,并不是真正去支援燕达与苗履的,做一个样子,用来迷惑高智升,好使高智升再从善阐城调度兵马,前去禄劝甸阻拦。 想拿下善阐城,就不能让善阐城中的兵力多,如果高祥永五千将士还在善阐城中,可能局势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当然拿下了善阐城,整个战局则成了另一种走势。 王巨攻破善阐城后,立即用快马通报姚雄,姚雄率领五千骑兵,兜了一个大圈子,杀向华竹部,当然,这时候高升泰三万余兵马逃走了,不过就是没有逃走,姚雄也不会狙击高升泰的兵马,那交给他父亲了。他的目标就是杨家这支兵马。 大理也有骑兵,那是真正的“骑兵”。宋朝这边则可以勉强称为“骑军”。 本来就是大败而来,又是在平坦的河谷上,哪里是这支骑兵对手,很快这几万兵马一起冲乱了。不久燕苗两支军队又杀了过来。 实际燕达手中也有几千骑兵,不过中间是茫茫群山,骑兵发挥不了多大优势,直到这里,这几千骑兵才派上用场。 大部分杨家士兵开始伏地投降,杨贞和只好带着少数士兵翻过群山,向弄栋府方向继续逃亡。 但这时前方一场浩大的战役也开始打响。 高升泰带着侄子高祥永疯狂地逃命,但姚麟速度比他还要快。不快也不行了,毕竟姚麟得多走近三百里的路。高升泰得到消息后,姚麟才到路赕呢。路赕也有一个小城,姚麟并没有进攻,而是稍稍爬了一段山路,让了过去。高升泰撤退到华竹部时,姚麟才刚刚到达牟州。就在这时,高升泰还有充足的时间逃到弄栋城。 不过到达华竹部后继续向西撤退,高升泰部下开始哗变了,特别是那些乌蛮士兵,他们的家全部在东边,本来心中就不满,为何莫明其妙撤退,又撤向弄栋城。高升泰又没有给一个解释,因此一部分士兵赖着不走。 高祥永准备镇压,被高升泰拦了下来。 最后高升泰调解不成功,只好说了一句,你们要留便留下,要走就什么也不要问。然后带着粮草继续向西撤退。一看没得吃了,这些乌蛮士兵犹豫了好一会儿,只好尾随着撤退。 就是到这时候高升泰还想奋死一战的,于是又候了候,再派人解释道,具体原因,到了弄栋城,我会向大家解释清楚。 然而高升泰却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耽搁最为宝贵的一天。 弄栋城又叫褒州城,也位于一处河谷上,但这个河谷比华竹部那个河谷小得多了。城池依山傍水而建,易守难攻。附近除了一条东南西北走向的河谷外,余下皆是茫茫群山。在东面的崇山峻岭中间有一些破碎的小山谷,但在离州城六十多里地处,有一处山谷则比较宽阔。 姚麟与高升泰几乎同时到达这片山谷,不过让姚麟成功地抢先将大军带到山谷的西侧,将高升泰的大军拦住。 两军都是疲军之师,相对而言姚麟三军更加疲惫,并且兵力也少了很多。 于是姚麟将各条道路抢先扼守住,进行了防御战。 两军混战了一天,陆续出现了大量伤亡。不过弄栋城中的高家将士也听闻了消息,开始出城接应。 暂时很难说那一方吃了亏,总之正在僵持不下之时,杨贞和带着败军冲了过来,随后姚雄带着大批宋朝骑兵又杀了过来,接着燕达与苗履的宋军再度杀了过来。 弄栋城中的援兵到达了,然而这个巨大的山谷里却成了一个屠宰场…… 第695章第三个(上) 看到如此情况,那股援军立即撤退,哪里来得及,姚雄率领着骑兵从战场上脱离出来,立即追了过去。眼看就要到达褒州城下,姚雄率领手下杀上。 就在褒州城守军眼皮底下的东南这条河谷里,一场一面倒的战役又再度打响。 但这次用兵,王巨还是以仁义为主,看到这股援军杀得四散而逃,姚雄命令手下用当地方言大声喝喊,抱头伏地投降,不杀。 其实褒州城中兵力不少,除了这一支近万名援救的兵力外,城中还有近万名守兵,然而看到宋军如此凶悍,一个个不敢出城营救,于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姚雄将余下降军押向远方。 另一边战事也结束了。 不过还有两万余敌兵逃了出去,最后还有一万余败兵居然成功逃到了大理城,与杨义贞的军队汇合。 这个没办法了,虽然四场战役除了环州寨那场战斗不算,不过那场战斗主要用意也是将杨义贞的兵力逼得华竹部河谷的,余下三场战役才是真正的歼灭。这三场战役都是在河谷或山谷打响的,并且战场都能算是较开阔。 但四周都是莽苍苍的群山,植被无比茂盛,只要能逃出战场,就有大半机率逃过宋军的搜捕。 至于余下的两部联军皆或毙或俘,包括高升泰叔侄,杨贞和在内,全部死于乱兵之中。 燕达又派出人手,继续追剿逃散的敌兵,然后让后方的宋军押着高杨两家丢下的粮草物资先抵达华竹部安置下来。接着数路大军汇合,徐徐抵达褒州城下。 王巨却在善阐城中。翻看着海量的资料。 进入善阐城,王巨就居住在高家,却无意中在高家巨大的书房里发现了大量宝贵的资料,其中包括大理各府郡的地图,户籍,部族分布,物产,税赋收入。 王巨估计大理城中的资料都不及高家这边资料详细,以至王巨说一句:“就凭借这些资料,也说明了高家有不臣之心哪。” 这些资料太宝贵了,即便王巨广派斥候,所打听来的情报,也不及这些资料的十分之一。 他立即召集几名得力的管事过来整理。 他自己也要观看,最少大约的都要翻一翻,这才能对大理有一个全面的了解。而且他又派人继续审问城中关押的各个权贵头领,用他们的口供进一步对这些资料做补充。 看了几天后,看得头晕脑胀,王巨这才从书房里走出来,将黄骅喊来商议,主要就是商议免役钱。 未来云南路的收入一是两税,因为是十税一的轻税制度,所以这项收入实际并不高。 其次是商税,经过王巨打土豪后,基本能执行齐商税政策了,只要是齐商税,商税一项还是可观的,并且王巨计划着除了打通巴蜀与广南西路与大理的商路之外,尽量利用富良江水路的优势与交趾沟通起来,至少能将大理东南地区幅射。此项,看能不能进一步扩大茶马古道,将与吐蕃高原的商路拓展。 所以这个商税以后会成为云南路的主要收入来源了。 榷茶王巨是坚决不同意的,而是将茶叶贸易规划到商税中一道征收。 其次是榷盐,这个问题也不大,因为广盐产量一直很高,虽然离得远,可以利用水路进一步节约成本。实际在这之前,就有一部分盐巴销向大理,大理有盐,可是井盐开采成本比宋朝榷盐后的盐价还要高。 然后就是利用打土豪的机会,将一些产量高易开采的坑矿收为国有,另外就是要挪出一些耕地当成未来屯兵的屯田。 这些都是早就商议好的。 但免役钱一直没有商议好,主要弄不清未来大理需要多少差役,大理有多少户数。 不过随着正式经营大理,这个免役钱也要定落了,没有清楚透明的税赋制度,模棱两可的,百姓就会担心。 还有,一旦拿下大理,朝廷就要派许多流官过来治理了。 但现在新政中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比如青苗贷、市易法以及其他种种,一旦在这里执行,再加上官员若作风不好,那将会很坑爹的。 所以得先定落下来,让这个税制成为定局,朝廷会考虑到大理的特殊性,那么就不敢随意更改或者添加乱七八糟的税制。 王巨说道:“这是大理的户数,一共四十几万户,不过几乎所有羁縻地区都没有列入户册,并且隐户现象比我朝更严重,因此我估计大理总户数在八十万左右。” “少保,应当差不多,实际我估计还要更多一点。” “但有的真不能算,比如腾冲府与景昽九成地区,善巨郡的西北地区,永昌府的西南地区,即便我朝来治理,未来还会是真正的羁縻地区。” “是啊,经营这里地区,还不如认真去经营西南夷呢。” 善巨郡西部地区便是横断山脉,在这个悲催的时代认真地管理横断山脉,无疑是一个超高难度的任务。 至于腾冲府九成地区是缅甸西北地区,包括一小部分未来的印度领土,鼎鼎大名的野人山。就是野人山还只位于腾冲府的中部呢,真正腾冲府疆界还要往西去很远,一直到了天竺边界。至于更悲催的景昽地区就更不用说了,能经营景昽地区,那么就可以经营整个东南亚…… 不过这三处地区都是地广人稀,极度落后的场所,不经营也无所谓,非是大理核心区域,只要羁縻就好了。 王巨又说道:“但经过均分耕地后,大部分隐户能清点出来,所以我认为最后的户数能有五十多万户。” 其实还不止,不过还有一些地区,如谋统府西部也多是雪山高原地区,以及其他一些地形恶劣的地方,还有临近雅州的建昌府,这里有许多蕃人,以前对宋朝大多数保持着亲近的态度,那也没有必要下手了。再者,就是东川府的乌蒙部地区,为了迅速平定,有许多地区仍用了招安政策,那么只好继续羁縻了。 这是真正的羁縻,那么又无法统计具体户数了。 所以王巨估计了大约在五十几万户。 这是很重要的,只有得出具体的户数,才能估计未来的差役数量,才能计算出大约的募役钱,然后才便于摊派。 黄骅说道:“少保,还是不能太过乐观啊,以五十万户计算吧。” “就打算在五十万户到五十五户左右吧,我打算还是按照我朝的标准,分成五个户等。” 黄骅点点头。 不要以为均分了耕地,就是一样的户等了。 即便王巨下狠手,实际能做到均分田地的,估计也不过四成多点,当然,这都是文明比较发达人口也比较稠密的地区,虽然面积可能是大理的四成多点,但人口则能接近七成。但只要大多数能计入户册,某种意义上,能称为真正治理了。就象环庆二州,放在户册上的户数又达到了几成? 因此余下户数即便统计出来,因为羁縻,各种税赋仍是一个老大难题。 即便均分了耕地,还有一些贫困落后的地区,他们仍是五等户。不过最多的则是四等户了。甚至一些少数发达地区,能产生一部分三等户。 另外就是一些积善行德的大户,王巨放了过去,还有一些能管辖的羁縻蛮首,以及保留的商贾,这些人则会产生部分一二等户。 这个也要划分清楚的,否则以后税赋还会是一个大麻烦。 王巨又说道:“我打算四等户每户征四百文钱免役钱,三等户是一贯,二等户是五贯,一等户是十贯。” 其实这一均分土地,如果王巨再推动着耕作技术的发展,未来这些地区将会是一个天堂所在。因为宋朝兼并已经很严重了,就象刚刚统计过后的两浙路,主户约一百四十万户,五等以下户约百万户。苏州五县自五等到一等不下十五万户,自三等以上到一等不下五千户。这说明现在两浙路的人口超稠密,仅是主户,宋朝还有百分之三十以上的客户,也就是一个两浙路就达到了两百万户! 其次证明了兼并的严重,两百万户百姓,自四等以上的户数仅有四十万,四等户为温饱户,三等户才算是小康,余下都是贫困户了。也就是贫困户比例达到了百分之八十! 当然,如果不是这状况,朝廷也不可能同意王巨将那么多百姓迁徙到海外。 然而经过王巨的“土改”,大理未来可能一二等户数量下降,但四等以上户可能超过百分之五十! 何谓四等户,按照宋朝的划分则是拥有十三到三十一亩一等田,或十六到四十一亩一等地,这个一等田在大理很少有了,大多数是三等以下田或地,三等田则是十五到三十八亩,三等地则是二十五亩到六十二亩。如果是标准的瘦田九等田则是六十六亩到一百六十六亩。 就打算四五等中田四十亩为四等户,缴纳四百文免役钱其实也不算多了,实际按照以前大理的税制四十亩中田最少得交纳两税三十石,现在仅交纳八石税粮,大理粮价有点儿低,但再低不可能二十二石粮食只值四百文,实际一石大米也不止四百文了。 况且交了这个四百文后,就不用再服徭役了,想一想以前大理徭役有多沉重吧。 黄骅沉思。 这样做有违宋朝制度,宋朝对于户等的划分,以及免役钱的摊派,各州都有各州的标准。 就象苏州,虽然五等以下户数多,不过与荆湖南路许多地区相比,人家五等户就相当于荆湖南路那边的三四等户,三等户的收入可能相当于那边的一等户。 也不是不能统一,关健是宋朝二级行政实际就是州府,谁听谁的?虽然各路都有首州,可首州的知州若不冠以安抚经略使这样的临时差官,就无权调动其他各州府军监的官员。那么谁听谁的? 所以免役法才引起了许多骚动,就象两浙路,执行了免役法,百姓稠密,户数多的吓人,但面积不大,也就意味着差役数量则用不着那么多,再加上百姓收入比其他路要好得多,因此担负募役钱,则不会感到吃力,那无疑也没有什么怨言了。 然而放在梓州路呢,地方广大,多是山区,意味着差役数量想少也少不下来,百姓稀少又贫困,所以摊派免役钱时,许多百姓感到吃力了,于是怨声载道。 这才是巴蜀地区是反对免役法最强烈的地区的原因。 但大理考虑到它的特殊性,王巨已经上书置了常备的经略使、提举使、转运使、刑狱使、种田使与兵马总管,实际等于将路作为二级行政机构,而各州府做为三级行政机构,那么就可以进行调节了。 如一些贫困地区的州,五等户很多,募役钱不能支付差役的薪酬,那就可以从其他富裕的州府调多余的募役钱过来,只要保持这一路总体募役钱能支付这一路的差役薪酬就可以了,也等于减轻了贫困地区百姓的负担。 可这个基础,则是所征得的募役钱,能承担起支付未来整个云南路的差役薪酬。 他想了许久说:“少保,过犹不及。” “为何?” “少保,你的用心我是理解的,想轻徭薄敛,那么这里的百姓就能迅速安定了。不过其他地区为了筹满募役钱与宽剩钱,甚至往六等七等八等户上摊派。但在这里,五等户则不摊派了,让内陆各州府官员如何作想?并且太过宽松,未来必有喜钻研的官员加重税赋,以求政绩。” “这确实也是啊……” “还有,未来云南路之广大,难以想像,虽然有许多大江大河,但都是大江大河的上源,水流湍急,不宜通航,未成为交通之便,反而将平川高原切割,成了交通之害。这就意味着未来必须募集许多差役,官员才能顺利治理这一地区。虽然这用差不用支付象中原那么多薪酬,但我估计这个税率征来的募钱役仍会严重不足。” “不错,我想得过于理想化了。”王巨说道,眼下大理面积是太大了,包括川西一部分,后来的近三分之一黑缅地区,还有近五分之一老挝地区,王巨怀疑面积可能达到了七十多万平方公里,几乎能相当于六七个福建路的面积,比两广加起来面积还要大上一大截,即便核心地区也最少有福建路面积的三倍多。 想要治理,这个面积也不得不考虑的。 “少保,以我之见,最好还是依我朝规模,划分九等。”黄骅又道。 不要问均分田地还有了九等,一些极度落后的刀耕火种地区,即便给了他们充足的耕地,只能相当于宋朝大部分八九等户的收入。 只能说与史上不同,如今交趾正式收回,又有富良江能勉强沟通,如果交趾发展起来,会给大理带来许多促进的条件。 黄骅继续说道:“八九等户需根据情况进行适度的补贴,七等以下不征税,包括两税,最好都要免掉。六等以下不摊派,包括募役钱。六等户需交纳最基本的两税,五等户则要每户交纳三百文免役钱,四等户则交纳五百文免役钱,那么这两个问题就一起解决了。” 王巨认真地想。 眼下他的计划中就是未来官府就是这些收入与税赋了,但何止,时间长了,各种各样的摊派苛捐杂税是免不了的,还有呢,科配会不会少?和籴会不会少? 所以说永不加赋,永完只是一句空话。 人口增加了,官员差役必然增加,国家安定了,物价上涨了,薪酬必须增加,那么可不可能永不加赋? 不过自己若是起点太高,到时候就不能募得充足的差役,又谈何治理?那么起点再度又管什么用? 想到这里他说道:“就这样吧。” 然后又叹了一声:“实际一个国家真的不容易治理啊。” 这仅是税赋呢,一个地区,特别大理这样的地区想安定,何止税赋,军事、农田水利、教育、民族政策、扶贫、经济与商贸、种植养殖、吏治……不知道有多少事务呢。 章楶真的能管得过来吗? 因此王巨又说道:“醇之兄,我打算未来让你协助章质夫两到三年,你意下如何?” “恐怕我一个人也不行,少保若有此意,最少留下十名精明强干的管事。”黄骅说道,作为他个人,肯定不愿意呆在章楶身边做事,最少不会象呆在王巨身边做事那么舒服,不过大理这几年真的很重要,一旦惹出乱子,王巨非但无功,而是有过了。这个轻重他还是懂的,因此提出了一个请求。 “这个可以,如果可能,我未来每年再暗中拨出几百万贯,换成大理紧缺的各种物资,调到大理来支援你们。” “那个再好不过了,”黄骅并没有拒绝,反正从明年起,海外不会缺少经济了,况且从今年起开始走私,仅是走私所带来的收入,便足以让明年的云南路产生大量活动的资金。 其实未来云南路的规划,大模样基本就出来了。 就在这时,前线传来捷报,说是褒州城高家官兵主动投降了。 “投降了?”王巨愣了一下。 褒州城规模远不及善阐,但不是代表着城池越大越容易防御,若那样,开封也不易被攻破了。 相反的褒州依山傍水,比善阐城还要难以攻破。王巨正等着将善阐城大约安定,带着所有攻城器械赶向褒州城呢。 于是王巨询问信使,信使回答让王巨啼笑皆非。 大会战的那个山谷,当地人叫龙岭谷,龙岭谷之战,再加上姚雄率骑兵追至褒州城下一战,整将褒州城中的将士吓傻了。 燕达与姚麟率领大军徐徐抵达褒州城下,当然也看出来它比较难以攻打。 反正等王巨调运攻城器械过来,于是就着这时间,让段正明兄弟来到城下喊降。 结果第二天,褒州城中官员主动打开城门投降了。 “不是说褒州城守将乃是高智升手下最亲近的重将吗?” 信使答道:“少保,当天燕将军派两位世子喊话,当夜城中发生争执,凌晨时分,那名守将让城中其他将领带人击杀了,这才打开城门请降。” “树倒猢狲散啦,”黄骅长叹道。 不过这一来,反而打乱了王巨的计划,王巨只好将黄骅留在城中主持城中事务,自己率领大军前往牟州,一南一北虎视着大理城。 杨义贞则比王巨想的光棍,听着褒州城不战自降,立即派使前来请降。 少保,你说过的,三家争雄,看各自的本领,若败撤出这方土地,若胜,许我投降…… 第696章第三个(中) 天色有些晦暗,又飘着一星星雨丝,虽然看不到太阳,不过凉凉的细雨珠打在脸上,又清凉又带着醉人的气息。 “世子,春天来了,”王巨说道。 久在广南西路与交趾,王巨都快要忘记春天与冬天的味道了。当然,想在大理看冬天的“味道”,实际很简单,一路打下去,一直打到大理边缘地带,就能看到冬天是什么味道了。但也可以一直往南打,又能看到夏天是什么景象了。 不过从石城郡一直到大理城,这里的景象确实是很美好,风景如画,山色青青,遍地野花,湖泊似镜。 但段正明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却感觉不出来。 他问道:“少保,什么时候用兵大理城?” “不急,昨天杨义贞派使过来说,我当初承诺过,三家争雄,看各自的本领,如败,我撤出这方土地,若胜,许他投降。因此他请降了。” “有这个约定?”段正明立即不满地瞪大眼睛。 “大世子,勿要激动,当初你露面后,杨义贞派使过来询问真假,我是说过这句话。但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其实原因很简单,想要迅速结束这场战争,那必须让他们的主力兵力全部集结起来,一举歼灭。” 其实真正原因是这里风景虽然不错,可有许多地区地形险恶,易守难攻。 就象燕达用兵东川郡乌蒙等部一样,就这么大的半郡之地,只能与梅山蛮面积差不多,两万大军,并且是摸索了许多情报,又从自杞一战中调出大量乌蛮部各头领劝说,又有北部得个详的蛮兵配合夹攻等优势下,却整整用兵好几个月时间。 如果以这个速度发展,也不要想顺利得到大理了。 当然,如果能迅速结束战场,对百姓的伤害是很小的。 “所以我用了一些手段,”王巨解释了一句,其实也不是他脾气好,主要还是安抚。不管怎么说,国破家亡,再好的脾气也会不高兴的。就象当年的李煜,在那种情况下还写了断命句,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不过他一直将段氏兄弟带到身边,这哥俩可以不开心,但不可以严重地不满,若那样,王巨只好最后失言将他们带到京城了。 段正明默默地盯着眼皮下的碧草地,问:“少保,如何答复的。” “我同意了,允他投降,不过得将他们一家人与重要的亲信,送到京城,并且请求陛下对他们加官拜爵。而且限他在一月之内必须投降。不过,你猜他为何要投降?” “我不知道。” “因为我将你们兄弟救下,甚至用你们来打着军队的旗号,并且又用诛灭叛贼,处决各个酋长,高家虽然有不轨之心,但没有直接的伤害到你们段氏。杨义贞却将你们段氏满门几乎尽屠,我放过了他,如何再打诛灭叛贼的旗号?” “原来他是假降?” “也不是假降,看到我军的强大,他心中多少有些畏惧。不过据我所知,虽然龙岭之战,让他的兵力损失非常惨重,不过还有一些逃兵陆续利用山林,逃了回去。因此杨义贞手中还有可观的兵力,并且大理府后方有许多险峻的地形,难以攻克。真不行,也能及时逃向茫茫的腾冲府地界,到了腾冲府,即便我有百万雄师,也难以一一搜捕。” “少保之意,他正在犹豫不决之中。” “正是。” “最后他会如何选择?”段正明又紧张地问。他可不想杨义贞最后真的成为宋朝的什么官员。 “当时他派使者过来请降,我想了好一会,才提出这个要求。实际这个要求比较苛刻……另外我也要做一些安排,特别是腾冲府,我必须在用兵大理城之前,将一支兵力送到大理城的西部地区。” “点苍山?” “点苍山那是不可能了,离大理城太近,大约是在怒山东边的云龙赕。” 其实到了怒山,海拨渐渐升高,气温也变得很低,反而不适应王巨这支大军,毕竟他们多是从广南西路热带地区招募的兵力。所以王巨才向朝廷提出请求,让熊本带一万来自西北地区的蕃骑过来。 段正明想了想大理原来的地形,说道:“如果那样,他还可以撤向谋统府,甚至翻过高黎贡山,进入腾冲府地界。杨家的巢穴就在谋统府境内。” “这个我会有办法应付的,不过我说这些,只想告诉世子一件事,为何杨义贞不愿意去京城,他以为去了京城就做了阶下囚,恐怕你也有这种想法吧。但不想去京城,或者偶尔去一次京城觐见我朝陛下,随后就能回来,还望世子配合朝廷。我用兵大理,不仅是替朝廷开疆拓土,也是想造福这一方百姓。朝廷对百姓同样不薄,但无论是我,或是朝廷,都不会容忍反叛现象发生。对了,大理未来的税赋制度制订了……” 王巨将未来云南路的赋税说了一遍。 段正明无言,这个赋税与大理的赋税相比起来,简直太低了。况且虽征了那个募役钱,但免掉了全境所有百姓的徭役,虽然段正明不大清楚现在大理的税赋情况,但也知道往往能免掉徭役,那就是对当地最大的政策优惠,比如乌蛮部。 其实问题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比如募役法的铜钱呢? 大理相对而言,还是比较落后的,顶多与荆湖南路相比拟,甚至还不及广南东路。当然,就是这样,在这周边也是先进的文明了。 所以王巨不得以,请来了工匠,于东川府寻找铜矿。 他还记得在清朝史上,滇铜一度年产一千多万斤,产量几乎达到全国产量的九成,其中一半以上的铜矿就在东川府境内。 其实现在开采任何矿藏,都是严重的浪费,利用率不高,更不要说糟蹋了大量的伴生矿。 然而怎么办呢?谁让全国货币严重不足? 这个只能指望从倭国那边得到大量白银,以后再成立银行,那么银子、铜币与帛币相互流通起来,看一看情况能不能改变。至于交子,他也抱着悲观态度的,印刷成本太低,大家对经济的认识有限,如果真用交子替代了所有货币,早晚必将带来沉重的灾难。 所以本地得有充足的货币,不仅是满足各种税钱,也能进一步促进商业的发展。 段正明哪里知道这中间的种种内幕?他走了走,忽然抬起头问:“少保,也不想他们投降?” “当然,大理以后若难治,主要原因就是土司……各部蛮首与豪强,如果投降了,我则不便将他们处决。但也不能将他们逼得势死决战,那样,即便将他们打败,我军也会损失惨重。” 王巨说完,便骑马返回善阐府。 善阐城被攻破,褒州城不战而降,秀山城高家将士也无了士气,再加上王巨让手下运来大量攻城器械,不久便让和斌攻入城中。 其实王巨用兵方法很简单,就是对情报的高度重视,以及大量的运动战术,不断地将敌人兵力吸到对自己有利的地形,或者将敌人的兵力调动削弱,从而歼灭。 比起后来的TG军队,王巨这种战术弱爆了。不过能勉强对付西夏军队了,更不用说大理的军队。 所以往往出现大规模的夜战与夜行军,只有夜行军,才能将兵力出忽意料地送到自己想要的环境中。 但这样的行军作战,对三军将士体力要求比较严格。 和斌终是老了,连番地奔波,攻入秀山城后,立即病倒。 王巨只好让曲珍替换下和斌,又让和斌到善阐城中养病。 和斌正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看到王巨来了,想坐起来,王巨连忙将他扶下。 和斌说道:“我恐怕成了第二个王继勋。” 宋朝有两个有名的王继勋,第一个王继勋便是赵匡胤的小舅子王饶之子王继勋,吃人肉的恶魔。 第二个则是著名勇将王继勋,常用铁鞭、铁槊、铁楇,军中称为王三铁,潘美平南汉时,做为第三号主将,但还未等潘美拿下南汉,王继勋就病死在军中。 王巨安慰道:“善阐城四季如春,适宜养病,和将军,你多想了。等到收复大理城时,我让手下将你推到大理城,看看大理城的风光。” 和斌颤着声音说:“恐怕不行了。” “不会的。”王巨又安慰了一番,走出去问大夫:“和将军病情如何?” 大夫摇了摇头。 王巨脸色有些难看。 但对此王巨也无奈,就象陶弼,同样在今年春天病逝。 是人,总得要生老病死的。 可这事儿也给王巨提了一个醒,他于是下令,以姚麟取代燕达。虽然燕达经验更丰富,不过老燕也渐渐老了,在这些山林里钻来钻去,同样很伤身体的。 王巨低声说道:“尽量医治,我只要求一点,尽量将和将军保住一个半月。” 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沾襟。 王巨可不想和斌有这个遭遇。 “喏,”大夫说。 王巨又回到前线。 燕达等人也听闻了消息,赶过来询问。 王巨摇了摇头说:“和将军危矣,我现在让大夫尽量将和将军命吊住,最好能拖到平定大理城时。” 燕达说道:“军中缺少独力大将了。” 现在军中陆续提拨了许多来自广南西路能打的将领,有的将领勇猛不亚于曲珍等将,不过他们生活在边区,进入军中时间又短,甚至许多人大字都不识一个,所以大局观上差了许多。 除了这些将领外,宋朝在两广还置了一些武将,比如胡广林等人,可这些人军事才能都不能让王巨满意。 用做偏将还是可以的,但燕达指的是主将,能真正独当一面的主将。 某些方面,姚雄与苗履都欠缺了,尽管他们军事才能不差。实际能达到王巨要求的,眼下军中只有燕达、姚麟与和斌三人,曲珍都只能说是凑合了。 “这是我的失误,”王巨说道。 他当时来到广南时,辽国在勒索,熙河时间叛乱,西夏又再度开始入侵。因此并没有向朝廷提出过份的要求,包括将领的支持。 其实用兵大理后,王巨就感到主将欠缺了。 不过那时候调主将过来,也不大起作用了,至少他们对广南这批军队很陌生。 他又说道:“就这样吧,反正大局已定,姚将军,你与姚雄一道南下。” “喏。” “记住,只有一个月时间。” “放心吧。” 时间紧迫,不过还要准备一些东西的,比如粮草,以及一些器甲。 就在这时,王巨忽然接到朝廷一份没头没脑的诏书。 王巨看完诏书,将燕达喊来问:“燕将军,我听闻富良江之战后,你与苗履欲渡江,乘胜击败交趾余部,然而郭公闻而怒之,派使追赶,欲斩二位于纛旗之下,幸得赵卨营救,才保住你们的性命。” “少保为何又问起过去的事?” “事关朝堂动向。”王巨郑重地说,燕达乃是君子,无论郭逵犯下什么错误,一直不愿意说出来。 燕达想了想说:“当时富良江我们是击败了交趾大军,我与苗将军确实是打算渡江,郭公也派使追我们回来,说了不听军令斩于旗下的话,这是郭公羞怒,我相信郭公不会真将我们斩于旗下的。不知道少保为何又问起这个?” “燕将军,你现在南方很久了,现在军中几乎都是来自广南的军队,他们不怕这里的酷热,对疟疾抵抗力也比较强。而且我还做了种种预防措施,但依然有少数军士死于疟疾之中。” “是啊,如果能将这个疟疾治好就好了。” 这个真的很难的,王巨知道青蒿素能治好,可在这个时代,如何提炼出青蒿素,青蒿是青蒿,南方多得是,但它不代表着有青蒿素的药性。 “燕将军,自从郭公将你们追回后,交趾请降,你们三军逗留在富良江北岸,又有好一段时间,致使军事疫情增加,所以郭公急欲撤退,陶弼阻拦,郭公气怒之下,连夜带着中军不下军令就撤走了,致使军中一片狼籍。这还能用郭公想招降耽搁了时间来解释,但郭公未进入交趾之前,却在邕州逗留了那么长时间,岂不是很古怪?” “我也不大明白,只是郭公位高权重,生性冷淡,非象少保,我不能质疑。”燕达叹气道。 “你来看这份诏书。” 王巨将这份没头没脑的诏书递给了燕达观看。 诏书上说了一件事,泸州蛮又闹事了。 这是三年前的一笔糊涂账。当时纳溪砦砦民与罗苟蛮争鱼笱(一种安放在堰口的竹制捕鱼器)。这里的百姓都是比较剽悍的,两相冲突起来,互相斗殴,一名罗苟蛮被纳溪砦的砦民杀死。罗苟蛮气愤不过,说汉杀吾人,官不尝我骨价,反暴露之。于是反叛。 提点刑狱使穆珦便说,纳溪去泸仅一舍路,罗苟去纳溪也仅数里,今托事起端,若不加诛,则乌蛮马望,为害不细。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朝廷做得不好,可以派人来争辨,杀了人可以要求朝廷追捕凶手责任,但不能动不动就造反哪,那成了什么? 于是朝廷让韩存宝率兵击之,韩存宝召泸州南边的归来州酋长乞弟为犄解,讨荡五十六村,十三囤罗苟全部乞降,于是罢兵。然后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元丰元年,乞弟带着六千兵来来到江安城下,说不对啊,我替朝廷卖命了,朝廷最少有一个犒赏的什么吧。但现在我替你们将罗苟蛮摆平了,怎么什么也没有捞到?于是时常来闹事,泸州知州乔叙便派人主动与乞弟联系,与之打誓,就是相互盟誓,宋朝给其官职,给其统治权,但名义上得归顺宋朝。 泸州通判家定国就劝阻说,有事而誓,犹不足以示威,今无事,而求其誓,是徒纳侮也。 这说得也是实际话,就象王巨用兵南方,如果有足够的能力,会同意这个盟誓吗,直接卡嚓了,然后均分耕地,改土归流。 乔叙不听,赠予金银,乞弟巴不得了,于是派他的弟弟阿字与蛮奴沙自阿义在长江边上的县城江安打誓。 好处也得到了,大名也有了,那就算了吧。 然而乞弟看到宋朝官员软弱了,他又正好与西北方向的夷牢蛮首领杀一毛有仇,但夷牢蛮后面就是淯井蛮,淯井蛮在首领得个祥的带领下,与熊本约誓,归顺宋朝,永不侵犯宋境。并且这次不管是做样子,还是真出兵,确实配合了燕达扫平东川郡各部。因此乞弟不敢报复杀一毛。 打誓结束后,我也是宋朝的蛮首了,于是用杀一毛势力范围内的罗个牟村欠他旧税为名,又拉拢了泸州西南边境的宜州蛮,围攻罗个牟村。 按照原来淯井蛮与熊本的约定,蛮有仇杀,汉为救援。但这个约定并不是对付乞弟,而是防止淯井蛮倒向宋朝后,乌蛮各部用兵淯井蛮,所以不得到宋朝的保证,他们不敢倒向宋朝。 现在有了这个约定,而且我们对宋朝忠心哪,刚刚配合你们将乌蛮各部拿下,为何容忍乞弟对我们用兵? 因此杀一毛就责问驻守在淯井蛮的供职官任光秀。 任光秀也弄不清楚上面的这些大人们在搞什么鬼,于是去江安告急。 江安知县阿宗范便劝乞弟退兵,乞弟不听,阿宗范只好向梓夔路都监王宣汇报。 王宣便与都巡检王谨言、江安驻泊都监郭晏会兵,带着八百官兵,抵达罗个牟村。那就立即开战,或者撤退。但这个王宣开始种种奇葩。 王宣以为仅是一个蛮部,很容易对付的,实际真不能小视这个归来州,它拥有后世的叙永、古蔺二县,虽然地广人稀,可仅论面积,不比泸州面积小多少了,再加上晏州蛮的支持,现在兵力达到了六千人。八百对六千,王宣有些心虚,便派使喊话,我们开战。 宋军兵力虽少,不过乞弟也不傻,这里兵力少,后方还不知有多少兵力呢。宋朝真出兵了,他心中也发虚,就说,我近与汉家打誓,不敢犯汉,罗个牟欠蛮旧税,我故仇之。 乞弟软了,王宣却硬了…… 反正这世道,往前去,往后去,真不能软,软了就要被人欺了。 于是坚决要求开战。 乞弟更担心了,便说,我们蛮人不敢先为恶。 王宣又进一步让任光秀前去督战,任光秀胆子也大,突骑驰向阵前,与乞弟说了几句很气人的话,然后抽身立于山坡上。 乞弟怒极,四下里围了过来。王宣与其子王琥力斗,乞弟心虚,下令撤军。 晏州诸蛮急了,以地画刀,说道,我们跟随你,听随你命令调动,你一旦撤退了,汉人必杀死我们。他日你们也休想索要我们的税赋了。 这有两个背景,一是晏州在泸州境内,而归来州在泸州南边。 二便是一些部族也重视税赋了,无论罗个牟村,还是晏州蛮,不仅可以征税,还有一部分商税。这两个地区东南就是让王巨头痛的东南诸夷,西南则是乌蛮各部。这个税赋可不少的。 以前罗个牟村税赋就属于归来州征收,不过杀一毛随得个祥与熊本盟誓后,就不再象乞弟交税了。所以乞弟与杀一毛结下了仇恩,乞弟所说的欠蛮旧税也就是指的这个。 乞弟只好开战。 八百破六千也能办到的,但肯定不是王宣这手下八百官兵。 于是先是王谨言阵亡,随后郭晏接着战死,王宣知道必败,将儿子王琥回报禀报,又说,我当以王事而死。王琥说,父死于此,子复何往? 父子二人双双战死。 死得很壮烈,但这一战能这么打吗?有没有摸清楚敌人的情况?匆匆忙忙而战,能不能以八百敌六千? 诏书上便是这一战的经过。 燕达放下诏书,奇怪地问:“朝廷为何将这一战用诏书形式通知少保?” 如果在戎州一带,还能说属于王巨开边范围的事,但这是在泸州的南边叛乱,与王巨屁的关系也没有。或者说王巨知枢密院事,这是职官,非是差官,不是真的西府宰相。 “与我肯定没有关系,但我担心吴公啊。”王巨说道。 第697章芒种 “吴公?”燕达奇怪地问了一声,随后不说话了。 如果是吴充从中作祟,郭逵肯定会犹豫不决的,在宋朝武将不值钱,那怕他一度担任过西府副相之职。 不过王巨是士大夫,是文臣,所以吴充不便公开说,于是将这件事用诏书形式通知王巨。 琼娘问了一句:“吴公会不会将熊公的兵马调到泸州?” “这个不会,泸山江南地区多山多林,蕃骑难以发挥作用。如果仅是指那五千川兵,从其他地区皆可以抽调。再说,熊公的兵力如今在雅州备装待发,一个泸州南方,一在成都府西侧,两相相隔遥远。吴公就是有此意,在两府便不得通过了。” 燕达忽然问:“吴公与少保有恩怨乎?” 王巨摇了摇头。 如果说吕公著还差不多,至于冯京与吴充,王巨与他们有什么恩怨,顶多略有些争岐,但这岂不是很正常不过? 燕达终于想到了:“吴公反对用兵南方?” “可能是吧。” 其实王巨也无所谓,如果这事儿发生得早,反对开边大理的大臣们还能用此做为借口,阻挠自己。但现在箭在弦上,就是熊本的兵马也要即将出发了。用什么来反对? 是兵力伤亡过重吗? 各地有反抗,陷入泥沼吗? 用掉许多钱帛,劳民吗? 都没有,并且大捷在望,如何阻挠。 王巨这是担心平定大理,他返回朝堂,会面临的麻烦。毕竟现在吴充位高权重,不亚于当年的王安石。 但王巨担心过头了。 诏书确实是吴充发给王巨的,本质上吴充也确实对开边南方不大感冒。以前岂不是很好吗,如果再象唐朝时那样,被南诏拖累那该怎么办? 不过王巨节节胜利,赵顼好功,吴充也不好明说。可这时候朝堂遇到了一个大麻烦,接到王巨奏疏,大家都知道大理基本上能收复过来了,本来大家对王巨用兵就不会怀疑,况且大理自己儿内部还搞篡位与分裂,如何是王巨的对手。 因此根据王巨送来的情报与地图将大理分成三府,善阐城与大理城毫无疑问置府了,另外大理第三城建昌府同样还保留着府的编置,余下划分为十五州七军五十五县,若干羁縻州,羁縻州不问,这要等王巨将大理平定,才能得知羁縻州的数量,不过多也罢少也罢,反正不用朝廷委任流官。 但就是这些府州军县,要委任的流官数量也极其庞大了。 并且大理新近收复,对官员品德与能力要求额外严格,所以这么多流官,让吴充头肿了。 最让吴充头大的,许多官员不愿意去大理,这不象交趾,虽然同样偏远,而且天气酷热,可哪里迁徙了大量内陆汉人过去耕作,容易治理。 但大理有多少汉人? 都是蛮人,听说这些蛮人还十分剽悍,动不动就拨刀子你捅我一下,我刺你一下,这样的地区如何治理? 所以正好接到归来州反叛的消息,吴充没好气,将事件经过原原本本让堂吏书写下来,发给了王巨。 不过诏书发出去不久,吴充便病重去世了。 人死了,妖蛾子一起出来了。 郭逵犯下错误,先是贬官,赵顼怒气还没有消解,索性让郭逵闲赋洛阳,并且派使责问郭逵,你为何在邕州摇摆,又在富良江畔摇摆,并且不让燕达与苗履乘胜渡江。 说的不算,得做出来才算。 燕达成了此次王巨南下用兵中的第二号主将,可见王巨对燕达的器重,但燕达表现真的不错啊。不但用兵厉害,如今广南主力军队几乎就是燕达练出来的,尽管那个实战训练颇有争议。 郭逵被逼得没办法,于是在今年含含糊糊地说了一件事,是吴公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上说,安南事以经久省便为佳。 吴充弄出这句话,让我怎么办? 正好吴充去世,赵顼也不好追究了。 然后在史上吴充的孙子吴储与吴侔与“神仙”张怀素有来往,皆坐死,于是蔡條在《铁围山丛谈》里记载此事时,隐晦地书写了一句:盖逵承望相臣风旨,因致坐毙。事未竟,会吴丞相以疾薨于位,得不治。其后几三十年,当大观之初,吴丞相之二孙曰储、曰侔者,以同妖人张怀素有异谋,皆坐死。一时识者咸谓安南之役,天之所报云。呜呼!执事之人,主国家谋议者,可不谨哉!可不戒哉! 意思如果不是因为吴充私心作祟,让郭逵产生动摇,如何有那两次摇摆,没有那两次摇摆逗留,就不会让军中产生大规模的疟疾传染,死掉那么多军民,更不会让交趾继续逍遥法外。 所以报应来了,报应到你孙子头上! 当然,现在王巨还没有听到吴充这句话,甚至都不知道吴充已经病逝。 因此再问燕达,以便了解更多的情况,当真一辈子呆在南方不成? 虽然还是未问出什么,但大约断定吴充对自己用兵大理不满。因此写了一篇长奏。 奏中先说第一件事,李斯说,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 一座小山,轻而易举便能用火药将它炸毁,但能不能将泰山炸毁?一条小河,轻而易举就将它堵塞,但能不能将长江堵塞?就象交趾李朝,一二三湮灭在历史长河了。国家小了虽易治,但能长久吗? 这说法也不对的,科技进步到一定地步,照样在长江上修三峡工程,不过对于宋朝来说,是休想将长江堵塞了。 但这个意思还是正确的,国家大了,必然难治,可是综合力量无疑就强了,也比较耐操了,就象后世,无论列强想瓜分中国,有没有瓜分起来,如果不是慈禧这个老妖婆子,连半殖民地地都休想捞到,相反这些列强会陷入沉重的泥沼战。如果国家不大,早让倭国入侵成功了。如果国家不大,早让美帝颠覆了。想一想中东那些小国家的命运吧。 况且得到大理,代价并不高。 第二件事便是这个归来蛮,还望朝廷尽快解决。 为何呢,它的西边就是易溪等乌蛮部,虽然有一些地区实施了改土归流,但许多地区因为时间紧迫,不得不继续羁縻,包括这个易溪部。 王巨经营这里,便是为了未来大理与巴蜀保留一条畅通无阻的通道,不过左右皆是羁縻地区,因此这条通道实际很窄。 通道有多重要,一是未来这里可能会有大量铜矿,并且已经勘探到一处铜矿。 二是商贸往来。 三便是军队能相互联系,书信消息能迅速送达。就象这份诏书,如果不是这条通道打开了,那么最少得晚半个月时间,才能送到王巨手中。甚至他与熊本的联系都变得很困难。 如果让归来蛮与易溪等部联合起来,随时便将这条通道切断,大理弄不好就成了孤悬的海外之地。 不过这一回用兵归来蛮,一定要打探消息,谋定而后动,象王宣那样用兵肯定不行的,八百对六千,还是匆匆忙忙地应战,岂能不败?并且能聚集六千兵马,说明归来蛮实际不可小视了。 不仅要立即用兵,还要狠狠地震慑,否则即便平定大理,泸州地区仍动荡不休。 第三件事便是讲到治理,动乱的根源不是普通的蛮民,其实许多蛮人地区普通的蛮民比汉人更可怜,他们不是民,而是奴,真正的根源便是这些蛮首,因此得想办法改土归流。例如象这次叛乱,便是一次改土归流的大好时机。改土归流了,其境也就太平了。 而且现在就有一个最好的观察场所,王巨在广南西路许多蛮区实施了改土归流,让京城派巡察官员下去看一看变化,与百姓的生活情况,就能看到效果如何。 然后将奏疏送走。 两军忽然变得很平静。 “大瞟信(皇帝),宋军分出一路兵马自牟州南下,剿杀豪强,分配土地。”斥候禀报道。 “分出三万兵马,还有原先攻打秀山城的那几万宋军也在剿杀豪强,分配土地,并且渐渐向最宁府方向转移。” “下去吧。”杨义贞看着地图说道。 王巨这个改土归流已经不算是一个秘密了,并且一度让杨义贞感到很艳羡,以前大理各部强横,也成了大理治国的一个弊病,只有象王巨这样,以后才能做到真正治理大理。 不过他是学不来的,王巨是外来人,可以这么做,而杨家是当地豪强,牵扯了更多的因果线(指利益关系),如果这么做,即便环境许可,也只能引起更大的反抗。 现在就是一个机会,各部豪强多带着丁壮来支持两家了,支持高家的兵士与豪强们要么被王巨击毙,要么关押起来,各地兵力空虚,正是改土归流的好时机。 所以王巨让姚麟带着三万兵马,并且从战俘中找出一些人做向导,又让余下战俘兵共同做着民夫,押运粮草,并且许诺押运粮草结束后,就释放他们回家了,另外还有一定的补贴。 当然,这只是普通的士兵,各军的将领继续关押着。并且押运粮草的还有来自罗殿地区的士兵,他们负责着监督。 三万大军力量虽强大,可是每天消耗是很惊人的。 姚麟带着三万兵马,徐徐向南推移。 杨义贞暂时舒了一口气,即便高家召唤了许多兵马过来,各地仍有一些反抗力量,而大理面积太大了,即便一个威楚府与最宁府,王巨不折腾三四个月,都没办法做到真正改土归流。 但因为分出两股强大的兵力,暂时宋军对他构成不了威胁。 他在打听宋军的消息,王巨也在打听他的消息。 杨义贞并没有甘心束手就擒,正好大理多年来积攒了大量财富,于是杨义贞将这些财富拿出来,继续从后方招募了大量士兵,在他厚金重赏下,包括偏向高家的永昌府各部又陆续派出大量士兵。 王巨听了表示肉痛。 大理城中的财富都是钱哪,他现在最缺的就是经济,现在却让杨义贞全部糟蹋了。 苗履看到王巨的表情,有点儿好笑,因为这个计划正是王巨制订的,不这样,姚麟如何调转方向,迅速进入永昌府境内?以后又如何顺利在永昌府境内实行改土归流? 但他不知道这个经济,给王巨带来多沉重的压力。 并且也给章惇带来了沉重的压力,王巨缺少经济,还缺少粮草。 这个粮食除了从广南那边一步步运过来外,正好交趾旱季稻开始收割,于是王巨请求章惇支援。 怎么办呢,章惇只好发动百姓,将粮草利用富良江之便,运向大理。 关健是交趾境内并不是象朝堂上的那些文臣所想的那样,依然有许多交趾原来的百姓继续化身为强盗,四处抄掠。但这些人作恶时间不长了,只要大理城之战结束,王巨就用不着这么多兵力,并且为了就食之便,会将许多军队调向交趾! 时光一天天过去。 王巨的东路军队已经完全撤离了善阐府与秀山郡地界,转移到了最宁府,这也意味着他们离主战场更偏远了。 姚麟的兵马也正在哀牢山与无量山之间苦战。 或者这时候他能领会到当初燕达的心情,几乎全部是山多林茂的场所! 芒种不知不觉到来。 古代人有古代人的智慧,特别是二十四季节,如立春就是春季的开始。雨水则是降雨增多。惊蛰则是春雷乍动,惊醒了蛰伏的冬眠动物。春分则代表着昼夜时间一样,从这一天起白天时间开始变长了。清明则是天气晴朗,草木繁茂。谷雨则是雨量充足,谷类作物能茁壮成长。古人说的风调雨顺就是指这个,该落雨时落雨,该天晴时天晴。如果清明雨水多,谷雨则天天晴朗,这一年的夏收则完蛋了。 立夏则是夏天开始,小满是指麦类籽料开始饱满,芒种则是带芒的麦类作物成熟。 芒种,收获时季! 但这次的芒种与收获无关,因为大理的二四十时季,与中原截然不同。 它只是一个行动计划的代号。 到了芒种,三路大军齐齐行动。 “钻了这么久,终于到头了。”姚雄说道。 其实若不用兵,无量山景色还是不错的,说不定在某一个山洞还有一个神仙姐姐的雕像…… 但用兵了,在这个地形里无疑很苦逼,特别是许多山区,即便原先的大理,也无法直接管治,当然,这些部族也多不听高杨两家调动,因此各部都保留着一定的力量。 二十多天用兵下来,虽然将许多部族均分耕地了,但是宋军陆续产生了许多伤亡。最让姚雄气愤的是,这一均分土地,对普通寨民是一件好事,但这些寨民仍不领情,甚至继续反抗。 不过姚麟倒也沉得住气,因为王巨所做的这件事,即便当初宋朝平定巴蜀都不敢做的。但他也低估了宋朝某些士大夫的能力,就象李顺王小波起义,宋朝平定后,张咏敏锐地默认了李顺王小波的“均贫富”,也就是均分的耕地,为各户的耕地。由是这一地区百姓户数激增,却没有产生严重的兼并。 张咏可没有金手指的。 但王巨这么做,难度确实不小,即便灭掉杨义贞的军队,还要用兵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勉强将大理平定。是勉强,许多地区王巨仍无能为力。特别是那些以狩猎为生,刀耕火种为辅生活的部族,让王巨如何均分耕地?还有一些部族过着原始共产的生活,只是极度落后,并没有严重的兼并剥削现象,王巨如何均分?至于那些地形恶劣的地区,王巨更是束手无策了。 不过相对而言,南方肯定比北方大草原好,因为各部族活动范围终是有限,而非是象北方,那是真正的游牧,用中原的这套制度,在这时代,根本就没有办法治理。 说完这句话,三军开始行军,翻过无量山,直指孟佑地区,目标,永昌府……不是,而是绕过永昌府,直指云龙赕。并且这一行也改变了以前的做法,行军速度变得很快,甚至为了提高速度,让所有押运粮草的战俘与一万战斗力稍差的战士全部回去,战俘将会立即解散,余下的则继续做为后勤兵种,押运粮草配合王巨的主力军队行动。姚麟叔侄则带着两万精锐战士,以及少量干粮,就开始迅速上路了。 另一边的军队同样憋了很久。 “哈哈哈,”苗授渡过大渡河,高兴地大笑。 这几年因为王巨,他与刘昌祚一直在河北主持训练边兵事宜,错过了许多战功。 现在终于到了他大显身手之时。 可能结果会让他有点失望,因为在大理西北各地,大多数兵力都让杨义贞抽调到大理城了。 这两路兵马行军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到杨义贞耳中,他最关注的还是王巨这支军队。 琼娘说道:“官人,要小心哪。” “放心吧,今天是芒种,我是收获麦子的,岂能有危险?” 若这算是麦子,那也是一个超级大的麦子了。 第698章第三个(下) “董蒿,就看你的了。”燕达说道。 “燕将军,放心吧,交给末将。”董军将说道。 随着他走出大帐,开始一连串的下令。接着大量虎踞炮被推了出来,放在关寨前。 大理城位于点苍山脉东侧,这里同样是多山地带,不过在它的东面则有许多巨大的盆地。然而在这些盆地东面又是茫茫群山,当时杨义贞就是借助这些群山的地利,阻挡了高智升大军继续西上。然后才有了燕达与和斌两军夹击,杨义贞反攻得胜的故事。 现在这个困难也轮到了王巨。 大军想要顺利西上,必须得先攻破几个关健的关寨,不是关,因为都是杨义贞就着山势,在险扼处修建的一些简易军寨。 在董蒿指挥下,一个个猛火油瓶子掷于这个关寨上。关寨比较高,因此猛火油瓶子并不大。 主要是大理方面的军队不懂这个物事,否则及时用泥沙覆盖住,燕达又无辄了。但他们也知道不好,于是有一个胆大的将领带着人居高临下往下冲,想要阻止。然而只冲一半的时候,燕达指挥神臂弓手,生生用一波波箭雨射退回去。连掷了四五波猛火油瓶子后,这才抛投另一样物事,裹着易燃物正在燃烧着的球状物,起点燃作用的。 随后又继续抛投着猛火油瓶子。 迅速在寨栅前后烧起一片火海,火势并不大,但也足够了。 看到敌人产生了慌乱,燕达下令道:“冲。” 但是这些关寨确实给宋军带来了一些麻烦,苦攻了七天,才陆续将这六七个关寨拿下,并且付出了近两千官兵的牺牲。 宋军徐徐抵达云南赕,这里离大理城很近了。 傍晚的余辉洒在大地上,王巨轻声叹道:“三年时光了。” 这是指他来到广南已经三年时间。 “少保,不止三年了,是三年零两个月。”王紫川纠正道。 “那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的。” “嗯……?” “当初少保承诺来南方最少三年,最多四年,平定交趾。其实过了三年,朝廷可以召少保回京城。” “你这小子。”王巨在他头上拍了一下。王紫川的意思是三年时间过去了,王巨承诺平定交趾,也早平定了,现在平定大理是额外赠送给宋朝的礼物,那么大理平定后,可以召王巨回京城了。 不仅仅是回京,相信这次王巨回京最少能进入两府为相。当朝宰相哪,那一个不想? 这说明王紫川这几年也大有长进。 不过不止他想的那么简单。 三军秩序井然的扎下军营,忽然远处探子迅速骑马冲了过来,来到王巨身前,翻身下马,说道:“少保,杨家自大理城发出十万大军,正向我们这边扑来。” “再探再报。”王巨冷静地说,然后迅速将燕达与苗履以及各军将召集商议。 “杨家还能召集十万兵马?”一个军将怀疑地问。 “这段时间杨家募集了不少新兵,”王巨说道。 但也未必有十万大军,这时候行军作战多是虚数,有时候是真实的兵力,有时候仅是吓唬人的,就象曹操八十万大军下江南,实际哪有?可是自己与西夏两次惨战,西夏号称十万与三十万,真实兵力却是很接近这个数量。 因此王巨顿了顿说:“虽可能不足,但非常接近。” 他重视情报,两军还未开战,便广派斥候,甚至在很早就派人潜伏在这一地区。但不可能让斥候一个个清点具体的兵力,只能听敌人的议论,或者观察后做一个大约的估计。 燕达想了想说:“少保,据我猜测,此时杨义贞大约也得知我们另外两路的消息。” 另外两路便是指姚麟与姚雄的南路兵,以及熊本带来的西北路军队。南路军行军速度很快,据早上得知的消息,他们已经行军到了枯柯赕,估计现在已经接近了未来云南路的第三府永昌府。一个云南路置了三府,这说明朝廷还比较重视这一地区的,虽然有人不喜,但是大理面积太大了,几乎相当于宋朝四分之一的面积,就是人口少了一点,所以置了三府,也是为了便于管理。不过王巨怀疑朝廷隐约想有将云南路还要分割成两路或者三路管理的想法,毕竟正式置了路一级的机构。想要减少安史之乱的可能,那就得将其进一步弱化。如果一切为三,那就不会有遗留的危害了。 不过真相如何,王巨也不大清楚。 但这个城池也比较高大坚固,即便兵力空虚,姚麟没有带充足的攻城器械,也不易能攻克的。当然,王巨不会傻呼呼地真让姚麟攻克永昌城,这一行真正目标非是永昌府,而是大理城西部地区的云龙赕。 可从现在兵力走势,似乎宋军不仅仅是想拿下永昌城,而且还想对大理两面夹攻。 至于熊本兵力到了哪儿,王巨不大清楚了,中间终是隔着杨义贞的兵马。 王巨说道:“燕将军,你意思是说我们三路兵马围攻大理城,特别是大理城后方的兵力让杨义贞陆续抽调出来,熊公正以很快的速度杀向大理。杨义贞感到危险,又看到我们陆续地分兵,中路军兵力并不多,所以杨义贞又想吃掉我们这一路兵马了。” “这是他们唯一能做出的选择,如果派军队回去,那不是派军队回去,听闻后方有警,马上军队就溃散了。如果派军队南下,相隔有点遥远,又多是山路,还未等他们狙击到姚将军的兵马,我们已经抵达大理城下。” “为什么不投降呢?”苗履问。 “他们兵力比我们还要多,怎么投降啊?”燕达乐道。 “这倒有可能。” “少保,但我认为这是一个机会。” “说说。” “洱池东面有许多甸子(盆地),有的甸子面积广大无比。我们兵力少,可有许多骑兵。”燕达道。 王巨现在手中的兵力是不多,但那又如何呢,当初在庆州与西夏兵力相差了三倍,还不大败了西夏大军。况且是大理的军队?最主要杨家虽有主人之优势,可是王巨打着段氏的旗号,在人和上并不弱于杨家。俺们是外来者,你们却是“乱贼”,大家彼此彼此。 另外就是骑兵,现在九成骑兵集中在王巨手中。当然,这个骑兵不能与蒙古骑兵相提并论了,但与步兵相比,他们还是一辆辆小型装甲车。 并且拿下数关后,现在无论是云南赕,还是品赕地区,有许多大型盆地适合大规模的骑兵冲突。 这才是王巨军中最大的优势。 燕达又说道:“因此一战而胜之,再用骑兵席卷,跟随着败军后面,咬紧这些败军,趁机拿下龙尾关。” 大理城有四大屏障,西边是点苍山,东边是洱池,北边是龙首关,南边是龙尾关。天宝十三年,唐朝派剑南留后使节宓率十万大军攻南诏,正是在龙尾关前受阻,加上缺少粮草,水土不服,将士饥肠辘辘,军中又有许多人染病。于是南诏王阁逻凤与吐蕃联合起来进攻唐军,导致十万唐军全军覆没,李宓自投洱海殉国自杀。 当然,王巨想攻打大理城,也注意到这段历史。 因此一防的就是疟疾,水土不服还好一点,来的不是中原军队,而是广南西路的军队,虽有影响,影响不大。二防的就是粮食,僵持了这么长时间,王巨筹集了大量的粮食。 并且王巨原来的计划也不打算强攻龙首关与龙尾关,这不是杨义贞在云南赕西侧山脉上设的那些关寨,而是真正的重关,远比善阐城都难以攻克。 所以王巨打算先行来到洱池湖畔,然后先僵持起来,再大肆造船,不怕拖时间,时间拖得越久,对杨家军马越不利。如果杨家将士出关而战,那是最好不过。然后分出兵马,一从水路进攻大理城,二是从点苍山背后绕道,翻过点苍山,来到大理城。反正王巨以前皆训练了这两种兵马,一是水陆多功能兵种,一是特种兵,专门对付各个山地地形作战的兵路。 不过王巨也不知道一件事,忽必烈南下大理时,也在龙首关前受阻,于是派兵士翻过点苍山,绕过龙首关,这才逼得大理投降。 龙首关与王巨无关,龙尾关是必须得让开的。 但这个关十分重要,向东就是白崖路,马上王巨必须进攻的地方,赵赕与白崖赕,直南就是蒙舍路,如果杨义贞胆子更壮一点,分兵狙击姚麟的军马,就要走这条大道。再向西南便是永昌路。 如果不用绕开,就能直接拿下,那要省去王巨不小的麻烦。 其实燕达这样说,基本就说出了大约的作战方案了。王巨想了想,也默认了燕达的作战方案。 大家就围绕着这个想法,开始制订具体的行动计划。 大理十万大军很快就到达了。 杨义贞放弃了雄关雄城之险,也确实迫于无奈,现在大理不象南诏,那时候他们能请动吐蕃派援兵过来。现在高原上的吐蕃早不知分成几百个几千个部落了,各不相统一,杨义贞上哪儿请吐蕃援兵过来? 而且王巨这种稳打稳扎,也不会出现象唐军那种局面。 甚至因为王巨的改土归流,杨义贞都没有办法从侧翼对王巨的后方发起进攻。不过就是不改土归流,他也没有办法对王巨后方发起进攻,你是反贼,如何能鼓动起来宋军背后的大理人替他卖命? 虽然大理城有雄关之险,一旦让宋军三路兵马合围起来,里无粮草,外无救兵,早晚还得必败。并且家园沦陷,各部将士如何作想?说不定就象褒州城那样,让手下将士将自己脑袋割掉,向宋军请降了。 所以只好放手一战。 胜了最好,败了打算投降。 洱池东部地区有六大盆地,最大的一块在赵赕,一个不规则的长形盆地。其次是南面开南城的长条形盆地,再其次是白崖赕的椭圆形盆地,然后是品赕的圆形盆地,与云南赕两块腰果形盆地。不过云南赕这两块盆地不及其他几块盆地平坦。 战争就在品赕那块圆形盆地与云南赕南边腰果形盆地之间的比较矮小的山峦上打响。 十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却遭到宋军顽强的狙击。 不过这里的地势并不是太险恶,不大利于防守的一方,两军交战一天,互有伤亡,大理伤亡比较惨重些,可是宋军也陆续出现了不低的伤亡,并且局面对大理有利,毕竟大理的兵力较多。 打了一天下来,杨义贞让三军停下进攻。 第二天继续。 这样互拼,对宋军很不利,两天惨战,宋军伤亡的兵力几乎达到了四千多人。 相反的,杨义贞反而感到有些安心了……并没有其他的意外。 变故就从这一夜开始。 到了四更时分,宋军忽然扑向了杨义贞的军营。 杨义贞还是很小心的,并且活学活用,仿照王巨扎营的方式,挖起壕沟,扎下营栅,昼夜派兵士巡逻。 因此宋军袭营很不成功,但宋军却继续象飞蛾扑火般地向杨义贞庞大的兵营发起一波波的进攻。杨义贞搞不清楚宋军在搞什么鬼,既然宋军放动出击,那是最好了。于是清点兵马,开始准备出营主动进攻。 就在这时,苗履率领一万多兵骑兵杀向了他的后方。 这是五月初三,正是月色最黑之时,加上他们一起被吸引到了前面,因此直到苗履扑到后营前面,大理军队才发现了他们。 没有办法防御了,一支支骑兵杀进了杨义贞的军营,又是夜黑之时,加上大理本来就缺少相互的配合与统一的指挥,一眨眼之间,整个十万大理军马就产生了混乱。 只要乱掉,就注定失败了。 天色渐渐亮起来,可是大理各部各自为战,最终有的部族率先逃防战场。 有人带头逃,余下的一起开始逃跑了。 苗履率领着一万多名骑兵继续在后面追杀。 一路追到龙尾关,这么多败兵,能不能不放人?要命的是杨义贞本人还在后面,没有逃过来。龙尾关上的守军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任由败军夹杂着宋朝的骑兵涌入关内。 但也只让苗履拿下了龙尾关,城中的大理军队听闻到前方消息,立即集结大军出城救援,这时想苗履的兵力不多,只好停下进攻,也让杨义贞侥幸逃进大理城。不过战略任务实现了。 “大理军队太弱了,”一个姓高的军将说道。 燕达敲打了他的脑袋说道:“不是太弱,是缺少军纪,缺少配合。” 但这一战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惊喜,王巨顺利地进入龙尾关,不过没有立即对大理城发起进攻,而是分出兵力将周边各部族一起扫荡,改土归流了。 此时大理城中却乱成了一团。 有的人要投降,有的人要撤退。 杨义贞犹豫不决。 但这个局面却是王巨最想要的,这一战大捷,是一个意外之喜。不过却让这一路兵马的时间推前了近十天,与其他两路兵马脱节了。 不过王巨还真害怕杨义贞撤退,于是派使进入大理城,劝杨义贞投降,说好的给你一月之期,早过了一月之期,但现在还给你一个机会,限你十天之内降役,饶你不死。 杨义贞迫于无奈,便派使问王巨,我投降了,宋朝会给我什么? 王巨答道,你会认为我朝会给你什么待遇,想我想一想,两天后再给你答复。 使者走后,王巨说道:“燕将军,安排人手封锁点苍山路口。” “喏。” 两路兵马,姚麟的兵马要更早一点,虽然这一路也要走很远的路,不过他们不是以战争为主,速度更快。所以不能让杨义贞得知姚麟这一路兵马真正的目的地乃是云龙赕。 至于熊本的兵马,那是明棋,隐瞒不住的,也不用隐瞒。 因此必须将点苍山路口封锁住。 然后王巨找到段氏兄弟,将他们带出龙尾关,看着这个熟悉的雄关,兄弟俩多少有些五味杂陈。 王巨带着他们来到一片茶山下,说道:“这就是以后你们段氏的封田。” “谢过少保。” “不用谢,战争快要结束了。” “那老贼如何了?” “放心,我会给你们段氏一个满意的交待。但我带你们来这里,不是说战争,而是战争要结束了,我也要快离开大理了。” “少保……” “你们也不用担心,接替我的官员乃是章质夫,他与我乃是好友关系,我会嘱咐他对你们关照,至于以后的官员则是政军财刑分割,不可能独断专行了。可有几条,你们得记住,大理城乃是你们段氏的都城,未来不是大理国,而是云南路,首府乃是善阐城,并且陛下赐名为昆明府。虽然以后不限制你们兄弟的自由,但你们得记住两点。” “那两点,请少保吩咐。” “第一点,偶尔去京城觐见陛下,不是讨陛下欢心,而是讨朝中的各个大臣们欢心,大家对你们皆没有敌意了,你们段氏才能与大宋永享这份郡王的荣光。第二点,戒告你们的子孙,不要有其他非份的想法,最强的军人乃是在北方,而非是南方,有非份想法你们也实现不了,反使你们段氏与这一方百姓生灵涂炭,包括大理城,虽然我将这里做为你们段氏的封地,最好少来……” “我知道,学习后主……”段正淳说道。 “那有刘后主那么可怜?不过刘后主的智慧你们得学习的,特别是你们的身份,正是因为这个身份,我才派人营救你们,才向陛下再三请求,赐你们郡王之爵,以及各种补助,但也是因为这个身份,做事得小心,毕竟这个身份有一些过逾的举动,就会产生瓜田李下之嫌。” “少保之恩,正明永世不忘。” “这句话就莫说了,希望这份土地早日安宁吧。”王巨道。 两天后,王巨派使进城,说,我不知道我提出什么条件,你才能满意,才能投降,你自己儿说。 这时候段正明郡王的爵号还未下来,杨义贞便说,最少是郡王,另外我不想进京城。 王巨过了两天,又说,这个条件太高了,能否降一降。 实际这时候姚麟的兵马已经到达云龙赕了,也就是大理府西路让宋军堵死了。 暂时杨义贞还不知道,于是又说最少是国公,并且让我呆在大理。 可这一回王巨却没有回话了。 然而杨义贞很快就接受到一个消息,宋军的西北路军马已经连破三赕城、成纪城、牛赕城、鹤川城,兵临罗鲁城下。 杨义贞大惊失色,又派使求见王巨,可这一回王巨连使者都不见了,直接扣押起来。杨义贞感到不妙,于是又派出更多的人打探消息。结果就传来罗鲁城被攻破的消息。 熊本也没有带多少攻城器械,然而后方的兵力一起让杨义贞抽走了,无兵可守,因此一路势如破竹。并且杨义贞又得到一条消息,另一支宋军并不是攻打永昌城,而是奇兵插到了云龙赕,拿下云龙赕后,正在从西侧兵向点苍山。 “中计了。”杨义贞呆呆地想到。 于是又派使向王巨请降。 但这回王巨不但不见使者,相反的将大军徐徐从龙尾关拉出来,兵临大理城下。随着熊本迅速兵临龙首关,姚麟率军从点苍山翻越过来,南北夹击,龙首关被攻破。 三路兵马将大理城层层围住,随着王巨就命令三军准备攻城,就在这时,城中忽然乱作一团。有人要战,有人要降,结果自己儿打了起来。王巨从塔楼上看到城中的景象后,果然下令道:“攻城。” 城头上的大理守兵只是做了一个样子,就被宋军登上城头,打开城门,三军鱼贯涌进城中。 王巨对王紫川说道:“你立即去善阐城,告诉和斌将军这条喜讯,这是第三个国家……” 第699章另一个世界(上) 据说和斌接到消息后,大笑三声,然后去世。 其实这是武将最好的人生落幕了。 王巨看着王紫川骑马离开,叹息一声,也涌进城中。 不用他吩咐,各将就知道怎么做了,抓俘,接管仓廪,接手大理的皇宫,以及将城中的所有权贵一起抓捕,除了段正明的岳父董家外,其他人都可以当成叛逆处理了。 熊本也进了城。 苗授与刘昌祚看到王巨大喜,还是象以前那样称喟:“明公。” “许久不见,”王巨也露出欣慰的笑意。这一别,真的很长很长时间了。 “一杯浊酒喜相逢,熊公,苗将军,刘将军,我们找一个地方痛饮几杯。”王巨又说道。 “这……” “放心吧,我们处理过一回善阐城,军中各军将不用吩咐,他们都知道怎么做了。”王巨道。 但王巨军法还是森严的,每一军将行动时,皆派了一支强大的军法队在后面监督着,以防士兵进城后胡乱烧杀抢掠。 几人来到一家酒楼,酒楼大门畅开着,可里面看不到一个客人,这时候谁还有心意来吃饭? 王巨安慰了一番,酒楼的老板才亲自下厨,替他们做菜。 熊本道:“少保,这里可立即不朽之战功哪。” 北宋真正扩张时,乃是宋太祖时候,连番收回巴蜀、荆湖、广南与南唐,然后到赵匡义时代,逼得闽国与吴越献国,又收回河东,但这不是赵匡义的功劳,乃是禀程赵匡胤的余威才实现的。随后去连番两次北征失败,河北失去易州,西北李继迁崛起。宋真宗时,又丢掉了整个灵夏平原,北方又搭成了一个每年送银子的澶渊之盟。宋仁宗时,虽未丢失多少土地,却又开始送银子给西夏了。 直到几年前,王韶才收服熙河,扩大了疆域,但王韶的熙河之地,如何与交趾、大理两国相比,况且还有一个占城傀儡国。 “不好说啊。”王巨淡淡道。 熊本默然,做为一个有进取心的大臣,看到今天的局面,会很开心的,然而纵观朝堂的动态,可能还真不大好说啊。于是他喝了一杯酒,道:“少保,我们几天后也要回去了。” 王巨点点头。 熊本这次做得不错,有的功劳不一定非得象云南赕那一战才能看得出来的。 如果不是熊本这一支兵力牵制,王巨就不敢让曲珍将那数万兵力撤到最宁府。那样,仅是后勤供给一项,也能将王巨压趴了。并且王巨也不大好用兵了,就象这一战,杨义贞看到失败,后面没有宋军,就未必会逼得走投无路将主力聚集出城一战。即便最后不利,也能从容撤回谋统府,甚至弄不好,王巨就陷入了泥沼战。 但熊本率领一万蕃骑过来,甚至还有一部分环庆路的蕃骑,有的蕃骑王巨还认识,这一撤,整个西北兵力多少有些空虚。虽然不知道西北的消息,但相信这么长时间,西夏肯定多次发动了入侵。 况且熊本将西北后方的主要部落与城池一一解决掉了,现在最头痛的是南方与西南方,皆是炎热地带,不怕冷怕热的蕃骑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 王巨举起酒杯说道:“还要谢过熊公。” “皆是为朝廷办事,何来谢字。” “熊公,你可知道归来州蛮与晏州蛮?” “听说了,不过少保,晏州蛮属于泸州管辖……”熊本道。 泸州非是乌蛮地界,王巨如果越界用兵,那就会真让一些文臣议论忌惮。 “熊公,你误会了,只是朝廷忽然莫明其妙将那一战的经过用诏书发给了我。”王巨说。其实就是朝廷准他用兵,王巨也不大愿意。别看燕达打通了那条通道,实际就是那几个月的用兵,今年走私省下来的钱帛都整个儿打掉了。也不是太远,而是山高水长,运输不便,这还得泸州附近的官兵去解决,大不了王巨可以提供一些兵力支持,物资王巨出不起,出得起也不能出,那是浪费。 熊本也立即想到了,这可能是朝堂上有一些人担心能拿下,却不能很好治理,以后整个大理都象泸州南边那块那样,宋朝不是开疆拓土,而是整掉到大海里。他说道:“少保,我也担心哪,蛇无头不行,鸟无翅而不能飞,早晚这些部族还会产生新的首领。” 王巨的改土归流,就是将各个蛮首弄掉,就包括军中这些战俘中的首领,以及贵族,王巨虽然不杀死他们,也打算转移到外海去。反正海外岛屿诸多,随便往那一个岛屿上一扔,自生自灭吧。看能不能再做皇帝权贵? 接着将这些人的耕地田宅一起均分。 不过这些部族早晚还会产生新的领袖,一旦各部陆续有了新的领袖,改土归流政策就意味着失败了。 王巨摇头道:“熊公,这个都不用担心,没有了耕地,又失去了征税权,即便各村寨产生一些有威望的人,也无法号召百姓谋反。除非官府苛暴,那样无论是大理,或是中原,性质皆一样,百姓被官员逼得活不下去,只能揭竿而起,天下大乱,又何来大理与中原之区别?” “这倒也是啊。”熊本再细想,不得不承认王巨说得有道理的。 王巨这才转过头问苗授与刘昌祚:“你们在河北训练的那几支边军如何?” 一开始是章楶在河北训练边军,看到效果不错,朝廷又在高阳关与河东地区训练了两支边军,就是苗刘二人负责的。 “勉强能用……”刘昌祚说道。 “何来此言?” “原因很多,”刘昌祚道,让他细说,又说不上来。 王巨倒能领会一些,仅是文臣的掣肘,就让二将为难了,况且其他。 苗授道:“如果辽国侵犯,想让他们上战场还是很难,最好得象明公所说的那样,有一两次实战之经验。” 刘昌祚道:“不仅如此,其实还是看将帅之能。如果换成其他人,大理未必这么容易拿下。” “其实还要感谢陛下的信任,如果不让我领手两广军政财之大权,我就无法募集大量南方士兵,这次用兵,疟疾与水土不服始终未产生大量杀伤,固然是我做得很小心,主要还是军队的兵士多来自南方。” 在这里,王巨才说了实际话,北方军队虽然战斗力强大,可一个南方的水土就让北方军队头痛了。只要将这一点克服住,别看大理面积广大,实际用兵难度远不及王韶在河湟的用兵。不过话说回来,只要能找到致命点,就是辽国也未必对付不了的。可这个致命点,谁能一一找出来? 大理城渐渐平定,熊本带着大军撤回西北了。 不过想到达西北,还有好一段时间。 他们的费用不用王巨支付的,所以说还得要朝廷支持…… 曲珍继续在最宁府搞土改,但陆续向南推移,然后进入交趾,后勤现在仍是一个让王巨头痛的话题。 燕达率领一部分军队继续向西北出发,熊本带的速度快,许多地区还没有解决。 姚麟则率领主力军队南下。 现在只能说大理粗定了,想要彻底平定,恐怕得到年底了。 章楶终于率领一百多名官员姗姗来迟。 州县一起划分好了,可是朝廷还没有将官员凑齐。 王巨几乎无语。 不过在这些官员心中,实际大理等于是另一个世界了。 如果不是朝廷升官爵,恐怕就是这些官员也不愿意来。 王巨将这些官员集结,问了一句:“你们未来,这里是如何管理的?” “啊?”诸人一起惊讶,是啊,石城郡开始有官员先前来治理了,可其他地区呢? “难道不管理吗?我迫于无奈,只好让一些管事来管理,但现在来看,他们确实做得不错,难道你们不如一个管事?” 朝廷派出的这批官员,至少大多数人在政绩上表现还不错,万事开头难,这个道理赵顼还是知道的,如果派的官员差,指不准又象巴蜀那样了,到时候怎么办?一是用兵更困难,二是难道象宋初那样借助豪强吗,又产生万恶的旁户吗? 所以这批官员政绩皆不差,而且在基层磨勘了好一段时间,只能说各人前来皆升官了,如主薄升成了知县,知县成了通判,通判成了知州。 但这两次拓疆开土,让许多候补官员一起欢呼雀跃。那么多差官到了南方,后面得派官员填充,他们机会来了…… 至于主薄呢?现在只有一百来名官员,那还有什么主薄? “如果大理百姓真象传说中那么凶恶,我岂能在几月时间就将大理平定?”不过王巨还是制订了律法,不得民间斗殴,先动手者不论对错,用拳头者笞五十,用凶器者杖一百,然后再根据对错判决。至于羁縻地区可能会抄掠,那就让他们抄好了,为何请求章楶前来大理,就是用兵的,只要前面一抄,后面正好用兵平定,改土归流。 王巨又说道:“这些管事将会协助你们两个月时间,让你们先行熟悉。” “这个好啊。”章楶眼睛一亮。 但王巨也不仅是权宜之计,这些管事在管理过程,或者经营过程中,也是进一步很好的磨砺,过了两个月,秋风起,他们一个个回到广州,随海船去海外,就可以顺利地担任海外各市的官员或者各个产业的主管了。 其实海外那摊子太大,现在也有了一些乱象。 “但在你们各自未赴任前,我再让黄醇之对你们进行培训。”王巨又说道。 一是让他们熟悉大理各地的情况,二是让黄骅教导他们如何去治理这一方百姓,以及处理民族关系,与当地的风俗习惯。不然对于这些官员来说,来到大理,完全是一门子黑。 当然,以后上了轨道,朝廷也了解这里的所有情况,那就好治理了。 如果官员贪苛,就象王巨所说的,不要说大理,即便在中原,也会官逼民反。 其实大理还要好一点,终是地广人稀之所。反而东南因为人口稠密,以后压力越来越大。不然何来的方腊起义土壤?方腊之所以能顺利剿灭,乃是方腊胡作非为,据传灭掉方腊后,在一个山洞里找到无数关押的妇人,全部赤身裸体,供方腊手下所谓的“义军”玩乐,结果方腊灭亡,这些妇人一起逃出山窟,导致几十里都是赤身裸体的妇人在疯狂地逃窜。否则那次说不定就让方腊得势了,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抗金英雄。 王巨说着,让黄骅将他们带下去“培训”。 不过章楶脸色仍很慎重,大理不象两广,对中原认同,这里百姓对中原的认同度并不高,以后想要顺利治理这里,依然很难,那怕王巨将许多地区改土归流了。 “子安,有多少地区改土归流?” 王巨拿出一张大地图,还有许多地区没有平定,图上只标了平定的地区,全部绿色的是改土归流的地区,灰色是羁縻地区,但以后可以改土归流,褐色则是无法改土归流的地区。 “无法改土归流?” “有各种原因,”王巨说道,主要就是地形,章楶未来时,王巨带着一拨兵马翻过了高黎贡山,山那边就是面积广大的腾冲府地区,如果按后世疆域划分,实际就是整个缅甸的西北地区,现在都属于大理的羁縻地区。 所以为什么需要段正明呢,并且让大段正明以后的爵号为云南郡王,一部分是为了安抚境内的百姓,利于平叛,一部分就是便于安抚这些羁糜地区的各蛮部。 但王巨此行用意非是招安,在大理南方就是蒲甘国,十几年前蒲甘国王阿奴律陀用兵大理,可能因为遭到了大理顽强狙击,可能是因为道路遥远,后勤不便,两国不胜不败,于是和解,阿奴律陀率军撤回,但让景昽地区西部,以及永昌府南部的掸邦地区各酋长纷纷向蒲甘国倒戈,因此从疆域上,这一片地区就属于蒲甘国了。 王巨眼光盯着蒲甘国,倒不是想争这些羁縻地区,而是怕蒲甘国进一步强大后,会对大理构成威胁。 另外就是从地缘上,王巨也想得到蒲甘国,那么就可以打通一条道路,直接与海上贸易联系在一起了。这个意义不仅能造福大理,甚至都能造福到巴蜀百姓。 而且想用兵也比较简单,章楶来了,就是最好的助手,随便找一个借口就能用兵了,并且正好将大理平定得差不多,天气也进入了冬季,正是用兵蒲甘国的时候。 因此他到了腾冲府边缘地区转了转,应当来说,蒲甘国与腾冲府边缘地区情况差不多。 结果看了后,立即熄灭了这个想法。 太落后了,因此某种意义上来说,大理周边对于宋朝许多官员,是另一个世界。 在这片地区能看到原始社会、半原始半奴隶社会、奴隶社会、半封建半奴隶社会…… 比大理多姿多彩的地形还要复杂。 “果我如所料……”章楶听王巨将详细的情况讲完,喃喃道。 王巨说道:“质夫兄,你勿用担心,我会让黄醇之,以及一些得力的管事留下来帮助你,至少帮助你两到三年时间。” “子安,那些管事为何听你调动?” “质夫兄,还记得延州十商户?” “记得。” “其实他们就在海外海商的主体,不然你当真以为海商们那么容易感化,大公无私?” “原来是这样……” “另外以后海外还抽出三百万贯钱帛,化为大理需要的物资,送到大理,资助你治理这方土地。” “这个太好不过……三百万贯?” “质夫兄,海商们自今年起,所有贵重香料珠玉一起走私了,不经市舶司榷香。” 章楶大惊失色。 “一样,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虽走私了,还是用来治理百姓造福百姓,既然拿下大理,大理百姓就不是大宋百姓吗?” 章楶苦笑地摇了摇头,不过这两项支持太给力了,不要说君子耻于言利,没有钱,如何用兵?没有钱,如何兴修农田水利?没有钱,如何开办学堂,普及教育? 有了这三百万巨资,再加上王巨执行的税赋政策,章楶才有底气将这一方土地治好。 “质夫兄来得正是时候……”王巨说道。如果想用兵蒲甘国,现在就开始动手了。现在不动手,朝廷调令早晚就下达了。正好趁自己在的时候,在边上辅助章楶调兵遣将,不熟悉这些边军将士,如何用兵?也可以辅助章楶治理,那么自己走了,章楶也能顺利接手大理未来的军务政务财务了。 两人商议良久,王巨才停下,然后将一叠厚厚的立功将士名单送向朝廷。 这不是我的军队,而是朝廷的军队,连灭三国,牺牲惨重,难道让我来抚恤吗?让我来奖励吗? 不然怎么办?真缺钱啊。 其实朝堂上正在为王巨的安置而争议。 依吕公著之意,让王巨判永兴军,西夏又不老实了,用恶人对恶人吧。 但王珪不同意,判永兴军还不如判渭州庆州延州秦州呢,这几州才能真正上前线,多会让永兴军的长官上过前线?这样对王巨太薄。 冯京说那就让王巨担任枢密副使吧。 王珪还是不同意,现在党争不象以前那样激烈了,但暗中的争斗仍在继续,王珪感到势单力薄,因此说了一句,冯公欲将王巨视为武臣乎? 这真的很重要,实际王巨自己儿都疏忽了,在他想法中,多半是枢密副使,如果什么判永兴军的啥,王巨会立即摞蹄子不干了,但王珪问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枢密副使多是文臣担任,不过王巨若是以军功上位的,那么就可以归为武臣行列。一归入这个行列,王巨仕途完蛋了。 可王巨当真只有军功? 且看广南西路的治理,其实就大理治理得也不错,只是时间短,又在平定之后,还看不出多大的成效。 因此王珪力荐王巨为参知政事。 “参知政事啊?”吕公著摇头道。 “吕公,是政绩能力不足乎,是资历不足乎,还是年龄太青乎?” “参知政事啊?”王巨看着任命同样也傻了,参知政事离首相只有一步之遥了,这个任命是如何通过的,难道朝堂上的那些士大夫一起改性子了? 第700章另一个世界(下) “恭贺恭贺,”章楶拱手说道。 这几年王巨动用国家主体军事力量——禁军其实真的不多,钱帛用得同样不多,不过也算是“动乱不休”,按理也到了休生养息的时间。 至于得到广大的南方有什么作用,且看这句话: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 交趾与海路扩张的搭配,使宋朝未来无疑又多了一个超级大粮仓,那么大灾之年到来,就有了一个很好的后勤保障。 大理因为道路原因,前景还不大好说,但现在已经有了一个乌蒙地区的大铜矿,凭借这一条就足矣了。 虽然说现在获利实际也不算是多,就连荆湖南路都不如,可成本低啊,前期征战不用说了,有了王巨的改土归流,后面治理也没有太大妨害了。 因此王巨在南方的举措,并没有妨碍宋朝的大局。 何谓宋朝的大局?西夏、辽国! 辽国真的真的不敢去想,但就是西夏,也没有那么好拿下的。 所以这几年国家应当算是太平无事了,在这种情况下,王巨去东府的作用远胜过在西府的作用。 以前还说资历浅,年龄不足,现在这两条也不存在问题了,一个东府副相而已,又不是首相。 所以他也没有多想。 “质夫兄,还记得王明吗?” 此王明非是后来专门与太祖作对的那个王明,而是与潘美平南汉的二号功臣的那个王明。 赵匡胤赵匡义用了赵普的策略,先南后北。南方的几个国家,吴越是最省心的,其次是南唐,再次是北汉,可北汉那时还有人吗(只有三万余户)?其余的蜀国与荆湖路都曾经一团糟,那怕闽国主动献降,还大闹了一场。 广南路离中原最远,闹得却不大,可也不算是很太平,陆陆续续地有了一些叛乱与战事,因此潘美呆了一段时间与赵匡胤打太原去了,但赵匡胤却将王明留在广南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收复南唐才将王明召回。 王巨刻意拿王明出来说事,其实意思是让章楶在未来这个云南路,若有大的叛乱立即镇压,若是没有大的叛乱,平时也要小小的用兵。 理由太多了,进一步改土归流,或者进一步对南方与西南地区开拓。 这样朝廷不会怪罪章楶,章楶也可以久留云南路。 毕竟朝廷官员良莠不齐,就是有好官员,也不懂军事,在现在的云南路不懂军事那成么? 王巨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阐善城。 一大家子兵分两路,一部还是从广南西路回去,然后顺着漓江、灵渠、湘水,自水路回京城去。王巨自己带着琼娘与十几名护卫,还有从大理收留的三名门客,直夺威楚府、弄栋府、大理府、谋统府,直达善巨郡,这是对琼娘的承诺,或者说他也想看一看这时代的香格里拉…… ………… “喝碗茶吧,让驴子息一息,”李老汉说道。 老俩口将驴车停下,抱着孙子进了路边墟市的茶馆。 这个茶馆位于依政县城南边的主道上,平时生意一直不错,虽然天气渐凉了,可在这个中午时分,还是很热的,更是坐满了人。 李老汉要了两碗茶,一碟果子,果子是给孙子吃的,还让伙计给他家黑驴添加一点草料,然后听着正中的先生说唱。 说的正是王巨用兵交趾的故事。 不一会,外面又来了一大群客人,看打扮象是从南边来的。 这也很正常,大理与宋朝的贸易,不仅是广南西路与戎州、泸州那边,在北宋还有一条主道,自大理建昌府跨过大渡河、黎州、雅州,直达邛州,前往成都府。这条商道不仅是马道,也有其他的贸易。 大理被宋朝拿下,都是宋境了,这段时间这条商道就越发的繁荣。 不过这群客人虽然个个骑着马,然而只有一辆马车,看样子还是坐着人的马车,非是货车,另外就是几匹矮马,然而李老汉与茶馆里的乡亲们都没有太注意,至于矮马,巴蜀矮马不要太多。 一行人也走到这个茶馆,领首的一个精瘦中年人吆喝着,也让伙计们送来茶水。 大伙儿都扭头看了一眼,又迅速听那个先生说书,不过这一群人正好坐在李老汉边上。 先生也看了这群人一眼,然后继续往下说,故事内容与真相偏差得不远,不过用的词语儿对王巨颇是不利。 确实,大理还好一点,但在交趾那事上,得看怎么看了,如果抛开国家不谈,王巨所做的是很有些残忍。 那群人中有一人站了起来,但又被另一人拉着坐下。 李老汉却是击掌叫好。 那个拉站起来的中年大汉就奇怪地问:“老翁翁,你为何叫好?” 虽是从南边来的,却是一口地道的北方口音。 不是北方口音,而是地道的宋朝官话,但李老汉哪里知道? 李老汉说道:“这位郎君,试问一句,那个王少保做法不残忍吗?再说大理是招我们大宋还是惹了我们大宋?” 那人显然第一次来到巴蜀地区,尽管李老汉也是用“官话”说的,还是听得很困难,因此愣了愣才又问:“王少保替朝廷开疆拓土,难道不振奋人心?” “大郎,你看我这孙子。” “嗯……” “他的父亲就是被那个屠夫拉去大理战死的,媳妇又年青,我这个儿子死了,她就改嫁了,我这一家子只有老的小的……” 那人似乎无法反驳了,平定大理的战斗主要是王巨所率领的军队,不过熊本带着蕃兵与蜀兵也陆续的参加了一些战斗,确实也牺牲了一些士兵。 若是官府抚恤不当,儿子死了,作为亲人肯定只会沉寂于悲伤之中。 于是那人沉默了,半久才喃喃道:“屠夫……” 吃了一会茶,李老汉又离开了茶馆,不过只是一会儿,那行人又追了上来。 刚才与李老汉说话的大汉就问:“翁翁,贵姓。” “不敢说贵,小的就姓李。”李老汉谦逊地答道,虽然不知道这行人是干什么的,但看上去还是不简单的。 “这驴车里运的是什么货啊?” “帛。” “纳税?” “小的家中只有十来亩地,哪里纳这么多税。这不是朝廷让乡亲们用丝绵纳税,因此一到秋后,帛价涨得快。小的就在春天用几个闲钱买帛,到秋税时再卖出去,赚几个差钱度日。” “是这样……翁翁有几个子女?” “就一个儿子,一个女子。” “一个儿子,官府怎么征丁了?” “儿子生得高大,官府就强拉去了,小的就知道不是好事,可看着巴蜀太平,于是没有反对,可心里面一直担心着,果然出了事。” 在古代,强拉兵丁,也是百姓最害怕的一件事。宋朝还好一点,特别是澶渊之盟后,但到宋英宗时就每况愈下了,先是陕西三丁刺一,然后全国广增厢兵,接着现在又有了王安石的保甲法。 可相对而言,巴蜀确实稍好一点,除了长江地区,因为西南夷,时不时爆发战斗,但在成都周边地区,自宋真宗以后,用兵很少的。 放在李老汉身上,这次王巨用兵大理,对他来说,是天降奇灾了。 另一人就说:“巴蜀不是产帛吗?” “师陀,这就是巴蜀的一桩怪事,因为路途遥远,运粮食成本过高,因此朝廷让巴蜀百姓用帛代粮纳税。所以巴蜀是产丝帛,然而本地丝帛一直不够用,于是到了纳税时,许多客商便从荆湖路那边将丝帛溯流而上,反过来运到巴蜀谋取差价。” “少……朝廷为何不做调节?” “如何调?” “让百姓纳钱,朝廷用这个钱到荆湖路那边收购丝帛,岂不省下许多浮费?”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朝廷铜钱一直不够用,巴蜀百姓多用的是铁钱,要么商人用交子,在信誉未完全建立起来之前,铁钱与交子是什么?铁!纸!朝廷也怕万一。况且数路之间的调节,那有那么简单?就说这个邛州吧,以前也发生过一件怪事,仁宗时,想免去邛州百姓盐政之苦,下诏免掉邛一千余贯盐务,结果呢,第二年邛州额外增加了一万多贯的支出。” “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名义上朝廷只得了一千多贯盐利,可下面的百姓何止交纳了一千多贯钱,各个胥吏衙前的苛墨,商贾豪强的压榨,岂不是一万多贯?这一千多贯盐务免掉了,那一万多贯隐形苛税也就浮现出来了。” “仁宗不管?” “如何管?水至清无鱼,天下都是一样,百姓只要有一口饭吃,便开心万分了。只能说百姓苦了,国家就要想一想办法,但在百姓能过得下去,不会暴乱下,上面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如这个盐务一般,也不要过于放大……”说到这里,那人微微叹了一口气,又说下去:“师陀,你再看这邛州,与大理相比如何?” 邛州虽不大,但位于成都府边上,所以还是很繁华的,就是这个面积不大的一个州,仅是户册上就达到了六万多户,当然比大理大多数地区繁华得多。 那人又说下去:“总之,与大理相比,一个是直接,一个是间接。或者这么说吧,一个是伪君子,一个是真小人,两者性质皆差不多。然而差就差在上面。” “上面?” “有三条,一是与大理相比,大宋的文明更发达。二是大宋的权利更集中,不象大理,先是段氏内乱,后是高家把持朝政,国家政令就产生了分岐,政令也不会通达。三是与段家相比,大宋的几代官家都比较重视民生,下面的官员虽是良莠不齐,可重视民生却是大宋最重要的核心,多数各个官员不敢做得太过份。有了这个前提,虽然有各个方面的毛病,百姓虽苦也不会太过凄苦了。于是就产生你所看到的情况,虽然巴蜀与邛州发生了一些让人想不通的奇怪之事,却比大理更繁荣。这是邛州地区,再往前到了成都府地区,情况会更好。” 那个叫师陀的人挠了挠头,道:“这么说,似乎是两个世界……” 先前的大汉说:“可不是,整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所说的不同世界,那意味就很深了。 李老汉终是一个小商人,还有点见识的,听到这里就问:“请问几位郎君,你们是做什么的?” 两个说话的人,一是北方口音,一是大理那边的口音,不知道是怎么绞在一起的,可能说出这几句,不简单啊不简单! 第701章场务 “我们就是一过路人……”那人显然不想回答,却又问:“翁翁,你儿子牺牲后,朝廷给了多少抚恤?” “我家那小子就一土兵,能有多少抚恤。” 巴蜀地区在赵匡胤赵匡义时发生了数场大型战事,但到了宋真宗时渐渐平定。 原先驻扎的禁兵很多,现在只有数营禁兵了,一般是成都府有一营,成都府东边的梓州与遂州又各有一营,毕竟这里是巴蜀地区的核心地区,三营官兵真的不多。 然后就是雅州有一营,这也说明了在宋朝时,巴蜀西部地区各个蕃部还是比较安份守己的。 余下的就在南部地区了,嘉州与泸州一般各驻一营,但在戎州却往往驻扎了三营禁兵。 这点禁兵肯定不能应发突然战事的,因此巴蜀地区以前往往还有两种战斗军队。 一是战斗型的厢兵,包括罪犯充配的厢军,就象水浒传里所写的林冲押解沧州的牢城军,这个牢城军就是厢兵的一种。 其作用主要是屯田与治河,这个待遇很差的,每年只有四匹绢,每月只有一石五斗的糙米,连温饱都不能维持。不过其中一些表现良好,身强力壮者,又有三个作用,镇守地方,如缉贼防盗,编为禁兵,或者直接用来准备参加战斗,待遇也会稍稍提高,除了上面的待遇,每月还有点月钱。 另外就是李老汉所说的土兵,其中广南最多,其次是荆湖地区,然后就是巴蜀地区。 毕竟多数地区天气炎热,或者山高水远,来自北方的禁兵多不适应,另外就是可以替朝廷节约费用。但这几个地区设备土兵是很早的事了,与王巨无关,只是王巨将它们明确化与扩大化,也建议要稍稍提高待遇。 不仅是土兵,还有北方的弓箭手,西北的蕃兵,以及这几年在王巨提议下,渐渐成立的各支正式边兵,都是战斗型兵种,土兵待遇最差,就那么一点待遇儿,谁愿意上战场奋勇杀敌哉? 看来李老汉的孩子就是前一种士兵了。 作为土兵,哪里会有多少抚恤? 那人却拧起了眉头,换了一个话题问:“翁翁,你这孙子几岁啦?” “五岁。” “五岁,未来很难啊。” “可不是,”李老汉的老妻在边上开始擦眼泪。 这时后面一人骑马过来,低声说了一句。 那人骑马回到后面的马车旁,隔着车帘子,与车里面的人也说了几句,然后拿出一个金镯子,重新来到李老汉身边说道:“这是我家娘子的一片心意,给你孙子的。” 如是一般人,也许不认识,还以为是铜的,但李老汉却认识,这么一个大金镯子得多少钱啦,他连忙摇手。 “翁翁,我不缺钱用,能在这路上相遇,也是一种缘份,收下吧。” “这是什么缘份,小的不收。” “你就不要与我们家大郎客气了,”边上一大汉道。 李老汉哪里拉得过这些人,只好又惶恐又莫明地看着那人将镯子戴在他孙子的手腕上。 不过那人却好象有着心事一般,虽然骑在马上,继续与他一行象县城出发,却一直拧着眉头,似乎象是遇到了很为难的事情,一直默默地看着远处。 大道不远处是两个土山,土山上植被蓊葱茂密,边上则是县城前的场务,但这里离县城很近了,只要眼睛稍稍抬一抬,就能看到土山后面不远处的城门。 还未到场务,就过来几名如狼似虎的胥吏,将李老汉的驴车粗暴的掀起,数着车内丝帛的数量。 因为说的是当地正宗的方言,那大汉听不懂,只好看着李老汉在与他们争辨。 忽然李老汉就跪了下来。 那人努了努嘴,他身边叫师陀的人走上前,问:“翁翁,发生了什么事?” “大郎,请你评评理,我们已经交了往税与过税,我这还有朱钞作证,他们又要我们交往税与过税。” 实际李老汉这个生意也有些囤积居奇的意味,但赚的只是两地形成的差价,这个差价会有多少? 杂税多了,哪里能赚到钱。 “师陀”便说了一句:“这个往税不用交吧。” “你们这些蛮子知道什么事!”一名胥吏不满地喝道。 不是他们怕大理人,而是看这一行,人多,个个骑着马,身上还佩着刀剑,似乎不好惹,不敢太过份。 说完了,又将怒火发泄在李老汉身上,一下子将李老汉推倒在地上,强行从车里搬出丝帛。 师陀于是又问:“差哥子,我们带着一些银两,进城要不要交税。” “要交的,要交的,”几名胥吏立即来了精神。 师陀吹了一声口哨,后面两个大汉牵来一匹马,马上有一个背囊,两人将背囊解开,露出两个厢子,又打开厢子,里面装的全部是白花花的锭银,看上去成色还不错。 几名胥吏立即贪婪地走过去,将这两厢银子抬到场务边。至于先前的大汉下马在扶李老汉,几个人那还会看会管哦。 他们又开始称重量,按理说在宋朝金银在货币中作用很小,多数时候还是商品,所以场务也会征税。这才形成了差价,如在京城银价每两相当于两千文钱,但在广南的一些产银区,只相当于一千文钱。 然而因为它们昂贵,又便于携带与隐藏,就象这行人,若是将这些银子放在那个马车车座下面,难道这些胥吏还会将马车上的妇人推下来,强行翻看车座? 所以在宋朝金银所纳的税务比率很少很少,几乎微乎不计,就是有,也多数进了胥吏的口袋。 并且这行人连李老汉都看出不简单,那有傻呼呼主动交纳银子“进城费”的? 可几名胥吏都让银子的光芒亮瞎了眼睛,根本就没有想到这里细节。 几人在称银子,忽然一人拿出一个上锁的小盒子问“师陀”,“这个盒子里装的什么物事?” “这个盒子里面的物事很贵重,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打开去看。” 按理说几人也有权利强行让师陀打开的,可几人皆对视了一眼,什么比银子更贵重? 金子哪! 金子也要交进城税的,但几人对视一眼后,又默契地将那个小盒子放回箱子。 其中领首的对另一人低语一番,另一人迅速骑上驴子向后面县城跑去。领首的转过对师陀说:“请大郎稍等一下哉,我们对银子不懂,怕出差错,所以派人进城请人辨认去了,几位,委屈一下。” “好,我们就等等。” 领首的略觉得有些不对,可这行人表情一直很平静,只有两人在那老汉身边说着话,又让他放下心来。 一行人继续等,几名胥吏也在继续征税。 原先那人则在继续问李老汉:“伤着没有?” 李老汉扶着腰,说:“这里痛。” “我扶你上车,一会儿我会给你一个公道,”那人眼中终于出现怒火,刚才那一下,他可是亲眼目睹的,那不叫推搡,等于是揍人了,看来伤了这个老人的腰。 两人将老人扶上驴车,这时马车车帘终于掀开,走出一个亮丽无比的少妇,只是脸色苍白,带着病容。 那人走过去关切地问:“琼娘,你怎么也下来了。” 不错,这行人正是王巨与他的侍卫门客一行。 本来王巨还打算去眉州看一看峨眉山,这次回来用不着那么急,并且朝廷让他担任参知政事,虽然让他很开心,却也让他感到不解,因此得让人先在京城打听一下来龙去脉,所以慢一点不要紧,却用不着太快。 可是琼娘在雅州生病了,病得不轻,王巨提快了速度,打算赶到成都府请高明的大夫,替琼娘看病, 于是直接从邛州向成都出发,正好碰到这一出。 那个叫师陀的人名叫张难陀,字师陀,是王巨从大理带回来的三个门客之一。 琼娘说道:“官人,妾身只是下来看一看。” 两人说的都是正宗的官话,但声音很小,几名胥吏没有听见,相反的看着琼娘的俏丽模样,几人调戏一般地吹着口哨。 “回去吧。”王巨眼中再次闪出怒气,又将琼娘扶回车中。 那几个胥吏不知道他们即将到来悲催的命运,看到琼娘上车,依然在用方言说着话,说什么,离得稍有些远,王巨听得不清楚,不过就是离得近,也未必听明白,但看其神态,也能知道他们说的是污言秽语。 野龙咩胜气愤地握着刀柄。 王巨轻声道:“咩胜,勿要冲动。” “少保,他们一定派人回去喊官兵了。” “这个倒无妨,虽然依政这个知县什么来历,某不大清楚,但整个邛州兵力的分布我还是知道的,主要驻扎在临邛县一带,其次在火井,蒲江还有一营厢兵,至于依政县,就是有官兵,也不会多,并且只是普通的厢兵。” “那就好。”野龙咩胜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说道:“这几个龟儿子大约不是在说好话。” “嗯,有可能,也许在说我那盒子里有多少黄金,或者有多少贵重的珠宝首饰……另外我们每匹马上,都有一个行囊,有没有其他的财物,说不定还盘算着琼娘身上首饰的价值,甚至琼娘能卖多少钱。” “他们敢!” “师陀上去交涉的,他们以为我们是大理过来的,大理又被我拿下,有何不敢!” “少保……” “所以这次尽量闹大一点……不然继续发展下去,就会坏我的大事。” 王巨所说的大事不仅指对他的污蔑,还有大理的人心。 当然,这是这几名胥吏的贪婪,但若是传出去,被有心人利用,那才是大事了。 就是王巨去了东府又如何?这里毕竟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太阳渐渐偏西,人就来了。 一大群人,足足有四十多人,远远地看去,果然是厢兵的打扮,但个个手上持着武器…… 第702章大事(上) “他们来了。”野龙咩胜道。 琼娘探出头看了一眼,说:“官人,小心。” 王巨点点头。 仅是几十名杂牌军,用不着太担心,可是刀剑无眼,况且这些厢兵还带着大量的弓箭,小心是必须的。 野龙咩胜问:“少保,要不要披戴铠甲。” 王巨摇摇头:“勿用,一披戴铠甲,就不会有好戏了。不过一会儿,不妨杀几个宵小。” 野龙咩胜立即将话传达下去,这就是王巨下达的命令。 那几十人迅速向这边扑来。 过往的行人都知道要发生大事了,皆散于道路另一边准备看热闹。 刚才张难陀打开银箱,也有行人看到了,还有人知道有好事发生了,于是留了下来,此时站在路边,将刚才的经过告诉了其他人。 未必所有人都指责胥吏的贪婪,有不少人相反的说王巨这行人傻,财不露白,难道不知道吗? 李老汉却是很担心,用手将王巨招过去,说:“你们快上马,逃!” “翁翁,不用担心,我还要替你讨公道呢。” “哪里能讨公道哟。” “看吧,一会儿,我就替你讨公道了。” 王巨在安慰,李老汉的老妻却浑身哆嗦着。 那群厢兵就扑过来了。 领首的胥吏大声喝道:“宋都头,这群龟儿子来历不明,速将他们全部拿下。” 至于拿下后怎么办,他未说,但相信不会真拿下的,一旦送到大牢,那么瓜分的人就更多了。但可以在拿下的过程中随便找一个借口,就可以将王巨这一行击杀。 其实都说了的,那个宋都头与他手下皆心领神会,一部分人提着兵器扑过来,还有一部分人取弓搭箭。 “杀。”野龙咩胜喝道。 仅是一个字,十几名侍卫骑着马抽出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扑过去。 同样他们也分成两拨,一拨拦住前面的厢兵,还有一拨以更快速度扑向后面的弓箭手。这玩意儿太恶心人了,虽然不怕,可他们都没有披戴铠甲呢。 “踏白刀……”那个宋都头迟疑了一下。 踏白刀指的就是野龙咩胜等人手中的提刀,也就是王巨在军器械改良的战刀,一分马刀,一分步兵刀,当时还是叫提刀,都是从宋朝提刀基础上改良的。 早先这些先进的器甲是为了满足西北战场需求,因此最先武装的是陕西各营军队。后来又将许多器甲调到南方。 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生产了许多,还不能满足宋朝所有军队的换装。 但有一部分器甲也调到巴蜀各支军队里,包括这两种提刀。 然后是踏白军。 虽然有人说王巨是屠夫,但王巨在军功上,谁敢否认?所以王巨的一些做法,逐渐让许多人佼仿,包括踏白军。 在王巨带领下,各支军队已经对精锐斥候部队产生更多的重视,先后建了踏白营或者踏白小分队。这些踏白军不仅是打探消息,还是关健的冲刺队伍,所以要求更严格。 巴蜀也开始成立一些踏白队伍,因为是次战场,朝廷调配的器甲数量不多,多先让踏白军种武装起来,因此在巴蜀有一些士兵称这种新式战刀为踏白刀。 既然个个手中有踏白刀,那么这一行当真是普通人? 但他反应得太迟了,或者说他们太心急,导致冲突迅速爆发,双方又离得如此之近。 就在他想的时间里,战斗已经爆发! 数量上是不对等的,可是他们仅是普通的厢兵,而王巨这些侍卫那一个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虎贲之士,并且个个多次在真正战场上厮杀过,更致命的他们在马上,虽然步兵能破骑兵,然而能是这些厢兵能破的? 几名侍卫在前面拨马来回奔跑着,主要是保护王巨。实际也无所谓,若不是害怕后面的弓箭手,就是这些厢兵,王巨在马上也不会害怕。 另外近十名侍卫已经扑到后面弓箭手身前,个个手起刀落,就这样,居然还有人及时放出箭,并且射伤了王巨手下的两名侍卫与三匹战马,一匹战马吃痛,将马背上的侍卫掀翻下去。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野龙咩胜手起刀落,劈死了一名厢兵,却驳然大怒:“你们是吃屎长大的!还能让这些杂牌军弄伤!” 但他喊完后,这群厢兵有的已经开始逃跑,有的趴在地上求饶。 终是一直生活在和平环境里,看到眨眼之间,便死了近十几名同伴,那一个不害怕。那几个胥吏更是脸色苍白,一名胥吏都吓得在裤裆里尿尿了。 “不准逃跑,立即伏于地上,饶尔等性命,”野龙咩胜又大声吼道。 战斗很血腥,但战斗也很快,仅是盏茶功夫,这些厢兵要么被格杀,要么就被抓俘。 王巨走了过去,来到刚才进城的胥吏面前说道:“某要你的供词,你进城带来这群人对本官不利,究竟是什么打算?” “你们是什么人?”那胥吏吓傻了。 一是刚才犀利的战斗场面,二是非是南方口音,而是官话,三是本官。 怎么可能是“南蛮子”。 王巨走到那箱子边,打开箱子,从里面将那小盒子取出来,说:“你们不是要想看这盒子里是什么贵重的物事吗?本官给你们看。” 说着,他用钥匙将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三样物事,一是朝廷的诏令,二是王巨的私人印信,三是王巨的官印。 “少保,不,王公,小的有眼无珠。”那胥吏看到后,人整傻了,然后拼命地抽自己嘴巴。 围在两边的行人立即嗡嗡地议论起来。 “某要你的供词。”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还不说,咩胜,将他拉下去杀了。” 就凭借刚才他们向王巨放箭,王巨将所有人杀了,朝廷也不会怪罪。而且这件事天踏了,一群官兵与胥吏为了一点财富,居然敢对朝廷的宰相下手,可想而知,不说巴蜀官场,至少整个邛州官场将会发生大地震。 “小的说,小的说。” 其实不用说,王巨也知道,但手中有了证据,就不会让有心人在未来做文章,而且王巨也要用此事做文章。不然今天的事根本也用不着发生。 一会儿几人供词全部落到王巨手中。 “少保,接下来怎么办?” “咩胜,等。” 李老汉终于醒悟过来,眼神十分复杂。 王巨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解释,难道对这个老人说什么大道理吗? “官人,”琼娘在车中也看到了,她担心地从帘中拉起王巨的手。 “琼娘子,我这样做,自有用意。”但王巨这一刻心中觉得有点好笑,难道自己真是一个屠夫吗?所以死了这么多人,不仅身边的侍卫,就连琼娘也保持着平静的态度。 ………… “姚畚,刘冉,好名字。” “王公,下官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好,”依政知县刘畚说道:“但下官不解,何苦与几个胥吏计较。” 其实很简单,只要王巨将公服穿上,谁敢为难王巨? 就算看一看民情,也可以提前拿出官印,但王巨这个做法分明是诱导几个胥吏犯罪。 或是说看看依政胥吏究竟是什么德性,但王巨作为朝廷三品大员,不对,马上就是东府副相,至于要这么做吗? 或者说,王巨是一个魁梧大汉,这些胥吏只是几个孩子,若是孩子做得不对,可以上来劝阻,但能不能直接与几个顽童PK? 王巨点了一下头,道:“我刚才一直在等,这几泼货将某的官印与银两克下,一共征收了十三家商贾的商税,都是度日如年生活困难的小商小贾,但还有两支庞大的商队过去,居然连问都不问。” “王公,难道你想在这上面追究?” “是不好追究,某哪里敢开罪天下所有权贵。”王巨又轻蔑地说。 “这个给你看一看。” “何?” “你看一看。” 刘畚看完,道:“王公,这是那些编写说唱的无聊文人写的,难道你想堵住天下悠悠苍生的嘴巴?” “是啊,不过本官真的很好奇,虽然这个说唱本里将本官无限的丑化,但它里面写记载的事迹无限地接近了真相,知道这样做有什么作用吗?” “下官不知道?” “越接近真相的谎言与攻击,才越会使人相信。但有一条某不大明白,这些消息从何而来的,不要说一个无聊文人,恐怕就是你,就是邛州的知州,都未必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刘畚额头上终于涔出一些汗渍。 “我成名多是军功,以至大家都忘记了某在其他方面的能力。当真某长只长在军功,某仅从朝廷得到少许支持,便灭了交趾大理,使得占城国投降,打了那么多战役,兵力、用度,是从何而来的?广南两路!但广南两路百姓可怨否?” 普通人听不明白,可刘畚懂的,那就是不要将我当成武将一样欺骗! “正好某身边侍卫有的带着朝廷官职,某便让他们在那茶馆里逼问说唱先生从哪里得到这个唱本的,他便说是你们县里钱押司给他的,紫川,你回那个茶馆,与紫山一道将那个说唱先生带来。刘知县,某问你,那个是钱押司?” 这些都是李老汉走过后发生的事,问完后王巨将那说唱先生抓了起来,交给王紫山看押,随后出发,所以李老汉并不知道。 不过王巨对邛州的官员不是很了解,钱押司也是一个小孩子,应当上面还有一个大人,这个大人是知县,还是主薄,王巨不大清楚。但刚才一番交手,王巨基本判断出来了。 因为只有这个刘知县十分强硬,而刘主薄却吓得面如土色。 试问一个小小的知县,怎敢与一个东府副相强硬?当真个个是少年时的王巨?就是那时,一个程勘也差一点让王巨欲仙欲死,况且王巨只能算是硬气,而非是象刘畚这么强硬。 “王公,你为何用银子诱惑几名小胥吏?” 第703章大事(下) 刘主薄总算听明白了。 王巨被迁为参知政事,许多人都知道了,恐怕就连一些普通的百姓也听说了这道任命。 但这道任命却让一些人不高兴。 其实在宋朝军功大,一般很难有什么好结果。不仅是中后期,包括前期,比如平荆楚的李处耘,贬官了。平巴蜀的王全斌,贬官了。就算他们犯了严重错误,那么潘美与李继隆呢?潘美那么大功劳,最高官职只是一个宣徽南院使,然后因为杨业的事,也贬官了。杨业之死,难道比曹彬岐沟关之败失误更大吗?就不要说战神李继隆了。狄青则更悲催。 或者说他们是武将,那么张亢呢? 蔡挺略有军功,不过是枢密副使,王韶也一样,后面还是章楶,什么使也没捞到。 这个刘主薄倒没有深想,他只想到王巨得罪了一些大人物。 不高兴怎么办? 于是有了这个说唱本子。 不要问有什么作用,且看狄青在京城的下场,正是因为一些莫明其妙的谣传,群臣才开始有了理由攻讦,最后离开西府,并且因为心中憋气,最终气得背疽发作去世。 再往前面去一段时间,到夏竦,在庆历新政之前,夏竦表现一直很不错的,有政绩,有才能,还帮助了范仲淹、庞籍与韩琦。缺点不过是过于享受,然而宋朝士大夫有几个人不贪图享受的?看看小宋吧,大苏吧。却因为一些人不开心,坊间又有了一些谣传,人还未到京城呢,就被罢去了宰相。 只要这些唱本子在天下传扬,随后而来的无疑是无数上书弹劾王巨的奏章,好了,目标实现! 其实王安石就是这样被丑化的,但这个刘主薄也没有多想。 再到依政县。 之所以肆无忌惮的让人说唱这段,那是王巨回京的正常路线。从大理到京城的正常路线无外乎是三条,一是王巨家中下人妇孺走的那条道路,从广南西路翻过灵渠,从湘水到大运河,直达京城。然后则是自乌蛮道,要么从陆路直插巴蜀,从剑阁回京城,要么从水路自三峡去京城。无论怎么选择,都不会从邛州经过。 然而王巨偏偏从邛州经过,听到了这个唱本,王巨岂能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便有了现在的故事。 到了这一步,姚知县没办法了,只好拧着脑袋与王巨作对到底了。 但……但是你只是一个小知县,上面神仙在开战,你站队可以,却不能直接与神仙开战哪,这不是连我也要被拖下水? 一个小知县,居然责问堂堂东府副相,而且这个东府新副相,天下人都知道不是一个好惹的主,一个心狠手辣的主,一想到以前王巨的故事,刘主薄两个小腿都打颤了。 其实他只想对了一部分。 王巨看着姚畚,差一点气乐了,道:“你责问我吗?” “这是本官管辖内的事,本官必须问清楚。” “行,某就给你一个交待,方才某在路上还与家中的傔客在说一件事,秋收即将到来,秋税也即将开始。可是巴蜀最大的怪政便是巴蜀乃是丝帛主要生产基地,因为朝廷让巴蜀百姓用布帛纳税,于是导致了巴蜀境内布帛一直不足,反过来让商贾不顾山高水险,从荆湖南路将布帛调到巴蜀贩卖。某家中的傔客便道,为何不让百姓用钱替代布帛纳税,岂不节约了大量的浪费?一便于民,二利于朝廷。” “对了,他是某从大理募来的傔客,因此对国内的情况不大了解。于是某便解释了原委,想要解决,一是数路调运,但数路调运,颇为不易,况且巴蜀富足,荆湖路是输入之路,而非是输出之路,若是将陕西路与巴蜀调换一下,说不定还能实现。二是我朝一直缺乏交易的货币,只好巴蜀的铜币多调向中原,供中原流通,所以巴蜀多用铁钱与交子。” “其实说到底,就是货币不足,因此某在陕西为官时就一直想解决这个问题,单纯用交子不行的,必须有相关的硬通货币抵押,交子才能有信誉。那么何谓相关的硬通货币,最好是铜币,其次就是金银。” “王公,下官不才,想问一句,我朝那来充足的金银?”姚畚讥讽道。 “不错,我朝每年都向西夏、辽国献上大量银子,即便是贸易利于我朝,也不能将这个银子全部交易回来,至于海路也是如此,因为海外诸国太贫困,实际海外贸易的结果,反而导致大量铜币与金银向海外流失。再加上百姓增加,对金银器需求也随之增涨,这才出现金银价一直徐徐上扬。不过本官已经开始着手在解决这个问题了。可就是有了充足的银两,还有另外一个弊政,我朝一直将金银当成了商货,因此进城与场务必须交纳税务。于是又有了一个情况,岭南一些产银地,一两银子价值只有一千文,在京城却达到了两千文以上。兑换比不稳定,如何将它们当成准货币与储备货币?为了回京后说服官家,某便从大理带回两千两银子,每一个场务都会按照朝廷规订交纳税务,看看最后到京城时还会剩下多少银子。” “在大理与广南西路,本官前些年利用手中的职权,下了露布,不得征收金银税务的,因此自雅州时,某才开始正式纳银子进城税,两千两,到了这里,还有一千八百二十一两,嗯,就在那两个箱子里。对了,某手中还保留了各个场务征税的朱抄。” 姚畚抓住的就是王巨用银子诱惑几个胥吏贪心犯事。 在宋朝没有钓鱼执法的说法,但道理差不多吧。 事实也如此。 不过王巨说出了道理,是关系到国家未来,那就不是钓鱼执法了。 最少在其他地方,王巨也“露白”了,可一路过来静悄悄,为何偏偏在这里出事了? 姚畚额头上又冒出汗珠。 当真他硬着脖子,心中没有压力? 怎么办?怎么办? 姚畚想了一会,问:“王公,那为何你偏偏只让你从大理募来的傔客答话?” 此时他也急糊涂了。 不错,问题就在这儿,若不是张难陀上前说话,又是一副傻不叽叽的样子,而是换成其他人,一口中原口音,王巨这一行人鲜衣怒马,纵然有胥吏贪心,但敢不敢谋财害命? 然而这能问吗? 王巨冷笑道:“难道大理人就不是人?你身为蜀官,难道忘记了全师雄?” 王全斌平蜀后胡作非为,赵匡胤立即派名臣吕馀庆前去成都救火,然后又将蜀国原有的军队向京城调发。 这两条诏令是对头的,蜀国没有了这些军队,就不会有后来的暴乱。 然而在半路上,因为官员克扣降军粮饷,虐待岐视降军,于是降军推举原蜀国将领全师雄为首领,反叛宋朝。王全斌便派刘光绪前去招抚,刘光绪却尽灭全师雄之族,纳其爱女乃橐装,这让全师雄再无降意,随后杀死都监李德荣,号兴蜀大王,兵发成都,蜀地各方随之起兵响应,西川十六州兵变开始。 后来尽管平灭了全师雄,却留下一堆问题,第一宋朝为了平灭全师雄,只好借助当地豪强的力量,因此平叛后对当地豪强让步,任由他们剥削平民百姓,于是巴蜀臭名昭著的旁户产生,为后来王小波李顺大起义埋下了导火索。 巴蜀多次反叛,宋朝为了以最小力量解决,向夔峡蛮借兵,然而夔峡蛮未发挥多少作用,反而因为朝廷的借兵,更加骄横,因此夔峡蛮地区成了宋朝最暗无天日的所在,始至今天,夔峡地区种种丑陋的行为仍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 王巨不是说全师雄,也不是说夔峡地区。 他指的是大理新近平定,其实还没有完全平定呢,战斗依然在陆续地进行着,特别是大理的南部与西南部地区。 这个真的很正常,不能与南唐吴越相比,毕竟这两个地区是现在宋朝文明最发达,财政最富裕的地区,也是百姓相对最温顺的地区。就如南汉吧,细细翻看潘美与王明是如何治理岭南的,又施了多少仁政,可依然时不时有叛乱,好几年后才渐渐平定下来。 如果这时候前来巴蜀行商的商人,个个让胥吏谋财害命了,消息传回大理,那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这事儿才真正大了! “姚知县,你消息还真挺灵通的,人未到,便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不过某再问你,这个李翁翁,他家离这里只有二十几里路,交了过税与往税,为何到了这里,又要逼他交纳过税与往税?二十几里路,便有两个场务,姚知县,你还真爱民如子啊。” “王公,何止是依政县!” “好,就算其他县场务也多如牛毛,某再问你,何谓过税,何谓往税?” “完了,完了,这真正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刘主薄心里想到。 实际也不是所有州县场务多如牛毛,得看各地地方官员如何治理了。不仅要真正地关心百姓,还要斗得过这些豪强。 胥吏就是各地豪强里产生的。 然而不管场务多与少,按照宋朝商税制度,往税只能交纳一道,然后每过一个场务,再交纳一道过税。 但在依政县这里,各个大户豪强的税务不敢征收,至少王巨方才看到是这样的,却拼命地在可怜的中小商贾身上敛财,不仅场务多如牛毛,还不按照朝廷制度征税,真正的横征暴敛。 哪里与爱民,顾及民生有关哦。 只要将这条定下来,依政县的官员全部有失职之过了。 王巨又指着李老汉,说:“他家只有一个独子,却被强行拉去做了兵士。这也罢了,某与熊公合力将大理平定,也牺牲了一些兵士,但为何他未收到多少抚恤?” 为什么李老汉听到那个唱本喝彩? 儿子死了,朝廷却没有什么抚恤,他心里面能不气愤么? 但事实是这次朝廷抚恤很厚,与土兵无关,尽管土兵在抚恤是差了一点,可是熊本连破数城,也得到大量财富,一部分留下来,以备战用与未来治理的费用,一部分就发放出来,当成了奖励与抚恤。活着将士奖励是在军营里直接发出去了,死去烈士却是由各地官府发放的。 这部分的抚恤与朝廷抚恤结合起来,实际这次抚恤还是很优厚的。 李老汉家中未收到什么抚恤,问题只能有三,一是邛州官员克扣了,二是依政官员克扣了,三是土兵将领克扣了。 但不管问题出在哪儿,邛州与依政的官员都有失职之错。 “不仅横征暴敛,而且不顾人命,李翁翁只说了一句话,便将他用力的推搡于地,一下子就受了伤。李翁翁哪里做错了?还有,为了贪图这些银子,将银箱与某的官印、官家的诏书一起克扣下来,然后喊来厢兵,一上来就要抓捕某等一行,若是抓捕也罢了,直接动用了武器,包括弓箭,干嘛?想射死某等?” 刚才的事发生得很快,但确实是这几十名厢兵先扑过来的,随后王巨手下的侍卫迎上前,还未反击呢,弓箭就放了起来。 虽然发生得快,路边还有许多百姓看到了。 至少现在王巨身边三名侍卫、三匹马受了伤。 仅凭借这一条,这事儿就捅天了。当真在宋朝就实行了齐民? 有真相,有权威,有道理,姚畚无言以对。 “某问你,谁是钱押司!”王巨突然暴喝道。 “钱押司是下官的属下,而且王公不好干涉。”姚畚继续强硬。 只是刘主薄眼睛一黑,身体摇摇欲坠,恨不能一头倒下去…… 第704章杀母(上) “姚知县,你知道郑侠如今在哪里?” “就是郑侠,不管他有多傻多天真,但他是实打实地关注了民生,不畏权贵,就是智商差了,只能被人利用了。你算那一门子?”王巨指着李老汉说道。 郑侠在历史上名气很大,其实就是一个纯粹的傻鳖! 王安石下去后,保守派陆续有人上位,但有没有人替郑侠打抱不平?如今还继续在汀州呆着呢。 郑侠如此,就不要说姚畚这个小人物了。 姚畚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 王巨又说道:“师陀,将刚才发生的事全部记录下来,勿要带任何主观想法,发生了什么就写什么。” “喏。” “圆通,刚才我看到有二十几人站在边上观看,不知还有多少乡亲现在还呆在这里?替我将他们找出来。” 这是依政县南城门的大道,也是一条比较重要的商道,每天道路上皆是人来人往,事情发生时,就有一些行人了。这些行人多半留下来看热闹了,当然,看热闹乃是国人的重要标志。只是现在围聚在这里的百姓越来越多,不知道最初那些人裹在哪里。 在这时,正是李圆通发挥作用的时候。 此人别无所长,就是记忆力特好,有过目不忘的天赋。 没有让王巨失望,李圆通迅速从人群中揪出七八个人。 几个百姓吓得面如土色,王巨轻声说道:“诸位乡亲,不要害怕,只是某拜托各位,做一个见证。” 说完了,他静静地站在哪里。 王巨不要人了,姚畚也不好说什么了,难不成对衙役下令,将王巨抓捕起来? 大伙都看着张难陀书写。 王紫山兄弟将那说唱先生带了过来。 姚畚硬着头皮说:“王公,此乃下官境内的事,请将此人交给下官。” 说着亲自替那说唱先生松绑。 “姚知县,某有些不大明白,能否赐教一下?” “王公,下官不敢。” “某只问两个问题,我的恩师回乡教书,某替他勒石两块,一块是他文章里所写的,为天地立志,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块是我写的一句话,为大宋崛起而读书。试问,作为大宋的士子与官员,应当为大宋崛起而奋斗,还是为交趾、辽国、西夏打抱不平?郭逵南征,牺牲了十几万军民。这也罢了,两国开战,必有伤亡。然而邕钦三州百姓哪里做错了。难道他们就应当被交趾人屠杀?难道某以牙还牙做得不对,而是多送一些百姓给他们屠杀?” “介甫公变法,某一直置身事外,先是在军器械,后是庆州、泉州,然后到了岭南大理,某不懂,某这样做了,难道也有错?师陀,这两问,也要记录下来。” “喏。” 姚畚只是不语。 太阳更加偏西,张难陀好不容易才将方才发生的写完,绝对绝对是站在客观角度去写的,王巨看了看,又让张难陀读出来。 然后冲刘主薄勾了勾手。 “王公,有何吩咐?”刘主薄屁颠屁颠地走过来问,他可不敢开罪王巨。 “写得可否属实?” “属实。” “那么请刘主薄签一个字。” 不仅让刘主薄签字,也让那几个百姓签字。 “走!”王巨喝道。 ………… “少保,我不大明白,为何就放过了那个姚知县?”张难陀问。 一路上他越想越不明白。 虽然以前是两国人,国情不一样,可都是人,很多事情都差不多的。王巨那天就那样离开了,无疑那个姚畚必然会杀人灭口。说不定现在那个钱押司就不明不白死掉了。就是不死,也早上下串通起来,以后无法审问。 “从两个角度来解释这件事,第一个角度是制度,如果我到了京城,接任了参知政事之职,肯定有权利过问。但现在没有接任,从制度上来说,确实没有多少权利过问,至少没有任何权利处理。因此当天我迅速录下各人的口供……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可以打一点擦边球,但不能破坏这个规矩,这样说,你明白吗?” “我还是不大明白。” “这样,我举一个例子,论理财,我最推崇的官员乃是薛向。他担任陕西转运副使时,有天很晚路过陕州灵宝县,薛公不得不去驿站找房间休息。但他的随从进了驿站后,却发现驿站客房全住满了客人,只有一个跨院是空着的。然而另一个客商叫崔令孙的也同时来到这个驿站,双方都抢着要这个院落。关健开始薛公随从没有道明薛公身份,最后争不过的情况下,这几名随从才亮出薛公身份,又说了一番威胁的语言。崔令孙正生着病卧床不起,听说得罪了若大的转运副使,受此惊吓便死了。薛公不知道……” 这样说,可能后世人不大理解,但张难陀却是懂的。 就象现在王巨找客栈,难道他亲自去找客栈,都是身边侍卫与门人去办理的。 王巨继续说道:“崔令孙之死,若论责任,与薛公真的没有关系,况且一个商人有何权利与若大的转运副使争房?崔家人并没有告状。不过事情终传了开去,言臣弹劾,朝廷将薛公贬知汝州。人命关天,这也是规矩,这样说,你明白吗?” “我懂了,这就是少保所说的虚伪的爱民齐人?” 王巨不由一笑道:“也算是虚伪吧,可它多多少少在执行着,等于有一条遮丑的面纱存在,但有了这条面纱,与没有这条面纱是两个性质的。正是有了这条面纱,虽然还有着种种的剥削与不公平存在,然而自古以来大一统王朝中,却是我朝各阶层矛盾最小的。对权利的限制与过份小心也是如此,虽然这种权利制度产生了大量冗政弊病,但正因为有了它,我朝就绝不会出现权臣篡国的行为。” 王巨这番话不仅说给张难陀听的,也是说给李圆通两人听的。 毕竟宋朝的行政制度与以前大理行政制度是完全两样的,如果不懂,就无法很好地胜任门客之职。 “第二个原因则是异论相搅,以前王介甫变法,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便有人说杀掉文公韩公,就不会有人反对变法了。这是事实……可是能杀吗?” “我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三条祖宗家法,其中一条便是不杀士大夫,二是官家需要异论相搅,所以才让两派大臣都有机会发出不同的声音,为了异论相搅,官家也不会杀文公与韩公。说的人(包括王雱)未想通此节,然而王介甫难道想不到?” 在史上宋哲宗时,章惇张商英顺利再度变法有两条原因,一是章惇吸收了王安石变法的失败,许多举措对兼并势力,也就是王巨所说的豪强权贵做出了相当大的妥协,二是宋哲宗没有搞什么异论相搅了…… 这本来是一个宋朝崛起的大好机会,而且当时宋朝方方面面各个情况也开始转好,包括西北军事。 然而宋哲宗仅几年就见阎罗王去了……后来的蔡京纯粹是操蛋的。 因此王巨这段时间也在思考,不是悲观的宿命论,而是如何去应对赵顼这个操蛋的异论相搅,真的让人头痛哪。 “所以才发生一件事,熙宁三年京城坊间忽然传言,说官家因为变法,因此皇子生,必不久,官家便派人追查这个谣传的来历,最后的结果不过是将一个小外戚流放琼州,以及这个外戚的门人处死。师陀,你认为仅是这两人,敢不敢在京城如此谣传?” 张难陀摇了摇头问:“为什么不查下去?” “因为继续查下去,似乎司马光与韩公也裹进去,那个时候,撇一撇,高拿轻放,事情也就揭了过去,如果继续苛查,就会给反对变法派大臣致命性打击。” “异论相搅?那么官家不动怒?” “太祖时,你知道太宗与赵普赵相公之间有多大的矛盾?可太宗最后为什么还用赵普为首相?作为官家,考虑的是天下,这点气器都没有,如何治理天下?” “我懂了,也就是少保不追究,相关的官员胥吏也休想有好下场,但少保继续追究,不仅有违制度,让人说没有器量,后面的大人物依然休想查出来。” “中的也。”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出现这事儿,终对自己不利,因此王巨这几天一直在想如何化解。 休要小看了这个舆论,那是王安石几年全权首相都没有解决的,因此才出现一幕,王安石第二次罢相,看到一百姓唤猪:“怮相公。” 王安石被这一唤,加上儿子去世,终于心灰意冷,看看这几年,王安石发出什么声音了? 这时野龙咩胜兴奋地说:“少保,前面到成都城了。” 一行人迅速进了城。 李圆通感慨地说:“少保,我在大理就听闻一益二扬,果然是一个繁华的城市。” “那是唐朝的说法,如今成都虽繁华,但远不及京城,也不及杭州与鄂州。” 当然,它还是很繁华的城市,虽不及开封与杭鄂,也能与洛阳、苏州相齐了。 “扬州呢?” “扬州也很繁华,不过因为李重进之乱,稍稍末落。” 其实末落最快的不是扬州,扬州现在依然还算是宋朝最顶尖的城市之一,真正末落最快的乃是长安。 几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城。 野龙咩胜找了一家客栈,虽然一路王巨不停的请大夫替琼娘看病,但琼娘还没有康愈。因此王巨打算在成都住上几天,顺便请最好的大夫替琼娘看病,等她病好后才重新上路。 一行人悄悄地住下。 然而第二天便有人找上门来。 客栈老板哆嗦地说:“小的参见王相公,王府尹在外面要求见王相公。” 王巨悄悄地住进客栈,并没有泄露身份,“王府尹”来了,店老板才知道。 王巨没有顾及店老板的反应,而是皱起眉头,轻声道:“王府尹。” 这个王府尹,他很不喜欢的…… 第705章杀母(下) “让他进来吧。”王巨很不悦地说。 王安礼走了进来。 王安石这两个宝贝兄弟,王安国就算了。王安礼与王巨矛盾可不小,王安礼也知道,因此他没有什么寒喧,就直奔主题。 “子安,我听闻了依政的事。” “王府尹,与你无关吧?” “与我当然无关。” 也不能有关哪,就是有关也不能说有关,否则王安礼就下海了。 “那你为何提及此事?” “子安,得饶人处且饶人。” “王府尹,古怪来哉,我这几年一直在南方,得罪了谁,谁又饶过了我?” “子安,莫要激动,我在成都听闻官家马上就要举行季秋明堂大礼。” 王安礼所说的季秋明堂大礼实际就是宋朝的祭天大礼,共分为三种大礼,一是正月圜丘祈谷大礼,这个在宋朝很少举行,可以忽略不计,二是冬至圜丘南郊大礼,这是最多的祭天大礼,三就是这个季秋吉辛日明堂大礼。 在前面几代人君里,宋仁宗时祭天大礼举行的次数最多的,除了这三个大礼外,他还带着大臣们举行了什么藉田礼、袷享礼、恭谢天地礼,也不能说是一无是处,隆重的祭天大礼在古代能或多或少向百姓论述皇权的合法性,增加皇权威严,还有每次大礼的封赏,也是一个笼络人心的机会。然而每次大礼都得花费千万贯以上的钱帛,因此王巨在早年上书说节流就刻意说了要减少祭天大礼的次数。 不过到了今年,国家政绩不但不紧张,反而国库充盈,再加上南方的捷报,所以朝廷举行一次祭天大礼也很正常了。 说不定赵顼还会在明堂上向赵匡胤赵匡义述说他的功劳呢,至少在俺手中疆域扩大了许多…… 王安礼意思说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依政县事件传到朝堂,就会破坏这种喜庆的气氛。 “还有,姚畚是吕晦叔的门生。” 两人有矛盾,话不投机半句多,王安礼说完,也就离开了。 琼娘在屋子里也听到了,她担心地说:“没想到那知县竟然是吕相公的门生……” “亳州吕家?”张难陀也惊讶地问。 “师陀,你也知道吕家。” “我在大理听说过,亳州吕家,大宋第一官宦世家。”张难陀也有点担心了,别看王巨马上就要成为东府副相,如果吕家对王巨仇恨,带头对付王巨,再加上王巨以前那些政敌,王巨就会有麻烦了。 “与吕晦叔无关,”王巨笑道。 “为何?” “因为有一个杀母案。” “杀母案?” “这个案子发生的时间很长了,乃是前年太湖县的一个案子。太湖知县陈世儒上报他庶母(后妈)因心口痛突发去世,朝廷便下诏准他丁忧,于是陈家发丧还归京师。谁知陈家刚到京城,陈府就逃出来一个奴婢,到开封府衙检控陈母并非死于急病,而是中毒而亡。开封府尹苏子容(苏颂,北宋另一个科学家,曾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台天文钟)派下属到陈家推鞫此案,正好陈母未来得及下葬,忤作立即开棺验尸,经忤作检查,陈母确实死于中毒,不仅中毒,其胸口还钉着一根致命的钉子。” “有古怪。” “说说看。” “虽是庶母,可她入殓时,陈知县总得要看一眼吧,那么大的钉子,难道看不到?” “是啊,但如果那么简单,也不值得我讲述它了。当时闻听属下汇报后,苏子容立即审讯,陈府的奴婢供称乃是诸婢以药毒之,可没有毒死,于是到了夜里拿着钉子钉在其胸骨上,导致陈母死亡。” “啊,”琼娘吓得捂起嘴,又道:“这些奴婢那来的胆子?” “奴婢肯定没有这个胆子,苏府尹继续审问,才得知乃是陈妻李世与婆婆一直不合,于是对诸婢说,博士一日持丧,当厚饷汝辈。”王巨说到这里,怕张难陀听不明白,又解释了一句:“这个博士便是指陈世孺的职官。因此诸婢才大着胆子杀死了陈母。然而这个案子在开封府拖了大半年,却一直没有结案。” “咦?” “直接原因非是陈妻,她是逃不掉了,可是陈知县有没有参与?” “就算没有参与,陈知县也知情吧?” “小娘子说得对,那么大的铁钉子,入棺时陈知县难道看不到?” “拖有拖的原因,主要是有官员认为陈妻李氏并没有明言害死婆婆,所以法不至死。苏府尹虽未说李氏法不至死,但坚持认为陈知县不知情。” “这分明是包庇。” “官家也认为苏府尹是包庇,并且害死的是母亲婆婆,因此将苏府尹召到皇宫大怒地说,此人伦大恶,当穷竟。苏府尹却说道,事在有司,臣固不敢言宽,也不敢谕之便使之重。” “古怪。” “其实一点也不古怪,主要是这两人的背景,陈世孺乃是前朝宰相陈执中的独子,那李氏就更不简单了,她的父亲是三司使李中师,母亲吕氏则是吕晦叔的女儿。” “最后如何?” “最后拖久了,苏子容也拖不下去了,而且真相也渐渐揭开。事实案发后,李氏便立即找到吕大娘子,吕大娘子于是又立即找到她的父亲吕晦叔,请他去跟苏府尹疏通疏通。据传吕晦刚直不阿,拒绝了她的请托。不过吕晦叔没有出面,他的侄子大理寺评事吕希亚(吕公绰之子)与赞善大夫晏靖(富弼的舅子,晏殊第七子)却过问了案情。” “这样说,吕相公还能说没有参与?” “琼娘,你怎么当真了呢?” “后来呢?” “直到去年,此案拖得太久,这让官家很不满意,于是将苏府尹贬到濠州,再加上御史弹劾开封府所鞫不尽,官家将案子转到大理寺审问。正好大理丞贾种民乃是新党人,断决陈知县乃是知情弑母,陈知县岳母吕氏从中因缘请托,致使案件久拖不决,也将陈知县、吕希亚与晏靖一起抓捕起来,然后指控吕晦叔曾亲自向苏府尹请托。” “有可能是啊。” 在宋朝以孝为百善之首,杀死的虽然是陈世孺的后母,但确实是母,非是陈执中的小妾,在古代,这个案子无疑是惊天大案了。不说苏颂包庇,最少让三朝老臣苏颂犹豫不决了,能让他犹豫不决了,凭借一个妇人与官职不算很高的吕希亚、晏靖可能么? 因此琼娘才说有可能,王巨继续说道:“是有可能啊,官家也这么认为的,因此下诏书去濠州责问,可是苏颂却坚决说,诬人死,不可为已。官家无奈,只好再贬苏府尹知沧州,又将案子转到御史台审问。” “御史台里有许多新党哪,”琼娘笑道。 “蔡确、李定、舒亶等确实是新党,于是在去年秋后断决陈知县不愿意呆在太湖县当知县,便默许了李氏唆使婢女杀母,以便利用丁忧机会回到京城。” “这有点略过了吧。” “嗯,这个说法是很勉强了,况且太湖县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我的判断那就是这个李氏乃是一个恶毒的妇人,因为婆媳不和,才唆使了婢女杀害婆婆,随后陈知县肯定是知道的,然而畏惧妻子,或者不想事态扩大,便掩瞒了这件凶杀案。不过到了新党手中,必然想利用这件事打击吕晦叔直至吕家。官家看到不妙,便说陈执中止有一子,留以存祭祀如何?御史中丞蔡确反问官家一句,陈世孺大逆不道之罪,可郝邪?官家无言以对,只好用了另一种手段将事态缩小化,下诏说贾种民为了穷究此案,不顾制度礼法尊卑,跑到吕晦叔家中将其子叫到院子当中,用言语恐吓以逼供。因此诏书贾种民、大理卿崔台符,大理少卿杨汲与监察御史何正臣等人各罚铜十斤,以示警戒。蔡中丞这才将案子迅速了结,陈家夫妇与参案婢女十九人处死,吕希亚与晏靖因干涉此案而贬官。” “那吕相公呢?” “还是吕相公。也因为此案,所以我说与吕晦叔无关,虽然他是旧党,但为人比较温和,不那么恶毒,至少不会象文公、司马光、杨绘那样无所不用其极。其次时间不对,之所以有这个恶毒的说唱本,主要是官家让我担任参知政事,但此案乃去年了结的,还有些影响,这时吕公只会小心翼翼。” “既然如此,官人,那为何这个王安礼刻意点明姚知县乃是吕晦叔的门生?” “现在的御史中丞非是蔡确,而是李定,同样是新党,手段更激烈,报复心也更强,正好此案影响还没有平息下来,只要案子到了京城,李定必然会再次穷究此案,以便彻底扳倒吕晦叔,那样,我就深深地牵连进去了。因此王安礼警告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邛州官府去处理此案。” “难道官人就应当让人诬蔑吗?” “琼娘,你又说错了,在他心中,那唱本上所写的不是污蔑,而是事实,我就是一个祸国殃民、心狠手辣的屠夫。” “官人,是不是此人唆使的?” “也不是,虽然那唱本上将我无限地丑化,可抛开这些攻击污蔑外,几乎接近了真相,凭借他,还接触不到的。不过依政县离成都这么近,虽然非是他唆使,但他有九成知道这个唱本存在,至少知道有人在刻意抹黑我。” “那我们怎么办?” “莫急,咩胜,你带着几个人,平民打扮,在成都各个坊间听一听。” “喏。” 几天后,野龙咩胜回来禀报:“少保,坊间各个瓦肆并没有关于少保的唱本,不过我倒听到了一条消息。” “何?” “据说在我们进入成都城时,成都官府就暗中通知说唱社,让他们不要说唱任何有关少保的唱本,并且说依政县正因为说唱少保,让少保不满意,便心狠手辣地杀死了十几个人。” “这个王安礼,真不是东西。”琼娘怒道。 她动怒不仅是因为王安礼变相地恫吓王巨,也不仅是因为这条抹黑的通知,还有,王巨住进这个客栈,请大夫替她治病,王安礼都上门了,相信成都官员也知道了,可几天下来,居然没有一个官员来拜访?王巨即将是东府副相哎,这正常么? “娘子,勿用动怒,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王巨说道。 想找真正撰写这个唱本的幕后者,估计不大可能了。不过王安礼敢这么做,王巨不介意,让王安礼也陪葬进去! 第707章会不会杀人 说罢,王巨开始写奏章,将王安礼所说的写了进去,但王巨补了一句,肯定与吕公著无关。为什么与吕公著无关,相信赵顼虽然多疑,虽然异论相搅,但智商不低,只要王巨写了,赵顼便懂了。 不过王巨在后面随着写了两段话,虽然我知道必然与吕公著无关,但为什么王安礼要刻意提醒我姚畚是吕公著的门生,还有,家人因病在成都逗留了几天,却听到成都这条传言,臣杀人乃是这些人想要谋害臣,与那说唱本无关哪,即便是那个说唱先生与钱押司,臣也交还给了姚畚,但为什么成都城会有这条传言?臣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官人,这个王安礼好象那郑侠哎。” “不是,王安礼对我产生排斥有很多原因,比如我的性格,出身,年龄……但主要的是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在军事与经济上,我朝一统中原后,对辽对夏战争有胜有负,然因为缺马,败则大败,胜则不能大胜,又因为募兵制度,每一战成本极其高昂,就象我在庆州那一战,就是大捷了,那一战花费也十分地惊人,也确实在当时加重了陕西百姓的负担。这是胜利了,象庆历初那几年的战役,其实两国伤亡比也有二比一吧。” 庆历三大败役,三川口、好水川、定川砦,三川口宋军伤亡只有几千人,对于若大的国家来说并不算多,惨重的乃是后面两场大型战役,特别是定川砦,但定川砦七万宋军并不是全军覆没了,还有不少人逃了出来。 反观西夏,伤亡率最少的乃是定川砦,但在三川口与好水川,西夏伤亡人数并不比宋军少,况且府麟路战场几大战役,西夏伤亡惨重。 真实地说,两国那几年战争下来,宋军虽然败多胜少,但伤亡比绝不会超过二比一。 以两国的经济与军队、人口数量,只要继续火拼下去,不用四年,西夏不用打自己儿就完了。 可问题是宋军用兵成本太高了,几年火拼后,西夏民不聊生,宋朝经济也吃不消了,以至前面两国和盟,京西路与关中仅因为一场旱灾,便产生了数起农民起义。 然后宋仁宗自此消沉…… 还有,辽国遵守了盟誓,虽然勒索了两次,可没有真正出兵,顶多是边境有一些小型打草谷行为。不提澶渊之盟对错,可正是因为这一点,也造成了宋朝士大夫对买安产生了更大的幻想。 所以许多大臣以为忍一忍,让一让,就能避免战争发生。 那么为何还好战呢? 就象王巨发起的庆州之战,仅是这次战役的花费,便能支付西夏七八十年的岁赐了。 有一些人,如范仲淹所说一州府之收入,便能买到两国之安,这也不是虚言,辽国的五十万,西夏的二十几万,换成缗钱,是一百多万缗钱。 但在宋朝收入超过一百多万缗钱的州府不要太多,最少好几十个。 如果真能买到和平,就能避免战争发生。 不用战争,就不会产生那么多支出,也不用养着那么多军队,那么国家再想办法避免其他的一些浮费,用得着兴师动众地变法? 就是有那个黑窟窿吧,如果边境和平了,仅是军费一项如果足够理智,一年就能节约两千多万贯,几年后,赤字就抹平了。 这才有了范纯仁与赵顼的对话,赵顼问范纯仁陕西城防器甲如何,范纯仁说初具,初具即可。 何止是范纯仁,这个想法在如今宋朝士大夫中占据着主流,包括王安礼。 但是否正确呢? 且看清朝是如何忍让的,最后有没有买到和平? 不要说后面的朝代,再看南唐如何对宋朝忍让的,有没有换回和平? 如果不是边境的战斗,不用等女真人崛起,宋朝就亡国了。 这是王安礼对王巨,甚至对他兄弟王安石产生排斥的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则是害死人的尊尊,王安石变法,王巨多次呼唤祖宗家法齐人,苗头都隐隐地都对着豪强。 但士大夫则是利益即得者,再加上古今以来形成的尊卑有序,如何不排斥之? “那与郑侠有何区别?” “郑侠非是反对打击豪强兼并,也非是反对强国强军,他反对的是变法对普通百姓产生的伤害。也就是说,郑侠慈怜的是贫困百姓。当然,他智力跟不上,被人利用了,那场大旱灾,就是没有变法,还不是饿殍遍野?甚至说没有变法,说不定国家因为财政紧张,又象官家即位之初那样,拨不出钱粮赈济灾民。如果是这样,指不准就会有许多饥民暴乱了。是不错,有一些饥民确实是因为变法后,各个胥吏敛财导致的,可终是局部。郑侠将这个局部看成了整体。” “官人是说郑侠虽然思考错误,可心地确实不错的……?” “中的,王安礼恰恰相反,他想的是尊尊,想的是士大夫与权贵的利益,两人虽是反对变法,可立场正好相反。智慧上,王安礼也比郑侠更高超,更受主体权贵的欢迎。” 当然,这种想法事实是更加错误。 若是按照宋仁宗后期局面发展下去,宋朝就会象明朝那样两头小,中间大,国家经济紧张,平民百姓穷困,豪强们则是超级富裕。 那么没有外部入侵,宋朝也不会长久。 其实也不用说明朝了,前朝还不是一样有例可鉴,如东汉,岂止是外戚专权、宦官干政?张角起义为何能造成那么大的破坏,主要原因还不是因为这个豪强兼并,百姓活不下去了! 但有几个士大夫会想得那么长远? 只要我今生富贵就行了,那管得了我死后洪水滔天? “彻底的齐人?” “琼娘,你也说错了,不要说以前,就是以后,那怕过一万年,十万年,也不可能做到彻底的齐人。只能说让上层的人,尽量做出一些兼让,尽量减少兼并,多给下面的贫困百姓一条活路,那么这个朝代就可以长久了。” 王巨就解释到了这一步,再说下去,太复杂太超前了。 不过琼娘也听明白了,虽然郑侠智慧上不及王安礼,但在逼格上,则胜过了王安礼。 如果站在国家角度,需要的人是郑侠,而非是王安礼,至少郑侠能真正起到一个督促作用,王安礼这些人则是彻底的破坏,要命的是这些人本身还能以为自己也是在为国家好,而王巨则是真正的国贼奸臣,国家破坏者,将宋朝带向灭亡的引导者……一旦产生这种想法,两者必是势不两立了。 “不过这些手段还是跟官人学的。” 琼娘指的是评书,首次大规模地利用评书引导舆论走向的是王巨。 “没有说唱本子,他们也有手段将我丑化。”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外面侍卫说道:“少保,李大夫来了。” “让他进来。” 李大夫走了进来,王巨客气地亲自替李大替沏茶。 李大夫搭了搭脉博说道:“王公,小娘子的病情无妨了,将养一些时日就会全愈。” “劳烦李大夫了。”王巨说着,亲自端过茶水。 “不敢,王公太客气了。”李大夫呷了一口茶又说:“王公,小的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请说。” “少保,当年侬智高生死不明,为何巴蜀听闻后一日三惊?” “请李大夫透彻一下。” “少保可听说过四十万人齐解甲这一句诗?” “花蕊夫人写的,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四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花妃子才貌双全,但作为普通巴蜀百姓,四十万人齐解甲,则是巴蜀之幸,大宋之幸。” 蜀奸啊……王巨心想。 “其实巴蜀并没有四十万人齐解甲,所以才发生了三场大动乱(全师雄起义、王小波起义、王均造反),以至那几十年无数巴蜀黎民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死亡。狄将军平灭侬智高时,许多经历了这三场动乱的老人还活着,记忆犹新。在唐朝时,南昭又对巴蜀产生过重大伤害。故此,当时听闻侬智高没有死,而是成功逃到大理。巴蜀许多老人以为侬智高会带领大理军队北上,这才一日三惊。其实这几十年证明,天下一统,对巴蜀是大幸也,至少换来了前所未来的太平时光。” 巴蜀太平,非是象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不过作为一个普通的大夫,能想到此节,已经是不简单了。 “但还有一个原因,为何大家不是那么排斥,主要是大伙是同一种族,换成交趾则是两样。” 他这句话多少有些巴结的味道,可王巨未说话,继续听他说下去。 “王公,然而普通百姓,哪里有这个眼光。所以小的以为贵小娘子康体无所妨碍,当速离成都……” “你不相信本官是一个屠夫?” “能让整个庆州百姓上万民书的岂能是一个屠夫?就是屠夫,那也是交趾的屠夫,与大宋百姓有何关系?”李大夫说完就离开了。 “他说的是什么?” “他说的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王安礼想做什么?” “琼娘,你想一想韩琦韩公吧。” 王巨说的是好水川之败后,几千秦州百姓伏于城门之外,向韩琦讨要自己子女的故事。 虽然那一闹让夏竦挡了下去,却成为了韩琦一生的污点。 王安礼不会弄什么刺杀之类的动作,不过若弄出相仿佛的动作,王巨避免不了会十分尴尬的,甚至成为言臣攻击的最好把柄。 所以李大夫劝王巨速离成都。 “难道他听说了什么?” “不一定,可能会听说了什么,”王巨道,毕竟李大夫可是成都城中有名的高医,有一定的人脉:“也可能是他自己的猜测,大约看到我对他十分客气,从不摆官架子,于是劝了一劝。” “那么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琼娘道。 “也罢,明天我们就离开成都,不过今天晚上我要办一件事。” 夜色迅速降临,王巨带着手下来到成都城中最大的瓦子,找到一家说唱的所在。 说唱先生正在说唐朝薛仁贵征东的段子。 王巨让侍卫将这个先生喊过来,递给他一个本子说道:“你就说唱这个本子。” 说唱先生将本子翻开,脸色一变道:“这位贵客,我不敢说它。” 这个本子正是王巨从依政县缴获的那个攻击他的本子。 “说,只要你说,这些就是你的。”王巨掏出一锭银子道。 “就是有这银子,我也不敢说,你想听,可我想保命……”这个瘦瘦的说唱先生为难地说,但他看着这锭银子,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贪婪之色。 “你是害怕王子安?” “是啊,是啊,你没有听说过依政县的事?” “我就是王子安,我让你说,看说过后,本官会不会杀死你!” 第708章圣儒(上) “子……少保。” “韩兄,还是呼子安吧。”王巨道。数年不见,两人在这个栈道的尽头相逢,眼中都露出说不尽的欢喜。 “那就子安吧,”韩韫也潇洒,大大咧咧地说:“子安,我在斜谷镇定好了客栈。”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不过随着宋朝安定,商业繁荣,几条艰难的蜀道上也出现了许多往来的商队,另外宋朝官府每年也利用秦岭的木材,额定打造一些内河运输的纲船,于是在斜谷的出口处设立了一个船坞,规模不及虔州的那边,但也不算小,于是在这里形成了一个繁华的集镇,也就是韩韫所说的斜谷镇。 再往前去一点,便是张载授学所在的横渠。 但与史上不同,史上张载三起三落,心情不好,加上生活比较贫困,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可现在因为王巨的推动,张载身体健康,依然还活着。 横渠王巨一定要去的,不过韩韫那么远地迎过来,与横渠无关。 “子安,朝廷秋祭结束,官家封赏了一些士大夫。” “有那些人?” “文公加两节度使数百户食邑,富公为司徒兼太师,追赠了刘沆公、王尧臣公,又封赐了文公、富公、刘公、王公数子官职。” “韩兄,勿用多想,文公与富公虽然下去了,但资历深厚,官家此举意在安抚。至于王公与刘公则是长于吏事,对大宋有功劳,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前任两帝稍稍薄待,因此官家如今补恩。” 但不止如此。 宋朝大祭嘛,一是礼制,二就是大肆封赏。 这次秋祭除了这四人,其他人如王珪、曹佾、赵颢、冯京、韩绛、杨遂等大臣、外戚、宗室与武将,包括平南的功臣,如二章,熊本,燕达等文臣武将都有一些加恩封赏。 可这次秋祭的举办,除了国泰民安外,还有一层用意,那就是开疆拓土,无论王安礼等人是怎么想的,王巨此番灭二国,降一国,确实大涨了宋朝的威风,甚至听到王巨北归后,西夏人又再度变得老实了。 因此赵顼除了隆重地对这四人封赏或追赠外,同时准备加授王巨一个国公与一个节度使。 国公的什么那就算了,王巨终是太年青了。可是加授一个节度使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然而依政县案子发生后,朝廷议论纷纷,许多大臣弹劾王巨,不管青红皂白,最少你不能这样杀人吧,而且杀了那么多人。 反正在他们嘴中,能这样说,能那样说。 但确实当时王巨可以避免杀人的,只要他一声大喊,那几十名官兵还敢上前么?可王巨当时愤怒之下,让手下出手,一下子干掉了十几名官兵,也酿成了泼天大案。 依政县的官员胥吏们悲催了,王巨与巴蜀的奏报到了朝廷,赵顼大怒,立即下诏让邛州将一干人等全部抓捕,押到京城,由御史台亲自审问此案。 不过这让许多士大夫产生反感。 在这一片弹劾书中,赵顼无法对王巨封赏了。 “封赏不封赏,无所谓。”王巨道。 所谓的节度使并不是唐朝那个节度使,它只是一个职官,王巨若是得到了,一年薪酬将会提高数千贯。然而数千贯,王巨真放在心上? “子安,然而沈公与曾公皆离开京城了。” 沈括与曾孝宽下去与王巨无关,再说宋朝官员上上下下再正常不过了,韩韫指的是另一点,王巨在许多武将心中地位很高,但在官场上然并卵。 因此到了京城,主要还是文臣上的帮助,可王巨在文臣中的好友,不过数人而已。最好的二章一在交趾,一在大理,还指望王巨庇护呢。 小苏因为兄长的牵连,弄到筠州去监盐酒税去了。 吕惠卿还行吧,但人在陕西。 曾孝宽与沈括略与王巨有些交情,然而也离开京城,到地方任职。 这意味着王巨到了京城,将是孤立无援。 王巨皱了皱眉头。 一个好汉三个帮,韩韫所说的可非同儿戏。 直到此时,王巨才从参知政事的喜悦里走出来。 他喃喃道:“这个参知政事……有些烫手啊。” “子安,以我之见,倒也无妨,走上一遭,比不走的强。”韩韫道。 他的意思是让王巨到了东府后,还以隐忍为上,权当镀金一回。因此做事就不能再象依政县那样冲动,那样就会让对手抓住把柄。 “韩兄,别说,我这回还真想做一番事……” “子安,真要做事,那么高调做事,低调做人。” “这个不说了,那件事办得如何?” “涨了两倍,难道……” “继续。” “子安,花了不少钱。” “花再多钱如何。” “这倒也是。子安一片丹心对大宋,可是大宋对子安太薄啊。” “也不薄啊,如此年龄,参知政事,就是当初的寇莱公也要艳羡吧。” 韩韫不知道王巨是在自嘲,还是说的真心话,他愣了愣道:“子安,如今军功渐成你的累赘。” “但不管如何,西夏必须要平定的……”王巨眼中忽然一亮。 想要平灭西夏,那可不容易。 它不是大理,总体力量差,又无唐朝时吐蕃的援助,只要能绕过当地的环境气候水土,那么就能一举拿下了。然而西夏却是拥有实打实的力量,况且当真西夏到了快灭亡的时候,辽国不出手吗? 因此必须要决策者完全听从他的意见,赵顼会听从他的意见,可在这种局面下,会不会完全听从他的意见? 不仅西夏,还有接下来的良化式的改革…… 所以一路上他就在思考着。 “不狠心是不行的。”他心中暗暗想道。 “韩兄,你从京城来,可听到什么传言?” “京城各坊里也有相关的说唱本,不过自从子安在依政县所做的事传到京城后,朝廷派了皇城司出面,也于京城查问谣传来源。” 这个就别当真了,上哪儿查去,顶多抓几个说唱先生,让他们在牢里吃一点苦,不久释放罢了。 “那百姓如何议论的?” “支持子安的百姓不少,他们认为交趾人残忍在先,子安并没有做错。还有一些百姓也以为虽然子安立下大功,可是在南边的手段确实有点残忍了……还是有些影响的。子安,实际真的很屈啊,不说别的,就说熙宁七年旱灾,如果不是子安出手,将会饿死多少人?” “那次出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虽然我出手赈灾,换取的是朝廷同意我们大量迁徙百姓。” “官人,大不了这个宰相别做了。”琼娘在边上说道。 王巨哈哈一乐。 “官人,我们快点回家吧。” 王巨这一行,在南方漂泊了太长时间,琼娘想家了,想孩子了。 然而这一行速度仍然没有快起来,先是在横渠镇…… “巨儿,你来看,这是老夫新写的两篇文章。”张载说道。 王巨将两篇文章打开来看,第一篇叫《爻变》。 其实张载鼎鼎大名的《西铭》开头就是从易卦说起的: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於成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这篇温仁厚德的文章被称为宋朝四大时文之一。 但在这篇西铭里,张载说得还不够清楚。 不是他笔力不行,而是他有的没有想清楚,想不清楚,就写不出来。 这些年师徒二人时常书信往来,受了王巨感染,于是有了这篇爻变。 易经六十四卦,乾坤不算,这两卦代表着天地之始,阴阳分,所以有了第三卦屯卦,万物始生,十分困难,不过是顺应天地,所以必会欣欣向荣。但这时候仍很弱小,于是有了更困难的第四卦蒙卦…… 这说明天地不是不动的,就象一个国家从开始到建立再到繁荣,各个时候就必须有各个不同的应对方法。 不仅六十四卦在变,每一卦中的又有六爻之动。 其实在这点上张载与王巨想法差不多,是赞成变法的,国家都困窘到无法救灾的地步,能不变法吗?但他与王安石的分岐是在如何变上。 直到遇到了王巨,受王巨影响,张载思想才渐渐成熟,比如这篇爻变。 如何变,改其短,扬其长。 就象唐朝天宝之时,明皇重视武功并没有做错。 《司马法》里说,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易经里也有类似的话: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夫兵不可玩,玩则无威;兵不可废,废则召寇。昔吴王夫差好战而亡,徐偃王无武亦灭。故明王之制国也,上不玩兵,下不废武。 现在的例子就是南唐,实际当时宋朝文治文学经济皆不及南唐,然而因为南唐后主的种种,迅速被宋朝消灭了。 虽然不能说南唐是绝对的忘战必危,但差不多接乎是了。 因此明皇之错,一错在过于重视武功,他不是接乎是忘战必危,而是接乎于好战必亡。 二错在方向错误,唐太宗时文臣良将,不可胜数,因此经营到了葱岭之西。然而到了明皇手中,至少在将士武力上不及唐太宗之时。另外契丹奚人开始逐渐强大,多次击败过唐军。青海大半地区又补强大的吐蕃占领。 但就在这种环境下,明皇仍没有放弃河中地区,想一想河中在哪里吧,咸海到天山之西这片才称为河中,而非是宋朝的河中府。在古代将兵力从中原调到遥远的河中地区,最少在宋朝绝对是不可思议无法想像的。 如果明皇理智的放弃河中,而将兵力投放于青海,毕竟青海离长安很近了。大多数兵力在青海,安禄山敢不敢造反?就是敢,兵力能不能迅速收回来,最少在安禄山兵进潼关时,高仙芝与哥舒翰能将一部分强大的嫡系兵力投放到长安,那么还有没有安史之乱之害? 明皇未及时调整,强盛的唐朝一夕之间没有了。 这个说法……也不能说不对吧。 但在这篇很长的爻变后面,张载依然说了王安石变法的事,熙宁之初,国家困窘,适度的敛财,以塞国库也就算了。然而国库充盈,某些敛财的法令,就要取消了。 这篇文章王巨没有惊讶,让他惊讶的是下一篇…… 第709章圣儒(下) 第二篇叫《圣王》。 不是后来的那个网文圣王,而是论述内圣外王的圣与王。 何谓圣,儒学中有几个重要的东东,仁义、宽恕、礼乐……还有这个圣智。 圣不是又土,在古代是聖,从耳从呈,耳聪口敏,通达事理,才叫圣。 因此夫子说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想要耳聪口敏,通达事理,必须先修个人。所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在第一位。这就是内圣。 但这个内圣只是放在个人身上的,若放在一个国家身上,则是对内仁治,百姓富裕,国家强大安定,这才是一个国家的内圣。 个人内圣了,就可以齐家了,治国了。 国家内圣了,就可以平天下了。 司马光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与司马光观点不同,张载这篇文章里鲜明地写出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个人不内圣了,那么就不能齐家,不能治国? 试问能有几人达到这个内圣。 因此内圣外王准确地说法是以内圣为主,一边“内圣”一边“外王”,但它们是同时进行的。 内圣为主,外王为辅。仁爱治国,安定国家,富裕百姓,保家卫国为主,开疆拓土,威振周边宵小不敢侵犯中原的外王之道则为辅,这才是真正的内圣外王。 表面上这是张载对宋朝在军事上分岐的论述,不求开疆拓土吧,最少要保家卫国,但如今被一个小小的西夏屡屡欺凌,连内圣都算不上,何来的内圣外王? 实际这也是张载对弟子的支持。 王巨在南边做了什么?可以说是仁爱了宋朝百姓,至于交趾,那是“平”的,何谓平,在这个平字上,本身就有着攻克杀戳之意。因此王巨的做法某些程度上已经接近了这个内圣外王。 所以王巨在看这篇圣王时,张载说了一句:“巨儿,我以你为荣。” 不提庆州的那个轰动天下的万名书,在泉州王巨做差了吗?就是在广南,王巨做得也不差,包括对蛮人,否则那来的那首蛮人颂歌? 当然,有这个想法,也是张载思想的进步之处,民,吾同胞,百姓,我的兄弟! 他这个民,可不是许多士大夫心中的民,而是真正的民,大宋的所有百姓。 正是有了这个思想,所以张载对弟子的打土豪,分田地做法,并不排斥,况且他以前就想实行井田制度的。 “恩师,看来你也听到一些风声?” “是啊,论光景,如今远不及仁宗之时。”张载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个颠倒黑白的时代,想要温文尔雅地做事真的很难很难。 包括自己这个弟子,替宋朝出生入死,立下大功回来,还没到京城呢,种种谣传就开始了。 兔死狗烹,兔还未死呢。 西夏、辽国,一山比一山高! “恩师,勿用担心,我有了应对之策。” 张载一笑,也是,这个官场,自己这样的人是无法生存的,不过自己这个弟子无碍。 “恩师,我想请恩师再写一篇文章。” “哦。” “老子的观点是月圆必亏,水满则溢。一个国家也是如此,一般刚建国之时,君王创立江山,必惩戒前期之亡,所以君臣治国多会小心翼翼。并且因为国家更替,战乱不休,百姓凋零,地广人稀,没有兼并之痛。因此大一统的国家建国之时,多时一个国家最是国泰民安的辰光。然而立国久了,许多问题就出来了。君臣安于享乐,忘记前期之亡,君王昏政,豪强贪婪兼并。并且因为国家安定许久,人烟稠密,土地紧张升值,导致兼并加剧。以前在郑白渠时,弟子就与恩师说过,史册嘲讽王莽变法,实际当时因为人烟稠密,王莽变法也是不得不变。只是他变得太急,再加上名位不正,于是烽烟四起,迅速灭亡。” “巨儿,你是指……” “我是指大衍之数,遁去的一。” 大衍之数也是来自易经: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一到九乃是有用的,由是演变成六九之爻。 但还有一个没有用,所以孔颖达说易有太极,始生两依,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太极谓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而为一,即太初,太一也。因此产生了两种说法,太极谓天地未分之前,它对现在的万物不会产生影响,所以说大衍之数,其用四十有九,太一不用。 还有一个观点,其用四十有九,是指维持万物平衡的数据是五十,可起作用的只有四十九,这样才有了万物生长变法。至于那个“一”已经看不到了,因此似乎是遁去了,这才称为遁去的一。可它是万物变法的根本,虽然看不到,但不能不重视。 其实这就是胡弄人的玩意儿,想胡弄张载可不容易,因此张载从未研究过它。 他迟疑地问:“巨儿,你想说什么?” “恩师,安史之乱原因很复杂,表面上看是因为唐朝兵力分配不适当,给了武将、特别是胡将太多的权利,君王昏政,奸臣当道,实际是天宝之时,唐朝发展到了巅峰,暗下已经产生了许多危机,即便没有安史之乱,唐朝不久也会大乱。其实纵观前面几个朝代,多是此理。有一个说法,叫五千万人极限性。也就是中国自古以来,在人口发展到五千万人之前,危机不会太多。然而只要达到了五千万人,危机就会到来。那么随便来一个大变,国家就会走向灭亡。这就是月圆必亏,水满则溢。” 张载沉思。 “其实变法罢,减少兼并罢,都是治标之策,只是延缓这个灭亡的到来。就象我朝,即便以后胡人不入侵,继续发展下去,一百年后,就能达到三千万户。” 这不是虚言。 北宋灭亡之前,户数已经有了两千两百万户。离现在不过四十年而已。 况且王巨开拓了交趾与大理。若是按现在这样发展下去,不用一百年,甚至只要七八十年,就能达到三千万户了。 在亩产只有两百来斤的情况下,一旦达到了三千万户,即便有交趾分散人口压力,也会产生种种危机了。 “恩师,再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补有余。贪婪乃是人性根本所在,虽然话说回来,贪婪是最重要的动力来源。一旦达到了三千万户,土地更金贵,以损不足而补有余的人之道,兼并岂能不会变得更严重?” “嗯……”张载脸色变得严峻起来。 “可是天之道,终是给人之道一丝生机的。就象我朝,我为什么说三千万户,因为以我朝的情况,极限非是五千万人口,一千万户,这个极限乃是三千万户,近两亿人口。原因很简单,我朝与前面几个朝代相比较,对内治要更重视一点,不管真假,齐人仍是祖宗家法,重民生还是考察大臣的根本。正是这个齐人,缩小了兼并与剥削,正是这个重视民生,各州各县移山填海,大山上生起梯田,大湖上造起圩埂,大海边升起了海坝,增加了耕地数量。正是这重视民生,真宗陛下亲自下诏,推广占城稻,增加了粮食产量。所以与以前朝代相比,我朝能养活更多人口。” 这确实是北宋进步的地区。 如果北宋真一无是处,王巨早就会有另外一种想法了。 “不过随着人口的增加,这种危机越来越盛,然而要注定会灭亡吗?未必!想要不灭亡,一是要防止北方游牧民族南下,与以前朝代相比,我朝已经失去了燕云地区,等于门户直接向北方游牧民族畅开了,而东京城又位于无险可守之地。只要北方出现一个强大的政权,我朝又是重文黜武的气氛占据着主流,那么我朝必会灭亡。这是第一波危机。即便我朝能灭掉西夏,兵力可以集中屯守北方,即便能夺下燕云地区。接着而来的就是人口危机。可是天道还给人道一丝生机的,那就是技术,何谓技术,提高农业产量,工商繁荣,产生更多财富。改变方向……这就是那个遁去的一。” 什么叫改变方向,那就是海外了。 在另一个时空,中国一直没有争取到王巨所说的一。 然而欧洲人争取到了。 虽然西方对后世的中国种种打压岐视排挤,可王巨不得不承认十六世纪到十八世纪,欧洲的伟大。 剑桥大学的座右铭就是:敢于挑战权威! 工业革命与海外殖民,造就了白种人的强大。 不过还来得及,现在欧洲正是黑暗时刻…… 可是王巨所说的,不仅在现在的宋朝适用,即便他穿越前的时空,这个一同样有着作用。 就象他前世,美帝强大,强大在等于是用全球的资源,养活着他们四亿人口。然而看着美帝的强大,中国不想强大,甘心着做第三等国家?不要说中国了,就是印度,还想做强国的美梦呢。 可若是这两个国家的百姓也享受着美帝的资源,那对于地球来说,确实是一场灾难。 因此悲观的说法,发展到最后,必会迎来零和游戏,最终迎来核爆时代。 然而王巨今天的想法却不是如此,依然有出路,依然有一。 一是技术的进一步进步,特别是无污染轻污染能源技术的进步。 二是星空之外。 以那种技术大爆炸时代,即便改造火星,也不是梦想,只是早晚而己。因此人类想要避免那个悲惨的核爆末日到来,重心发展就是这两条了。不过这有一个首要的前提,那就是美帝甘不甘心让出老大的宝座。如果不甘心,核爆就必然发生了。然后残余的人类必然会进入惨重的文明倒退时代,甚至要几千年几万年才能恢复元气。或者就象中国史上的王朝那样,一次次的月圆必亏,水满则溢…… 至此,王巨的想法已经圆满。 不过著书立说的事,非是他所善长的,而且从他嘴中说出来,许多士大夫不但不信服,反而会排斥之。 正好这次回来,王巨顺路看望恩师,也顺便将他这个想法说出来,让张载写成文章,流传百世。 “这个一……” “恩师,仅是从吕宋岛偏西,落后地区面积就相当于我朝现在的十几倍,一半地区适合人类居住,我朝能容纳三千万户,这么大的地区就能容纳三亿户,那么我朝会立国多么地久远?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一旦朝代更替,会让多少百姓死亡?” “不过很难。” “是很难,可总要有人指出来。不过恩师,儒家之道,以仁为主,君子温润,温润如玉啊。” 张载不由乐了。 人如其文,张载的文章很仁厚的,但这两篇文章可能是隐晦地替王巨辨解,写得有些辛辣了。 王巨这句话是进劝张载勿用如此,想要得到更多的人认可,又是在儒家占据着上风的时代下,文章还必须要继续仁厚,这样才能得到更多的人认可,才能流传百世。 也就是王巨想张载取代后来的朱熹,成为圣儒。 于是王巨又在横渠留了下来,一是配合张载改写前两篇文章,二是配合张载写第三篇文章《的一》。 这个的一不是太极,而是避免巅峰必亡唯一的生机…… 为了这篇文章,王巨在横渠耽搁了十天。 但这个十天,不仅是为了《的一》,王巨还安排了一件事。 进京之前,王巨将会做出一个猛烈的反击! 第710章山匪 “恩师,写得太好了,”王巨放下终稿说道。 这些思想想成为以后的儒家经典,必须要引经据典,必须符合儒家的言论,才能得到士子们的认可,它们同样非是王巨所长的,不过却是张载所长。 王巨将想法说出来了,张载进行了反思,这才有了这个标准的终稿。 并且最后的终稿,比王巨想的还要完美。 比如王巨说了一个人之道损不足补有余,到了终稿时,张载便写了数句话。 人性是自私的,所以才有了一个说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道是贪婪的,因此是损不足补有余。 这个自私与贪婪是进步的源泉,不过过份自私与贪婪,却是毁灭根源,这个毁灭是毁灭一切,战乱不休。因此有了德化,有的制度,有了教化经义,包括国家,国家不仅是暴力机器,那样说就错了,它更是一个团结起来的组织,一种对人性节制的秩序,因此国家的出现,代表着不是人道,而是天道。 看到这句话,王巨吓呆了。 实际儒家的仁爱谦让,正是对这种人性人道的节制,西方的利他主义,慈善事业,中国后来的学雷锋,做好事,助人为乐,也是一种有意识地对人性的节制。 当然,最操蛋的是理学的灭人欲,存天理。 不过张载可不支持什么灭人欲,能做得到吗? 所以张载又说了内圣外王,内圣便是内部调控,对好人好事的合理支持,对仁爱谦让的宣传,这是老生常谈了。然而张载隐晦地又说了一句,做为一个国家,张载认为它代表着天道,即然是天道了,那么就必须在律法上政策上对这种人性人道做出节制。 但王巨说了,文章想要得到大家认可支持,必须要温厚,张载下面也就不写了。 其实如何节制,也就是王巨所说的齐人。实际就是王巨所说的齐人也不是真正的齐人,后来美帝种种让富豪感到操蛋的税务制度,也是一种节制,不过无论如何节制,实际贫富不均,仍是美国最大的矛盾。但有了这些节制,比没有这些节制,要好得多。两者节制,是谓内圣,然后再有了王巨所说的一,成为外王,一个强大而长久的王朝便会出现了。 然而就是如何节制未写,这个超前又完美的说法出自张载之笔下,也让王巨感到万分惊讶,万分惊喜。 他相信这三篇时文出来,就是再过一千年,两千年,都会适用。 那么以后治国做人的理论基础也就有了。 这才是他想要的真正新儒学。 当然,张载也要感谢王巨,没有王巨提供的种种超前想法,这三篇时文就不会出现。 “恩师,我能誊抄它们,带到京城吗?” “你看着办吧。” 王巨誊抄。 “巨儿,你认为有没有天道?” “天道……”王巨放下笔,想了想说:“我认为是有的,甚至神灵,但这个天道与神灵,不是百姓所想的那种天道与神灵。” 不提他如何穿越过来的这件事。 就说人类的出现,当真是从猴子进化来的? 首先问一句,欧洲以前全部是聪明的蓝眼睛绿眼睛黄毛白皮肤的猿人?有这种猿猴吗? 还有,从猿人到人类,这得进化多少年?为何在短短几千年内,四大文明一一出现,又在那个不能沟通的年代里,文明程度相差无几?就凭借这三个问题,进化论就无从解释了。 并且有一句说法,也得到许多科学家的认可,那便是科学发展的尽头,便是无科学,而是哲学神学。 (人世间,无物理,便是下一本书的开头,下本书为了生活,为了订阅,再也不碰这些深沉的东东了,专写小白,爽文,看着这操蛋的订阅,真想不顾大家痛骂,太监这本书啊啊啊……) 张载额首:“也许吧,不过还是很难,它们只是你我二人所写的一些道理,实践时还是提供不了多少帮助,就象我所写的那样,不同情况不同变化,可做为一个国家,如何找到自己的短处,即便找到短处,又如何找到治理的手段,却是很难的。比如大夫治病,准确的诊断患者的病情就是很难了,诊断出来病情,如果是疑难杂症,大夫依然会束手无策。” “但有这个高明的大夫,比没有的好吧。” “只能这么说了。” ………… “巨儿,句践卧薪尝胆,非是退,而是进。”张载站在路边说道。 对这个门生张载一直很看重的,打王巨小时候,张载就希望着王巨将来成长为大宋的一个重要巨擘,最终击败西夏,保陕西一方百姓安定。 最后王巨成长的速度超出了张载的想像,不过还没有真正击败西夏呢。 况且那个燕云,永远是宋朝的一个伤痛。 因此张载进劝了这句,希望王巨暂时要隐忍一下,这不是隐忍,而是自我保护。没办法,军功在宋朝未必管多少用场,会打仗有武力,在朝堂上更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否则,狄青也不会那么惨了。凭拳头,一个狄青最少能干翻二十个欧阳修吧。但最后结果是什么? 那么在朝堂比拼的是什么? 人脉、资历、手段,相反的政绩倒成了次要的,至于军功,不是坏事就心满意足了。 可这几样,皆是王巨欠缺的。 所以张载在临别前劝了一句,进一步悬崖峭壁,退一步海阔天空。 “恩师,你放心吧,”王巨感到好笑,忽然他想到了另一个伟人,我别的不求,只求保留我的党籍吧。正是这个小小的要求,让他前世中国发生了一场让整个世界震惊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但王巨并不想这么做。 他另有安排,只是怕张载反对,没有说罢了。 “恩师,师娘,你们也要保重。” 虽然得王巨之功,如今张载身体仍十分健康,并且《爻变》《圣王》《的一》三篇时文出来,关学已经圆满,不过王巨仍希望张载平安地活着。 毕竟张载也真正地老了。 琼娘也向张载夫妇施大礼。 “恩师,我们走了。”王巨翻身上马,说了一句,然后一行人拍马扬鞭,向东出发。 这时琼娘身体也好了,放弃了马车,这一行速度变得很快,迅速出了潼关,再往东就多是山区地形了。但一行人速度仍没有放慢,继续向东,又出了虢州函谷关,陕州三门峡,在土壕镇休息了一晚。这里是陕州陕县与洛阳渑池县交界处了,也是陕西路与京西西路的交界处。不过再往东仍是茫茫的二崤山山区。 一大早,王巨带着侍卫再度出发。 看着茫茫的崇山群岭,张难陀问道:“少保,为何不将都城迁于洛阳?” 这一路过来,张难陀也在观察着,迁都长安不大可能了,首先漕运就跟不上。不过迁都洛阳绝对没有问题的,东有虎牢关,西有潼关,并且还可以将函谷关修葺起来,北有大河,又有洛水之便,那么就会成为一个易守难攻的王都,而不是开封,放在那个平原上,真正大敌到来时,用什么守哪。 不要小看了这个地形,就象大理城,如果不是大理动乱,用兵不当,凭借着上下关、点苍山与洱海,就够王巨好好喝上一壶了。 而且也有前例,如商朝盘庚的迁都,北魏孝文帝的迁都,都造就了一个朝代的中兴。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王巨苦笑道。 “复杂?” “太祖时就曾有迁都洛阳的打算,并且派了小王子(赵德芳)的岳父焦继勋为西京留守,修葺了唐朝故皇宫,准备迁都,但因为太宗用江山在德不在险所阻,迁都没有成功。” 王巨只一句话,就让张难陀色变。 为什么派赵德芳的岳父为西京留守,而不是赵德昭的岳父,要知道赵德昭岳父王溥乃是两代四宰相,可比焦继勋牛逼多了。 因此张难陀眨眼之间便联想到赵德昭的母亲贺氏与赵德芳母亲王皇后在赵匡胤心中的地位,以及赵匡胤久不立太子,还有烛光斧影。 所以那次迁都计划还真与未来宋朝的防御关系不大。 王巨也避讳的不提,继续说道:“后来庆历战争之时,辽国借机勒索,范文正公等大臣也再度建议迁都洛阳,还是没有成功。其实说开了,一旦迁都,会伤害到许多人的利益。一个小小的齐商税都通不过,就不要提什么迁都。” “另一个世界啊。”张难陀叹道。 整与大理情况是两样了。 一行人继续向东疾驰,忽然就在前面一个山咀上,出现了许多人影。 王巨带头勒马停下,然后抬头向上看去,不少人,未穿铠甲,但手中都拿着兵器。 “山匪,怎么渑池还有山匪?”琼娘惊讶地问。 王安石执行保甲法后,山匪水匪的啥已经很少见了,但就是未执行保甲法,这些山匪也不敢公开在这条重要的官道上劫持行商。况且这里属于洛阳地界了,而且此时王巨已经穿上公服。 王巨也愣了一下神。 “就是他们,”坡顶上这些山匪大声喝喊。 随着王巨又看到两边的山丛里出现许多山匪,并且他们手中拿着弓箭包抄过来,并且已经开始放箭! “保护好琼娘,撤。”王巨立即下令道。 这不是在依政县那个场务前,在这个地形下,对方似乎有备而来,不撤,他们所有人都会凶多吉少。 一行人立即拨马调头,十几名侍卫在外面抽出提刀,不停地拨打着射来的弓箭,向土壕镇逃去,就连王巨带回来的几匹矮马与几匹驮马也不要了。 侥幸王巨看到那群山匪,就远远地勒住了战马,导致这群山匪没有及时包抄过来,然后王巨又及时的下令调头撤退,一行人终于逃了出来,不过就是这样,好几名侍卫中了箭,包括王巨自己,为了保护好琼娘,也挨了一箭。 逃到了土壕镇,王巨终于喘了一口气,然而阴沉着脸,说道:“继续撤,先撤到陕县县城。” 这里只是一个集镇,依然不安全。 天色临近黄昏时,一行人又回到了陕县县城。 侍卫们立即去请大夫。 陕州陕县的官员同时也惊动了,不过听到出事地点,皆松了一口气,哪里是属于渑池县地界,与陕州陕县无关…… 然而这事儿绝对大条了,与依政县不同,在哪里王巨是布衣打扮,但现在王巨是穿着公服的,并且是紫色公服,何人能穿紫色公服,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着紫色公服。 行刺三品以上的官员,还在国家核心地区,那还了得? 一干官员问长问短后,面面相觑,最后一名官员说道:“立即禀报京城吧。” 第711章苦肉计吗? 赵顼让小黄门将薛向的奏章翻出来,在后面批了一句,向论事反覆,无大臣体。 然后准备手诏,将薛向贬知颖州。 这件事是养马引起的。 先前开封府界提点使陈向上书,建议给百姓一点钱,让开封府界百姓也养马。养马尤关到军事,这份上书便呈到了西府,薛向担任枢密副使,看到后也就同意了。 朝廷准备执行。 然而有人找到薛向论述开封府养马利弊,开封府不是不能养马,相反,从开封府到郑州,朝廷设立了好几个大型牧监。不过随着人口增加,土地紧张,许多牧监都出现大规模侵占行为,也就是许多豪强将牧监的良地侵占,改成了他们自己的耕地。 至于余下的地方呢,看看开封的户数就知道了,开封府面积可不小,但包括京城的人口只有二十几万户,当然实际的不止二十几万户,因为若大的京城流动人口达到了一半,包括商人官户以及几十万禁军。京城究竟有多少人口就不计较了,这说明除了京城,以及城外九厢,实际开封郊区数县只有数万户百姓,相对于现在的宋朝,人烟并不算稠密。 为何? 土地也。 开封府郊外已经开始出现盐碱化,因此百姓为了生存,不是种粮食,而是植桑载果树,一些肥沃的土地则用来做菜园子。即便王巨提议,王安石发起淤田行动,真正的良田面积仍不多,况且就是这可怜的一点淤田,还陆续地用来安置转移到城外的禁军。 这种地理环境,适合普通百姓养马么?或者朝廷挪出那几个牧监,让百姓养马,这可能么?就是朝廷愿意挪,难道让老百姓整天不做活,早晨骑着马去牧监,晚上再回来? 因此一旦执行,京城百姓必苦之。 薛向听了觉得有理,于是又隐晦地上书,建议还是取消这道诏令吧。 但因为京城养马虽是陈向提议的,却是薛向劝说赵顼下诏的,现在又反悔了,薛向感到十分尴尬,在奏章里也就写得不清不楚。赵顼看后,没有太注意。 薛向看到皇上没有表态便急了,就在私下劝说其他大臣上书,只要你们上书反对在京城养马,那么我再说一句,当时臣思虑不妥,确实京城养马有诸多不便。那么这道诏令便会取消了。 可事情传到陈向耳朵里了,他一听大怒,干嘛,咱们都是变法派,都是新党,你干嘛拆我的台?若论不便,难道陕西路与河北路就便吗,还是不便!这不是为了解决国家缺马之弊吗,百姓虽有不便,为了国家长久计,这点不便必须得忍着。 因此他找到御史舒亶,挑唆了一番,舒亶便上书弹劾薛向:薛师正为大臣,事有不可不面陈,而背诽为盗名。 这些奏章都是有存档的,赵顼让黄门找来薛向的奏章,看后同样大怒,如果真有不便,当面说哉,知错能改,善莫大矣。况且你是堂堂的副宰相,有什么不能说的!然而当面你遮遮掩掩的,却在背下里唠叨,这是啥行为,还是一个堂堂的西府副宰相么? 于是有了这条批注与手诏。 但这个手诏只是草诏,经过翰林学士或知制诰认可誊抄后,才能成为真正的诏令。 赵顼正准备将手诏派人送到翰林院,外面便有黄门送来陕州的急报。 “传,传,传两府、两制、三司、司农寺、御史台所有官员前来延和殿议事。”赵顼看后气得直哆嗦。 如果这事儿发生在唐朝,也就罢了,都有刺客公开刺杀宰相,武元衡直接被杀死了,另一个宰相裴度也差一点见阎罗王了。但那是晚唐,国家衰败时才有的乱象。 现在朗朗乾坤,国家中兴之时,居然出现了刺相案,这意味着什么?赵顼脑袋都要炸开了。 大臣们陆续到达延和殿。 赵顼对小黄门喝道:“读。” 小黄门将陕州的急奏念了一遍。 诸位大臣同样一个个傻了眼。 知审院东官安焘小声地说:“会不会是苦肉计啊。” 熙宁变法以来,无论怎么争,怎么斗,但不会有人搞刺杀的,这个头一旦开了,大家都有性命之忧。但相反,王巨可以是说大宋最悍不畏死的高级官员,李师道(淄青节度使,元和刺相案的元凶,另外还有焚烧仓库等行为,可以说是唐朝元和时代的布拉登)都远不及之。 这一说,还真有不少大臣相信了。 王珪在前面听了十分不喜,说:“安厚卿,朝廷诏书以王子安为参知政事,你一直以为不妥。妥与不妥,有待公论,但何来苦肉计之说,刀箭无眼,前面凶匪阻道,两边山林用箭夹射,差之毫厘,便有性命之危,王子安用得着冒着性命之险,行苦肉计么?” 如果单纯用刀还好说一点,关健当时用了弓箭,乱箭之下,即便杨再兴那样的武艺,也被射死了。王巨有啥武艺,顶多说身强力壮,胜过普通兵士,但能说勇冠三军吗? 所以安焘的说法不成立。 赵顼更加愤怒,道:“安卿,你说什么?” 安焘知趣,立即说:“臣说错了。” “哼哼,”赵顼继续愤怒地走来走去,然后将一大堆弹劾王巨的奏章从桌案上扔到台阶下面,大声喝道:“王卿做了什么,难道因为他没有与你们结党,因此成了你们的眼中刺,必除之而后快!” 这句话同样有来历的。 王珪提议让王巨担任参知政事,当时就有许多人反对之。 老王便说了一段话。 王巨武功不用提了,但王巨长真长在武功上吗? 且看庆州,且看泉州,且看广南。 比如羊祜与陆逊,他们皆在武功上有建树,可能将他们单纯地看成武将? 还有一个人,诸葛亮,七擒孟获,六出祁山,似乎后半辈子就在打仗了,可能将诸葛亮看成武将? 不过老王就是这样说了,依然没有作用。 但大家小看了老王,表面上看老王很软弱的,然而老王从庆历时就担任直集贤院,然后是知制诰、翰林学士、知开封府、参知政事以及当朝首相。 整整三十多年,没有离开京城,看看宋朝的顶级大臣,有几个人做到了? 所以面对着一片反对声,老王寻了一个机会,对赵顼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便是,陛下,大伙皆认为以枢密副使授之王巨,不过老臣不大明白,朝廷是以文治之功授予王巨枢密副使,还是以武功授予王巨枢密副使? 这句话还好一点。 关健的是第二句话,王巨与谁结伙成派? 对于一个英明的人君来说,什么样的大臣最好用?良臣武将,NO,那一个人君不怕大臣功高震主? 忠臣,那么究竟什么为忠,什么是奸? 就象章惇,在史上,被史册载为宋朝的奸臣,可章惇当真是奸臣?或者韩琦,那是有名的大宋忠臣,然而韩琦的晚年种种做为,能算得上大宋的忠臣? 诤臣,首先做为人君,有没有大肚量,次之有几个言臣达到魏征的高度? 亲信大臣?看看最亲近的三个大臣,易牙、开方、竖刁…… 所以以上几种臣子都未必是一个英明人君喜欢的,真正喜欢的只有一种大臣,孤臣! 另外大家忽视了另一种关系,包括王巨自己在内,那就是少年时结下的友谊。 可能赵顼长大了,有他的一些想法,比如王巨最反感的异论相搅。然而凭借王巨种种嚣张的做法,如果不是赵顼庇护之,王巨早就悲催了。但这一点,就是王巨现在还没有察觉出来。 再加上老王这两句话,赵顼终于不顾大家反对,强行下了授命。 今天赵顼悖然大怒之下,终于将老王第二句话翻将出来。老王说的很含蓄,结伙成派,实际就是结党! 当然,老王说这句话有两层用意,一是劝说赵顼,二是向赵顼表功,俺们也没有结伙成派,属于孤臣一类的,所以皇上,你得放心用俺…… 老王知道这幕后,可其他大臣那个知道? 赵顼这么一说,那就太诛心了。 虽然现在朝争要相对变得温和一点,可有几个大臣没有站队? 并且许多人也不相信安焘之言。 就说依政县的案子吧,实际与陈世孺之妻杀母案一样,还用得着查吗,一看奏表就清楚了。 赵顼坚持让王巨担任参知政事,让某些人很不快活,于是派人暗中写下说唱本子,再四处传扬,最后让天下百姓议论纷纷,形成一种大势,然后一举弹劾,王巨必然会黯然离开朝堂。 谁曾想王巨绕道邛州,正好听到这个说唱,又看到几名胥吏的贪婪,偏偏那个受害的李老汉儿子是战死在沙场上的,抚恤不公正,三件事撞在一起,因此让王巨含怒诱惑胥吏,最后出手杀人。 王巨这种动不动拨刀子杀人,这种睚眦必报的“小人”做派,让许多士大夫不喜之。 不过归根到底,是有人出手在先的。 酿成大案子了,皇上派皇城司的人四处盘查了,就不能再用说唱本丑化王巨了,那么弄不好真有人买通山匪,刺杀王巨,一劳永逸解决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还有案发的地点。 原来洛阳太守是赵顼最早的老师王陶,这个人与王巨没什么恩怨,甚至恰恰相反,他对王巨一直很欣赏。 不过秋祭过后,朝廷诏令,以河东节度使、检校太师、守司徒、兼侍中、判大名府、潞国公文彦博守太尉、开府仪同三司,依前河东节度使、判河南府。 文彦博的官职还不止这些,如果一一写出来,足足有十几个,但这些太尉、开府仪同三司以及几个节度使别当真,当然,这些官职也有许多好处的,首先是薪酬,这么多顶级官职叠加在一起,让文彦博的薪酬达到让后人跪地叹服的高度,另外它们也是一个荣誉之职。但真正行使实权的只有一个,判河南府,也就是洛阳太守。 以文彦博的力量,手中又有了实权,想在洛阳搞一些小动作简直太容易了。 并且文彦博也有动机,不提什么党争吧,就说他与王巨的恩怨,那简直可以说是一把血泪难书了。 所以现在大家都感到真相扑朔迷离,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赵顼又说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话:“李定,杨遂,你们二人带三将官员前去崤山,将这些胆大包天的山匪一一捉拿归案。” 杨遂是殿前副指使,李定是御史中丞,御史台也掌管大案要案的,因此这二人前去洛阳捉拿山匪绝对没有问题。 但真没有问题? 首先杨遂,他是武将,王巨在武将心中地位可想而知的。 这也不要紧,关健是李定。 李定也不要紧,关健洛阳不止文彦博,还有好大一群人,富弼、司马光、王拱辰、楚建中、刘几…… 想一想一个乌台诗案,牵连了多少人吧。况且这个行刺宰相案! 第712章两个半 冯京迟疑了一下说:“陛下,三将官兵,有点兴师动众……” 宋朝采纳蔡挺建议,执行了将兵法,将全国五十多万禁兵划成近两百将,每将官兵兵力数量几乎接近了三千人。三将官兵就是近一万人,似乎是有些兴师动众。 杨遂说:“陛下,崤山地形复杂,西接华山秦岭,东连西京大河,河北是茫茫太行,南面又有熊耳伏牛大山。凶匪案后,必然逃窜,仅是当地保甲衙役封拦道路是不够的,必须要有官兵配合。臣想将这些凶匪全部捉拿归案,仅是三将官兵是不够的。” 朝争的啥,与杨遂无关。 但不管你们心中是什么想法,这些凶匪得要抓住吧? 想要抓住这些凶匪,不但是要封锁各条道路,还要进山搜索。想一想崤山多大范围吧,而且还未必是来自崤山的,说不定是熊耳山,伏牛山地区的山匪。 这样一算,三将官兵兵力多不多? “我说的并不是三将官兵……”冯京心中郁闷地想,可他却无言以对。 李定与杨遂带着三将官兵前去洛阳,李定坐镇洛阳城,杨遂进山搜捕。 京城里也迅速传扬开来…… 诸人的议论不是两种猜测,而是三种。 有可能是王巨的苦肉计,不管王巨有功有过,确实是一个不好惹的主。 但避不过就是老王说的那句话,刀箭无眼,连对手是谁都弄不清楚,犯得着用自己性命去开玩笑吗? 第二种猜测便是文彦博可能是真凶,有这个力量,有动机,但老文能强悍如此?况且老文再争,也未必能真正重新上位。 并且有一些消息灵通人士,听说文彦博在洛阳听到这个案子后,咆哮如雷,大骂王巨卑鄙无耻,还未等朝廷诏令下达,就自己儿发动西京的力量,开始搜捕这群山匪,又于道路两侧察看可疑行人。短短几天内,便抓了好几十人关押在洛阳城中大牢,日夜审问。 因此这也不大象啊。 于是又有了第三种猜测,说不定是新党所为,反正王巨不是旧党,也不是新党,看他的几个至交好友吧,有新党的人,同样有旧党的人,因此有新党用了此举,嫁祸于文彦博,王巨则成了牺牲品。 然而这样一想,有多少人有嫌疑哪?最少五十人有着嫌疑! 杨遂在搜捕,另一边王巨并没有留在陕州养伤,仅是停留了一天,就雇了几辆马车,他自己与几名受伤的侍卫躺在马车里,与余下人等重新进京。 真想家人了,更害怕妃儿在京城听担心…… 不过陕州官员害怕再出事,又派了近百名官兵保护着王巨进京一行。 这肯定不是事儿。 想一想宋朝三百多个州军,一千多个县,还有各种监场,一年有多少官员进进出出?其中最少有一百大佬级的官员在流动着,如果个个都象现在这样,沿途的州县哪里吃得消? 到了洛阳,天色还未晚。 不过出了这事儿,又加上有伤在身,王巨便让侍卫找了一家客栈,停下休息。 然后野龙咩胜又出去找大夫过来替王巨与几名侍卫看病。 野龙咩胜还未回来呢,张难陀便进来禀报:“外面有一人自称是富公的,要见少保。” “富弼?” “大约是吧,反正他身边的下人说富公,未说名与字。” 别看富弼下去了,王巨即将成为副相,但以富弼的资历、声望与人脉,依然比王巨高高在上。 “让他进来吧。” 一会,富弼被张难陀带了进来。 “富公,我有伤在身,恕没有出门迎接了。” “勿用客气。” “琼娘,替富公沏茶。” “不必了,子安哪,某前来,只想与子安说一句话。” “富公请讲。” “子安在南方屡屡大捷,灭二国,降一国,大涨我大宋之志气,某听闻后也感到欣慰开怀。不过做为若大的国家,必须以和为贵,最少内部以和为贵,子安即将进入东府,必须要以大局为重哪。” “但不知这个大局是指什么?”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魏书曾记载吐谷浑威王阿豺临终前故事,他有二十子,及老,临终谓诸子道,汝等各奉吾一只箭,折之地下。又对母弟慕利延说,汝取一只箭折之。慕利延折之,又说,汝取十九只箭折之。延不能折。阿豺便说,汝曹知否,单者易折,众则难摧,戳力一心,然后社稷可固也。吐谷军盛就盛在这句话,败也败在这句话。” 阿豺死后,不是他儿子继位的,而是他的弟弟慕容慕璝,也就是吐谷浑惠王,在惠王手中,灭掉了赫连勃勃所建立的夏国。虽然到了慕利延手中,被强大的北魏打败,逃到了于阗,不过终保留了一口元气,最后又成功返回青海,直到唐朝与吐蕃连番进攻,吐谷浑才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为什么开始很强盛,正是因为团结。 为什么后来灭亡,有的倒向唐朝,有的倒向吐蕃,最后被吐蕃一口口吃掉! 所以富弼才语重心长地讲了这段来历。 只是王巨觉得好笑。 相比于傲娇的韩琦,阴沉的文彦博,城府深似大海般司马光,老富算是一个好人哥了。 但你也没资格说什么以大局为重哪。 王巨笑了笑说:“富公,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也说几句,首先我是大宋的臣子,那么做事只能站在宋朝的角度去做事,对不对?” “对。” “站在宋朝的角度,我用最小的代价得到了交趾,如果不是为了交趾未来能久安,章子厚不用经营交趾长山地区,相信现在交趾也基本粗定了吧。那么我有没有做错?” “这个……” “二崤山我差一点命丧于宵小之手,但在主凶未明的情况下,我至今有没有说过一句话。顶多陕州的官员问询,我事实禀报,陕州上书朝廷,但有没有怪罪于谁?” “这个……” “那么我应当以什么为大局,以什么为和呢?或者说,我当时不当逃跑,让一群宵小将我乱箭射死,才叫以大局为重?” “说得好啊,说得好。”外面传来一句,随着李定走了进来。 “李中丞……你怎么来了洛阳?”富弼皱眉道。 王巨不大好惹,这个李定更不大好惹。 “官家让我与杨将军来西京抓捕那群宵小,以及主持此案。” “这么快?” “不快我不放心哪。”李定嘲讽道。文彦博在洛阳气得跳脚,大肆抓捕,若是王巨苦肉计,还能理解。如果真是老文做的,天知道在抓捕什么?说不定经他这么一折腾,一干人犯早就逃出生天,或者被杀人灭口了。因此李定立即先行来到洛阳,刚到洛阳就听到王巨也来到洛阳的消息,于是立即来拜访,正好听到王巨与富弼后面一番对话。 富弼蹙眉,反正他与李定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坐在边上呷着琼娘沏来的茶,脸色冷若冰霜。 “少保,恕我无礼,问询几句。” “琼娘,替李中丞沏茶,资深,请问吧。” 李定刚要问,就听到野龙咩胜在外面说:“少保,大夫来了。” 李定只好道:“少保,还是先让大夫看病。” 王巨点了点头,野龙咩胜带了大夫进来,大夫撕开王巨腹部的纱布看伤势。 富弼又是皱眉。 其实洛阳坊间也开始有了传言,当然老文成了最大的嫌疑者,富弼听到消息,立即找到老文。文彦博指天对地发誓,就差一点用他父母亲来发誓了,这不是我做的。不是老文做的,就可能真是王巨苦肉计了。那就查吧。 可几天查下来,老文没有查到任何线索。于是富弼来看望王巨,希望王巨就此撒手吧,毕竟这样闹下去,对文彦博很不好,指不准王巨还会另有安排,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又将这些蛛丝马迹对准了文彦博,那老文就真正悲催了。只是老富一向富有修养,不好直接说出来,只能云里雾里在绕。 然而看着这个大伤口,别的不提了,这个伤口才是真的,如果箭真深一深,那真有生命危险了,但这个箭力量谁能控制得住?箭神薛仁贵来了,也控制不住。 那么还是苦肉计吗? 琼娘眼中也露出泪光。 李定微微叹了一口气,又嘲讽道:“富公,看来我在洛阳也要小心哪。” 富弼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大夫也没有看出所以然,还是老一套,用“先进的方法”,也就是酒精消毒,敷上膏药,再用纱布裹扎。但酒精消毒,真痛啊,王巨痛得直咧牙,额头上都冒出汗来。 琼娘终于抽泣起来,低声说:“富弼,妾身只是一个小妾,不当说话,但妾身还想问一下富公,官人招谁惹谁哪?” “琼娘,不要怨富公,我很早时候就说过,大宋只有两个半君子,仁宗是一个君子,余下只有三人算是半个君子,范公算半个,他缺在过于冷厉,恩师算半个,他缺在政治才能略有不足,还有半个就是富公。”王巨忍着痛说。 “那我缺在什么所在?”富弼好奇地问。 第713章西边的消息 但王巨这个评价让老富还是很喜欢的。 宋仁宗就不用说了,整个中国古代史上唯一能真正用仁为谥号的仁主。 范仲淹也不用说了,三百年来大宋的道德君子他第一。 张载要稍逊一筹,可在德操上,张载同样无可挑剔的,况且他还是王巨视若父母的恩师呢。 与这三人相比,自己居然能名列其中,能不让老富高兴吗? 因此说话自称也改变了,从某变成了我。 “富公温润,温润似玉,如果从这一点上来说,富公当为君子,可是富公短就短在缺少大公之心。” “大公之心?” “这个公指的是整个大宋,国家,士大夫权贵,平民百姓。” “你也认为王介甫变法是完美无瑕?” “但是熙宁之初,大宋积贫积弱,又有了巨大的积欠,以至旱灾到来,朝廷都不能拿出钱粮去赈济灾民,那时国家已经到了必须改变之时。就算介甫公变法有许多弊病,可是富公到了京相担任着首相,又做了什么?” “地藏王对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儒家最高道德标准,杀身成仁,富公有没有拿出杀身成仁的精神?” 富弼摇头笑道:“子安,某非是未说,只是所说,陛下未听从啊。” “如富公所言,二十年清静无为,国家自然大治么?但我再说一句,仁宗清静无为了多少年?文景之治,当真是清静无为?以前我在郑白渠,恩师进京之时曾说过商鞅变法。自古以来,对商鞅百般卑视,无他故,一是司马迁的史记记载,二是商鞅乃是法家,而非是儒家。但富公认真地想一想,如果不是商鞅奠定的基础,秦朝何来强大何来一统六国?若是商鞅活着,会不会同意秦始皇修阿房宫,修长城,苛刻六国百姓?为何司马迁对商鞅如此记载,无外乎他遭受到了宫刑,因此对法家痛恨之。所以对汉武帝记载都有些丑化,也过于美化了文景之治,更有了大肆讴歌黄老无为的语句。然而看史书,是看史实用来借鉴,还是看史学家的评价甚至被史学家左右?司马迁是合格的政治家吗?” “说得好!”李定高兴地说道。 “无妨,不过富公操守无可挑剔的。” 无论富弼,还是冯京、范纯仁、吕公著,他们都是温和的旧党,如不是到了万不得己之时,王巨也不想交恶。 大夫额头上同样冷汗涔涔。 不是因为王巨的伤势,而是他不当听到这些话。 于是迅速替王巨重新包扎好伤口,立即告退,转到其他厢房,替余下几名侍卫治疗了。 王巨说道:“资深,请问吧。” “少保,能否说一说当时的具体情形。”李定道。实际李定对王巨的态度也不是太友好,无他故,大苏小苏也。不过在这个案子上,两人有着共同的敌人。 “师陀,你将当初的地形画出来。” “喏。” 一会儿张难陀画出案发的地形。 王巨说道:“我在南方漂泊了很长时间,只是因为路上琼娘生病了,才耽搁了许多时日。琼娘病情好转后,于是全部骑马,迅速向京城出发。要么就在横渠耽搁了一些日子,那也是配合恩师写三篇文章。琼娘,你将恩师的那三篇文章拿出来,给富公与李中丞观阅一下。” 琼娘拿出那三篇文章,先让富弼看,看了又让李定看。 这三篇文章思想都有些超前,两人看了不由地深思。 思什么王巨不管的,之所以让他们看,是因为外面有一种说法,王巨是苦肉计,正是因为在横渠耽搁了十天,所以才有了时间去安排。现在有了这三篇文章,算是变相地交待耽搁原因。 两人看完,王巨又继续说道:“恩师写好它们后,我又誊抄下来,然后带着它们,想带给官家观阅一下。随后就迅速离开横渠,一路马不停蹄,向京城出发。” 这一条同样重要,仅是十天,如果是苦肉计,安排起来还是很紧张的,最少在路上用不着那么赶。现在一路赶路了,并且是骑着马迅速赶路的,那么苦肉计这个说法就不成立。 “然后就到了这里,李中丞,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去哪里看一看。这里的道路情况不大好,虽然我们骑着马,到了这里速度也没有快起来。当然,这样的地形才是最好的伏击地形。若是平坦大道,即便他们伏击于前,我们也能强行骑马冲撞过去。不过这种地形,也让我侥幸逃过一劫。因为速度慢,我们提前看到这些山匪。当时我还感到纳闷呢,保甲法执行以来,山匪水匪几乎消失不见,况且是这条最重要的官道,那来的山匪。不过我们终及时勒住了马。就在这时,坡顶上山匪喝喊,要杀掉我。富公,李中丞,我终是在军旅里呆过太多辰光。因此相对于其他文臣,我的警觉性比较高。于是我又看到了两边山林有人影闪动。当时便下令,立即拨马往回逃。可能看到我们及时拨马了,两边山林埋伏的山匪一边往林外扑,一边开始放箭。大约经过就是这样。” “有多少人?” “不是很清楚,大约有六七十人,七八十人吧。不过我能提供几条线索,当时为了逃命,我们丢下了许多马匹,其中有几匹大理的矮马,是我带给几个子女的礼物。中原虽有矮马,多是来自陕西与巴蜀的矮马种,两者在体型上略有不同。除了这几匹矮马,还有几匹驮马,驮马上有一些我从大理带回来的特产,包括大理的滇茶,莎罗毯,筇竹杖,金藤织,都是中原罕见的奢侈品,如果他们出手,也可以寻藤摸瓜去找到他们的下落。除了这些,还有,那就是锁子甲,不过锁子甲大约这些人不敢出售了。” “锁子甲?” “资深,平定大理,我率兵仅是到达大理城,大理城西边则是熊公带兵平定的。但我回京后,官家必定会问我大理的详细情况,因此离开大理,我将家人分成两路,妇孺与普通下人从广南西路再顺漓江自水路返京。我带着侍卫与琼娘则绕道大理西部地区,再顺雅州邛州进京。主要是看一看大理西部与西北部地区的情况,做一个大约的了解。” 其实就是为了看风景,但这个怎么好说呢。 “不过大理西部地区还是以蛮人为主,因此我这一行,皆披上铠甲。直到到达雅州,这里属于真正的宋境,同时为了测试银子进城税,我们一行才卸下铠甲,置于驮马背上。但这个线索没有作用。” 宋朝民间也有着一些武器,可一些制式武器,象神臂弓,一些劲弩,正规的制式弓,战刀,以及铠甲还是管制的。 那群山匪再笨,也不会将铠甲拿出出售,那岂不是找死? 但李定也得到了许多线索。 首先是王巨苦肉计的机率不大了,他的任务不仅是抓捕山匪,还要找出幕后真凶的。这一条同样重要。 其次是山匪的大约人数。 这些来自大理的矮马与贵重特产也说不定起到大作用。 听王巨说完,李定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只要不是王巨的苦肉计,那就好办了。看看现在洛阳“窝藏”了多少“顽固分子”。 富弼则是一脸的愁苦,但他能说什么? 两人心情截然相反地告辞。 王巨小声说:“我那件胸甲,任何人不得泄露。” 在成都时,经李大夫警告,王巨在瓦子里强行让那个说唱先生说了一回,用此来讥笑王安礼,然后就迅速离开成都。 但是一行属下都很担心,再三劝说王巨要披上铠甲,然后套上公服。 不过王巨还要测试银子进城税呢,没有同意。最后在大家进劝下,只勉强披了一件胸甲。 一套铠甲普通的则是分成头盔,胸甲,臂甲,护膝,护项五大部分,如果再细分还有战靴,腰带两部分,严格的还有面甲,至于将领的铠甲还带有拉风的战袍。 其他的几部分王巨没有披挂,只披挂了这个胸甲,也就是上半身的铠甲,正好渐渐向北,天气也凉了下来,行人多穿着两件三件衣服,因此王巨在里面披上胸甲,外面套上外服,也没有多少人注意了。 但为了测试银子,也只有王巨一个人披上了胸甲,不然一起披上铠甲,肯定还会让人看出来的。 当然,这也是以防万一罢了,可没有想到真防了万一。 可据王巨事后推测,这些山匪手中一定有制式弓箭,不然那天王巨就是受伤,伤势也不会严重。 但为了不让人坐实苦肉计,这条王巨就不让属下说出来了。就连山匪手中有了制式弓箭,王巨也没有透露,再说透露了,会起作用吗?不过话回来,如果那天王巨不披戴着胸甲,那还真有危险了,到了陕州后,一行人一想到此节,全部是一身冷汗。 王巨第二天就离开洛阳了。 在郑州韩韫追上。 “子安,西夏国主确有想恢复汉礼之举,据我手中打听来的消息,这些年李秉常屡屡侵犯我大宋边境,每得汉人士子,多重用之,并且询问汉家制度,去年时就在西夏计议,想恢复汉礼。然而梁太后与梁乙埋却不同意……正因为这个争议,双方产生了严重的矛盾。” 说完后,韩韫脸色古怪。 作为党项人,李谅祚李秉常父子喜欢的却是汉礼,作为汉人,梁氏兄妹喜欢的反而是蕃礼。 “韩兄,不要多想,李秉常想用汉礼治国,并不代表着他对我大宋想表达亲近。” 比如莫迪,他上位后中国吊丝们一起欢呼,中印友好到来了。实际真的弄错了,莫迪喜欢中国是喜欢中国的治国模式,并且想用这种模式使印度变得强大,这才是真相。但对中国,他因为比较了解,反而比前任更警觉更敌视…… 所以说李秉常喜欢汉礼,并不代表着他对宋朝要表达友好。 至于后来李清提议,让出河南之地,这个河南之地大约就是禹藏花麻控制的西使城地区,但宋朝这时已经得到熙河地区,南有熙河,东有德顺军,禹藏花麻控制的地区对西夏帮助作用不大了。 禹藏花麻本身又是与梁氏沆瀣一气的,因此牺牲掉禹藏花麻控制的“河南”地区,换取宋朝的支持,从而达到一举拿下梁氏集团的目标,才是李清与李秉常真正目的。 李清也是王巨让韩韫打听的主要目标。 韩韫接下来说的就是李清:“那个李清原来是陕西路边军的一个小武将,后来是究竟因为被俘还是主动投降西夏的,我没有打听出来。只知道如今此人四十多岁了,担任着西夏翊卫司马军副都指挥兼御围内六班直副都统之职,有一定力量,但也不能过于重视。” 西夏的翊卫司马军副都指使兼御围内六班直副都统,相当宋朝的侍卫马军副都指挥使兼御前忠佐马步军副都军头。 这个编制等于麾下也有数万精锐了,并且还是典禁兵,包括强大的泼喜军,也属于这支典禁军。 但要注意的是在李清之上还有一个正指使与直都统,虽然有数万精锐军队,但这个数万精锐军队,李清无法做到全部掌控。能掌控一部分,就算是李清有能力了。 另外就是李清虽得到李秉常重视,可是西夏大权并不大李秉常之手,而是在梁氏兄妹手中。 韩韫又说道:“李清本人可能有一些中国情怀,也可能有一些故乡情怀,甚至可能他确实有宋夏友好的想法,但据我猜测,在他心中,虽然可能对我们大宋有友好想法,但忠于的还是西夏,而非是我们大宋。不过也不奇怪,我们宋朝并没有给他什么,反而西夏给了他真正富贵。” “少保,还有一条,据我猜测,因为李清是恢复汉礼的主要人物之一,必会让梁氏兄妹不喜……恐不久远也。少保又一直在南方,现在联系恐怕来不及了。并且李清虽然想恢复汉礼,或者也有宋夏和平友好的想法,但无论我们怎么做,想策反是不可能的。” 一个是李清本人态度。 另一个李清现在也能算是权重位重的大人物了,王巨想策反,给待遇差了,李清更不会同意,给待遇高了,恐怕就在朝堂上,也不会有人支持。说不定还会有许多人弹劾王巨无事生非…… 王巨听后沉思。 他沉思的不是要不要策反李清,而是另一个决定,是否要眼睁睁地看着几十万军民跳入火坑。 站在王巨角度,我替宋朝如此卖命,你做为皇帝,就算不顾昔日友情吧,也不能对我也搞什么异论相搅。 不过如果站在赵顼角度,也能说,你个小王巨比韩琦还傲娇,如果不是我庇护,你能顺利成长吗? 所以这个理儿,就没法说清楚了。 然而想使宋朝强大,包括顺利灭掉西夏,赵顼就必须要给王巨更多的权利,更多的信任。但关健赵顼不是重生者啊!这个更多是要比熙宁变法时王安石还要多的信任与实权,会不会给?就是给,朝堂大臣会不会同意? 因此王巨自从听到那个说唱后,就一直在绞尽脑汁,不是对付文彦博,这只是顺带的,真正想的,是如何破这个局。 第714章有点难听 琼娘妃儿与几个孩子哭成一团。 但其他人毕恭毕敬地站在边上,因为这里不仅有王巨的妻子儿女,还有大长公主殿下带着她的养子。 不过旁观者清,张难陀心中有些狐疑……李妃儿哭也罢了,一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二是丈夫遇刺的担心,可你做为大长公主,眼中也闪着点点泪花算什么哉? 还有,王巨刚一进家门,这个大长公主就来了,别人一起称呼参见大长主殿下,宗子殿下。 赵天赐虽不是赵念奴生的,可已经是她的养子,而且这次秋祭,赵顼加恩了一个从七品职官。做为大长公主的孩子,称为世子是不行的,因此是谓宗子。 然而王巨只说了参见大长主殿下,并没有说参见宗子殿下。 还有,看眉角,这个宗子殿下颇象王巨哎。 难道这中间有着什么秘密? 不过张难陀只是在心中想想,不会傻呼呼问出来的。 “大家不要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王巨说完,心中也有些发苦。 其实当时情况是,王巨看到了坡顶上的山匪,及时勒马,然后又“迅速”看到山林里的埋伏,立即下令拨马逃跑。 那时,就是山林里的人往外冲,一边射箭,他们这一行人仅是在射程的边缘,况且只是山民猎户所用的普通桑木弓,能可怜的射到身前的几只箭,不会有速度,不会有力量,完全可以做到一边用提刀拨挡,一边平安地逃出去。 但为了让人无可诋毁,王巨必须替琼娘挡上一箭,为什么替琼娘挡箭,琼娘有身手拨打射来的箭支吗?那么受了伤,刀箭无眼,谁敢怀疑与攻击? 然而就没有想到这群人手中居然有制式弓,他的公服里是穿着胸甲的,可那一箭,生生将胸甲洞穿,当时让他痛得差一点摔下战马。 这个意外太可怕了,韩韫一个劲的请罪。 不过还好,没有出人命,包括手下侍卫,皆只是受了箭伤,否则王巨心中更加后悔。 野龙咩胜说道:“大娘子,还是先让少保先躺下来吧。”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王巨扶着躺在床上,王巨看着几个孩子说道:“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些礼物,可惜落到那群山贼手中。” 平儿说:“爹爹,只要你平安,比什么礼物都强。” “哟,平儿,不错嘛,都是小大人了。”王巨高兴地说。 “爹爹,我都在太学上学了。” “学得如何?” “还行吧。” 婵儿却在边上说道:“太学里有人欺负弟弟,那些少年郎还说爹爹不是好人,是屠夫。” 王巨脸色立即阴了下来。 做为中国式的家长,一般小孩子打打闹闹,不会当真的,大人别参杂进去。那怕这个评书攻击王巨,王巨都能理解,但弄到十岁孩子头上,王巨不能不恼火了。 琼娘脸色也变得难看。 妃儿立即解释道:“官人,琼娘,你们也不要担心,长公主将宗子也送到了太学,宗子时常保护着平儿。” 王巨冲赵念奴投去感激一瞥,然后看着赵天赐,道:“宗子,我这次也给你带来了礼物。” 赵天赐傲傲地一耸肩,表示不在乎。与王巨的几个孩子相比,他是完全生活在蜜糖里的,特别是因为蔗糖作坊的分红,包括大宋第一亲王雍王赵颢的几个孩子对赵天赐都一向不错。就不要说这些是是非非了,谁敢用一些是非对付他?礼物的啥,更不会在乎,就连赵顼都时常给他带些礼物呢。 王巨不由好笑,这个孩子自己不敢相认,但有所失,也有所得了。 不过他心中终有些犯愁,现在这几个孩子都还小,但早晚长大了,那么早晚必会产生怀疑,到时候如何开口? 似乎看出来王巨心思,赵念奴眉毛也稍稍拧了一下。 就在这时,王巨眼睛一亮,说了一句除了赵念奴外,一些不懂的话:“半年后吧。” 王巨为什么急着进京,不仅是害怕家人担心,也是急着来京城交接。到了京城,一旦交接,就是参知政事了,镀金了! 有没有这道“金光”,对他以后的仕途会产生巨大影响的。 他就在陕州养病,参知政事也逃不了。可关健再出现万一呢,就象夏竦那样,人还未到京城呢,罢相了,那多开尴尬哪? 不过连赵念奴,实际也未听懂王巨说的是什么。 王巨也未多说,转过头对韩韫道:“你明天代表我到太学,问太学里的教授们,我是不是屠夫?如果教授否认,或者支支吾吾,或者搪塞,你就再责问,你们为何指使太学里那些少年攻击平儿,还有,我二弟当时在太学里读书,同样也遭到了许多同伴攻击,这是何故?将事情闹大一点,闹得越大越好。这些老家伙,看来欧阳修给他们的苦头,已经全忘记掉了。” 太学最难堪的一次,就是欧阳修等人发起古文改革,又用古文来科举,太学大闹,没有成功,反而遭到许多人讥笑,然后在宋朝的教育地位江河日下。 直到王安石发起科举改革后,太学才重新振作。 当然,王巨这时候与欧阳修不能相比的,那是一群人在战斗,况且古文改革也成了主流与大势所在。 但正在刺相案的风头上,如果韩韫闹将起来,太学同样难看的,这个难看不是指王巨能扳倒太学,而是能激怒赵顼,太学里的教授不是后世的教授,都是官员。 赵顼激怒之下,会怎么做? 太学里的这些教授们,就会成为叫兽了…… “还有,妃儿,你明天在京城请一些大儒,平儿,你也不用去太学读书了。” 其实刚才他想到了赵天赐,也想到了如何破局的办法。 如果成功的话,他可能会成为超级权臣,就象张居正那样。 这个目标达到,他就做真正做事了。可张居正死后,张居正家人是什么下场? 因此几个子女的去向已经明确。 既然与大宋无关,那么为何要在太学读书?读这些经义吗,科举吗?就是中了进士,又有何用? 琼娘脸色一变。 王巨隐晦地说:“哪里才是平儿未来的天空。” 赵念奴叹了一口气,琼娘却是万分惊喜。 但最高兴地不是琼娘,而是韩韫,王巨终于下决定了。 赵念奴小声地问:“子安,真凶是谁,是文公吗?” “未必,没有证据,我不敢断定是谁,李中丞不是率领官兵下去查捕了吗?” “京城里有人说是你用了……苦肉计。” 苦肉计不是周瑜打黄盖,宋朝也有一个有名的苦肉计,种世衡与大和尚王嵩正是合伙用了苦肉计,导致李元昊杀死野利遇乞。也因为这次苦肉计,每每李三狗看到种古、种诊、种谊,神情都有点儿不对。 “我也不相信,那有这样用苦肉计的。” “殿下,莫管路人说法,相信不久自有公道。” “是啊,如果父皇还活着,看到子安的功绩,不知有多开心呢。” 王巨心中无语地想:“你父亲活着,那才是一个真正和稀泥的高手呢。不要说我,就是我与韩琦加在一起,也要头痛了。” 赵顼想异论相搅,实际就是平衡之术,可这个平衡之术不好掌控的,赵顼时猛人辈出,赵祯时猛人同样不少,吕夷简,夏竦,贾昌朝,韩琦,余靖,欧阳修,文彦博,庞籍,那一个是简单的? 但在赵祯手里和稀泥,却和出一个国泰民安的太平江山,如果不是赵祯晚年因为身体不行,疏离朝政,可以说赵祯几乎达到了一个完美的高度。 赵顼和稀泥和出了什么? 不过赵顼能达到这种绵里藏针的高度,王巨说不定就会傻眼了。 但赵念奴及时送来一个消息:“子安,此次朝廷将你授为参知政事,乃是王相公竭力推荐。” “哦?”王巨跳了跳眉毛,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老王说王巨是孤臣,实际王巨真不能算是孤臣,特别是小苏与章惇,世人都低估了他们的潜力。 其实若不是王巨请求,将章惇调到交趾,章惇已经正式上位了。但王巨也没有坑章惇,经过交趾的镀金,一旦章惇回到京城,赵顼只会更加重视。 但眼下王巨看上去确实是孤立无援,如果老王提携,未来王巨在朝堂上日子将会好过得多。 难怪呢,他心中又想到。 一家人正说着话,小黄门进来了,王巨有伤,虽然躺在马车上,可是马车速度也不敢快,况且还有陕州那么多官兵护送,一进京城,就引起了百姓关注,因此也立即传到了皇宫。 小黄门也看到了赵念奴,立即施礼。不过心中同样古怪地想,怎么大长公主殿下也在这里? 阿弥陀佛,不能乱想,不能乱想…… 实际就是他乱想也无所谓,不但赵顼,包括高滔滔也知道了赵念奴与王巨之间有着暧昧关系。 小黄门说道:“王公,陛下传你进宫。” “你回去对官家说,人都伤成这样,如何进宫?”赵念奴不满道。 “无妨,妃儿,你去坊里买一张胡床过来。” 胡床就是椅子,实际只要是能折叠的凳子,坐椅,靠椅,躺椅,都属于胡床,因为从游牧民族传过来的,所以称为胡床,正是因为胡床的出现,到了宋朝家俱才进一步发展,有了高大的椅桌板凳与床榻。 王巨说的胡床就是指一种能折叠的躺椅。 “这样,会不会有言臣弹劾?”妃儿小心地说。 “我都伤成这样了,谁来弹劾?” 几个侍卫抬着躺在胡床上的王巨向皇宫出发,妃儿在门口又说了一句:“要不要多派几名侍卫跟随?” 丈夫遇刺,真将她吓着了。而且她也不解,在郑白渠丈夫就遇过一次险,但那是西夏人出手的,然而大宋内部,谁有这么大仇恨哉? 实际刺相案发生后,许多胆小的京城高官,也或多或少有点儿提心吊胆。 “这是在京城,如果再有人行刺我,那我朝真成晚唐了,”王巨笑道。 侍卫抬着王巨到了皇城前停下,王巨家的侍卫是不能进宫的,守城门的立即进宫禀报,赵顼让近卫抬着王巨进宫。 到了延和殿,赵顼迎了出来。 王巨想在胡床上坐起来,让赵顼按下来,说道:“王卿,重伤在身,不必多礼。” 那就不用多礼吧,真痛啊。 到了延和殿,赵顼想问的很多,不过先问的是案件经过。王巨说道:“臣只是受了一点伤,并无大碍,不过臣这次回来,有许多要务要向陛下禀报,但带伤在身,暂时不能进入中书处理政务了,请陛下将两府相公一起召来,臣索性一起说了吧。” 这个说法也能成立,实际他还要养伤的,正好借助这个机会,将前前后后交待一遍,省得在这个养伤的时间里,大家继续纠缠不清。 赵顼额首。 不仅是两件案子,赵顼关心的有很多,如大理与交趾的一些情况,虽然王巨在奏折里写了一部分,也有其他人反映了一部分,不过王巨作为总指挥者,详细的情况,只有王巨当面说,才能真正了解。还有那个海外呢,海外不提,但那些商货走私,可是不小的损失…… 并且依政案子就是为银子引起的,王巨当时说了一些原因,也被张难陀记录到奏章里,但王巨没有说清楚,那么张难陀也不会记录清楚。这个也要问的。 都不是小事。 一会几名宰相全部到来,东府的王珪、蔡确、张璪,西府的冯京、吕公著、孙固。友好的无疑只有老王,蔡张二人与王巨没有过节,但作为变法派,应当略略偏向王巨。但西府的就不大美妙了,冯吕二人虽不会仇视王巨,但略略会有些排斥,孙固那就不用提了。更要命的是他是赵顼的老师…… 六名宰相陆续坐下。 王巨道:“请陛下与几位相公先观阅三篇文章。” 说着,拿出张载写的《爻变》《圣王》《的一》。 爻变的中心思想就是王巨的大中庸,讲的是因时调控,然而做为政治,大方向得明确的。 就象89年事件,实际就是大方向发生了严重分岐导致的结果。 事件后,不好的方向就是权利进一步集中,加上经济时代,造成官员进一步腐败。 但这个腐败是可以控制的。 因此在这个不好的另一面,却是让大家看穿了美帝的真面目,还有防止中国滑行泰国那种局面,若是后者发生在中国,说不定会非常非常的严重。 所以在王巨心中,二祖的地位是无比的崇高。 那个与现在的王巨无关了。 但道理一样,王巨意图就希望这三篇文章成为宋朝未来一个大方向的标准。 当然,这个想法赵顼是不知道的,他看后同样嗟叹良久:“张载也是一个贤人,王公,能否给张载一道任命……” “别,陛下,”王巨立即阻止道:“陛下,恩师性格温厚,不适宜呆在朝堂。” 赵顼与几个宰相都让这句话咽着了。 这叫什么话哉?性格温厚的人不适宜呆在朝堂,难道这个朝堂只适合小人呆吗?太不听了,太难听了…… 第715章牺牲品 其实也未必与赵顼时朝堂有关,以张载的性子,就是在宋仁宗年代,也不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一个国家治理是离不开政治的,但政治永远是卑鄙、不择手段与厚黑的。 王巨也没有深入讨论,又说道:“陛下,实际臣以为恩师在陕西著名立说,育化世人,比在朝堂上对大宋贡献更大。” “这也是……”但赵顼在心中想到,看看能否授张载一个职官,一是对张载的奖励,二是安抚一下王巨受伤的心灵…… “王卿,你的伤势如何?” “陛下,无妨,开始康愈了。” “让朕看一看。” “陛下,这个真不用了。” “王子安,就让陛下看一看吧。”老王道,虽然王巨说无妨,但老王分明看到有一些血迹从王巨的官服里涔出来,都好十几天过去了,看来伤势不轻。 这个伤势就是最好的证明! 王巨只好掀开官服与里衣,伤口开始结疤了,但没有完全结疤,隔着纱布,依然能看到那个血窟窿。 老王喃喃道:“太过了,太过了。” 蔡张二人心中却是窍喜。 冯吕孙三人却是蹙眉头,这样的伤势,还能说是自编自导的苦肉计么?不是苦肉计,李定又下去了,那事情又要大条了。 赵顼脸色阴霾地说:“王卿,依政县倒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王安礼究竟说了什么,一一道来。” 王巨将具体经过一一细说了一遍。 吕公著脸色不大好看,他这个门生…… 冯京在边上及时转移话题:“王子安,这个银子……?” “冯公,我与家里的傔客说巴蜀与邛州两大怪事,仁宗时免邛州一千贯盐务,结果第二年增加了一万多贯的支出,仁宗听闻后叹惜良久。巴蜀的怪事便是巴蜀盛产布帛,然而每年因为纳税,无法满足当地百姓需要,于是有商贩不顾三峡之险,将荆湖的布帛贩运到巴蜀销售。我家里的傔客就说,为何朝廷不能用钱币来调节。我说了两个原因,一是数路不宜调控,二是我朝严重缺乏货币。安道公(张方平)反映巴蜀百姓困于免役法,实际一部分是因为胥吏贪婪导致,一部分正是因为缺少货币,而官吏又强求百姓交纳免役钱,导致百姓困苦。” 这只是其中小小的两个例子,因为缺少货币所带来的弊端,太多太多了。 “再者,介甫公说民不加赋而国用自足,此非虚言也,臣在泉州与庆州就是最好的证明。” “王子安,你是说那个庆州发展基金?”王珪问。 “正是。” “后来朝廷佼仿,却失败了。” “那是必然,庆州之所以成功,有三个要素,一是调控得当,当时有臣主持,并且从商贾哪里请来许多有责任心的经济人协助,非是朝廷请不到有用的人才,而是朝廷请到的人才,他们责任感皆不强。” 王巨未细说,但大家都懂,他请的经济人是来自朱李等延州商户的经济人,当然尽力尽职辅助王巨了。 “并且庆州只是一州,易于管理,放大到全国,情况会复杂百倍,调控难度同样增加了百倍。这是其一,其二当时臣利用盐州之盐聚集了大量钱币,然而放大到全国,哪里有那么多钱币调用?其三,介甫公看到国家亏空严重,敛财太急了,因此利息高,高到让商贾无法接收,要么强行摊派,所以必然失败之。” “泉州则不同,臣所做的是发展商业,齐商税,再用海外贸易带动泉州制造业,虽然成功,然而其他州县难以仿佼。但庆州臣的做法却是可以推广的。只有时机到来,再将如今的邮驿司、飞钱司结合起来,就可以起到理财、赈灾、济贫、救急、惠民作用,而且可能一年能为朝廷带来两千万贯以上的收入,那么理论上就可以实行民不加赋而国自用。当然,它的出现,会严重打击高利贷,不过如果不苛敛百姓而增加财源,相信诸公不会反对吧。” 几人面面相觑,也不大相信。 王巨又补充道:“如果它能出现,不但可以增加财源,而且可以取代如今的市易法,青苗法。因为有许多是重叠,或者排斥的,即便大家想保留这两法,只要它出现,也必然取缔了。” “真如此?”吕公著睁大眼睛问。 这两法取缔,那再好不过了。 “吕公,我什么时候有过虚言?陛下,我以前也向陛下说过类似的话吧。” “王卿,能否说仔细一点?” “现在还未到说的时候。” “为何?” “臣还没有想清楚,时机也不对,第一条时机成熟了,国库充盈。” “国库充盈?” “王公,打一个比喻,如果一个家有百顷良田的人向你借一千贯钱,你放不放心?如果一个五等户向你借一千贯钱,你放不放心?” “青苗法也是如此。”孙固道。 五等户想借青苗贷救急,许多官府不情不愿,就是借了,还要五等户找人担保。三等以上户不借还不行! 王巨可不想陷入青苗法对错争执,立即说:“第二个时机便是它是真正的新事物,没有前例可依,特别是种种管理人才与相关的制度,庆州实际只是臣当初为了验证自己想法的试验。不过这个问题也在渐渐解决,如邮驿司与飞钱司的运转,也是在磨练相关人才的过程。” “第三个时机便是充足的钱币。” “这样就可以民不加赋而国自用?”吕公著怀疑地问。 “吕公,我在庆州时官府有多少钱帛可供我挪用?当然,必须还要准备一些钱币的,它们是撬扛,没有这个撬扛,就无法实施。” 几人有些明白了,难怪说第一个时机便是国库必须充盈,不充盈,老百姓如何相信哉?不过再想,又想不明白了,于是又一起望着王巨。 “我也没有想清楚,你们不要问我……”王巨摊手道:“但无论怎么去想,这三个条件是关健的前提。” “钱币问题真的很难解决啊。” “所以臣带了银子,陛下,请看这些朱抄,臣用两千两银子试验,到了汉中,就只剩下四百余两了。” “朕听明白你意思了,不过想取消金银进城税务,用金银增加钱币。” “正是。” “但国家缺少铜币,更缺少金银。” “是如此,特别是银子,每年都要送辽国与西夏那么多白银,虽然有一部分流通回来,但没有全部流通回来,再加上百姓金银器消耗的增加,一部分又向海外流通,所以我朝金银越来越缺乏。不过也可以解决。” “如何解决?” “可以分成三步解决,第一步臣正在解决,但第二步与第三步就要陛下来解决了。” “说一说。” “倭奴国地形易产金银,”王巨又解释了一句:“火山地形,因此臣已暗中派人带着工匠,前去倭奴国寻找金银矿。又鼓励着海商增加与倭奴国的贸易。因此只要寻找到了大量金银矿,便可以利用贸易换到我朝流通。” 实际论金矿储藏量最高的不是倭国,而是南非与中北美洲,也就是后世的美国与加勒比海南边诸国。但对于现在的宋朝,太遥远了。 银矿储藏量同样不是倭国最高,还是在中北美洲。 但与中北美洲的矿藏相比,倭国离宋朝近,这是最大的优势,另外都是浅矿,利于在这个技术落后时代开采,因此开着开着,最后倭国境内几乎看不到什么金银矿……全挖光了。 所以王巨将重心放在了倭国。 “倭奴有这么多储银?”蔡确怀疑地问。 王巨并没有解释清楚,但大约是什么想法,几个宋朝顶级大佬都能意会了,这是撬动整个宋朝经济的大措施,不然王巨也不可能说一年能盈利二千多万贯了。 想法是不错,可这个撬棍得足够粗,足够硬…… 那么所需的银两不是几十万两,也不是几百万两,可能以千万两计算,那样再搭配铜币与交子,理论上这项举措就能落实了。即便变法派,蔡确也不想天天吵吵闹闹。 然而倭奴国有这么多银子么? 其实中国也是一个金银大国,比倭国的储藏量只高不低,只是以现在的技术难以开采。看看现在宋朝满世界地寻矿,又得到多少银子?想一想宋朝一年出产多少银子吧,低的时候一年只有几万两课银。 “有,”王巨沉声说。 实际仅是15601640年这八十年时间里,倭国就生产了两亿五千多万两银子,最高峰时一年产量几乎达到五百多万两,整个明朝从倭国得到了近两亿两白银,这还不包括大量流向葡萄牙等西方列强的白银。 并且当时的形势,明朝依然处于半禁海状态,流通不畅。 如果换成现在,只要倭国有,王巨就有办法全部换过来,并且可以用暴力开采,提高其产量。 当然这些产量数据王巨不清楚了,只知道那时倭国的白银震惊了整个世界,那么产量还会低吗? 王巨话音一转,又说道:“这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狙击货币对外流通,这也分为两步,第一步生产外番的货物,外番有倭刀夏国剑,我们大宋就要有桃溪剑、精美的蛮刀。外番有倭国扇,我们就要有更精美的竹扇、玉扇、骨扇。外番有各种棉花织品,我们大宋尽量推出比他们更精美更廉价的制品。” 什么都有了,宋朝自然就成了贸易输出国,各种金银也就返头向宋朝流通了。 “次之下诏,对外贸易轻税免税,用之刺激输出,而不是输入。” 这就是赵顼要做的事了。 这个对外贸易不仅是几个市舶司的贸易,还有对辽国、西夏、吐蕃的互市贸易,如果对外出口完全免税,宋朝一年将会损失许多收入。 因此赵顼蹙了蹙眉头。 王巨又说道:“第三步,陛下,你率领着大宋更加强大。” 强大到一定地步,用得着向西夏、辽国每年送出那么多银子、绢绸与茶叶吗? 实际王巨很想说,最少现在用得着还继续给西夏岁赐吗? 为什么给岁赐,花钱买安!但没有买到安,又非是庆历之时,宋朝与西夏边境战争已经占据上风,为何还要继续给岁赐替其输血? 不过王巨只说了一句,孙固脸上就已经露出一点不高兴的表情了。 老王也感觉到气氛不大妙,立即打岔,问:“子安,然而普通百姓如何甄别银子真假?” “王公,我朝执行交子已经好几十年了,与银子相比,交子更贵(指面额更高),也更易仿造,但为何没有出现大规模伪造事件?实际很简单,金银当成货币后,它们是用于官府采办,或者大型交易,那么铜币也就节约下来,如果铜币全部节约下来,难道以我朝的铜币数量还满足不了普通百姓的需要?” 宋朝大多数普通百姓肯定无法甄别银子真假。 但放在大宗交易上,那些大商人难道不能甄别出来? 与交子是一样的性质。 只不过交子是一张纸,它的信用始终成问题。 其实一旦银子大规模流通,根本就不存老王的担心,明清就是最高的例证。 到此,王巨已经解释了他带银子回来的用意。 不然如何说服赵顼? 赵顼点了点头,说:“王卿,你再说一说交趾与大理的情况。” “喏,臣先说交趾,我到广南后,面对郭公南征留下的局面,做了一番推想。第一种,继续维护郭公南征的局面,重新与交趾交好。然而郭公只击杀了数万交趾士兵,十年后交趾会不会恢复过来?其实不用十年,可能五年不到时光,就恢复过来了。比如西夏吧。但恢复过来后,我朝还舍不舍得再拿出三十万军民南征?” 其实郭逵这次南征将交趾吓坏了,交趾老实了好长一段时间,然而在座的谁能知道。 让王巨这一说,无疑几年后,交趾反而因为郭逵这次南征伤亡惨重,坐量着宋朝舍不得下血本再进行第二次南征,那么必然会变本加厉。 郭逵成了牺牲品! 第716章睁眼说瞎话 王巨也无所谓,相比于将才,老郭远不及章楶,就是燕达、刘昌祚、苗授、高永能等将领的军事才干也在郭逵之上。只能说老郭比其他命好罢了。 “那只有强行攻打,强行攻打,臣是能做到的,但臣最害怕的就是交趾君臣离开王都,学习当年的李继迁,借助密集的热带雨林,继续与我军奋战。如果成了那种局面,可能又要付出十万,二十万军民的牺牲,才能将他们平灭。但到了那一步,且不说朝廷会付出巨大的财力物力人力,就是朝廷舍得付出,将来如何治理?” “为何?” “仇恨已经结下了,也就是朝廷最少要派五万军队在交趾驻扎,每年花费巨大,大治三四十年,交趾才能安定,为了南方,朝廷值不值得?” “大理如何说?”孙固不同意地问。 “大理不同,白蛮实际等于变相的汉人,全国信佛,罕有大型战斗。因此只要策略得当,拿下了就能治理了。可交趾能与大理相比吗?它们从立国以后,到处征战,百姓凶悍,无法相像,也幸好它们比较落后,包括器甲,面积不是很大,否则我也束手无策。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大理曾动员全国兵力,二十万大军征讨交趾,结果呢?一败涂地!所以用第二个办法,必然是我所说的那样。如果我用第二策,想要成功,其过程仍然很残忍血腥,也就是与第三策相比,其区别一是借助海外昆仑奴杀人,一是我直接让三军将士杀人。并且杀人数量不会比第三策少。诸公,扪心自问,我有没有给他们生机?其过程不是杀,而是趋撵。说我是屠夫也就罢了,如果消息传到交趾,让章子厚得知,使他产生犹豫,不敢施狠手,大批交趾百姓陆续返回,南迁的几十万户汉人百姓必会生灵涂炭,交趾无法治也!” 在这样的情况下,王巨如何选择。 不是想杀人,而是不得不杀人! “所以我再三推演下,选择了最后一策。就是屠夫,但绝不是大宋的屠夫!诸公,可以用手段打压我,但切莫用国运开玩笑。” “王子安,这番谣言与几位相公无关哪,”老王说。 也未必,特别是孙固,王巨很很不放心的。 王巨又详细地将交趾大理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道:“其实过程,臣也差不多禀报给朝廷了。不过我让陛下将几位相公召来,说的是另外一件事。一是最好在交趾也置一市舶司,不仅利于安定,还有富良江,中下游都能通航,一直延伸到大理境内,一条富良江外加一个市舶司,说不定就能繁华交趾路,以及云南路东南地区。其二,章子厚要经营长山长脉,让它成为交趾的边防,章质夫任务更重,其境内还陆续有许多反叛力量,同时还要用兵腾冲府。” “腾冲府?” “临别时,我与章质夫长谈了一夜,主要就是说这个腾冲府,不是为了它的特产,而是战马。其实不仅是腾冲府,西川地区,大理西北地区,乌蛮地区的马匹同样重要,虽然矮小,但可以用来做民用,耕地与运输。因此必须通过免税与奖励,鼓励百姓养马。而且养马,也能成为当地的收入来源。那么腾冲府就会重要无比,毕竟腾冲马自古有名,可以用来做战马。我朝缺少耕牛,民用马匹,更缺少的就是战马。如果战马充足,又何须扰民地实施养马法?” “如果能成功,其经验就可以向熙河地区推广。因此交趾路与云南路两路首要长官,必须是文武全才,除二章外,罕有其他人胜任之。故以臣之见,必须让他们在两路治理三到四年后,一切成了制度,两路百姓也安定了,国家才能用流官更替。” “这个朕准之。”赵顼立即说道,又道:“王卿,你再说一说海外。” “臣也听说了,海外有两个情况,一是珊瑚与一些香料数量减少,这是臣吩咐他们做的,毕竟哪里以后要殖民生存的,想生存,就不能暴力开发,必须要扣保护好环境。至于走私之事,臣也派人问询过他们,主要还是市舶司过份苛敛,让许多商贾心中不满所为。不过这也不要紧,臣派人通知他们,让他们派出几个代表进京。陛下,诸公,你们可以直接与他们交流,来共同解决这个问题。” 它是赵顼最关心的,比向海外派出官员还要关心,终是一年好几百万缗钱的损失。 王巨说的也是一个办法。 有什么问题,当面问当面解决,而且海外那摊子,大家伙一起云里雾里,不大清楚,只听王巨一个人自说自圆了。 如果那些商贾进京,就可以对外海做一个全面了解。 “陛下,这样吧,正好秋风已起,海客商船准备南下,我派人快马通知他们,让他们明年春天进京,商讨税赋,以及海外官员派驻。不过陛下请放心,他们的根终是在大宋,只是捐助了那么多银帛粮食物资后,朝廷仍苛刻待之,心中不平罢了,但对大宋忠心无可质疑的。” “王卿,此事确实是市舶司做得不好。”赵顼叹惜道。 其实孙固也无言。 不提别他们对王巨南方用兵的大力支持,至少以前人家是真正安份守己,再说那一船船粮食,当真不钱哪?不提钱吧,当时救活了多少人。 “陛下,让户部再做一次人口统计吧。” “可以。” “陛下,实际对海外不必要那么重视,无论海外发生了什么?非是交趾,隔着万里重洋,也不会威胁到大宋的利益。就象倭国,能对我大宋构成威胁吗?” 这完全是睁着大眼说瞎说。 但谁能知道未来海洋地重要性呢? 不过王巨这么说了,现在这几个宋朝的重要人物还真认可了……! “如果朝廷想治理,相信那些商贾是巴不得的,臣就怕没有那一个官员愿意前往。就是有官员前往,如果做得不好,在海外什么都能发生的。那片基业开创出来,并不太容易,与凶蛮的土著人不停地作战,大海上有着风险不提,还有许多海盗。土著人同样残暴,包括许多食人族。在大宋这些商贾很老实的,但在彼岸,交趾人的剽野与他们相比,远远不及。” “但为什么我重视海外,原因很简单,海外有许多物资是我大宋所需要的,比如各种牲畜,我们大宋缺少牧场,但在海外却有无数优良的牧场,那么各种肉类皮毛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运到我们宋朝,还有铜铁等矿藏。其次就是疏散人口,陛下,到年底前,户部将人口数量统计出来,保证让陛下吓上一大跳。” “将贫困的人口疏散出去,一是解决了人口压力,二也是解决了我们大宋的负担,这些人口除了被豪强剥削外,对朝廷能有多少贡献,相反的,朝廷为了国家安定,只能不停地拨出钱粮赈济。三是贸易增加,诸公,也许你们看到泉州的收入,但你们没有看到,因为海外贸易的增加,养活了多少百姓。还有其他的好处,比如我击败占城国,所动用的海船,装载昆仑奴也用了大量海船。如果这些海商对宋朝忠心不变,那么一支强大的船队出现在京东路半岛,辽国会怎么想?” 这才是赵顼最想要的! 宋初北伐时也动用了船只,不过只是高琼率领两万兵马,用小船从拒马河出发,顺着海边到营州登陆,兵力不多,物资不足,因此没有起到大用场。 但若是动用现在海商们的大量船队呢? “陛下,有这么多好处,却没有任何伤害到大宋的地方,陛下,还不要笼络吗?” “王卿所言极是。” 失去的才知道宝贵。 这次走私导致内库损失了好几百万贯,赵顼终于后悔了。 ………… “参见陛下。” “王卿,你伤还没有养好,就不要起来了。”赵顼说。 这个新宅子就有这门好处,不但离赵念奴的宅子近,离皇城也近。而且周边的民宅非富即贵,赵顼亲自来,不会象去王巨留给张载儿子那个老宅子那么刺目。 但王巨还是坚持着站了起来,于下首坐下。 “王卿,朕已下诏,免掉所有金银进城税务。” 主要金银进城税务在宋朝商税里占的比例很小,不是没有,大多数让胥吏贪没了。因此有时候低的年份里,一个收入还不足一万贯。收入少,赵顼丢弃也不心痛。 “另外朕又下诏,对外番贸易相关税务减半。” 依王巨之意,最好免掉。 用此来拉动出口,它不是税务能有多少的问题,而是能养活多少百姓的问题。就象出口一件瓷器,瓷器作坊工人的收入,沿途运输工人的收入,车马船舶,商税……因此后世一些国家为了刺激出口,不但免税,甚至往往还拿出国家财政来进行补贴。 不过这种理论太超前,再加上各个士大夫有各个的想法,尽管王巨再三解释,大家还是感觉不能接受。 赵顼能舍得将税务减半,很不错了。 “朕还下诏,让章惇于交趾置一市舶司。” “如此善矣。” “崤山那群凶匪已经被抓获了。” 那片地区有许多茫茫大山,不过得亏王巨提供了线索。 当时那群山匪刺杀未成后,知道不妙,立即牵着王巨留下的驮马与矮马逃亡。其中可能一名山匪因为慌乱,将马背上的一个包袱弄到地上,这个包袱里便是一件王巨所说的莎罗毯制品。 然后它又被一个山民捡到,既然王巨刻意带回来的礼物,这些制品无疑件件精美绝伦。于是这个山民将它卖给一个商贾。 在李定带人盘查下,发现了这件莎罗毯。 随后又找到那名山民,山民将李定带到发现的地点。 这个地点不是山匪所在的地点,但由它就能得到山匪撤退的方向——崤山的南方。 有了方向,近万禁兵在密集的搜捕,还有丰厚的奖励。 因此有一个山民举报,说是长水县北部山区的一个寨子猎户很可疑。 杨遂便带着官兵扑向此寨,终于将凶匪全部抓获。 李定随着审问,真相也就得出来了。 这个寨子以前全部是猎户,但因为贫困,又位于大山深处,洛阳与虢州交界三不管地区,因此有一些胆大的猎户平时狩猎为生,偶尔也客串一下山匪。 保甲法推广后,各村各寨实行联防,他们失去了打劫空间,只好变得老实了。但这样一来,他们又再度恢复了贫穷生活。 就在前段时间,来了一个河北口音的人,当场拿出两千两黄金,让他们行刺一个官员。那一个官员,此人未说。 而且在事成后,此人还承诺再给两千两黄金。 四千两黄金,对于普通人,那是多大的财富? 整个村寨百姓全部动了心,并且刺杀地点离他们寨子比较远,这些人以为官府难以找到这个地方,于是就有了那次刺杀行动。 在行刺时,那人同时也跟随着他们一道。刺杀失败,此人立即吩咐,让他们将十几匹马全部宰杀,还有那些特产也暂时收藏起来,千万不要出售,随后就离开寨子,不知去向。 “那些马全部杀了?”琼娘在边上痛叫一声。 “琼娘子,人平安就是最大的幸运了,杨遂抓捕时,在寨中还缴获了十几柄黑漆弓。”赵顼不满地说了一句。 听到这条消息,赵顼也是一头冷汗,这是制式弓,威力非同小可。那天王巨能带着手下逃出天,是何等的幸运? 不就是几匹马么,想要,朕下一道诏书,送你一百匹矮马! “他们那来的制式弓?”王巨不解地问。 赵顼脸色沉痛。 前些年,这些山匪们还有着打劫空间,但一直嫌疑手中武器威力不够,正好洛阳一支禁军在换装,这些山匪们去洛阳城交易打劫来的商货,听到这条消息,居然大着胆子找到军营里的一名指使。 这个指使非但没有将他们抓捕,而是真将一些制式武器,包括十几把黑漆弓,两百多支箭矢,十几把制度提刀,借助换装的机会,卖给了这群山匪。 李定查出真相,朝廷立即将此名指使抓捕,还波及到一些商贾。 不过这是军队唉,能贪污,能克扣,可能随便卖制式武器么? 禁军腐败如此,这才是赵顼最痛心的。 “陛下,其实禁军……特别是驻守两京城的禁军象征意义震慑意义,已经大于实战意义了。”王巨委婉地说。 这是好听的说法。 其实就是不需要轮戍的上等近卫禁兵,已经沦落成一支每年花费无数,却没有一点战斗力的公子哥了。 王巨又说道:“以史为鉴,实际唐朝也是如此,到了天宝之时,唐朝羽林军同样开始腐败堕落,否则安禄山如何轻易的攻克洛阳潼关?” “难道边军化?” “也不用完全边军化,”王巨小心地说,自从他提议,局部推广边军,都吵得不可开交,完全边军,找死啊:“两策,一策是所有禁兵都要执行轮戍,二策,进一步向京城郊化转移,远离京城这个繁华所在,整军整纪,让其恢复扑素的生活作风。” 这两条仅是提议,想通过,还不知道会吵多久。特别是近卫军,都是非富即贵的后代,能乐意去苦寒的边塞轮戍么? 赵顼继续说正事。 山匪所在的地方是两州甚至两路交界的地方,但还属于洛阳管辖。 河北口音更让人怀疑,要知道文彦博正是从河北调到洛阳来的。 李定与杨遂撒下天罗地网,但那人还是没有抓获,然而前段时间文彦博早就撒下天罗地网,堵住各条道路。如果抓住了还好一点,但没有抓住,老文反而更可疑了。 于是李定回到洛阳城,对文彦博说,我要挨家挨户的搜查。这个挨家挨户,包括文彦博,富弼,王拱辰等人的府邸。那能成么? 文彦博也气急了,说王巨也可疑,因为据他所知,王巨手下有一个门客叫韩韫的,亲自前往斜谷迎接王巨,然而到了横渠镇后,此人就与王巨分散了,直到郑州,此人才与王巨汇合。 就是此人主使的苦肉计! 李定无奈,只好向赵顼汇报,赵顼不大相信,王巨本人的那伤口可是亲眼目睹,值得冒这么大风险么? 因此亲自来到王巨的家问询。 王巨一听恼了:“文公监视我啊?” 不监视,如何知道韩韫迎接王巨?不监视,如何知道韩韫消失了一段时间?要命的这个监视可能从王巨到达斜谷镇就开始监视的。 这意味着什么? 赵顼脸色一变,喃喃道:“难道真是文彦博所为?” 第717章那个人 王巨想了想说:“陛下,也不一定是文公所为。” “说说看。” “可能非是文公所为,故此他就以为是我使了什么苦肉计,于是案发后,他立即派人暗中对我监视,随后韩韫与我在郑州相会,文公便将注意力转移到韩韫身上。可能派人打听了臣家中下人的口风,或者派人到横渠暗中查访,这才得知韩韫前去斜谷迎接我,又在横渠离开。所以认为是我授使韩韫,再由韩韫指使人诱惑那群山匪出手,从而达到攻击他的目标。妃儿,将韩韫请来。” 李妃儿出去将韩韫叫了过来。 “韩兄,你说一说,你为何自横渠离开了。”王巨等韩韫向赵顼行礼后说道。 “启禀陛下,少保在横渠与张先生共同商讨著修《的一》,我也在边上旁听,那几篇文章不仅写儒学,更多的是讲述治国的道理。” 赵顼额首,他已经看过了。 “由是也讲到了一些西夏的情况,于是少保让臣民前去熙州,向高永能打听一下西夏的消息。为何是高永能,也是臣民的建议,如今西域,高将军声名赫赫,数次击败西夏,因此西夏扬言,有能得高六宅者,赏金与身等。因此选择了高将军,能胜之就能知之。” 好了,什么也不用解释了。 如果按照文彦博的说法,也没有韩韫熙河一行,说不定也能成立的。 前些年韩韫一直在关中主持烧酒,王巨在郑白渠说不定也留下一些人脉关系。 那么借助这个关系,韩韫再安排一个人去洛阳,找到那群山匪,苦肉计也就有了。 但关健韩韫去了熙州,这说法就不可能成立了。 主要就是时间。 王巨在横渠前后不过呆了十天,然后想家人了,回来又全部是骑马的,测试银子到了汉中也就停下了,因此回京速度很快。 那么韩韫先去熙州,再折回来安排,还来得及吗? 或者先去安排,再去熙州,那么最少会耽搁三天以上的时间。由此为线索,一查就查出来了。再说,张载现在那个小学院有一百多名学生能做着见证呢,王巨与韩韫敢不敢撒谎? 况且韩韫那么远地去熙州,再找到高永能,再折回来,到郑州与王巨重逢岂不很正常吗? 王巨以军功名震天下,马上又要进入中书,打听一下西夏的情况,又有何不妥? 赵顼喃喃说了一句:“朕待文公不薄啊。” 若真是王巨用了苦肉计,文彦博这么干还能情有可愿。 然而现在种种证明,王巨用苦肉计的说法不可能成立。 就算王巨说得对,与文彦博无关,但文彦博已经严重地逾制。 如果未下诏之前,文彦博派人监注王巨还能成立,下诏后,案子已经转交到了李定手中。 文彦博还有什么权利监注王巨。 想一想,如果王巨派下人在孙固家门口,提着一个望远镜,天天看孙固在干什么,孙固还活不活哪? “陛下,也不用急,说不定是西夏人呢。”王巨道。 “还真有可能哪。”赵顼道。 闻听王巨要回京了,西夏立即变得象乖宝宝一样。 而且西夏已经有过一次前例。 但赵顼脸上有些涩意。 其实王巨这说法,无疑是给朝廷台阶下的。 现在所有线索,就是那个带着黄金的人。案子发生后,山匪南逃,那人吩咐后离开山寨,据说是向洛阳方向去的。但那时文彦博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不仅洛阳,就是虢州与陕州同样布下了天罗地网。 随后杨遂带着近万官兵在那片山区密集搜索,同时还出了高价悬赏,让百姓配合,寻找可疑人等。 但始终没有那人的消息,也就说明他早离开了。 因此这样分析来分析去,文彦博还有着很大的嫌疑。说不定正是老文借助封锁道路,掩护着此人撤走了。 不过随后官兵就到来了,此人就是撤离了那片山区,九成还在洛阳城,未来得及离开。 那么好了,只能象李定提议的那样在洛阳城挨家挨户的搜查。但洛阳此时居住了多少达官贵人,弄不好,就会演变成惊天大案。 如果不依李定的意见,那么这个案子十之八九,成为一件悬案。 悬案就悬案吧,如今赵顼心中认为他变法成功了,至少国库不再亏空,相反的充盈起来,因此也想清静无为。 但那样,赵顼如何向王巨交待,向天下交待。这可是行刺宰相案子哎! 现在王巨这个说法,便给了他理由。 实际可能吗?这是洛阳,不是陕西边陲,西夏人能授使人刺杀王巨,得布下多少情报网络,当真宋朝上下全部是吃素的? 不过有了这个说法,就能将这个案子胡弄过去。 “臣还要感谢陛下啊。”王巨说道。 这是两件事。 赵顼下诏以为张载为中散大夫龙图阁直学士。 没有实差官,张载也未必会接受,但代表着朝廷对张载的认可。 王巨更看重的这一任命,说不定还利于更加开明的关学推广。 其次便是太学里的那些事儿。 韩韫代表王巨到太学里狠狠地斥责了太学里的那些教授。 在这个风口上,那个教授敢争辨? 但现在王巨一举一动,多少人瞩目哪? 于是消息迅速传到赵顼耳朵里,赵顼刻意让大理寺调查此案。数名官员被罢官,不仅有太学里的教授,还有几个骂王平少年的家长。又有数名官员被流窜到南方。 吕公著曾委婉地劝说,不过是小孩子闹一闹罢了。 赵顼也反问了一句,小孩子也敢说当朝宰执是屠夫? 吕公著便没有再吱声了。 其实他心中也明白,如果说王巨弟弟在太学遭到排挤还颇正常,甚至得亏高家那个孩子保护,不过高家那个孩子也因此幸运地娶到王巨的妹妹。 但这次王巨的长子在太学里遭遇就非常非常地不正常了。 不一定是太学里教授们唆使的,但他们能不知道?虽没有唆使之罪,但有着包庇,坐认着一些少年郎侮辱王平之错。 可能是这些太学里的老先生,也看不惯王巨吧。但吕公著心里面在想,你们这些老先生好好地书不教,瞎参和干嘛? 总之,这次处罚替王巨出了一口恶气。 这都是些小事,处罚的也仅是一些低品的官员与教书先生,赵顼说都未说。不过王巨也听到了,因此表示谢意。 赵顼一笑,随后心想,难道是因为这两件事,这小子看到朕的为难,报之以李,在这里做了一步退让? 不提了,赵顼心中啼笑皆非地想。 于是他又说道:“王卿,说一说南方吧。” “臣不是说过了吗?”其实那天王巨说了南方,不仅是他最后的提议,暗中还说了一件事,之所以有人反对,是因为宋朝得到南方无所帮助,说不定弄成了宋朝累赘。 但有了腾冲马,有了乌蛮铜矿,有了交趾粮食,还能说是无所帮助吗? “说一说气候,物产。” “怎么说呢?臣首先说大理吧,大理西部地区与川西差不多,善阐府一年气候温暖如春。如果是平原地带,适合百姓居住。如果是山区,依然只能过着贫困的生活。不过气候不算太恶劣。气候恶劣的是大理的南部地区与交趾。两者也略有不同,大理南部地区与交趾西北部地区,以多山为主,许多地区物产贫瘠。交趾东部地区以多水多河泽为主,物产丰富。” “不过总的来说,不及江浙京东与河北平原适宜人类居住,但比陕西路的山区与河东路要好。虽然天气炎热,又有疟疾横行,多毒蚊蛇虫,但正是因为这种气候,粮食产量很高。我在大理曾与章子厚书信往来,他说了一件事,因为大量汉民迁移过去,带来先进的耕作技术,有的百姓勤劳,一年三作,少数一些肥沃的土地亩产达到了近十石。” 这是极少数极端产量,大多数耕地,只是一年两熟,亩产不过五六石。但就是五六石的亩产,在宋朝也是惊人的产量了。 “还有,与我朝中原稠密的人口相比,哪里多是地广人稀之所,大理又出产各种牲畜,只要百姓勤劳,官员引导恰当,多数百姓能迅速过上幸福安定生活的。” “那个瘴疠呢?” “陛下,所谓的瘴疠,并不是我朝传言的那么邪乎,分为三种,一种是蚊子引发的恶性传染疟疾,一种是饮食不卫生导致的恶疾,还有一种便是久无人烟,又聚集了大量腐积物,于是在空气里有大量有毒气体,人冒然进去后中毒身亡。其实只要陆续开发,提高医疗条件,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就象现在的扬州地区,乃是我朝最好的地区之一。但在上古时候,因为多湖沼,气候湿热,成了大禹九州里的最下州。” “朕听闻一年有许多百姓因为疟疾而死。” “是有之,但陛下,中原各州一年因病而故的百姓难道还少吗?特别是陕西路与河东路,因为西夏不停地入侵,百姓必须承担着大量兵役力役,又有多少百姓因此而英年早逝?陛下,还记得郑侠?” “记得。” “他说因为变法导致了大量流民,然而那场大灾,就是没有变法,难道没有流民,相反的,如果不是变法,朝廷拿不出钱粮赈灾,那样的特大灾害,说不定整个北方与东南地区就会盗贼四起了。是有一些灾民因为胥吏过份敛财导致的,可那只是一小部分,不能以这一小部分代替整个国家。当真一叶就能知秋了?陛下,想要看黄叶,臣在春天里能找到黄叶,在夏天里也能找到黄叶……” “正是,正是,”这句说到赵顼心坎里,听后大乐。 其实这一问也有背景的,有许多大臣将南方妖魔化,说害苦了那些移民。 但王巨就是不说,问题也不大,若是原来,迁徙过去了也就迁移过去了,几乎与中原完全封闭起来,但邮驿改革后,普通百姓也能出几个小钱,将书信送到故乡的亲人手中。当然,有一些百姓遭遇到了不幸,但大多数百姓还是比较满意的。要知道冒然前去南方的百姓,有几个百姓是能过得下去的,都是走投无路的百姓。但在南方,有那么多充足的耕地,也意味着有了一条出路,难道还不满意吗? 甚至这一年的秋天,又有少数百姓自发地往南方迁徙。 赵顼又与王巨说了一会,起身回宫。 不久朝堂就传出新的说法,行刺王巨的人乃是西夏人。 消息传到西夏,梁氏兄妹差一点气得喷血。 但这案子也就结束了,王巨前往中书当职时,朝廷也下诏让李定与杨遂带着官兵返回京城。 ………… “中书啊。”王巨站在中书省门口,喃喃一声。 如果不是这个参知政事,那来那么多事? 王珪说道:“子安,你能来到中书,中书无疑是如虎添翼哪。” “还要谢过王公。” “这是某的职责(指宰相必须朝廷推荐任用真正的人才)。” “不过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熟悉,还要王公提携。” 两人客套一番,踏入中书。 老王先带着王巨到处转,中书有很多机构的,什么机构负责什么,还有这些机构的主要官员,都要向王巨介绍的。 到了户房时,老王继续介绍着,然而王巨却看着一个人愣住神……一个对宋朝影响巨大的人。 宋朝各个书法家有三个人被严重丑化低估,其中也包括这个人。 第718章拯救 中书省是宋朝的权利中枢,因此机构庞大,包括舍人院、起居院、差遣院、考课院、审官院、审刑院、礼仪院、官告院、通进司、银台司等等各个部门。 比如对王巨很排斥的安焘所在部门审刑院,就属于中书的直系下属机构。 除了这些下属机构外,本身还有着许多相关的部门,早先分成吏、户、兵礼、刑、工、主事、班薄、制敕库八房,后来又简化成孔目、吏、户、兵礼、刑五房,总称制敕院,后来又添加了生事房、勾销房,后面两房可以忽略不计,主要是前面五房,因此又称为中书五房。 五房又置有公事、堂后官、主事、录事、主书、守当官等下属,原先多是由曹吏担任,又称为堂前官、堂后官,配合中书宰相的。 到了熙宁时,经王安石提议,各房置设了检正官,由正规官员代替了曹吏。 比如眼前的这个人,官职就是检正中书户房公事,还有三司使李承之早先就担任过检正中书刑房公事,又称为都检正。 官职大约与三司各司判官相当,为五品官,官级不算太高,薪酬也不是很厚,但因为这个部门负责着各地文书与中书宰相下达的承上启下之作用,因此十分重要,也因为文官取代了曹吏,各个都检正也有机会与宰相一起参与到国家决策当中。 因此官职不高,但实权很大。 韩绛曾叹道,都检正虽不奏事,但与执政无异。 吕惠卿正是担任着都检正官职后,迅速提为宰相的。 可能这个人眼下还不大起眼,但王巨可知道他的厉害,不仅如此,他还是宋朝有名的书法家。 宋朝有三个书法家被低估,最屈的就是宋高宗赵构,其次是秦桧,然后就到了这个人,蔡京! 后人说宋朝四大书法家苏米蔡黄,这个蔡是蔡襄,这说法是错误的,蔡京书法是不错,但缺少新意,仍是唐朝的妩媚姿态。其实真正的蔡,是蔡京的书法! 蔡京不解,小心地说:“见过王公。” 他心中想,难道是因为木兰陂,所以这个厉害的新副相,才对我关注? 宋朝三修木兰陂,最后一次正是蔡京大力支持,屡次上书朝廷,朝廷拨下巨款,才修建成功。 当然,这个人的才华谁也不能否认。 王巨心中忽然好笑,蔡京碰到赵佶,才成了有名的奸臣,但碰到宋哲宗这样的主,能否成为奸臣?顶多一曾布罢了。 自己太小心了。 他额了额头,算是打过招呼。 各部司转过后,王巨开始正式工作,但开始做事仍是很小心的。后来王巨发现也就那么一回事,于是对老王、蔡确、张璪说,两广、福建、云南、交趾这五路的公务交给我处理吧。 还有谁比王巨对这个五路熟悉的? 也不过如此了,似乎又恢复到了他以前在军器监那种默默做事,但不说话的辰光。 就连吕公著心里面也在想,这小子并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人哪…… 但这是不可能的。 这一天,王巨突然对蔡确与张璪说道:“乡间有一户人家,持有水碾一座,替百姓碾麦,每年可得工钱两百贯。仍此人尤嫌不足,于是向百姓直接购麦碾粉,又将粉加工成面饼出售,结果除去大量工钱,贩卖成本外,每年只得五十贯。于是他第二年又只替百姓碾面粉了,乡邻皆讥之。对乎?” 蔡确道:“子安,你想说什么?” 如果按照这个小故事,这个水碾坊主做法是正确的,做错了,难道继续错下去。因此好笑的不是这个坊主,而是乡邻。 但王巨冒然说出这个话,肯定大有深意。 “蔡公,张公,你们认为朝廷置市易司后,与原来的南方九路发运司周转,那一个朝廷受益更大,那一个扰民更轻?” 市易司一年抛除各项开支,包括牙吏的薪酬外,纯收入是一百多万贯。 这也不是小收入了,想当初一个榷茶,从吕夷简再到韩琦,数次折腾,最后朝廷才获益一百来万贯。直到王安石对蜀茶进行了更严厉的专榷制度,收入才激增起来。 但这是朝廷大买办,看看后世的电信、联通、中石油、中石化吧,这么折腾,才获益一百来万贯,值得吗? “其实原来南方九路发运司的收益,远远超过了市易司,只是前者是隐形的,但认真去盘查账目,还是能盘查出来。” 如今三司使李承之也是一个干吏,宋朝大臣韩亿、吕夷简与范仲淹的后代算是最有出息的了。然而还有一个人,李迪,李迪的几个子侄李柬之、李肃之、李承之、李及之,皆可以称为一方名臣。 而且李承之也是变法派一方的大臣,先是主持条例司,后是担任都检正,并且多次临时差遣到各地察看变法情况,也参与了各项变法的决策。但因为弹劾杨蟠,王安石“包庇”,两人最终产生了龌龊。因此与张载一样,虽属于变法派,但不属于王安石派…… 所以王巨即将提出的提议,在三司那边不存在任何问题。 然而得说服眼前这二人,不然会让变法派产生一种想法,这小子干嘛废除市易法,难道更改主张,对变法下手不成? 但这两个人当中,蔡确问题不大,主要就是张璪,他与王安石很亲近的。 反正这摊子事乱的…… 果然,张璪听后有些不喜,说:“朝廷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来更改法令,必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张公,你认为朝廷当真是安定下来?如是这样,为何我回京发生了这么多事?张公,你也被许多人弹劾了吧。” 张璪还是不认可,心想,之所以如此,是你确实在南方杀了许多人,又是因为军功进入东府,所以许多人不满。 “张公,”王巨不管他怎么想,继续道:“不是安定,而是潜伏,但这股力量仍然存在……人无远忧,必有近患哪。” 王珪在边上说道:“王子安,莫要多说,我这就对三司招呼一声,让他们核计一下。” 其实对这个市易法,王巨乃是最反感的。 当然,它毛收入远不止一百万来贯,主要是由于官府大买办,造成巨大的浪费,还有一些官吏又从中贪墨,因此到了朝廷口袋变得很少很少了。 于其这样,为何还不取缔之? 况且它严重的干涉到了市场经济,从客观的经济角度分析,非是进步,而是一次严重的倒退。 然而王巨今天冒然说出这番话,可不仅是为了取缔市易法,还有,为了拯救一个人。 那就是薛向。 薛向被贬到颍州,但他心中不服气哪。我这不是想国家好吗,哪里做错了?因此就说了一些牢骚话,然而颍州离京城很近,这些牢骚话便传到御史台。 李定听到后,想了一想,认为不过是一些牢骚话,有何大惊小怪的,便没有作声。然而御史满中行不服气,上书说薛向近以怀姦反复,妄沮有司,罢枢密院,黜守颍州。责命已行,曾不知惧,偃然自若,乞重加贬窜。 再加上李定这两年得罪了许多人,一些士大夫落井下石,由是赵顼下诏,将薛向再次贬到随州,同样是知州,性质是两样的,颍州就在京畿,虽不是一路首州,但与陈州、亳州等一样十分重要,随州在哪儿了,荆湖北路,湖北! 又诏李定坐情而不纠弹,落一官,知河阳府。 李定的啥,王巨不是太在意。但薛向仅是知随州,若大的人才太可惜了。 但这个人不大好救……利害关系太多。 老王发话了,张璪也没有作声。 但这个账目比较难以盘查的,就在这天,赵顼将王巨召到延和殿。 赵顼先是问:“王卿,到了中书,可适应否?” “臣初入中书,一切陌生,勉强为之吧。” “最近有人弹劾你那个傔客韩韫,说他以前一直逗留京城,鬼鬼祟祟。” 刺相案和稀泥和掉了,但民间还有许多议论声。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可以愚弄的,大多数议论声对文彦博不利,但还有一些人坚持认为是王臣使的苦肉计,其中韩韫在里面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然后打听之下,韩韫以前种种也浮出水面,因此也有了一些弹劾,仅是一个门客,这几个弹劾无关痛痒,不过是赵顼顺便问一问。 其实赵顼召王巨进宫,还是因为王巨太安静了。 王巨答道:“陛下,臣家中是养了一些侍从与傔客。” 这太正常了,朝廷还刻意给高官发放豢养傔客的费用呢。 “臣南下时,几个傔客多带到南方,后来各自有各自的任务,有的去了海外寻找矿藏,还有延州几个商户也成立了一支船队,臣同样在里面投放了一些契股。陛下,非是与国内百姓争利,不碍朝廷制度吧。” “不碍,不碍,不过王卿,你们几家手中有多少船只?”赵顼忍着笑问,对于这个,他真的很好奇哎。 “陛下,不少。” “究竟多少?” “很多。” “究竟几多?” 王巨额头冒冷汗,这是你做皇帝关心的吗? “百艘以上。” “啧啧。” “陛下,但那些收入,都让臣投到南方军费当中了。” “私商啊……私商。”赵顼终于呵呵乐了起来,因为他感到抓住了王巨把柄,你们几家船队也参与走私了。 “这个,这个,陛下,没办法啊,因为我胁迫,这些年,那些海客几乎将大部分盈利捐助出来,不配合他们,必然会被排挤出去。”但这个话题没办法继续下去了,王巨扭回正题道:“臣回京前,又将几个傔客留在云南路,配合章质夫。” “嗯。” 其实说开了也无所谓,不就是走了一年私吗,况且以前那些海商捐助了多少钱帛,主动地交纳了多少税务? 而且王巨在中间参了一脚,大家伙心中都是清楚的,只不过不知道王巨究竟有多少船只罢了。 现在王巨主动的“坦白从宽”,反而让赵顼感到满意。不过究竟这个百艘以上,是上多少哉?不行,看来朕得让姑姑探探这小子的究竟。 王巨自然不知道赵顼将主意打到赵念奴身上了,继续说道:“至于韩韫,则另有用途,当初是为了烧酒作坊,后来捐给了朝廷,但韩韫还负责着另一件事,就是收购贺兰砚,此举可能会成功,可能会失败,若是成功,将会使朝廷能轻松地击败西夏。” 这也是瞒不了的,如果朝廷认真查,一查就查出来了,因此王巨大大方方地将它公开。 “成吗?” “不知道,可能会成吧,毕竟西夏经济太弱小了。至于那些弹劾,我只说一句,臣未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对了,说到韩韫,臣想说一件事。” “说。” “小者是臣,大者是陛下,想要做事,就必须要用人,用好人。决策正确,再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事情就能做好了。就象章质夫与章子厚,质夫长在军事,子厚长在政治。将章子厚放在西北边陲,统领数十万大军,平灭西夏强敌,未免太过勉强,然而换章质夫来,则没有任何问题。但将章质夫放在中书,处理国家千机万务,也有些勉强,但换章子厚来,也没有任何问题。” 赵顼未置是否,这两人与王巨关系太密切了。 “再如薛向……” “薛向?”赵顼立即变得不高兴了。 第719章双雕 “陛下,在臣心中,以军事较论,如今大宋当以章质夫为翘楚,若是性格温和,教化育人,淡泊名利,心怀天下,无疑是臣的恩师。但若以清廉爱民,则无人能超过范尧夫。不过若论理财,薛师正则为第一。” 王巨说的这四个翘楚很有意思,一个是他的老师,一个是他的朋友,一个是路人甲,一个是对王巨略有排斥的政敌,因此赵顼听后不由笑了一笑,又说:“军事上章质夫不及你。” “非也,郭公南征之前,世人皆以为郭公是我大宋罕见的大将之才,实际论大将之才,郭公未必能及燕达、刘昌祚、苗授、高永能等人,只是郭公时运比这几将好,于是很早得以进入西府,而这数将不过是一路兵马都部署或兵马副总管,或者一个军事中小州知州。章质夫也是如此,陛下有没有给他发挥的时机?或者说将李靖藏在深闺大院里,谁人能看出李靖的军事才能?” 其实在王巨心中,就是郭成等小将成长起来,也比郭逵厉害。 “章质夫……” “陛下,马上你就能看到了,他在云南路会做得比臣还要出色,而且三四年,四五年后,陛下若有意西方,此人将是陛下的栋梁大将,国之猛虎。” “章惇也不错啊。” “他是不错,但长在政治,军事上不及章质夫。” “王卿,南方传来奏报,说是真腊有一个叫赫萨跋摩三世……这些南方小国家名字怎么如此奇怪?”这是军报,送东了西府,王巨暂时还没有听说。 “并不奇怪,南方这些小国家受天竺梵语影响,跋摩意思就是天王与国王,与名字无关,赫萨是姓,既然叫赫萨三世,说明他有两代祖先曾担任过真腊国王。陛下呼赫萨三世即可了。” “原来如此,赫萨三世打败了以前的真腊国王乌迭蒂耶二世,成了真腊的新国王,然后出兵攻打占城,差一点让占城又再度灭国。占城向章惇求救,章卿亲自率领五千骑兵,扑到占城王都下,与真腊军队相遇,一役便将真腊大军击败,章卿禀奏说是此役杀死了四千多名真腊战士,还抓获了五千余人。占城国王为了表示感谢,又再度带着属下进京。” 其实没那么简单,真腊入侵占城,占城向章惇求救。 但王巨平定大理后,陆续地裁减了许多土军,这也是必然,以后不会再发起灭国之战了,用不着养那么多军队,那可都是钱哎。不过还留下许多精锐的军队,但多在大理,继续由章楶率领着镇压局部地区的叛乱,还要准备用兵腾冲。 只有少数返回广南继续镇守本土外,又有一部分放在了自杞罗殿地区,防范“西南夷”。余下的就在章惇手中了。 不过章惇要经营长山地区,还有一部分流窜的交趾百姓到处烧杀抢掠,也要分兵搜捕镇压,所以他手中的兵力并不足,于是只好写信用快马向章楶请求支援。 章楶回信让章惇先行将占城稳住,答应出兵,好使两国各有损伤,最后宋朝才易出军一举定乾坤,而且不会产生太大的伤亡。章惇便采纳了此策,占城听说宋朝答应出军,上下都有了决战的勇气,因此真腊一直没有将占城王都攻破。最后章惇才率领着从云南路调过来的五千骑兵,一役定胜负。实际就是不稳住,云南路的骑兵也要这时候才能到达。 因此实际情况是章惇一开始也感到为难,不易救,就是救了也害怕带来大量伤亡,那么自己就悲催了,宋朝在武功上最弱,但却是最输不起的朝代…… 另外就是占城险之又险,差一点又要亡国了,并不是象章惇奏疏上所写的那么简单,那么从容。 这个王巨当然不知道了,他说道:“陛下,交趾等南方国家易征乎?” “似乎比西夏容易征服?” 王巨摇了摇头:“不是,如那样,臣就会占领占城国了。不过与西夏相比,想征服难,但想打败却比较容易。这些地区难就难在地形,地形复杂,百姓愚昧,生性也比较凶悍,所以不易治理。不过与西夏相比,他们总体文明落后,器甲远不及我大宋与西夏精良,体格比较小,战斗力差,相互缺少配合。因此想征服占领非常困难,但只要找到正确的办法,想打败他们却非常容易。” 然后王巨又分析了辽国、西夏、大理、占城真腊,以及彼岸更落后的土著人小国家或小部族的不同情况。 不要以为拿下交趾与大理,就能轻易灭掉西夏了。 章惇这一战虽胜利了,但不代表着他能做三军主帅,打败西夏。 这就是章惇与章楶的区别。 不过若是摸不清具体情况,冒然出兵,就是元蒙的无敌军队,弄不好也会吃大亏。 王巨不会说元蒙铁军,而是说了唐朝铁军。 其实王巨说了这么多,那是大有深意的…… 知己知彼,也未必百战百胜,也许宋朝对占城、真腊在知己知彼的情况下,能做到百战百胜,然而对付西夏就未必能百战百胜了,更不要说完全性的占领! 王巨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又将话题转回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然而不仅是将,其他各方面的人才亦是如此。变法为何,无非是改变大宋积贫积弱的局面。那么理财是何等重要?” 赵顼沉吟。 “陛下,薛公究竟做了什么?也就是陈向提议让京畿界百姓也执行养马法,薛公未细察,便向陛下进劝,陛下下诏。随后薛公觉得不妥,但诏令是他向陛下进劝才通过的,故此抹不下面子,便想出了一个不好的办法,蛊劝其他大臣向陛下进谏,然后一鼓作气,再将这道诏令取缔。虽然略失大臣之仪,但也不是特别大的错误。那个人不犯错?萧何还故意在汉高祖面前犯错误呢(刘邦亲征,让萧何与吕后留守关中,萧何趁机强占民田良宅美妹,刘邦回来后百姓告状,刘邦听后反而很高兴,认为萧何不会谋反,不养名了那来的谋反之心)” “萧何那厮……王卿,朕非是汉高祖。” “做皇帝的都差不多,彼此彼此,”当然,这是王巨在心中说的。 这样劝了一劝,赵顼对薛向的愤怒终于减轻了许多,因此又说:“王卿,你以为薛向能胜任何职?” 现在三司使李承之在理财的本领上虽不及薛向,但也是一等一的良臣,不可能为了薛向,将李承之弄下去,让薛向重新担任三司使。 “其实在前几天,臣就与中书在商议一件事。”王巨将他在中书里商议的事儿说了一遍。 “取缔市易法?” “陛下,稍等几天,三司统计出来后,陛下就知道了。” “王卿,你可知道市易法不仅是理财,还有平抑物价之功。” “臣如何不知道?但也要看是什么样的物价去需要平抑。” “什么样?” “关系到百姓的基本生存,小者就是柴米油盐,大者就是衣食住行,不求每天都要食肉,但能吃饱,不求有美宅,但要有一个遮风蔽雨之所,不求穿美精美的绫罗绸缎,但在冬天里能有足够的厚实衣服,柴炭保暖御寒。如果人人都能实现这一点,那么还有几个百姓愿意冒着砍头的危险去谋反作乱?天下太平矣。然而那些高档的绸缎,奢侈的宝石香料,还有,臣的烧酒,管它们卖得有多贵,会威胁到国家安全吗?不能真的以一片落叶就以为秋天到来了,春夏也同样有少量落叶。” “不能以点代面是吧。” “陛下也看过臣著的数学书?”王巨有些讶然道。 “看过。” “不过反之,也不能以一秋代表着所有的叶子,秋天到来,照样有许多树木蓊葱茂盛,因此不能以一个大臣在某一方面有所特长,就以为他能主持所有军政财的国务,臣说治理国家,决策得当,再将合适的人才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天下就能大治了。同样的道理,天下商品不计其数,有的需要控制调节,有的则不需要控制调节,仅是民生方面的物资调控,难道发运司做不到吗?” “这是其一,其二臣南行侥幸也算成功,广南西路西部地区,大理与交趾陆续拿下,但就是现在,也不意味着就能真正治理了,因此不仅需要章子厚章质夫在两路文治武功,还需要将它们融入到整个大宋当中。以臣之意,朝廷必须重置发运司,非是原来的南方九路,而是两浙路、福建路、江南两路、淮南两路、荆湖两路,广南两路,另加上云南路与交趾路,一共调济十二路,那么不仅替朝廷节约新开疆土的成本,也利于它们与大宋融合。但这样,能胜任的官员,只有薛公一人。” “一箭双雕啊。” “臣与薛公素无往来。” 足够了。 如果是其他人,还能说有私心,但保荐薛向,能说是私心么? “让朕再考虑考虑。”赵顼走了几步,又说道:“朕在想张载所著的《的一》,人性是恶的吗?” “恩师所说的意思也不是指人性是恶的,就象臣,是好人吗?不是好人。但能说臣是坏人吗?也不能说臣是坏人。人性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不过总体而言,人性是偏向强壮自身的,也就是自私的一面。但也不能说它就是恶的,自私能带来许多不好的后面,但也是进步的源泉。就象陛下,想要大宋变得富强,社稷长存,这也是自私的一种,只是比较高尚的自私,正是有了这个自私,陛下才会奋发向上。” “不管怎么说,总体是偏向恶的一面了。” “如果这样分析,也能称为偏向恶的一面,因此人道是损不足而补有余,这是兼并产生的主要原因。” “那么做为国家,如何调控?” 实际就是国家的律法与税务、政策,得针对各个豪强,而非是原来儒家学说中的尊尊。 不过在王巨进劝下,张载写得很隐晦,不然就会引起巨大争议了。 王巨想了一想,苦恼地说:“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臣在庆州尝试过一回,对善户、孝子、烈士进行免税政策,并且刻意划分了善户,以此奖励大家行善积德。虽在庆州略略有些成功,但推广到全国则不行。” “为何?” “陛下,庆州相对来说,比较贫困。三等以上户很少,三等以上户拿出十贯做善事,善户了,免税了,也值得了。如是家产万贯,就是拿出一百贯,算不算做善事?” 赵顼听明白了。 因为宋朝税务不是照顾贫困百姓,相反的,是照顾了豪强,甚至豪强士大夫行商,都不用交纳商税。因此这个免税刺激他们行善的作用不大。 不是宋朝所有有钱人都是为富不仁的,也有不少富绅豪强不停地做着好人好事,但这些人的数量远不及那些贪婪的豪强。 其实就是用税赋来解决,也不能完全起作用。简单的例子,美帝为了刺激富人行善,用了捐助免税的政策。当然,不能说一点作用都不起,可资源还是向少数人集中,各个城市仍有许多睡地铁公园的流浪汉,就连总统多数时候都成了财阀的代言人。故此王巨才说过一句话,就是真正的齐人,都未必是齐人! 不过有了这些政策调控,比没有好,至少或多或少能阻止社会矛盾迅速激化,国家也会更长远一点。 然而对于现在的宋朝,想要用政策强行调控,会是无比的困难。别的不说,就是一个齐商税,都不能做到,如何调节。除非将宋朝彻底推翻,然后从头开始重建。那可能么? 因此看上去,这只是张载的一个美好愿望。 但真是美好的愿望? 第720章王遍天下 在宋朝是无法执行了。但宋朝之外呢?彼岸就有了治理的依据。 虽在宋朝无法执行,但宋朝之后呢? 这两条才是王巨所需要的,只是张载都没有想那么远…… ………… “这个市易法早就应当废除了,”韩韫说道。 “立难,废更难,看吧。”王巨说道。 王巨到中书有一个来月了,很安静,安静得赵顼都觉得奇怪。 你在军器监还有一个安静地说法,但到了中书,是参知政事,位极人臣,怎么也安静了? 但真不安静了,马上吵吧。现在这个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虽然朝堂没什么动静,其实都在等三司的统计呢。如果李承之统计出来,王巨说法是错误的,那就不能废除市易法了,吵也没有什么用。一旦统计出来,王巨说法是正确的,那才热闹呢。 最后歪楼还不知道歪到法兰西,还是英格兰去了…… “先当是放一个风吧。”王巨说道,在他心中,不但市易法,保马法、青苗法、宽剩钱、手实法,一起得废掉。也就是去掉熙宁变法中不好的一面,保留其精华。 那么就算以后还是高滔滔上台,司马光重新上位,都不易再搞什么激进的动作。 但是想要实现,真的很难。 两人正说着话,门房进来禀报:“少保,中书礼房检正王震王子发要拜见少保。” “王震来干嘛?” 王巨略有些不满地说。 他不满的非是王震本人,而是他的家世……好大一片王。 宋朝论满门权贵,无疑是一吕二韩,后来还要加一个范,李家不算,李承之兄弟虽然皆是一代良臣,但无一人担任过两府宰执。 然而还有一个盛极一时的顶级门阀。 宋朝有三条祖宗家法,不杀士大夫,永不加赋,善待柴家后人。别当真……看看柴荣的几个儿子遭遇吧。 柴宗训死得不明不白,但还有一个人碍着赵匡胤的事了,那就是柴荣与赵匡义的岳父符彦卿,因此让赵普授意王祜知大名府,许以便宜行事,用心就是除掉符彦卿,事成许以相位。但王祜以全家性命担保,符彦卿并无反意,当然王祜的相位也落空了,被贬知襄州。临行前,他于其宅院内植槐树三棵,说吾子孙必有为三公者。 真说中了,其子王旦担任了十余年首相! 这便是宋朝有名的三槐王世。但不止是王旦,还有王懿、王旭,一个知过袁州,一个知过应天府。若此,也不会让王巨惊讶。这是第二代,第三代来了,从三人变成了九人,包括鼎鼎大名的王素。 到了第四代,膨胀成二十八人,第五代变成了六十八人,包括这个王震。第二代没有人在人世了,但第三代还有极个别人活着,第四代第五代活着的人更多。 要命的是王家这些后人,一大半成了官员。更要命的是更加庞大的第六代又上来了,有的已经踏上仕途。 仅是一个王家,就产生了上百名官员。王巨听后叹惜一声,这样发展下去,是想王遍天下啊…… 这样壮观的场面,让宋朝百姓感到万分艳羡,但王巨听到后,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然后他又立即查了一下官员数量。 熙宁初他就建议过裁控官员数量,包括缩小恩荫名额,减少科举进士名额。 但在中书这一查,熙宁初恩荫与科举名额确实在减少,一度造成进士更贵。然而仅是过了几年,从他到泉州,无论科举名额还是恩荫名额,又重新放开。特别是这次秋祭,一下子就恩荫了一千多人。 为什么王家有那么多官员,不是所有人都因为考中进士为官的,正是这个苦逼的恩荫制度。一个首相弄不好就能恩荫十几个后人……所以王家的官员数量才变得无比的吓人。 然后王巨再对比,与熙宁初相比,宋朝官员未减反增,又增加了两千多人。 王巨看后,放下卷宗,久久无语,能说什么?话说三遍如烂草,再说下去,未必起作用,而且会更招人恨,夺人前程,如杀人父母! 正是这个王遍天下,连带着王巨对王震都略略产生了排斥。 王巨又说道:“田翁翁,你对他说,我身为朝廷副执,不便私下见客,再说,同为中书官员,有什么不能在中书说的。” “好来,”老门房走出去,但一会又回来了:“少保,他说有要事,必须见到你。” 王巨没好气地说:“让他进来。” 王震带了进来。 “王子长,这就不好了吧。”王巨未等他见礼,便不客气道。 “王公,下官也知道不好,但这件事真的必须在私下里通知王公。” “什么事?” “你看这道奏疏。” 这更不好了,地方上递到中书的文奏能随随便便带出来吗?王巨要发作,不过想了一想,还是打开来看。 是海南岛同送来的奏折。 海南岛在宋朝算是最苦逼的地方,因此每每迁派官员都让朝廷头痛万分。如果派出的官员没有能力,弄不好就会出乱子。派出的官员有能力,则不愿意前往。 因此前任琼州知州俞碱生生在琼州担任了六年知州,朝廷无人替代,直到今年春天,老俞去世了。朝廷没办法,只好将朱初平派往海南担任琼管体量安抚使兼琼州知州。 然而朱初平到了海南岛后,看到了许多恶习,忍不住上书,也就是王巨手中的这篇奏疏。 海南岛也有盐场,可民少盐多,经常盐卖不掉,于是上面下令让各州军强行摊派,负责的典吏没办法,只好赔本出售,然而账目亏空了,只好让各个典吏来补偿。这让典吏们还活不活了? 海南四州薄书不整,多是黎蛮,也没办法整,可朝廷要摊派青苗贷,于是各州官员乱书一气,或书手妄增税苗,或以误税拨入书手户下,或代纳之弊未去,或户名二三,然后催科的胥吏拿着这份名单下去放贷收贷,好了,又开始乱套了。 海南黎峒本来是共产主义,共耕分收,但随着宋朝对广南的治理,许多汉人百姓迁徙到海南生活,然后这些汉人就想着法子侵占黎蛮的田地。黎人也不乐意,因此便打官司,但官府是向着汉人的(能征到税……),往往反过来会以生事为名抓捕黎人,黎人更不高兴了,俺们讲道理讲不清楚,就拨刀子拼命吧。朱初平便请求朝廷派官员来专门处理各州田地纠纷,再从汉人移民中挑选少壮之人,籍成保甲,用此来震慑黎蛮,恩威兼治,好使海南安静。 海南四州在海外,道路不通,百姓贫苦,朝廷让百姓出役钱,百姓拿不出来,于是有许多人逃向黎峒避役钱。对此朱初平也没有好办法,只好说,四州还有七千二百余贯宽剩钱,请朝廷恩准不用上交这个宽剩钱,而是留下来充当四州军官员接送费用(公使钱),用此来节约海南的支出,稍稍减轻百姓负担…… 盐多民少,盐场不管,依然役使着大量亭户,可盐场是亏空的,因此亭户也苦逼了,因此朱初平希望朝廷核实销量,适度的减少,那么也减少了亭户负担。 朱崖军地窄人少,税米不足,但官府强行让百姓纳税米,百姓只好从昌化军购买,然而道路遥远,又往往被黎人打劫。于是胥吏就让百姓每斗算钱三四百补税,百姓苦之。但朱崖军的蛮人则用他们的特产,与海北客舟换米,不缺粮食。所以希望朝廷也用此策换粮,满足当地驻兵与官吏的粮食需要,减少百姓的负担。 海南岛出产沉香木,但省司每年科配数量太多了,又每两只给一百三十文钱。于是沉香木严重不足,到纳税时,往往一两价值一贯,这中间的差价百姓只好掏腰包了。因此民间又称为杀人香! 还有征税时的度时衡不标准,变相加税百姓,高利贷等等。 王巨看后,喃喃道:“这么严重?” 又问:“为何私下递给我这道奏疏?” “王公,实际朱知州向中书不是递这一道奏文,在这之前,已经递了两道。” “为何我未曾听闻……?”因为就在前段时间王巨在中书有意说了一句,只要是两广、交趾、云南与福建这五路的事务,全部交给我处理。 “这两道是在王公到中书之前,便递到了中书。” “那我为何没有看到?”这也不对,如果没有处理,那么还积压在中书,王巨应当能看到的。 “乃是王相公认朱知州大惊小怪,于是存档不发。” 王巨皱了皱眉头,朱初平说得很严重,实际还真是一些琐碎小事。如果吹毛求疵地挑剔,那一州没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真是琐碎小事? “那你为何私下前来?” “王公欲革市易之苦,下官闻之大快。然而不易啊……特别在此时,千万不能出什么变故。虽不合制度,然为了天下百姓!” “我明白你意思了,难怪三槐王遍……”天下二字王巨未说出来。 第721章真相 “请坐吧,”王震是带着善意来的,王巨说话语气也变得温和。 “妃儿,去替王检正沏上一杯茶。” 王震坐下。 王巨又看着手中的疏奏,说道:“王子长,你可知道,为何王公封存不发?” “非是王公以为这些事务是琐碎小事,而是可能会引起麻烦。我虽在广南很长时间,琼州岛非是我关注的对象,但因为征占城,曾于琼州岛登船,是从雷州跨海登陆琼州,再从琼州前去朱崖军,正好横跨了整个琼州岛。虽不大熟悉,但总是亲眼看到一些景象。” “象奏本里所写的盐务等,必须要与三司协商了(朱初平是安抚使与琼州知州,只有建议权,无权直接处理),因为耕田产生纠纷是更加麻烦。早先彼岛上居住的几乎都是黎峒人,即便有少量汉人上去,也被蛮化。直到我朝,才真正陆续地重视南方,南迁的百姓始多。也就是官府不定夺耕地则罢,一定夺耕地,说不定会产生更大的纠纷。” 想要公平,将土地归还给黎人吧。 然而那样能成么? 要知道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海南岛上的黎人还多是生户,不计户册,不纳税役,一起归还给黎人,国家还有经济来源治理这片地区么?再说,那些汉人移民又怎么办? 所以以前朝廷一直是装聋作哑。 “还有黎峒杀人抄掠,我上去过,总体而言,上面的黎人比较太平,并且汉化严重,以至进入坊市交易,无人能察觉,直到日暮号角响起,市人才知,大群黎人来坊间进行了交易。因此这些都是极个别现象,若想处理,那么荆湖南路与夔峡地区怎么办?实际不仅是荆湖南路与夔峡地区,其他地区的山民因为贫困,或民或匪,朝廷同样一直没有很好的解决。” “办法只有一条,强行用军事手段解决,就象我在南方所做的那样,杀蛮豪,分耕地,修道路,兴教育,改土归流。但子长,你知道我在南方用费多少吗?” “似乎是几百万匹绢……” “几百万?”王巨呵呵了:“实话告诉你,非是几百万,真相是近八千万。” “这么多?” “我灭掉交趾与大理,攻克占城,然后杀掉一些不良的蛮豪首领,直接或间接得到两千多万贯财富花掉了,我通过调济手段,以及广南财政的补贴,前后得到两千多万(石匹贯束两)花掉了,朝廷拨出的几百万匹绢也花掉了,海客们捐助的两千多万贯同样花掉了。” “海客捐助了这么多?” “海客傲骄的走私,官家没有动怒,仅是问一问,为何呢?” 其实还不止这么多花费,今年明年,广南还要继续拨出一部分钱粮,向云南路与交趾输血,王巨还打算私下里从海外拨出一千万贯换成物资,供章楶调度,也就是还要继续投放两千多万下去,云南路与交趾才能保持自给自足,也能向朝廷提供一些帮助了。 所以有时候,朝廷明知道各个蛮区有很多不好的行为,但多数时候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发生大暴乱,就容忍下去了。 “但就是如此,我如何改土归流的,乌蛮地区,乃是诱到自杞一战击败之,大部分丁壮在那一战几乎都被我抓俘,各寨力量空虚。善阐府与其他地区差不多也是如此,兵力一起被集中到高杨两家手中,余部兵力空虚,于是让我趁机得以改土归流。强行攻打的就是乌蛮西北部地区,实际改土归流的面积不及两州之面积,派出的却是最强军队,做了详细的了解与无数安排,还派人进行劝降,主将更是能打的燕达,就是这样,仍付出了沉重的伤亡。还有,我在广南西部地区也进行了改土归流,是如何改的,借用将要用兵交趾为名,大军压境,强行让各部交出部分丁壮为兵,再将丁壮的薪酬奖励抚恤交给各部蛮酋,诱惑他们克扣,用此激怒那些部族的兵士,里应外合,各个击破。” “虽然此举落了下乘,但终是一个理由与借口,也因为各部兵士的配合,比较轻松地将一个个蛮酋拿下。然而琼州岛,又用什么理由用兵?用得不好,全岛黎蛮将会大乱。值不值得?” “朱知州恐怕也想了许多,因此提议编置保甲。然而本来岛上的汉人熟蛮就十分困苦了,再来一个保甲,当真百姓没有压力?” 不要看这些事情不大,但处理起来会十分头痛。 因此老王将前两道奏疏封存不发,也是让朱初平反思反思。 不过朱初平也想做实事,于是一道道奏章往朝廷递。 在史上宋朝派人处理了,并且放权给朱初平,于是朱初平清理各州军的税收,省输征,宽盐政。 但后来就出现了苏东坡贬到岭南的一首诗:沉香作庭燎,甲煎纷相如。岂若注微火,萦烟袅清歌。贪人无饥饱,胡椒亦求多。朱刘两狂子,陨坠如风花。本欲竭泽渔,奈此明年何? 朱刘就是指这段时间在南方颇有作为的朱初平与刘谊。 这首诗说明杀人香问题仍没有解决。 另外就是朱刘二人的一些改革,十几年后,被官吏扭曲了,反而成了害民的政令。 当然大苏在政治上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让他如何有本领深深地去反思思考? 其实无论朱初平或是刘谊在南方所做所为真的很不错。 就象王安石变法,是让蔡京那么操蛋地胡作非为吗? “多谢王公赐教。”王震这才恍然大悟,不过又说道:“可也不能置之不理。” “是啊,你明天早上就将它递到我手中吧。” “啊。” “如果我的建议,朝廷能通过,终是通过,如果不能通过,即便这道奏疏影响也不大。而且这是国家的基本制度,你,我,必须遵守。” 后面一句,让王震无奈了。 而且两人私下见面,也多有不妥的地方,王震便迅速告辞。 妃儿说:“官人,你们说话,我怎么听不懂?” 实际是这些问题确实是存在着的,说大也不大,但处理起来很麻烦。因此王珪将前面两道奏章搁置起来。 无论老王怎么做,都没有关系的。 但轮到王巨就不行了,他为什么能担任东府副相,正是在广南西路的文治之功。 然而王巨在广南西路最主要的责任乃是灭掉交趾,因此首要任务是军事,后才是文治。因此方向便是广南西路本土以及西部地区,一是兵源,二是为以后拿下大理打下基础。至于海南岛,还真没有心思去过问。 不过到了别人嘴中,那就说不清楚了,要知道朝廷可是赐予你处理两广所有军政财事务大权的。 特别是这些零零碎碎的弊病,让朱初平一起整理出来,如果对海南不了解,好象海南马上天要塌掉了。 勿用置疑,又是在这个废市易法,重置南方九路发运司的当口上,一定会有许多人拿来做文章。弄不好,王巨建议就不能成功了。 这是为公。 私是老王搁置的,王巨上来是老王一手提议的,老王以前封存不发,现在王巨去处理,老王就不会有面子。 因此朱初平的奏章递到进奏院,进奏院送到中书五房的兵礼房,为何是送到兵礼房,因为朱初平着重提议了置保甲,于是到了王震手中。 王震私下前来,不是要销毁这道进奏,那一旦泄露了,王巨王震两人仕途也彻底结束了。 他未说,实际就是希望王巨私下将它压一压,一是与王珪通知商量一下,那么就不会破坏两人的关系。 二是稍压一压,最后等到朝廷同意了王巨之举后,再进行处理,就不会有人拿来做文章了,或者说不影响废罢市易法了。 但为什么在中书不能压? 中书就在皇城里,包括各个下属部门,几乎都聚集在一起,而建筑则是宫殿式的建筑。中书省与中书五房则单独在一个殿式建筑里,虽五房是有单独的房间,另外还有一些库房,存放物资与文书的。但中书几个宰相与一些相关的堂吏,则在一个大房间里忙碌,然而并不象后世的办公室,各自分开的。 并且因为王巨对南方事务的熟悉,处理公务速度很快,几乎每天到了中午,便处理完了。然后喝茶聊天。实际中书还好一点,特别是尚书省,几乎就成了吃茶聊天的养老院所在了。 但为什么王巨不替其他几个宰相协助处理政务? 你能啊! 至少蔡确与张璪会产生什么心态? 因此按照惯例,明天王震交给王巨,王巨到中午处理结束,桌子上就剩下这道奏章,是处理不处理? 难道王巨在那个“特大办公室”里,众目睽睽之下,也说封存,或者往怀里一揣…… 第二天,王巨到了中书,朱初平脸色郁闷地将几本南方的奏章文书交到王巨手中。不仅兵礼房,其他几房也交了一些南方的奏章文书。 王巨冲朱初平笑了笑,昨天的事儿必须要保密的,就当它没有发生了…… 然后就打开那道奏章,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就来到王珪面前。 “又是这个朱初平,子安,这些事有些难以处理啊。” “王公,但不处理不行啊,我倒有些想法。” 首先得开源,不管怎么说,海南因为隔着一道海峡,因此经济相对而言很落后的。 所以王巨昨天晚上有了一个想法。 原来宋朝是三大市舶司,广州的,多以大食人为主,泉州的,多以宋朝福建路海客为主,这两处贸易的对象几乎都是南方或大食那边,杭州湾的,包括杭州、明州与秀州,这一处贸易对象则是倭国、高丽、琉求。 密州的市舶司在史上也快要出现了,不过在王巨催发下,提前出现。 又因为王巨的提议,密州港的出现,南北贸易也开始增加。 至于未来交趾的那个市舶司,实际仅是繁荣交趾与大理西南地区服务的,缩在北部湾,影响终是有限。 这是港口的情况,次之是船只的情况。 宋朝一些大型木兰舟上面能养猪,种蔬菜,可这些大船比例终是很小,而且就是木兰舟也舍不得拿出太多空间养猪种蔬菜。到倭国与高丽船只还好一点,只要顺风顺水,时间不长,便能到达彼岸。但向南方去的船只,从泉州或广州出发,再用侧帆调节,折向西南方向,顺着海南岛南部海岸线,航行到占城后,立即停泊,补充供给。然后再到达马六甲海峡,再补充一次供给,然后或在当地交易,或者折向东南方向前去三佛齐、爪哇,或者停留在马六甲,等候季风,前去天竺、大食与东非。 然而经王巨推动后,一些小型船只从密州或杭州而来,必须麻烦地绕道进入广州港,补充好供给后,再出珠江湾口,前往南方。 因此王巨提议,就着朱崖军再置一港,而且王巨因为攻打交趾与占城,前几年就派人扩建了那个小港口,如今即便是一千吨的大海船也能停泊了。同时王巨用流民对付交趾,又于那个港口建设了一个长城,生生将那港口围圈起来。 这就是便利的条件。 现在可以让各个海船于那个港口停泊,但不是交易,以现在海南岛的出产,也没有什么好交易的,主要就是让海船停泊后,能补充供给。 并且这也不算是与广州港抢福利,是抢了一部分,但也抢了占城的一部分。若是在朱崖军补充好供给后,船只则多半能直接抵达马六甲海峡了。占城人的死活,与宋朝有何关系? 如果成功的话,那怕一年有三四百艘船停泊,就等于是从这个港口向一万多人补充数月的供给,不仅是能替贫困的海南岛提供大量税务,也造福了当地百姓,拉动了当地经济。并且朝廷不需出多少成本。 还有这个公使钱。 也就是官员出差费用,比如王巨从京城到泉州,一大家子,路上要吃要喝吧。因此朝廷规订各州官员拨出一些款项,提供官员吃喝,车马费用。 然而这个公使钱拨得很不均匀,就象是曹利用,不管出不出差,国家每年都拨出一万贯公使钱给他…… 上面稀里糊涂,到下面就更乱了,私用、挪用、过用,数不胜数。就象寇准在地方,用公使钱招待宾客、过往官员,往往长夜巨烛,歌妓美酒……到他落难时,因为官职扒得精光,各州府不会给什么公使钱给他了,因此只能带着一个老仆去岭南…… 王巨打算就着这件事,将公使钱规范起来。 然后就到了这个杀人香…… “子安,这个沉香有些难办啊。” 第722章杀人的矿藏 沉香木是木头,也不是木头,它是白木香或沉香等树木的树心,因为受到外伤或真菌感染,然后分泌出带着香味的树脂,再经过几十年上百姓的积淀,才产生的香料。 也就是不病变,就不会有香料产生,即便病变,还要经过很长时间积淀,并且只是树心的那一小点部分。 因此产量极低,价格昂贵。 但这不是王珪说难办的地方,老王说难办,因为它是内藏库的经营项目,不但与中书无关,就连三司都不便插手。即便提议,往往也会让皇帝不悦。无他,内藏库乃是皇室的小金库! 王巨叫来一名堂吏,说道:“你去三司,将李司使请来议事。” 一会,李承之被带来,王巨将这道奏折给他看后,又将他准许海船进入朱崖港补充供给,以及整顿公使钱的想法说了一遍。 中书有这个权利,但也要三司配合的。 李承之蹙了一下眉头,前面的建议比较容易通过,大不了拨出一些款项,在那港口边境上修建一个交易的小坊市就可以了,或者再多拨出一些款项,将周边道路修葺一下。 然而后者就比较繁琐了。 不过公使钱也确实到了不整顿不行的地步。 他最终额了额首,又说:“余下的,盐政征税的不标准等问题,我回去查一下,若真严重,朝廷可以派官员下去处理。但沉香之事,与三司无关。” “这个我可以向官家上书。请示处理,但我喊你来,还有一事想要商议,就是整顿科配。” 朝廷养了许多人,官员官兵外戚皇室,因此除了税赋之外,还需要拿钱购买一些必须的物资与粮食,因此产生了科配与和籴。科配是指各类商品,和籴是指专门从南方或者一些产粮地区购买粮食调度。 一般来说,朝廷都是根据市价制订科配与和籴的价格,但层层克扣,因此不管那一个商人或百姓,被和籴与科配摊派到了,也就必然悲催了。 比如以前的端砚,端州百姓没有因为端砚获益,反而成了最大的弊政,所以包拯才上书,取缔了相关端砚的科配。 还有遂宁糖霜,在史上可没有那一个包拯出面了,因此在科配的伤害下,遂宁的糖霜产业迅速萎缩。 但朱初平呈上来的数据更让人触目惊心,一两一贯的沉香木,科配价格竟然只有一百三十文! 相信还有类似的残忍的科配。 因此王巨就着这道奏章,将一些严重不合理的科配整顿出来。 虽然不是取消科配,最少让被科配到的商贾与百姓能勉强承受得起。 “子安,黎峒如何处理?”王珪问。 “王公,这些弊病,我打算向官家上书,请求派一官员前去琼州,再放给朱知州便宜处理之权,共同处理。至于黎峒百姓……我向官家上书,让西府拨出调令,从广南西路拨出两千官兵,前去琼州,配合朱知州。再让朱知州与各峒首领协商耕地事宜,约束部民,然后立下誓约。那个保甲的什么,也就算了,以免骚扰百姓。” 也只能如此了,再说,那个地区没有一些弊病,能完全整顿好吗? “李司使,那个账目有没有盘算出来?” “王公,还要等啊。” 这个账目盘算太复杂了。 王安石变法,起初是均输法,实际就是大买办。 均输法失败后,转置南方九路发运司。 实际在这之前,就有了发运司存在,有时候置,有时候废,分为两处,一是南方六路,两浙,荆湖,江准。一是三门峡,周转陕西物资的。后者只置了一两次,时间也很短,主要就是前者。它的职责一是运,负责将东南物资运到京城,再从京城拨向北方与西北各地,二是买,买粮食,买布匹,但多是粮食,也就是和籴。 王安石重置九路发运司,性质产生了改变,不仅是运与买,还负责着南方九路的调控,增加了平抑物价与节约浪费两项功能。 再后便是市易司,它的性质就是平抑物价,打击不法商人囤积居奇,另外还明确了一个功能,那就是卖! 南方发运司并没有取缔,只是它又回到了以前的功能,仅是负责运与买。余下的权利一部分重新回到各种转运司与提举司手中,一部分为市易司而服务。 所以这个账目想对比出来,非常地困难。 但李受之又说道:“如果将节约也当成收入,那么现在的市易司还不如回到原先的九路发运司。” 节约怎能不是收入? 况且还关系到云南路与交趾路的融合。 王巨满意地点点头,旧党有温和派,新党也有温和派,比如李承之,王震,还有朱初平,都属于温和派新党。 这些人的观点,才接近于王巨的想法。 “李司使,继续盘查吧,不然我不能说服大家。” “行。” “再下令,从广南拨出一些钱帛,支持琼州岛四州军。” 这也没办法,王巨在南方用钱用得畅快淋漓,无人过问,不仅是朝廷赐予了王巨权利,主要是南方用费大,朝廷支持力度不强,余下的费用多是来自战利品,或者王巨自己儿掏腰包了。 到了朝廷,得必须遵守朝廷制度了。 财政上的周转,中书可以过问,但必须是由三司去执行。 朱初平还写了一件事,海南百姓穷啊,故此多举贷于豪富之家,其息每岁加倍,展转增益,遂致抑雇儿女,脱身无期。宋朝的高利贷真可恨啊,可这个王巨真没办法了。 李承之回三司,王巨将这道奏章,以及他的想法写下来,一起送给赵顼。 但很快,攻击就来了。 第三天朝会上,孙固进谏道:“中书提议,从广南内陆额外拨两千驻兵前去琼州岛,琼州乱乎?若不乱,为何拨两千官兵前往?” 他的话外之音就是琼州如果不乱,王巨提议拨两千官兵,则是劳民伤财,无事生非。如果是很乱,那么你以前主持两广军财事务,是干嘛的! 王巨讥讽道:“孙公,辽国现在可有吞没我大宋之心乎?若有,孙公为何多次提议清静无为。若没有,我朝何必在河北河东边境驻扎几十万大军?” 其实王巨提议增驻两千官兵,要的是震慑,而是战斗,与现在的河北河东大量驻军是一个性质。 有了两千官兵入驻震慑,才能与当地的黎人们处理好耕地纠纷,否则琼州这些弊病仍会继续持续下去。 孙固却有意指鹿为马,于是王巨以其矛攻其盾。 然后王巨又说道:“陛下,臣接到朱初平这道奏章时,中书有人担心臣会因此被弹劾。臣南下,主要是为了平灭交趾,因此重心乃是广南西路本土,对琼州有些疏忽。当然,它也是臣的失职之处。如果因此朝廷对臣有所处罚,臣会毫无怨言。但切莫含沙射影、指鹿为马或吹毛疵地对臣进行攻击。若此,恐怕任何州县的地方官员,都不能处理好政务了。” 王巨真有错误吗? 或者能说有吧,至少是疏忽了。 不过王巨南下,是为了灭交趾的,这才是主。至于治理广南,只是顺带的,其实在平灭交趾与大理后,还能将广南西路治理成那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非要在鸡蛋里找骨头,不但是王巨,任何官员都没办法做事了。 孙固无言以对。 赵顼说道:“王卿孙卿勿要争执,琼州因为远在海外,朝廷罕有关注,确实存在着许多弊病。就如沉香科配,朕接到王卿进奏后,让内藏库查阅,科配价格竟然是太宗时的定价。若非朱知州上书,连朕也不知道此事。还有公使钱更是乱象丛生,到了整治之时。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就按王卿所奏去处理吧。诸卿勿要再争了。” 散朝后,回到中书。 王震钦佩地说:“王公,这样处理也很好啊。” 他很担心这道奏章会给废除市易法带来麻烦,但王巨大大方方地摆出来,反而没问题了。 “王子长,本来它就不是多大的事,但想废除市易法就不同了……”王巨说道。 即便整顿公使钱,只是整顿,不是废法或变法。它只是朝政正常的微调,因此争议不会太大。 然而牵连到变法废法,等着闹吧。 王震狐疑地看了远处张璪一眼,王巨低声说道:“非是张公,如果是张公,那倒好办了。” 天气逐渐凉了下去。 朝堂出奇的安静,都在等呢。 以至有一天上朝,李承之对王巨悄悄说道:“王公,这些天我感到如坐针毡一般。” 全部在等着他盘好账呢…… “李司使,你不要想那么多,以后会很热闹,但只会对着我来,与你无关的。” “为何?” “原因多啊,我不结党,我想法做事都有些激进,不讨人喜欢,还有我有军功。狄青是什么下场,你忘记了?什么时候将我丑化成嘉佑五年时的狄青,让我黯然离开朝堂,什么时候就安静了。” 李承之无语。 然而王巨却得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这一天,张铨之风尘朴朴地从南方返回。 王巨没有惊喜,而是莫明其妙:“昌国兄,你怎么回来了?” 因为张铨之到了彼岸,主持彼岸治理。这时候忽然回来,难道是彼岸发生了什么事故? “好消息啊好消息。” 好消息就好,王巨让张铨之坐下。 张铨之喝了一口茶说:“恭贺少保成为宰执。” “这个宰执时间不会太长。” “咦?” “说说什么好消息?”王巨没有解释,又问道。 “少保,在彼岸寻矿的工匠找到一个金矿,据工匠推测,那个金矿最少能开采几百万两黄金,仅是第一个月,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就开采近两万两黄金。” 这个数据将韩韫妃儿一起吓坏了。 一两黄金在宋朝相当于两万文,几百万两黄金,那是多少钱哪。 “怎么这么多?”妃儿不大相信地问。 “大娘子,如果不是这么多,我何必这时返回京城?” 要知道这些季风已经转成了北风,但这么多金子可不是小事,为了让王巨迅速知道,张铨之刻意冒着危险用小船顶风驶达广州港,再骑马折道京城的。 但王巨倒没有太惊讶,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前世的一个传奇金矿。 记得前世他上学时课本上写着中国地大物博,长大后才知道中国虽地大,但物博嘛,还真不大好说。首先比地形,中国平原面积只有百分之十二,而美国平原面积则是百分之七十! 可能大洋洲条件要差一点,虽地势比较平坦,可多是沙漠戈壁半干旱平原,然而比矿藏呢。 中国除了少极矿藏外,包括不值钱的煤矿,当大白菜卖掉的稀土,其他的矿藏真的就是那么一回事。 就象黄铁矿吧,在后世人家澳洲都不会开采,但在中国依然当成了宝贝。 并且澳洲金银矿藏资源同样很丰富,因此出现了一个传奇金矿——卡尔古利金矿,又名为金色一英里,就在这个一英里的方圆,前后共开采了一千三百吨黄金!折成宋朝的两,是近七千万两! 面对妻子的不相信,王巨做了解释。 自然界中的金子根据形成的不同,可分成两种,一种产于砂矿中,比如河道中的金子,宋朝的金矿多是这种金子。 还有一种产于热液成因于石英矿或黄铁矿脉中,并且往往成为一个金矿脉带,这就是罕见的脉金。如果幸运地找到这种金矿,少则能开采出上万两黄金,多则会多得让人无法想像。 “少保说得中的啊。”张铨之敬佩地说道。 这次发现金矿正是开采铁矿时发现的。 后来人家澳洲将黄铁矿不放在眼中,但在现在,还是好东西。 原因很简单,技术太落后了。 能开采的都是些浅矿,一旦深度达到了四百米以下,即便用了黑火药,也望洋兴叹了。但看看王巨的后世,南非的一个金矿深度达到了四千米以下! 因此工匠找到那片黄铁矿后,立即筹备人手开采,结果开采出来后,才发现里面有大量黄金。 张铨之闻迅后赶来,一边将这个金矿派人手警戒起来一边派人继续开采,同时又让工匠做了进一步勘探测估,随后就匆匆返回宋朝。 王巨听他讲完,有些啼笑皆非:“我让人在倭国找银矿没有找到,却没想到在彼岸得到了一个大金矿。” 但这也是好消息。 想要上马银行,一是完善的运转制度,二是相关的人才,三就是足够的储备本金。 这个储备本金不一定是银子,黄金也行,并且比银子效果更好。 而且与倭国相比,它完全是自己的,不用费那么多脑筋。 王巨喜悦地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忽然说道:“不好。” 脉金倒也罢了,他想到了脉金,忽然想到了澳洲还有另外一种储藏量丰富的矿藏,一种能杀人的无比美丽的矿藏。 第723章亲戚关系 脉金资源的珍贵那不用说了。 但有两个缺点,以现在的冶炼技术,想要将脉金与伴生矿中完全单独提炼出来,颇是不易,会产生许多浪费,手续也复杂。当然,比砂金慢慢在河沙里淘,要好得多,而且脉金储蓄量大,即便是小脉金矿,它们是聚集在一起的。 还有,脉金矿多有铀、钍、钾、氡这些具有强放射性元素伴生,而且往往含量十分高。 不过这个也好解决,让矿工戴上口罩,手套,采用轮流开采的方法减少各个矿工开采的时间。 但不意味着让张铨之马上就要回去。 好不容易来京城一趟,王巨身边也缺少帮手,京城有许多可以担任傔客的人才,然而能值得信任的人就不多了。 这可以派人通知一声,随着末班船,几个月后彼岸就接到各条注意事项了。 王巨想到的是另一种矿藏。 彼岸各个矿藏资源丰富,就象吕宋岛,有着大量铜矿,至于澳洲大陆矿藏资源就更多了。但眼下还是以金银铜铁锡为主。 另外就是各个玉石矿。 中国的玉石矿狭义的玉就是和阗玉,广义的则要包括南阳玉、岫岩玉、玛瑙、水晶等等,另外就是翡翠,但现在翡翠还藏在腾冲府,无人认可呢。最后就是各种宝石,珍珠,珍珠不是后来人工养殖的那种珍珠,而是真正的海珠,宝石则包罗万象了,红蓝宝石,夜明珠,祖母绿等等。如果按产地材质颜色划分,则能分出上千种。 不过后者中国出产的不多,多是来自海外的舶来品。 彼岸玉石矿藏同样丰富,特别是一种新奇的宝石欧泊,王巨还担心宋人不能接受,可事实比他预想的好,只要是颜色纯净鲜艳的,都能卖出好价钱。 这也是彼岸的一个主要收入来源。 不过得到脉金的消息,王巨又想到一种颜色鲜艳无比的矿藏,那就是铀矿石,这种矿石不但颜色鲜艳,五彩缤纷,还有着各种美丽的身姿。要命的是彼岸这种矿石储量占据着世界的五分之二以上,许多还是浅矿! 如果碰到这种矿藏,工匠们必然以为是一种新奇的玉石,然后开采,再认真的加工…… 好了,所有人都会悲催。 因此王巨用笔纸将这种危险矿藏的形式写下来,并且还画了一些外形,也许碰不到,那最好不过,如果碰到呢? 别惹它们……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注意事项,确实它很危险,但与铜铁资源,甚至与金银资源相比,储藏量太小了,碰到的机率更是微乎其微。 于是王巨写好后,开始沉思,如何利用这条好消息了。 第二天王巨继续当值。 在宋朝做京官很舒服的,除了上朝,必须在五更三点(相当于早晨六点)进入朝殿,那么必须从五点钟就要在家里动身,梳洗换装,然后到达待漏院等候太监传旨。 不过早朝每隔好几天才有一次,平时当值,则是天光大亮才会从家里动身,下午又早早地下值了。而且宋朝节假日特多,如果身体不舒服,或家中有事,请假也便利,因此实际官员每天工作时间往往只有四五个小时。就这四五个小时,一半时间还在聊天喝茶了。 这天,王巨“偷”了一回懒,早早将手中的事务处理完了,对老王三人说道:“诸公,我家中还有点事。” 老王说道:“若有事,就回去吧。” 于是王巨几乎是吃了午饭,便下值了。 但王巨并没有回去,而是来到赵念奴的府邸。 “子安,你怎么来了?”赵念奴又惊又喜,来了,自然很开心,不过王巨身为中书宰执,往一个寡妇公主家跑,这很不好的…… “来坐一坐。” “那就坐吧,姘儿,替王相公沏茶。” 姘儿下去准备沏茶。 “王巨,正好,我还想说一件事呢。” “何事?” “官家托我打听你手中倒底有多少艘船。” “啊,你怎么回答的?” “我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殿下,如果下一回,陛下再问,你就说大约有一百多艘船。” “好。” “其实官家真的想多了,如果是陆地,或者交通条件便利,朝廷还能治理。但是海外那么远……朝廷如何治理?” 这还真是本心话,真要交到朝廷手中,真可能被糟蹋了。况且王巨打算推广着另一种制度,如果能成功,它就是中原一面最好的镜子。然而这种制度想在宋朝推广是不可能的,那怕王巨做了皇帝。许多保守的思想与关系根深蒂固了。 于其这样,不如放手,然后两者互相共济,互惠互利。 但这些话王巨能说出来吗? 赵念奴也没有多想,道:“王巨,你还承诺过本公主……” “你真想去啊?” “想看一看。” “殿下,再等等吧,如果你真舍得放弃京城的繁华,那就去看一看。实际彼岸一些地区发展也不错,开始出现了一些真正的小城镇,有的小城人口几乎达到了千户以上,不过我今天来,是有一事相求,想请殿下将官家请来商议一件事。” 其实王巨要求直接觐见也不是不可以,之所以让赵念奴托话,原因有二。 我就是与你姑姑有暧昧关系,你又怎的? 但真没多大问题,赵顼早就知道了。况且人有七情六欲,赵念奴也非是圣人。 所以赵顼来到赵念奴府邸时,看到姑姑脸上带着一丝潮红,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次赵顼性格有些多疑。 所以后来伐夏,让高遵裕担任着主帅。当真赵顼不知道西北诸将才干?即便没有王巨推动,宋夏历年的战事以及王韶经营熙河,许多将领已经打了出来。 还有后来的徐种之争,为何徐禧能占据上风,一是文臣,二是徐禧乃是赵顼亲信大臣之一。 好了,咱们也是亲戚关系。 还有,有的事,放在赵念奴家中这个场合,也比较好说一点,至少不象在皇宫那么庄重。 最后就是为了明年的安排,但也要看了,如果赵顼能真正对他百分之百的信任,给予其权利,他那个计划就没有必要实施了。 赵顼还在狐疑,赵念奴羞涩地说道:“官家,王相公,你们说话,臣妾退下了。” “王巨,你……!” “陛下,臣托长公主殿下,请陛下前来,是说一件重要的事。”王巨立即将脉金矿的事说出来。 一听到这么多金子,赵顼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 “朕早该派官员入驻。”赵顼后悔地说。 “陛下,那么此时我就要率海军南下了。” “海军?” “不用船队装载大军,如何去彼岸。” 赵顼傻了,那不是从登州到达辽东彼岸,只有几百里路,风一吹便到了。用船队装载大军攻打那么遥远的彼岸? “为何?” “陛下,为何不能执行齐商税?为何不让所有豪强如实的报出他们的隐田?性质是一个样。况且是遥远的彼岸,哪里所有的一切,全部是那些海商们带着百姓开拓出来的,不象我朝,是祖宗生生打出来的江山。如果仅是因为发现了一个金矿,朝廷就要收回去,那些海商们甘不甘心?不甘心,就会驱逐官员,朝廷必然要派出官兵前去镇压。然而除了臣,谁有这个本领到达一万多里路的彼岸?” “一年几十万两黄金哪。” 王巨未说具体的储藏量,再说以现在的测量技术,得到的数据同样十分不标准,可能储藏量最后只有几十万两,还可能最后是几百万两。因此只说了大约可能一年出产二十万两的黄金。 但若折成贯,则是五百余万贯了,即便抛除了冶炼与运输成本,也可能超过青苗贷的收益。赵顼怎能不心动? “陛下,不用为它操神,其实以臣之见,有两种方法,一是用我朝商货将它们换回来,一个交换的过程,各种商税,以及市舶司的抽解,实际就等于朝廷收回了五分之一的收益,但朝廷所付出的,仅是一些胥吏的盘查与官员的操劳。其二,朝廷可以放宽一下百姓的迁徙。彼岸现在最缺少的就是人口,相信他们得到这个消息后,一定会捐出一批黄金。只要这两条措施落实下去,臣相信,大半黄金最终被陛下纳入国库。” 而且时间也要不了多久。 这次经王巨提议,各州县官员将会彻查境内所有百姓户数,顶多一个月,全国究竟多少百姓,多少赤贫的百姓,朝廷就会得知了。 相信这次盘果后的总户数,会让所有官员惊讶万分。 当真人口这么快的增涨,大家心中没有压力?况且王巨再三说了它的危害。 另外各州县盘查的还有一个数据,就是各地的物价指数与各个商货的产量。 王巨与李承之两人合伙罗列了两百多种关系到民生的物价,然后让各州县官员派胥吏核实这些物价在这几年的波动情况。 有了这些数据,便能彻底整顿各州县的科配、和籴,也利于各转运司合理调节,如果朝廷真的同意重置南方十二路发运司,那么有了这些数据,就更好不过了。 同时也利于整治公使钱。 简单的一个例子,就如苏东坡从黄州赴汝州就任。 两条路线,一条是直接从陆地去汝州,然后与汝州官员交接,汝州知州了。还有一条,就是他选择的路线,从长江到达大运河,再从汴水返回京城,再去汝州。 官员往来,朝廷是拨了公使钱的,但从陆地去汝州能有多远,并且苏东坡那时是戴罪之身,能拨出多少公使钱。 然而因为苏东坡可能想安逸,也可能是苏东坡想重新回京城混一个脸熟,但因为不知道物价指数,于是选择了水路,这条路就要雇船,雇船不说,路上得要吃,得要喝。再加上他本身手中没有任何积蓄,于是半路上钱就用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天寒地冻,全家又寒又饿,儿子病逝,他只好让船停下,上书朝廷求救。 实际本来大苏还有一个机会,泗州太守刘士彦十分抑慕大苏才情,听闻大苏到来,好酒好菜地招待,并且带着大苏到处游玩。然后两人来到泗州城到都梁山之间淮河浮桥上,大苏意气风发地写下一首词: 北望平川,野水荒湾。共寻春,飞步孱颜。 和风弄袖,香雾萦鬟。正酒酣时,人语笑,白云间。 飞鸿落照,相将归去。淡娟娟,玉宇清闲。 何人无事,宴坐空山。望长桥上,灯火乱,使君还。 刘太守看后吓了一大跳。 因为这个浮桥是不得随便过的,为了城防安全,若是老百姓夜间过桥则是要罚两年苦役。只是江淮承平时久,刘士彦也不想扰民,于是对百姓夜间过浮桥便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然而大苏这个词传出,那就是刘太守的失职。 刘士彦越想不越对,大苏才情是不用说了,看看这首词写得多好啊。然而他这个比嘴巴真的坑朋友啊。于是招待了一番,立即将大苏打发走了。 若是没有这首词,以刘士彦对他的仰慕之情,略略援助一番,那来的几天后失子之悲情? 当然,作为豪放浪漫的大才子,不会在花销上太斤斤计较,也能理解。 但若是有了这份统计,那么大苏就能看到两条道路的花销,还会不会继续选择走水路? 所以有人嫌麻烦,王巨说了一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第724章孤臣? 不过这一回大苏想来没有那个命运之痛。 王巨不但替他将欠账还清了,还给了许多钱帛交给了小苏。现在不会让小苏转给大苏,而是等他熬得差不多了,知道生活之艰难,才由小苏将钱帛交给大苏。 如果这样大苏仍不醒悟,手中有了钱,又象以前那样大吃大喝,狎妓作乐,王巨也没有办法了。 实际小苏接到王巨书信后也无语啊,摊到这样天真浪漫的大哥,可偏偏又是大哥,长兄如父,让他怎么办呢? 所以这份统计真的很重要。 然而王巨说的不是这个。 所谓的银行,不会有后世银行的种种功能。但如果它出现了,会起来无可拟代的奇效。 首先会满足货币的需要。 若是银行司有一千万两银子,一百万两黄金做为本金,它们的价值实际是五千多万贯。然后是交子,非是朝廷的那种交子,而是彼岸的那种新交,用各种精美的丝帛做交子,再配合各种金银丝与印刷图案做防伪标识,面额也很小,实际这种交子的成本就能达到交子面额的一半。而且已经在发行了,相信不久后也会流传到中原来。 那么有了这些本金,以及有一定造价的交子,朝廷就可以发放近亿贯新交子。 宋朝钱荒问题就立即缓解。 但关健得要这个本金,这个问题也比较容易解决。 王巨派了许多人手去倭国找银矿,现在只找到了三个小银矿,这肯定是不行的。因此王巨让刘绍先去倭国与那些权贵商议,如果找到了银矿,他负责支持开矿的资金、技术与物资,包括火药,对方则负责工匠矿奴,所开出的银子必须交给宋朝,但不是交,而是换成等价的宋朝商品,也就是不会让对方的各个权贵产生任何损失。不过在用宋朝商货交换时,王巨就等于赚到了中间巨大的差价以及他最想要的银子。 并且以后倭国各个权贵为这些银矿打得头破血流,或者天翻地覆,皆与王巨手下的主事工匠们无关了。 这条提议也让各个权贵心动。 因此现在倭国许多权贵也出动了大量人手协助,寻找银矿的人手几乎最高时达到了近千人。就那么蛋大的地方,又是火山带,这么多人在找矿,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有好消息传来。 同时王巨也派出少量船只前去大食交易,不仅为了赚钱,更主要的就是赚取那边的金银。 因此即便没有这个脉金矿,只要朝廷稍稍配合,相信五年时间左右,王巨便能替宋朝聚出一千万两银子与一百万两黄金。 其次是盈利。 宋朝钱荒很严重了,百姓拿出布帛交易,无人交易。然而官府拿出几十万贯铜币发放,立即就象泼出的水一样没了影。因此后来大苏在杭州说:浙中自来号称钱荒,今者尤甚,百姓持银绢丝绵入市,莫有顾者。质库人户往往昼闭。按苏轼的说法,当时浙江地区的市面上因缺少现钱而无法交易,当铺竟因没有现金,而导致大白天停止营业。 但宋朝真的缺少铜币? 要知道宋朝在史上最高时一次就铸币五百多万贯,虽然不是每年都在铸,但也是经常铸币,平均下来,两三年就要大规模铸造一次。况且还有五代十国甚至唐朝流传下来的旧币在流通。 经过王巨推动,在前年曾出现一次铸币八百余万贯的记录。 是有许多铜币流传到了外国,包括辽国西夏交趾倭国高丽南海诸国,也有少量铜币被不法商人冶炼成铜镜铜像铜盆等器皿,然而大多数铜币还留了下来。 为何出现钱荒? 主要是宋朝经济繁荣,铜币严重不足,越不足铜币越紧张,因此许多百姓将重宝(大钱)外的铜币收藏在家中,甚至用几十间大房子放钱,至于小户人家,则将钱埋藏在地下。 也就是这些铜币虽铸造了,可成了死钱,罕有流通作用。 如果银行出来,又没有胡来,保持着良好的信誉,让百姓产生放在银行里比放在家里保险的想法,同时又会向百姓支付一些利息,那么这些钱就进入银行司,再利用放贷手段,所有铜币也就重新流通起来。 那么这些存款与陆续增设的新交,一年就可能替朝廷带来一千多万贯以上的直接收益。 还不止。 现在宋朝的货币交易量最大的不是铜币,而是布帛! 然而许多交易本身就是布帛,用铜币交易的很少很少,至于金银本身就不足了,谁用来交易?所以往往只好以货易货。想一想大规模交易,以货易货,多麻烦哪? 于是才出现了交子盐钞茶引。 然而没有多少大臣真正懂经济,这三样虽然方便,可信誉一直不足,不仅兑换麻烦,往往朝廷无法支付时,粗暴地用新钞新引冲替旧钞旧引,还继续用纸换纸! 不过目前还不错,朝廷虽然发放了许多交子,数量却一直在控制着。然而往后去,整个纸币就开始泛滥成灾了。然后整个信誉崩溃…… 因此王巨一直在强调金银为本金,交子的数量不能超过本金的两倍,那怕用了那种新交。 那么如果能成功,大规模交易就会变得极其方便,比如从杭州带一批竹纸去陕西,原来很麻烦,还要带大量货物回去,现在好了,带一张存折,钱就赚到手了,朝廷也得到了两地兑换的手续费。 并且贸易也会繁荣起来,那么朝廷又可以增加了商税收益。 最后便是对经济的直接刺激作用。 简单的两个例子,因为缺乏资金,高利贷又太黑心,许多商贾拼船去海外交易,就是这样,许多船只货物也不敢载满,然而低息的银行贷款出现,就不会产生这个情况。 再如,现在的宋朝房屋多是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也就是茅屋,只有少数人家是青砖褐瓦房或者木楼房。 但砖瓦技术已经成熟,况且煤炭产量也在激增。 如果有银行,各地官府就可以向商人发放贷款,刺激各个砖窑产生。至少情况稍好一点的四等户能盖起砖瓦房的。不过这有点麻烦,因为朝廷是计等征税的,如何计等,耕地屋舍等财产,因此百姓不敢养牛,牛就是财富。那么房屋更是财富。不过想要刺激也不困难,只要发放一道诏令,普通砖瓦房不计入等户财产收入就可以了。只要给朝廷带来更多收入,相信这道诏令会容易通过的。 那么会拉动多少经济,朝廷又可以得到多少商税? 这两样若是能结合起来,何止是两千万贯收入! 直到这时,王巨才将他的想法一一说出来。 这才是不敛民而国用自宽的好措施。 “金银是关健哪。” “陛下,金银是关健,然而完善的制度与人才也是关健。若不然,即便推出银行司,朝廷也未必有多少收益。” 即便是后世的银行,还产生大量贪腐挪用呢。 “还有,其实银行司的直接收入未必有太高,一般各个行业收益想超过两分以上,真的很少很少。当然,如果活不下去了,救急时,借少量贷也是一条出路。因此臣对青苗贷的看法是中立的,不好的一面是利息太高,半年二分,甚至一年四分,以敛财为主,强行摊派,好的一面,确实有时候一些百姓正是因为它,而救了急。最少比那些豪强们六分以上外加利滚利要好得多。” “不过这种利息想发放给各个商贾作坊主,那是不可能了。这也是我在庆州成功,朝廷失败的原因,一个是一分利,一个是两分三分利,前者有人贷之,后者有谁贷之?不过以前的一些措施,多少打下了基础,邮驿司与飞钱司出现,让许多官吏熟悉钱帛的流通调转,臣在庆州的做法,也为以后官吏如何存贷做了一个很好的借鉴。” “然而一个是低息贷,一边又要给存款的百姓发放利息,即便象臣或青苗贷那样,用各个百姓家产做抵押,恐怕还会产生许多死账,因此最后的收益,不会有太多。可臣为何对它十分看重,直接的收益未必能占据一半以上,然而还有一个收入,那就是商税。” “臣以前说过,国家与百姓财产不是象司马光所说的那样,是不动的。就象唐朝,将百姓封闭起来,所以经济十分的闭塞。然而我朝不同,周世宗少年时就是利用商贾身份,替周太祖赚取了大量财富。我朝两位祖宗继承了周世宗一些政策,由是比唐朝重视商业,也不禁止百姓流动,这些措施让我朝财政达到了唐朝的数倍以上。那么能不能进一步呢?” 也就是齐商税了。 银行司出现,无疑会进一步刺激工商业发展,可是朝廷征不到税赋,那也不会产生直接收入了。虽然工商业繁荣,会养活很多人,可没有了直接收入,又能换取多少人支持?说严重一点,当真明朝经济不繁荣,是繁荣,然而两头小中间大情况更严重。豪绅们有钱了,贫困百姓更穷困,朝廷同样严重缺少收入。 一个小冰河到来了,于是明朝结束…… 其实王巨说的齐商税,也未必是戗害权贵利益。一是能保证这个国家长久,二是宽松平民百姓压力,三是能产生更良好的经济环境,有了这个经济环境,各个权贵的收入也会必然增涨。 就象后来的中国,五花八门的税务比现在宋朝岂不是更多,但因为经济发展,造就了多少有钱人?特别是那些有背景的商人,得到了多少受益? 可王巨就是说了,现在能有几个人相信? “难哪。” “是很难哪。当初陛下下诏将臣调入条例司,为何臣不乐意?无他故,介甫公变法,许多地区确实会严重扰民。而臣所想的却是真正不加赋而国自用之策,道不同不相为谋,臣如何愿意呆在条例司?” “但你未向朕说啊。” “陛下,那就你错怪臣了,臣当真未说?那么何来的裁减军队,精兵强军?又何来的坊场河渡?又何来的减少科举恩荫名额之进谏?并且当时朝廷亏空那么些严重,虽然介甫公一些做法不好,然也是救急之策。若无介甫公之变法,又何来的今天朝廷财政宽裕?两难之下,让臣说什么?” “可这个商税?” “是很麻烦,特别若是出自臣的嘴中。” “为何?” “就比如这次臣所提议的取消市易司,重置南方十二路发运司之举。现在朝堂十分安静,全部在等候着三司盘查账目的结果。一旦出来了,马上朝堂就会产生巨大的争议。” “会是什么争议?” “支持变法的士大夫会以为我将要一一取消变法,那么会找很多理由,不支持我的提议。反对变法的士大夫会以为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那么就着朝廷议论取消市易司之机会,又将变法所带来的种种弊病说出来。说不定又象熙宁初那样,轰动朝野了。至于臣的想法,有没有夹在两者中间受气,谁会管呢?” 这一说赵顼就明白了。 所以王巨让赵念奴请赵顼过来,也是这个原因。 放在这里,有的话就好说了。但在皇宫,说不定还有几个太监宫女在边上伺候着,让王巨怎么说啊! 赵顼又在脑海里想着一件事,王巨是孤臣哪…… 实际王巨真不能算是孤臣,而且这条措施如果执行,虽然可能遭到两派大臣的不满与借机利用,但会在温和派中树立起巨大的威信! 不提王震了,恐怕就连吕公著、范纯仁以及王巨“师兄”吕大防这些名臣,都会立即扭转对王巨的看法。 第725章断错了 “朕明天就去三司问一声。” 可能后人有点儿不懂,认为宋朝官制是为了加强皇权。实际这样说,还真错了。宋朝官制那么坑,非是为了专权集权,而是为了分权,这个权也包括皇权。 正是因为这个分权,至少在北宋早中期罕有真正的权臣出现,包括丁谓、吕夷简、韩琦与王安石,宋英宗搞濮仪一直没有成功。 所以才有了这番对话。 它也是整个变法的缩影,那就是赵顼虽是裁决者,但不是定策者。制订国家政策乃是两府的事,然后上书赵顼,赵顼裁定同意与否。 现在王巨扮演着定策者的角色,策已定,那么就要到赵顼决,也到了赵顼大力支持的时候! “不过……” “陛下,想执行齐商税是很想,但可以一步步来,第一步是简化各州县的场务与商税。陛下,臣问一句,对国家贡献最大的群体是谁?” 对宋朝贡献最大的非是一等户,他们的伤害作用远大于贡献作用。比如商税,有几个一等户豪强规规矩矩地交纳商税,还有耕地,有几个豪强认真的交纳了两税,相反的,大肆隐田隐丁。 除了豪强,还有一个比较可恶的群体,寺观!包括少林寺,那些武僧的做法,有些真的太丑陋了。 因此对宋朝贡献最大的群体乃是二等到五等户,他们才是纳税服役的主体力量。 至于六等以下户,人家连饭都吃不上了,何来的贡献,不过就是这样,一些苛刻的州县仍让他们纳税服役。 但这个主体还是二到五等户,特别是中间的三四等户。 这个三四等户不仅是指农民,还包括市坊户,也就是城市户口,工人、商人、服务行业…… 所以王巨提议朝廷先下一诏,整顿场务,将不必要的场务一一取缔,节约国家胥吏的支出,同时明文规订,任何商货只能征纳一道往税,一州之内只能征纳一道过税,一路之内只能征纳两道过税,全国之境,只能征纳三道过税但不得超过三道过税。各商人凭借朱钞做证明,如数交纳商税后,任何场务只有核实之权,但不得用任何形式勒索、扣压商人的货物。 如果违反者,商人可以向官府诉讼,相关的胥吏也必须严惩不怠。 赵顼听后额了额首。 无他,一是李老汉的遭遇,正是李老汉的遭遇,才让王巨愤怒地出手。 二是王巨以前就执行过类似的政策,并且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将他的政策搬抄过来,朝廷就可以引用执行了。 这条策略如果在全国执行,对那些中小商人无疑是一个福音。 然后是第二道诏令,任何人经营商贸,包括官户在内,都必须交纳商税,否则严惩不怠。 但在这里要注意的是与前面对胥吏严惩不怠则不同,那个在第一道诏令里就明文规订如何严惩不怠,但在这个严惩不怠里尽量说得含糊一点,以免引起更大的反弹。 先让大家适应了,也因为含糊不清,会引起一些纠纷,然后再顺水推舟地推出如何严惩。那么慢慢地,全国之内,就能接近地实行齐商税了。 是接近,不是真正全部执行。 这好比大夫替重病患者治病,有一个方法,用虎狼之药驱之,再用温和之药调养身体,王安石变法就是这么做的。 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一直使用温和之药,慢慢地将病情改善,也就是王巨的齐商税手段。 没办法,它的打击面太大了。 “王卿,朝廷不准许官员行商啊。” 官员行商会引来什么后果,都懂的。 可是王巨讥讽地说:“苏轼公开经营私盐,吕惠卿用免役法勒索江南大户替他购买耕地,文公家人放高利贷,富公与王拱辰在洛阳修建豪奢的庄园,比皇宫还要富丽,就连介甫公回到江宁隐居还购买了大量耕田做一个舒适的田舍翁,国家腐败到这种地步,还谈得上什么不准官员行商?” “介甫公不同。” “一个交纳税赋,一个兼并耕田,有何区别?既然国家禁止不了,何不引导之。不过陛下若不放心,可以再补充一道诏书,官员本人不得经营商贸。” 赵顼继续沉吟。 他现在的心态得从两个角度分析。 第一个角度就是敛财,实际现在宋朝真的不需要继续敛财了,但变法存着的这些弊病,他真不知道?其实赵顼也知道,然而为什么不准大臣变动调整?调整后必然会产生两个结果,许多旧党会得陇望蜀,那么就会产生新的争议。于其这样,还不如不动,看看现在朝堂多安静哪。第二个结果就是财政收入会严重减少。 可是赵顼心中有梦想哪,现在国家富了,还没有强。想要强,不是大理也不是交趾,而是西夏,只要灭掉西夏,收复燕云,宋朝才能称为强国。至少将西夏这个心头大患摆平吧。 想要收复西夏,就要发动不可想像的大军,那么国库里就必须有充足的钱粮。 有一个简单的例子,宋太宗第二次伐辽失败,国家搞得民不聊生,户数不是增涨,而是严重倒退,赵普出面,宋太宗只好换了保守的措施。如果国家财政充足呢? 还有庆历宋夏之战,实际几场战役规模远不及两次伐辽战役,但几年后河南陕西南部到处农民起义了。不是刘娥将国家搞得财政紧张,而是一场大旱灾与宋朝第一次黄河大决堤,导致国库空虚的。 但反观澶渊之战,不管那一国胜败,那场战役宋朝前后共花掉七千万缗钱,并且还是在宋朝建国不久之后发生的,然而为何国家太平?原因简单,咸平之治,导致国家国库充盈。 这样想也不是不对,正是因为国库充盈,所有未来那两场惨败,宋朝却没有出现严重危机…… 第二个角度就是赵顼与汉武帝不同之处,汉武帝接手的是一个好摊子,文景之治给西汉积累了无数财富,以至串钱的绳子都烂在钱仓里。 但赵顼接手的摊子烂得不能再烂,国家严重赤字,国库空空如也,为了救急,都将内库积累的香料玉石拿出去便卖,旱灾到来,让百姓自生自灭…… 这就象化名为陶朱公退隐到齐国的范蠡一样,他的二儿子在楚国入狱,他派三子去营救,妻子不同意,坚持让长子去救,结果因为长子从小与范蠡共同创业,知道生活艰难,舍不得用钱,反而导致次子被杀。 这种心态的不同,决定了两人手段终是截然不同。 就象汉武帝,战争到最后,不得不用桑弘羊敛财救急,然而晚年立即及时调整,不仅是因为太子案,也是因为这个心态。正是这个调整,汉朝危机化解,再加上霍光打下的底子,才有了汉宣帝之中兴。 最要命的是赵顼即位之初,韩琦傲娇地逼得赵顼束手无策,虽然最后韩琦不得不主动退出朝堂,但让赵顼的性格变得多疑起来…… 因此王巨果断地说道:“陛下,这个也不用担心,到时候由臣来上书。” 你依然呆在“决”这个位置上,好留下回旋的余地。 “不过最好到明年春天再议此事。” “对,那就明年。” 不是赵顼想拖到明年,明年春天海外派人回来,与朝廷商议朝廷派官员入驻接受海外那么大的地盘,还有市舶司的抽解,那么多的黄金…… 在这个利好的消息下再提出这两诏,争议声无疑会小一点。 然而赵顼又说了一句:“金子还少了啊。” 有这个金子性质不同,以前无论王巨说得水点着灯,可没有金银,有多少人相信?现在终于有了金子,那等于有了证明。 但金矿产量是非常惊人,然而放在银行司的撬杠上,数量依然严重不足。 “陛下,内外结合,实际仅是一千万两白银,一百万两黄金,就是没有海外,如果国家认真聚敛,又能差多少?当然,从海外想办法也是必须的,金银越多越好,它们越多,能发行的交子就会越多,那么不仅能做为撬杠,本身也可以用来做为资金的周转,甚至能起到控制物价的作用,如果能保持健康地发展,最后可以大幅度地宽解两税,取消宽剩钱、手实法、青苗贷,百姓松压,国家就可以国泰民安了。” 如果国家经济能转得开的话,恐怕就是赵曙,也想轻敛薄税,这才是国家的主流思想。 总之,因为这个私密的场合,王巨说得也尽兴,王巨还乘机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将负责监江陵县税的张商英调回孔目房担任都检正。 张商英本来是御英,犯了一些错误,又与舒亶发生了严重冲突,贬了下去。 而孔目房为中书五房之首,它掌管着中书的档案图籍,因此称为孔目者如一孔一目,无不经其手,也就是孔目房都检正,更是一个培养人才的好地方。 王巨这个要求略有些过份了。 然而赵顼居然在兴致勃勃之下同意了。 到了离开之时,赵顼嘴扁了扁。 但他不知说什么是好,究竟是自己姑姑上了王巨,还是王巨上了自己姑姑? 王巨心中大乐,脸上却一本正经地说道:“陛下,天色不早,臣该告辞了。” ………… 不久,赵顼颁发诏书,同意了王巨之议,废除市易司,重置南方十二路发运司,由薛向主持十二路发运司使之职。 果然,朝野上下,出现了巨大的争议。 新党们担心这会引起一个很不好的开端。 旧党们却是得陇望蜀,甚至孙固公开吼出,不论市易司,或者是南方十二路发运司,或者是各路提举司,全部应当罢废。 御史台则连连弹劾,薛向乃是待罪之人,何德何能主持如此重职? 许多大臣竟然不顾朝仪,在大朝会上也吵闹起来。 王巨迫于无奈,举着牙笏,从前列走了出来说:“陛下,看来臣在南方一个案子断错了。” “何案?” “臣在广南西路断过一件案子,有一个段姓主户,家有良田十顷,财产数千贯,一天他上街看到了一条精美的玉带,便将它买了下来。然后其妻与父母,到臣面前诉告那家邸店,说正是那家邸店的蛊惑,段生才买下那条腰带。” “臣就问,那家邸店有没有用强迫手段威胁段氏购买,他们说没有。臣又问,那么凭何状告人家。其家人说,一旦段生购买了这条腰带,必然想购买精美的衣服、靴子、巾冠与之相佩,这些购买下来,又必须要购买精美的玉佩佩在腰间,才能不会人笑话。玉佩买下来,那么必然会购买精美的马车。” “马车买回来,又要装备车夫,还要购买良马,这些买下来,又要买下豪宅,豪宅买下来,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必须要大手大脚的花费。那么好了,几年过后,段家必然会家破人亡。因此段生父母妻儿状告那家出售玉带的邸店。” “臣听闻后,断了他们一个无理取闹,各笞了二十,让他们回去。然而今天看来,臣真断错了。看看,臣只是提议废罢市易司,重置南方十二路发运司,那么多士大夫以为我要废掉所有变法,要么就乘机让朝廷废掉所有变法。臣有那个想法吗?因此臣断错了,如果段氏无理取闹,那么今天朝堂上的诸士大夫又算什么!” 第726章微调 孙固不满地说:“王子安,能一样吗?” “孙公,为何不一样?孙公,之所以经营大理,乌蛮铜矿那是意外之喜,当时我想的主要还是腾冲马。” 也不完全是,真正主要的还是王巨的大一统思想,还有大理高杨家的野心勃勃、高家的专权以及大理本身的软弱,也给了王巨很好的机会,因此才用兵大理。 不过得站在朝廷角度去剖析,得让朝廷看到好处。 战马就是最大的好处。 不仅宋朝缺少战马,就是用钱都买不到马。无论西夏或者是辽国,对宋朝都实行着战马控制的政策。 因此相对比川马更高大的腾冲马,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虽然路途遥远,运到北方,有许多死伤,也存在着许多花费,然而价格却远不及辽国与西夏那边的售价。在成本差不多的情况下,有腾冲马与无腾冲马,性质是两样的。 “然而无论经营乌蛮铜矿,或者腾冲马就必须还要陆续地小规模用兵。可为何我听闻西府连下了几次命令,让云南路停止用兵?就连叛乱也不让云南路官兵镇压?孙公,能解释一下吗?” “王子安,这几年南方死伤了多少战士百姓?” 王巨大笑。 关于这个问题,他都不想辨解了。 叛乱也不镇压,还有理吗? 冯京见势不妙,说道:“子安,这是西府之务吧。” “不错,是西府的权利,但东府连过问权利都没有吗?若此,富公当年为何提议西府首相也权带东府之职,东府宰执同样也权带西府之职?” 宋朝东府管政务,西府掌军务,三司掌财务。 然而这三样真的能切割吗? 不提浪费吧,就因为东西两府不过问对方,导致庆历战争时,各项政令时有冲突,让下面各州县官员与各营将领不知如何办,于是富弼提议下,东西两府相互兼带对方的职务,以让东府宰执能了解到一些军事方面的情况,西府的宰执也能了解到一些政务方面的情况。 后来此举取消了,不过两府都开始有权利过问对方的情况了。 比如西府宰相,也可以在政务上发表意见,或者上书皇帝。 其实王巨还真的没有过问军务,这是章楶感到头痛,写信给王巨,王巨才知道的。 王巨笑完后,说:“陛下,臣提议取置市易司,重置南方十二路发运司,但就是这个提议,与其他变法无关。各位如果想要取消变法,或者不愿意取消任何变法,切莫与我所议攀附。孙公,如果是一样,那就是无理取闹。如果不一样,我只能给予四个字评价,居心叵测!” 王巨这个所谓的案子肯定是子虚乌有的。 但大伙儿除了许多人是被蛊惑的外,余下的人还真是居心叵测。 一时间整个朝殿鸦雀无声。 走回中书,蔡京说道:“还是王公有大智慧啊。” 这个蔡京…… 想一想他与未来大宋第二才子的所作所为,真让人恶心啊。 然而王巨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蔡大奸臣真有一些本事。 “王公,那个户册整理好了。” “快拿给我看。” 各州县将各地的户数上报朝廷户部,户部初步整理后交给了中书户房,王巨又让蔡京分成两部分整理。一部分乃是以前宋朝疆域的户数,还有一部分是云南路与交趾路的户数,也就是后来这两个新开拓的路户数单独整理成册。 后两路户数计达九十余万,这个王巨没有管,他看的是前者。 前者各路户数总数是主户一千二百二十六余万户,客户是四百九十余万户。 客户仅占据着四分之一,原因有二。 第一个原因乃是王巨推动,许多赤贫百姓迁徙走了,他们留下的少量耕地或房舍财产,大多数被当地豪强侵吞或购买下去,也有少数流通到余下贫困户手中,或者移民的贫困亲戚手中。还有王巨在南方打土豪,也造就了一些主户,减少了部分客户。不过这两点影响不大,不会超过一百万户。 第二个原因这个主户不是地主才是主户,那怕手中只有几亩耕地的五等贫困户也算是主户,至于客户,手中没有一点耕地的,甚至城坊户连自己的房屋都没有,全完靠租房子谋生,这才是客户。也就是仅是少量五等户与六等以下赤贫户才算是客户。 如果朝廷能放宽,王巨海外也有足够的收入,将这四百余万客户全部转移出去,可以说宋朝十年之内,都不会爆发严重的危机。 但这是不可能的。 王巨心算了一下除了云南交趾两路外的总户数,合计达到了近一千七百二十万户! “元长,你再按照治平三年的户数与现在户数的增长率,计算五十年、一百年后,我朝能达到多少户数?不过云南交趾两路继续除外。” “王公,这是短暂增加的户数,不可能五十年、一百年我朝还会继续保持这个人口增涨率吧。” “元长,从治平三年到熙宁十年,我朝增加了多少户数?不过几十万户,为何在这三四年内增涨了这么多?实际很简单,那几年数次大型旱灾,新法刚执行不久,再加上西北数次用兵,因此人口增涨缓慢。可实际人口是在增加的,特别是农田水利法,以及南方人口拥挤的州县百姓向更南的广南交趾转移,这些政策养活了更多的百姓。这几年虽然朝廷还在用兵,但不过是南方在用兵,动援的仅是两广的军民,牺牲也不大,而这些年增加的丁壮分别长大成人,分家立业,所以在这短短三四年内,人口就增加了两百余万户。” “是啊,刚接到户部来的户册,我算了一下,还不解呢,原来如此。” “至于这个增涨率,其实在我朝不算太高的,最高的乃是宋真宗之时,只是那时人口基数少,增涨率虽高,可是户数增加的数字却不及现在多。然而未来,南方得到开发,特别是云南路与交趾路皆是地广人稀,却适宜种植的场所,我朝又陆续带去了先进的文明耕作种植技术。虽然未来增涨率不及元丰几年的增涨率,但不会低于陛下这十几年的总增涨率。除非我朝以后特大灾害更多,或者未来君臣昏庸,或者北方强邻大规模的入侵到我朝内腹。况且还要棉花的普及,更多的百姓不会冻死。还有海外的开垦,灾害到来,又有一个若大的粮食基地,帮助百姓渡过难关。你说,增涨率会不会降下来?” 这个真不大好说。 实际人口增加到一定地步,那么老百姓本身就会实行更残忍的自我计划生育——也就是说会有更多的地区残忍的将自己第二胎第三胎的子女溺死于襁褓之中。 还有一部分有远见的百姓,会向异地他乡逃亡,如广南交趾甚至云南路。同时也有一些百姓会自发地向海外逃亡。实际今年秋天,同样就有着一些百姓逃到泉州,在找不到谋生的出路下,央求各艘海船船主收留他们,让他们迁徙到海外。 而且又设置了邮驿司,就算是海外,都可以向原来故乡的亲人亲戚寄钱汇钱,这也是替许多百姓打开了一扇明亮的窗户,让他们有勇气向外迁徙。 况且王巨在广南的治理,检括出多少蛮户,这些蛮户原来就不在户册上的。当然,官员也不好用此做文章,王巨虽然检括出大量蛮户,然而同样也迁徙了大量百姓去了海外。表面上是两相持平的,为何是表面,因为这些迁徙百姓几乎都是赤贫百姓,他们迁徙走了,无疑会留下更多生存空间给了当地百姓。 因此未来就是朝廷继续不支持向海外迁徙,增涨率也不会高于这十四年。 然而王巨不说,谁会想到呢? 那么王巨为何要说出来,还会有说服力么? 但这就吓人了,十四年宋朝原来的户数增加了三百万户! 而且就算没有王巨的推动,在史上若是没有赵佶之治,金人南下,那么五十年后,宋朝的户数总数也会轻轻松松地超过两千五百万,甚至能达到两千六百万,两千七百万! 蔡京带着两本户册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面带惊色地回来:“王公,能这样算吗?” “为何不能这样计算?” “若是这样计算,那会是非常惊人的数字。” 因为蔡京与堂吏盘算许久,发现以赵顼这十四年的户数增涨率计算,那么五十年后,户数将增涨到一点九倍到两倍,若是包括云南路与交趾路,那么会轻轻松松地超过两倍。 全国总户数将过达到三千六百万户! 至于一百年后,就更不能想像了。 那是三点八倍到四倍,七千多万户!也不用七千多万户了,只要达到了三千六百万户,即便有云南路与交趾路,局部地区也要人吃人了。 王巨额了额首,说:“立即送到宫中。” 仅是一会功夫,赵顼便下诏,让两府三司两制御史台司农寺等重要部门的主要官员一起去延和殿议事。 赵顼看到蔡京计算,也发疯了。 吕公著迟疑地说:“陛下,这些户数还包括一部分昆仑奴。” 随着许多地区迁徙过来的土著人与交趾人桀骜不驯,宋朝百姓开始对他们排斥了,有的主户忍无可忍,一边骂着王巨,同时一边骂着朝廷大臣多事,一边又忍着损失,将他们卖给各坑矿做矿奴。 咱们用不起你们了。 不过还有不少安份守己呆了下来,渐渐融合。但总体来说,这部分人口绝对会负增涨的。 然而吕公著声音很弱,虽如此,他们相比于上亿宋朝百姓而言,又能占着多少比例呢? 蔡确说道:“陛下,这也是一种证明哪。” 许多人说变法不好,若真的变法不好,为何人口增涨得那么快? 但真不好说,增涨得如此之快,不与整个变法有关,最主要的还是农田水利法,特别是河北水利与江东圩的出现,农业技术的进步,王巨的推动。别看王巨弄走许多百姓,但在他种种推动下,增涨的百姓绝对比弄走的百姓多得多。 就象两广,若是包括检括出来的蛮户在内,户数整整翻了近一倍! 赵顼并没有理睬二人的勾心斗角,而是问了一句:“以后真的会这么增涨下去?” 不提一百年后吧,就说这个五十年,如果赵顼与大多数中青年士大夫寿命长一点,就能看到了。 王巨说道:“臣让户房检正蔡京统计的,蔡京也感到万分惊讶,说可不可能。臣说,有几个情况能杜绝人口继续膨胀。” “王卿,那几种情况?” “一是连续性的特大灾害,但这个情况影响不大,熙宁七年的旱灾规模已经能排得上史上十大灾害之一了,况且现在朝廷开始增加了广南交趾两个大粮仓,真不行,还能从海外调动粮食救急。二是未来君臣昏庸,那就不是人口危机了,而是整个国家的危机。三是北方游牧民族入侵到我朝核心地带,导致半个大宋战乱不休。四就是农民因为兼并与暴政活不下去,大规模地暴乱。如果排除这四个可能,那么五十年后,即便没有三千六百万户,如果包括交趾云南路也达到三百万户。至于一百年后,不会有七千多万户,但会接近五百万户。五十年后,也许大宋还能养活着这么多百姓,但一百年后,以大宋的耕地面积,绝对养不活五百万户百姓。除非出现特殊的意外……” “什么特殊的意外?” “寻找到几种比占城稻还要高产易种植的粮食作物,另外就是整个粮食作物产生有技术的提高,那么以我朝的耕地面积,说不定还能容纳五千万六千万户。” “这不大可能吧。” 王巨一摊手。 李承之喃喃说:“向海外……” “向海外都不大可能,现在一年平均下来,增涨二十二万户,以海外那些海商的能力财力,每年能安排二十二户,一百多万百姓生存吗?李司使,不相信等到明年,那些海客的代表进京觐见陛下,问他们会不会同意。” 连海外都没办法了,还有什么办法? 不过京城里却是欢声一片。 宋朝贸易线有很多,但有一条最主要的贸易线,那就是南方的货物从大运河汴水运到京城,再从京城调拨到北方与西北各地。 因此市易法伤害的中小商人最多的地区就是京城的中小商贩。 前面诏书下达,后面无数小商小贩放起鞭炮庆祝。 这又让许多旧党找到理由。 然而这些上书全部让赵顼留中不发了,至于王巨更是安静下来,所做的事仅是微调。包括整顿科配与公使钱,虽有争议,终于变法无关,也属于微调。 元旦节就渐渐到来了,然后出现了一件好玩的事。 PS:宋朝治平三年(1066年)实际户数是14181486户,元丰三年(1080年)是16730504户,元佑元年(1086年)17957092户,宣和二年(1120年)22,000,000户……金人来了! 第727章闹剧 元旦节就是后来的春节。 这个名字也容易理解,一年之旦,一年之始。 元旦节到来,也意味着大多数官员将会迎来一年最开心的漫长假期,从除夕开始,一直到元宵节结束。但有一些高级官员,会有三天例外。 第一天就是除夕,皇帝会召高级官员进宫候岁,就是吃吃喝喝,到子夜来临,大家回去。不是每一年都会有之,但十年会有七八年会是如此。 还有就是元宵节正日,正月十五那天,一些重臣会与皇帝一起登上宣德门城楼观灯。 另外还有一天,一般辽国使臣在腊月入宋,大约在除夕前来到京城,贺拜宋朝元旦节,正月初六七,宋朝会在大庆殿款待辽使一行,这一天就会有许多重要官员进殿作陪。 也不能算是羞侮,宋朝如此,辽国那边也是如此,辽国使者来京城,宋朝使者去辽国,辽国那边也会盛情招待,君臣作陪。区别就是宋朝在京城大庆殿,辽国多在长春春捺钵的场所。 闹剧便是这一天发生的。 今年这次有些意外…… 许多大臣看着前面的五个空位,除了那些教条的,余下的大臣脸上或多或少有些喜意的。 因为除了两名辽使,还有三名尊重的客人。 怎么说呢? 实际两国使者相互往来,确实是利于两国和平的。然而做为辽国,可能心态要好一点,但做为宋朝,心态多少有些不同。 王巨看着大家的表情,心中冷笑一声,然后拱手与一些熟悉的大臣拜年。 一一落座后,王巨又对上首的张璪说道:“张公,我在下面漂泊了许多年,去年得蒙陛下信任,将我召回京城,也终于能再次看到京城新年的繁荣。” “那是,论繁荣,罕有城市能及之。” “张公,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这个新年,替我朝赚了多少钱帛。” 他现在是东府副相,已经属于顶级大臣了,在他前面的不过数人而已,就是赵顼的老师王巨的政敌孙固,只与他平起平座。 闻听这一句,孙固心中讥讽道,粗鄙! 但是其他人很好奇啊,这个新年,朝廷能赚什么钱帛?难道朝廷什么时候置立了新年税不成。 “子安,何解?” “新年到来,家家户户欢庆新年,置办新衣,购买酒肉。做菜就要用到盐,盐用得越多,朝廷是否就能得到更多的榷盐之利?” 宋朝不是缺盐,而是榷盐政策导致盐价太贵,百姓消费不起,往往导致各个盐场往往卖不出去而产生大量积压。 因此王巨曾经推广过晒盐之法,最后看到这个局面后,兴致怏怏,没什么动力了。 然而王巨这句话,让一些聪明大臣呆住了。 王巨继续说道:“酒也是如此啊,酒卖得越多,我朝榷酒是否就得到更多的盈利?就是其他商货,亦是如此,虽然我朝未得到直接的盈利,然而商货交易的越多,我朝商税是否就能征得越多?” “嗯?” 在不远处下首的张商英站了起来,问:“王公,你是指如果百姓越富,我朝隐形的收入就会越多?” 宋朝有两个大臣颇有意思,一是就是张齐贤,一个就是张商英,两人不仅是一代名臣,所做所为,还颇有侠客风范。 不过张商英也才来中书不久。 “张检正,中的也,介甫公以前一直说民不加赋而国用自足,实际不是不可能。就象前年我朝收入几达两亿,一时间无数大臣上书,说自古以来,敛财名目与繁重未及我朝之多。但认真的去想一想,我朝百姓安乐当真不及汉唐乎?如果真的敛财过重,又何来的贩夫走卒也能穿上罗袜(丝绸做的袜子,袜子出现很早了,但普通百姓只能穿着麻布袜子,至于毛袜与罗袜只能有权贵穿得起,这也说明实际宋朝百姓生活提高了)。只是介甫公还没有找到真正的方法。这个方法不是将财富转移,而是将财富做大,让所有百姓都变得更加富裕起来,朝廷再制订公平的税法制度,通过各种税务,朝廷就能得到更多的财富。所以祖宗家法,一再说齐人。但反观我朝现在却是象另一个方向转移,财富向豪强集中,他们不交纳税务……又隐田。因为豪强的兼并,普通百姓生活会变得更困难,如果朝廷直接地摊派各种税务或变相地摊派各种税务,这些百姓生活就更困难了。” 其实真的很难。 中产阶层的壮大,对一个国家产生什么样的好处,都懂。然而就是后来的美帝,都没有找到很好的解决办法,更不要说宋朝了。 “如何让所有百姓生活更富裕?” “张检正,让所有百姓生活更富裕?这是不可能的。就象祖宗家法,齐人,能做到真正齐人吗?就如商贾,所有豪强都齐商税,但是不是齐商税?就是齐商税了,是不是齐人?因为豪强们手中拥有更多的资源,比如行商的本钱,提前知道国家政策的变动,各地物价多寡的情报,人脉关系,等等,能相齐吗?因此任何时代,都不可能让所有百姓都富裕的,只能说国家如何让更多的百姓富裕,是六成还是七成,而不是现在的可能只有一成的百姓富裕。只有做到这一点,国家再有更合理的税赋标准,那么民不加赋而国用自足了。” 王巨说得很含糊。 有些大臣厌恶地皱起眉头,果然这小子是来势汹汹。 这也是必然的。 但有不少大臣同样在深思。 说不管用的,主要还是去做。 而王巨做了,无论在庆州,或是泉州,或是两广。 他就是这么去做的,而且不顾朝廷争议,杀了一些人。 但正是这么去做的,几个地方都迅速变得更富裕了,当地官府的收入也猛烈地增加了。 这才是最好的证明,只是王巨以前只做不说,现在才说出来。 王巨又拱了一下手说:“当然,它真的很难,但若是做的得当,就能实现我所说的。可能有一些人以为我仇视豪强,那也是错了。如果实现了我所说的环境,当地百姓收入激增,那么在这种环境里,各个豪强获利不是被打压下去,而是同样在提高。张检正,你明白我意思了吗?最好的例证,就是王韶与马瑊之争。马判官提议于熙河征收两税,能征税才是一个国家治理的象征,朝廷也同意了。然而王韶反对之,认为熙河地区新近收复,还没有完全平稳,又是蕃人,不仅是蕃人,还多是游牧民族。” “这一条很重要,为何我能在云南路执行相关的税务,其实区别就是在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这两种几乎是完全截然不同的文明形式。因此王韶不支持立即置设两税,而且通过市易的手段,所得也远超出两税所得。朝廷未采纳王韶的意见,终于置设两税,果如王韶所说,收入未增反减,而且导致熙河地区一直人心不稳定。就连我提议的于熙河推广养马,也因为置了两税,而不能执行。” “但为何王公又取缔了市易?”中书堂后官周清问道。 “看过我恩师张公著写的《爻变》吗?人必须是穿衣服的,以遮羞耻,这是根本所在。我朝根本所在是何?重视民生!它是不能变动的。但在一些根本所在的基础上,要适度的调节,冬天穿厚衣服,夏天穿薄衣服。唐朝实施新盐政与两税法,引起了很大的争议,但被我朝当成立国根本。情况不同,手段不同。地区不同,具体的策略也要不同。朝廷让我征交趾,我没有使用多少朝廷的禁兵,而是立即于当地训练土兵。为何,北兵南下,水土不服,更不适应当地的炎热气候,不但会产生大量伤亡,也不能发挥出他们的战斗力。对了,还有潘美南征南汉,也是用了在荆湖南路训练许久的土兵为主。这就是王韶能在秦州实施市易法成功,但全国推广市易法失败的原因所在。所以,我取缔了市易法。因此爻变的真正思想是因时制宜,因地制宜。江南东路能推广江东圩,但能在河北推广江东圩吗?” 虽然王巨刻意用了一个京城元旦节繁华,引出一大堆话题,关健地方也故意说得含糊,其用意更是深远。不过至少王巨说出了所以然。 为何争,正是因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它还是变法吗?” “周后官,为何熙宁变法?乃是因为当时国家财政严重亏空,介甫公不得不为也。但现在亏空问题得以解决,就不能再需要那种激进的手段了。然而也不能不为,后面的就是各种调整。包括取缔市易法,重置南方十二路发运司,也属于一种调整,区别就是它算是动作比较大的调整。不过新年到来,大家高高兴兴,就不要多讨论这些个沉重话题了。” 吕公著心中郁闷,既然知道,为何你要挑起这个话题? 难道这小子又要搞什么大动作了? 但来不及他细想,五个尊贵的客人被带了进来。 诃黎跋摩三世。 段氏兄弟。 辽国使者,长宁军节度使萧伟,太常少卿、乾文阁待制石宗回。 看到了王巨,诃黎三世一哆嗦,连忙弯腰说:“见过少保。” “你我同为大宋之臣,而且你位于我之上,就勿虚多礼哪。”王巨连忙将他扶将起来。 如果在南方,马马虎虎就算了,这可是在大庆殿。 诃黎三世乃是宋朝的郡王,自己如何能受诃黎三世的大礼? 听到王巨说同为大宋之臣,诃黎三世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王巨立即看了出来,说道:“诃黎郡王,请记住我一句,只要你们占城不学习交趾,那么我们大宋就会与占城共存亡,也是你们占城最强的后盾。” 仅是一句,便让诃黎三世变得开心起来。 不过王巨心里想,这个老家伙现在汉语说得还挺流利的嘛。 怎么办呢?宋朝入主交趾了,想要生存,想要与宋朝南方大臣打交道,怎能不学习汉语? 但在王巨内心深处,他对东南亚这群马来种族人十分排斥的。 这才是一群又笨又懒,负恩忘义,手上沾满无数华人鲜血的人种! 当然,此世非是前世,能将前世种种当成借鉴,特别是三十年的改革开放,就是现在王巨最好的借鉴。但不能将前世的恩怨完全代入到这一世。 太监引着,让五位坐下。 但两位辽国使者只坐在后面了,这也不是赵顼有意安排,人家一个是占城国的国王,一个是云南路名义上的郡王与国公,不可能坐在辽国使者下侧吧。 因为王巨位极人臣,离他们也不远。 诃黎三世又说道:“我还要恭贺少保替大宋拿下了云南路。” “这就不说了,”王巨冲段氏兄弟那边努了一下嘴,段氏兄弟同样有自尊心哪,听后能高兴吗。 诃黎三世哈哈一乐。 大理都被王巨吞并了,自己仅是臣服,不算是耻辱吧。 段氏兄弟更加不悦。 王巨心想,看来要给赵顼写一道奏章了,示意赵顼安抚好段氏兄弟。 有段氏兄弟配合,与没有段氏兄弟配合,治理云南地区那是两样的。 正想着,赵顼走了出来。 群臣拜见。 赵顼让大家坐下,然后与五人说了几句话。 而且自尊心特强的赵顼,看到坐在前面的三人,他心情更加高兴。 然而这让萧伟与石宗回不开心了,因此萧伟忽然说了一句:“陛下,我主早就闻听贵国王子安之才名,因此托臣向陛下带一句话,能否让王子安出使我国,以便让我主得以一见?” 老王愕然道:“王子安乃是参知政事,如何以使者身份出使贵国?” 两国互往的使者也是精心挑选的,多是中高层官员,顶级官员之下,中层官员之上,如现在的萧伟石宗回,如担任御史时的包拯。 但萧伟不知道吗? 他知道,然而这就是有意的羞侮。 不就是拿下南方几个小国吗,有什么嚣张的。 赵顼立即会意他的想法,脸上同样堆起了阴云。 萧伟继续说道:“王公,我听闻贵国变法,连法都可以变,为何规矩不可破之?王相公,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巨嗤笑一声,说:“我无所谓,只怕陛下不同意,群臣不同意。诸位,你们谁想我出使辽国?” 还别说,真有人想王巨出使辽国。 但谁敢说出来? 诃黎三世在边上听着听着,终于听明白了。 一是规矩不可能让王巨出使辽国,如果那样,宋朝脸就丢大了,这是辽国使者有意羞辱宋朝呢。 二是若王巨真的出使辽国,以他的军事才能,多半成了汉朝的那个什么武来着,被扣留下来了。 因此他在边上说道:“萧使者,若是王少保去辽国,恐怕贵国多半危矣。” 去你们辽国成啦,是带着大军去的。 萧伟立即色变:“你以为你们占城是我们辽国啊,一个小国,不知天高地厚。” 两人争执,很不好,吕公著立即规劝:“二位,莫争,莫争,北国君主此议,也是善意,诃黎郡王不要误会啊。” 虽然是劝说两人不要争执,但吕公著明显偏向了萧伟一方,诃黎三世立即不喜了:“吕公,我不明白,以中国之实力,为何害怕辽国?” 吕公著那敢回答。 然而有的事点破了很不好的,赵顼也劝道:“诃黎郡王,两国和好,不存在谁怕谁,而是利国利民。” 赵顼发话,诃黎三世只好不吭声,然而萧伟挑衅地又说了一句:“石少卿,有人成了阶下囚,不忧反喜,奇怪来哉。” 说老实话,诃黎三世还真不是阶下囚,相反的,只要他一来到京城,立即就成了京城最尊贵的客人,这也是让他最满意的地方,所以立即恼火了,说:“一群茹毛饮血的家伙,如果来我们占城,我一定会统统将你们扫地出门!” 宋朝害怕辽国,但他可不害怕辽国,有种来掐死俺啦。 孙固立即不喜了:“诃黎郡王,你说什么啦!” “孙相公,难道你也怕辽国吗?这太让我失望了。” 孙固还真怕,然而不能说出来哉,一说出来,多尴尬啦。而且让诃黎三世这么一整,也等于将宋朝一层遮羞的面纱扯了下来,这个宴会同样成了一个闹剧所在。 第728章黄河 其实也不奇怪,两国互派使者来往,不仅有重大纠纷时,派使者过来问询,也不仅是元旦节,还有长春节等重大节日,或者新帝即位,同样会派使者过来庆贺。 这种制度,同样是宋辽承平时久的重要保障。 但相比于宋朝使者,辽国使者多是保持着一惯嚣张的态度。 例如驰马,宋朝京城管理很严格的,打一个比喻,就如元宵节,这几天几乎全城一百多万军民,以及周边各州的百姓一起出来观灯。一条御街,两面三十米的廊街上,最高峰时可能会挤过来五十万百姓,并且还有无数艺人在表演,无数商贩在叫卖,然而有没有出现过人踩人以至死人的情况?顶多发现一些有些家长马虎,让孩子走散,被人贩子抱走的案子。 再看看外滩那个惨剧。 也就是在这上面,一千年的宋朝比魔都做得还要好。 正是这个情况,也没有那个权贵子弟,敢在京城随便的跃马扬鞭。 然而辽国使者过来了,就敢在京城跃马扬鞭,任意驰骋,百姓知道朝廷不会做主,只能避之不及,敢怒不敢言。 不过闹成这样了,很不好的。 但让王巨感到奇怪的是赵顼居然不作声了。 难道赵顼认为诃黎说得对,或者在心中惦量着以宋朝的财力与现在的兵力,能与辽国较量一番了? 还真让他说对了。 本来今天赵顼很高兴,看一看,朕的大宋灭二国,臣服一国,逼迫辽使坐在下首,可让这个萧伟赤裸裸地重新狠扇了一个大耳光。难道宋朝就要一直这样羞侮下去? 所以诃黎三世不懂内幕,闹将起来,说不定还是一个好事,至少让许多大臣先知耻而后勇。 不过王巨想的不是这个,而是担心诃黎与占城,现在占城的种种,让王巨很喜欢,一是占城可以分散真腊的注意力,保障交趾平安地治理。二是占城这几年也在自发地学习宋朝制度,宋朝文明,宋朝的语言。为何不能吞并占城,一是狭长的地形与边上的真腊,在军事上不利于宋朝占领占城,二就是人种与文明的不同,也不利于占领后治理占城。除非将对付交趾的手段再来一次,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因为诃黎这一闹,会让一些人记恨在心,以这些人的心胸,说不定就会发生一些很不好的事,而破坏掉南方大好的局面。 于是他说道:“诃黎郡王,明天能来我家做客吗?” 然后做了一个让诃黎跋摩闭嘴的动作。 这个家伙谁都不怕,但就怕王巨。 因此不作声了。 不过赵顼终是不快,坐了一坐,说道:“宴会后,两府都水监与三司诸臣来延和殿。” 然后就走了。 赵顼走了,这个宴会同样不欢而散。 大家陆续地离开。 王巨忽然叫住了萧伟与石宗回然后说道:“萧使节,石使节,不要以为原来交趾、占城与大理是三个小国,这三个国家器甲制度都十分完善了,而且无论那一国,都可以动员十万以上的军队。当然,它们不能与贵国相比。不过我朝打败他们,动用的也仅是落后的广南两路资源。所以宋辽若是关系恶化,无论那一方胜利,也仅是惨胜,并且也休要指望那一方将另一方彻底击败。而且惨战后的结果,即便胜利的一方也会因为损失惨重,导致国内矛盾恶化。相比我朝种族比较单一,若是贵国国内矛盾恶化会引起什么后果,你们应当明白的。所以我们大宋官家所说的,两国和好,利国利民,并不是戏言,也不是软弱的话。贵国将岁币从三十万提高到五十万,又得到了七百里河东地界,知足者才能常乐。望二位三思!” 真要因为你们挑起两国开战,这个后果你们两人未必能承担得起! 老王说道:“子安说得好。” 这才是有理有节的外交言论。 两个使者脸上表情转幻不定,不过最终没有作声。 王巨也随着一些大臣去延和殿了。 赵顼等大家来齐后,立即问:“诸卿,辽使为何发难?” 王巨走出来说道:“陛下,勿用担心,诃黎郡王与段氏兄弟到来,逼迫辽使坐在他们下首,这让两个辽使不悦。此外我朝迫降一国,占有两国,一番中兴之象,多少也让两名辽使产生嫉妒之心。如果换成我朝使者奔赴辽国,这种心态只能放在心里了。然而辽国使者向来包抱着高高在上的心态,因此借故发难。说不定他们还幻想着以我朝以前软弱与一些愚蠢的外交手段,说不定真让臣出使辽国呢。但他们想错了,就是他们将臣扣留下来,能阻碍我大宋继续繁荣富强吗?” 后面的别当真,如果没有王巨的金手指,宋朝依然还是那么一回事。这只是王巨自谦的一个说法。 不过许多大臣眼中还有些忧虑。 于是王巨又说道:“还有,我听闻那个辽国十分仰慕汉家文明,西夏那个小国主也想恢复汉礼,但两者性质不同,西夏国主想恢复汉礼,只是想利用中国制度礼仪来治理西夏,并不是表示对中国会友好。如李谅祚是也。辽国君主的仰慕则是发自内心。再如辽使,以前辽国派使者来贺正旦,有两名使者,有四名使者(代表太后的两名使者,代表国君的两名使者),但不管是四名还是两名,多是一正一副,契丹人做为正使,汉人做为副使。然而这几年,辽国派过来的使者,两名使者多全部是汉人。” “汉人!好一个汉人!” “陛下,他们做得不错啊。为何,他们虽是汉人,然而是辽国的汉人,国家在前,族群在后。就象我朝有许多蕃人蛮人,但他们不管是什么人种,都是我大宋的子民!不过辽主派全用汉人做为使者,这也是一种表态。想要开战,只有两种情况下会开战。” “那两种情况?” “一种情况是我朝收复燕云,那必然会开战。还有一种情况,我朝与西夏交战,并且让西夏产生灭国危险。但这种情况下辽国还未必出兵,而是有两种动态。一种动态就象庆州战役那样,故意扬言派大军进入麟府路,用此给西夏胆量入侵我朝,他们好在边上看热闹。若是这种动态,他们一是会派使者逼迫我朝从西夏退兵,二是派一些军队做佯攻,用以分散我朝注意力。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直接派军队支持。除了这两种情况外,以辽国现在种种,断然不会轻易入侵我朝。” “那为何于河北河东广置精兵?”孙固反击道。 “这也是根本。牛食素,熊也食素,但狼敢以牛为食物,敢不敢以熊为食物?如果不是边防的这些精兵,而是敞开国门,将自己变成牛,变成兔子,辽国若不打我朝主意那才怪了。” “王卿,诸卿,朕召你们来,是商议如何治理黄河。” 关于黄河,王巨很早就提议了。 这些提议也被王安石采纳。 其实重心无外乎就是刻意设立一些低洼区,做为泄洪区,一是在汛期时减小黄河的水势,二是泄洪后河水中的沙泥积淀,可以减弱盐碱度,产生大量淤泥,瘦弱的盐碱地也就变成了肥沃的耕田。 开始时还是不错的,然而在汛期时的黄河水位有多大啦? 这是宋朝的黄河,不是后来的黄河,水流量足足是后世的近两倍。 就那么多低洼区,渐渐成了良田后,那一个百姓愿意让官府决堤泄洪?特别是现在,河北路同样人烟稠密,耕地紧张。土地就是百姓的性命。 朝廷又急于敛财,没有给予充足的补偿。没有补偿,继续决堤泄洪,百姓能不拼命吗? 而宋朝官府主流心态就是宁肯不作为,也不想惹事情。于是一起不作为了。 没有了充足的泄洪区,南北二流又渐渐被河沙填浅,黄河又开始了多次决堤。 这还不是赵顼担心的。 因为王巨提示,朝廷也渐渐注意河北种种情况。 河北路分为两部分,一是南部地区,二是北部地区。北部地区就是边境战区了。以前河北北部地区是后世河北人难以想像的,特别是沧州,乃是万湖之州。各条大河河道也很深,这才有了柴荣用大船装载军队物资伐幽州的故事。到了宋朝,仗持着这种地形,沧州那边辽国是没办法了,只能从河北西北部地区入侵。于是宋朝修建了各个关城,杨六郎又在各个关城之间广植树木,让这些树木成为绿色长城。 然而现在因为黄河的注入,果如王巨所说的那样,各条大河因为泥沙积淀,枯水时仅能通行几十吨的小船,河北东北部地区,大量湖泊沼泽也在渐渐消失。 如果宋朝得到了燕云地区,将防线向幽州推移,那也就算了。关健燕云控制在辽国手中。 那么这种地形的演变,将会对边防构成致命的危胁。 实际没有方便到辽国,而是方便到了金国。 如果不是黄河改道,金人南下至少不会那么轻松容易! 这些赵顼是不知道的,然而辽国使者的嚣张,也让他产生了危机感。如果辽国现在真的入侵,从地形上来说,会比宋真宗时更容易。 “黄河……陛下,想要治理不是不可能,但太难太难了。” 想要治理黄河,只有一个办法,引黄入济。 但不仅是这四个字,黄河枯水时水流量几乎只是济水的两倍,然而汛期可能是济水的十几倍。如果简单的引黄入济,十几倍的水流量注入济水,那就是一场灾难。况且以黄河的积沙,不用几十年时光,济水也会成为地上河了。 所以想要引黄入济,必须还有相关的措施。 一是设置相关的缕堤、月堤、遥堤、格堤、撑堤。 月堤是放在堤坝后面做为第二道防线的,撑堤是加固一些陡峭堤坝的,月堤是在一些关健堤坝的坝外,构建半月形堤坝,以备万一的,其性质与缕堤格堤差不多。 不过缕堤与格堤则有着明确性的目的,束水冲沙! 然而与黄河不同,黄河有着多年的积沙,枯水时挖一控,一道道格堤缕堤就出来了,想在济水河畔构建大量的格堤缕堤,并且不让汛水冲走,将会无比的困难。 说白了,那就得用一贯又一贯的钱帛往下堆。 仅是这样还不够的,必须拓宽济水,否则在汛期,还会多次决堤。 但这个拓宽济水不可能将济水拓宽到长江那样的宽度,那样两岸的百姓还不得拼命? 拓宽的宽度有限,那么就要分水。 挖一道运河,建设一些大型蓄沙池,陡门,从南北寻找合适的河流,重新拓宽,枯水关上陡门,加大济水水流量,用来冲沙。汛期打开陡门,用来分担水流。 好了,又要堆下无数钱帛了。 但还是不够。 必须在黄河各条支流设置禁耕区与禁牧区,广植草木,用来保护水土。 然后再设置大量泄洪水库,就象王巨在郑白渠所做的那样,从上游引来河水,注入一些低洼的山沟里,四周圈上堤坝,汛期蓄水分水,枯水时用来灌溉。 这个难度并不高,而且黄河各条支持如南北洛水、渭泾、汾水的中上游地区,都有大量类似的地形做泄洪水库。 然而看似不难,其实它才是最难的。 黄河下游的低洼区则是苦逼区,与前些年的泄洪区不同,河水进入泄洪区后,是静止不动或者是很缓慢流动的,因此大量泥沙积淀下来,变为良田。但非是人力所为的低洼区,往往河水一旦泛滥,低洼区的水流是在迅速流动的,不是积淀泥沙,而是在迅速搜刮上面的浮泥,沙积淀下来了,泥却搜刮走了,随着河水注入到各入海口了。 所以这些低洼区往往成了恶劣的盐碱地。 但在这些支流中上游地区情况要好一点,特别是这些山沟,往往成为当地百姓最重要的种植区。 朝廷设置的泄洪水库少了不管用,如果设立多了,将会涉及到无数百姓的未来,它非是以前的泄洪区,两年时光的损失,然后变成良田了。这个设立,将是永远的水库。 周边百姓开心了,可是牵涉到的百姓会怎么样想?若是少,朝廷想办法补助安置就是了。但这么多百姓朝廷如何补助安置,弄不好就出现大乱子。特别是现在宋朝人烟稠密,往往动一条山沟,就会涉及到几十户几百户的百姓。不要说移民,赤贫户可以迁徙动员,但四等以上户北方百姓,谁愿意去陌生的海外或者酷热的南方? 因此看上去简单,实际是一个无解之题。 “如果朝廷能做到,可以保黄河数百年无忧,然而太难做到了。比如程昉……” 戏肉来了,许多大臣心里想到。 第729章考验 他们这样想也无不可,程昉最后的结局,确实有点可惜。而他在郑白渠做为重要的助手与王巨共事很长一段时间,有着一定的友情,文彦博又是王巨最大的政敌,所以王巨早晚会替程昉打抱不平。 然而出忽他们的意料。 王巨继续说道:“臣在南方听闻许多御史与士大夫弹劾程昉嚣张,鱼肉百姓。是否如此,我只举一个例子。兴修水利,百姓有得有失,如程昉主持漳河水利。旧河完全淤塞,想要治理,只能另开新河。程昉也是这么选择的,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比较合理。然而重新开一道新河,就会侵占大量良田,新河周边耕地受益了,然而被新河占有的良田户主受害了。得益者未必会感谢,受害者却立即叫苦连天了。因此许多百姓进京准备状告程昉,程昉听闻后,连忙让相关知县劝阻下来,亲自赶来一一解释道歉,并且表示会支付一定补偿,这才将这群百姓劝说下来。” “如果程昉真如一些大臣所说的那样狂放自傲,嚣张无比,何须这样做?他在河北主持的各项河工都是大型河工,那一项河工不是关系到国家大计,而且这些侵占,也是不得己之策,何须解释?换成臣,直接给予一些补偿,如果补偿还不能满足,直接押入大牢。押入大牢还不安生,臣则一定以骚乱河工为名,将他们一一处决,以此来震慑宵小,保持河工畅通无阻的进行。” 他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 郑白渠就是卡嚓了一些宵小,让当地豪强不敢动弹,最终保障了郑白渠的峻工。 “他为何要这么委屈求全?正是害怕士大夫反对,为何,他是宦官哪。难道宦官就全是坏人吗?还有我朝对蕃人也不信任。难道蕃人蛮人就全是坏人吗?那么开国之初名将慕容延钊、康延泽、党进,还有如今府州的折家军,他们是不是汉人?世人讥唐玄宗安史之乱,甚至连带着讥设杨玉环高力士,然而陪伴唐玄宗左右,不离不弃,只有高力士一人也!”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是身为大宋士子张元与吴昊又做了什么?陛下即位后,人口迅速增涨,人口膨胀将会成为我朝严重的危机,但也说明陛下治国有方,否则何来的人口迅速增涨?不过归根到具体的原因上,最主要的还是农田水利法,论河北的农田水利法的成功以及许多利国利民的水利峻工,程昉无疑是首功之臣也。看看有了程昉河北水利是什么情况,没有了程昉主持,河北水利又成了什么情况?” “但因为他是宦官,士大夫鄙之。因为修河,让一部分豪强乡绅不满,恨之。因为是河北农田水利法的最重要主持人,一些反对变法的士大夫仇之。因为功绩赫赫,特别这些功绩来自一个宦官,一些士大夫妒之。于是一时间无数大臣对他弹劾攻击。特别是身为大宋巨挚的文公亲自出手,想一想文公的身份,再想一想程昉一个小小可怜的宦官身份,他能不惧怕吗?” “想要做好河工有多难,臣是身有体会的,百姓要组织,物资要调度,河工得细心考察地形,得每一天进行监督,稍有差池,就会出大事故,那么只能亲力亲为,风里来,雨里去。程昉于河北主持了那么多河工,想一想数年熬下来,身体还能健康吗?再加上文公出面直接打压,朝廷无一人替其主持公道,又忧又惧之下,终于英年而逝。” 这样一说,一个悲情的程昉就浮现在赵顼脑海里了。 “这是朕的失误啊。” “都过去了……”吕公著含糊地说。 “吕公,我非是想弹劾文公,也非是想替程昉讨一个公道。而是用此来举例。以臣之策,黄河最少能太平两百年!” 这非是虚言。 因为王巨这套治河之策,是放大加强版的勒辅治河之策,并且现在黄河与各条支流还不象清朝那般地恶化。 只要做好了,两百年没有大型决堤事故还是能保证的。 “然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提会花费多少钱帛,也没有那一个大臣愿意主持此项河工。即便主持了,多半会敷衍了事,钱花了,也不会有成效。” 不要说其他人了,就是让王巨去主持,王巨也不干。 且看包拯吧,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厉害吧。事实小白脸老包虽然没有后世传说中那个黑脸包青天神奇,但也能算是一个接乎完美无暇、刚直无私的清官了。 朝廷让他查河北隐田,老包也兴冲冲下去查了,结果数月摸下来,灰溜溜逃回京城,说俺老包也没办法。 得罪的人太多太多了,连老包都得罪不起。 “王卿,真无一人能胜任?” “恐怕是真无一人能真正地主持臣所议的河工,就连陛下都不行。” “咦。” “陛下,大宋天下乃是陛下与士大夫共治的天下,虽然您坐着,我们站着,但我们联合起来,陛下只能委屈求全。所以面对臣所提议的大河工,陛下同样会束手无策。” “王卿!” “陛下勿怒,士大夫为大,陛下为二。” 赵顼与群臣瞠目结舌。 但王巨并不是在放雷,事实做为任何朝代的皇帝,在牵就时还得牵就,如果想欲所欲为,那么王莽就是最好的例子,那怕他出发点是好的都不成。 不过听在赵顼耳朵里,他以为王巨这是在讥讽文彦博呢。 “陛下,黄河依臣之见,只好这样了,不提这种困难,就说开支,恐非朝廷所能承担得起的。或者强行役使百姓,只能会引起更大的骚扰。” 然后向西边努了努嘴。 不是担心军事吗。 将西夏解决掉,那么宋朝就可以在河北投入更多的力量,包括物资钱帛,广建壕沟城堡,以及更多的精兵猛将。 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国家未来不会象赵佶那么腐败的话,不要提金人南下,就是元蒙面对着这种强大的堡砦防御战术,最终也会怂了。 赵顼会意,便没有再讨论黄河。 王巨又说道:“方才诃黎三世所言,虽有些失礼,但也能看出他对我们大宋的忠心。国家得到交趾,等于是得到了一个大储备粮仓,可是边上有一个强大的真腊。有占城牵制,朝廷统治交趾就不会分去太多的精力。因此只要占城不背叛我们大宋,我们应当对其尽量的安抚。吕公,孙公,我这样说,你们同意吧。” 不怕吕公著,就怕孙固,如果以他的身份,想搞什么妖蛾子,王巨在朝堂还好一点,不在,那就惨了。 所以王巨借着这个机会将话挑明了说。 “子安,你这是何意?难道某是不识大体之辈!”孙固恼道。 “那就好,那就好,陛下,正好新年开始,两府三司群臣都在这里,臣再进一言,禁止百姓随意捕杀燕隼、燕类、大山雀、啄木鸟、喜鹊、乌鸦、蜻蜓、瓢虫、螳螂、青蛙与水蛇。” “这……”赵顼又目瞪口呆了。 王巨解释道:“臣在南方时,曾有意托海客从海外带着一些岛屿上的鸟粪,交给一些主户使用。这些鸟粪的肥力胜过农家肥十倍。臣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使海客们再拓生一条财源,二是它的推广,能有效的提高庄稼产量,达到最终改善种子的用意。可是臣这项举措失败了。” “为何?”赵顼与大伙还是第一次听说。 “海船造价十分高昂,而且一年只能往返一次,一艘船还需要大量的水手船夫,另外每隔两三年还要保养一次。因此运费成本很高。况且还要派人上岛开采出来。所以无偿给予那是不可能的。然而第二次这些海客不再无偿给予,而是当成商货出售。没有一个人愿意购买了。具体原因很简单,虽然它们确实使庄稼产量增加了,可是现在的庄稼有着太多的不确定性,不但有天灾人祸,还有各种害虫,以及各种病症。” 各种病菌引起的植物瘟病那是没办法了。 至于害虫同样办法不多。 不过这些益虫益鸟如果能保护好了,给它们更广泛的生存空间,也能减少害虫的危害。 因此王巨提出对这几类益虫益鸟进行政策性的保护,禁止捕杀,禁止当成食物上餐桌。 也不要以为它是玩笑,在宋朝,就有许多人吃蛇吃鸟了,也包括青蛙,甚至许多百姓将青蛙捉来,喂鸭子。 不过这些虫儿鸟儿放在延和殿说,就有些儿戏了。 看着大伙狐疑或嘲讽的眼神,王巨又补充了一句:“陛下,蝗虫之害陛下可知?然而蝗虫同样有着天敌,那就是青蛙与许多鸟类,臣在南方曾刻意派人伪装观察,一只大山雀一天可捕食两百多条害虫,至于一只喜鹊可能一年能吃掉一万多只虫子,包括蝗虫。” 根本没有派人观察这回事,但谁知道呢? 然而蝗虫之害,大家都懂的。 每当大旱灾过后,就必然会迎来大规模的蝗灾,这个蝗灾引起的后果甚至比旱灾本身还要严重。 因此赵顼脸色终慎重起来了。 不过吕公著却长吐了一口气。 王巨遇刺案,至今还没有一个真正的说法。至于朝廷所说的西夏派人行刺,吕公著岂能相信? 如果是王巨本人导演的苦肉计,那就算了。 如果不是王巨导演的苦肉计,文彦博肯定是第一个怀疑对象。 所以刚才王巨说起程昉,还真让吕公著担心。 但王巨轻描淡写略过去了,又说到这个动物保护上了,那么就不会再针对文彦博了。 似乎赵顼也有这样的想法,因此说道:“这样吧,你回去后写一道奏本,然后递给朕。” “喏。” 实际赵顼好,吕公著好,他们都想错了。 依政县的遭遇,王安礼的高傲,益州官员的冷漠,无疑让王巨的喜悦化为泡影。 因此王巨一直在想办法。 那怕行相案过后,王巨也不敢做事,因此这数月以来,除了废罢市易法,重置南方发运司,余下的仅是微调。 但这样是不行的,并且用不了多少年,说不定还会有元佑之乱。 然而想做事,就必须得到赵顼更多的信任,以及更多的权利,那么才能放开手,大刀阔斧地做事。 国内打好基础,才能放手对付西夏。 可现在有这个条件吗? 因此王巨做了两手打算,一是看赵顼能给予他多少支持,支持力度大的话,是一种做法。支持力度不大,继续异论相搅,那么就是另外一种做法,一种更激进更暗黑的做法。 所以王巨刻意将程昉的遭遇轻描淡写略过去,非是他不想替程昉讨公道,而是对赵顼的第一道考验。 第730章两颗心 “诃黎郡王,请坐吧。”王巨说道。 诃黎三世坐下,王巨又让妃儿沏茶。 “少保,我不明白,难道你也害怕辽国人?” “我不是害怕辽国人,而是要顾全大局。诃黎郡王,我问你,章子厚率领的宋军强不强大?” “强大,我还要感谢你与章知州哪。” “但强大在何处?无外乎只有三条,精良的器甲,严肃的军纪与配合,以及清一色的骑兵。” “少保说得对,这骑兵果然强大。” “但你有没有想过,辽国拥有几十万骑兵,我朝河北北部地区多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地带,几十万骑兵扑过来,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反正辽国也不可能威胁到占城,所以诃黎三世满嘴喷火车,无关紧要。然而王巨这么一说,诃黎三世再一想,也滋滋倒吸了一口冷气。 “实际这些骑兵我也不会害怕,关健在我朝西北还有一个国家,西夏,它牵制了我朝大量精锐军队。” 这才是关健。 在王巨脑海里就有三个很好的例子。 前世中国与北方那头熊的关系,以及普京大帝。 好人哪,普京大帝,好朋友啊,北极熊。 当真如此,新中国是那一个国家生生将新中国压制了近四十年都不敢喘一声大气?是谁侵吞了天朝一百多万平方公里土地,使得外蒙不能回归? 因此两个国家只是迫于美帝所逼,不得不抱团取暖罢了。至于朋友的啥,可别当真。否则北极熊都不会出售大量先进武器给南方猴子恶心中国了。 但这两国抱团取暖,却是正确的。 再者就是那小坡国,光光还勉强算是好同志,龙龙则纯粹是一只白眼狼,整让坡国成为反华香蕉人的大本营。但天朝也有办法对付他,那就是泰国开挖一条大运河。这条大运河出来,不管是否能盈利,最少坡国就会息菜了。一看不妙,龙龙立即改口,再三反对占中,以此向天朝示好。果然考虑到方方面面,那条大运河天朝不议论了。 因此龙龙虽是一条白眼狼,但说明他外交手段比较圆滑。 再到桀骜不驯的胖三哥,没办法,天朝确实需要胖三来缓冲。然而没有天朝支援,胖三还能不能统治下去? 迫于国际形式的需要,国家只好忍气吞声了,但天朝发展到一定地步,只要能完全保卫近海,相信天朝一定会一脚将这头狼踢飞!前两者是成功的例子,后者则是愚蠢的例证。 诃黎三世总体而言,在外交上是比较笨拙的。 交趾威胁,于是勾引宋朝出兵。宋朝出兵,你们占城也出兵哉。然而好了,此人开始搬起板凳看好戏了。 如果当时占城出兵,郭逵会不会不顾许多将领反对,从富良江畔匆匆忙忙撤兵?说不定因为宋朝重心在北方,占城还能捞取大量好处,从宋朝手中讨到升龙城南方的大片地盘。 然而因为他的小算盘,结果郭逵撤军回去,诃黎三世傻眼了,急忙在北方驻扎大军。如果没有王巨出现,因为占城兵力驻扎在北方,于是真腊钻空子,攻破了占城王都。此人也逃到了交趾避难。整整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不过能登上王位,也不能说他很傻。 因此他立即会意:“少保之意,就是西夏没有解决,大宋就没有必要与辽国交恶?” “正是。” “那是我错了。” “也不能说你错了,总之,你能再度进京,我很感动。不过最好下一回不要再来京城,派使者来就可以了。” 这就象赵顼从不提议如何变法,他乃是最后的防线,不能“暴露”出来,只要不暴露,就会有缓冲的余地。王巨意思也是这样,只要诃黎三世不来京城,即便使者闹出什么误会,诃黎三世也有缓冲的余地。 毕竟现在的宋朝非是李世民之时,环顾四时,甚至跃马到阿富汗都茫茫然再无一个对手了。 而且朝堂上的龌龊,王巨也不想对他解释。 王巨将诃黎送走,张商英又来了。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就连他的字都有意思,字天觉。 不过王巨略有些愕然。 元旦节乃是宋朝最长的节假目,假期几乎长达近二十天。但不是所有官员都会放假的,各个重要的部司都会派一两名官员留守,预防突发事件。 然而往往留下来的都是老实巴交的官员,人善了……就要被人欺的。 但王巨这一年却将张商英留了下来。 非是张商英老实,但怎么看了,特别是中书这个地方。 就象王巨,如果未经过多年磨砺,那怕就是他在知庆州时,到了中书也会茫无头绪。 还有,圣相李沆,不亚于唐朝的房杜,正是他主持下,才有了宋朝最厉害的一次大治,咸平之治。只是这个人低调得可怕,所以被后人往往忽视之。但就是这么一个厉害的人,初次进入东府为副相,也没有做好。 因此张商英看似留守中书吃了亏,实际不然,这是给他一次真正一个人全面了解中书的大好时机! 所以王巨有些奇怪。 张商英大大方方坐下,论姿态洒脱,就是少年时的王巨,都远不及此人。 王巨呵呵一笑。 张商英说道:“王公,我在中书收到庆州知州俞充送来的疏奏。” “庆州?” 张商英马上就知道王巨想偏了,立即说道:“是这样的,王公在庆州有没有帮助过一个小祖阳的人?” 中书各地奏报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带出来的,那一天乃是王震特事特办,害怕破坏掉王巨废罢市易法,才冒险做的。就是这样,如果传出去,王震肯定悲催,王巨没有举报,同样会被许多大臣弹劾。 不过张商英隐隐感觉这可能是一件大事,只是他想不清楚,奏章没有带出来,但可以将奏章上所述说的,转达给王巨。 “记得,一个毡毯商人。” “王公,这些年他前后投入了十几万巨资,研发出一种新式纺织机械。这种机械能将羊毛绞成很细的线。对了,庆州还送来了样品。” 张商英从怀中掏出一卷毛线。 当然,张商英好,还是俞充好,都还不能清楚的知道它的意义所在。但两人也非是那些愚蠢混日子的官员,包括俞充,祖阳献上此物后,他也隐隐感到事非小可,于是立即将此事禀报给朝廷。 王巨接过这团毛线,与他后世的那些高级毛线相比,它依然很粗糙,带着许多接头。不过羊毛质量是无可挑剔的,真正的纯羊毛织品,拿在手中无比的柔软。 “天觉啊,它可能会带来一场革命啊。” “这么厉害?” “你想一想,如果用它织成衣服,冬天到来,穿在身上,会有什么感受?” 这依然又回到古代人如何过冬的问题上。 在宋朝之前绝对没有棉衣的,富人过冬的方法很多,裘皮大衣,穷人只好穿厚厚的葛衣麻衣,然而不论富穷,都必须在家中升起炭盆,所以一到冬天来临,全国就需要大量木炭竹炭。 虽然有了类似毛袜的织品,那不是线,而是象毡毯一样强行绞在一起,弄不好两水一洗,就全散掉了。 在王巨带动下,棉花大面积种植,但各种棉大衣棉袄,售价然比较高,如果一件棉衣要三四贯钱,销售量有限的,然而一件棉衣只要几百文钱,这个缺口就太大了。 但与羊毛衫、毛料大衣等保暖衣服相比,棉衣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于囊肿。特别是战士,如果穿着厚厚的棉大衣作战,颇是不便。因此西北许多不怕冷的蕃人,一嫌棉衣贵,二嫌麻烦,在练兵或行军中,仍穿着兽皮短袄。 可这不是“革命”的原因,真正革命的原因,就是它的出现,必然会引来疯狂的抢购,也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到这个行业中。关健它的原材料却是很有限,因此想要得到更多的羊毛,就必须要有更多的草场,甚至因为宋朝严重缺乏草场,会有一些人强迫百姓退耕还牧。 “这么说它非是好物事了?” “也不是,现在祖阳的技术仍属于手工技术,效率低下,不足以产生羊吃人的危害。相反,因为它的出现,会给贫苦的西北百姓带来更多的生机。特别是熙河地区。如果官员再有作为,推广苜蓿等牧草的种植,熙河地区的百姓收入将会立即激增,利于将这一片地区迅速融合到我们大宋。如果朝廷诱导得当,又会出现一项几百万贯的新型产业。” 因为缺少材料来源,这个产业不会达到棉花产业的高度。但每年肯定会超过一百万贯的。 然而王巨沉吟了一下:“但有一条……” “何?” 十几万贯哪,想来祖阳这几年所赚的钱,恐怕因为自己一句话,全部砸在研发上了。 实际与彼岸在研发的投入上,这笔钱并不算多。关健是彼岸投入得多,甚至至今还未看到火炮与蒸汽机的影子,可随着研发,铸造、冶炼、材料等技术都得到迅速提高,并且在其他方面投入应用了。 然而祖阳如果不成功呢,这十几万贯就全部打水漂了。 王巨愣了愣,说道:“天觉,你回中书写一道奏疏,专门讨论一个新问题,那就是专利。” “专利?” “就是每一项技术研发出来,它属于研发者本人与出资者,如果别人想要拥有,必须与拥有者洽谈,如果未得到本人允许,其他人使用这个技术,就必须用律法惩处。” “王公,如果拥有者不愿意出售,或者用高价勒索他人呢?” “天觉兄,就象我手中的这个茶盏,是以每件六百文钱买回来的,然而商贾如果偏偏售价六百贯,我能不能让官府派人将他抓起来?自古以来,正是因为在这方面缺少相关的措施与律法,所以为了防止别人盗窃,主人只好想法设法地自我保护。然后因为各种原因,许多工艺便失传了,诚为可惜。这是其一。其二就是防范的成本。就象以前延州商户在杭州置办竹纸作坊,为了防止别人盗取其技术,专门派人看护各个重要的作坊,并且为了让工匠保密,给予其高价。如果将这些成本去除,那么竹纸是否能卖得更便宜一点,会有更多的士子能用上竹纸?” “王公,现在竹纸不便宜了……” 交给高家,国家征不到税赋了,那么象贫困州县捐助竹纸的善举也没有了,同时竹纸也涨价了…… 所以王巨对这个市易法痛恨万分。 “天觉,我只说作坊未交给高家之前,而且你也看到了,新技术的重要性,如晒盐与煮盐成本的比较,竹纸的成本,还有这个织机,等等。这些出现,都投入巨大的研发成本的。如果不保护之,听任别人盗取,谁愿意投入巨资研究?因此第三个作用就是一旦国家有律法保护,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投入资金,研发各项技术。那么各种商货成本就会越来越便宜,而且也会推动更多的百姓变得富裕。” 这样一说,张商英就明白了。 他叹道:“王公,当年科举,君才是真正的状元之才。” 张商英与王巨都是治平二年科学的进士,王巨还好一点,捞了一个二甲,张商英则很惨,整是三甲的末尾。 然而那一年科举排名靠前的许多进士,却多泯然于众人矣了。 “科举考得好,未必代表着在政治上就有天赋,这只是国家录取人才的一种方式。” “中的也,王公,我发现中书倒有一个人才。” “是谁?” “蔡元长。” “蔡京?”王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天觉,一个人有几颗心?” “只有一颗。” “不对,一个人应当有两颗心。” 蔡京这个人不得不防啊。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算了,但张商英,王巨还善意地想提醒一下。 第731章假像 “一颗是公心,一颗是私心。做为士大夫,都想升官加爵,我也想,天觉,你也想吧。” 不想才怪。 “然而区别就出来了,公心的想升官,则是想手中拥有更多的权利,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干,上辅君王,下安黎民百姓。私心则是升官发财,官做得越大,自己就会拥有更多的富贵。比如李林甫,他没有才华吗,他不勤政吗?为了处理政务,将被褥都搬到了政事堂,在政事堂过夜。然而他这种勤政乃是不放手权利,用以满足自己富贵的**。因此,让胡人为边将,至于危不危害国家,他不会管的。就是明知道会有危害,为了拥有更多权利,他还会这么做。” 乖乖,蔡京难道是李林甫这样的人物? 张商英吓了一大跳。 事实还真是,与他平级的不过李林甫、严嵩、秦桧数人而已。 贾似道、和坤、魏忠贤等人都不行,是同样的奸臣,但他们有蔡京的才华吗? 文笔、书法、见识、学问、处理政务能力,那一样蔡京不是佼佼者?与他相比,贾和魏等人就象一个暴发户与贵族相比一般。 “王公,可庶民吗?” “庶民同样有两颗心。普通的公心则是遵纪守法,交纳税赋,大公之心则是尊老爱幼、乐善好施、扶弱济贫、见义勇为。普通的私心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眼中只有自己与自己这个小家,大恶之私心则是为了自己享爱,无恶不作,欺男霸女,发放高利贷,坑蒙拐骗。但这两者不是黑白分明的,任何人都有公心,都有私心,包括范文正同样也有着一些私心。不怕有私心,就怕私心占据着绝对的上风,为了私心将公心完全放在某个旮旯里。” “蔡元长有才气,有能力,无可否认。然而看似的温顺恭良,实际是笑里藏刀之辈。我曾认真观察过,此人几乎是丁谓的翻版。在没有冲突的情况下,最好远离之,否则天觉,你可能就会成为第二个寇莱公。” “我那敢与寇莱公相比。” “章子厚再三向我推荐你,能如此入他的法眼,想来你的未来必然不可估量。” 其实后面所说的还真非是虚言。 对于蔡京,王巨确实认真的观察过,不能说在另一个时空他是著名的奸臣,在这个时空他一定就是奸臣吧。 然而仔细观察后,王巨发现此人与曾布的性格很是仿佛,也就是不管后面赵佶能不能做皇帝,此人已经有了三面两刀与大奸臣的雏形了。 不过这番交谈,不仅是关系到蔡京如何,也是两人第一次交了心的交流…… 热闹的元宵节过去了。 大伙重新来到各部司工作。 然而就在第三天的常朝上,孙固又再次对王巨发难:“陛下,老臣听闻,国家将要实施什么专利法。” “是有此议。” “陛下,夫子之道,道德育人,这才是根本所在。国家政策却一再鼓励百姓谋利争利,长久下去,臣担心国将不国,民将不民。” 总之,王巨先弄什么动物保护,现在又弄出什么专权,让孙固真的恼火了。 “难道孙公未听说过子路受牛与子贡拒金的故事?国家想办法让百姓富裕难道是错了吗?如此,我只想问孙公一个问题,我见到孙公朝服里面的里衣十分精美,为何不学习范文正与范仁纯,只着粗布麻衣。不要学习范氏父子了,学一学陛下吧,看看陛下龙袍袖子下面的里衣是什么布料!”王巨立即讥讽道。 虽然赵顼缺点很严重,不过对自己要求还是很严格的,这一点虽不及宋仁宗,但比大多数皇帝做得要好,平时的普通衣着,用的也多是普通的布料。 “陛下,臣在下面曾听说过许多贫困百姓议论,说为富不仁,这也未必,有许多富人依然是大宋的良民,平时做了许多乐善好施之举。管仲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大体上也是对的,活不下去了,只好沦为盗贼。如果活得下去,又有多少人甘心当盗贼呢?但也不是全对,人心没有满足的时候,富了还想更富,因此百姓变富了,也不意味着犯罪变少了,只能说是暴力性犯罪可能下降,更不代表着个个就化身为道德君子了。” “因此变富与德化是两回事,两手都要抓。好比穿衣吃饭,衣服穿好了,难道就不吃饭了?再者,为何要实施这个专利。臣就说这个新式织机。一旦推广,将会使多少百姓得以改善。” “王卿,说仔细一点。” “陛下,它的出现,羊毛价格必然会上涨,西北有许多百姓都饲养牛羊,特别是羊。可这些羊多是当成食物的,宰杀后就没有了。然而饲养毛羊,一年则能收获数次羊毛,收入会不会增涨?况且相关的作坊也会变多,作坊就需要许多织工织女,而这些羊毛织品的流通,朝廷无疑又会增加大量商税。还有呢,这种织机臣未看到,但它能将羊毛绞成如此细的毛线,那么是否能用在棉花上?陛下,想一想大量南方的棉花用这种织机,织成精美的大食布,又会给国家带来多少直接收入与税赋,又能养活多少人、创造出多大的价值?一项发明,就带来了这么多变化。如果是十项二十项伟大的发明创造呢?那会带来多少变化。然而因为没有相关的律法保护,百姓不愿意花大量钱帛去研发。就象这个祖阳,他前前后后花了十几万贯,有几个人能象他这么做。并且他是成功了的,如果不成功,这十几万贯用什么手段收回来?” “王卿,那个处罚还过重了。” 这道奏章先是张商英草写,王巨再做了修改。 主要有两点。 第一点是专利持有人本身的政策,发明者必须持有相关技术到所在州府报批,然后再交纳百分之一的专利认可费用。好比祖阳,他花费了十八万贯,那么就得交一千八百贯的认可费。 为什么要交纳这个费用呢,因为官府接到报批后,必须派人甄别是不是你发明的新技术,或者是不是你独家技术。 否则可能就会有一些歹人将别人的技术拿过来报批,那么弄不好真正技术持有人,以后却不能使用这个技术了。 因此这个甄别会十分麻烦,必须交给中书,再由中书交给各路转运司,再由各种转运司官员一一甄别,确认没有其他人拥有这种技术,最后才能认可。 如此一来,会不会产生大量的费用? 百分之一的认可费就是支付这个费用的。 所以有了后面的规订,报批后就属于审核阶段了,但从报批时起,国家就开始对报批人的技术拥有进行保护,只不过经过两年甄别时间后,才能算是报批人真正拥有此项技术。 实际与后世的专利法差不多,区别就是审核时间更长。 再就是官府接到报批后,必须送到中书。中书单设一库存放起来,以备以后处理相关的纠纷。 除此之外,那就是以后每年其技术拥有者,还要交纳千分之二的费用。如祖阳,他每年还必须得交三百六十贯。 这也非是国家想敛财,此法不设则己,一设以后肯定会产生纠纷,也会分散相关官员的精力,当然,也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浪费。 但这些费用并不是剥削发明者,就象祖阳这个新式织机。 如果此法通过,以后从名义上来说,其他人想要得到这种技术,那就必须从祖阳手中购买,不说是十八万贯吧,最少得支付一个两万三万贯,那么祖阳不但能将研发费用收回去,说不定还能发上一笔大财。 然而也不算是对祖阳的偏袒。 这是成功的,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一无所有! 第二点就是针对其他人的政策与律法。 如果不经其本人允许,其他人剽窃其技术,或用强迫手段迫使其本人交出其技术,那么必须处罚十倍以上的罚金,其中一半重新分配其本人,严重者还会黠字流配三年。 也就是谁剽窃了祖阳的技术,那么官府就会对剽窃者处以一百八十万贯的罚金,若没有,能抄出多少就是多少吧,抄出一百万贯,五十万贯补偿给祖阳,余下五十万贯,则是官府所得了。想一想敢剽窃的,身份还能简单吗,如果没有这一半所得,各地官员那有这个动力去盘查? 这是一次破天荒的举措。 想一想两世吧,中国对外人真他娘的慷慨啊,四大发明造就了整个西方文明。甚至手把手地教倭人高丽人造纸烧瓷器,就连大和尚鉴真到了倭国,还手把手的教倭人生产豆腐。 然而到了王巨前世,西方人与倭人如何对付中国的,因为西方的封锁,那怕前世中国成为GDP第二大国,实际购买力第一大国,机床、芯片、发动机这三样工业最重要的技术,仍然很落后。 不要提钱,花再多的钱,人家也不卖给你,怎的! 因此为了保护持有者手中的专利,王巨提议课以十倍罚金。赵顼说太重了,也是指这个十倍罚金。 王巨想了想说:“陛下,那就四倍吧。” 四倍对于某些人来说还是很重,但不重不行哪。 “那就这样吧……王卿,你说这种织机能织大食布?” 大食对宋朝交易的商品主要就是各式棉布、玻璃、香料与玉石。 其中棉布占了很大的比例,即便在赵念奴推广下,如今黎布不论销量,还是价格,依然干不过大食布。 原因很简单,也非是宋朝人“崇洋媚外”,而是棉花的不同,南方的是粗绒棉,大食那边则是真正的长绒棉。 不过棉花开始普及了,这些年已经推广到了福建路与江南西路、荆湖南路南部地区,甚至江南东路与两浙路也有少量百姓开始种植。 因此织布技术得以推广,大量价格低廉的宋朝棉布,就能挤压大食布的市场。 那么两边贸易数量就会急剧扭转,利于金银回流。 然而王巨一直没有让人研发新式织机,原因还是很简单,保护黎人。不是对黎人有感情,岭南许多黎蛮就是靠黎布谋生的,如果研发出新式织机,而且是“国营企业”木棉司在主持,那么就能迅速推广,许多黎蛮就惨了。 一旦活不下去了,黎蛮可不会讲什么爱国的,必然会谋反就会起义,好了,王巨就被牵连了。 但现在无妨了,因为广南那边黎人也开始模仿汉人的种植技术,用新式种植方法种植棉花了,有没有这个黎布,影响不会太大。 所以王巨说道:“不错,不过想用来织大食布,这个织机可能还要进行一些改进,但有了这个高级的织机,改进的难度不会太大。” “朝廷也要购买其技术?” “陛下,如果国家需要,收回杭州竹纸作坊,朝廷要不要花钱帛收回来?” 就是花钱收回来,估计高滔滔在宫中也会暴跳如雷了! 赵顼无言以对。 王巨又说道:“诸位,如果让你们重活一次,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古怪。 王巨又说道:“我最想做的事,那就是少年时修复与文公的关系,最好能向文公展现我的才华,让文公将我收为门下,那么我现在就不会那么困难了,至少孙公不会对我进行种种刁难。” 少年时王巨无论通过程勘这条线,还是后来竹纸的润笔费,都有可能搭上文彦博这个关系的。 但这句话说得太重了。 孙固几乎咆哮起来:“陛下,此子嚣张跋扈,请陛下必须处执。” “好了,两卿勿争,”赵顼不悦地说:“散吧,散吧。” 不过他在心中想,老师,你干嘛总是找王巨的麻烦,这不是给朕添麻烦吗? 他想的也只是这个了…… 但是王巨不会这样想的。 到了这个时候,王巨已经基本上决定接下来他该怎么去做了。 下值后回到家中,王巨将韩韫与张铨之叫到书房。 “韩兄,张兄,接下来两年内西夏可能发生一些重大的变化。” 来到宋朝,韩琦、王安石、司马光等人,王巨是知道的,但李承之兄弟,王震,他知道吗? 宋朝伐夏王巨是知道的,但具体的时间王巨能知道吗? 不过根据去年韩韫打听来的情报,王巨估猜着不在今年,就在明年,西夏国内就会发生重大的变故。 王巨将西夏可能发生的变故说了一遍。 “这是好机会啊。”韩韫欣喜地说。 “错也,这只是一种假像。” “假像?” “我朝开国之初,平灭蜀国、南汉、南唐,这三国国内有没有发生重大的变化?没有。但太祖第二次伐太原,北汉国内是不是平稳的?” 赵匡胤三伐太原,第二次伐太原时,正是北汉国内动荡不休之时,并且还有权臣郭无为里应外合,可是赵匡胤都没有拿下太原城。 “辽景帝去世,辽国是孤儿寡母掌政,于是太宗二伐幽州,最后是什么结果?还有,真宗即位后,务内虚外,辽国以为真宗好欺负,因此在他即位六七年后,就立即大军南下,但他们有没有成功?” “子安,可是大理哪……”韩韫不解地说。 第732章爱国人士(上) 西夏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 梁氏将要将李秉常幽禁起来! 所以宋朝以为是一次难得的大好时机,大军入侵。 然而现在王巨却说是假像,并不是大好时机。 “韩兄,你还没有弄明白,蜀国与南唐亡就亡在君臣昏庸,日夜欢乐,百姓对其失望,而且承平时久,不习战斗。至于南汉更是国主暴虐,甚至许多百姓巴不得我朝大军早日南下。然而后汉不同,虽然太祖二伐后汉时,后汉国内政局不稳,可对百姓还算是仁爱,又夹在辽宋之间,百姓剽悍,所以国小民少,却挡住了我朝三次攻伐。” “子安,你说的是民心。” “正是民心,民心所向,能习战斗才是国家根本。大理也是如此,高家把持朝政,以至政令出多门,国家缺少凝聚力,又久未没大型战事,虽然一些部族相互攻伐,但那几十人的战斗能与军队的战役相比较么?所以就是没有高杨之乱,我也能拿下大理。只是因为有了高杨之乱,我拿下大理所付出的代价会更小。现在西夏也是如此。” “然而西夏百姓生活十分困苦。” “西夏百姓生活困苦,难道我朝缘边地区百姓不困苦?如果缘边地区百姓的生活水平都能有我在庆州大捷第二年的样子,不用交战,西夏就会有许多百姓逃亡到我朝了。可惜不是,就连庆州这几年也渐渐倒退……因此无论我朝如何繁华,他们所看到的宋朝百姓生活,与他们差不多。但我朝年年向他们交纳岁赐,无疑也在隐形地替他们培养着自信心。虽然可能西夏政局会大变,然而民心不失。只要民心不失,我朝伐夏如何能成功?” “难怪子安让我经营了多年贺兰砚。” “正是,只有百姓完全失望了,伐夏才会变得轻松。” “西夏不会如此强大吧。”张铨之有点不相信地问。别的不说,就说庆州战役吧,看上去西夏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那要怎么看了,如果在边境,发动我与章质夫所说的浅攻战役,我朝是占据着绝对上风的。如果深入到西夏内腹,想要一举歼灭,真的很难很难。除非我与章质夫再次联手,陛下再给我们三十万以上的精锐大军,提供充足的器甲、粮草、各项物资与钱帛,然后不进行任何干涉,并且还要举国配合,想办法稳住辽国。那么再加上这次政变,就可能会成功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首先云南路这两三年暂时还离不开章楶。缺少章楶,王巨将会缺少一个最重要的参谋,那么灭夏的可能性也随之减少。 其次是赵顼也不会放心。 想一想如果将三十万精锐军队交给王巨,那么宋朝还能剩下多少禁兵?就是还有大量士兵,也多是战斗力爆到渣的拉圾军队。 如果万一王巨有不臣之心呢。 王巨是没有反意哪,然而赵顼如何能看穿王巨内心。 况且王巨还有那么多政敌,三人成虎,七嘴八舌一说,赵顼会不会动摇? 最好的例子,且看南方,王巨真的没有动用多少禁兵,只有几千禁兵,甚至征大理时,皆陆续撤回去了。所用的,都是在南方征来的土兵,在南方他们很厉害,可一旦到了北方,将会是一无是处了。 然而就是这样,赵顼也或多或少不大放心。 所以完全拿下大理后不久,就将王巨召回来了。 “不好……”韩韫终于回味过来。 如果朝廷以为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大军伐夏,王巨必然去西北。但不可能让王巨统掌所有军队的,说不定就会分兵,王巨只掌管一路将士,或者总掌大局,然而会有许多掣肘的人。 就象现在朝堂上一样,老王对王巨不错,蔡张观望,吕冯略有些排斥,不过随着废罢市易法后,对王巨印象也扭转了许多。 因此无论孙固如何上蹦下跳,赵顼也不管不问。 这也是一种平衡。 就算能理解赵顼的心态吧,可在朝堂上搞问题不大,但放在前线搞,那真会死人的。 且看大非川薛仁贵与郭待封吧。 那么伐夏失败后,王巨就要承担主要责任了。 实际也未必会这样,但王巨既然决定了……总要给自己找一条理由吧。 “所以接下来我打算这样安排……”王巨徐徐说出他的计划。 对于王巨来说,这是一个让他内心无比挣扎的计划。甚至在他心中想,只有最黑,没有更黑。 可以说它是权利争斗中几乎达到了最黑暗的手段了。 但对于张韩二人来说虽然有些叹惜,却很正常。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大成功,就必须要有大牺牲。 因此叹息了好一会,张铨之说道:“虽然有些残忍,但它确实是一个良策。” 不过两人皆吃惊地看着王巨,行啊,没有想到大长公的那个养子居然是大长公主与王巨的亲生儿子,这事儿整的…… 王巨还始终疏忽了一个人,西市城地区的禹藏花麻。不久后,梁氏杀死李清,将李秉常幽禁在离兴州城外的木寨,又斩断沟梁,使之不能与外界通音讯。禹藏花麻是李谅祚临终前的托孤大臣,听到后十分不悦,立即写信给熙州的宋朝官员,请宋朝共同出兵讨伐梁氏。 禹藏花麻手中也掌握着不少精兵的,这才使宋朝动了心思。 可惜王巨不知道了,否则又有许多操控的余地。 而且到发生时,王巨已经不在京城了…… 东风始来。 不但东风来了,还来了一群人。 这一行人刚到京城,就被带到延和殿。 他们所过之处,许多大臣与太监皆对之侧目。 一是好奇,二是这群人可都是“有钱佬”。 同时各个重臣也被召到了延和殿。 虽然来的是一群海客代表,但商议的事也不小,几百万贯的收益,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人还知道每年会出产二十万两黄金,另外这么大地盘,听说有好几个宋朝面积大的地盘,几百万百姓,如何安排,都是让大家关心的。 许多大臣看着这十几名海客,又看了一眼王巨。 王巨站在张璪的下首,闭目养神,就象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一般。 赵顼先是问了一句:“诸卿家,你们现在如何管理彼岸的?” 这也要必须问的。 毕竟这么多人,总得有一个管理章程吧。 并且这个章程说不定就可以拿来借鉴。 其中一名海客开始回答。 大体上都说了,没有隐瞒,毕竟几个月后,朝廷可能就会派几名官员,到数个安置点尝试着管理了。 先说治理思想,也就是宋朝士大夫所说的祖宗家法,没有一个思想指导,管理就必然会混乱。 什么思想呢,政策上公平,律法上公正,商贸特别是关系到民生的商货必须要公道。 大伙听后也不是很惊奇,实际就是王巨所说的齐人嘛,至于后面所说的公道,无外乎就是王安石想要做到的事,设立一些国家机构调控物价,打击囤积居奇与各团行的垄断。 但这样想真错了,宋朝所说的齐人,也只是一个名义上的齐人,彼岸那是真正去努力的实施齐人。 接下来就是四级制度,村、镇、市、省。 这个大伙同样不惊奇,换成宋朝就是县州路,至于村,实际就是秦朝的亭长制度。 不过让大家惊奇地来了。 村镇选举制! 宋朝那来的选举制度? 几乎所有人都感到茫茫然了。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制度,那便是恩荫制度,如果各个官员想要让他们孩子以后也走上从政道路,那么必须从村开始做起。 先到一个村子当村长,经过数年,得到全村百姓认可,才能进入到镇,在镇的官职上表现得到百姓认可,也得到上面认可,再进一步选入到市级担任官员。这才是彻底的磨勘。 到了市级,离百姓太遥远,而且在这时代,这么大地区也无法进行有效的选举,那么只好让上面来任命了。 然而这一条制度不能说出来了,因为这无疑是在向一个国家进军。 王巨这时才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叫张行观的文士,心中想到,吕何让选派的这个人很不错,有胆色,反应快。 再就是税赋。 彼岸也开始执行了相关的税赋。 农牧交纳两税,另外就是商税。没办法,这么多百姓必须得管理,管理就要设置相关的管官与胥吏衙役,那么就必须得有支出。 另外各村镇市还要兴修道路水利学堂,聘请士子教育孩子,这同样得有支出。 最后就是这么大片地区,虽然迁徙了几百万百姓过去,实际根本不可能做到完全占领,只是呆在一个个定居点里,周边依然有大量土著人,那怕吕宋岛上用了那么惨烈的方法,依然还有百万以上的土著人。那么除了向各村镇百姓发放器甲,组织民兵武装外,同时还要设立少量军队。这又要花费很多钱帛。 张行观似乎是无心在说,可许多大臣心中难免就在想,难怪王巨说彼岸百姓剽悍,各村寨都是武装力量啊,那么管理不好,无疑就会有天大麻烦哪…… 不过税赋也可观,去年一年税赋达到了三百多万贯,但仍不够,每一年还要各商贾继续补偿数百万贯,才能保证其支出。 反正宋朝就是得到了,也休想敛得什么财富了,说不定各商贾手一丢,宋朝还要往哪里倒贴财富。 吕公著问:“没有榷茶榷酒榨盐?” “这位相公贵姓。” “某姓吕。” “原来是吕相公,久仰久仰,”张行观立即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大礼,又答道:“有两个原因,一是迁徙过去的百姓多是赤贫百姓,一无所有,必须让他们休生养息,况且许多村镇还要面对着当地土著人的入侵,又因为一穷二白,除了低赋税让他们迅速富裕外,平时每年也要承担着许多力役。” “力役,为何不实施免役法?”蔡确问。 “彼岸与我朝不同,我朝能执行免役法,彼岸过去的百姓都是贫困百姓,他们宁肯担负力役,也不愿意多交纳免役钱。不过有的人不想担负徭役也可以,我们临时借鉴了唐朝的一些徭役办法,用钱赎役。一般一日之役,根据各地情况可以付五十到一百文钱,让他人代役。因此百姓生活比他们在内陆时略好一点,仍然很吃力,为了轻征薄敛,就没有实施专榷制度了。毕竟盐酒茶矾也是民生之物资。” 他说得平常,可是诸臣们似乎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其二就是各个物资的不同,诸位商贾也曾尝试着移植桑茶,但许多地方没有移植成功,就是移植成活了,茶桑质量远不及中原,规模小得可怜。都无茶了,何来的榷茶。盐更不能专榷了。” 在彼岸盐的出场成本不比宋朝低,但不同之处,那边全面实施了晒盐,然后用更科学的方法蒸镏细盐,也就是王巨发起的玉盐。 虽然各方面在节约成本,但全部是细盐,每斤成本仍达到了五六文钱。 出售时官府再征一些商税,也就是近处是百分之五的商税,跨“市”则是百分之七商税。 也就是这个五六分钱的百分之五到百分之七,所以尽管加上运费,到了百姓手中,一般只有十文钱,并且还全部是经过加工后的细盐! 为什么这么便宜呢? 澳洲许多地区不适宜耕种,但适宜做牧场,其适宜做牧场的面积,可能几乎与现在整个宋朝面积相当! 皮毛有办法弄到宋朝,但肉类怎么办? 只能腌制了。 还有近海的一些渔业。虽然现在的船业还不能将渔业延伸到深海,然而在大陆架捞捞海鱼问题还是不大的。 同样只能腌制后,才能运到宋朝出售。 这些都是可再生资源,而不是象矿藏,挖了就没有了,而且现在开发矿藏,等于开采一半,糟蹋一半! 所以不仅关系到普通百姓的民生,也关系到彼岸最重要的商贸。 盐茶都没有专榷了,那么酒也就放开了,以征商税为主。 但有一条不同的是,彼岸是绝对的齐商税。包括与海外的贸易,真正属于王巨掌控的财产,同样也必须按照制度交纳这个商税。 眼下是在亏空,但也要怎么去看了。 随着人口增加,那么税赋也会随之增加,并且彼岸有许多百姓也完成了原始财富的积累,从政策上在鼓励他们向工商业进军。同时随着迁徙百姓的增加,土著人减少,在军事开支上也随之减少。 毕竟那是一个个岛,不象宋朝,周边特别是北方有着强敌虎视眈眈。只要将这个岛全部征服了,那么就没有必要再保留军队了。 那时,税赋就完全可以保障所有的支出。 但后面的就连张行观也不大清楚了,因此他也没有说出来,只说了前面的原因。 然而大伙都听明白了,总体上这些迁民还是为各个海商服务的,无论是临时管理机构与官员,或者是税赋,只是为了临时管理而成立的。真正的收入已经让各个海商拿走了。 因此大家又再次面面相觑,这就不大好办了。 其实这样想,还真想错了。 之所以设立这些制度与税赋,乃是原来彼岸各岛已经产生了严重的混乱,因此王巨在广南时制订了相关的制度与税赋,彼岸各岛混乱这才停下来。 但各项制度与税赋依然很不完善。 “律法呢?” “律法基本上是按照我们大宋的律法颁布的,只是彼岸有许多情况与中原不同,因此做了一些细微的修改。” 修改的地方不要太多。 但也不能说的。 “那么科举呢?” “陛下,科,科,科举,草民们那敢实施科举啊。” 张行观吓得直哆嗦。 赵顼呵呵乐了,又问:“那边有多少户百姓?” “陛下,与大宋不同,大宋计户计丁,那边计口。” “咦。” “我们开始迁徙百姓时,王公曾在泉州嘱咐过我们,我们是宋人,中国人,因此无论怎么迁徙,不能忘掉这个根。大宋就是我们的根。因此律法有两条根本之法,凡是忘记自己是中国人者,杀无赦,凡是与异族联姻者,杀无赦。为了执行这个政策,所有百姓成亲时必须到官府登记,加以防范。因此对所有人又实施了身份证制度,所有人家实施户籍制度。” 其实燕达已经通报过朝廷了,但还一部分大臣不知道此事,听后一起吐了吐舌头。 “王卿,你不是说过不得岐视蛮人蕃人吗?”赵顼向王巨问道。 王巨走出来答道:“陛下,并不矛盾,似乎迁徙的百姓当中就有少量蛮人,这个不得与异族联姻,乃是指不得与海外土著人联姻。这个中国人不仅是汉人,凡是我大宋境内的汉人、蛮人与蕃人,都算是中国人。这也是无奈之举,他们终生活在大海的彼岸,万里汪洋相隔,能联系的就是血脉了。如果与异地土著人联亲,血脉就会严重稀释,最后自然而然忘记了自己是大宋人了。虽有些激进,为了宋朝,不得已之为也。” 还真是不得已的办法。 就象林肯,不知道根底的人都以为他很伟大。 然而大规模杀害印第安人的命令就是他下达的。 王巨开拓彼岸,一是为稠密的人口寻找一个出路,二是为了财富,三是为了相互促进,共同补助共同进步。 但他可不希望几百年后,大家隔着一道大海,成为生死仇敌。 因此用这两条基本法令以及教课书,对所有人进行强行洗脑。 “原来如此……”赵顼有点儿唏嘘,然后又问张行观:“何谓身份证制度与户籍制度?” “户籍制度便是于官府登记一家详细人口情况,每有老人死亡或婴儿出生,都要去官府重新登记,凡是男女成长到十五岁以后,就要单独发放一本身份证书,上面书写着其本人的外貌特证与其他的一些情况,以方便各级官员管理。” “咦,”赵顼与大伙再次惊叹起来,似乎……这个办法真不错,能否拿到宋朝来应当?所以赵顼愣了愣神后才问道:“那边有多少口百姓?” “两百余万。” 在赵顼等人脑海里,也以为大约迁徙了近两百万百姓走了,但那边有大量耕地供百姓开发耕种,因此同样人口增涨起来速度会很快,那么这些年下来,增加几十万新生婴儿,也颇为正常。 虽然这个数量有点儿多,但经过去年的人口统计,每一年宋朝就增加二十二万户,宋朝不计口,而是计户计丁,如果在战乱时,往往一户只能有四口人,但在和平年代,一户能达到六七人。就往低里算吧,现在宋朝一户最少也有五个半人了。那么一年就得增加一百二十多万人口。 所以这个数字报出来,大伙神情也没有那么激动了。 实际这里张行观就严重缩水了,真正的口数还要再增加二百万。 然而能说出来么? 总之,到现在为止,赵顼还算比较满意。 但让另一个人不满了,孙固忽然冷不丁地问:“某问你,你们为何去年走私!这是犯了弃市(秋后闹市斩首为弃市)之罪的。” 第733章爱国人士(中) 按照宋律,走私了这么多,是当斩的。 但张行观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着孙固,心想,这个傻鳖是谁哪,看样子官还不小。 不过临来宋朝前,他们这一行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包括可能会有人用这件事刁难。因此张行观扫了孙固一眼后,从容说道:“陛下,是这样的,去年没有带多少商货进入市舶司,有两个原因,前些年为了安置迁徙的百姓,还有应王公请求,给予各种支援,我们又造了很多船,这些都产生了大量花费,因此暴力式地开采珍贵木材、珊瑚、香料。但开始迁徙百姓了,就要为他们子孙后代着想,于是去年停止了开采。” “另外就是应王公请求,让我们去组织商船直接去大食进行交易,以便换回大量金银。听王公说,会有大用场,甚至会使宋朝变得无比的繁荣。宋朝是主,彼岸是辅,宋朝是母,彼岸是子。宋朝越繁荣,也利于彼岸的繁荣。” 这个比较容易理解。 况且王巨经常对大家灌输他的“新经济想法”。 这些海商迁徙百姓,并不是想在百姓身上敛财的,利润是来自贸易,无论种植业、养殖业、渔业、畜牧业、加工业、香料玉石业,只能利用船只运到宋朝来,才能赚到钱。 宋朝这边有钱的人越多,他们的出产才会卖得越快,价格也会卖得越高。 别要问大食、天竺诸国或者倭国,这些国家加在一起,恐怕都不及宋朝的贸易量。 张行观继续说下去:“于是我们将主要的商贸用船装到大食那边出售,所以嘛……陛下,你看这张海图。” 最早完善的大海图是王巨凭借记忆绘画的。 但别当真,误差太大了,甚至许多很大的岛屿王巨都没有画进去。 不过后来各艘船只根据不断地较正着这张海图,各岛屿与各海岸线渐渐变得准确起来。至少大多数海岸线可以当成参考了。 这只是各张海图的一张,还有许多具体某些地形的海图,但没有必要带过来了。 海图图底是细绢,很大,非是在庄重的早朝大殿,于是赵顼让张行观直接搁在地上摊开。 大伙一起看着海图。 海图的东侧到达了后世新西兰岛,但彼岸的那两块庞大的大陆并不在这张海图上。 然而西侧到达的地方更遥远,几乎囊括了大半个欧洲。 这是各个海客从大食那边弄来的各张欧洲地图,再进行拼凑,成了一张整体的“大半球”地图。因此在它上面不但标注了大食、大半欧洲的疆域,还有辽国、高丽与倭国,以及宋朝的疆域。 也就是几乎近九成文明比较发达的地区全部标注在这张地图上了。 “陛下请看这个细长的湾口,在它的西北部则是唐朝人所称呼的大秦诸国,实际上有很多国家,包括大食等国家,这些国家多用金银铸币,当成货币。原先我朝各个海商多只是抵达南海诸国,罕有船只真正去大食交易。受王公所托,我们才正式打通了与彼岸的贸易。” 俺们不是走私了,一是暂停开采,二是运到大食那边交易了,为什么交易,是准备给宋朝提供大量金银的! 孙固气乐了,厉声说:“当真?陛下,请准臣责查此案。” 这能查吗? 略略一查,就能找出N条证据了。 王巨走出来,同样厉声道:“孙公,就是私商又如何,别忘记了,当年大旱之时,是谁花去无数钱帛,将一船船粮食运到北方,这些年他们资助了多少钱帛粮食!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钱吧。但这个账,你不会算啦!” “孙卿,你退下,王卿,你也退下。”赵顼说道。 但十几名海客都有些骚动,他们不顾这里是延和殿,两边站着的都是宋朝最顶级的大臣,上面还有一个皇帝,开始交头接耳。 赵顼想了想说:“诸卿,远来辛苦,朕就在宫中备宴,权当替诸卿洗尘吧。” 其实早几年赵顼就派人暗中调查过了。 这些去彼岸的海客数量有好几百人,多是泉州一带的商贾。它就是王巨去泉州的好处,总的说现在宋朝对户籍管理很不严格,因此让王巨钻了空子,派人暗中做了手脚,于是就有了赵顼打听到的情报。 这些商贾很早就在经营海上贸易了,一开始多是拼船去海外的。 这个拼船同样要去官府登记注册。 然而规定是规定,有几个人认真遵守呢。 甚至许多船只出海或归来,根本就不去官府登记,否则就要抽解了。 而这些人又久在海外,所以各州官府也不大清楚他们的情况。 后来王巨到了泉州,大约是因为王安石的市易法,逼得王巨交出烧酒作坊,又将竹纸作坊一怒之下,便卖给了高家,然后才有了开发彼岸的念头。正好那些商贾手中也完成了原始财富的积累,于是一支以延州十商户为主体的庞大船队,开始开发彼岸。 开始时可能象王巨所说的那样,主要是为了财富而去的,然而随着迁徙百姓增加,这些商户活动重心从宋朝转移到彼岸了。他们几乎也将家人迁徙过去,而留在内陆的,只是各个管事、经济人或者仆杂。 也就是说,宋朝的国家机器对他们没有多大约束力。 海上走私是一种常态,十船可能会有九船走私,以躲避市舶司的抽解,因此每每有海船主动进港,市舶司的官员都会亲自迎接,设宴好言款待。 还有这张地图。 国家约束力不大,走私是常态,这张地图则代表着这些海客完全可以避开宋朝,与倭人、高丽、南海诸国、天竺、大食以及一些名字很古怪的国家进行交易。 而现在朝廷却希望这些海客主动交纳税赋,还要配合朝廷派驻官员前去治理,以及筹备银行司未来必须准备的大量金银。 孙固犯倔,赵顼不傻。他清楚地知道实际今天是彼岸为主,宋朝才是辅。 非是海客们求助宋朝,而是宋朝必须拉拢海客。 走私是必然了,这些商贾所说的也不是虚言,不过这样一说,大家都有台阶下了。 如果孙固抓住不放,继续责难下去,无疑会激怒这些海客,并且这些海客交头接耳,已经是一种不好的信号。 所以赵顼才说在宫中宴请他们。 说着,他就从龙椅上走了下来,来到孙固面前,低声说道:“孙卿,以大局为重。” 不要再闹了。 如果不是他这一句,孙固还真又要争执起来。 宫宴,这很正常,不但宋朝,前面任何王朝,皇帝也经常留大臣在宫中吃饭。 但留的是大臣,不是商人,这成何体统啦。 赵顼一句话,让他闭上嘴巴,可是圆眼怒睁,十分地不平。 王巨低声骂了一句:“跳梁小丑。” 蔡确呵呵一乐。 反正与他没关系,看好戏就行了。就不知道这样争下去,是王巨火拼掉孙固,还是孙固火拼掉王巨。 来到后面的一个便殿。 皇宫里的太监在准备饭菜,还有一会儿,宴席才开始。 赵顼让这群海客坐下。 诸人相互望了望。 赵顼说道:“这是便殿,没有那么多规矩,诸卿,坐下吧。” 他态度很温和。 这些海商们似乎很感动,惶恐不安的坐下。 赵顼又看着张行观,他看出来了,这群人无疑是以此人为首的,然后问:“张卿,朕问你,你们选拨了一些官员……” “陛下,草民那有这胆量选拨官员哪,不是官员,是干部,官员只有陛下才能任命的。” 赵顼哑然失笑,官员好干部罢,有什么区别。还有这个省市镇乡,与路州县又有何区别?这纯是掩耳盗铃哉。 不过他也疏忽了,这样遮一遮,就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好吧,那么这个干部,你们发放多少薪酬。” “陛下,分成四级,省级只是一个想法,彼岸面积太大了,两百多万百姓散落在哪里,所占的面积不过百分之一。因此只是一个个定居点,并没有真正连成一个大片。再加上划成四个省,有的省面积都超过了我们大宋面积,因此根本不起作用。” 实际省级官员与机构已经设立起来,以后还可能设立中央级管理机构。 但这个却是不能说的,它已经属于彼岸权利的核心区域了。如果宋朝知道,一定派官员进入,后果也就不堪设想了。 因此省级制度虽设立,但就是在彼岸,只有市级以上的核心官员知道这件事,普通百姓都不清楚。 赵顼更不清楚,他又在脑海里浮现出彼岸那些大大小小岛屿的面积,然后对比宋朝的疆域,确实太大了。 所以这一想,赵顼也不怀疑。 “那么市级干……干部薪酬几何?” “陛下,市级正级干部年薪与各个福利大约在六百贯左右,副级干部大约在三百到五百贯左右。镇级干部大约在两百贯到三百贯之间。各个胥吏大约在五十贯到一百贯之间。村长若是本村人免税外加一些补助,若是上面派驻,则在一百贯左右。” “这么少啊?”赵顼喃喃道。 这个市级干部无疑就是州级官员了,在宋朝一个知州各项薪酬外加福利平均起来,最少超过了一千贯。镇级也就是县级,官员平均在四百贯左右。 它意味着以后宋朝若派官员入驻治理,朝廷还要另外补放薪酬,不然这么低的薪酬,又冒险去那么遥远的海外,谁愿意去啊。 事实这个薪酬也是王巨再三考虑的。 看似薪酬低,但相对于宋朝,那边的物价比较低廉,就象京城的房价,一间普通的民居可能就得要两三贯钱,但在那边顶多就是十几贯材料费用。 还有,宋朝官员不是薪酬不够用,就象苏东坡戴罪去了黄州卖纸袋、自己耕作,但还勉强将他一大家子养活了,并且有空乘舟跑到长江上吟叹:大江东去、浪淘尽…… 或如张载在云岩县,薪酬少得可怜,但也养活了一家人,还资助了县学。 然而如果花天酒地,一年给一万贯薪酬,也不够用的。 花天酒地的官员,是王巨想要的吗? 并且宋朝官员薪酬很高的不是普通官员,而是高级官员,就象王巨本人现在一年各项薪酬外加福利,达到了两万多贯。至于文彦博更是吓人,可能是王巨的三四倍薪酬,整是美国总统年薪的二十倍,这正常吗? 当然,以后这个薪酬还要涨一涨的。 特别是高级官员,别的不说,最少得养几个门客做耳朵眼睛吧,不然就是闭门造车的治理政务了。 王巨的想法,其他官员不清楚的,甚至都没有几个官员知道国家设立官员的用意了,以为当官就是升官发财的。 不过张行观给了大伙答案。 他说道:“陛下,想发财,去行商,别当官。” 又掏出一个小册子说道:“陛下,这是彼岸的干部守则。” 赵顼看后嗞嗞倒吸了一口冷气,随着又交给王珪,老王看后又传给了吕公著。 但老王也在吸冷气。 上面只有二十条干部守则,几百字。 然而就是这几百字,却让所有官员一起吓住了。 因为这二十条太惊人了。 比如官员,也就是上面所写的干部,如果贪污受贿数量达到五百贯,一律判处斩首之罪。一百贯到五百贯之间,处以流配之刑。二十贯到一贯之间则处以笞杖。二十贯以下者则记大过一次,三次大过则立即撤销所有官职。 官员任期必须达到三到四年才能迁任,但两年期满时,则会派调查组秘密前来调查所有群体,满意率低于五成则立即罢官,五成到七成之间则留守察看。这个群体不仅是指豪强权贵,而是真正的所有群体。但调查组不得以任何手段与当地官员接触,或偏袒或陷害,若有不公平之举,立即流配。 官员不得挪用任何公钱宴客,否则以贪污受贿罪论处,也不得接受当地任何的请客,每有一次便记大过一次,用此保持绝对的公事公办。 若是紧急政务军务案件,官员必须在三天之内做为批示或处理,普通政务与案件则不得拖延十天,否则一律撤职试问,以防官员混资历不作为。 官员子女或家人可以行商,但不得以任何手段偷税漏税,或者巧取豪夺、坑蒙拐骗,若有之,会处以更严厉的刑罚,至于官员本身则记大过一次,严重者同样撤职,甚至判以流配之刑。 准许民告官,并且为了保护民告官,让百姓前往所告官员所在市的另外的市上诉,并且每一市供养两个讼师,专门为告官与举报官员的百姓服务,如果告官成功,还会对其告官的百姓进行大量的奖励。 等等。 冯京看后忍不着说:“这不是官,而是部曲啊。” 张行观咧开大嘴乐道:“请问这位贵姓?” “某姓冯。” “原来是冯相公,久仰久仰。”张行观立即施大礼。 老王差一点乐了,敢情这群海客们都在学习王巨啊,属刺猬的,只要不得罪,对什么人都客气。但得罪了,不管什么人也不会客气。 张行观在大家哭笑不得中施完礼,又说:“冯相公,迁徙的百姓多是赤贫百姓,因此他们多痛恨官员,甚至在他们心中以为世上最无耻最黑暗最贪婪的一群人就是官员。” “张大郎,休得胡说。”王巨终于喝道,接着又说:“陛下,诸位,看似严厉,实际非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想要百姓爱戴,必须先学会爱戴百姓。但讲道理是不行的,加薪酬也不行,就象我朝,官员薪酬高得怕人,可又有多少官员做到爱民如子?治国也是如此,以儒家教化为主,辅以法家律法。” 这样讲就讲得通了。 王巨又说道:“看似严厉,但真严厉?比如这个薪酬,也有好几百贯了,普通百姓一年又能有多少收入?比如对官员亲人经商的严厉,但真的严厉吗?即便有诸多限制,然而做为官员的亲人,他们还有拥有更多的消息、人脉资源,因此同样的行商,看似公平甚至对官员家人不公平,实际是不公平,是对普通商贾不公平。只能说做一些限制,能更接近齐人罢了。” “我朝官员薪酬很高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官员仍贪污不法,乃是人心无足意也。甚至因为尊尊,许多官员以为我就应当这么做。因此这些规则降低这个尊尊的标准,督促官员放下高高在上,甚至贪墨不法还会产生理直气壮的想法。也因此,从开始时,就提出想发财,莫当官。鱼与熊掌,不可两可兼之,自己选去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在宋朝是不可能执行了。 因此从彼岸开始草创时,就要打好这个基础。 然而大伙都不知道想什么了…… 吕公著担忧地问:“如果朝廷派驻官员,也要遵守这个规则?” “那边是干部,朝廷派过去的是官员,如果官员不法,那敢对其流配……问斩,只能送回来,请求朝廷换一个官员前来了。”张行观答道。 “你们有何权利将官员遣散回来?”孙固又恼了。 “陛下,对于草民来说,两边都是根本。宋朝不提了,那边同样有出产,百姓有购买力,我们才能赚取贸易差价。但如果朝廷派的官员不好,让那边百姓产生动乱,我们同样等于是一无所有了。我们只是一些商人,对如何治理百姓,都不大感兴趣,也分散了我们很多精力,所以打算让朝廷逐涉派驻官员接手过来。然而两边百姓不一样,情况也不一样,因此只能一步步向朝廷放开,同时做一些严厉的限制,防守极个别官员让彼岸产生严重动荡。如果那样……” 张行观没有往下说了,但大家都懂。我们只是商人,感兴趣的就是如何赚钱。所以朝廷想来管理,我们不排斥。 但不能将那边搞乱掉了,如果那样,还不如不交给朝廷呢。 我们不交,朝廷又能将我们怎么样? 虽然不好听,可人家也说得很明白了,那边搞乱掉了,让这些海商们如何能赚到钱? 这是海商的根本所在。 “再说,百姓迁徙过去,虽然我们给予了支援,然而他们多是赤贫百姓,一无所有,过去后,一切草创,并且还要面临着土著人的烧杀抢掠,陛下,真的很不容易。” “你们也杀了许多土著人吧。”孙固讥讽道。 “你是谁啊!”一个浓眉毛的大汉站了起来,怒道:“五胡乱华,杀了多少汉人。安史之乱,杀了多少汉人。还有岐沟关之败,整个拒马河都让我朝将士的尸体堵塞了,你敢不敢向辽国替那些将士讨还一个公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孙固气得差一点跳起来。 然而又能拿这人怎么办?难道将他杀掉吗?相信前面一杀,接下来根本就谈不好了。皇上会不会同意? 要命的此人所说的,让孙固无法回答。 想公道,行啊,敢不敢讨伐辽国哉!窝里横算什么本事。 孙固气得直哆嗦,好一会,才转过头对王巨说:“王子安,好一个蕃汉一家。” 王巨轻描淡写地说:“不排斥啊,唐朝用了许多胡人胡将,汉武帝临终前托孤大臣金日磾更是匈奴休屠王太子。但为什么我朝防蕃蛮就象防贼一般,无外乎就是安史之乱了。然而切不可矫枉过正。安禄山是胡人,高仙芝与哥舒翰也是胡人。难道高哥二人也是反贼?唐玄宗让安禄山担任多个节度使,并且没有做任何流任调动,一直呆在河北十几年,又给予他军政财所有的权利,并且给了铸钱权。加上唐玄宗晚年昏庸,不理朝政,国政先是让李林甫把持,后是更无能的杨国忠,精锐大军却又在遥远的青海,甚至在更遥远的葱岭河中地区,整个内腹兵力空虚。不要说安禄山是一个胡人了,就是一个有野心的汉人,也会产生谋反之心。反之,如果这几个条件有一个不存在,安禄山就未必敢谋反了。” “是啊,得要节制啊。”吕公著叹道。 “吕公,也非是节制,得看是什么情况。如果秦始皇不放心,不敢将秦国所有军队六十万大军交给王翦,秦国如何能统一六国。” “秦始皇早年作为是一个英君,可惜晚年,”蔡确摇了摇头。做为一个皇帝,早年秦始皇确实很了不起。 “蔡公,如果不是秦始皇一统中国,统一度量衡、文字等等行为,就没有后来的各个朝代。因此他的一生是八分功,二分过。” 大一统对于中国来说,太重要了。 如果不是这个大一统,不要提天朝了,早让倭国吞下去了。就是成立了天朝,如果不是大一统的天朝,同样会被苏联与美帝撕成碎片。 反面的例子就是欧洲,如果中世纪欧洲有一个雄才大略的人物将欧洲统一起来,并且使所有百姓对这个大一统的国度认可,随着工业革命到来,说不定整个地球都会被白人占领。 所以太祖晚年严重歪楼,但公正的评价依然是三分过,七分功,正是这个原因。 王巨说道:“流官与分权是对的,但也要看,切莫矫枉过正。如果在南方,陛下不给我充分的权利,不说大理了,就是交趾,我也未必能拿下。当然,防一防也是必要的,并且有最好的例子借鉴,就象辽国与西夏,他们对汉人政策的尺度,我们就能拿过来借鉴。” “再说蕃汉,在国内还能分一分蕃汉,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到了彼岸,蕃汉的身份又产生了新的变化。他们不是蕃汉,蛮汉,而是宋人。因此相对于彼岸,都是一国人,一族人,而土著人则是异族人。” “如果想做圣母,双方的手段都很残忍,如果落到那些土著人手中,有可能不是被杀死,而是被吃掉。难道我们宋人做他们的食物,孙公,你才感到欢喜?当然,大家皆不争,那是最好不过。可是不可能的。不相信我朝撤掉陕西与河北河东的所有驻军,不用多久,辽国与西夏大军就会扬长直入,对我朝瓜分了。换做个人也是一样,比如孙公你,恐怕最遗憾的就是在我回来时,那群山匪未射死我吧。” “你,你……” “你什么呀,同样,我也恨不能陛下将你立即贬出朝堂!所以迁徙百姓对土著人的反抗,你懂了吗!” “子安,”老王拉着王巨袖子劝道。 “王公,莫要劝,我平生最不喜的就是这些伪君子!”孙固再三的挑衅为难,真将王巨激怒了。 第734章爱国人士(下) 王巨越说越恼火,如果刚才在延和殿,孙固吹毛疵还能理解,朝堂上要和衡嘛。 老王不会对自己“平衡”了,蔡张吕冯也不想对自己平衡了,因此需要孙固对自己平衡。 可是赵顼已经拉拢式地邀请张行观吃饭,似乎警告地对孙固嘀咕了一句,然而这个老家伙依然没完没了。 因此王巨继续斥责下去:“孙固,某问你,好,实施人道精神,彼岸是能办得到的,恩威兼用外加联亲,最少使各村镇的战斗下降一半以上。但再过五十年,会成何局面?” 非是交趾大理,这是隔了上千里上万里大海的彼岸。 能联系的只有血脉了,一旦血脉稀释,谁还承认自己是宋朝人哪。 不是宋朝人了,宋朝凭啥派官员入驻,前去管理? 说到这里,王巨又想到了前世的一个国家。 其实随着他地位越高,对前世的回想就越多,两者是如此地相像啊……窝里横、软弱、笨拙的外交。 特别是周边地区,糟糕透了。 但各国情况又不同,棒子一分两了,还有着野望……不过棒子始终危害不大。 倭国人团结、聪明、勤劳,更可怕的是他们尚武、残忍。这是一个劲敌,不过好在他们狭小的国土,贫瘠的资源,也开始在走下坡路了。 阿三整就象一个笑话,愚笨,懒散,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然而Z南,真是所有中国人心中的泪珠啊。 不过这三个国家还稍稍能理解,棒子与倭国技术先进,经济发达,所以才有了一些傲气。阿三也勉强算是大国家,最少是人口大国吧。 但南海几个猴子国家,怎么就敢再三地挑衅天朝? 然而不急,不是那几只猴子是最可恨的,还有一个国家,门茹。 前世时,王巨听到外门百姓想要回归,还十分高兴呢。然而后来才知道可怕的真相。人家根本不是想回归,而是认为天朝侵占了他们的领土,因此在他们心中,非是回归,是要收回内门。 这还不算是可怕的,正是他们白日做梦般的大门茹情结,因此他们痛恨天朝,痛恨天朝百姓,认为天朝人乃是骗子、强盗,乃是最下等民族。敢情还做着元朝的好梦呢,将汉族列为最下等民族。 苏联倒下了,只好求天朝了,以天朝笨拙的外交,听之十分欢喜,立即各种援门。 然而实际真相是看到天朝人,外门人立即就会扑上来痛打,外门老板不但毒打天朝工人,还有防狼喷雾喷。门茹人如此糟糕?那又错了,相反的,内门人乃是天朝最安静的民族,很少添乱子。 为何隔着一道国境线,却是天壤之别?其实原因很简单,俄国人与苏联的反复洗脑,逼迫他们说俄语,用俄国文字,甚至在苏联统治时,屠杀了七万门茹贵族与精英,当时门茹全国只有七十万人口。暴力、恐怖、屠杀,外加反复的洗脑,终于让这群外门人洗得连他妈是谁都不知道了。 那么王巨如果在彼岸实施恩威兼用与联亲制度,再反复洗脑呢? 并且对象是八成没有开化的土著,还能不成功? 或者说仅是拉拢一部分,继续禁止通婚,拉拢了,走得近了,如何能杜绝通婚? 那么顶多五十年,彼岸血脉就稀释得差不多了。 王巨想要这种结果? 因此王巨越想越恼火,继续斥责道: “汉朝乃是凡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那怕五胡乱华之时,面对着胡人的铁甲精骑,中原各大门阀仍高高在上,我们虽一时末落,仍是这世上最文明的人种!你们虽厉害,仍是一群不开化的蕃胡!甚至逼得北魏主动学习汉礼、穿汉服以至迁都,主动与汉人融合。到了唐朝,更是万国来朝。然而我朝呢?祖宗家法重内虚外,乃是重视内治,重视民生,而不能象唐明皇那样穷兵黜武,贻害百姓,好使国家得以久安。然而祖宗是让我们窝里横,对内无比凶狠,对外软弱得差一点要磕头的!” “孙固,我知道你不服气。为何不服气?无外乎我对外强硬。今天一再挑衅,实际原因更简单,就是我手中也有几条船!但我就是再一无是处,从我进京后,近半年西夏人有没有胆量敢入侵了?你凭什么一再挑衅我啊!一个心思龌龊的老东西!” “来了,来了,”许多中年大臣心中想。 老王则是拧紧眉毛,欲哭无泪。 这都是神马,老东西都吼出来了。 赵顼也表示头痛。 孙固今天表现是太过份了。 然而王巨同样嚣张无比。 你们都是宰相唉,这成何体统哪。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说:“来人,将王巨与孙固送出宫去。” 你们好回家去休息休息吧。 王巨回到家中,张铨之问道:“子安,张行观他们进宫,谈得如何?” “不提了。” 孙固固然让王巨骂得狗血喷头,王巨自己也同样气得不行。 王巨将事情经过说了说。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还记得去年年底我说过的吗?官家想要改制,为何改制,就是想权利集中。” 元丰改制从去年就开始提上议程了,改制的原因则是原来宋朝官制层层掣肘架空,产生了严重的冗政。 出发点是好的,如果王巨想做事,更需要这次改制。 因为皇权会集中,相权也会集中。 然而想到了改制与蔡京,王巨又不知道这次改制是好是坏了。 如果皇帝勤政,宰相英明,那么这次改制无疑是一次进步,多少也杜绝了宋朝严重的冗政弊病。然而皇帝如果疏政,宰相又是蔡京这个家伙,反而贻害无穷了。 于是王巨一直没有表态。 但这次改制的实际意义,还是赵顼想回收一部分权利,加强皇权。 然而这个权利是看不到摸不着的,难道两府宰相一起不做事,将所有政务交给赵顼去处理。赵顼可没有朱元璋那本领。 只要赵顼不处理,而继续让两府处理,那么这个权利实际依然还在两府宰相手中。 因此改制是必须的,平衡也不能忽视。就象现在的两府,东府除了老王外都是激进派,西府都是保守派。不但在两府,这种平衡在各个部司都能看到。 王安石变法不能说一无是处,最少解决了国家困难的财政,虽然有许多弊端,但也打击了一部分原有的弊端。但问题是因为他的变法,使得整个士大夫阶层分成两派。 因此不管那一个人做事,都会被无穷的放大。 而赵顼自己为了强加皇权,带头玩平衡,这让王巨如何做事情? “官家不是很信任你吗?” “官家算是信任我吧,可官家不信任孙固?他是官家的老师唉。” 张铨之无语。 “对了,其中有一个眼睛特别大,眉毛很浓的中年人,他叫什么名字?” 张铨之回想了一下说:“子安所说的人大概就是团进达,这小子,我回去后一定好好教训他。” 今天皇宫里那怕站在最后面的大臣,也是一个中层京官,能在那场合胡闹吗? “无妨,他颇有胆色。” 为什么在他所制订的二十条官员守则里,刻意写了准许民告官,并且对其保护。就是想打破让王巨痛恨的尊尊与官本位思想。 因此王巨反而很喜欢。 王巨想了想又说道:“未来可以将他放在检查组或者刑部里做事。” 他对赵顼说,将合适的人才放在合适的位置,事情就做好了。 但在宋朝很难做到。 特别是现在的士大夫,个个都是全能人才,能文能武,还懂水利、农牧业、商业经济…… 不过在彼岸王巨则能实施他这种想法,未来基本的机构还是唐朝的六部制,六部或六曹。 但吏部的官员必须有识人的能力,有处理政务的能力。礼部的官兵必须学问好,有操守。兵部的官员必须在军事上有所善长,而不是孙固之流。工部的官员必须在“奇技淫巧”上有所善长,懂水利农业。户部的官员必须数学好,有经济才能。至于刑部的官员则必须要刚直不阿。 未必所有人都用对了,但至少比宋朝这种全能人才要强得多。 “也行,子安,经此一闹,官家会不会将你贬出朝堂?” 王巨摇了摇头。 不提彼岸还没有搭成协议,自己还没有提出齐商税呢,况且自己贬下去,孙固也要贬下去了。 忽然王巨肚子传出两声古怪的响声。 王巨笑了笑,对外面说道:“妃儿,替我拿点吃的来。” 正要坐下来吃东西,小黄门来了,又宣王巨进宫。 王巨只好重新进宫,然而脸上神情十分地不满。 原来王巨与孙固两人被送出宫,后面宫膳也端了上来,那就吃饭吧。 宫女在端酒菜,这些个海客就开始了嘀咕。 大约在海上呆惯了,虽是嘀咕,声音也不小,边上的人都能听到。 开始就问孙固,那人是谁啊。有人就回答,大约是西府的孙相公。 相公啊,其他海客们一起面带忧色了。 他们是商人,孙固是宰相,两者地位悬差太大,如果孙固要对他们下黑手呢。 于是沉默一会,就有人说,知足常乐,我们不要移民了。 又有附和,是啊,那些金子我们也不捐了。 边上所有大臣一起竖起耳朵,彼岸有一个储藏量很大的金矿,许多人也开始知道了。捐金子啊,那个大臣不来了精神。 这时另一个海客又说道,那么少保怎么办? 少保虽对我们有大恩,但我们应当也还清楚了吧。 大家都懂的,少保就是王巨。为什么王巨对这些海客有影响力,无外乎有两条,在这些海商里,王巨与延州十家商户船队占据着一定数量。 当然,这次延州十商户不会派人来的。 一是为了避嫌,二是来了,必然会被人多次问询,都好奇啊,王巨与他们手中究竟掌握了多少船。 事实为了防止别人盘问,十家商户同样全部迁徙到海外了。 并且经过这么多年发展,海外也陆续出现了一些繁华的中小城市。况且他们做为创始人之一,有的进入权利中枢,有的再创业,当然,还有少数子女仗借着每年有大量分红,开始安于享乐。 这个不管的,只要不为非作歹,怎么享乐都成,反而这是刺激消费的好现象。 其次就是这些海商正是王巨指点,前往彼岸,才有了今天规模。 然而恩情终有尽时,特别是王巨南下时,他们捐助了那么多钱帛,如果王巨要求过份,导致他们反感,王巨对他们就没有影响力了。 总之,孙固这一折腾,大约使这些海客都产生了疑虑。 原先赵顼准备宫宴后,再问一问彼岸的其他情况,然后就势双方谈判好,搭成协议。然而因为这种疑虑,这些海客吃完饭,便以劳累为名,起身告辞了。 “太没有礼貌了,”吕公著恨恨地说。 你们这些商人,将皇上,将我们当成了啥。 然而怎的,难道因此将他们抓起来斩首示众吗? 没有办法,赵顼只好又让小黄门将王巨召进宫。 王巨听完后,说道:“陛下,他们都是海商,常年的在大海上飘泊,都是一群悍不畏死之徒,而且又再三向朝廷捐助了那么多钱粮,然而孙固今天种种,无疑是让他们失望了。致命的是孙固乃是朝廷宰相,让他们怎么去想?” 仅是一句,所有人一起回味过来。 人家怕死,还会在海上漂吗? 况且他们家人一起转移到彼岸,能联系的可能就如王巨所说的血脉,因此感到不公了,于是一起恢复到桀骜不驯本色。 就是这么一群人,生气管什么用。 冯京说:“斯文扫地。” “冯公,他们是商贾,何来的斯文可言。大不了朝廷不委派官员前去管理了,也不指望利用他们得到大量金银了。” 这么行? 那么多百姓,那么大疆域呢。 况且没有了金银,未来的那个“不加赋税而国用”的银行司怎么办? 冯京嘴张了张,终于不作声了。 王巨又冲赵顼说道:“陛下,祖宗家法乃是重视内治,重视民生,因此说齐人,而非是宁赠友邦,不赠家奴。所以臣对孙固这种下贱行为感到了不满,言语有些激烈,还望陛下宽恕。” 孙固好歹是宰相,朕的老师,老东西出来还不够,下贱又来了,还要朕宽恕。赵顼心中郁闷地想,又无力地挥了挥手说:“这件事就不要再说了,那些海客怎么办?” “臣去驿馆问一问。” 王巨又去了驿馆,诸人看到他十分开心。 王巨努了努嘴,让两人站在门口,不让他人进来,这才说道:“你们今天做得不错。” “少保,那个孙相公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是文彦博派系的人。” 王巨未多做解释,但只一句,大家就懂了,王巨的政敌,能不刁难吗。 王巨又问了问彼岸的情况,最后说道:“诸位,今天我与陛下搭成协议后,你们最好少做滞留,两三天后就回去。” 不是回彼岸,而是去杭州泉州。 但大老远的来到京城,总要让他们转一转吧。 王巨说完,重新返回皇宫。 他说道:“陛下,臣与他们大约谈好了,他们提出了三个要求,第一个要求便是市舶司榷买时价格必须要公道。” “王卿,朕也派人查问此事,当时那些新物事出来后,市舶司的官员也不知会卖出多少价钱。” “然而最后市舶司低价榷之、高价售之后,并没有做任何表态。” “这个……” “其实就是钱帛已经进了内库,再也拨不回来了,于是装聋作哑。这使得臣又想到了介甫公执行市易法时,市易烧酒与竹纸。以前延州十户商贾乃是感谢臣之支持,这才有了种种捐助行为。这是义举,但不是他们的责任。为何介甫公定了那么低的价格,并且那么大的数量?” “王介甫也是好心,以使更多士子用上便宜的竹纸。” “但他有没有想过,成本几何?产量几何?难道为了士子能用上更便宜的竹纸,十家商户就应当破家荡产吗?陛下,我们大宋商贾觉悟心能达到如此高度了?也许介甫公是好心吧,但为什么挑上烧酒作坊与竹纸作坊?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两个作坊有臣参与,为了仕途名声避嫌,臣不能有所怨言。以前多次捐助,说明十家商户有善心,有善心执行低价购买就会很容易。” 还是那句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杭州市舶司的相关官员也是抱着这个心态,诸海商们多次捐助,有善心,所以明知道价格出得很低,依然默不作声。如果官员们都抱着这样的心态,谁敢做善事哪?再说,那个香水与正气膏还能勉强算进榷香里,然而那种计时仪器能算进榷香范畴吗?” 赵顼终于有些动容。 以前在他心中想的是,这几个市舶司官员与宦官虽有错,但也是为了内库收入着想的,所以也没有处罚。 哪里会想到此节。 “所以那些海客提出要求,非是榷香范畴,市舶司不得按榷香制度和买。属于榷香范畴的,必须享有与大食商人同样的待遇,双方洽谈价格,如果价格出得过于低贱,他们有权不出售给市舶司。” 这条要求不算太过份,赵顼说道:“朕准了。” “第二个要求就是迁徙百姓,这也是他们弄不懂的地方。现在我朝人烟稠密到了极点,他们迁徙的是赤贫百姓,对我朝有百利而无一害。可为何我朝做了种种限制?好不容易彼岸安定下来,略有一点气象,朝廷又要委派官员前去接手了。就是国家,也要有点脸面吧。” 这句话说得太厉害了,赵顼脸上火辣辣的。 “臣就对他们说,陛下放宽移民限制了。但移民数量太多的话,必引起各地方骚动,因此必须还要做限制,每年移民户数不能超过三万户。” “这个数量还有点少啊。”蔡京拍马屁道。 现在他看出来了,王巨这样闹,都能平安无事,还不乘早结好之? “蔡检正,你不懂。看上去我朝这些年每年增涨二十多万户,如果限制在三万户以内,还是不能解决我朝人口危机。然而你有没有想过?去年全国州县统计出来,除交趾云南两路外,客户达到了四百多万户,实际他们几乎全部是赤贫百姓了。这还不包括大量流民隐户,有些极贫困地区,百姓为了逃避税赋徭役,到了老年时,白发苍苍,还盘着童子髻,我没有成年,我不算丁……” 这个冷笑话可不好笑。 吕公著微微叹惜一声,这小子脾气很不好,但不得不承认,在爱护国内百姓上,这小子确实做得不错。 “因此我朝真正的赤贫户可能接近了六百万户,如果朝廷不做限制,那么说不定这些胆子大的海商们一年能鼓动十万户百姓迁徙。当然,就是每年行徙了十万户,对我朝也不会产生任何妨碍,甚至反而是在替我朝减轻压力。然而他们财力终是有限,每一户百姓迁徙过去,占用海船运货空间,这就是无形的成本。迁徙过去后,还要安置,最少替他们搭一栋能遮风蔽雨的茅屋,要提供他们吃喝,工具,种子,如果是畜牧业,还要贷给他们牛羊。并且周边有许多土著人,因此还要发放武器,进行训练。如果是三万户,以他们收入,能安置得很好。如果是十万户,并且是每年十万户,他们财力必然跟不上了,那么就无法妥善安置。一旦发生这种局面,这些迁徙的百姓过去后,举目无亲,那就惨了。” 实际是如果每年都迁徙走大量百姓,还不知会引起多大的争议呢。 因此王巨估算了一下,三四万户大约就是大家的底线所在。 然而换成他这种说法,多好听哪。 “王卿此言极是,他们有没有同意?” “大多数人同意了,真不行,再放宽五千户,想来他们也就不会再反对了。” “朕也准了。” “他们最后的要求就是朝廷可以先行委派少量官员,以便有一个磨合期,因此只能向朝廷提供人口最多的六处定居点置州,每州朝廷只能委派知州、通判与判官三名官员。这一条臣替陛下做主当场答应了。” 原来是五个定居点的,现在变成了六个定居点。还要怎的? 因此赵顼同样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这十八名官员选谁去,也让他感到有些头痛。 王巨又说道:“他们还提出,如果朝廷答应这三个条件,每年会向朝廷捐助十五万两黄金,或者相当于十五万两黄金的银子,或其他商货。” “当真?”赵顼欣喜地问。 其他大臣同样动容。 别看宋朝现在财政收入高得怕人,但这不是纯收入,还有一亿多支出呢。就象免役钱与宽剩钱,合在一起一千多万贯,很多,然而它是毛收入,还要拿出大量钱帛支付胥吏衙前的薪酬,因此纯收入不过是余下的宽剩钱罢了。 其实从朝廷执行王巨建议后,财政已经开始扭转,再到王安石变法。然而如果从财政急剧增涨的熙宁四年开始计算,直到去年年底,每一年纯收入不过勉强达到三千余万贯。 十五万两黄金的价值是三十亿文,折成贯则是三百六十多万贯! 几乎相当于青苗贷的收入,这些年平均纯收入的八分之一。 能不让赵顼感到激动。 他不由兴奋地走了几步,又问:“王卿,你有没有问那个金矿的产金量?” “每月能出产两万多两黄金吧,然而终有尽时,之所以他们有这个承诺,不仅是彼岸的金矿,还有通过贸易能换来大量金银。” 实际那个脉金矿产量真的很不错,最高峰达到了三万两。而且经过进一步的勘探,估计储量大约在三百万两左右。可能会产生很大误差,但也让大家很开心了。 不过王巨倒没有太激动,如果是这个储量,连一百吨都没有,只能算是中小脉金矿。 想一想后来门茹的那个奥尤陶勒盖铜金矿储藏量吧,铜储藏量达到了近四千万吨,金储藏量达到了两万余吨,折成宋朝的两,则是五亿多两! 不要问那个矿藏在辽国境内,如果能找到的话,以辽宁那个可怜的经济量,金铜也就是一种金属罢了,因此必然大部分流通到宋朝。铜币足够了,金本金也足够了。 但只是想一想罢了,以现在的找矿技术,可以说是百分之五的技术,百分之九十五的运气。 上哪儿找去。 就是找到了,也未必有那个技术开采出来。 不过赵顼还是很激动,这等于是将六成的金子捐出来了,还有余下的金子,当真开采不要成本,冶炼不要成本,特别这个金矿与宋朝的河金不同,它与铁矿石参杂在一起的,冶炼难度更高。 做人不能太黑心的。 “陛下,虽然他们久在大海上飘泊,养成桀骜不驯的性格,但扪心自问,虽他们有种种缺点,却是爱国的好良民啊,望陛下善待之。” 事实是如果孙固还在这里,也不得不承认王巨这一句。 三百多万贯财富啊,说捐就捐了,而是不是捐一次,这个一旦搭成协议,那是每一年都要捐的。 盐铁判官韩忠彦小声地说了一句:“是啊,就是买人,也将三万户百姓买下去了。” 宋朝律法是禁止任何买卖人口的。 但人贩子彼彼皆是,特别是贩卖女口与孩童现象,就连桂州知州萧注这样的高官,还让手下替他公开贩卖人口谋利。 以及各种变相的买卖人口,例如豪强想要剥削佃户,便借助贫困百姓困难之时,向他们发放高利贷。欠我钱了,家中女子就要押在我家中做奴婢,至于丁壮则成为我家的长工,什么时候将欠账还清楚了,什么时候才给你们自由。 这个利滚利的高利贷能还得清楚么? 所以朝廷对此也没有办法。 如果按照买卖人口的价值来算,一户人家的人口能值多少钱,打算两个孩子,两个妇女,如果是老妇根本就不值钱了,两个丁壮,如果是老年丁壮同样不值钱了。因此平均下来,一户人口在市场上的价值不会超过六十贯。 三百多万贯,能买六万户赤贫百姓了。 然而账能这么算吗? 并且经韩忠彦这一歪楼,海客们不是善举了,而是向朝廷购买下来这三万户! 当然,韩忠彦对王巨同样不抱有好感的,不就是俺们韩家有几千顷耕地吗,值得你天天唠叨? 第735章最暗黑(上) 算不算买人呢? 王巨有N条道理可以替自己辨解,但他没有,只是看着韩忠彦淡淡地说了一句:“韩判官,说得好啊。虽然十五万两黄金乃是一笔不菲的财富,国家未来更需要储备大量金银。然而做为国家得要维护国家的名声,陛下,看来是臣做错了。等会臣出宫,对他们通知,让他们不要捐助这些金子了。” 韩忠彦差一点噎死。 老王与李承之同样不满地看着韩忠彦,心中想,你这个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赵顼也不满,他不悦地说:“韩卿,此乃海商们的义举,就勿要攀附了。” 如果非要歪楼,什么好事儿都能说歪了。 然而出忽赵顼的意料,王巨却又说道:“陛下,不过韩判官说得对,它也能算上买人。” “王卿……” “陛下,且听臣说。” “去年臣得到那个金矿消息后,立即禀报了陛下,也曾说过,那些是海商们派人找到的,又在彼岸,朝廷不可强取之。不过我朝始终是缺乏金银的,并且银行司的本金就是金银。因此这个金子对我朝十分重要,然而得用好方法,一是劝说他们扩大贸易,将金子换回来,二是劝说他们捐助。” “为什么臣能有劝说他们捐助的把握,两个原因,一是他们本心不恶,最少他们去彼岸积攒了一些财富,臣在中间多少有着指导之功。二就是韩判官所说的买人。” “为什么年年捐助,陛下,想迁徙百姓没有那么简单的。人口越多,田地越紧张。那么主户就越容易收取客户的高租。这才是当初木棉司广迁百姓去南方种植木棉,下面豪强一起反对的原因。贫困百姓一起迁徙走了,主户那来的佃农替他们耕种,为了挽留佃农或工匠,他们只好降低租子,或者提高薪酬。” “于是他们在下面很不满地造谣、煽风点火、惹事生非。士大夫往往不知道,随着附和。章子厚面对这些反对声音,无奈了,只好找到臣。臣当时还在军器监,不便出面,不过替章子厚出了一条主要,设置邮驿司!让迁徙的百姓通知与故乡的亲人通信,让他们自己说,到了南方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这是熙宁变法里的一个亮点,不但节约了朝廷许多支出,还安置了一些因伤退伍的士兵,同时因为各邮驿可以通过汇款寄信方式赚取利润,各邮驿也能渐渐饲养一批驴马,使得一些不在要道上的州县与京城通信速度得以提高。 并且随着海外迁徙,汇款利润也迅速增加,正是这个基础,后来朝廷才成功地在几十个繁荣的城市,迅速推出了飞钱司。 虽不及榷酒之利吧,但如今一年也能替朝廷增加近两百万贯的收入,并且养活了许多人。 但还有许多人不知道乃是王巨的提议,听后感到十分惊讶。 王巨继续说道:“这才压住了部分反对声音,这是朝廷第一波大规模的迁徙百姓。再到彼岸,开始时以是泉州为方圆迁徙百姓的,那时臣在泉州担任知州,又广置相关的作坊,扩大贸易,用此与各州商贾大主户默契地搭成协议,于是成功地迁徙了第一批百姓。随着就是熙宁旱灾到来,那时无论迁徙多少百姓,各个主户不会反对的。” “然而到了交趾则不行了,因为旱灾过去了。正好有人弹劾我在南方伤害了土著人与交趾人,于是臣提议,将他们一起运回长江两岸,用他们与各个主户进行默契式的交换,这才将大量百姓迁徙过去。” “陛下,其实想迁徙百姓真的很难,难不在赤贫户本身,而是在主户。不错,降低了佃农的租子,提高了城坊户工匠的薪酬,更利于国家稳定。然而这些主户看到的只是他们的收益,哪里会顾得上国家稳定不稳定。” 实际宋朝还好一点,特别是明朝。 电影《大明劫》里有一段,李自成的起义军都兵临城下了,孙传庭为了筹备兵饷与粮草,不得不向当地的豪强、阁老们化缘,豪强就算了,阁老可是退休的明朝大臣,然而这些人就是不同意。 这段非是虚构,在史上确实有原形典故的。 其实也不用化缘,即便那几年是小冰河引起的特大旱灾,如果诸豪强贪婪心少一点,大家一起出一点力,捐助大笔粮草,调往陕西,就是李自成想要谋反,会不会有百姓跟随之? 当然,最后结果是大家一起完完。 所以这在上面,美帝做得比较好,甚至王巨还拿来引用,那就是做捐款抵押税赋,用此诱导富人们行善积德。 王巨没有管大家心中如何想,继续说道:“一旦海客们再次大规模迁徙百姓,必然会引起更大的反对声音,这些声音传到朝堂,那么诸士大夫不知真假时,国家又没有管理起来那方土地,必然就会有许多士大夫随之附和。然而有了这些捐助,则会让许多忠于国家的士大夫支持,至少让他们犹豫不决。方才臣去驿馆时,同样也说了这些道理。有的海商们以为十五万两黄金捐得太多了,我就说了一句。当年曹利用与辽国谈判,搭成三十万岁币,有人认为很重,然而真宗与寇莱公却说,不重不足以买安。一样的道理……陛下,不是讥笑朝廷,更不是讥笑陛下,买安是买的少数大臣的安。” “站在这个角度,它也能算是买人吧。” 这说得太沉重了。 即便许多人不乐意,也不敢反辨了。 比如韩忠彦,他敢反辨吗? “东汉亡于张角,为何张角危害那么大,不仅是外戚专权,宦官专政,主要还是豪强的兼并。唐朝后来虽然衰微,然而不能称为灭亡。之所以亡,是亡在黄巢。黄巢为何危害那么大,还是豪强的兼并。庶民活不下去了,只好造反。我朝人口稠密如此,兼并也越来越严重。这次迁徙不仅对海客们有利,甚至关系到国家能不能长远。” “而且不仅如此,诸位当中,有许多没有主持过一州财政,或者在朝堂也没理财的经历,所以往往不大清楚。不仅是这十五万两黄金的捐助。只要朝廷向他们稍稍释放出一点善意,这些海客又会让市舶司抽解商货。他们规模极其庞大,只要他们让市舶司抽解,这同样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并且还有一笔收入,属于内库的榷香。” “朱初平上书,说琼州岛的榷香成了百姓的杀人香。为何?我刻意到坊市上问了一下,上等沉木香,在京城一两价值两到三贯,最下等的也在一贯以上。然而琼州岛上的科配价格一两只有一百几十文。并且因为它贵重,容易携带,运输成本低得可怜。只要这些海客将所有香料玉石交给内库经营,又何须去剥削琼州岛的百姓?何为不加赋税而国用自足,这实际也是一种不加赋税而国用自足。” “陛下,臣所说的就是这些了,臣只吃了早饭,到现在肚子还是空空如也,请让臣回去吧。” 肚子空空如也?粗鄙啊粗鄙,吕公著心中想到。 赵顼啼笑皆非,道:“王卿,莫急,朕再问一个问题,这十八名大臣如何挑选?” “满足这几个条件即可,一不能懦弱文弱,文弱了,到了海上必会晕船,懦弱了甚至都不敢上海船,而彼岸民风极其剽悍,如果懦弱了,震慑不住,还不如不去。二作风清廉,彼岸并不是一片荒芜的所在,实际海商们挑选出来的六个定居点,确实是彼岸最大的六个定居点,也有了一些小型城市的雏形。然而彼岸百姓对官员往往比较痛恨,做为海商更是要防止下面各管事贪污,因此对官员的要求十分高,这才有了那个干部守则。如果作风不清廉,去了那边,必会被驱逐回来。三是要有能力,那边的临时官员都是从各家船队里挑选出的管事精英,不但精通商贸,而且这些年百姓的安置治理,让这些精英积累了大量经验。就是放在我朝,除了没有科举资历外,也可能会是极其优秀的官员。如果能力不强,不但自己会成为一个空壳,也丢了朝廷的脸面。” “王子安,这样的官员,我们大宋也需要啊。”王珪愕然道。 “未必,就象我,或如章子厚,都是这一类的官员,然而因为作风强硬,却未必得到主流士大夫的认可。陛下,也勿用担心,反正是试验与磨合。真挑不出这种官员,还有一种官员,那就是清静的官员,只要去了彼岸不要惹事生非就可以了。先行将朝廷即将来接手的印象传递给彼岸的百姓。” 前者的官员……那真不多。 但后面的官员不要太多。 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又开始了正式洽谈。 王巨避嫌没有参加,是由老王与吕公著主持的。 不过基本上也就是王巨所说的,误差就误差在原本海客们只准备捐助十万两黄金,并且金子已经押运到了杭州。 十万两黄金也是好的,王吕二人大喜。 不过让王巨增加到了十五万两黄金,所以这些海客承诺,这拖欠的一部分,用秋后从倭国哪里得到的银两弥补,不足部分明年一起带到杭州,交给朝廷。 那还能说什么呢? 看着他们离去,在政事堂里,老王说道:“晦叔,王子安脾气很不好,但爱国之心,无几人能及之。” 这个拖欠证明是王巨生生加了五万两的,但不是与王巨无关,恐怕提了五万两,王巨与延州十家商户最少得损失一万多两。 吕公著也略略叹惜:“他主要经历是在军旅,所以脾气不好。” 也就是说王巨行为粗鄙,不象其他士大夫那样“温文尔雅”。 但第三天又发生了一件让大伙哭笑不得的事。 第三天是常朝,宋朝早朝共分为两种,一是大朝,差不多的京官都要去。二是常朝,只有重要的官员才有资格参加。 但就是常朝,也有两三百名官员了。 等到群臣无事可奏,就要散朝时,王巨恭恭敬敬地走出来,说道:“陛下,臣听闻王公与吕公与海客们商议好了,这意味着彼岸从此就正式成为大宋疆域。因此大宋的地图必须得重新改写,这是臣献上来的新大宋地图。”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厚厚的布帛,然后将布帛摊开。 现在的宋朝好大…… 不仅新得到了云南路与交趾路,特别是海外。 东到新西兰、斐济,为什么跑到斐济呢? 因为东边还有更大的大陆,当然,那边更难征服了,第一是那边开始出现了一些文明比较发达的国家,其文明程度可能比原先的吕宋岛文明程度还要高,象墨西哥半岛上的文明,差不多能与三佛齐相比了。 有了相当的文明,武器就会更先进,而且也意味着有了大规模的军队。再加上地利人和的优势,想要征服,会很困难的。 其次就是太远,不仅远,而且中途罕有岛屿,这无疑增加了供给的困难。 所以滑到了斐济,并且今年还会派一些船队继续向东寻找一些较大的岛屿,然后派少量百姓前去开发,当成未来的供给点。 反正王巨不去打主意,三百余年后,哪里就会成为白种人的天下了。 往西则到达了弗罗勒斯海。 再往西就没有办法动手了,因为再往西已经出现了一些强大的国家,文明程度也比较高。 不过各支船队通过贸易的方式,同样也在他们身上谋取了大量利润。 现在一半以上的香料,就是从弗罗靳斯海西侧的一些国家换来的,包括爪哇群岛上的几个小国。 但这片地区面积也非同小可了,整整九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所以大伙看后啼笑皆非。 这真是宋朝疆域吗? 不过赵顼看了却很开心,如果这不算宋朝疆域,那么西域算不算唐朝疆域,至少这片地区是汉人在治理管理吧。 其实真不大好说。 就是到了现在,这片广大的地区,开发的面积也不足百分之二,甚至大量的中大型岛屿也因为缺少百姓,也没有派人去占领。 至于未来算不算宋朝的疆域,则更不好说了。 不过暂时能满足一下赵顼的虚荣心吧,因此也高兴地收下它了。 于是赵顼又将这些海客们接到皇宫,设宴款待。 是单独设宴,没有邀请任何大臣到场。 不过傍晚时王巨就听到两条消息。 第一条乃是赵顼赐了这十几名“代表”官职,非是有实权的差官,全部是职官,然而虽是职官,官职品阶很高,张行观更是赐予了正五品的朝奉大夫之职。 不要以为这个正五品官职不高,因为它关系到了薪酬,因此往往不轻易迁授。 就象去年调到广南担任桂州知州的张颉,原来在沧州时只是屯田郎中,一个从五品的职官,因为桂州乃是广南西路的首府,又在南方,比北方更苦,这才授了张颉这个朝奉大夫。 然而王巨却估计,到了张行观头上,恐怕不是职官,而是变成了阶官,有阶无薪。当真向张行观发放正五品的薪酬福利啊,那一年得要上千贯的…… 第二条则是科举。 王巨没有怎么说,张行观也只是隐约地说了彼岸也兴办了教育。 在古代对教育很关心的,于是赵顼认真地询问。 朝廷马上就要委派官员前去了,张行观也不隐瞒,问了,也就答了。 那边迁徙的都是赤贫百姓,能有几个百姓能认识字的。 然而迁徙过去的百姓,不仅是种田的,那能为海商们赚取多少钱帛。 当然对农业也要重视,它关系到几百万百姓的肚子。 不过更重视的乃是各种工商业,如一些特种植物的种植,制造香水的花卉、香料、水果……畜牧业,铸造业,纺织业,矿业等等。 有许多行业必须要求百姓识字。 迫于无奈,他们从中原聘请了许多末落的文士前去担任教授,然后兴办了一些学校。 然而与中原不同,这些教授是官府发放薪酬,学士只要付出书本、笔墨纸砚的费用就可以了。 所以在这个政策刺激下,许多百姓将子女送入学堂读书。 赵顼听后,立即说了一句,准许彼岸五十名举子名额,省试时提前一年向彼岸通知,让他们来京城参加省试科举。 张行观心中郁闷,彼岸也学经义,但经义只当成识字的手段,实际以实用性比较强的数学为主。 这也是必然,在他心中彼岸不是宋朝的,而是王巨的。 数学才是王巨最拿手的学问。 然而这样,到京城来能考好么? 王巨听张铨之说完后,说道:“这是官家想拉拢的,不用管,如果朝中大臣不反对,到时候就挑选五十名学子来科举,走一个过场吧。” 张行观一行人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随着就回南方了。 但不是主持贸易,事儿可不少。 朝廷虽然放开了迁徙百姓,但与交趾的那次不同,官府不会动员的。 因此得派人四处动员,以便让更多的百姓主动前来几个市舶司,秋后上船,带到彼岸。 这个任务是比较困难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动员,动员得不好,说不定就会被当地的主户勾结起来,暴打一顿,甚至连性命都要丢掉了。 但对于这种情况,去年就在安排了。 不是派嘴巴好的人去宣传,那是行不通的。 于是从彼岸挑选了许多百姓,让他们回来,亲自现身说法,但为了他们安全着想,让他们随身带着非制式武器,而且所到之处,必须成群结伙,以防万一。 但张行观一行人也要居中侧应的,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就是各市舶司所在点的准备,宋朝比前面所有朝代都富裕,但不是所有人都富裕,富人富得怕人,家产能达到几百万贯,甚至上千万贯,穷人却穷得连饭都吃不饱。 而且现在正好是夏麦未熟之时,也就是古代闹春荒的时候。 一旦听到这条消息,必然从现在起就有许多百姓开始向各市舶司流动了。 然而现在船只无法南下,因此得准备大量粮食,草棚,并且这些草棚还要分散开来,以防有什么恶疾传染。 这又要准备大量草药,还要安排人手,每天熬姜汤当茶水,最少得禁止百姓饮生水,并且还要安排一些隔离区,聘请一些医术好的大夫…… 地方上有什么瘟疫,那是地方上的事,如果在各港口发生了大规模的瘟疫,那就是海客们的事了。 并且人口越集中,这些传染病就越容易发作。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吧。这才是头等大事,比准备粮食还重要。 这些是为迁民准备的。 然后就是贸易。 搭成协议后,大量海船也正式北归了。 各市舶司终于又得到大量抽解了,内库也得到大量香料玉石,以及那些香水了。 但实际今年仍有许多走私,只是走得比较隐秘,走私所得是用来支持章楶的,但因为随着彼岸规模增加,贸易量也随之增加,在账目上看不出来,至少与前年持平的。 这些自有人主持,王巨不会亲力亲为。 于是更引人注目的齐商税开始…… 王巨第一步就是整顿,他与李承之以及南方的薛向联手,生生取缔了三分之一的场务。 如果换在免役法之前,可能会遭到许多地方官员的排斥,没有场务,能征得充足商税吗?然而有了免役法,另一个隐形支出就出来了,那就是各场务胥吏的薪酬。 不仅是这些胥吏的薪酬,那一个场务没有纠纷,这时就要出动衙役与官兵了。 因此每取消一个场务,实际也减少了当地官府的支出。 同时明文规订,任何商货只准备征收一道往税,无论是供货商还是购买商,只要一方交过了这个往税后,凭借手中的朱抄,任何场务与胥吏就不得再征第二道往税了。 接着是过税,本州之内只能征得一道过税,本路之内,只能征收两道过税,全国之内,只能征收三道过税,至于彼岸的贸易,继续按照市舶司的制度去抽解或专榷。 并且任何胥吏不得以任何形式勒索商贾,如有违者,轻则笞杖,重则黠字流配。 同时王巨又与李承之共同著写了十五道胥吏守则,然后印刷出来,向所有胥吏发放。 开始这一步,大家都没有反对。 这不是王巨第一次整顿了,去年就整顿了科配与公使钱。 而且针对的仅是胥吏,而不是各个有来头的商贾,因此许多大臣不会产生太多的排斥。 再说,就是没有王巨去年亲眼看到李老汉的一幕,大家也清楚,宋朝下面各个场务确实太混乱了。 就是有的人对这十五条胥吏守则表示狐疑,对付胥吏可以,别将海外的那二十条干部部守则拿出来啊啊啊! 那可要命了。 这不可能的。 但在这次整顿中又发生了一件事。 赵顼将重臣又召到了延和殿。 如今延和殿几乎代替了原来的政事堂,成了议事最多的场所。 开始时赵顼问了一下王巨、李承之整顿场务的情况。 其实在场的人,只有他与王巨清楚,整顿场务仅是第一步…… 但第一步必须做好了,才能为后面一步打下基础。 王巨与李承之分别做了回答。 赵顼额首,又问:“王卿,那个旅行社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王巨很早就提出发展旅游业。 但大家都没有太注意。 而且现在交通落后,风景好的地方,往往也是山高水远的地方,万一每一年死上几十个人,那么不但没有功,反有罪了。 因此即便飞钱司创立起来,即便可能会发展经济,但大家对这个旅游业都自动冷处理了。 朝廷不管,王巨自己儿玩了。 于是经过两年的筹备,这个旅行社出来了。 它的主线就是从京城开始的,然后顺五丈河东下,直奔泰山,或者直接从汴水下扬州,但两条道终点皆是扬州。从扬州又开始分岔,一条直奔江州、岳州,一条是下苏州,直达杭州,再从杭州绕到江宁,然后达江州岳州。再从湘水,顺灵渠达桂州,直奔云南路。从大理城再分开,一条是王巨回来的道路,一条是从乌蛮去成都的道路。 也就是这条旅游路线,几乎将宋朝囊括了大半,五岳能看到四岳,沿途更有许多瑰丽的风景区。 但不是一定要百姓来一个全国游的,在这条主线上,可以分成若干旅游路线,用来短途旅游。 可这个主线必须明确的。 想要安全,必须雇佣最好的车夫船夫,用最好的车辆与船只。沿途吃喝穿住,与带领参观的导游,同样得准备好。一些偏僻的地区,还要聘请退伍的士卒做护卫,以保护游客的安全。 所以在时间有限,人手有限的情况下,也只能准备这条主线了。 王巨没有出面,但主持的几个管事都是王巨在广南聘请过来的傔客。实际也不用调查这几个管事的来历,都知道肯定与王巨有关系的。 对此,大家都睁一眼闭一眼,反正出了事,与他们没有关系。 然而让赵顼与大伙不解的就是费用。 游客得准备相关的费用,何谓旅游,是吃喝玩乐的,或者加上王巨所说的高大上之语,开阔百姓的心胸,见到大宋的强大繁荣,培养他们的爱国心…… 得准备多少费用,各旅行社也给予了一些提议。当然越多越好了,不过少能少到什么地步,才能尽兴,这就要旅行社给顾客提供参考了。 但这些费用的准备,始终装在游客口袋里的,不是交给旅行社的。 至于交纳的费用,则是保险金。 根据路途的远近难易,每一人交纳十贯到两百贯的保险金,它的用途也就是防守意外发生的。 如果在中途遇到意外死亡,旅行社会根据各种情况与责任,赔偿其家人三千到五千贯。并且如果在旅游途中,发生意外比较爬山时跌伤,治疗费用也全部由旅行社承担,如果导致残疾,则同样根据残疾情况,赔偿三千到五千贯。但赔偿了这个费用后,旅行社就不用再承担任何责任了。 因此这个保险金真的不多,虽然最高的是两百贯,那是针对“全国游”的,一个游玩下来,几乎长达一年多时间,两百贯多吗? 不过在这里旅行社也刻意说明,只负责跌伤等费用,如果本身有什么疑难杂症,或者慢性疾病,旅行社不负任何责任的。并且旅行社要看游客的身体状况,身体素质差的,则不准许游玩一些特殊场所,比如险山或者海拨高的所在,如果不听从,出了事故,旅行社概不负责任。 然后就着这些款项,双方签订契约后,就开始由旅行社带着大家游玩了。 虽然观望的人很多,还别说,居然真有少数胆大、手中又有着闲钱的人,与旅行社搭成契约,开始“旅游”了,甚至旅行社在京城还组织了一个由五十几名游客的团队,开始了雄心壮志般的“全国游”。 这是在京城的,其他一些商业发达的城市,也陆续成立了旅行社,并且引起许多百姓关注与轰动。 但让赵顼他们感到不解的是,除了这个保险金外,旅行社就没有再收任何费用了。 所以一起不明白了,这一路过来,得准备多少质量上乘的车马船舶,同时也必然要聘请大量导游、护卫、车夫船夫,那么从哪里盈利的? 不要说什么保险金,那个根本不够支出,说不定如果运气不好,接连的发生几次事故,保险金都不够赔的。 因此赵顼听到后,立即询问。 他真的不明白啊。 第736章最暗黑(中) “陛下,那个旅行社,不仅是臣主办的,还有其他一些人。”王巨大大方方地答道。 比如段氏兄弟,还有乌蛮、自杞、罗殿以及其他南方地区支持宋朝、平时作风比较好的首领。 这个也能容易理解,创办这个旅行社其中一个重要的作用,便是拉动西南的经济,融合西南,甚至因为游客到来,一些比较好的举止礼仪,也传递过来了,多少能改变西南一些落后的习惯。 所以拉拢了这些人。 而且南方许多地区作风野蛮,也需要当地有威望的首领配合。 至于收入,肯定不能指望那个保险金了。 然而也不是一个无底洞,在旅行社创办之前,这个“合作团体”就已经在沿途各个城市置办或收购了大量客栈、酒肆、商行,商行不仅出售各种商货,还出售当地的工艺品。 但与后世的黑旅行社不同,它不会存在任何宰客或强买行为。 并且才开始游客也很少,这些客栈酒肆与商行的服务对象,仍以当地人为主。 如果价格高了,当地人就不能接受了。 如果游客不在这些酒肆商行里消费,也没有关系,随其便,但不要与团队走散了。但这是不可能的,只要各个酒肆与商行做好了,不故意宰客,作为异地他乡的游客,谁愿意去陌生的酒肆与商行消费。 王巨这样一说,大伙全部明白过来。 也就是利用这些客栈、酒肆、商行的利润弥补其支出。 不过王巨又做了补充。 这些客栈酒肆的设立,不仅是为了收入,还有是质量与卫生。 其实在宋朝同样有各种山寨,饮食卫生更不规范。往往卤肉卖不掉了,第二天那怕变了质,稍稍加工一番,继续拿出来卖。 想一想一旦游客吃到这种食物怎么办? 别人在高兴地游玩,自己儿却躺在客栈里拉肚子,那多郁闷啦。 所以专门设立了自己的酒肆客栈,对食物的卫生制订了种种严厉的要求,就连客栈的床被也每隔一段时间,用低浓度盐水煮沸,再清洗,用来消毒,用此来减少游客在半路上患病的可能。 再就是质量,旅行社带着游客游玩的是异地他乡,商品同样是异地他乡的商品,但各邸店里必然有许多以次充好的山寨货,不可能每一个游客都有这个眼力的。 所以设立了商行,主动替顾客把守着质量关。 要知道现在敢出远门游玩的人,都是极其有钱又闲得蛋痛的人。 因此听闻这一条后,那几十名“全国游”的游客便有许多人询问,如果在他乡购买商货,旅行社会不会准其携带。旅行社负责的管事便立即回答,准许携带,并且在二十斤以下免费替其保管运输,若超过了二十斤,会收取一些费用,但这个费用也不高。 那几十人听后十分开心,立即去飞钱司兑换了大量飞钱,准备去南方时,对精美的各蛮人蛮刀、金丝藤等著名土特产与工艺品开宰。 但商行所赚的利润还是有限的,主要的利润还是由当地百姓所得。 现在游客数量很少,如果变得很多了,必然会让几万几十万百姓得以养活,甚至变得富裕起来。 主要是大家不是太懂。 王巨一一解释出来后,几乎所有人都听入了迷。 因此它的设立有很多作用的,不仅是拉动了许多地方的经济,养活了许多人,同时也利于融合南方,改变西南一些丑陋的风俗。 还有很多作用,就象现在北方人将南方传得几乎达到了妖魔化地步,特别是瘴疠,有那么邪乎吗? 高大上的说法是开阔心胸,使许多人感叹大宋山河的壮丽,让他们更加热爱大宋,这说得有些夸张了,然而会有一点作用的。 并且旅游的繁荣,必然也会使各地的税赋增加。 所以王巨看到朝廷冷处理后,于是自己儿带着一些西南的首领单干了。 但也不是永远亏本,现在大多数人仍不能接收,因此用免费的方式激励一部分人敢于去尝试。 一旦有更多的人接受了它,那么到时候就可以收取少量费用,再加上各城市客栈、酒肆、商行的变相收入,在游客身上,也能直接盈利了。 那怕这个直接盈利很少,但对各地的发展却会起到无可估量的作用。 王巨又举了两个例子。 第一个是朱初平在崖州,看到百姓生活贫困,急了,上书请求朝廷将宽剩钱挪成公使钱,用此来减支百姓的赋税。 但这始终不是办法,国家不征任何税赋,百姓才高兴呢,然而国家没有收入来源,如何运转这台庞大的机器? 所以王巨的做法,就是准许各艘海船在朱崖军那个港口停泊,让他们在哪里补充供给。 仅是一条准许命令,几乎没有什么投资,一下子就将琼州岛经济盘活了。 同时官府也得到了额外的赋税来源。 第二个例子就是以前的旅游业,实际百姓自己也在自发地旅游,就象元宵节京城的灯会,周边有多少百姓拥到京城来观看? 这些人来了,就要吃,要住,要买东西,无形中又养活了多少京城百姓,国家又得到了多少收入? 只是以前大家一起没有注意它而己。 何谓开源,何谓民不加赋而国自用,这同样是一种真正的开源。 不但国家得到更多的税赋,同时还造福了许多百姓,更没有强加任何百姓的税赋。 王安石说了多次民不加赋而国自用,最后是怎么做的? 所以一度时间这八个字成了宋朝最反感的八个字,以至王巨同样说这八个字时,都连带着有一些大臣反感之。 然而现在出现了两项真正的民不加赋而国自用了…… 不是未来的银行司,一个是航海,一个是这个即将拉开序幕的什么旅游业。 于是王巨说完了,许多大臣在思考。 王巨最后才说道:“陛下,而且臣参与进去,一是迫不得己,二是将它带上正轨,毕竟换成官府来主持,往往许多官员害怕多事,于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而做不好了。一旦出现盈利,臣这部分契股就会主动撤出去,将它交给三司或者内库去经营。” 这更加高风亮节了。 也不要怀疑,烧酒作坊就是这样交出去的。 赵顼有点感动地说:“王卿……” 还能说什么呢? 但没有想到王巨又给了他一个惊喜,王巨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陛下,还有蔗糖作坊,当初因为初创,如何经营不是很完善,以及技术等原因,因此臣与延州几个商贾也参与其中。始至今日,无论经营的制度,或者是技术,都日益完善了。故此,我去年就写信给了延州的那些商户,大约还有一个来月,他们就会派人回来,到时候会将它全部交给内库管理。” “王卿,勿用。” “陛下,凡事终有一个制度,国家更需要制度,如果蔗糖作坊由大长公主与一些宗室,还有内库经营,那还算是合理的。然而由臣与诸商贾又参与其中,终是不合制度。”王巨说到这里,又冲四周的官员说道:“不过当时也是无奈之,若是当时就交给内库,恐怕就没有今天的良好盈利局面。” 到了现在,就是孙固都不能说什么了。 王巨经手的各个作坊有不少,而且都是大规模的作坊。 先是玉盐,便卖了。 次之烧酒作坊与竹纸作坊,一个交给了朝廷,一个卖给了高家。 棉花也参与了,不过王巨没有带着商贾分红,而是先带领着内库经营的,后来经王安石收回去,变成了木棉司。 接着便是蔗糖作坊,如今也要交出来了。 未来的旅游社,现在就承诺以后交给朝廷了。 而且这不是变成烂摊子后才交出来的,个个都是经营良好,才陆续交了出来。就是那些便卖的,或继续换成其他的投资,或者乱七八糟地用了下去。 然而王巨本身用费并不惊人,虽不象范纯仁那样节约朴素,但绝对不是奢侈无度,未置豪宅,没有豢养大量美妓,甚至本身都没有什么狎妓行为,更没有天天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等挥霍现象。 甚至有人在想,如果这样下去,海外又开始要派驻官员了,王巨未来会不会将他手下的那些船交给朝廷? 在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差一点瞬间认同了王巨。 赵顼也更感动了。 不过他在这时忽然心中一动。 虽然朝廷即将委派官员过去了,可他们终只抵达六个定居点,看到的也只是彼岸的六片叶子,不能看到整体。 特别是王巨,他在彼岸倒底有多少影响,手中有多少船只,占据着多少契股? 如果两家派人来京城,就可以亲自问一问了。 但是让他很失望。 时光一天天过去了,王巨继续在整顿场务,这件事赵顼乃是知情人。 想要进一步齐商税,场务必须整顿的。但开始时不能说出来,等到场务整顿得差不多了,那时候王巨也交出蔗糖作坊契股了,一时间风头无两,那么再提出齐商税,就会减少反对声音。 但他只猜对了一半。 王巨确实是要拖到一个月后才会提出,也确实会在交出蔗糖作坊后才提出,这样做的原因确实是等场务整顿得差不多了才能提出来,但就是那时提出,反对声音也不会小…… 不过拖一拖,还有其他的用意,第一是等候张行观他们派出动员的百姓基本完成了动员,到了回归各港口的时间,然后嘛……就可能是北宋政坛上最暗黑一幕发生的时候。 就是这个旅游社匆匆成立起来,除了王巨在常朝殿所说的那些外,还有一个用意。 即便是交出蔗糖作坊,那也是王巨很早就产生的想法,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彻底撇清在宋朝国家所有的瓜葛。 海外第二拨客人到来了。 十户商贾派来了六个管事,从密州匆匆骑马来到京城王巨家中。 赵顼听到后,立即派人将这六名管事召到宫中。 几个人进了宫,被太监带到了便殿,赵顼让他们坐下来,几个人诚惶诚恐的坐下。 赵顼让太监沏上茶,用平静地语气问:“诸卿,你们来自彼岸那一个‘市’。” “陛下,草民来自彼岸的丰市。”其中一个长者答道。 丰市就是彼岸最大的城市,也是这次交给朝廷管理的六个定居点之一,离宋朝很远,但哪里有一条大河,一个大港,适宜百姓居住,因此命名为丰收港,于是那个定居点也命名为丰市,不过现在改成了丰州。 唐朝与宋朝都有一个丰州,唐朝的丰州在北河套西北角,西阴山下,宋朝的丰州则在南河套的尽头,府州的西北角。 名字虽重叠,不过一个在边塞,一个在彼岸,不会混淆。 赵顼点了点头,就当是谈家常一般问道:“诸卿,现在彼岸有多少艘船?” “很多,成千上万。” “多少,”赵顼吓了一跳。 老者也醒悟过来了,道:“陛下,你说的船是指远海航行的那种商船吧。” “对啊。” “草民愚昧,还以为陛下说的是所有船只,那样就很多了,有近海的货船,渔船,各条河流上也有一些小船。不过仅是远海商船那就不会有太多了,要么就是这些船只这几年为了节约成本,在逐步变大,原先的中小商船多是低价卖给国内的海商了。” “这件事朕也知道,那么这些远海商船倒底有多少呢?” “大约不足一千艘吧,不过若是将一些护卫船只算上,又超过了一千艘。” “护卫船?” “陛下,大海上并不平静,除了可怕的飓风大浪,还有许多海盗,特别是南海诸国,海盗很多,每年因为他们杀人抢掠而出事的船只往往都超过了因为风浪触礁出事的船只数量。虽然船只加大,能减少运输成本,抗浪性更强,可船大了就更加的不灵活,因此必须要有灵活的护卫船对付海盗。” “那你们东家手中有多少艘远海商船?” “我们东家?”那个长者呆了一呆才答道:“陛下,草民等是后来去了彼岸才被东家聘用的。” 接着他又解释道:“彼岸不仅有海船之利,因为人口这些年也在增加中,因此出现了各行各业,包括一些小型城市,东翁他们同样率先投资了一些行业,草民等就是替东翁他们管理这些行业的。因此对大海上的商船数量不大清楚。不过根据每年分红情况,占的比例不少吧。” 敢情还是不知道。 但就不好再问下去了。 于是自动的转移了话题:“彼岸为何出现了那个干部守则?” 当然,他也清楚不可能将这个官员守则在宋朝推广的,然而想到这个守则对官员的节制,他同样艳羡啊。 “这个草民倒是知道一些,早先彼岸随着人口增加,越来越混乱,因此迫切需要制订一些临时的管理制度,那就必须要派人管理,诸人陆续地提出了一些意见。虽为了避嫌,用了干部管理,而非是官员,可一旦让他们管理,他们手中就会拥有权利,实际与官员区别不大。因此大伙当时就提出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权利所带来的堕落与享受。我朝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两位祖宗给予士大夫很高的薪酬,培养他们清廉,增加其气骨。但作用似乎也不大,许多官员每年得到朝廷大量薪酬,却仍然带头不法、敛财,欲壑难填。” 其实与前面列朝列代相比,宋朝官员算是好的了。 不过真正的好官清官,仍然很少。 “后来就得到了少保一些提示,大伙根据少保的提议,又做了一番商议,于是就有了这个干部守则。实际它就是三条,第一条仍然让精英人士管理,毕竟管理这么多百姓,没有能力是不行的。第二条就是通过更严的律法以及百姓的监督,用此来约束提醒诸干部,大伙聘用他们是管理百姓的,是百姓的父母,必须爱民如子,而非是高高在上的官员,百姓的主人。第三条就是更严格的磨勘,未来的干部必须从村长做起,得到村中百姓认可后,进入到镇,到了镇级,不得要得到镇管辖百姓认可,还要得到上面官员的认可,这才能提到市级。” “不过这中间还有一些细节,比如这个磨勘迁任时间,时间不能太长了,若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就会让一些有野心的人专权,特别是彼岸,非是整体的大陆,而是由各个岛屿组成的。但也不能太短,子产治郑,一年百姓恨之,二年百姓观望之,三年百姓才爱之。少保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所过之处,第一年往往会有许多扰乱,但到了第二年就会有许多百姓支持了,第三年百姓就舍不得他离开了。因此两年近满时,才派调查组调查民意,三四年后根据情况迁任转任。” 此人只是随随便便说了一说。 但让赵顼开始了反思。 与彼岸制度相比,宋朝官员调动太频繁了。 实际王巨很早也说过它,一个政策从制订到执行,再到见成效,却是要有一个过程的,所以最好让宋朝官员的调任的时间规范起来。 “难道朕也要仿佼?”他心中想到。 谈话也就到此结束了。 然后王巨代表十家商户交出蔗糖作坊的契股。 这同样要有一个过程,特别是账目的交接。 就在这时,传来一个悲伤的消息,薛向在南方去世了。 赵顼辍朝,派中使护其丧归葬。 王巨听后叹惜良久:“两大长城,一故一病……” 又说道:“陛下,不是没有人才,而是如何用好人才。” 他所说的两大长城,一个是王韶,没有死,但重病了,民间谣传说他杀人太多,遭到上天的惩罚,生起恶毒的背疽,皮肉一些烂掉,以至能看到内腑,因为痛疼,连夜里都在嚎叫。 王巨就写信询问。 其实所谓的背疽,要么就是受热,因为热毒生起恶疮,这可能才是真正的背疽。还有一种,就是被武器击中而产生的伤口发炎。 可能后人不是很注意,俺也经常切菜时被菜刀弄破了手指头。那能一样吗,看看你手中的菜刀有没有铁锈,这个铁锈才是致命的玩意。而且就是发了炎,几块钱的消炎药就解决问题了。 然而在这时那来的消炎药? 因此有许多武将因“背宜”发作而死,包括赵匡义,他正式让宋真宗为皇太子时,刻意给寇准看他的伤势,是在高梁河中的箭伤,然后因为破伤风发作,烂得几乎可以看到骨头。 王韶的儿子回的信,说是父亲正是如王巨所猜想的那样,破伤风发作。 王巨追问,我在庆州不是写信给你父亲,再三提醒他用烧酒消毒的吗? 王韶儿子又回信,王韶收复熙河时,有两条选择,一是直接攻打熙州,但可能会遭到吐蕃人的反抗,那么熙州的下方羌人前来支援,十之八九会劳而无功。因此王韶选择了第二条策略,先行对付熙州下面蒙角罗、抹耳、水巴等大族羌人,先剪断熙州吐蕃的最强羽翼。因为是奇袭,速度必须要快,带的物资同样不多。但在抹邦山,遭到羌人反击,他们居高临下,宋军久攻不下。 王韶一怒之下,亲自冒着石林箭雨,带头冲了上去,这才取得了洮西大捷。就在那一役,王韶受了数道箭伤。实际王韶后来到了西府为副相时,这些暗伤已经很严重了,只是王韶没有说罢了。 但总的来说,王韶自己也马虎了,硬汉子嘛,小伤小痛的不在乎。否则若是趁早治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好比刘邦,平定英布时中了箭,之后病情恶化。吕雉请大夫替他看病,大夫说病可治。刘邦傲然地说,我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我命在天,虽扁鹊何益! 那还说什么?上天去吧! 至于王韶嚎叫,更是鬼扯,当然有时候因为痛疼,**几声是有的,可这样的硬汉子,至于夜里都痛得嚎叫吗?还有皮肉烂光了,连五脏六腑都能看到,还能活下去吗? 王巨又将这件事的经过,当着满朝大臣的面说出来。 又道:“熙宁变法,介甫公之功过,臣还没有资格评议。但臣认为,熙宁变法,最大的两个功臣,一个就是王韶的武功,一个就是薛向的理财。” 谁敢否认? 其实就在另一个时空由宋朝士大夫撰写的《续资治通鉴长编》里同样评价很高:向吏材绝人远甚,所商略财利无遗。然其甚者,不能不病民,有所上课,或不实。故御史刘述、钱恺、刘琦,谏官范纯仁等,皆言向不可为大吏。朱本增损云:向吏事精锐绝人,于财利足心计,然发运使所施置如均输、客运之类,后虽不终,诚不能无小害,然亦当时风俗,以诈清高,养名誉为事,故向多为所排诋。御史、谏官皆言向不可以为大吏者,非确知其利害也,意皆放此云。 刘述、范纯仁等人多次攻击薛向,说他不是大才。 但事实是都知道薛向是大才,只是范纯仁等人故作清高,养名誉为事,所以才多般诋毁! 王巨只是评价了两个人。 然而满朝大臣都鸦雀无声。 王巨虽是仅评价,可是话外之音无疑是说,皇上,你不是经常慨叹宋仁宗没有保护好狄青吗? 然而轮到你呢? 一个超级理财的高手,一个比狄青还能打的王韶,分别是什么下场? 赵顼同样愧然。 不过有极少数人十分地不高兴,因为王巨这是替王韶翻案,甚至这些谣传他们就是主使者之一。 但王巨无所谓了。 赵顼醒悟,王巨就没有多说了。 他又说道:“薛向病逝,然发运使之职必须有官员填补,臣提议由张商英前去主持。” 其实最好的人才非是张商英,而是另一个人,蔡京。 特别是理财,蔡京的能力远超过了张商英。 不过张商英也不错,赵顼愧疚之下,没有多想,也就同意了。 王巨这才说正事,道:“陛下,未来银行司之财源有两条,一是存贷所差之利,二是商税之利。并且若是齐商税后,就能保护好中小商贾,他们多是无势无位之辈,不会象少数权贵那样嚣张,更不敢过份苛刻属下与工匠。那么无论是从国家,还是从民间,都会产生一个良好的财富良性的循环,国富民也富。故此,臣提议,朝廷需颁发诏令,明文规订,任何官员与胥吏必须按照国家诏令征收商税,任何商贾也必须遵守国家诏令,交纳商税。” 在这里,王巨没有说出,如果不交纳商税应当怎么办? 因此总此还是很含糊的。 齐商税争议太大了,得一步步来。 然而满朝大臣更安静了,无论王巨是不是含糊不清,但这是真正公开喊出了齐商税! 第737章最暗黑(下) “子安,你太急躁啦,”老王痛心地说。 在宋朝有两大禁忌的话题,地与税。 说说没关系,那怕象李觏、张载、程氏兄弟公开说,实施古代的井田制度,但不能上书,强求朝廷通过。 包括王安石,对这两个话题也避之不及。 顶多实施了一下方田均税法,似乎沾到这个地与税了。 但始终贯彻得不彻底,而且只是让豪强如数报出隐田数量,不是让他们将耕地交出来均分给平民百姓,更不是让他们从此以后停止兼并。 然而就是这样,因为方田均税法,让多少豪强憎恨之。 更不要说齐商税了,宋朝有多少官员经商,为何,因为宋朝制度,或者所谓的祖宗家法,是禁止官员行商的。 然亦当时风俗,以诈清高,养名誉为事……所以呢,大家都在找代理人经商,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主动出面的,那么如何公正地去记载。但就是这样,在相关宋史资料里,还能看到N个大臣在经商,并且多有不法现象,包括赵普。 就连苏东坡这样在蜜罐里长大的乖宝宝,还带着几船私盐回巴蜀,以谋取钱帛。结果因为什么不懂,连经营暴利般的私盐,居然还亏本了。 所以这孩子……还是去写大江东去吧,当官好,理财好,都不是这孩子的强项。 就象宿州城吧,位于大运河汴水要道上,因此商业日益繁华,城中百姓挤不下去了,因此知州周秩应广大百姓请求,向朝廷反应此事。宋哲宗拨下一万贯钱帛,让周秩扩建宿州城。 这是好事儿。 一个扩城,能增加多少挤地皮。 又解决了城中百姓房屋紧张的局面,并且扩建后会使宿州变得更繁荣。然而苏东坡打了小报告,说是劳民伤财。此事不了了之,甚至在后来抗金中,作为最重要的城池,因为那次未及时扩建,留下了严重的隐患。 苏东坡是好心,可因为不懂,反而办了坏事情。 但其他大臣不是浪漫天真的苏东坡,他们颇有心计,特别是那些来自权贵豪门富商的后代,比如富弼,富家在洛阳本来就是一个巨富之家,加上他本身有才学,因此没有中进士,晏殊依然赏识富弼,将女儿嫁给了富弼。不过这个小小晏可不是一个省事的主,反而因为这个女儿,晏殊与富弼关系一直不大好。 也就是非是所有官员都有家人手下在经商,但有不少官员都直接或间接参与了商贸。 原因很简单,什么来钱最快,非是土地,农业是稳定收入,但暴利还是工商业! 不仅暴利,而且因为他们的地位,胥吏不敢征收任何场税。 这个场税颇是惊人的,最少是百分之五,一趟商货就省下百分之五以上的税赋,那么这个税赋无疑就化成了利润。百分之五以上的利润哪! 想一想,王巨推出齐商税,会惹得多少豪强权贵士大夫的痛恨? 最要命的是皇上当场居然还同意了,立即颁下诏书。 并且这个诏书再加上王巨以前的种种作为,还会让人想入非非。 想什么呢?现在是齐商税,未来会不会齐所有的税?包括两税。 而且王巨还有过类似的做法。 齐掉税后,会不会齐地。 张载以前可是多次说过实施古代井田制度的,而且王巨在南方执行了强硬的改土归流政策,并且打压豪强与各蛮酋,然后将他们家中的财产抄没,所有宅与田一起均分给平民百姓。 如果大家这样一想,会对王巨产生什么样的看法? 到时候王巨必然会因为反对声音强烈,贬出朝堂。 “王公,自从我回来,有些人躲在暗处为了对付我无所不用其急,刺杀,污蔑……但也不算是完全空穴来风。这些年,因为我,直接或间接死在我手中的异族人,包括西夏人、交趾人、占城人、真腊人与海外的土著,将会以百万计算。说不定过了一千年后,子孙后代反思,仍会给我冠上一个屠夫的称号。最少异族人必然会给我冠上这个称号。但又何妨?为了大宋,为了这群族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如果西夏不入侵,金人不南下,后来列强同样不入侵或者打压中国,王巨也不想这么去做。 但事实是……人会吃人的。 就象美帝,一边喊着人道主义,中国威胁论,然而因为石油等资源,发起了多少战争! 其实有时候王巨也不忍,但没有办法。 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比如彼岸的彼岸,只有三四百年,欧洲人就要关注那片土地了,从那时起,白种人就渐渐成为第一人种了。 王巨都说到这份上了,王珪无法再劝。 果然,无数反对声音传出。 委婉的说法如吕公著等人,说是会骚扰百姓,打破朝堂好不容易换来的平静。 激进的说法,则是王巨动辄以利动人,以利动朝廷,这将会将宋朝拖入一个功利时代,道德沦丧。 还有其他一些莫明其妙的理由。 就连司马光都在洛阳,连写了三封信给赵顼。 背下有没有写信给吕公著、冯京与孙固等人,就不得而知了。 甚至赵念奴派婢女上门,暗中通知,说是高滔滔在宫中也在游说,劝赵顼放弃这个可怕的做法。 迫于这种情况,王巨只好在大朝会上做出解释:“诸位,关于齐商税一事,有许多人反对。然而我只想说两件事,第一件事,以前我一直未说,直到去年得到大量金子来源后,才将想法禀报给陛下。诸位多半也知道了,未来的举措正是银行司。它的来源有二,存贷利息之差,刺激工商发展,以便让许多百姓变得更富裕,朝廷同时也会得到大量商税。一旦银行司成立以后,这个商税所得甚至超过了存贷利息所得。并且我也在派人安排筹集大量金银,数量越多,作用越大。有可能未来朝廷所得不仅是两千余万,甚至三千余万,四千万。但这个基础就是必须最大限度地齐商税。” “诸位,如果朝廷能获利这么多,并且是在没有加赋税的情况下获得的,会带来如何的变化?不仅国库更加充盈,许多百姓因此而受益。并且在财政更宽裕的情况下,朝廷就可以取缔青苗法、手实法与宽剩钱。至于许多人反对的保甲法与保马法,只要财政宽裕,朝廷免费向保丁发放所有的器甲,并且给保丁免掉半年相关的赋税,那么还扰不扰民了?不但不扰民,相反,就将它的作用无限放大,例如防盗、让百姓有尚武精神、朝廷在特殊需要下,能立即挑选大量战士、协防边境安全。” “还有保马法,只要财政宽裕,朝廷不用出少量钱帛,强迫百姓自己购买,而会主动从各地购来大量马匹,再交给百姓饲养。那么百姓还会不会产生负担?那么同样它的作用也放大了,如能训练更多的人会骑马,替朝廷储备大量骑兵,同时马数量扩大,可以利来运输,可以用来耕地……” “子安,但那来的马匹?”吕公著在西侧问道。 “吕公担心是有道理,然而今日非同往日,这个获利可能要到几年后了,几年后相信章质夫早就将大理完全平定,那时候就可以从大理得到大量滇马、腾冲马、乌蛮马,还能从茶马道上得到大量吐蕃高原战马。并且海运发达,海船变大,也可以绕道辽国后方,与女真人交易战马。并且还有一处,在彼岸那个最大的岛屿上,有大量适宜放牧的牧场,不仅养着大量牛羊,同时也养了许多马。只是马的繁殖速度比较慢,不过几年后,彼岸马匹数量必然增加。虽然路途遥远,用船运输战马更是不易,但也可以每年向朝廷提供数千匹战马。并且这批战马,有的还刻意从大食那边买回来的战马杂交,远比女真战马更加高大。” “实际保马法应当取缔了,”冯京在边上说道。 “冯公,如果朝廷提供战马,也不用取缔,大量饲养战马,不仅利国,也利民。不仅是马,我朝各种大牲畜都严重缺乏。实际若不是考虑到财政,我都想提议,所有大牲畜就象我在地方上治理的那样,不计入财产算户等,那么百姓就敢于饲养牲畜了。” 这就得要钱。 如果大牲畜不计入户等,宋朝将会有许多百姓立即降户等,这意味着税赋同时会迅速减少。 这是第一个损失,还有一个损失。 宋朝国库主要收入,就是两税,四大榷(盐酒茶矾,榷香是内库所得,与国库无关),各种商税关税,不仅是贸易的过往税,还包括屋产税,宅田交易税,各种坑矿坊监等“国有企业”的收入,不要小看了这些收入,它同样是宋朝的一个收入大户,就象坑矿的课量,每年各种金属的课量几乎达到了五千万斤! 地租,怎么国家也收租子了?实际宋朝有许多官田,有的用来做官员的职田,有的用来做学田,还有的用来做官兵的营田与弓箭手田,同时也有一部分租给百姓耕种。 还有一些隐形的收入,如科配和籴,不仅是抑配物价的,它们也在谋利中。以及各种折支摊派等苛捐杂税…… 又有一些大家都想不到的收入,如牛租,百姓不养牛了,于是官府养牛,再租给百姓,以便利于种植,增加粮食产量。 用意是好的,然而执行是另外一回事了,往往牛死了二三十年,官府还继续向百姓征牛租。 这个收入一年也有几十万贯。 一旦不计入户等,这个收入同样也没有了。 当然,站在普通百姓角度,那无疑是一项善政了。 但站在国家角度,却未必喜欢,所以王巨说必须等到财政进一步宽裕,才能在全国范围内正式出台将所有大牲畜不计入户等的政策。 不是说爱民吗? 冯京只好退下。 王巨继续说道:“陛下,诸位,我再举一个例子。彼岸,大家都开始关心了。去年彼岸的财政收入是三百八十余万贯,但其收入只有两税与商税两条。因为百姓数量还是比较少,又是地广人稀,所以粮食价格十分低贱,低贱得你们无法想像。一般麦米豆一斗高者才十五文钱,低者才几文钱。再加上税率同样很低,平均下来只是二十征一,是真正的二十征一,没有任何的苛捐杂税。因此折成贯钱,实际不到三十万贯。余下三百五十多万贯则完全是商税。但彼岸有多少百姓,你们同样也知道了。” 在他们心中,彼岸是两百多万百姓,也就是均摊下来,一人得摊派到一贯半的商税。 如果按照这个比例均摊到宋朝头上,最少得有一亿七八千万贯的商税了。 而去年全国财政收入加上新得的两路,不过一亿九千几百万,当然,与前几年相比,这说明了这几年国家也渐渐开始宽征薄敛,否则加上两路数量会超过两亿以上。但这个一亿九千多万,是束、石、匹、贯、斤、两、件,实际折成贯钱,不过一亿四千余万贯。 至于商税所得,包括王巨带动新增加的商税,也才一千万贯。 这样相比较就吓人了。 但没有完,王巨继续说道:“并且诸海商们为了繁荣彼岸经济,才开始时对彼岸各个行业实行了免税一到三年的政策,现在彼岸内部的各个行业,有八成以上还没有正式征税。因此未来三年时间内,彼岸的商税可能翻上一番。” 蔡确关心地问:“税率几何?” “他们搬抄我朝税率的,并无二样。区别之处,则是真正的齐商税。所以若不是彼岸土著人的威胁,还有一些水土不服,可以说彼岸的百姓,与我朝普通百姓相比,他们是生活在天堂里。” 这就是彼岸的一个最重要的作用。 与宋朝相比,整个地球上的国家都只能算是蛮夷,不开化的国度。 因此无论怎么去做,都没有一个很好的例子对照。 但现在就有了。 这就是最好的反驳。 不过这次反驳,只是暂时的压制,就连京城各市坊,都开始有些风言风语。 韩韫感慨地说:“这就是舆论啊。” “不仅是舆论,还是大家的认知。” 所以王巨在横渠配合张载修著完善了关学。 这个认知真的很重要,就象古代对商殃的评价,褒的一面很少很少,多是贬的一面。为何,司马迁是也。 太祖看了十七遍资治通鉴,于是多次无尝援助友邦。 有人说我也看过了,但你有那能力耐心才情深入地看进去了吗?恐怕连那大段的臣光曰都不会去看吧。 看了那么多遍,又看进去了,那么会多少受它的影响,包括司马光对权谋、历代兴亡的认知。 程氏儒学影响了朱熹,朱熹儒学影响了明清,因此产生了多大的变化? 同样,这种认知也影响着舆论。 不过知道了王巨计划,韩韫也没有担心。 继续着…… 但这件事非是发生在京城,而是在密州。 王巨一直担心着汉人留恋家园故土,也不能说不对,但也不完全对。如后来的打工潮,如果京城户口放开,相信一半人会选择迁离家园,去帝都生活。 之所以古代百姓不愿意迁徙,原因很简单,大多生活在封闭的环境里,因此不了解异地他乡的情况,那么对异地就会产生畏惧。所以唐初多次迁徙百姓到宽乡,百姓却不愿意配合。 然而武则天迁都洛阳后,许多关中百姓自发地去中原了,于是洛阳一带人烟迅速稠密起来。 现在也一样,随着邮驿司的设立,书信得以往来,甚至许多人还汇钱帛给故乡的亲人亲戚,张行观又刻意安排了许多百姓,亲自回来现身说法。 再加上赤贫百姓真的多啊。 连饭都吃不饱了,彼岸又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所在,还会留恋家园吗? 再加上官府不再阻拦了,又是夏麦还未熟,闹春荒的时季,因此大量百姓开始涌向几大港口。 但与前两次不同,第一次大规模迁徙乃是前所未有的旱灾,第二次是官府主持,这次无灾又无官府主持,因此一些欠下高利贷的百姓,也偷偷模模地连夜逃向几个港口。 于是事儿来了,百姓投奔你们,我们没权利反对,这是朝廷准许的。然而这些百姓还欠我们高利贷呢,得偿还给我们吧。 一些大户派来仆役,找人抓人。 开始时,几个管事没有干涉。然而这一抓,避免不了发生许多凄惨的事,甚至当场捆绑起来,打得死去活来。 这些管事现在生活变好了,可以前同样多是贫困人家出身,看不下去了,便悄悄对临时安置的百姓传话,你们那一个欠了主家的高利贷,立即上船,当然,在船上活动空间有限,甚至都不敢上甲板,而船又不会马上返航,这意味着得受好几个月的罪,可总比抓回去强吧。 这些百姓便上了船,一些主户要上船抓人。 在岸上我们没有权利过问,但凭什么你们登我们的船搜捕抓人。而且那一艘船上没有武装护卫? 南方还好一点,特别是密州港,而且这里属于北方,宋朝的核心区域,于是这些人家便找到密州知州周浔。 周浔是旧党一方的,但他同样没有办法,万一这些海客不配合呢,那么这个强行派衙役上去抓人,不但可能会闹出事,甚至破坏朝廷的协议,走私又开始了,黄金也没有了,这个责任就大了。所以面对这群“大爷”,他也无辄。 就在他束手无策之时,得到了一个机会。 海客们藏人,有一些逃犯同样看到了机会,便对管事们,我们也欠了高利贷。那就上船吧。 这是窝藏罪犯了,周浔立即上书朝廷。 其实王巨同样再三强调过迁徙百姓的作用。 这个迁徙与后来天朝不同,多是贪官富人移民,他们走了无所谓,但他们将从国内搜刮来的大量资金也带走了,所以全国上下都感到痛恨。 然而现在这种迁徙,赤贫百姓几乎达到了九成以上。 所以王巨说它能多少缓解宋朝人口迅速增涨的压力,逼迫主户不得再虐待佃农,缓解社会的压力,穷了往往就会胡来了,十个山匪最少有七个是穷得活不下去的,因此也维护国家的治安了。而且为了感谢,海客们也主动不走私了,并且捐助了这么多金子,几乎相当于宋朝给辽夏两国岁币的两倍半。 这是一举四得之举措。 但在这个当口上,周浔的上书,又再度引起了哗然大波。 王巨无辄,只好在常朝会上刻意说了这件事,是有可能收留了一些逃犯,但这个数量不会多,况且涉及到的范围又能有多少逃犯?全部逃到船上,也不会超过一两百人吧。 不过他也表态,会写信给各个海客的管事,让他们自我在船上搜查一下。并且也好甄别,想来欠下高利贷的百姓,能有什么样的好日子,多半是面黄饥瘦的样子。但那些逃亡,有许多是穷凶极恶之辈,大多数因为吃得好,油光满面。 并且普通百姓多是带着一家老小逃过来的,逃犯可能会有数名团伙,然而不会有一家老小。 这两条,就基本上将逃犯甄别出来了,再交给官府。 “但那些百姓呢?”孙固道。 “孙固,何谓高利贷,你当真不清楚,给他们一条活路吧。都是大宋的百姓,都是陛下的臣民!”王巨不耐烦地说。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但欠的是什么债哦! 古怪的是孙固这次就没有再说话了,然而不久市坊里就传出一条谣言,说是海客公开收留欠债百姓,就是王巨唆使的。 但事到了这份上了,王巨也置之不理。 然而一波又兴起…… 程昉之死,一是年龄已高了,但兴修了那么多水利,不仅要操劳,还要操脑,特别是处理因为水利所侵占的耕地。二是御史们弹劾,文彦博的恫吓。 两相结合,心情郁闷,终于病死。 但程昉也有亲人的,全部在开封城中。 人死了,就没有必要再鞭尸了,朝廷虽没有弄什么追赠,但赵顼念老程有苦劳之功,因此给予其从子(侄子)一些补偿。 不过中使口旨传到了,补偿却一直没有看到。 正好王巨在宫中替老程略略打了抱不平,不知怎么就传了出来,老程的侄子心里就想,原来俺的伯父与这个新宰相关系还是不错的。 于是敲了闻登鼓,状告死去的李师中,说是李师中受文彦博所唆使,然后克扣了朝廷发放的抚恤。 李师中、文彦博、吕公著……等等,这些人都是旧党大佬,关系向来一直很不错。 掌管登鼓院的官员一听就吓着了,是真还是假哉? 而且陈世孺杀妻案影响还没有完全平息呢。 这一牵,不仅牵出死掉的李师中,与旧派大佬文彦博,说不定又牵出吕公著。 于是立即禀报给赵顼。 赵顼有两个选择,一个认真的调查,第二个以污蔑官员罪论处。但这两个选择都不是好选择,前面的牵连太大,而且文彦博不管怎么说,影响力还在的,并且新党大臣说不定又会借此生事,新的争议又要发生了。后面的就有点对不起老程了,最少程昉的从子来告状,恐怕朝廷的抚恤确实没有发放下去。 王巨得知后,便说了一句,无论文彦博或者是李师中,都不会做出这种没出息的事。多半是开封府当时某个负责的胥吏以为许多士大夫不满程昉,所以程家人可欺,便将这笔抚恤贪污下去了。 这样的例子有很多,就象王巨才回来时,李老汉的儿子牺牲了,抚恤同样被克扣了。最后牵连了许多胥吏,差一点将依政县所有胥吏一窝端了。 王巨的那个便宜父亲同样是如此。 因此王巨建议将这个胥吏找出来严惩一下,然后朝廷补放一些抚恤,将此事由大化小,由小化了,也就算了。 做为文彦博的政敌,王巨能说出这番话,还是很容易的。 然而做为他的政敌却不是这样去想,反而认为程家人闹事,就是王巨暗中唆使的,用此来污蔑文彦博与死掉的李师中名声,甚至醉翁之意不在酒,说不定就是将对付文彦博,以及吕公著。 其实这是王巨对赵顼的最后一个考验。 无论大臣们怎么说,你自己儿得有一个判断力。 文彦博就不牵连了,至少现在补偿老程一个追赠吧。非是一定要追赠老程,而是一种对自己的认可。 可能赵顼没有多想吧,因此没有想到此节。仅是按照王巨提议去做了,果然查出来,是一个姓李的胥吏所为。然后让开封府派人通知程家人,与李师中、文彦博无关,你们不要再闹了,这个抚恤朝廷补放给你们吧。 暗黑开始…… 一个死去好几年的太监翻了出来,可能这终于使一些人动怒。 他们也集中力量对付王巨,包括种种调查,然后就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不知道文彦博从哪儿听来的消息,不过他没有出面,而是暗中派了仆人通知了一些官员。这些官员也不敢断定真假,不过这事儿大条了,一些官员又对王巨不满,于是上书,隐晦地说出。 那就是王巨与大长公主有染,并且那个赵天赐就是两人的亲生孩子。 时间上也对得上,正好那时王巨在京城,还没有去庆州。然后王巨去了庆州,赵念奴去了杭州,大约就是在杭州生下了这个孩子。随后赵念奴返回京城,再派府上婢女将这个孩子抱回来放在她府上的门口,于是顺其自然地就收养了。 但是不是有此事呢? 其实赵顼那天在赵念奴府上就怀疑了。 然而让他说什么? 于是接到这些奏章时,赵顼一直沉默着。 事情泄露了,王巨就不能否认了,听到一些风声后也沉默着。 其实这种沉默,已经代表着一种承认。随后在大朝上孙固当着群臣的面,就厉声责问王巨:“坊间传言,你与大长公主有染,可有此事。” 王巨想了想,说:“有。” 一个有字,使得所有大臣一起哗然起来。 “陛下,这是千古未有之丑闻哪。”孙固几乎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孙固,勿用那么痛心疾首,干嘛呢,既然我做了,我就会负责任。不就是看我不顺眼嘛,不就是我齐商税让你们不高兴了吗,用得着调动这么多资源,连这个隐蔽的事都查了出来!”王巨讥讽一声,然后又冲赵顼说道:“陛下,臣有负陛下重望了。” 说完后,离开朝殿。 赵顼嘴张了张,想说一句,你怎么就承认了呢。 不提别的吧,银行司肯定是离不开王巨了,而且赵顼国库内库积攒了价值一亿多贯的各种财富,以及大量粮食,是为了什么?不是真的敛财,对付西夏啊。这更离不开王巨了。 但这事儿,让他怎么开口。 高兴的未必高兴到最后,最后说不定会哭。 离开的也未必真的会离开,最后说不定会笑……并且这成为宋朝史册上最大最诡异的疑案。 第738章哭 不过许多大臣还是感到很惋惜的,毕竟王巨的银行司已经传扬出去了,虽没有设立,但庆州那个不成熟的庆州发展基金的成功,意味着更成熟的银行司一旦成立,会替宋朝构建一个美好的未来。 王巨本人在中书时间并不长,不满八个月,但在这七八个月时间里,做得也不错,不仅是整顿公使钱、科配与场务,在他主持下,南方几路的政务无比的通畅。 这些都代表着王巨乃是一个在政务、经济与军事上都是罕见的全面良才。 然而就这么下了。 但开心的人则是很开心。 这桩丑闻出来了,你休想再回到政坛了吧。 如果是正常情况,他们这样想也无不可,但不是,马上就会发生一件更大的事…… 王巨回家后,立即就收拾行李,匆匆乘船南下。 随后赵念奴母子在满城议论声中,在京城呆不下去了,反正事情已经公开,不如随王巨离开京城吧。 普通百姓现在仅仅是哭笑不得,这是王相公不爱官爵爱美人哪。 老王则郁闷得想要哭。 如果换成唐朝,说不定巴结安乐公主、太平公主,还能捞一个好处。在宋朝碰公主干嘛呢? 难道大长公主是绝世佳人吗?不是,虽然略有些姿色,也是半老徐娘了。再说爱姿色,满京城有多少漂亮的美妹美妓哪?甚至因为王巨的名气官位,以及他对小妾的爱护,不知道有多少俏丽的行首想要倒贴着进王家。 或者是因为贫困出身,所以在王巨眼中,公主乃是不一样的…… 因此老王越想越郁闷。 ………… 元丰五年。 六月末。 太监禀报道:“陛下,章全忠与黄和已经进宫,正等着陛下召见。” 章全忠也是章家子弟,多次科举未中,不过为人略有些才干,王巨在泉州时,为了治理,恩威并用,也拉拢了一些当地豪门,一度也将章全忠召到身边做为助手,协助他治理泉州,但不久后章全忠侥幸考中了进士。 虽然名次不高,仅是四等末,不过因为他一度是王巨身边的助手,有实政经验,于是录为一个小县的主薄。去年冬天,赵顼派人去彼岸召王巨回来,想到了此人。 黄和就是原来的小黄公公。 时间快过去了一年有余,但这是一个无比悲壮的一年。 王巨离开京城了。 另一边差一点乐得开怀大笑。 自从王巨进京后,将梁氏兄妹吓坏了,不提南方的战功,大顺城之战、庆州之战,两战真将西夏杀惨了。梁乙埋立即勒令边境所有军队,不得进入宋境。 就在他们胆战心惊之时,传来这条消息。王巨一走,梁氏兄妹放心大胆了,立即将李清处死,李秉常幽禁。 于是一切继续。 但与史上不同,这次因为宋军士气更高,器甲更完善,骑兵数量都比史上多一点,不过多这几千骑兵,对这个庞大战役影响不是太大,主要的还是前两条。 因此推进速度比较快,杀伤的西夏人也更多。 其他变化并不多,还是五路大军,熙州李宪与董毡派来的养子阿里骨联手出兵兰州,北上屈吴山,天都山,但因为此战发起太过匆忙,后勤一直跟不上去,因此北上的速度很慢。 第二路第三路是种谔合鄜延路与府麟路的十五万兵马,一度拿下银州、石州、夏州、宥州,但还是因为供给跟不上,于盐州城外会大雪,士兵又冷又饿,相继崩溃,未让西夏杀死多少士兵,自己儿就损失了近五万人。 第四路是刘昌祚率领的五万兵马,沿葫芦川北上。 第五路是宋朝的主力部队,九万大军,九万民夫,主帅是高遵裕,自庆州向西夏发起进攻。 为何是高遵裕? 如果不从赵顼心理去分析,也不能说高遵裕一无是处,他在熙河之战中多次有亮眼的表现。实际后来威震西域的李宪,现在表现也不及高遵裕。 或者拿一个人比喻,就象曹彬一样,他在平蜀时表现不错,实际情况是敌人很弱小。在平南唐之战中表现不错,可认真分析,因为他在江宁城外磨蹭,差一点使这次南征失败。实际平南唐战功中,最大战功者是王明,次之是潘美与刘遇,而不是曹彬。因此对了北伐时,遇到更强大的对手,一下子就被打出原形。 但从赵顼心理去分析,此战宋朝共出动了三十万大军,二十万正式民夫,为何说是正式民夫,因为战争来得太突然,准备不足,后来除了这二十万民夫外,诸州又调及大量丁壮押运物资粮草支援,甚至连同妇女也被抓了起来做民夫。 也就是到达西夏境内的是五十万人,而后方动用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 因此宋朝的大半精锐军队全部动用出来了,所以赵顼需要一个相信的人统领中军,掌握住中军,就能节制其他四路军队。 这个人选…… 虽然先期战果比史上更大,然而因为比史上推进得更快,高遵裕不但强行下令刘昌祚停止攻城,还强行下令李宪渡过黄河。李宪不愿意,然而高遵裕多次下令,李宪只好硬着头皮率军渡过黄河。 于是更惨的结果出现了。 不仅中路军与刘昌祚的军队损失惨重,在史上李宪这一路军队实力保持得最完好,然而这一次同样被波及到了,侥幸他及时判断出来,立即杀向南方,将大部分兵力带回兰州。 这就是王巨再三考验赵顼的原因。 具体时间他记不起来了,但知道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会发生。 但是不是一次机会呢?可能算是一次机会吧。 才开始梁氏囚禁了李秉常,确实是导致了国内许多豪强反对,国家一度十分混乱。 然而他们争的是正统,并不代表着就倒向了西夏。相反,随着宋军紧逼,反而拧成一股绳,将梁氏激起的矛盾转移了。 时间也不对,宋朝七八月出兵,能在三个月内拿下西夏?拿不下,好了,冬天到来。 即便刘昌祚攻下灵州城,也灭不掉西夏,因为天气到了那时很寒冷了,而西夏的兵力可能被压缩在河西诸城,包括兴州城内。如何能攻下来? 并且还有辽国呢。他们会坐视西夏被灭国? 因此最正确的做法便是“中攻”。 种谔是一只独狼,不容易配合的,但也能利用上去。毕竟府麟路与鄜延路可以算得上是宋朝最强的军队。 先行拿下银州,并且立即将其坚守。然后将石夏宥州拿下后,所有城池堡砦全部催毁。但不能再深入了,否则供给便是最头痛的问题。 为何这么去做? 因为银夏宥这些地区乃是西夏老巢,大多数部族对西夏忠心耿耿,不易统治。因此就是得到了城池,也无法占领,否则两三百里的供给道路,就会成为宋军致命的道路。这个道理与当初王巨主动放弃盐州是一个样。 但银州问题不大,虽也是西夏老巢,但上有麟州,下有绥德军,援军可以随时到达,又能从延州与河东调来粮食与供给。 然而只要拿下银州,宋朝就能占据一半东横山地区了。 中路军目标更简单,就是盐州,或者顺便将后方与盐州一带的堡砦全部拨掉,然后就立即停下来。 刘昌祚的军队则是拿下萧关后,同样停下。 李宪目标不是灵州,到达天都山为止。但这么安排,中路军的兵力就要减少,两路兵力则要加强。 也就是两翼齐飞的战术。 大约到了这时候,天气也冷了。三军停下,待到来年,看辽国与西夏还有什么动态。如果不妙,巩固去年的战果,特别是加强兰州、屈吴山与天都山的防御力量。这样就能将西夏与河西走廊的联系隔阻了。虽然西夏也向甘、肃、沙迁徙了许多党项人过去,仍然多是回鹘人,这些回鹘人对宋朝一直很亲近。再加上西夏不妙,道路基本隔阻,这几州就能策反。 失去了河西走廊,还有萧关以南的地区,大半横山,西夏还靠什么折腾? 当然,如果形式好,也可以直接进攻。 而且到了第二年,时间更宽裕,后勤也能援援不断地调到前线,百姓更不会那么劳苦。再加上数月的巩固,可进可退。 但后面的可能性极小的,到了第二年,辽国还反应不过来吗? 可就是反应过来了,宋朝也吃掉一半西夏了。特别是商贸要道河西走廊。 然而这有一个最最重要的条件,那就是朝廷无条件的完全相信王巨,让他总掌五路所有大军。否则各自为战,比如种谔继续不顾后勤,一个劲地往盐州跑,最后还是不可能会成功。 但这是不可能的。 就是无条件的相信,王巨也不会选择如此匆匆忙忙地进攻,风险性太高了。 于是王巨思考再三,最后选择了一个极其残忍的策略破局。 相反此战中,西夏表现十分亮眼,梁氏闻听宋军大举进攻,问策于诸将,有人便说,不须拒之,但坚壁清野,纵其深入,聚劲兵于灵、夏、兴,而派轻骑抄绝其馈运,大军无食,可不战而困也。 西夏纳用此策,果然成功。 不过此战西夏损失同样惨重,因此追击了数百里后,也无力再追赶了。 种谔连夺西夏数州,仅派了少量官兵留守。大雪到来,三军崩溃,不可能再顺着宥夏石逃回去的,直接从盐州方向逃入庆州或延州。 但西夏都没有兵力立即将这几州收回去,还是宋朝留守的官兵不敢再呆在这里,各自撤军回去后,西夏才陆续派人将这几州接收过来。 这一战影响深远。 宋朝五十万军民,只回来了一半。 青岗峡里韦州路,十去从军九不回。白骨似沙沙似雪,将军休上望乡台。 至于消耗的物资更是不可计数,甚至让西夏缴获了大量精良的器甲。 而且许多将士先是迷茫,如果换成庆历时,反正败成习惯了,无所谓了。 但不是庆历时,宋朝看上去是那么地强大,熙河说收就收回来了,庆州、大顺城两场战役将西夏人打得落花流水。而在南方,更是战功赫赫,灭两国降一国,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一般。 为什么损失这么惨重? 这样一想,就想到一个人身上了。难道就因为碰了一个公主吗?难道就天塌了? 特别是刘昌祚等将领,他们在王巨带领下,个个都立下了大功,自尊心也很强,然而就这么败了,心中的悲壮不能言语。 想不通啊,难道就因为一个齐商税,非要将王巨逼走吗?况且这么隐蔽的事,是如何查出来的?为什么有这个能力,不对付西夏人? 不但他们,就是普通的士兵心中也憋闷啊。以前因为在战场上表现不佳,百姓看不起当兵的,所以宋朝才传出一句,好铁不做钉,好汉不当兵。 随着王巨与王韶在战场上分别带着他们打出一场场辉煌无比的战役后,百姓也开始对他们敬重了。 但不曾想,两人分别退出战场,只是一役,就将他们打出原形了。 各支军队陆续退回宋境,有各堡砦防御,西夏军队不追击了。 不过他们还要向后方撤退,以便补充粮草供给,陆续地就有一些败兵逃散下来,与他们汇合。因此一路撤退,一路有败兵汇合,一路就有许多将士相互拥抱着,放声大哭。 整个陕西路是将士哭,百姓哭…… 第739章裂车(上) 其实也不能全怪赵顼。 孙固弹劾后,王巨南下了。 赵顼也知道,但认为在这个风头上,避一避也好,因此没有阻拦,但不是想王巨弄到海外去。不但军事,还有银行司呢。 再说,这事儿有点大条,他也不知道怎么用王巨了。 西北消息传来后,赵顼才想谘询王巨,但这个南下的范围有点大,也不知道王巨是去了杭州,还是扬州,不过韩韫仍呆在京城,主持着那个旅行社,顺便替王巨看着宅子。 赵顼将韩韫召到宫中问,这才知道王巨是南下,但南下的是广州,这时候大约已经借助西南风,乘舟东渡到吕宋岛上了。也不要再找了,就算找到了,大约西北风也起来了,那么王巨会借助西北风,抵达更遥远彼岸的那个丰市。 那就没有办法谘问了。 不要说王巨,就是在云南路的章楶也因为太遥远,来不及询问。不过赵顼对章楶的军事能力仍有些怀疑,也许能打,但与刘昌祚、高遵裕等人在一条水平线上吧。 况且章楶在云南路也脱不开身,不但他在腾冲府用兵,并且配合林广平定乞弟,以保证乌蒙道的安全与乌蒙地区的铜矿。 因此在赵顼脑海里将章楶自动过滤掉了。 实际将章楶调回来,章楶同样做不到将西夏灭掉。 赵顼没办法,只好与群臣商议,有赞成的,有反对的。 而且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 王巨走了,许多人以为这些海客会失势了。因此周边一些走失掉大量佃农的豪强们,就带着家奴,直接来到密州港抓人要人,一些无辜的百姓也被他们带着家奴痛揍着,同时还要准备强行上船搜捕。 这些海客也不客气,随着领头的吴楠下令,各艘船上的武装水手一起带着武器从船上冲下来,迅速将这些人一起捉住。然后捆在大树上,用皮鞭抽打。 密州知州周浔一听就恼怒了,带着一群衙役过来责问。 吴楠也被朝廷赐了官职,一个从六品的职官,虽没有薪酬,但发放了公服,他便穿着公服从船上下来,问了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周知州,是不是朝廷准许我们迁徙百姓的? 然后将那些被挨打的百姓喊过来,问了第二个问题,他们是不是大宋的百姓?若是,这些人有什么权利殴打他们? 接着又问了第三个问题,请问之前在这些人殴打这些百姓时,周知州你为什么不出现? 问完了,一记老拳就袭上了周浔的脸蛋,一下子就将周浔打倒在上,然后骂道:“大母的,你们这些小人,逼走了少保还嫌不够,还想整我们。那你就打错主意了,大不了我们不迁徙百姓了。” 一边骂,一边骑在周浔身上揍。 衙役们不乐意了,想涌上来劝阻,然而还没有上来呢,被一群武装水手全部放趴在地上,一个个痛揍。 包括周浔在内,全部被打得哭爹叫娘。 后面市舶司官员一起看傻了眼。 打得差不多了,吴楠爬起来,对市舶司的几个官员说道,请你们通报官家,如果对我们不满呢,我们立即扬帆而去,如果满呢,为何派这样的官员处处与我们作对? 扪心自问,我们对宋朝忠不忠心?因此我们很不懂,请官家给我们一个答复。另外这个周知州,在朝廷答复之前,我们想请他到船上做几天客,不是想上船吗,现在让他上船。 要皇上给你们一个答复?市舶司一群官吏更傻眼了,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吴楠将周浔提上了船,一边提着,一边揍着。 消息传到朝廷,再度引起哗然。 王珪却叹了一口气,说:“陛下,这些海商与我朝的联系,一是王子安所说的血脉,二就是王子安本人。” 那些大主户以为王巨走了,海商们失势了,实际真想错了。 张载如今知道做事之难,所以劝了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但王巨不是退一步,而是退了一百步。没有官职在身,那不是活阔天空,而是宇阔宙空。 王巨一走,朝廷没有了任何约束力。 并且这些海客一直很感谢王巨,王巨莫明其妙的被弄下台,所以这些海客心中憋着气呢。 而且密州周边能调动多少官兵对付他们?或者从其他地方调动官兵镇压。但他们不是在内陆,而是在大海上,官兵还未到,恐怕全部上船扬帆走了。上哪儿镇压去? 那么后果就来了,朝廷休想接手彼岸了。这个接不接手,有明智的大臣并没有当真。关健那些个捐助肯定是没有了,商货也恐怕从此再度走私了。要命的是这是在大海上走私,岸上的走私都管不了,况且是大海。只要他们想走私,朝廷只会束手无策。一旦全部走私,市舶司的抽解没有了,内库的榷香同样没有了。 这三样收入加在一起,几乎能与榷盐相比。想一想,为了一个榷盐,在宋朝发生了多少故事,又派了多少官员胥吏管理处理? 其实到这时,孙固等人才隐隐察觉,看似将王巨成功逼下台了,但实际他们自己儿一个个反而不尴不尬起来。 无法处理海客,那么只能处理周浔了。 朝廷立即下诏书,对吴楠好言安慰,没办法,钱哪,难道为了一个昏官,每年损失那么多收入吗? 接着又将吴楠贬到了岭南。 然而这件事只是一个信号,连堂堂知州都被打得这么惨,各个主户汗滴了,然而他们派出的人,还被捆在大树上,继续折磨着。于是过来好软语要人。 要人可以,一个人五百石粮食,否则就会将他们带到海外。 这事儿又传到京城,然而这一回却没有人再作声了。怎么办呢,因为他们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对付各海客们。 况且京东地区也承平时久,想一想宋江等三十六大盗横行千里吧,或者再想一想王伦起义,仅仅百余人,连连攻破数个重要的城池,一路纵横,从沂州杀到和州。 与他们相比,密州港这些船上可有着一千多名更强悍的武装水手,怎么对付? 这些主户只好灰溜溜地交了粮食,将人赎回去。 接到秋天到来。 从倭国的船也回来了。 本来是说好的,余下五万两黄金,将会用从倭国带回来的一些银两抵偿,余下的明年一道带回宋朝。但直到冬天来临,船只差不多走得要光了,也没有看到那个海客向朝廷交银子。 并且这事儿没有完…… 不过与西北的惨败相比,这件事也无人关注了。 前线消息传来,赵顼立即将韩韫召到宫中询问。不是问他军事,而是问王巨什么时候回来? 在这时,他仍然以为王巨去了彼岸只是避一避风头。 韩韫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了一句,西夏冬天十分寒冷,到了十月往往就会飘起鹅毛大雪,不利于我军作战。而朝廷临近八月才匆匆调动大军,难道三个月时间就能拿下西夏?西夏连占城也不如吗? 王巨拿下交趾,是用了近三年时间,第一年训练土兵,为什么呢?从北方调过来的禁兵,不适应南方那种气候,也不适应哪里的水土。就是训练了大批南方的土兵后,还有意识地避开了交趾的雨季。 到大理时,是分成两步的,第一步是先拿下乌蛮地区,然后利用计策,让高杨两家火拼,这才正式动手。 只有对付占城时间略短,然而在对付占城之前,做了多少准备? 赵顼这时候才忽然想起王巨以前说过的话,南方三国国力皆不强,之所以难以征服,是因为当地的气候不适应北方军队,但这是可以克服的。然而西夏不但地形恶劣,还有数十万真正的骑兵,因此知己知彼,就能拿下南方三国了,可知己知彼,却未必能拿下西夏。 这时候他才隐隐后悔。 韩韫又说,其实我朝将士虽不及唐朝军队,但经过这么多年的训练,也不算是很弱了,更不用说三军配置了更优良的器甲。然而三军作战,粮草器甲、战士素质、主帅指挥能力,这三者缺一不可。 武则天将王方翼、程务挺、黑齿常之斩杀后,唐军还能打好仗么? 赵国战士岂不强悍,然而赵王捕杀李牧,用赵葱与颜聚取代李牧,能不亡国么? 还有廉颇,赵孝成王用赵括取代了廉颇,长平之战如何? 赵顼长叹一声:“朕马上就派人召王子安回来。” 韩韫摇头,陛下你召少保回来,以少保对宋朝的忠心,多半还是回来,不过说不定就害了少保。就象廉颇一样,即便发生了长平之战,廉颇又是什么下场? 实际经过长平之战后,赵国差一点灭亡了,于是赵孝成王立即启动廉颇,再加上楚魏两国的支持,才解除了秦国之危,随后又大破来犯的燕军。然而不久,赵孝成王去世,赵悼襄王即位,因郭开进献谗言,廉颇不得不逃到魏国避难。后来赵国屡屡受困于秦国,赵悼襄王想再度启用廉颇,于是派唐玖去观察廉颇的身体。据说廉颇在唐玖面前一顿饭吃了一斗米、十斤肉,还能披甲上马,俺未老,能上战场。但唐玖受了郭开的贿赂,回来后说,廉将军虽老了,饭量也不错,但与我坐在一起,不多时便拉了三次屎。赵王以为廉颇老了,于是没有再任用。 王巨虽是人才,皇上,你是没办法用好的。 虽是嘲讽,赵顼也没有动怒,更不认为自己是昏庸的赵悼襄王。 于是准备下诏调王巨回来。 吕公著便问了一句,陛下以何职调回王子安? 吕卿!赵顼喝了一声,十分地不悦。 吕公著道,臣非是排挤王子安,只是以何职安排王子安,极其重要。因此老臣认为,最好以枢密使之职,调回王子安。 似乎也是良言,不管怎么说,王巨与大长公主这事儿闹的,当真没有影响?因此才有了吕公著的提议。这个枢密使就是仿佼驸马王贻永与曹国舅曹佾的那个枢密使,也算是差官,但是没有实权的枢密使。 这样呢,不妨碍国家礼制,就当是朝廷多了一个莫明其妙的驸马了,然而国家有重大事务时,也等于有了一个重要的智囊可供谘询。 赵顼认为这是一个好建议。 吕公著又说道,正好北风正烈,各市舶司还有少数海船因为交易耽搁了时间,还没有向南方启航,陛下可以立即派两个中使去彼岸下诏,那么到明年夏天,说不定王子安就能回到京城了。 赵顼这才下诏,以太子太保、开府仪同三司判枢密使兼秦国公、观文殿大学士等一大长串官职,让黄和与章全忠为中使,去彼岸召王巨回来。 都是最顶级的官员,但别当真,如文彦博,他身上背负的顶级职官比王巨还要多上好几个。 两个中使迅速南下,但很快京城又有了一些传言。 五十万军民去了西北战场,死了二十余万,有陕西的百姓,以及陕西的保捷、蕃兵,少量的河东百姓,还有许多是来自京城地区,或者洛阳、应天等京畿地区的禁兵。 活着的战士,立即通过邮驿司给家人报平安。 然而死掉的战士,则没有任何音讯了。 这也包括了来自京城的三四万士兵,如果不是王韶王巨,还能说什么以和为贵,宋军就是很弱的,因此不能打。但对比这两人的战绩,这句话怎么能说出口? 想一想死了这么多军民,什么能力,也挡不住或扭转舆论的议论了。 并且有许多官员对王巨是认可的,只是他们力量很小,不能帮助王巨。 但不妨碍他们的议论,因此韩韫在朝堂上的回答,便从他们嘴中传了出去。 为什么败得这么惨,就是没有选好主帅。但宋朝没有好的主将吗? 有,并且有两个不亚于卫青霍去病的人物。但这两个人呢?一个因为士大夫的排挤,连连被贬,气急之下,患了背疽,听说如今去世了。 还有一个被弄到海外彼岸了。 是谁弄的,百姓儿自己开始“人肉搜索”了,于是一个个顶级士大夫的姓名出现在百姓的议论声中。 特别是王巨罢废市易法。 宋朝开封城不仅是政治中心,也是一个商业中心。可能因为提出齐商税,许多顶级权贵对王巨持着恨之入骨的想法,但中小商贾则十分感谢王巨的。 真相揭开,因此许多百姓自发地反思,就是碰了大长公主,又能怎么的? 再说,王巨临行前责问,如此隐蔽的消息,文彦博与孙固是如何能查出来的,难道他们要一手遮天了吗? 这种舆论随着大败的消息同样在迅速扩散中。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可能会渐渐平息。但莫急,这事儿同样没有完……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好戏呢。 第740章裂车(中) 年底了,辽国让涿州官员移牒于雄州,牒文上说,夏国来称,南朝兵起无名,不测事端,请全两国之欢,言寻旧好。 总体而言,萧峰这个大哥耶律洪基反应能力相当的迟钝。 还有路途遥远的关系。 因此才刚刚得到西夏局面不利,于是来“调解”了。 赵顼回报,夏国主受宋封爵,昨边臣言秉常为母党囚禁,比令移问事端,同恶不报,继引兵数万犯我边,义当征讨。今以屡遭败衄,遣使诡情陈露,意在间贰,想彼必已悉察。 这份回报也别当真。 而且辽国这时候也开始关注了,并且得到了宋朝五路大军惨败的消息。 反正你们宋朝是灭不掉西夏的,那就打吧。打得越热闹,我们才越开心哪。 因此也就没有再说了。 然而这口恶气,赵顼是咽不下去的。 虽然这次伐夏惨败而归,不过也将西夏打成一片瓦砾,因此李宪退到兰州后,就没有再退了。再加上宋朝以前在德顺军、镇戎军的经营,还有西夏在会州、屈吴山与天都山所建设的诸堡砦,都让李宪给催毁掉了。于是李宪正月上书提议,由此为基础,派军队广建堡砦,一直推到天都山、萧关,甚至以萧关为基础,再加葫芦河可以用小船运输之便,一直推到鸣沙城,直接威胁到灵州安全。 其实这条策略未来被北宋应用,陆续从西夏手中得到了会州、西安州(天都山地区)与怀德军。虽然没有推到鸣沙城,但萧关收了回来。甚至直接威胁到西夏对河西走廊数州的统治。然后……金人来了。 不过种谔也上书提议,双方利害关系主要就是在沙漠,所以宋朝重心应当经营山界(指东横山)。也不能说种谔想得不对,如果得到这个东横山,那么他的东二路大军,就没有必要从银州一路打到石州、夏州、宥州。直接就可以跨过横山,对数州进行攻伐,甚至包括盐州。而粮食供给同样可以直接从横山运到前线,那么那来的盐州三军因为供给不足而崩溃的惨剧? 不能因为永乐城之战,就说种谔策略是错误的。 其实两条策略差不多,都是中等规模的浅攻战术。 能不能执行好,看主将了…… 然而因为兵力受损,并且此次消耗了大量财政物资,宋朝只能考虑一路。 要么从西南开始浅攻,要么从东北开始浅攻。 于是朝廷在五月派给事中徐禧下去察看。 不过因为王巨的出现,韩韫的提示,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展露在大家面前,那就是主将能力对战争胜负的影响。 所以赵顼心中在想,种谔是很能打的,徐禧饱读兵书,这两人配合起来应当不差吧…… 另一边,因为海客的桀骜不驯,多少也让赵顼感到有些不愉快。 春天到来了。 彼岸的船又陆续地返航回来。 那个极其嚣张的海客吴楠直接来到京城,然后向朝廷禀报,彼岸承诺的金子,不久就会运到京城。 去年一战,虽然让宋朝损失惨重,但因为内库与国库里储备了大量钱帛,京城东南角仓储区更是堆满了无数粮草,因此宋朝没有出现财政危机。 不过这一战打下来,整整让储备减少了一半多。 如果真拿下西夏了,不要说一半,全部用完了,赵顼也不心痛,关健有没有拿下西夏? 其实也不能说是一无是处吧,虽然这一战败得很惨,然而极大的消耗了西夏的力量,不仅如此,还得到了西使城地区、兰州与龛谷,东北那边同样得到了米脂、浮图等重要的军寨。 就是相比于这些收获,所付出的代价太大。 因此这笔金子,对现在的宋朝来说,就更重要了。 赵顼派中使对吴楠进行口头嘉奖。实际若不是因为吴楠去年将周浔与诸衙役暴打一顿,并且将周浔直接关押了十几天,说不定赵顼还会给予吴楠加官拜爵。 不过吴楠也不会在乎这个官职的,除非真正给了高阶的差官,但那是不可能的。 那就等金子吧。 然而吴楠却派许多人去了陕西,你们快快来京城吧,我在京城雇了许多大船,将你们直接拉到杭州,秋后就带到彼岸,彼岸很美好,并且少保就在彼岸。 什么,你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不能去彼岸生存。你这样想就错了,香水多贵你知道吧,你知道香水怎么制造的吗?养花采花你体力能不能吃得消?吃得消,那就走吧。 要知道去年这一战,士兵伤亡可能不足或者勉强接近四成,然而民夫的伤亡却几达五成以上! 这些人在家中都是顶梁柱,死在异域他乡,等于这一家就散了。 尽管朝廷也给予了一些抚恤,然而死了这么多人,又能给多少抚恤,况且还有上面的官吏将领从中要克扣一部分。 而且王巨在陕西有着巨大的威信,特别是在环庆路地区。 听到这条消息,无数陕西百姓带着简单的李行干粮,扑向关中,再从潼关冲向京城。 赵顼听闻后,大惊失色。 如果没有西夏之逼,走就走吧,说不定还能保护日渐恶化的水土呢。 然而边上有一个西夏,这些百姓一起走了,以后靠什么人来押运粮草,拱卫边防? 赵顼只好将吴楠亲自召到宫中责问。 吴楠说道:“陛下,两位中使去了丰州,带去去年惨败的消息。少保便找到臣,对臣说,因为西夏之害,陕西路本来是我朝建国之初最好的地区,然而现在却成了最困难的地区,百姓生活疾苦,去年惨败,陕西路百姓更是雪上加霜。因此转告臣,尽量将陕西路的百姓迁徙到彼岸定居,特别是那些烈士家属。” “王卿吩咐的?” “陛下,正是,臣安排的人,也是吩咐以烈士家属为主,他们都是一群孤儿寡母,对边防没有任何帮助,相反的是国家的负担。实际为了迁徙他们,我们将会花费更多,以后安置起来同样会更困难。” “吴楠,朕与你们说好的,每年准许你们迁徙三万五千户百姓,但去年迁徙了多少?各市舶司反映过来,说可能是约定数量的两倍。” “陛下,臣等也不想哪,迁徙得多了,臣等同样有着巨大的压力,可那些百姓苦苦央求,并且冬天到来,臣等一走,这些贫困百姓衣食都无法保障。于心不忍之下,最后将他们一起带到彼岸。” 赵顼也不想再说下去了。 迁就迁吧,反正百姓每年增涨的速度十分惊人。至于安置百姓的压力,更与朕无关。 其实他真被王巨误导了,当然,安置百姓会带来一些财政支出,然而这些安置费用是贷,并不是无偿支付。 这也是王巨一再注意的,升米恩,斗米仇。 统统无偿给了,反而让一些人产生理所当然的可怕想法。 因此虽有财政支出,但不是太大,大不了有些财政延迟的弊端。 再加上彼岸各行各业开始有了一些规模,比如这些妇孺,之所以说养花采花,只是让她们更容易理解罢了。其实除了这个花卉业之外,还有许多劳动量轻的加工业、服务业。 再加上广陌的生存空间,不要说一年三万五千户了,就是一年给一个二十万户,那边也有办法安置下去。 之所以说三万五千户,不过是给大家一个定心丸吃……彼岸的能力还是有限的。省得被人惦记。 赵顼想了想又说道:“朕准许你们迁徙,但这些百姓一定给朕安置好。” “喏。” “还有,陕西路乃是大宋要害所在,朕准许你们迁徙烈士家属,但普通人家不得迁徙。” “臣出宫后就立即去嘱咐下人。” “两个中使见到了王卿?” “见到了。” “王卿说了什么?” “陛下,这就非是臣所能过问的。” 吴楠退下。 但他越想越不对劲,这一定是有人嚼了舌头。 于是第三天傍晚,带着几个人将下值的孙固堵上,问道:“孙相公,少保在交趾杀人,你们说他是屠夫,少保在陕西杀人,你们也说他是屠夫,并且想方设法将战俘一起归还给了西夏。现在西夏杀了我们大宋五十万军民,不知孙相公有何感想哪?” 孙固的宅子离宣德门不远,因此这里属于繁华地带。 吴楠一堵,就围过来许多百姓观看了。 听后一起大叫道,问得好,问得好。 吴楠又问:“就是少保与大长公主有染吧,这么保密的消息,你们是怎么查出来的,难道你们手上养着一群比皇城司还要厉害的斥候?” 其实已经有人这么想了,但没有人问得这么直接。 说得好,说得好,又有人附和。 如果王巨不被逼走,那来的这样惨败? “对大宋有大功的人,一个个逼走了,狄青逼得背疽发作而死,王韶逼得背疽发作而死,少保逼得远走海外,孙相公,是不是很开心哪?” 孙固被气得面红脖子粗。 但他不敢说话,这个家伙很没有礼貌的,去年就是他将周浔按住暴打,并且生生关押了十几天才放下船。 如果自己被当着这么多百姓,暴打一顿,那脸丢大了。 然而他的下人也机警,乘着有许多人过来看热闹,悄悄溜走,去开封府报案。 吴楠没有察觉,又对大家说道:“对大宋有大功的人是如此下场,但对大宋无功碌碌无为之辈,因为会使一些小手段,却始终能荣华富贵,岂不古怪哉。只为数人有手段,五十万男儿齐断魂。这是一个什么世道啊。” 好,说得好。 无数百姓喝彩。 “孙相公,五十万好男儿就因为你们逼走少保牺牲掉了,那么多人死掉了,那么多家庭破裂了,你却安然无恙地呆在相位上,我问你,有没有扪心自问,自感惭愧?” “人家做了宰相,快活都来不及,有什么好惭愧的,这位壮士,你太担心了。”有人就附和道。 其他的百姓有的笑,有的骂,还有一个百姓可能也是此次战役的受害者,在人群中号淘大哭。 开封府尹王存就带着衙役过来了,责问吴楠。 吴楠就问:“王府尹,我听闻你向来以修洁自重,你能不能回答我,我哪里问错了?” 王存性格宽厚,修洁清廉,所以原先与王安石关系很好,不过熙宁变法后,对王安石种种变法也不大喜之,这才没有相互往来。 但他本身却是一个温和新党派大臣。 因此从内心深处,看不起孙固等人的行为。 王巨说薛向与王韶乃是熙宁变法两大长城,但在王存心中,却认为王巨才是宋朝经济与军事上真正的长城。就是齐商税,他也是支持的,最少比那个悲催的青苗贷强吧。 然而逼走了,别看朝廷派了中使去请王巨回来,能请回来吗? 回来干嘛,再让这些人羞侮啊。 所以这个长城,恐怕再与宋朝没有关系了。 于是他温言说道:“吴壮士,孙公终是宰相,你们当街拦住他是不对的,速速散去吧。” “王正仲,你怎么将他们放掉呢?”孙固怒道。 “孙公,你当真不知道处执他的后果?”王存反问道。 第741章裂车(下) 什么后果,孙固懂的,彼岸从此分裂,什么捐助税赋统统消失。 孙固只好看着王存将吴楠等人放走了。 这肯定不行的。 于是孙固闹到了赵顼面前。 赵顼同样不悦,又将吴楠召到宫中责问。 吴楠说道:“少保对臣有再造之恩,但看到少保替大宋出生入死,落得如此下场,臣心中不服啊。” 这是事实,吴楠以前还真是一个海客,但因为他手中的船只出了事,欠下高债,一家人几乎走投无路了。得亏王巨听说后,出面替他偿还了债务,才有了今天。 然而不管王巨对你有什么恩,国家自有国家的制度,听任你一次次破坏吗? 赵顼还没有说出口呢,吴楠暴烈的从腰间拨下短匕,一个劲地往身上刺。赵顼连忙让侍卫将他抱住,然而他身上也被自己扎出十几个血窟窿。 遇到这样暴烈不怕死凶悍的主,怎么办? 但奇怪的是吴楠如何将这把短匕带进来的?于是查问下去,侍卫说这把短匕很小,都没有注意,而且这家伙,敢当街羞侮宰相,敢暴打知州,谁惹得起啊。 赵顼无语地摇头。 先让御医替吴楠看病吧,别破坏了若大的海外。 然而这事儿又传了出去,京城百姓可不管什么制度不制度,只是一个劲地为吴楠忠勇叫好。 更要命的是一群人从南方回来了,也就是那几十名“全国游”的游客。 在宋朝,象他们这样全国游,乃是破天荒的举动。 于是许多人过去问,这几十人也兴趣勃勃地说了一路见闻,不停地让大家感到惊叹。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西北战事。 有一名游客就道,我在南方也听到了,那些蛮子不懂礼度,竟然质问朝廷,说少保用兵如神,不就碰了一下大长公主殿下吗?好了,落得这样的下场。 边上的人就说,少保将他们杀惨了。 这人答道,也不是啊,少保杀的只是原来的交趾人,但也不能怪少保,先是交趾人入侵我大宋的,他们之前做法同样残忍,少保不过是用彼之道,还彼之身罢了。但少保在广南与云南路做得很不错。 说错了吧,少保在这两路也杀了很多人。 你们当真不知道这是有人故意抹黑少保的?别的不说,至少拿我们一路所见吧,那些蛮人听闻是少保邀请我们过来游玩的,恨不能立即宰牛杀羊招待我们。我们还看到许多村寨里面都竖立着少保的雕像,还有不少村寨百姓自发地替少保立生祠。 怎么会是这样? 有人抹黑,你们不知道唉。 但确实他杀了很多人。 他是杀了一些人,只是少数不听指挥,贪婪无厌的豪强罢了,但对百姓确实很用心的。少保为什么碰大长公主?唉,唉。 大家一起叹惜。 又有说道,是啊,主将是如此的关健,朝廷派了郭公南下,结果死伤过半。朝廷派少保南下,几乎未动用朝廷什么力量,就拿下了两国,降服了一国。 又有人说,不是少保碰大长公主,就是碰了,本来人家做得很好,偷偷去了南方生下孩子,然后故意抱在门口收养。此事也就过去了。再说,仁宗对百姓多关爱哪,他最心痛的就是大长公主殿下,难道你们愿意大长公主殿下一生一个人落落寡欢吗? 是啊,是啊。但这么隐蔽,是怎么知道的? 一时间,京城议论声更多。 并且从京城开始,向全国蔓延。 而且最让孙固等人气恼的是,边境斥候打探出一条情报,无论辽国,还是西夏,闻听宋朝自毁城墙后,两国君臣皆欢呼雀跃,就差一点举行大典庆贺了。 有嚣张的人讥笑宋朝君臣,如果王巨有反意,或者真的桀骜不驯,不听从皇帝指挥,逼走就逼走吧。但为了一个寡妇公主就将这等人才逼走,岂不是一群傻鳖? 这条消息传到朝堂上,赵顼不由阴冷起脸,难道朕做错了吗? 其实他错的不是当时没有阻拦王巨,谁让宋朝礼法多呢。而是错在不该搞什么异论相搅。 一条条不好的消息继续传来。 李宪写了一道奏章,反映了军中一些将士的想法。 这一败使许多将士自己在反思,再加上全国上下乌七八糟的传言,因此越想越邪乎,特别是一种谣传,几乎得到军中所有将士的认可。 那就是宋朝防武将防武功就象防贼一般。 因此做为三军将士,得做到最重要的一条,不能输,可以平可以小胜,但也不能大胜。为什么不能输,这是宋朝最古怪的一幕,明明战斗力比汉唐差远了,却输不起,只要一败,各种舆论与弹劾一起来了。但为什么又不能大胜呢?大胜了,士大夫就立即看不惯了,种种打压也就来了。那怕进士出身的张亢、王韶与王巨。 所以这个仗没办法打下去了。 这道谣传在军中普遍的流传,对士气影响有多大? 赵顼能说不是吗,王韶与王巨可是他手底下大臣,如今呢? 他被逼得没有办法,喊来孙固。孙固不傻,关健是王巨跑到海外去了,他与文彦博等人有再多的力量,也影响不到海外。于是说,陛下,将老臣外放吧。 赵顼默然半晌,如果原来贬放到外地也就算了,但发生了这么多事,外放也不能平民怨了。他半天后才说:“孙卿,你年数也高了。” 孙固懂了,赵顼再说出来,那就不好了。 于是他自己儿请求致仕。 就在孙固回郑州养老的那天,京城无数人家点起鞭炮,放个不停。 这个鞭炮声也将高滔滔炸醒了,问赵顼发生了什么事。赵顼一五一十将情况说了出来。高滔滔愣了半晌道:“这样也好,至少王巨在军事上远胜过高 遵裕。他回到西府后,你戒令大家勿要再议论奴儿了。” 她想得美好。 送神容易,再请回来,那就难了。 章全忠与黄和被带了进来。 赵顼问:“章卿,黄卿,大海之上,可否辛苦?” 黄和说道:“陛下,去的时候遇到一次大飓风,奴婢差一点就见不到陛下了。” 两人南下时,还有一批船没有走,不过那些船不是去澳州的,而是去临近宋朝的吕宋等岛屿上。 然而王巨去了丰市。 丰市在什么地方呢,就在王巨前世的皮里港。 这也没有办法,如今所开发的地区看似面积广大,但许多是热带地区,除了南方的百姓,北方的百姓上去几乎都无法生存。因此必然要开发南澳地区。可是澳州看似很大,但缺少大的河流。稍大一点的河流不过就是墨累河了。因此墨累河成了移民开发的重心所在。 这一绕绕得多远啦。 不过张行观也不错,立即找来一艘质量最好的护卫船,让他们立即去彼岸。随船队肯定不行了,必然会错过季风。 但没想到在半途遇到了一次大型台风。 护卫船是以护卫与战斗为目标的,因此必须要求船只灵活,一般船只不大,而且船形狭长,但无疑抗浪性要稍差一点。 台风卷起如山一般的海浪,这艘护卫船就象一只皮球一般抛来抛去。 好在船上舵手与水手经验足,沉着冷静的将这艘船驶离风暴区。 “驶离风暴区?”赵顼好奇地问。 “陛下,无论多大的飓风,都有一定范围的。遇到这种情况,必须立即放下风帆,否则风浪鼓催,再鼓着风帆迅速移动,船只就会失事。但放下风帆依然不够,必须将船舵控制好,破浪而行。然而也不能只顾着破浪,那么飓风仍催着船只向后或向前移动,船只就会久久地陷入飓风巨浪里。因此在破浪的同时,必须借助风浪,缓缓脱离这个风暴,船只才能安全。” 其实就是大海航行靠舵手。 王巨才开始去泉州时,船只数量还没有那么多,然而每年都会有好几艘船出事故。王巨十分不悦,虽然看似比例不是太高,然而每一个水手正常来说,得在海上飘上三十年辰光,如果乘以三十,则意味着三分之一的水手早晚得葬身大海。 于是下令,严格训练舵手水手,改进船只技术,加大船只吨位,同时在船上设立严格的管理制度。 这些年渐渐将事故率控制在千分之二左右,再加上设制了相关的营救措施,基本上将不能善始善终的比例下降到了百分之五。 这个牺牲率还稍稍能让人接收的。 毕竟这是大海,不是大运河,想不出事,那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章黄二人这一行,虽然有危险,但这个危险率只有五百分之一,还是顺着海岸线跑的,因此就是有了危险,只要及时上了皮筏,套上救生圈,就有三分之一的机率被援救回来。 然而两人不知道啊,那次台风将他们吓坏了。 不过最后两人还是平安地抵达了丰市,一个美丽的港口,地形优越,适宜种植,气温更是与中原相差无几。 但这不是两人关心的。 他们立即找到王巨,然后传旨。 “王卿怎么说的?”赵顼立即问,他有点很不好的感觉,毕竟两人进京城了,王巨未出现。 “王公看到诏书后,呵呵一乐,随后就走了。那边的人说是王公去了大山东边的温市,离丰市有近千里路,直到一个月后,我们才看到王公。奴婢就说,王公,你有什么想法,请说出来,我们还要给官家一个回话呢。王公便说,那好,我就说说我想法,但你们回去后,将我的话传递给官家的同时,必须请太后到场。” “行,”赵顼略略有些不悦,但还是去了后宫,一会儿太监出来隔起帘子,高滔滔从后宫也走了过来,坐在帘后。 两人连忙参见,高滔滔在帘后说:“哀家来了,你们说吧。” 章全忠还是没有作声,继续由黄和转述。 王巨就说,当年大长公主殿下在家中屡屡受婆婆的气,正好她的外公在延州供职,于是私自去了延州,主要是想去外公哪里散散心。但没有想到她外公调迁了,又遇到了歹人。最后王巨将赵念奴护送回来。后来王巨来到京城,赵念奴一直不愿意嫁人,甚至王巨还私下里主动劝她嫁人。 反正章全忠苦着脸,这种隐秘的事,不应当是他所知道的。 不过大多数高滔滔与赵顼清楚,包括赵念奴对王巨的情愫。 然而王巨估计西北有可能会出事,那么十之八九,他可能会被赵顼调到西北,再加上看到赵念奴孤单一人,于是产生一个想法,两人不可能有结果的,那么给她留一个孩子吧,全当是陪她做伴的。这就是赵天赐的来龙去脉。 但王巨表示不解,就算有错吧,难道这是十恶不赦的错吗?那么错在哪儿? 自己不应当碰殿下,殿下太尊贵了。但为什么当初赵念奴受那个市井老妇的欺凌,满朝大臣没有一个支持殿下,反而个个都将赵念奴往死里逼? 就算自己荒唐吧,但也比那些不顾家中妻子儿女,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狎妓作乐的士大夫强吧。 但为什么这些人都没有错,自己错了? 然后王巨说到自己。 先帝时,侥幸与陛下几次交游,相谈甚欢,也以为陛下颇有抱负,因此陛下即位,臣以为能够大展宏图,于是数次出生入死,也不惜之。并且借助竹纸,交好高家。为何,不仅要得到陛下的信任,也要得到太后的信任。两位圣人相信,才会给臣发挥才能的空间。 黄和在边上说,陛下是有抱负啊。 王巨说,那么你们随我来。 说着,将二人带到城外好几十里处。 在哪里王巨准备了一辆破旧的马车,王巨指着东边说道:“那边有一个小镇子,离这里有二十里路,但想进城,得有四十里路。在那个小镇子上有一个修车子的邸店,虽然近,但规模小。在城外有一个修理邸店,虽然离得远,规模大,能立即将这辆马车翻新。现在宋朝看似繁花似锦,如火烹油,实际弊病越来越多,这才是陛下让介甫公发起变法的原因。” “陛下这番作为,就如这辆马车,陛下想要将它修好,不但将它修好,而且还要想使它更大更新。因此只有去城外那家邸店翻修。然而天色来不及了,因此必须得用烈马拉到城外,否则天色渐黑,我们为了这辆车子,全部得在野外过夜。” 王巨说完,吩咐下人牵来一匹良马套上绳子。 两人不明所以时,王巨又自言自语道:“不对,做为陛下的心态,会不会认为这匹马会将车子拉错方向,或者这匹马不听话,危害朝廷安全。所以呢,最好还来个平衡吧,来一个异论相搅吧。” 说着,又让下人在相反的方向套上一匹良马。 两个下人同时翻身上马,一个向东拉,一个向西拉,结果拉着拉着,马车呯的一声响,生生裂成两半了。 第742章抵消 车子裂了,章全忠与黄和也明白问题所在了,可让他们怎么说? 黄和只好说,王公,你多想了,陛下还是很信任你的,甚至以为王公南下,只是散一散心,避一避风头,但不是不用王公。 王巨说,当真?就算事发突然,陛下还没有想好,可早在几天前,就有人用此弹劾我了,他们又非是孙固那样的高官,陛下为何不处执之? 这便是最好的反驳,就算赵顼不是想搞平衡,那也说明他心中同样有些不高兴,干嘛呢,你与俺姑姑没明没份,却让她生下你的儿子! 所以最后才有了孙固在朝堂上公开责问的由来。 王巨又说道,如果没有伐夏之败,想来官家多半也不会让你们来。 两人不敢作声。 王巨继续说,王公推荐我为参知政事,当真我只有军事上的天赋,请跟我来。 然后将他们带回城中,带到一栋看守无比森严的库房,王巨让人打开库房,带着他们走进去。 库房里堆放着许多金银,还有大量的金币银币。 王巨又说,这些金币银币是从大食天竺那边换来的,至于这些金子,有的是本地开采出来的,也有的是从大食那边换来的。去年我对官家说,彼岸一年商税达到了三百多万贯,然而去年的商税已经增涨到了五百多万贯,甚至今年就可能增涨到了七百万贯。 主要就是贸易的拉动,随着大食航海商道的开拓,不仅是从宋朝交换了大量丝绸瓷器去大食,本土也有许多商品,可以运到彼岸交易。实际连带着彼岸的贸易,至此,海外贸易,已经成功的拉回了贸易差,并且渐渐向宋朝扭转,实现了金银大量回流。 但贸易必须要有商品倒卖的,贸易量越大,本土就必须要生产大量的商品。因此连带着商税激增。 这同样是一个很好的说明,不管如何拉动,彼岸就那么几十万户,商税都几乎达到了宋朝一半,甚至渐渐向齐平发展,为何,齐商税! 所以王巨并没有说错,也没有做错。 王巨又说道,至于这些银子,则是从倭国得到的,去年终于在许多人寻找之下,找到了一个大型银矿,一个中型银矿,又因为不计浪费的暴力开采,外加原先的一些小银矿,那么一年可以为我朝得到三百万两银子。如果不是这个变故,明年我就可以替官家推出银行司了。甚至五年后,有了足够的金银为本金,可以发行一亿五千万贯帛交。 我说过,民不加赋而国用自足,有没有能力实现? 不但如此,我来到这里,还有几个目的,更厉害的武器,几种高产耐旱的新粮食…… 不过想一想那个悲痛的异论相搅,实在是没有一点动力。 不知道符坚对王猛实行异论相搅,他还有没有能力一统北方? 王巨又拿出诏书,我担任参知政事,做事说话都要小心翼翼,况且这个有名无份的枢密使,于其这样,我干嘛回去? “真找到银矿了?”赵顼惊奇地问。 黄和点点头,这是他亲眼所见,并且还用牙齿咬了一下,试一试其纯度。 赵顼叹口气说:“果然是厉害的数学……朕已经让孙卿致仕了。” 章全忠与黄和那敢接话,但他们心想,你让孙固致仕也不管用哪,后面还有文彦博等一大群大佬呢。 如果不将他们逼着退下去,王巨是不可能回来的。 他不回来,那些海客同意让王巨将这些金银带回国内? 不用太长时间,恐怕几年,真的就会象王巨所说,将宋朝这辆马车彻底翻新,但两人能说什么,难道说,皇上,你干脆将文彦博他们弄下去吧,一百个文彦博也不抵一个王巨哪。 高滔滔忽然又开口:“这么说,他用他那些金银,用来做砣码,与官家进行交易了。” 黄和心里想,可不仅是那些金银,银行司,以及整个西夏。 但王巨确实有那么一层意思,要么搞异论相搅,要么用我,若是用我,那些大臣该清洗的,皇上,你看着办吧。 所以黄和说不出口。 章全忠在边上忍不住说道:“太后,乐毅归附赵国,还是上卿,然而燕国却每况愈下。” 人家也没有要求什么,就是朝廷将文彦博罢官了,王巨也未必回来呢,说不定心思动了动,将朝廷官员驱逐出去,然后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小国国王。但宋朝恐怕自此就失去了一个大好的中兴机会。 高滔滔也会意,于是再度沉默。 赵顼问:“章卿,丰州有多少户百姓。” “近二十万户。” “这么多?” “它是彼岸人口最集中的地区。” “有无土著作乱?”赵顼又问道。 朝廷去年派了十八名官员去彼岸,不要说彼岸了,就连琼州岛,也没有那个官员愿意前往,况且去年因为将王巨弄到海外,吴楠不平,将周浔狠狠的扁了一顿,谁还愿意去啊?也不用挑选了,那怕是一个小县尉,都不愿意去那边做知州。 最后还是朝廷强行摊派了十八名官员,全部是一县小主薄县尉,或者一些监管坊场盐酒的税官。而且他们临行前,老王在诏令里还刻意写了,让他们去了彼岸后务必以安静为主。不求治理,但求先渡过磨合期,让那边的百姓渐渐再度对朝廷认可。 其实不用老王吩咐,也没有那个官员敢来那边生事。不是安静吗,我们就安静吧,混上几年,有了这个资历回去后不说一个知州,最少能混一个通判吧。 安静就好,这边权当是每年花上近万贯钱,买一个朝廷的认可。 但不是每一个来这边的官员都是这样的,有一个官员大约读书读傻了,或者在国内作威作福作惯了,一来到这边,就开始插手政务。那能让他插手吗? 于是州城外有百姓纠纷,下面的胥吏汇报,他带着人过去察看,半路上遇到土著,被乱刃分尸。 这条消息才送到京城。 有许多人产生怀疑,可怀疑之后,又倒吸一口冷气。那边太无法无天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难道派御史秋后乘船过去调查吗?那个御史敢去哉。 不过现在章全忠还不知道这件事,他答道:“因为我们一直呆在丰市城内,活动范围也不大,所以未看到土著。但我们拜访了乐知州与大长公主殿下,据他们说内腹已经很太平了,周边地区仍有许多土著人。但也非是朝廷所想像的那样,虽有镇压,然而只要是安静的,那怕是食人部族,当地也尽量拉拢之。只是仍不准与他们通婚。但就是这个禁婚令,以后也要废除。一旦移民达到九成以后,就可以准许双方通婚了。” 想移民占据百姓数量九成以上,那要很久了,况且一支庞大无比的船队又驶向彼岸的彼岸…… 但这不是赵顼所关心的,他问道:“食人部族多不多?” 其实宋朝也有吃人的人,比如夔峡蛮,那些首领就喜欢吃人的心肝,赵匡胤的小舅子在洛阳吃掉了一百多个美丽的婢女。但总之是极个别现象,并且大家很反感,所以赵匡义才将他大哥的小舅子问斩了。还有李处耘征湖南时,为了震慑敌人,从战俘里挑拣了数十个身体肥胖的俘虏,令部下分食,结果让朝廷得知,立即罢官。 因此每每王巨说起夔峡蛮首吃汉人心肝,就连孙固这些政敌都没有反对。 “丰州所在的大岛上还好一点,特别再往东去的那个岛上,几乎全部是食人族(毛利人)。” “王卿在那边做什么?” 赵顼问得莫明其妙。 实际他最想问的是,王巨有没有插手那边的政务。 “陛下,这个奴婢不大清楚,不过大长公主殿下却提到过,说少保在那边很忙碌,一是在修书,二是去年安排人去彼岸的彼岸,三是研发武器与一样作用很大的机械。” “修书?” “奴婢想来是修更深奥的数学书吧。” 也能这么说,但不能完全这么说。 彼岸的科研底子就是王巨在桂州与泉州教导的那些学子,以及他以前所著的浅显数学书,还有一些嘱咐。 不过去了彼岸,王巨找来他几个得意的学生,将所有教科书细分。 大约与后世一样,语文,数学,地理,历史,政治,生物,物理,化学。 只是化学因为条件原因,放在最高年级进修了。 至于经义,则与以前各个优秀文章诗词一起散落在语文里,或者放在政治里分析。 并且又将古今往来各个朝代的重大变故择出来,分析它们的成功失败。 最后才是一些洗脑性的文章。 这是一项庞大的工程,有可能得花十几年时间才能完善,但用不着那么着急,以后可以一步步地完善。 彼岸的彼岸,同样重要,但赵顼又疏忽了,他又问:“是什么武器?” “奴婢也不大清楚,不过殿下曾说过一些,她说为何游牧民族一直成为中原王朝的危害。游牧民族一旦停止战乱,人口迅速繁衍,然而苦寒的大漠却养活不了这么多百姓,因此往往就盯上了定耕发达的农耕文明,中原。他们一旦南下,只要不大败,就会有收获。然而中原想北伐,即便大胜,所得却往往支付不了三分之一的军费。因此兴趣不大,更因为缺少骑兵,供给的拖累,又没有深入大漠。骑兵对步兵,动力足对兴趣不大,用兵成本低对用兵成本高,野蛮对温顺,所以北方游牧民族一直成为中原最大的难题。”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 就象宋朝每年从辽国与西夏买来大量的羊,非是牛,无论西夏还是辽国,因为寒冷,牛数量太少了。 缘边地区一头羊是一贯钱,但在京城是三贯钱,为何,羊从缘边地区运到京城,得派人赶,得消耗草粮,还有相关的税务。 但问题是在那边,比如辽国一些商人将大漠部族的羊赶到边境互市交易,只得了一贯钱,那么在大漠上能给那些部族多少钱?往往一匹绢就能换回好几头羊。 所以无论他们养了多少羊,却一直过着贫困的生活。所以有一些部族不顾辽国与西夏的禁令,将马通过走私渠道卖给宋人。卖马才能得到更多的财富! 其次是食物与盐。 为什么这些部族不能将羊宰杀了,直接卖腌制的咸肉,这样便于运输,还能另卖皮毛。 要知道辽国的池盐都在渤海的那边,如果用船走私到宋朝,可能一斤还不足十文钱,然而运到大漠上,天知道变成了什么成本?所以辽国渤海幽州的盐一斤只有几文钱,但辽国西山那边的白达旦部却因为盐价高,不得不用马向西夏人交易青盐。 这种情况下,即便幽州有大量粮食,也不易运到大漠,因此大漠各部族的食物仍是肉类,如以肉类为全部食物,一年一个人得吃掉多少羊? 然而大漠那边水土开始恶化,因此一旦人烟略有些稠密,往往一场雪灾到来,冻死了大量牛羊后,一个部族就会死上一半人。 但这个问题大澳洲这边不会出现,一是如今各定居点都在海边,盐价很低,二是各定居点所占领的牧场虽多是半干旱牧场,但最少比大漠的牧场好得多,三是这边人口数量太少了。 然而就是这样,王巨来到这边后,仍下了一道命令,各牧场按照面积限制马牛羊的数量,少没关系,多了就不准养了,然后实施轮牧与定牧政策,并且组织了一些水利。 这是王巨感到自豪的地方。 前世澳州以一大群欧洲罪犯后代为主以及一些少量土著,构成了早先的澳洲百姓。 就是仗着地利,地广人稀,但这些人总体是生性疏散的,可以说一千年澳洲是什么水利情况,一千年后还是什么水利情况。 若大的大陆,几乎看不到什么大型水利。 但自从大量宋朝移民到来,几乎不用官府组织,就开始自发地兴修了一些水利。特别是丰收河的中游,因为施工难度低,再加上各官员的指导,在短短一年半的时间,用有限的人手兴修了一个相当于郑白渠一半规模的水利,两条主渠,五十多道支渠,七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水库,生生地将丰收河的河水引到西北一百多里处,用于灌溉。 这意味着可以出现更多优良的耕区与牧区。 关于这一点赵念奴就没有说了,但大约意思也说了出来。 “所以殿下说少保正在发明一些武器,甚至完全可以抵消游牧民族的骑兵优势,这才能一劳永逸。” “哦。”赵顼感兴趣了。 如果这样,不但西夏,辽国也可以完全打败了。 实际黄和刻意说出此节,意思分明是,皇上,那个文彦博有什么好,让他致仕吧,将王巨请回来才是对大宋真正有用的。 看看,人家去了彼岸还没有忘记宋朝安全呢。 不过接下来才是最难说出口的。 第743章逼 黄和又说道:“陛下,奴婢在临离开时,少保曾说过一些话……他说,当道德败坏了,就必须让所有人都要遵守法则,一旦所有人都遵守法则,道德也就自然好了。但大家都以为道德好了,却往往都会道貌岸然,假仁假义,道德反而坏了。最明显的就是庆历五大君子,范文正与庞公早逝,操守也算不错。然而后面三大君子,虽然早年皆有作为,然而到了晚年,一个个官居高位,位极人臣,反而全堕落了。没有一个界线分明的法则,只讲道德,实际根本不是真正的道德。” “另外还有一句话,然而熙宁变法中一些法令,确实是扰民敛财之举,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资本就会冒险;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冒绞首的危险;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一切律法。这个资本就是商业,也就是能有二分利,商贾就感到开心了。” 意思就是青苗法的二分利四分利,确实让大家很不服气。 所以他才在庆州执行一分利的年息。 似乎这个立场很公正,不过呢……高滔滔还坐在帘后呢。 何谓让所有人都遵守法则? 王巨意思是如今宋朝官场与上层的权贵,大多数人都道德败坏,因此必须强行让他们都要遵守国家的律法制度,包括税赋,更包括商税。 两个“圣人”,自己儿想吧。 想不好,我就在这边逍遥自在,想好了,才派人请我回来。 两人退下。 高滔滔说:“此子虽有才气,仍十分霸道。” 赵顼微微叹口气。 确实,他也有点不舒服啊。 于是这事儿就拖了下来。 彼岸几个知州奏章也陆续到了,大体上差不多,不过还有些区别。 呆在丰市的乐知州是最开心了,开始有了较繁荣的城市,气候适应,就是季节是相反的,宋朝在过春天,那边则在过秋天,那边在过秋天,宋朝则在过春天。 然而很早王巨就说过了,大家也没有感到诧异。 还有一个知州安排在西澳,那边的情况也还好一点,就是人口比较少,时与土著战斗,吓得他连城门都不敢出。 然后就是各个岛屿上了,其他情况还好一点,就是热啊。 另外禀报了一个情况,那就是彼岸各个热带地区,也开始种甘蔗了,这是无奈,不能全种稻谷吧,所以有意识地引导百姓种植各个香料,果树与甘蔗,然后用香料、蜜饯与蔗糖,带动当地的经济。 但这些蔗糖非是销往宋朝的,难道不准许彼岸种植吗? 其他的情况则与章高二人所说的差不多了。 随后金子也送到京城。 大批的百姓又再度陆续带到彼岸。 特别是陕西百姓,虽多是孤儿寡母的,但最少卷走了三四万户。 文彦博在洛阳以沉痛无比的语气,连上了几道奏章。 伐夏之战过去了大半年,影响渐弱,所以他能大声说话了…… 并且文彦博在奏章里公开指出,随着彼岸人口增加,必然会出现一个强大的国家。而宋朝对大海控制能力很弱,东海边又缺少相关的军事力量,这些海客桀骜不驯,未来必成为我大宋的危害。 赵顼看后,只是冷笑。 海客确实是桀骜不驯,但当真没办法对付?只是宋朝不想过份激怒海客罢了。 实际文彦博也不算是无的放矢,区别就是看这些船控制在谁手上,如果控制在倭国手上,则成了明朝最大的危害倭寇,如果控制在王巨手中,他难道想做倭寇? 不过王巨看似没有提条件,实际提出了苛刻的条件,也就没有人再提议召王巨回来了。 如果是这样……王巨可能就会真流落到海外,做一个海外“小国王”了。 但是…… 徐禧到了延州,为什么是延州,而不是渭州。这种选择非仅是为了西夏,还有辽国。 如果将延州到府麟路打通,构成一道森严的防线后,西夏就不会危胁到河东安全。不仅是西夏,宋朝一直担心的是辽国与西夏共同夹击河东。 所以最后舍去了李宪的策略,取了种谔之策。 其实两策都没有错,错的是执行的人。 但两人迅速发生了争执,按照种谔的意思是直接经营银州。 为什么是银州,种谔大军西征,遇大雪三军崩溃,逃向延州,但留守在宥夏石银诸州还有官兵,他们皆陆续先逃向银州。而且西征开始时,府麟路军队与鄜延路军队就在银州汇合的。 当地百姓全部逃亡了,州城也催毁了。 虽然第二年西夏陆续将这几州接收回去,然而银州还是一片瓦砾。 如果经营银州,则将两路全部联系起来,而且还有两路军队援助,并且可以得到河东路的粮草与民夫支援。 所以看似大胆,实行是一个既稳妥,又有奇效的建议。 然而徐禧不同意,银州是在山外,太危险了。因此提议筑永乐城,而且沈括已经在周边地区建设了六个堡砦,能够互相辅助。 种谔不同意,前面有了一个罗兀城之鉴了,便说永乐城虽能依山为险,也看似将周边诸砦一起联系起来,但无山泉,非是筑城之良所。 两人争执不休,赵顼最后采纳了徐禧的意见,弃银州,筑永乐城。又将种谔留守延州。 来了。 三十万军民被西夏人反复绞杀,沈括率领的援兵与馈运皆为夏军所阻,然而种谔却在延州据城观望,托名守延,没有做任何救援。 此役,三十万军民仅是少数几万人逃了出来,高永能等一百多名将领全部覆没,精锐强大的鄜延路军,折损了大半。 赵顼听到后,号淘大哭,连续几天都难过得没有吃饭。 又回到原来的话题,如果不是王巨与王韶,那就是赵顼好战之错。 但现在呢? 不但赵顼悲愤,所有百姓都感到悲愤。想一想,如果汉武帝不信任卫青与霍去病,能不能打败匈奴?如果唐太宗与唐高宗不重用李靖与李绩,能不能出现初唐时的那种无敌状态? 这回不是只因数人有野心,五十万男儿齐断魂了。 而且成了八十万男儿齐断魂! 一时间无数大臣齐上书,责问赵顼为何不将王巨召回。 不就是犯了一个错误吗,难道因为处罚,必须搭上几十万军民的性命! 若论错,赵普昔年犯下多少错误?然太宗为何还能重用? 如果论赵普与赵匡义的恩怨,那就太大了。不但赵普自己做木材生意,收钱椒的贿赂,还多次陷害赵匡义,包括赵匡义手下的亲信大臣与岳父。 这岂不比碰了一下公主罪过更大? 高滔滔找到赵顼,两场惨败,让赵顼大病了一场,此时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高滔滔说道:“召王子安回来吧。” 两次惨败,牺牲的人数没有达到八十万,但经过统计,官军、熟羌、义保死者达到惊人的六十万人,至于花费的钱粟银绢更是不可胜计。 想一想当年岐沟关之败,死了多少军民,不过十几万,宋朝感到就象天塌了一般。 况且是这么多。 更要命的是这中间将士的数量同样接近了二十万,包括王巨推荐的超级名将高永能。 经过熙宁之初裁减,禁兵数量只有五十余万,然后是各地边军、土军、弓箭手,至于陕西的则有十几万保捷、弓箭手与蕃兵。 但这十几万乡兵式的将士则是宋朝最能打的军队。 然而经过这两次惨败后,这些乡兵折损了近半,折损的禁兵实际不多,但这少数折损的禁兵全部禁军中最精锐的禁兵。 可以说现在辽国皇帝不争气,否则率军南下,宋朝最大的危机便到来了。 但高滔滔不知道啊,她只知道死了这么多战士,而且多是精锐军队,辽国虽然与宋朝搭成和盟,可两次乘着宋朝危机来勒索,万一再来勒索呢,若是再来勒索,恐怕这次勒索的胃口更大。 所以这时候,能让王巨回来,其他的就忍了。 大不了以后朝廷就当养着一个丁谓,等危机过后,再慢慢解决吧。 高滔滔只说了一句话,但不仅是让王巨回来,还默认了让王巨回来,朝廷所付的代价。 正好吕公著又再次上书,反对朝廷开边。 于是赵顼将吕公著外放到定州。 然后又将王珪召到内宫商议。 商议的就是元丰改制,重新仿佼唐朝制度,事无大小,于中书取旨,门下审覆,尚书受而行之。 也就是唐朝的三省制度,中书决策,门下审议,尚书执行。 那么西府呢? 西府与三司则架空成宋朝原来的尚书六部了,会成为一个空壳。 这样政柄就回到了中书,一是省得理财之人不知兵,理军之人不知政不知财,理财之人不知政不知兵。 二是简化了政令。 这是谋划了近两年的事,因此赵顼对老王说的不是这个。 他说道:“国家危矣,须用一人。” 老王多机灵哪,立即说道:“如果王子安回来,老臣以位让之。” 赵顼迟疑了一下说:“朕非是此意,而是让重置中书令。” 这是指前段时间的议论,蔡确听说朝廷准备改制,便对老王说,公久在相位,必拜中书令。 老王于是对赵顼密言,三省长官位高,恐不段置令,以左右仆射兼两省侍郎足矣。 在唐初中书令、侍中与尚书令,乃是最顶级的官员。宋朝也置,但成了阶官。 但唐高宗病重后,武则天渐渐专权,慢慢取缔了这三项顶级官职,而是以左右仆射或侍郎,代替相位,用此降低宰相之权。 所以老王有了这个提议。 本来改制后权利向中书集中,大家就可能很不高兴了,再置中书令,不高兴的人会更多。 老王沉吟良久,说:“恐有非议。” “非如此,此子不会回来。” 老王还是摇头。 若是王巨现在回来担任中书令,在两次大败,万众盼归的情况下,不会有人敢反对的。然而数年一过,大家从惨败中走出来,又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 难道到时候再将王巨逼走?那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赵顼沉默。 老王忽然看着西边。 如果让王巨回来担任中书令,也不是不行,虽然凌驾于自己之上,但相信王巨对自己一直很尊敬的。 关健是西边有一群人哪。 赵顼会意。 于是做了一系列的人事调动,以王珪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蔡确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知交州章惇为门下侍郎,参知政事张璪为中书侍郎,翰林学士蒲宗孟为尚书左丞,翰林学士范纯仁为尚书右丞。 到了今年,交趾已经渐渐平定了。 一部分交趾人回来后,老实的让章惇安置下去,不老实的也镇压下去,还有一些交趾人沦流到了真腊等地界,过了这么多年后,在那边安定下来,也不想回来了。 章惇又于长山地区设置了一些堡砦。 可能未来交趾还会有些不太平,但不会出大问题了。 于是赵顼将章惇召了回来。 王巨不是说自己孤立无援吗,现在朕主动给你找一个帮手。 然后又将范纯仁传到宫中,对他说,昔日王子安曾评价我朝数位大臣,章楶于军事,薛向于理财,张载于育化,还有卿之操守,当为我朝第一人也。 也就是以后朕将王巨召回来后,你就不要再找王巨麻烦了。 随后连连贬罢了十几名大臣,都是当时凶狠弹劾王巨的士大夫。 但关健还有一个人。 赵顼刻意派黄和为中使,并且秘密吩咐一番,然后让他去洛阳传旨,让文彦博知杭州。 文彦博说道,老臣致仕。 黄和立即说,如果文公致仕,请去杭州后才致仕,否则为难奴婢。 为何呢,如果现在文彦博致仕,他就象富弼一样,身上还有一大堆职官呢,那么就可以继续呆在洛阳,在后面煽风点火。然而随着调任杭州,这些职官大多数都拿掉了。 其实黄和最想说的一句就是,你请求致仕可以,但也将自己身上的职官阶国爵位一起辞掉吧。 文彦博说,老臣老了。 黄和讥笑道,文公虽人老,但心不老啊,就是朝堂上的士大夫也没有你上书多吧。 老臣上书乃是为了国事。 好一个为了国事,逼走王子安,牺牲六十万人,这就是国事! 你这个奴婢! 文公莫要动怒,奴婢虽是奴婢,也是为了文公好啊,文公虽然年高,可子孙年不高。 你敢威胁我! 文公机谋之深,无人能及之,难道看不清大势所向吗? 第744章担扰 “黄和,事情办得何如了?”赵顼问。 他有点儿担心,这次调令,自己做得有点狠了,几乎将文彦博身上所有重要的职官阶官扒得精光,如果文彦博闹将起来,说不定又会引起什么乱子。但若不这样做,王巨不会消气。 并且事已至此,既然打算重用王巨了,就会偏向王巨一方想。这些家伙确实心狠心辣了,而且经过皇城司的人秘密调查,王巨与自己姑姑有染,确实是文彦博派门人传向京城的。 老文有这个能力,有这个狠心,前年刺杀案,十之八九,就是文彦博做的。 因此才将文彦博远远地贬到了杭州。 到了杭州,你老人家得安份了吧。 黄和将事情原原本本禀报。 他受赵顼密旨,准许他用一些言语,将文彦博逼走。 然而也没有那么好逼的,说了许久,文彦博就是不愿意离开洛阳去杭州,又说杭州乃是市舶司所在,那些海客剽悍粗鲁,万一以后对自己羞侮怎么办? 黄和又说,周浔为何遭到羞侮,乃是他与诸主户们勾结起来,想对移民不利。孙固为何遭到责问,他在朝堂上多次对海客与移民责难。难道文公也是他们那样的人? 狡辨! 狡辩不狡辨,有六十万人性命做陪衬,仅是杭州,文公还不愿意吗?换成其他朝代,哼哼! 文彦博病了。 好,奴婢请大夫替你看病。 “陛下,你就让老臣看到一个奴婢羞侮吗。” 文彦博气得差一点喷血,冲着东方大叫。 黄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文彦博启身,洛阳诸耆老纷纷来相送,一个个哀叹,并且表态,要联名上书,替文彦博讨一个公道。 就在此时,洛阳城中忽然响起无数的鞭炮声。 也不是百姓恨文彦博恨到这地步,但许多人心中确实是不满的,再加上有极个别人暗中诱导,于是出现了这一幕。 黄和在边上冷笑,还真是民心所向哪。 文彦博脸一下子变得刷白起来,然后上了船,黄和作陪,不能让这老家伙在京城滞留,否则弄不好大事休矣,就象看贼一样,将文彦博看到了应天府,这才回来。 但文彦博在船上又“病了”,其实老文还真气病了,不过黄和以为是假病了。 翻盘了,文彦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 而且他心中真的冤枉,当然,王巨与赵念奴的暧昧,是他让下人到京城放风的,可也是他家下人偶尔才听到这件事的,并不是他手眼通天,家中养了无数门人“锦衣卫”,暗中打听出来的。 然而这一回,同情他的人真的不多。 这可是六十万条鲜活的性命,不仅如此,两战下来,国家用费达到一亿多贯。仅是器甲的损耗,就有两千多万贯。 好了,原来王巨改良军器监,让九成禁兵,六成蕃兵保捷都换上了新式武器,然而随着诸将士的牺牲,这些器甲一起落到西夏人手中了,在前线看着西夏战士挥着宋制战刀,披着宋制精良铠甲,还有大量复合弓、神臂弓,兴奋地与宋朝将士作战。宋朝前线将士那真的是销魂了。好在神臂弓的小箭制造不易,西夏无法仿制,不然带来的后果会更严重。 这就是大势,没有四五年,百姓是淡忘不了的。 黄和又说道:“果然如少保所说,堕落了,留恋权贵啊。难道去杭州委屈了吗?” 杭州也是宋朝一个难得的好地方,论繁华度能排在前三位。 但文彦博心中真憋啊。 并且说都说不出来。 赵顼额了额首,然后将王珪、蔡确、张璪、蒲宗孟、范纯仁召进宫,章惇的诏命已经下了,但太远,最少还有好几个月,才能回到京城。 赵顼看着几人,将自己意思说了说。 几人都没有反对。 损失太重,对宋朝打击也太大了,这是宋朝的紧急时刻,确实需要王巨回来力挽狂澜。 只是王珪有些担忧,不管怎么说,王巨终是碰了长公主的,这会是王巨一个永远的污点,但现在的任命,位高而权重,以后必然又要执行齐商税政策,那么恨的人还会越来越多。 不过他没有作声。 不管怎么说,无论是拉拢,还是哄骗,得将这小子弄回来。有这小子在,至少在军事上,那就不会出现大问题了。 黄和去了彼岸,不仅是黄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南方十二路发运使张商英,一个是江州知州葛少华。这两人一是王巨府上原来的门客,一个王巨一再推荐的人才。 而且官职够高,由他们说服,会比其他人更容易。 让这三人共同去彼岸下诏,或者说服。 这一去,又到了第二年。 船只陆续泊岸。 黄和跳起来说:“又变大了。” “什么变大了?” “城市,去年来的时候,哪里,哪里,原来还是空旷所在,现在却出现了房屋街道。” “为何没有城墙?”张商英又问道。 “张公,这里与宋朝不同,随时面临着蕃人蛮人的入侵,所以需要建设大量城墙堡砦。但这里是一个个大岛,除了零散的土著人外,没有大的危害势力。一旦建设城墙,花费多,而且墙里墙外,将大伙强行分隔开来,墙里的人就会失去共同抵御土著的责任心。”黄和解释道。 两人时不时地说着话,葛少华却一直没有作声,但他心情很激动。 王巨临行前,给他写了一封信,以前王巨招收的许多门客,都带到彼岸担任各个部司以及各市主要官员了,或者管理着庞大的商业。如果成立公司,王巨手下这个公司乃是这世界上最大的公司,盈利率放在国家当中,也能排到前五位。 但有几个人留了下来,如韩韫,如协助章楶的几个门客,不过这些人,也将陆续一一从云南路撤到彼岸。另外还有葛少华。实际葛少华也想去彼岸,哪里才是他的家,而在宋朝,特别是舆论未扭转之前,葛少华所到之处,都会遭受着无形的排斥。 因此王巨刻意写信给他,再忍上几年,到时候向朝廷提出致仕,然后再去彼岸。 看着岸上一张张带着笑容的脸,葛少华心情很激动。 “看来移民在这里生活得确实不错,”张商英说,他又道:“到那边看一看。” 说着,走向东南几里外的一处所在,在这里有许多工棚,去年迁移过来的移民大多数先安顿于此处。根据各人的情况,先行让各个邸店作坊招聘,然后官府才派人过来安排。 许多移民已经安排好了,还有一些百姓,不过丰市派人送来许多食物,衣服,应当做得还不错。最让张商英感慨的是每一个移民都穿上了新衣服,这显然是诸海客给的“福利”。 张商英心中想,移民多了,必然增加房屋,所以城市也一年比一年扩大了。 其实不仅是移民,王巨很早就派人下令,如果一对夫妇,能在两胎外多生下一个子女,那么一周年抓周时,官府会赠送相当于十贯钱的财物,如果长大成亲,官府会赠送一对新人相当于二十贯的财物,以此奖励百姓多生多育。 百姓生得越多才越好啊,因此这边一对夫妇往往平均下来,能生下五六个孩子,所以从内部来说,人口扩张也很快的。 并且最早一批来的移民,他们的子女也开始长大成人了。 当然,在这二十年内,这边仍渴望着从宋朝那边迁过来大批移民。人口缺得太多。 就是未来一百年两百年,仍需要彼岸大批的移民。不过那时候,人口欠缺不会象现在这般。 张商英没有多想,说:“我们去州衙吧。” 得办正事了。 几人进了城,张商英忽然又说:“原来也有穷人啊。” 黄和在丰市城呆了很久,自然了解真相,说道:“张公,这是必然,有的人吃喝嫖赌,好吃懒做,或者遇到天灾人祸,但这些海商们先前已经资助了粮食、房屋、衣料,甚至包括工具,也安排了未来的生活,可自己不做事,海商们也就不管了。不过海商们又下了一条命令,鼓励一些富裕的商人或主户捐助善事,并且用这些善款来抵消税赋。然后再安排这些富商家中的娘子,设立一个机构,专门管理这些善款的去向,如修桥铺路,赈济寡贫,兴修学舍等等。如果贫困人家遇到天灾人祸,可以向这个机构提出援助申请,然后看情况对其户进行一些帮助。不过那些好吃懒做的,那就不会管了。” “这个好啊……”张商英喃喃道。 实际就是王巨在庆州划分善户的加强版,从美帝哪里学来的。 天朝的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姓名,不准求回报,这个道德标准太TMD的高了。 但这是极少数人。 而且现在这边各行各业,生机勃勃,穷得没办法了,也逼得这些人最后放下身体。 几人来到州衙,找到乐知州。 看到故乡来人,乐知州十分高兴,连忙吩咐家人沏茶上来。 张商英问王巨何在。 乐知州说王巨带着一家老小去了大山那边的温市。 那我们快点过去吧。 这非是在吕宋那边,一来一去,在路上就会耽搁八个月了。而且他们从永乐城之战后,赵顼又处理了文彦博等事务后,才离开的。也就是到了十月中旬才正式出发。 但回去后必须得赶季风,所以时间很紧张。 乐知州叹了一口气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不这样,有的人还是不甘心的,”葛少华冷漠地说。 乐知州无言,一会才说道:“如果你们去那边,路途远,还要经过条山,条山很大,有许多难以管制的土著,我让张兵曹护送你们过去吧。” 各市置正副市长,以及六曹,但丰市既然交给了朝廷,市长便取缔了,然而六曹官员依然保留着,实际上政务还是六曹官把持着。 张兵曹带他们前去温市。 翻过了苍茫的条山,张商英奇怪地问:“为何未看到土著?” “这里是温市与丰市的主要要道,有许多凶悍的土著被先后镇压了。还有一部分归化,有的安排到各坑矿,有的教导他们放牧。主要我们这一行数十人,全副武装,大约看到这情形,他们主动躲避了。如果人少,说不定就会对我们袭击。”张兵曹答道。 “多否?” “不算太多,但也不少,主要分布在内腹,哪里我们还没有开发,暂时没有冲突。” “太可惜了,”张商英叹道。 这一路过来看到太多太多荒凉的地方,如果换成宋朝,得容纳多少百姓哪。 其实也未必,他们这一行,是这边水系比较发达的所在,再往内腹去,就是大片大片沙漠与戈壁了。 真正能容纳很多百姓的乃是他认为最艰苦的地区,那些热带岛屿。 然而张兵曹就没有再做解释了。 一行人来到温市,实际就是后世的悉尼。 但城市中心未必在后世悉尼的位置上。 先行人口少,以海滨为主,以各条河流为主,这才容易生存下去。 不过温市未交给宋朝管理。 但温市也有一个优良的港口,离温市越来越近,张商英忽然惊叹道:“那是什么?” 第745章古怪的制度 远远地看去,几艘大的出奇的船只就象几个怪物一般,屹立在港口不远处的船坞上。 每艘船上立着五排高大的桅帆,还有一些小侧帆,并且这几艘船上还竖起着高大烟囱。 其实这些年彼岸的船只越来越大,甚至陆续出现了许多吨位达到一千五百吨的大型木兰舟。但这些船都不及眼前这几艘船只庞大,样式也古怪。 那些烟囱又是干什么的? 张兵曹解释道:“因为前年派船队探测了彼岸,但去彼岸,沿途缺少可做补供的岛屿,因此从前年起,就开始建设试验一些新式船舶。它们就是先行试验的几艘船,用了纯钢龙骨,使结构更稳定,于是船舶安全载重量增加到四万石到五万石之间。至于那些烟囱,则是推进船只前进的一种机器,这种机器必须烧石炭,所以用这些烟囱排放烟雾。” “就是王公所说的新机器。” “嗯,就是,实际很早就在研发了,烧了无数钱帛,然而陆续出现了种种问题,直到少保过来后,才查出来,乃是封密性差的原因。为了解决这个封密性,前年船队去了彼岸后,除了寻找一些粮食作物外,还刻意寻找一种树胶。其实不管少保回不回去,这些未来也要交给朝廷的。” 其实史上原始的蒸汽机十分简单,但王巨记不得了。 他所绘制的蒸汽机不仅有锅炉,还有汽缸、连杆、转轴、曲轴、飞轮、齿轮箱、调速器、各种阀门阀杆,其复杂度远超过了瓦特改良后的蒸汽机。 反正不能对照欧洲工业革命的进程,就象现在蒸汽机技术还没有完善呢,这边已经在开始研究电力了。当然,等电力出现,还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更不知道会烧下去多少钱帛。 这超过了张商英所能接受了范畴,只能沉默了。 但他又指着天际处:“那是什么?” “那是高炉,冶铁用的,张公,放心,这些技术,未来少保也要交给朝廷。” “我们去找王公吧。” ………… “少保,如果不是这次永乐城之惨败,恐怕官家还未必下狠心让少保回去。”吕何让说道。 在坐的几十个人可是说是这边最重要的人物了。 “吕兄,这就是帝权的悲哀之处,换作任何一个有雄心的皇帝,也不会同意我的要求。得站在对方的角度去理解。” “其实我认为少保最好还要拖上一年。”陆乐平道。 王巨过来后,确实如黄和所说的那样,很忙。不仅是要著写更科学的教课书,还有彼岸的彼岸,以及各种研发。这些研发的成功,将会化为巨大的生产力。 王巨一走,这些研发又会回到原先缓慢的过程中,并且会浪费大量钱帛。 而且王巨也不是没有插手政策,相反的,过来后,经过了一系更制度人事的整顿安排,但这不是乐知州能清楚的了。 这些都没有做完,因此陆乐平才劝说王巨能拖上一年。 王巨摇了摇头,他通过黄和的嘴巴,知道赵顼曾大病过一场了,自己能拖得起,赵顼拖不起。 “我召各位来,主要是商量一件事,关系到未来的制度革新。各位,你们一直对我将各矿坑便卖给各个商贾感到不满吧。” 自去年冬天起,也就是这边的春天起,王巨着令下面将许多中小坑矿,以及一些非关健的作坊,一起拍卖,或者让私人承包,但这边才刚刚发展起来,穷人不多,然而超级富人同样也很少。于是王巨还下令,让银行贷款给这些个人,让他们经营这些作坊与坑矿。 所以一度让手下都产生了误会,以为王巨以此得到大量钱帛,又傻呼呼地捐给宋朝去。 那边是母国,这边才是“祖国”! “我再次重申一条,不管我们未来发展如何,彼岸始终是我们的母国,不可割裂,那怕彼岸有新的政权代替了大宋,只要不是异族人,我们还是要承认他们是我们的母国。如果几百年后,技术发展到大海不再是畏途时,这几片大陆在条件适合下,最好重新一统。可能彼岸不清楚,但各位应当清楚,在这一百年内无论是从移民,还是从经济的角度去看,我们必须倚靠彼岸。” “少保,去年大食那边的贸易额已经超过了宋朝。”陶青说道。 “陶兄,你所说的仅是盈利情况,但实际总贸易额呢?” 大食商路正式打通后,不仅是丝绸、茶叶与瓷器,这些都是宋朝交易过来的,一部分带回来,还有一部分带到倭国或者大食那边重新交易。也不仅是这边的出产,如蔗糖、蜜饯、香水,立钟,还有一样出产,非是皮毛,皮毛几乎还是与宋朝交易了,而是器甲。 有人说大食刀。 大食刀是很有名气,但与夏国剑一样,真正上好的大食刀都是用好钢千锤百炼而成的,成本极其高昂。 所以这边量产造价极低的各式武器,在那边大受欢迎。 而且大食分裂成若干国家,并且又与欧洲各国打来打去,正是卖军火的好时机。 于是除了与火药相关的武器外,其他武器能卖就卖,包括这边仿制的神臂弓。 反正隔着遥远的天山,再怎么打,以冷兵器,始终对中原构成不了威胁。至于绿绿法蒂玛王朝会不会利用这些武器击败东征的十字军,将欧洲踩于脚底下,与王巨有何关系? 因此这些更先的冷兵器,立即成了那边的畅销货,仅是去年,就获利相当于近三百万贯的金银。 当然,得到了这些兵器,那边各种战争立即升级…… 从利润上看,那是不及大食了。 然而各种贸易,包括这边所产所缺的,皆是离不开宋朝。 赵念奴小声地问:“大宋会亡吗?” “没有永远长存的国家,又是帝制,因此大宋早晚必亡。我若不做努力,可能在这几十年内宋朝就会灭亡,或者逃向南方偏安一隅。但就是做了努力,各种危机,大宋能继续立国两百年,那就算是侥幸的。” “可惜官家舍不得放百姓过来。” “不仅是人口危机,各位壮士到了彼岸带回来各种我需要的粮食,这些粮食推广,可能会使大宋多养活一千万户百姓。再加上这种移民,那么人口危机会延迟上百年,一百多年才能爆发。至于胡虏的威胁,我们这些新式武器一旦得到推广,也会缓解之。但最大的危机,就是帝制本身,这就是我喊诸位来商议的主题。” “帝制?”大家一起不解了。 蛇无头不行,如果不立皇帝,没有了一个领首的人,再加上各个岛屿的存在,岂不是马上就乱了套? “为何官家要搞异论相搅,以至一些有能力的人,不能很好地发挥才能?实际还是帝制本身的缺陷。如果是忠心的大臣,做了限制确实贻害了国家。如果是有野心的大臣,有了异论相搅,就能限制他的危害。比如丁谓,当年章献太后感到丁谓野心后,立即将他流放到了岭南。但这不是帝制最大的缺限,它最大的危害就是皇帝集中了最大的权利。如果是一个英明的君王,那么国家很快就会中兴。如果是一个昏庸的君王,国家很快就会走向灭亡。比如隋文帝留下的底子不厚吗?隋炀帝短短几十年就败完了。” “为何开国之君往主贤明,后面守成之君越来越差?也不是什么守成难,而是开国之君往往从千万人雄中脱颖而出,多是一代人杰。也就是从千万英雄中厮杀出来的唯一人雄,他们能成功不仅是运气努力,还有超人一等的才干。可是后代却是在几个甚至只是一个皇储中挑选出来的人君。别说龙生龙,凤生凤,实际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虽然受的教育比一般人要好一点,但许多人养在深宫里,不知民间疾苦。所以往往一代不如一代。” “说老实话,我朝几代人君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也没有将燕云收回来,甚至丢掉了西北,但总体来说,没有一个是昏庸的君王,经历了数代,这已经创造了一个了不起的奇迹。但那是中原,我们这边是各个岛屿,未来还有那两片更大的大陆,那么困难更多。如果是帝制,说不定几十年后,你我的后代就会相互厮杀。” “少保,你说怎么办?”黄良担忧起来。 “黄兄,不急,我再来说说我这几个儿子。赐儿到了苏州与我汇合后,听我说要将他带到彼岸,硬是不同意,几乎是我一路打着拖上船的。来到这边后,居然跑到青楼里瞎胡闹。” 赵天赐在他母亲身边吐了吐舌头,虽然挨了王巨许多次板条炒肉丝,但他也不怕他这个便宜父亲。 “他就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说坏吧,也没有做什么坏事,更没有什么坏心,就是殿下纵容着,养成了大手大脚的性子。诸位,你们想一想,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家,那就花一点钱吧,相信每年的利润只要拨出一点点,就足够他花的了。然而如果成为一国之主,手中拥有无上的权利与财富,会是如何?” “再到平儿,平儿我没有带到身边,是我的错。并且因为我在南方的种种,许多京城权贵子弟在太学里排斥,这段很不好的遭遇,让他性格有些阴沉,有些偏执。作为普通人家的孩子,这也无所谓。但作为国主,你们有没有想过另一个人,隋炀帝,此人文韬武略并不在唐太宗之下,然而因为强势的父亲再三打压,生生培养成一个偏执狂。这样的性子,能不能适合当国主?” “再到滔儿,他还小,看不出来,不过我将他带到身边仔细地观察过,他性子颇类他的母亲,比较疏淡,这更是好性子了。然而做为国主行不行。莫要说仁宗,仁宗时猛人同样很多,因为政见也产生了巨大的争执,但有没有闹得象官家这样不可开交的地步?所以仁宗看似性格仁厚疏淡,实际心机罕有人能及之。并且这边又是各个岛屿,管理起来就更困难。” 也就是他这三个儿子,不管性格是好是坏,不算是坏人,但个个都不是做皇帝的料。 “我再说各个产业,开始时,由我指导,在你们带领下,开始开发这边,但在你们心中,这些产业,包括船业,作坊,果园,牧场,耕地,坊矿,甚至连百姓都是我的。这一点我很感谢你们。然而正是抱着这种想法,所有的产业都混杂在一起,最后越来越乱。于是我在广南时授意你们改革行政与产业的制度以及规范。” “但我这次过来,又出现了许多混乱。为何,产业太大,太杂了。这是我们还在,又是从我们手中创造出来的,大家都比较珍惜。然而我们一走,这种又杂又大的产业混乱可想而知。所以这次我将许多坑矿作坊全部拍卖给个人经营。以后还要精简,除了一些重要的产业外,余下的还会尽量地拍卖给个人经营。至于保留下来的产业,以后每年拿出两成利润交给皇室,四成利润,将会分配给诸位有功之人,余下的四成,则交给国家救急之用,或者协助国家兴修水利学堂,或者赈济扶贫,抚恤烈士家誊。” “这怎么可以呢。”有人说道。 “为何不可以,这份名单会很长,长达数千人,看似你们得到了四成分红,实际均摊到个人手中并不多。至于皇室……你们不要狐疑,也不是你们所想的皇室。这是我要说的新制度,君主立宪制。” “君主立宪制?” “国家设立总理总统制度,所有军政事务由此二人掌管,但与宋朝的不同,这两人每四年一届,最多只能任用两届,一旦任期满后,就必须得彻底离开政坛。至于国主,则是国家名义的首领,权利只有两条,一条是任命罢废总理与总统权,每届总理与总统交接时,作为一国之主,必须任命一个贤良的官员交接。至于如何挑选,一是国主本人方方面面的观察,二是下面六部官员的弥封推荐,三是你们或你们的后代,每年必须派出一百名代表,轮流掌管各个产业,并且协助国主,做好表率,另外就是向国主推荐总理或总统的合适人选。如果第一届两人很不合格,那么作为国主就有权罢免之。如果是严重不合格,则立即罢免之。” “第二条,凡是所有重大用兵者,必须经国主同意,方才能发兵。当然,是否同意,也要国主谘询各方意见,才可做决定。此外,做为皇室,可以保留一千羽林军,他们与战争无关,而是专门为负责皇室安全准备的。其用度也从那二成分红中克扣,不需要国家支付。这就是大约的新制度,各位再思虑一下,看看有何补充的,等我再度回来后,就要立即执行。” 主要难就难在前面两百年,一旦适应了,基本就太平无事了。 想一想,争这个没有多大权利的皇帝干嘛? 就是争这个总统与总理,不说两人会形成平衡,就是不平衡,任期顶多八年。并且做得不好,还会随时下台。 争还会争的,可犯得着为它而谋反么? 当然,这世间没有永远的国家,不过这种制度,必须会使国家存在的时间远远长过真正的帝制国家。 但这种制度,让大伙一起茫然了…… 第746章三个要求 “张卿、葛卿,为何王子安还没有回来?”赵顼看到他们三人回来,却没有看到王巨,心情没由来一阵烦躁。 “陛下,太保回来了,但人在密州。” “在密州,”赵顼脸色立即缓和起来。 永乐城之战后,实际西夏消耗同样很严重,但他们没有甘心,无他,虽然两次让宋军惨败,然而无定河以东几乎全部沦陷给了宋朝,就连大里河北岸的细浮图寨也被宋军占领,改成了克戎寨。这还好一点,若大的兰州也被宋朝占领了。 于是从去年冬天到今年夏天,西夏对这两处发起了多次进攻。 双方各有胜负。 实际这还是国力的原因。 宋朝虽然两次惨败,但因为庞大的国力支持,特别是熙宁变法后,国库与内库敛来大量储存,并没有象宋朝二伐辽国那样,产生全国经济危机。西夏虽然大胜了两次,却似强弩之末。 但宋朝不知道啊。 因此宋朝君臣面对着西夏一次次强势的反扑,心中多是惶惶不可终日。 只要王巨来了,那就好办了。 真不行,派人将王巨生生捉回来! 于是他问:“那他为何没有进京城,难道他还不满意吗?” “非是,太保说,如果陛下想让他回来,请陛下务必答应他三个要求。” “还要提要求啊?” “这三个要求并不过份,”张商英道。 “说。” “太保说不管怎么说,他与大长公主有染,确实有妨礼制,因此这个中书令不能接任。所以请求陛下蔡相公担任门下侍郎,王公担任中书令,由他来担任中书侍郎。” 也就是三人调换一下。 但王巨不能进入门下,那是审议部门,没有决策权。 如果这样,未来中书则还是老王与王巨,还有张璪,门下则是蔡确与章惇,尚书则是李清臣与范纯仁、蒲宗孟以及六部尚书侍郎。至于西府,没了。冯京接替文彦博,外放到了洛阳。 还有一些政敌。 如安焘,当时在大家一起弹劾王巨时,他一直没有作声,赵顼也就没有处罚,此次改迁为户部尚书,那已经翻不起大浪了。 赵顼想了一想,问道:“他不是要权吗?” 这话说的…… 张商英总算明白王巨这个要求用心了,不管怎么说,王巨“乘机勒索”,皇上还是不开心啊,所以将中书令推让给了王珪,于是他又说道:“太保他还是向陛下要了权。” “哦。” “这是他第二个要求,太保说,如果推行银行司,必须推行齐商税。然后又让臣将在彼岸所看到的,仔细说给陛下听听。” “你看到了什么?” 张商英有些向往地说:“彼岸虽然群龙无……” 赵顼冷哼一声,张商英不敢说首了,如果群龙有首,那才坏菜了。 不过他看到太多太多了,而且这次王巨有意安排了人,带着他到处转,看到太多太多的新制度,然而在宋朝却是无法推广的。 就象那个用善款抵消税赋的举措,这才是真正的子路受牛啊。 但在宋朝能执行吗? 人家连两税都要隐田,何必多此一举? 于是他将彼岸所看到的一切,一一说了出来。 也不能说彼岸就没有压迫吧,有人的地方就有压迫,就有贫富不均,不过相对于宋朝,那要好得多。或者说与宋朝对比,彼岸差不多接近于孔夫子所想像的大同世界。 而且他主持了南方十二路发运司,对财政了解也比原来的深刻。 那才是一种理想的治国模式啊,可笑的是国内那么多精英,竟然不如一群粗鲁的海客。 “去年那边的商税有几何?” “陛下,六百八十一万有余。并且太保说,如果没有意外,五年后就能达到一千两百万贯左右,那时候仅是赋税就可以支持彼岸的财政需要,不需要海客支援了。” 一千两百万贯对于宋朝财政来说,并不是一个大数字。 但考虑的是这个收入全是商税,并且彼岸能有多少百姓? 因此这个数字就吓人了。 赵顼沉吟了一会,又问:“那边为何有这么多支出?” “现在没有这么多,去年的支出只有八九百万贯,但五年后,人口进一步增加,那么支出也会随之增加。” “但这个支出还有点多。” “陛下,是有点多,可那边陆续地还有战事,这要维持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一两百年,是没有办法将土著问题解决的,如果将土著问题解决,兵费上就立即节俭下来了。同时百姓到了彼岸,还有安置的费用。平时除了官员将士的薪酬外,还有大量胥吏衙役以及授学先生的支出。并且还要带着百姓兴修道路水利,修建港口等等,也会产生费用。” 相对而言,那边物价还比较低,否则这个支出还要更高。 同时开发彼岸的彼岸,以及在宋朝这边接受百姓的费用,并没有加上去,否则也会更高。 至于土著,也许一两百年后,彼岸土著解决了,但彼岸的彼岸土著一两百年也解决不了的,那个时间会更长,说不定哥伦布麦哲伦的船队来到时,那边还会在战斗不休呢。 但这个张商英就没有观察到了。 “他第二个要求是什么?” “太保说,如果执行齐商税,到时候旧派大臣必痛恨之。但财政增加后,并不代表敛财。实际能够灭掉西夏,也未必花费多少钱帛。反过来不能灭掉西夏,花费再多钱帛,也灭不掉。” “他这么说的。” “是这么说的,但想灭夏,必须国内升平,百姓安乐,此消彼涨之下,就能将西夏一举歼灭之。故此。他刻意安排海客们,将大量烈士家属迁徙到彼岸,特别是陕西路各个保捷蕃兵义勇与民夫的家属。他们所得到的抚恤有限,再加上将领与官吏的克扣,到这些家属手中的抚恤甚至变得很可怜。反过来迁徙到彼岸,无形中是等于替朝廷减少一个大包袱,能够轻装前进。” “原来如此,孙固害朕。” 确实是如此,否则何必迁徙陕西的百姓,那得多花多少钱帛哪,多引人注目啊。况且这些百姓久在北方,只能安置到澳洲的中南部地区,不能安置到各个热带岛屿上。这样用费就更多。 张商英心中说,如果不是孙固,那六十万人如何能牺牲?说不定这时候西夏早就拿下来了。 但他不好说的,继续道:“想要百姓安居乐业,必须轻敛薄征,因此手实法,青苗法,宽剩钱,全部得免除掉。同时拿出一些钱帛,改善保马法与保甲法,废除各地的苛捐杂税。但如此,又会让新派大臣不乐之。因此请求陛下必须大力支持。因为他在中书,只承诺呆上三年。三年必须将这些事落实下去,让国内升平。然后再去陕西,但到陕西后,请朝廷必须信任之,给予他比在两广时更大的权利。然后他承诺,在后面三年,会替大宋灭掉西夏。不过到真正灭夏时,不但给予他在陕西熙河的权利,还要举国支持,任何人不得猜疑。否则仍不会成功。他还补充了一句,知己知彼,能在南方百战百姓,但未必能胜西夏……” 赵顼深有体会了。 而且王巨用了一个裂车来比喻过。 他沉吟一会说道:“这一条朕也准了。” 其实这一条很重要。 许多人为韩琦隐,实际赵顼才即位时差一点让韩琦架空,对赵顼一生心路影响颇是深远。 赵顼为帝共分两个时期,一是熙宁,二是元丰。 熙宁变法时,赵顼不知道王安石重要吗? 知道,然而偏偏在朝堂上保留了许多旧党,甚至自始至终用文彦博对王安石掣肘。 这就是帝王心术,或者宋朝的异论相搅,或者是所谓的制衡术。 但这一条,几乎没有任何砖家提到过。 所以王巨才开始也发生了误判,不然会做得更好。 这是熙宁,再到元丰,这一时期又叫铁腕强硬时期,或者叫独裁时期,最主要的表现有三条,原来负责新法的部门乃是司农寺,但元丰时下诏,凡涉及到新法的大事,不得随便交所属部门讨论,必须先奏取旨,一下子将司农寺权利收回去了。 第二条便是乌台诗案,虽然是苏东坡大嘴巴自找的,但如果不是赵顼有意识的封杀士大夫的胡说八道,那么李定提议能得以通过? 第三条便是元丰改制。 其实王巨所说的害怕新旧两派大臣排斥,不是真害怕新旧两派大臣排斥,而是害怕赵顼本人排斥。 赵顼也没有深想,问:“为何是六年?” “陛下,臣也问过,太保说如果陛下给予六年的信任,还不能替陛下实现,那么是他有负陛下的重托,还有何颜面呆在朝堂。但如果实现了,那么他的功劳将是我大宋诸臣中赵普以下的第一人。为了避免其他大臣有什么想法,只能学习郭子仪了。如果到了这时候,他又何必在朝堂上。到时候退隐岂不是更好?还会成为史书上君臣相宜的佳话。” 也就是到时候必然功高震主,没办法在朝堂上呆下去了,只有退! “朕是这种心胸狭隘之人?” 还真不好说,张商英心想。 但他那敢将这个想法说出来,道:“陛下,以臣之见,先行应之,毕竟两次惨败,须王子安回来稳定人心,稳定士气。” “恩,那么第三条呢?” “第三条有点古怪。” “有何古怪。” “他说若想他回来,陛下必须按照每天饮食按照这份食谱来,若不然,他还不会回来。”张商英递了一道食谱。 食谱上写了许多肉食菜蔬以及水果名字与份量,特别是一些橙桔类,刻意标明,每天多食之。另外还有一个嘱咐,那就是不得饮酒,任何时候都要不能喝酒。而且刻意说了一句,什么时候赵顼饮酒,什么时候王巨就会立即离开朝堂。 “为何让朕这么做?”赵顼奇怪地说。 第747章六个大礼 “是奴婢多嘴说的,永乐城之败后,陛下曾不愈过。于是太保多次询问了陛下的病情,然后请了许多大夫根据奴婢所说做了判断,这才有这道食谱,”黄和道:“特别是饮酒,几名大夫皆说过,想要陛下长寿万年,千万不能沾酒。太保担心了,毕竟无论是推出银行司、齐商税,还是灭西夏,必须要得到陛下支持。不过奴婢想问题也不大,陛下终不是嗜酒之人,不过……” 如果不是王巨出现,宋朝的酒多是低度酒,所以一些妇孺都时常饮酒。 赵顼虽不嗜酒,但于一些大典或宫宴时,也要与大臣吃上几杯的。 但现在就不准了,这是否合适呢。 黄和语气转了一下:“但奴婢以为,这是太保对陛下的关心。” 赵顼是怎么死的?《续资治通鉴长编》里有记载,赵顼在集英殿大燕群臣,“酒五行罢,以上服药也”。 后面李焘还做了补充:“放翁家世旧闻:元丰秋燕,神祖方举酒,手缓,盏倾覆,酒霑御袍。时都下盛传侧金盏曲,有司以为不祥,遂禁之。” 《老学庵笔记》又有一则记载:“元丰七年秋宴,神庙举御觞示丞相王歧公以下,忽暴得风疾,手弱觞侧,余散霑污御袍……” 好了,死因出来了,风疾,中风也。 引发中风的原因就是忧思恼怒、饮食不节、恣酒纵欲。 赵顼虽生性多疑,不象宋仁宗那么从容,但在生活上是一个有节制的人,不会恣酒纵欲。 那么只能是前两条原因,想独裁了,什么权利都收回去了,那么处理的政务就会多起来,饮食不当是有可能的。 并且朱元璋与雍正也因为如此,英年早逝。 两次惨败,忧思恼怒,也是必然。 具体的王巨不大清楚,只知道他是死于中风,然后在某将宴请群臣的宫宴上,酒吃多了,中风发作,并且这个时间快要临近了。 所以才有了这道食谱,强行禁止赵顼吃酒。 这玩意儿一碰酒,才是最悲催的。史上那次赵顼严重中风,酒是主导原因。 否则赵顼多活上几年,熬到宋哲宗长大成人,高滔滔不得专政,那么就没有了元佑党争。而且赵顼在,宋哲宗病重了,宫中也不会讳之不敢医,更不会容忍小程在宫中虐待宋哲宗,将宋哲宗身体熬得很差。 后来为什么明神宗在张居正死后,虐杀张居正全家老小。道理是一个样,这个不准做,那个不准吃。使得明神宗生活差得还不如一个平民,但张居正自己呢?却暗中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明神宗能高兴吗? 小时候落下病根子,发育时又因为小程的灭人欲存天理,由高滔滔支持,小程监督下,赵煦只能得到可怜的饮食,营养一直跟不上来,甚至整个少年时光不能玩耍欢笑,所以宋哲宗才那么地短寿。 也就是赵顼多活上五年,宋朝整个历史就会重新改写…… 明白这些前前后后,就知道王巨为什么痛恨程氏兄弟了。他们不是宋朝的理学家,而是宋朝两个最恶毒的岳不群! “传御医!” 一会儿,十几名御医带了过来。 赵顼问道:“朕去年生了病,所以不得饮酒是否?” 领首的御医刚要说话,忽然看到张商英三人,并且张商英暗中使劲地挤眼,他立即醒悟道:“陛下,是最好不要沾酒。” “你们为何不说?” “臣等是怕陛下不悦。” “朕不悦,你们就不说?” 张商英立即替这些御医转圆场:“陛下龙威肃穆,他们胆子小罢了。不过太保说过,不管陛下答不答应,但这次他回来了,就会献给陛下六个大礼。” “六个大礼?” “臣也不大清楚,可能是一些高产的粮食种子,从彼岸的彼岸带回来的。” “彼岸的彼岸?” “恩,离宋朝很远,近四万里路遥。还有一些机械技术武器吧。但太保又说了,非是他不守君臣之礼,先行去密州,是等候倭国调来的银两。” ………… “这也太摆架子吧。”安焘心中不满地想到。 他还不知道王巨提出的三个“无理要求”呢。 但就是知道了,他敢说什么,什么也不敢说。 那么多人因为此子被清洗下去了,甚至他以为吕公著与冯京也是因为王巨被清洗下去的。 一行人来到城外五丈河畔,一处比较荒凉的盐泽地。 王巨迎上前拱手道:“见过陛下,见过诸公。” 大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陛下,请派侍卫立即将周边三里方圆所有行人百姓驱逐出去,让他们稍一会再回来。” “为何?”蔡确问。 “与一样武器有关,为了保密,不得不这样做。” 那还什么,赵顼立即让近卫驱逐百姓。 王巨说道:“请陛下接收臣第一样礼物。” 他说着,手一挥,下人们抬上来几个箱子。 王巨打开箱子说:“这是三样粮食作物,它们都是耐旱粮食,而且十分高产,亩产可以达到几石几十石。为了得到它们,牺牲了两千多名壮士。不过有了它们,可以立即使我朝粮食产量得以提高,甚至缓和了人口增涨的压力。” 这三样作物就是土豆、红薯与玉米。 到了明朝,它们也出现在中国了,但因为统治者没有注意,所以在中国推广得很慢。这一点也说明了明清这些皇帝们,还不及被评为昏君的宋真宗呢。 其实彼岸还有许多好东西,如番茄、南瓜、花生、辣椒、向日葵……但王巨派人主要除了这三样粮食外,余下的就让他们寻找橡胶了。不仅是找到橡胶树,这玩意可以迁载,但想得到树胶又要好久了,这边又等着树胶,因此除了找到树苗过来移载外,还要在那边切割大量树胶带回来。时间又急,再加上当地各强悍的土著时不时骚扰,因此就没有再找了。 不过在回来时,留下了三千人,开拓了三个定居点,作为未来的桥头堡。 但还没有接触到彼岸的文明核心。 总之想完全征服彼岸,以现在的兵器优势,难度还比较高。 但这个也不急。 因此一旦大规模百姓上去后,正式开垦了,这些蔬菜水果杂粮,早晚还是能找到的。 “陛下,这是它们的种植方法。”王巨递了一篇奏本。 这可是亩产几十石的产量。 赵顼很慎重,对工部侍郎熊本说道:“熊卿,你来负责,派有经验的老农来种植,种植成功后,将产量统计下来,然后推广之。” 民以为食为天,它们确实是一道大礼。 王巨又说道:“陛下,诸位,请上船。” 三艘古怪的中小型护卫船,用了蒸汽机为动力的,从汴水进入桓沟,停泊在梁山泺,然后与王巨一道汇合,驶到京城。 王巨带着大家上了其中的一艘,船舱里放着满满一船的密封箱子。 下人们打开一个个箱子。 大多数是金条银条,一条八两重,也就是半斤重,相当于291克。 本来王巨想铸成一两一条的,但金银的密度太高了,铸得太小,成本有点高,反正是做本金的,非是流通货币,于是铸成了半斤重大小。 除了铸成长条形外,上面还铸刻着一个大字:宋。 还有少数是七大八小的银锭,刚从倭国那边调运过来的。 王巨说道:“陛下,这里合计有一百四十万两金子,八百六十七万四千两银子。未来六年内,从彼岸还会调来一些金银,准备凑成三百万两金子,两千万两银子。有这些金银,想来推出银行司足矣了吧。” “足够了,足够了。”赵顼欣喜地说。 这可是吓人的金银,如果换成铜币则相当于一千亿文,一亿两千多万贯。 “陛下,彼岸的商贾对此颇有意见,但经过臣的压制,终是同意了。不过陛下要承诺,这是彼岸海商的提前支付,而不是额外捐助。” 也就是提前支付了三十多年的捐助。 “准之,准之。” 王巨扫了一下余下的大臣,他们同样被这么多金银亮瞎了眼睛,又说道:“因为捐出这么多银,未来六年彼岸所有人都要熬日子了。虽然可能他、们久在大海上飘泊,性格桀骜,但论爱国,有多少士大夫及之?” 王巨又捞了一大把金条说:“并且诸位未计算过,如果未来设置银行司,按一分利贷,三十多年后,这些金银就等于番了三倍多,如果按存息计算,三十多年后,也等于番了一倍多。” “所以臣以为它们是彼岸所有海客与百姓献给陛下的第二道大礼。” 有了这句话,未来再有人用海客说事,那就叫不识相了。 其实它还真是挤出来的。 若是靠盈利,是不可能交出这么多金银的,尽管贸易逆产与暴力开采得到大量金银。 除了贸易外,还有拍卖了许多坑矿作坊所得,除了一部分留下来以防万一,余下的所得全部带过来了。 安焘心情沉重。 这只是六样大礼中的两样,还有四样呢。 有了这六样大礼,这小子就是犯了严重错误,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向朝堂! 王巨带着大家重新走上岸。 赵顼看着古怪的烟囱,好奇地问:“听张卿说,彼岸新近出来一种庞大无比的海船,就是这种样式的船舶?” “陛下,这些都是试验船只,它上面装载着一种新式机器,很早以前臣就委托我的学生们在彼岸研发,但一直不是太成功。臣去了彼岸后,亲自主持,又从彼岸那边的彼岸派人带回来一种树胶,用它做成了密封圈,这才勉强成功。但究竟如何,得看它实践如何。事实这一路航行过来,陆续出现了一些问题,不过只要发现了问题,就能解决之。” 蒸汽船舶不仅是蒸汽机本身,还涉及到螺旋桨的铸造技术。 总之,这一船过来,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不过好在并没有取消风帆,因此一路修理,并没有阻碍航行。 而且王巨也有意乘坐着这种船舶,虽然他不是专家,但余下的人更不是专家,至少没有他的眼界。 因此长途航行后,陆续出现一些问题,王巨就在陆续找出这些问题原因,然后就可以做进一步的改进了。 也就是说这几艘船只是临时的蒸汽机船,明年大幅度改进后,基本上就可以正式与风帆搭配使用了。 至于那几艘特大船只,经过这次航行后,则是彻底宣告失败。 虽然用了粗钢为龙骨,不过船底潮湿,再加上海浪颠簸,大面积的龙骨开始生起铁锈。也就是说想正式推出这种新式大船,必须研发真正的防锈漆,以及刨光技术。 但也不算失败,虽然几艘庞大的船只花了不少钱,可这些船的打造过程中,就等于积累了大量经验。 赵顼听到这里,他与大伙全部听明白了,新技术是好,可想研究新技术,会烧很多钱,甚至几艘载重达到四五万石,造价不菲的超级大船也是烧的…… 第748章六个大礼(中) “陛下,国库与内库还有多少金银?”王巨问。 虽然那个金矿与倭国的银矿源源不断的提供着金银,还有利用贸易差,从西方得到大量的金银,但彼岸内部也需要钱帛的。 而且撬动的是整个宋朝的经济,眼下这些金银看似多,实际真的不多。 “王卿,两库大约能调出六十万两黄金,四百多万两白银。”赵顼心中合计了一下说。 这说明两条。 虽然两战惨败,但并没有将两库消耗得一干二净,也说明赵顼将权利回收,否则不会对国库的储存那么清楚。 “看来得找几个能人进入三省了。”王巨心中想到。 大伙将公务一起处理了,赵顼想处理,都不行了。那么减少了劳累,就能多活几年。为什么有这个想法,就象张载,若按历史上走向,早死了数年。因为王巨出现,生活无忧,什么又看开了,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如此,银行司的置立更加稳妥,”王巨说。 这样一叠加起来,等于有了两百十多万两金子,一千三百两银子。 其实民间还有许多金银,《开封府状》里记载: 大金副元帅府指挥: 契勘二庶人誓约,愿献犒金一百万锭,银五百万锭。先续过纳金二十四万七千六百两,用情准四万九千五百二十锭,银七百七十二万八千两,准一百五十四万五千六百锭。不欲照五十两一锭旧例,所缩已多,是依庶人续约,准折金六十万单七千七百锭,银二百五十八万三千一百锭。具详别幅,仍缩金三十四万二千七百八十锭,银八十七万一千三百锭,限五曰内尽数津纳,如仍隐匿延稽,当府即纵兵大索,毋贻悔吝,须议指挥。 右下开封府准此。 大金天会五年三月十四曰。 别幅: 契勘庶人手允事目,帝姬、王妃一人准金一千锭,宗姬一人准金五百锭,族姬一人准金二百锭,宗妇一人准银五百锭,族妇一人准银二百锭,良家女一人准银一百锭。照封先续申状遣解人数,左司申验名册,汰除不入寨者,未应计数。自余见在及汰还名口,用情统计,选纳妃嫔八十三人,王妃二十四人,帝姬、公主二十二人,人准金一千锭,得金一十三万四千锭。内帝妃五人倍益,嫔御九十八人,王妾二十八人,宗姬五十二人,御女七十八人,近支宗姬一百九十五人,人准金五百锭,得金二十二万五千五百锭。族姬一千二百四十一人,人准金二百锭,得金二十四万八千二百锭。宫女四百七十九人,采女六百单四人,宗妇二千单九十一人,人准银五百锭,得银一百五十八万七千锭。族妇二千单七人,歌女一千三百十四人,人准银二百锭,得银六十六万四千二百锭。贵戚、官民女三千三百十九人,人准银一百锭,得银三十三万一千九百锭。都准金六十万单七千七百锭,银二百五十八万三千一百锭。 二庶人就是指二帝,一锭就是五十两。 按照誓约,二帝得向金国犒金五千万两,银两亿五千万两。 晕! 现在整个地球有这么多金银吗? 宋朝原先已向金人交纳了金247600两,银7728000两,这显然不够的,于是在城中大肆搜刮,搜刮出来多少,未记载,但金人用“情准”数字是金49520锭(近两百五十万两),银1545600锭(七千七百多万两)。 还是差得太多,怎么办,用女人抵偿,妃嫔、王妃、公主能抵一千锭金,嫔御、王妾、御女、近支宗姬能抵五百锭金,族姬能抵两百锭金,宫女、采女、宗妇能抵五百锭银,族妇、歌女(多指比较尊贵的官妓)能抵两百锭银,贵戚、官民女能抵一百锭银。 结果将城中所有比较有身份的女子抵押出去,还有34.2780万金锭、87.1300万银锭没有还清…… 这是宋史上最大的耻辰。 所以一个不尚武的国家,那怕国家再大,人口再多,最后下场也会很悲惨。 但说明在宋朝各个富豪家中,还藏有无数金银。 一旦银行司能成立,有的金银同样会存于各个银行里。 “是啊,”赵顼道。 王巨眼睛从诸位大臣身上扫过,这些大臣大多数也感到欣慰。 毕竟王巨替他们构建了一幅美好的图画。 不过少数人眼中闪过不悦,不仅是旧党,有的新党对王巨也不喜之。 于是王巨说道:“诸位,昔日因为我略有武功,可有的士大夫,包括文公,孙公,以及安公,不喜国家发生战事,因此对我开边同样不喜之。” 安焘脸色一变。 其实在场的人当中,不仅安焘,象吏部尚书李清臣、户部侍郎谢景温,太常寺曾巩,都反对过王巨开边。 但王巨不能将矛头指的人太多了。 实际这是递一句话给赵顼的,虽然你清洗了一些人,还有人没有清洗干净,我不是很满意…… 赵顼会听明白的,如果他诚意足,这个家伙同样就会下去。 虽然安焘翻不起大浪,但王巨却需要用安焘来树威。 王巨继续说道:“我在南方实施改土归流,瓜分耕地屋宅,让一些士大夫也不喜之,以为我要执行古井田制与均贫富。实际就想错了,如果真正的均贫富,百姓没有了动力,这个国家就不会得到发展。” 大集体就是一个很好的教训,人自私的一面胜过大公的一面,那可能那么自觉? “当时这么做,乃是南方各蛮峒豪强手中有地有兵,朝廷就难以管制,所以将他们打压下去,并且将宅地一起瓜分。没有了地,没有了财富,纵然有蛮酋,也没有作乱的力量。故我当时掌管两广,动的也只是广南西路。天觉,你也去过彼岸了,那边税赋如何?麻烦你说给大家听。” 那边的税赋是绝对的齐商税。 任何商物买卖,包括坑矿,屋宅,作坊,以及商品本身,一市之内往税百分之三,过税百分之二,一省之内异市者则多加一道过税,如是彼岸之内,则是两道过税,若是彼岸之外,无论是宋朝还是倭国或是大食,则多加一道往税。 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但为了漏税,胥吏有权利提出质疑,比如甲想买乙家的宅子,宅子价值一百贯,两人合计,咱们省一点税吧,报价十贯。胥吏一看价格不合理,立即提出质疑,但防止胥吏盘剥,他有质疑权,没有处理权,需立即向镇上的官员禀报。镇再派官员过来查问,如果是事实,对质疑的胥吏立即给予一定比例的嘉奖。 至于漏税的双方轻则笞杖并处以罚金,中则流配,重则弃市。 当然,对官员也有监督,除了检查组下来调查外,同时还鼓励百姓举报状告当地官员的不法贪墨,并且对举报的百姓进行保护与嘉奖。 还会有人贪墨,但别让大家发现了,连老百姓也不能让他们发现,否则事发,最后官员下场同样也悲催,轻则罢官,重则同样被砍头! 其实这个税赋比例也不算太高。 就象坑矿,交了百分之五的税率后,再也不用交纳任何课解了,官府想购买矿石,双方协商,如是矿主不同意价格,有权不出售之。王安石二八分,朝廷还得到百分之二十课解呢。 但只有一条,那就是对耕地牧地的保护。 如果因为城市扩张,或者坑矿与作坊的占用,每亩上田则需陪赔偿五贯,中田三贯,下田一贯。如果私人想购买兼并,上田须交纳两贯,中田一贯,下田五百文的税赋。 其实彼岸耕地那有那么贵? 不提每户人家分了那么多地,并且每户人家子女长大后,上报官府,俺家孩子多,个个长大了,那么准许成亲后分家立户,然后到新开拓区重新对其长大成亲的子女分配耕地。 但为什么这样做?中原百姓对耕地仍然太重视了,那怕迁徙到彼岸。如果没有这条沉重的赋税,就是地广人稀,说不定十几年原始积累下来,也会有许多条件好的人家开始大规模兼并耕地了。 张商英介绍完了,王巨又问:“天觉,那边除了穷人少外,是否绝对的均贫富?” 张商英摇了摇头:“虽少巨富之家,但有许多比较富裕的人家,否则他们也不会有资产购买坑矿作坊,置办各种产业。陛下,这次彼岸带回来这么多金银,不仅是贸易所得,还有这些海商们出售了大量作坊与坑矿等产业,才凑来的这些金银。” 这个得说清楚,不然这些大臣们还以为海外有很多收入呢。 诸人默然。 王巨又说道:“所以齐商税,非是均贫富,相反的,因为刺激了更多人富裕,有了富裕的环境,那么富人反而会更富,只不过杜绝了一些歪门斜道的商贾。彼岸就是最好的例子,现在时间短,人口少,再过十几年,相信非海客联盟外,同样也会出现一批巨富。而且第三样礼物,就会造就许多人更富!” 王巨说完又挥了挥手。 几十名海客从另一艘船上抬下来许多大箱子,然后拆开箱子开始安一台巨大的机器。 “陛下,它就是蒸汽机。” 大伙看着。 只是放在试验的船只上,还不能代表着它的作用。 但王巨将它当成礼物,与这么多金银,这么重要的粮食列在一起,大约还有其他重要的作用。 一会安装好了。 并且还有一截粗大的铁管插在五丈河内。 一人将锅炉内的石炭点燃,又向上面的炉子加水。 等了好一会儿,各个机械在蒸汽的推动下,开始转动了。 然后从那巨大的铁管子里喷出大量河水。 几乎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这非是水车那种缓慢的抽水,速度太快了。 王巨打了一个手势,下人们将石炭拿掉,蒸汽机又慢慢停下来。 “这是它第一个作用,防旱排捞,还能给各个坑矿抽水。” 最早的蒸汽机非是瓦特发明的,发明者据说是一个叫纽克曼的苏克兰铁铁,法国物理学家帕潘制造出第一台样品,英国人塞维利则是将它第一次实用,也就是抽水。 但与灌溉无关,而是矿井抽水。 现在宋朝坑矿同样需要它。 特别是煤矿是最悲催的,因为是煤炭层,不象其他坑矿那么结实,最容易引起塌方事故。 而且有瓦斯之害,做了御防措施也不行,往往一些密封的高浓度瓦斯,一锤子下去凿开了,遇到空气中的氧气,就会立即产生爆炸。 除了瓦斯之害,那就是地下水之害了。 虽然宋朝坑矿不可能出现几千米之深,但因为火药推广后,也很深了,一旦地下水灌入,大家都会束手无策,一个巨大的坑矿宣布报废。 然而有了蒸汽机,就可以将这个问题得以解决。 当然比起坑矿,灌溉排捞作用则更大,北方与山区是灌溉抗旱,南方圩区则是排捞。有了它,效率会比原先的水车高上几十倍,几百倍!并且一台蒸汽机的运行,就相当于节省了几十人几百人在用水车慢慢抽,无疑也节约了大量人力。 但不仅是这个作用。 王巨又示意了一下,几十人重新抬出一辆机械,开始组装。 也就是王巨从祖阳手中购买来的专利。 根据祖阳发明的新式织机,特别是那种飞梭技术,然后进行了改进,由此推出的一种新式织机。 组装好后,套上皮索,另一边又开始烧炭了。 一会儿飞轮带着织机开始转动。 一卷卷羊毛迅速绞起丝线,又迅速变成布匹。 赵顼与诸大臣看后,一起倒吸了一口冷气。 还没有完。 王巨再次示意,又有下人搬过来铁轨,不是后世的铁轨,比较狭窄。铺了二三十米后,又从船上搬下来特制的车辆,车子上面放满石头,在蒸汽机下面装上铁轮与皮带。 好了,蒸汽机拖着这十几辆大车子开始奔跑了。 其实从蒸汽机到蒸汽机车这段时间不长,不过百余年时光。从瓦特改良蒸汽机后,看到它的高效率,英国人铺设了达林顿铁路,用五列机车做试验,第一列机车由机车、煤水车、32辆货车和1辆客车组成,以平均时速十三公里运行了三十几公里。 但注意,这是货车,非是火车,一辆货车载重量可能不足一吨重,非是象后来的火车,一个车皮载重量是五十吨六十吨。 想要上火车,那个技术太复杂了,就是桥梁这一关也过不去。 不过王巨也不是想上火车,它的作用与另一个时空的机车颇为相似,主要就是为坑矿服务的。 铺设一条简易轨道,那么坑矿里的工人就能以很快速度将矿石从几十米深的地下,运到地表了。 或者技术再提高一点,于三门峡那边铺设一条铁轨,如今三门峡还是沿用唐制,来往货船于三门峡上下远远地就停泊下来,然后将货物搬下来,从陆地运到彼岸,再装上船只。 仅是这几十里的山路,就消耗了无数人力与物资。所以宋朝一度设置了三门白波发运使、陕府三门发运使,就是掌管这段几十里山路调度的。 如果能推出更大的蒸汽机,那怕一次只能拉一百吨的货物,也比用小车子一车车推强哪。而且这个成本与技术要求都不是很高的。 那样就会节约更多的成本,并且以更快的速度让两地的货物往来。 特别是发起灭夏之战时,它就会发挥巨大的作用。 “这还真是大礼啊,”老王听后喃喃道。 王巨也自得:“陛下,以前臣著数学书,有人弹劾臣是推扬奇技淫巧,它还是奇技淫巧吗?” 第749章六个礼物(下) 谁还敢说它是奇技淫巧。 王巨又说道:“不过它还有一些缺限,臣在回来路上,进行了仔细观察,找到若干修改之处。再经过一些修改,就可以真正实用了。这个时间不会太长,明年春天便足矣了,如果再进行一番修改,明年秋后,则可以于三门峡那边推广。” 就是没有灭夏之战,这条道路对宋朝来说,也极其重要了。 想一想,因为一个三门峡,两地一年产生了多少浪费? 当然,如果各个坑矿,特别需求量大的石炭矿,如果离水边近,也可以铺设,用来节约运输成本。 王巨又说道:“它的出现,不但带来各方面的革新,臣也会将其技术全部交给朝廷,但不能完全让朝廷主持,那样相关的官员如果不作为,又无法将它推广。因此可以折价两千万贯,让出一半由私人进入,就象当初的蔗糖作坊一样,由各个私人督促,就可以将它迅速推广了。” “这么多钱帛?”范纯仁狐疑道。 “如果推广起来,以我朝的规模,民间需要多少辆?一辆公道的价格,大型的一千贯,中型的两百到五百贯,小型的五十到一百贯,它们会售价几何?还有,未来必然产生一些磨损,必然更换部件与维修,这些部件又能售得几何?但私人所出的这一千万贯,也非是交给朝廷,想要生产,必须建设各个巨大的作坊,还要布置各个维修点,这同样需要不菲的钱帛。” 但王巨有一句未说,这等于朝廷不需要一文钱,以后就可以收获其盈利了。 不提它对国家对民间的推动,就提这个盈利,也是一个巨大的礼物。 “就是有点贵,”蔡确微微叹道。 “这是无奈,以现在的技术制造它,成本还是有点高。不过相比于它的产出,这个价格也不算太贵。但随着大规模的生产,技术进一步提高,就象木棉一样,它的价格也会渐渐下降的。”王巨说道。 他所说的小型蒸汽机,就相当于后世农村普通用的水泵抽水量,是有点贵了,但最少相当于五十辆水车抽水量吧。 不仅是五十辆水车的成本,还需要五十个成年人站在哪里慢慢抽,这样算起来,五十贯到一百贯也确实不算贵的。而且它的成本确实是很高,就象这种水泵吧,虽然还是很落后,但也用了轴承,那怕是很落后的轴承,只要用了它,想成本低都不可能。 “这是臣的第三个礼物,第四个礼物就是它。” 王巨交给赵顼一个厚厚的册子,上面写的就是彼岸更先进的冶铁炼钢技术,包括张商英所看到的高炉冶铁,以及其他的一些冶金与铸造技术。 虽没有实物,但它同样重要。 其实火药搭配蒸气机,以及这种更先进一点的冶金技术,对矿产来说,同样是一场重要的革命。 就象英国,因为蒸汽机所带来的革命,煤产量从1770年的600万吨上升到1800年的1200万吨,1861年则达到5700万吨,铁产量从1770年的5万吨增长到1800年的13万吨,1861年则是380万吨。 一个小小的英国,煤铁产量就达到了如此之巨。 想一想宋朝一年的铁产量吧,不足十万吨,就让许多专家感到惊讶了。 然而许多大臣还要想着蒸汽机的生产,会给宋朝国库增加多少收入呢。 当然,在宋朝不可能出现欧洲第一次工业革命时的情形,因为那时不仅是蒸汽机,方方面面的技术都在革新。 不过有了它,与没有它,是完全不同的。 王巨开始拿出第五样礼物,那就是新式火炮。 只有两种,一种是大型火炮,用于大型会战或守城用的,还有一种是小型火炮,便于携带的。 不要小看了它,为了研发它,彼岸同样烧掉无数的钱帛。 然而与明朝火炮不同,它用的炮弹全部是开花弹,杀伤力更大。 并且去年起,已经用于彼岸的战场上。 王巨让下人们搬出一百多个草人,并且给草人披上铠甲,置于几百米到一千多米以外,深深地插在地上。 然后再让下人将炮弹点火。 随着十几声轰鸣,远处的那些草人迅速被轰倒,甚至身上的铠甲也被弹片洞穿出一个个窟窿。 赵顼兴冲冲走了过去,高兴地说:“利器啊利器。” 王巨心中微微一叹,虽然火炮有了,可是遂发枪,那怕他指导,都一直没有研发成功。主要是前世天朝枪械管制太严格,所以具体的技术,他也不知道,只是仿照了普通的猎枪,然后绘画图纸,让工匠们研发。但就是这种猎枪,也是后发式遂发枪了,以现在的技术,无疑要求太高。 对于现在的宋朝来说,有此利器,当为王巨隆重的献上的第五个大礼。 面对这五个大礼,赵顼兴奋的脸色都红润起来。 以前王巨一直保密着,直到现在才全部公开,这也是无奈。 否则在彼岸拿捏,回来后又提出三个要求,连酒都不让赵顼喝了,想一想,赵顼心中能高兴吗? 然而有了这五个大礼,恐怕禁止赵顼吃肉,赵顼也要同意了。 实际是为赵顼好啊,但让他怎么说,如果你喝酒,可能两三年就要见阎罗王了…… 安焘忽然问:“太保,为何置于彼岸研发?” 反正在这五个大礼下,王巨又点了他的名字,他必然成为牺牲品。不如索性发难吧。 这一问,用心就极其不良了。 “安公,你知道为了研发它们,花费了多少钱帛吗?如果不置于彼岸,海客们会同意吗?” “或者我请求朝廷,在未看到实物出现之前,朝廷会不会准许拨出大量钱帛用来研发?” “研发能否成功,有一定的偶然性,就象找矿一样。即便精通我所说的地质学,谁有本事指着某一处,这里就一定有某种矿藏?” “彼岸研发的技术很多很多,但九成都没有研发成功。若放在朝廷,会因为这些失败,我会遭到多少弹劾?” “或问你一句,这些技术研发出来,甚至还没有完善,比如这个蒸汽机,就立即交给了朝廷,为了研发它们,彼岸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但彼岸的诸海客们有没有向朝廷讨要一文钱费用?” 王巨连连责问,让安焘哑口无言。 “汉高祖仅是一个亭长,同时也是一个无赖之徒,萧何是一个小曹吏,樊哙是一个屠夫,夏候婴是一名马夫,周昌是一名小卒吏,文武全才的光武大帝在发迹前虽名为皇室后裔,实际只是一名主户,一非官,二非贵。但这些人后来都成为一代豪杰。英雄不问出处,是故祖宗家法说齐人。安公,为何一直岐视我,难道是因为我出身贫寒吗?为何岐视这些海商,难道他们还不够忠心吗?” “安焘!”赵顼也不悦了。 这老小子也不是好东西,刚才差一点让他误导了。 王巨放于彼岸研发,当然是有私心的。 但不放在彼岸研发,在宋朝能顺利研发吗?那同样也是不可能的。 就是在未成功之前,这个天文般的花费,也早在诸人弹劾下,宣布停止了。 不过大家还疏忽了一条,那就是在这些研发中,所产生的学问与相关技术。 不用十年,彼岸就可以大步跑着前进了。 可是宋朝说不定十年后就是让王巨灭掉西夏,还在争来争去,又开始原地踏步踏。 “或者几百年后,新的政权产生,能借鉴彼岸的制度吧。”王巨心里想到。实际帝制,到了宋朝这个文明高度,也等于到了巅峰。所以后来的明清,从制度上来说,非是进步,而是在退步。 安焘脸色灰白。 王巨没有再管他,继续说道:“陛下,这种火炮的消息必须保密,以便给西夏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不错,诸卿,可听到了。” “喏。”诸人齐声应道。 王巨又说道:“第六个礼物分成两部分。” 他前面说完,后面身边的手下拿出一个小盒子,王巨打开盒子,里面是五种新交。 不仅全部用了绢交,而且是两面印染,不同之处,就是交价越高,所用的绢料越佳,同时一百文缠着金丝银丝,八十文缠着金丝,五十文缠着银丝。 图案也不同。 一百文的正面图案是黄河植柳图,许多百姓在黄河堤岸上载植柳树,这是指赵匡胤即位后不久下令于黄河汴水两岸种树的故事,也是史上第一次用圣旨形式让百姓种树,用此喻意宋朝从赵匡胤开始就重视民生。 反面图案则是滁洲清流关之战,赵匡胤五千破十万,也是赵匡胤一生中最辉煌的,史上有名的一次以少胜多的战役。 不过图案不可能将十万人全部画出来,隐隐的有上百穿着铠甲的战士在关上关下对峙,关门上有清流关三个大字。虽然图画简洁,但一看就知道画上的故事是什么了。 八十文正面图案乃是一幅考场图案,赵匡胤开始重视科举了,但正式重视科举的还是赵匡义。 反面图案则是攻破太原一战。 宋太宗只有这一战能拿出了,余下的败败败! 五十文到了宋真宗,正面图案是一群百姓在收获占城稻。不要因为澶渊之盟就小看了宋真宗,实际早年的宋真宗真的不错,就是到了晚年虽然不作为了,也没有多大恶劣的事件,顶多封禅拜神,那能花多少钱? 史上皇帝亲自下诏引进推广庄稼的只有宋真宗引进占城稻与绿豆,然后到朱元璋推广棉花。 反面图案是澶渊之战,不管这一战是好是坏,还是宋真宗愿不愿意,但他是亲自登上城头观战的皇帝,这也不容易了。 二十文到了宋仁宗,正面图案乃是京城万民戴孝哭泣的场面,自古以来,没有那一个正常死亡的皇帝能引起百姓那么大的悲伤,唐太宗都不行! 反而图案则是昆仑关之战。 十文钱乃是宋英宗,正面是大顺城之战,反面则是郑白渠。 这两个都关系到了王巨。 但非是王巨显摆,实际赵曙拿不出什么好东东…… 其实就是这些大臣们看到十文钱图案时,他们同样也不好说什么。 王珪不解地问:“子安,为何两面印染而不涔色?” “王公,你看,这就是用新式织机纺织的,它不但厚实,而且厚密,再加上特殊的印染技术,才保证不会涔色。不过区别就是用的蚕丝不同,如十文钱的绢交用的是廉价的广丝,二十文的绢交用的是浙丝,五十文钱则用的是上佳的河北丝。” 这也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岭南的蚕丝一年能四熟五熟,不过质量却远不及北方蚕丝。 不然若用北丝做十文钱的绢底,有可能还会亏本了。 “不易仿制?” “正是,不仅是绢底,包括印染的颜料,有许多颜料只有海外才会出产。而且这种印染也用了一部特殊机器,用特殊的方法印染,所以才出现清晰的图案而不涔色。” “它成本如何?”赵顼在边上担心地问。 这样的绢交,不用问,成本无疑会很高的。 “如果大规模制造,十文钱的只能勉强保住成本,二十文钱的成本能达到十三四文钱,五十文钱成本能达到二十几文钱,八十文钱的能达到三十几文钱,一百文钱的能达到五十几文钱。如果是不法宵小仿造,即便他们有本领能仿造一模一样,因为规模小,成本抬高,必会亏本。除非用其他金属代替金丝银线,伪造五十文、八十文与一百文这三种交子,才能略有盈利。但那样,普通百姓虽不易察觉,官吏却会察觉到。一旦发现假伪绢交,大肆搜查下去,必然能找到罪犯。其实就是用其他金属代替,也未必能伪造成功,机器以后会推广的了,可颜料他们却不易能全部得到。这个臣已吩咐彼岸保密了,并且臣这次回来,已带回来相关的颜料。” “但是成本高啊,”赵顼担忧地说。 如果这样,虽然会立即得到所有百姓的认可,但制造几千万贯,一亿贯的交子,成本就得达到六七成以上。 “陛下,你误会了,事实是它只要制造成功,发行出去就是钱帛,也比原先的交子会得到所有人的认同,甚至会比铜币让大家都认同。” 想一想铜币多沉重吧,一贯钱铜币得好几斤重。但一贯钱绢交,只有几十张交子,两者那个更方便。并且它是如此的精美,更要命的是它面额如此之小,所以必然会比铜币更受到大家的欢迎。 至于帛丝的成本,用这个交子直接就可以向百姓购买了,那来的成本,顶多前面朝廷稍稍垫付一些成本就可以制造交子了。 但赵顼脸上还有些疑虑。 王巨会意:“陛下,这是样品,如果大家以为不妥,还可以做一些修改,并且为了防止伪造,在正式发行时,还要盖上未来银行司,以及中书相关的印章。” 其实这种交子制造出来,恐怕一百年内,私人是没有办法仿造的。就是仿造,与真交也会产生很大的区别。 赵顼疑虑不是私人,而是彼岸。 因此王巨才这样说。 如果是这样,想伪造的人就要考虑考虑了,伪造交子罪名还要小一点,伪造银行司与中书印章,那可是死罪的。 彼岸虽然有了相关的技术,也同样不能伪造出来,向宋朝流通。若彼岸连官印都要伪造,那无疑是等于与内陆彻底绝裂,通过这么多善举,彼岸会产生这种想法吗? 如果还不放心,大家商议着,看看宋朝有什么特有的技术,然后添加上去或进行改造,那么彼岸就无法伪造了。 这样一说,赵顼脸上的疑虑也彻底散去。 王巨又说道:“这是其一,其二是一群人。” 说着又打了一下手势,从最后一艘船上走下来两百多人,山呼参拜后站立在河边。 王巨说:“成立银行司有几个重要的前提,充足的金银做本金,不易伪造的交子,完善的制度,包括齐商税,以及相关熟练的人才。实际这个想法我在庆州就有了,不过考虑到种种,于庆州试验后就没有再试验。不过到了广南后,看到青苗法的种种,我又产生了想要推广它的念头,于是让彼岸小规模的试验。直到臣去了彼岸,才开始大规模的推广,还刻意培养了许多人才。现在臣就带回来大量人才,由他们带领着各州县的银行官吏,落实银行的种种措施,直到各个银行都出现了许多熟练的人才后,他们才回到彼岸。这两样合在一起,就是臣给陛下带回来的第六个礼物。” 现在交子有了,金银有了,措施那边也开始摸索出来了,连人才都带了过来,只要朝廷正式执行齐商税,银行司就可以正式成立了。 可以说是一次傻瓜式的改革,什么都安排好了。 “这六样礼物……”老王喃喃道:“简直是超级大礼啊,子安,有心了。” 王巨严肃地说:“王公,作为大宋的臣子,为大宋富强,这是份内的事,不存在有心与无心的说法。不过陛下,还有诸公,我在这里再次申明一下,一虽然齐商税,但这些物事的出现,会造就更多的人富裕,当然,也会为国家带来更多的收入与赋税。其二,移民勿用再置疑了。我来密州时,韩韫曾在去年刻意考察了一下,荆湖北路局部地区虽经过一次动员迁徙,但现在仍有一些百姓因为养不活自己的子女,将自己亲生的婴儿活活溺死的情况。但在原先最严重的福建路,这种丑陋的现象已经几乎消失。” 不为别的,就为这一条,就无法弹劾移民政策! 王巨又说道:“陛下,恐怕多少有些恼恨臣的不辞而别吧?” 第750章周小鱼 “臣当时面对着千夫所指,留在内陆能做什么?” 不到彼岸,能带来这六样大礼么? 这说明王巨对宋朝很忠心的。 赵顼后悔地说:“当初朕太急躁。” 然而章惇等人在心中则是想到,如果不是这两次惨败,即便王巨带回六样大礼,恐怕你也不会重用。 但没有人责怪王巨,王巨就是有才华吧,他也不是能掐会算的预言家。当时走了,那知道后面会有两场惨败呢。 可是有一些心理阴暗的人却在背下里,私自以为,王巨未必知道永乐城之败,但通过种种消息,可能会判断出西夏会出现政变,说不定宋朝就会以为良机攻伐西夏。一旦攻伐,宋朝就会大败。所以王巨大摇大摆走了,好让宋朝君臣知道宋朝离不开他。 真真假假,这成了宋朝未来史上最大的疑案。 不过后者想法的人并不多,至少现在惨败之下,他们就是敢想也是不敢说。 “移民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人口增涨的速度,因为移民,福建路罕有发生百姓将自己子女溺死的故事,然而韩韫所到之处,仍看到闹春荒之时,百姓吃野菜,啃树皮,以至饿得都没有力气走路。所以许多百姓明知道高利贷是一个火坑,也要往下跳,真饿得没有办法啊。难道他们个个都是好吃懒做之辈?其实不用说福建路,就是京城一带,也有这样极度贫困的人家。移民也是无法解决的。如果国家不主动调节,这样的人家越来越多,宋朝危矣。诸位莫要以为我多事,我承诺过陛下,这次回来是戴罪立功,只担任六年官职,六年后臣就致仕。” 听王巨说到这里,一起哗然。 “诸位,朝廷自有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陛下再度启用我,乃是两次大败,临危救急也。是特例,不能成为常例。” 王巨一是说贫困百姓户数的蔓延,悲惨,二也是表态,不要再搞我,反正我只担任六年宋朝官员。 以后我还会回到彼岸,但这个国家搞垮了,贻害的是你们自己,你们子孙后代! 当然,想搞我,就面临我的反扑吧。 反正我也不想一直呆下去,看谁厉害! 而且这次王巨只带着琼娘回来,他的几个孩子以及妻子,还有大长公主赵念奴,一个也没有回来。 ………… 王巨向不远处的宅子看了一看。 韩韫说道:“鲁国大长公主搬了进去。” 宋仁宗晚年还生了好几个女儿,有三个女儿平安长大,惠国公主下嫁给了吴越王钱俶的曾孙钱景臻,永寿公主在熙宁九年下嫁给了曹家的曹诗,还有一个最小的妹妹宝寿公主,于去年下嫁给了郭家的郭献卿。不过赵念奴那时已在彼岸了。 这三个妹妹当中,惠国公主脾气略有些骄横,赵念奴有点不喜。 但后面两个妹妹,二妹性格节俭,颇似赵祯,三妹性格安静,赵念奴十分喜欢。 于是临前行,将自己的蔗糖契股,一部分拿出来,交给了诸位宗室子弟,还有一部分拿出来分给了三个妹妹。 包括她这个宅子,也交给了永寿公主,也就是韩韫所说的鲁国大长公主。 不过赵念奴的想法,还是缓和王巨与曹家的冲突。 外戚当中,一是高家,二是曹家,影响巨大。 树敌太多了,即便王巨这次回来,也未必能成功渡过这几年。 然并卵。 可是王巨也默认了赵念奴的做法,反正也不会回来了。 但是王巨疏忽了宋仁宗的影力,开始时,他一直担心手下这群人排斥赵念奴母子,毕竟相比于正妻的妃儿,陪伴着自己出生入死的琼娘,他们母子可以算是一个外来者了。 然而没有想到大家全部接收了他们,王巨私下里与陶青谈到这个问题,陶青说了一句,仁宗是好皇帝啊。 王巨无语了,就象在史上,金人知道惠国公主是宋仁宗的女儿时,立即将她护送到南宋境内。 不过这事儿得怎么去看了,宋仁宗缺陷之处,非是他软弱,若那样,他就不会要求将一匹白色玉马当成他唯一的陪葬品了。庆历之败,主要是和平了那么久,那个人知道谁有军事才能啊? 因此宋仁宗最大的缺陷与软弱无关,而是他纵容了士大夫的猖獗。 至于赵顼缺陷那太多了,但最大的缺陷不是变法,而是制衡术导致士大夫的分裂,形成党同伐异。 王巨喃喃一声:“物似人非了……不过这样也好。” 虽然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宅子,但一个个熟悉的人却在彼岸了,或者那一天离开时,再无牵挂! 走回家中。 韩韫早让下人将宅子收拾干净了。 王巨来到书房,与韩韫坐下,问:“贺兰石如何了?” “涨了四倍。”韩韫兴奋地说。 在史上的宋朝大家对贺兰石还没有太注意的,直到清朝,才有了一端二歙三贺兰的说法,也奠定了它的地位。 但因为王巨的推动,这些年大家终于意识到它的价值,不仅能作墨砚,还可以做印章、镇纸、笔架、饰品挂件与石刻。 不过因为韩韫提前大肆收购,现在的产量越来越少了。不是它的储藏量少,相反,它储藏量很高的,远远超过了红丝砚、易砚、洮砚,只是因为它多位于贺兰山悬崖峭壁上,以现在的技术,开采不易。 于是还没有等韩韫炒作呢,价格就渐渐抬了上来。 韩韫又说道:“虽然朝廷两次惨败,但西夏人损失同样惨重,为了换取钱帛,梁氏派无数民夫石匠,攀上贺兰山的悬岸峭壁,大肆开采贺兰石,然后派专人护送到边境,售给我朝私商。听说每天因为西夏开采贺兰石,都会死上数人或数十人。太保,我们能不能动手?” “再等一等,到明年吧。” “为何?” “两战下来,我朝损失也惨重,必须用三年时间才能将国内稳定。” 韩韫会意了。 不过他很激动,为了这事儿,他可足够等候了近十年。 “太保,这回你可以大显身手了。” “也未必那么顺利,只能说官家那一关过去了。但你不能小视士大夫,想当初介甫公力量多强大了。就象现在的朝堂,蔡公、张公、章子厚都是变法派,户部侍郎李定、知制诰谢景温、中书舍人陆佃、工部侍郎熊本、给事中舒亶、起居舍人蔡卞等等,也算是变法派。但因为一个小小的傻帽郑侠,介甫公下了。” 不要以为变法派大臣很少,只有王安石、韩绛、吕惠卿、曾布、章惇,如果那样想,不知道错到哪儿了。 凭借这几个人,就能变法?(或者就象湾湾那边,GMD说大陆,MJD说湾湾之光,GMD说4.5亿新台币黑钱,MJD说十六岁小姑娘。GMD不知应对,反而只好顺应民意说小鱼做得对,其实小鱼就是变相的郑侠。凭借GMD这种笨拙,基本是输定了。道理差不多哈,这才是丑陋暗黑的政治!) 所以别以为这次就大局已定,如果这些人联手起来,种种手段是防不胜防的。 那怕王巨抛出俺只在宋朝呆六年论。 还有,吕公著为何提议授王巨太子太保,这似乎很了不起,太师太傅太保,三公唉。 何谓师傅保,师,天子所师法;傅,傅相天子;保,保安天子于德义。 然而在世人心中是怎么想的,师与傅似乎都是太子的老师,保则不然,是保护。 好了,武臣也! 这些小梗埋得,连赵顼都没有察觉。 韩韫脸色终于郑重起来:“那我们怎么办?” 王巨想了想说:“最好找一个周小鱼,不对,找一个郑侠。不管用什么手段,不能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毕竟……已经付出六十万人的代价了,我输不起!” “周小鱼是谁?” “一个傻女,比郑侠更傻的人。” “那一朝代的人?” “一个说唱本子上的女子,不要问了。” 周小鱼是谁韩韫不知道,但郑侠是知道的。 然而操作起来也不容易,首先这个人就不大好找,必须很傻很天真,那怕做了悲催的牺牲品都茫然不知,必须有一些小名气,才会产生一定的影响力。 而且还要有机遇。 操作郑侠的机遇就是熙宁旱灾,其实灾害在古代岂不是很正常,就象宋仁宗时,史诗级旱灾发生过两次,还有两次特大型黄河决堤,即便宋英宗短短几年,还发生了一次特大涝灾。 然而有这个灾害就能操作了。 就象文彦博看到没有机会,连华山一次小山震都拿出来运作。地震岂不是很正常,宋英宗时也有地震,宋仁宗时河东不仅有大地震,还伴随着大规模的火山爆发。 但人家能攀,能歪楼啊。 所以两人都在沉思。 这时,门房进来禀报:“太保,章公来了。” “哦,让他进来,不,我迎出去吧。”王巨站起身迎到门口,两人关系真的很好,只是在城外当着大伙的面,不便寒喧。 这一刻两人相见,脸上都十分地欢喜。 王巨一边拉着章惇的手让他进来,一边说:“子厚兄,怎么来了,难道不怕弹劾吗?” “子安,你说只担任六年的官员,三年中书,三年西北,已经挑明,我又何须害怕弹劾?” 表面上看是这样的,事实也不一定全是。 王巨拉着章惇的手走进客厅。 琼娘沏上茶,章惇说道:“你回来了就好,去年秋后,我从交趾回来,陛下问我有何良策对付西夏,我说我那有你这本事,能够决胜千里之外。结果熊伯通调回京城,陛下也问熊伯通,将熊伯通吓得都不敢回答了。陛下所以有些不满地让他担任工部侍郎,却用许冲元为兵部侍郎。” “呵呵,”王巨一乐。 实际上不要说章惇了,就是章楶也没有那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能力。 王巨更不行,不过与二章相比,他有一个大指头罢了。 特别是对付西夏人,如果灭掉西夏,让他来对付辽国,没有了这根指头可用,可能同样束手无策,至少判断不会那么准确。这也是他提出灭掉西夏后,离开朝堂的原因。 否则弄不好,就成了薛仁贵,来一个虎头蛇尾,晚节不保。 王巨又问:“子厚,质夫兄在云南路何如?” 去年还给予了援助,但今年就没有再支持云南了。得筹备大量钱帛,调回来将银行司开张呢。 “云南路粗定,就是腾冲府开江(指恩梅开江)以西地区,因为地形复杂,只能羁縻,以东地区基本都安定下来了,又从永昌府、威楚府迁徙了部分百姓过去定居,劝说他们养马,以后出售给朝廷与商贩。并且去年冬天于木都痛击了蒲甘人,吓得蒲甘连连派使向我朝求饶。” 这件事王巨去年就知道了,实际上从前年冬天章楶就在谋划着,如何用最小的代价,与蒲甘国打上一场。 原因是自从王巨得到大理后,蒲甘国以为大理不稳定,于是悄无声息地将势力范围向北扩张,使得原来向大理诚服的兰那地区、孟范地区(泰国北部清莱一带)先后倒向了蒲甘。 不过章楶在南方被腾冲府牵制,并且内部又要镇压反叛,进一步实施改土归流,又要配合林广清扫乞弟所统治的地区,无法分心南方。 但在两人私下往来的信中,他透露过,打算通过诱导的方式,将蒲甘大军诱到边境处,一举而歼之。 去年冬天如何打的,王巨就不清楚了,大约章楶计划已经成功实现了。 这一战的意义非是要真正打败蒲甘国,更不是想占领他们,主要就是震慑,让他们不要将势力向北扩张。 反正这几年打个不停,结果赵顼都害怕误了南方的大事,没有办法将他召回来了。 “胜了就好。”王巨开心地说。 毕竟深入到了木都地区(缅甸掸邦地区的南部),几乎完全是热带密集的山林地形,对于宋军来说,这种环境下作战很不利的。 王巨又问:“陕西六路长官分别是谁?” “永兴军是刘庠刘希道,鄜延路是刘昌祚。” “咦?” “这一战就是他表现得最耀眼。” 其实李宪表现得也不错,不过沾到太监,士大夫都不敢替其说话了,至于种谔,伐夏时表现太独,永乐城之败时他的表现更让人心寒,所以章惇也没有提到了,尽管种谔刚刚去世。 章惇又说道:“泾原路是卢秉卢仲甫,环庆路是赵禼赵公才,秦凤路是刘瑾刘元忠,熙河路则是苗授将军。太保想以质夫替代一人?” 其实这六路当中除了刘昌祚、苗授、赵禼外,其他三人都不能胜任,特别是永兴军的刘庠,那也是王巨的政敌。 “是有这个想法,腾冲府开江之西,就是我与质夫联手,也无法真正地管理起来。不但开江之西,包括西北部高山雪原上的一些疆域,最南方的疆域,都无法真正去管理。现在乌蒙周边地区完全平定下来,基本达到了贯通大理的目标。不过具体的情况,还要用特脚递问一问。” “子安,现在对付西夏……难啊,两次惨败,对了,有那种火炮,想来对付西夏也容易。” “子厚兄,那可能呢。”王巨哑然失笑。 第751章月光灿烂的日子 “子厚,这种武器只能说它是原来虎踞炮与大霹雳弹的结合体,能增加胜利的机率,但不能说完全能决定胜负的走向。” 王巨又打了一个比喻:“我朝的器甲精良可以说是举世无双,对西夏与辽国都有一定的优势,不过因对方剽悍的骑兵,两相抵消了。但对大理与交趾、占城,优势更大,所以只要对地形与气候有所应对,就能将他们打败。也就是说,对付这些文明较发达的地区,有优势,优势不大。不过再往东去往南去,对付那些未开化的土著,优势就更大了。但只要他们稍稍开化,形成一定有组织有秩序的国度,那么又难以对付了。因此我在彼岸让船队继续东航,虽绕过了文明核心区域,仍与许多土著发生了冲突,并且伤亡率达到了四分之一。” 赵念奴在彼岸说,王巨正在研发一种新武器,用以抵消游牧民族的骑兵优势。 但现在的火炮,只能相当于明末时的水平,而且成本也比较高。 能发挥到作用,但不能说完全抵消游牧民族的骑兵优势。 除非达到八国联军侵华时的水准,那样,游牧民族的骑兵优势,就将荡然无存了。 但想达到那个水平,是各方面的技术都要得以提高,才能实现。也就是得用大量钱帛烧出一个比较完整的工业树,但烧再多钱,没有大量相关的科学家,也没有用。 凭借王巨那些教课书,就能在短时间内造就各行各业的科学家出现吗? 反正在王巨这一生中,大约是不大可能了。 “子厚,或者打一个比喻吧,正常来说,宋夏或宋辽之间发生的战争,非是一个方面占据优势就能胜利的,国家的财政状况与支持度,兵力多寡,后勤是否充足,主将的谋划能力与指挥能力,普通将士是否军纪严明,英勇悍战,以及器甲优劣,还有地形与气候等级因素,都能决定胜负的走向。就象种谔率军到达盐州后遭遇大暴雪,西夏水淹我军,这就是气候决定胜负,地形决定胜负,主帅也很关健,如果不是高遵裕率领中军,换成苗授或刘昌祚,即便不能灭掉西夏,但不会损失那么惨重。然而某一方面优势比较突出时,其他方面落后度不大,比如换成李靖韩信等人来做主将,那么就必然顺利将西夏拿下了。如果器甲技术再进一步,威力更大,骑兵的优势就能抵消了。” “子安,如此,我朝财政优势岂不是很突出?” “所以我朝虽惨败,但能将西北守住,西夏虽大捷,却连米脂寨兰州都没有办法收回去。但在这上面,我朝还没有将这个财政的优势发挥好。” 如何发挥,且看两三年后的贺兰石! “子安,胸有成竹了?” “那敢说哦,子厚,说不定某些人此时已经开始在谋划如何对付我了。” “子安,莫要担心,陛下回到宫中后,已经下旨,将安焘外放到了青州。” “何止他一个人,但不管怎么说,眼下当务之急,必须将国内安顿后,才能图谋西夏,一雪前耻,因此我向官家请求,让我进入中书,给我权利,给我三年时光。” “子安为何不授中书令之?” “当时介甫公为何让富公为首相,他为次相?位于首相,就等于站在最前面了,看似风光,凶机更大。只是介甫公未想到富公带头反对他变法。然而王公与富公则不同,他虽不是变法派,也不是反变法派,对我更有提携之功,至少在中书不会对我掣肘。而且我一回来,就位于他之上,那么王公心中未必会喜欢,官家也因为放权,其他人挑唆之下,说不定产生猜疑之心。所以我向官家提出了三个要求,将它列在第一位。” 总之,章惇是一个很不错的宰相。 但刚猛有余,阴鸷不足,所以才吃了曾布的大亏。 不过想一想宫中那个皇后,王巨还是头痛。 或者将赵顼的那个才出生不的儿子干掉? 这不是扯蛋么。 王巨又问:“国库还有多少积余?” “还有一些,但如果宽赋,虽然国库不会紧张,可伐夏时,财政必然不足。” 这也能理解。 不是惨败所带来的损耗,就是战后的抚恤,也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死了六十万军民哪。 一人就打算抚恤三四十贯,这已少得可怜了,那就需要两千多万贯的抚恤费用。如果象王巨在南方时一名烈士能抚恤一百余贯,宋朝财政直接垮台了。 其实章惇用这句话委婉地劝说,王巨不要将王安石的变法一起废掉了。 反正变法这么多年也过来了,大家同样适应了,再加上以前的历历调节,包括王巨废罢市易,重置南方十二路发运司,新法的危害已经没有开始那么大了。 其实这些看似零零碎碎的,正是章惇前来的用意。 在这里好沟通啊,到了朝堂,一个在中书,一个在门下,又当着大伙的面,如何能沟通之? 至于重要的大臣最好不要在私下场合聚会,则见鬼去吧。 王巨已经说了,只要六年,并且京城只有三年,还要避讳吗? 王巨却摇了摇头。 该废的还要废,该调整的还要调整。 不狠心,又只有三年时间,如何能让国家迅速升平? 他又说道:“看来,还是要与官家商议一番。” 商议什么? 想办法弄出更多金银。 实际发行绢交,国家某种意义上也是在“赚钱”,王巨估算了一下,如果发行一亿贯绢交,放在彼岸则能盈余三千余万贯,放在宋朝,浪费可能多一点,但最少能盈余两千五百万贯以上。 但有一个首要的前提,这些绢交能得到百姓认可。 所以王巨用如此复杂的手段与材料做为新交,而且面额是如此之小,就是让大家认可,让一些不法宵小不易伪造。 可想得到大家认可,光凭这手段还是不行的,必须要有几乎相待的金银做本金,那么两个手段合在一起,所有人都认可了。 眼下彼岸的,与赵顼攒下来的金银合在一起是两百十多万两金子,一千三百两银子。 王巨又承诺,以后六年每年会从彼岸带来一些金银,凑成三百万两金子,两千万两银子,如果加上朝廷的这批金银,则是三百六十多万两金,两千四百多万两银,以此为本金,能发行一亿五千万贯以上的绢交了。 看似庞大,但还是满足不了宋朝货币流通的需要。 王巨也等不到六年后了。 然而又不能拼命地挤压彼岸,难道彼岸就不要发展了? 所以还只有从宋朝内部着手。 但这个有点难。 因为经济繁荣,货币不足,所以货币越来越紧张,铜币紧张,金银更紧张。 这才出现史上宋末时,一两银价值四千文以上,一两金能价值三万到四万文。 还有一个悬案,有人用明朝银子与宋朝银子相比,说是明朝经济更繁荣,或者说宋朝物价更高。这说法大错特错了,明朝银子能与宋朝相比吗。性价比平均起来相差了五倍以上,最高峰能达到十二倍!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从百姓手中弄出一些金银,就要用一些手段了。 “可是百姓也需要金银哪?” “子厚兄,是如此,不过我听说,已经有人开始用祖阳的那种织机改造成新式纺机,纺织棉布了。” “是有此事,那个祖阳也仁厚,今年春天将专利所得的四万多贯钱,全部捐给庆州官府,让他们抚恤烈士家属。不过这些织机看样子,还远不如子安所推出来的织机。” 那能一样吗? 不过王巨也很感谢祖阳,实际祖阳的新式织机,能织毛线与毛料布匹,奥秘就是在他发明了一种原始的飞梭,王巨派人花三万贯钱买了其专利,但派去的人没有透露是王巨买的。也就是祖阳捐出去的四万多贯钱,一大半以上是来自王巨的。 至于王巨所说的专利保护,这两年许多人就当成笑话了。 但王巨指的不是这个,他继续说道:“子厚兄,有此织机,并且今年我临回来前,又派了一支船队去了彼岸的彼岸,开始扩大几个定居点的建设开垦。还嘱咐了他们,到明年借助这几个定居点,派两支敢死队,进一步深入,一支去南方那片大陆的深处,寻找一种神兽。” “神兽?” “很萌很有价值的神兽(指羊骆,又名为草泥马神兽,呵呵),它比羊大,比骆驼小,但与毛羊一样,长着厚厚的绒毛,其毛质比毛羊更佳。另一支则是进入到北大陆的深处,寻找一种新的木棉,它虽仍不及大食棉,但比我朝的木棉棉绒更纤细。” 更纤细就意味着更容易纺成棉线,更容易织成布。 “彼岸为了研发上乘的琉璃(玻璃),已经花费了许多钱帛,一旦成功,大食那边还有什么货物向我朝畅销?玉石香料吗,那能带来多少贸易?” “金银回流?” “正是。” 其实自从王巨大规模向那边畅销先进的冷兵器后,大食金银已经回流了,不过不是向宋朝回流,而是向彼岸回流。 这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 前世的天朝,每年都会产生巨大的贸易差,有人叫冤,是有贸易差,可这中间得有多少是外资企业啊。 这说法是错误的,是有不少是外资企业产生的,但这些商品是在天朝生产的,那么就会为天朝百姓带来许多就业机会,带来许多税收。况且这些商品会让多少下游企业得以生存?这样连带下去,所带出的产业与隐形收入是惊人的。 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做为一个国家,应当鼓励百姓敢于对外大量贸易。当然,将稀土当成大白菜卖掉,那就不能算了。 彼岸出现的时间并不长,而且过去的百姓几乎是一无所有,为何短短时间内,迅速变得繁荣起来,也是这个原因。特别象是丰市与温市,即便放在宋朝,也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城市了,然不同的是,这两个城市开始出现了粗步的工业…… “不仅是金银回流,虽然六年后,彼岸不用再向朝廷捐助了,直到三十几年后才重新捐助,然而彼岸人口终是很少的,需要那么多金银吗?那么必然用金银来购买大量商物,带回彼岸。那么彼岸的金银,包括从倭国那边得到的银子,也会流向我朝。子厚兄,还担心民用金银不足吗?” “如果到明年两方面结合,能凑集到相当于一亿贯的金银,就能发行一亿两千万贯绢交,可以替我朝无形中谋得三千万贯利润。虽然不能这样算账,比如这些金银为本金,这么多金银,一年就会产生一千万贯的利息,不过它们多是来自彼岸捐助,所以不会有人太在意了。” “是啊……”章惇也醒悟过来。 不说国家发行绢交是盈利的,这些金银储存在哪里,每年都会产生利息差的。 当然了,比放在国库内库没有任何收益,还派人保管的强。 这个新经济的什么,章惇搞不懂。 但他知道一点,如果在这一年半时间内,能多出三千万贯收入,足够王巨做很多事了。 “子安,可是让百姓自发地交出金银,难度不小啊。” “是啊,我们共同合计一下吧。” 两人在合计着,如何从百姓手中弄出更多的金银,外面已经轰动了。 “少保回来了。” “那个少保。” “就是延州的那个少保。” “是真还是假的?” “真的,并且似乎替官家带回来几样重礼,官家这才带着大臣们去了五丈河畔,为了观礼,还将周边的一些百姓驱逐了。” “那太好了。” 王巨在京城的优势不大,不过自从他废除了市易法后,一下子赢得许多京城普通百姓的支持。 况且他以前胜得那么光荣,他走后,宋朝又败得那么惨。 一时间几乎家家户户都在议论这件事。 有百姓雀跃之,有百姓哭泣之。 为何哭泣? 死了六十万军民,主要是陕西的百姓与各式民兵,不过京城禁兵也死了不少。 如果王巨不被文彦博孙固等人弄走,那来的这两场惨败,自家的儿子(丈夫)怎么会战死? 因此越想越凄惨,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愤,有人就忍不住号淘大哭了。 但大多数人还是很开心的,正好这一天晚上天气晴朗,月光明媚,居然有许多百姓都认为今天晚上的月光是如此的灿烂动人。不过好在王巨的新宅子已经位于“贵人区”,否则这时,说不定会有许多百姓围过来询问了。 第752章找骨头(上) “禀报太后,外面京城听闻王子安回来,皆是欢喜雀跃。”小太监小心地回答道。 “扶哀家到官家哪里去。” “喏。” 高滔滔找到正在批阅公文的赵顼。 她说道:“顼儿,听闻王子安给你带来六样大礼?” 其实这六样大礼不是带给赵顼的,而是带给整个宋朝的。 所以这就是最搞不好的地方,包括彼岸,诸人以为所有一切都属于王巨的,连同老百姓都是王巨的…… 幸好王巨将大家召集,将这个观念得以部分纠正。 赵顼也抱着这种想法,他答道:“母后,不错,确实是六样丰厚的礼物。” “顼儿,此子看似粗鲁嚣张剽悍,实是心机深沉之辈。” 实际以前高滔滔对赵顼印象不错,特别是王巨将那个竹纸作坊全部卖给高家。然而问题是文彦博他们对王巨印象太差了。 他们虽不能经常见到高滔滔,可高滔滔在宫中时常召集一些妇人来会聚解闷,那么是那些妇人,司马光的夫人,文彦博的夫人……好了,好人就怕三挑,坏人就怕三劝。 经常性洗脑之下,高滔滔对王巨的印象也渐渐恶劣起来。 赵顼就不高兴了。 别的不说吧,就说那些金银,在这几年彼岸将会交给宋朝三百万两金子,两千万两银子,价值一千亿文,一贯只有七百几十文,多少贯哪。 就是每年献给辽国的岁币合在一起,不过一百万贯左右吧,这些金银整整相当于近一百三十年给辽国的岁币! 况且其他几样礼物,那一样是差的? 母亲怎么能如此评价呢? 高滔滔说道:“顼儿,此子为何将那种新机器一半契股让给个人?” “便于推广,相互监督。” 其实宋朝的“国有企业”种种弊病,大家早就清楚了。就象许多坑矿作坊,未执行坊场河渡改革之前,许多坑矿作坊都处于亏本状态,然而给私人承包后,一个个反而盈利了。这就是很好的例证。 关健是宋朝的税赋体制十分地不健全,如果象天朝那样,执行增值税,大家都懂的,那是百分之十七,即便对小规模企业扶助,起步价也达到了百分之三,也就是宋朝的往税乃是天朝的最低税率,不急,还有工业用水用电,是民用的近两倍,这只是冰山一角,还有各种想不到的费用,如果不是大长老反腐,就是招待官员来吃啊喝的送的,就够喝一壶了。 因此不能讥笑宋朝的敛财,只能说宋朝敛财制度不完善…… 于是王巨推出蔗糖作坊时,采用了合营方式进行。 王巨交出来了,管理渐渐混乱了,再加上彼岸也出现了蔗糖,虽不对宋朝出售,但向倭国高丽销售了,因此利润空间反而在渐渐下降,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高滔滔却说道:“顼儿,你看人太简单了,他这样做的目的,是用这一半契股,拉拢一部分贵戚,以便推行齐商税。” “母后,以最小分岐推行齐商税,错了吗?” “不论对错,哀家说的是他的心思。” “母后,谁都有心思,都有手段。” “可是他向你讨要权利。” “母后,王子安在京城为相只有三年辰光。” “哀家担心的不是他在京城的三年,而是去了陕西的三年,那时他会掌控二三十万陕西军队。” “母后啊,儿臣这样说吧。这二十多万,或三十万军队,包括禁兵,蕃兵,乡兵,他有能什么能力将这么多不同的军队一起拢住心,非是拢住他们攻打西夏,而是谋反。就是有这个本事,这些军队分散在各地,西到河州,北到绥德军,如果想谋反,必须将军队一起向潼关集结,军队给他拢住了,那么多官员能给他拢住?那么多官员给他拢住,还有将领,百姓,可不可能。” “顼儿,你忘记了安禄山?” “这正是儿臣要说的,安禄山能拢住几路节度,正是唐朝给了他军政财所有的权利,包括铸钱权。” “也是王子安所要的。” “母后,听儿臣说完,安禄山在河北经营了多少年?给王子安的时间只有三年,这三年不是让他呆在陕西,两年时间整顿军队,余下一年,就要伐夏了。两年时间就能将所有陕西官员、将领、将士一起拢住?就算是拢住吧,不仅要有承诺,最少要给这些人一些好处吧。况且这么多军队纠集,兵向中原。我朝必有防备,河东河北与京城同样有庞大的军队,只要堵住潼关,或者于洛阳防御,最少能维持一年时间吧。到时候不说别的,粮食物资,他就无法周转了。儿臣说的,母后会意了吧?那就是他何必将彼岸的钱帛一起捐给朝廷?收买人心要钱帛,暗中准备大量的粮草也要钱帛。然而现在他让彼岸将坊矿作坊便卖,以筹得金银,给朕置办银行司。如果他有反意,岂不是史上最愚蠢的谋反者?” “顼儿,你能知道彼岸有多少金银吗?” “母后,彼岸这些年来捐助了多少,实际就是这两年,彼岸还陆续地支持了云南路一些物资,只是朕装作不知道罢了。就那么一点人口,难道彼岸到处是黄金吗?” 高滔滔无语了。 王巨以前说过,说倭国是金银故乡。 金银矿多啊。 但不过在前年秋后,才陆续找到一个大银矿。 所以面对这么庞大的金银,赵顼也不会产生什么疑心了。 实际他也说错了,王巨不会谋反,就是想谋反也不敢谋反,不是他说的这些,真想谋反,只要能拢住两万骑兵,然后找一个借口,将两万骑兵迅速驰回京城,来一个斩首,赵王朝就完了。 但为什么不敢谋反。 斩首容易,后面的则很难了。现在宋朝并没有失去民心,如果王巨真敢这么玩,马上宋朝就会四分五裂。即便王巨利用海外的优势,最后花费十几年二十几年时光,将天下安定下去,那也成了一片烂摊子,王巨本人也年老了。那么又何苦之?想做皇帝,不如到彼岸做一个逍遥王了。相信二十年后,彼岸怎么着,也有两千万以上的百姓吧,并且不用担任何风险。 不过所站在的角度不同,考虑的方向也不同。 有人也在考虑方向…… 安焘贬到了青州,实际青州乃是京东路名义的首府,宰相外放最佳州府,无疑是洛阳、大名、京兆、应天、太原,然后就是青州了,杭州、江宁、成都还在青州之下。 请记住,安焘并不是首相,只是一个户部尚书,而且白天,非是王巨挑衅他的,是他率先对王巨发难的。 所以虽贬放出去,职官未扒,也不算太重的贬职。 并且银行司成为现实,王巨要推行齐商税,在这时候,也容不得反对声音。略贬一下安焘,不过是一个杀鸡赅猴罢了。 不过有的人还是略略有些不满的,虽然他们在这个满京城百姓的欢呼声中,不敢表态。 另外,还有一些人,平时与安焘交好。 因此有几个士大夫来到安家,包括范纯仁,秘书省正字范祖禹。 范纯仁还好一点,安慰了几句。在他心中,认为王巨是粗鲁的,没有礼教的,但也没有否认王巨对国家的忠心。 所以什么都不好说。 范祖禹却是哀声叹气。 安焘道:“尧夫,淳甫,你们不懂,我先说一条,你们以为一匹绢丝能做成多少张十文钱的绢交底?” 这里要说一下,一匹绢究竟有多少面积? 首先是长度,大家都以为一匹绢长度是十丈,三十多米。似乎各个书籍也是这么记载的。 然而这样以为那就错了。 秦始皇统一全国后,也统一了度量衡,然而只是初步的统一,实际历朝历代度量衡与计量衡一直很混乱。 首先说重量,古代一斤是十六两,但到了长度后,又成了十进制,一丈等于十尺。因此王巨想在彼岸废除十六进制,规订一斤是十两,然而百姓很不习惯,王巨无奈了,只好停止一斤十两制度,重新恢复了一斤十六两。 这样还不算混乱,就象一斗等于十升,但一石等于多少斗?十斗?NO,石是重量单位,以米算,一石米不过八斗左右。 然而还不算混乱的,最混乱的就是钱,一贯钱多少文,一千文?错。一贯钱在宋朝标准是七百几十文,后来铜钱稍松一松,是八百多文,九百多文当成了一贯钱。 与朝廷无关,而是百姓自己默认的数量。 然而随着宋朝安定,特别是宋真宗咸平之治后,经济迅速繁荣,也导致货币严重紧张,严重缺乏铜币,于是一贯钱在私商里,往往只有五六百文钱。 不服,那么用重宝吧(也就是宋朝发行的大钱,略大一点,一个铜板相当于十文钱)。 用重宝不服,那么用铁钱吧。 用铁钱不服,那么用纸交茶引盐钞吧! 但也不能怪宋朝不作为,真的没有充足的货币啊。 不过到了宋徽宗时,开始胡来了,不计国家经济地滥发楮币(楮皮做的纸币),导致物价失控。因此纸币虽有进步意义,但在明清都没有执行了。 所以一匹绢长度是十丈,也不能当真。 真正的标准乃是四十尺,但放在绢上,四十尺就是十丈! 但不急,四十尺也不是十三米多,因为各朝各代尺的长度不一样,甚至同一朝代,不同时期长度都不一样。大约是西周四十尺相当于23.92市尺(797.25厘米)。汉,27.74市尺(915.58厘米)。唐,37.3574市尺(1245.12厘米)。宋,36.9009市尺(1229.90)。 所以古代人称丈夫,不是身高达到三米多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这个一丈,是一米九几。 当然,身高达到一米九几,在古代是相当惊人了。 一匹绢的长度还好统计一点,宽度更加混乱了。周朝一匹绢的宽度是二点二周尺(1.3150市尺,43.83厘米)。汉朝,2.2汉尺(1.5247市尺,50.82厘米)。唐朝,1.8唐朝(1.6811市尺,56.03厘米)。宋朝,2.0宋尺(1.8450市尺,61.49厘米)。 可能大家很失望了,一匹绢不足八平方米。 但看看市面上的真丝围巾吧,一条真正的真丝围巾最少得要一百多块钱,一匹绢能裁减三十多条真丝围巾。 莫急,这个真丝围巾在宋朝不是价值一贯多的那种良绢,只能算是小绢,小罗(薄纱丝绢),一匹小罗只有五六百文,六七百文。 一文钱能抵六块钱!如果按照茶叶计算,一文钱当抵两块钱。如果按照盐计算,一文钱只抵五分钱! 这与安焘所说的无关。 安焘所说的是面积。 王巨拿出的样本共有五种绢交,对照着宋太祖、宋太宗、宋真宗、宋仁宗、宋英宗五个皇帝。 一百文的最大,相当于一个半一百元人民币大小,十文钱的最小,相当于五十元人民币大小。 这个没有异议,不能让宋英宗爬到“祖宗”头上吧,或者与祖宗一样尊贵吧。 安焘异议的是这个面积与丝料。 如果用正常的绢布,一匹绢能裁减七百二十张十文钱的交底,但这种新交,有一特点,厚实,厚密。 否则何来的两面印染而不涔色,其实光是厚实与厚密还不行,必须要采用新方法纺织交底,然后用特殊的颜料以及专门设置的器械去印染,才能保证两面不涔色。 这样一来,它所用的丝料相当于近五倍的绢布丝料,近八倍小绢的丝料,近十倍小罗的丝料。 好了,一匹绢只有裁减不到一百五十张十文钱的交底。 即便用了稍便宜的广南生丝,如果加上人工成本,机械成本,颜料成本,只能勉强维持其成本。如果调度不当,说不定印染这种十文钱的绢交,还会亏损。 范纯仁还在迷糊,安焘又说道:“尧夫,你再想一想,马上就要推出几千万贯交子了,得用多少丝料?” 范祖禹拍了一下大腿道:“安公说得对啊,此举害国害民哪。” 第753章找骨头(下) 范纯仁也醒悟了。 会不会亏损呢,这个王巨是反复考核过的,绝对不会亏本,并且一旦执行后,面向所有群体,十文钱交子恐怕是用得最多的,并且面额很小,这意味着它发行的比例会在五种交子当中是最高的。 如果亏损,朝廷也不乐意了。 实际不亏损所在,就是丝料不同,价格不同。 放在王巨前世,因为金元入侵,对北方沉重的催残,朱元璋在北方普及棉花,桑蚕业已经向苏杭转移了,不存在南丝北丝的说法。以至到了天朝后,北丝不是蚕丝,而是榨丝。 其实榨丝也不差的,但国内百姓认准了真丝就是蚕丝,于是生产商只好胡来,用一些化学剂退掉榨丝的黄色,冒充蚕丝。这才是画蛇添足之举了。 因此两个时空,两个区别。 在现在的宋朝,因为北方蚕生长期长,所以确实相对而言,淮河以北的生丝料略略胜过了淮河以南的丝料,五岭以北的丝料胜过了五岭以南的丝料。 但不意味着南方桑蚕收入低,北方往往一年只能收两季,江淮之间能收三季,岭南则能收获五季! 时季上也来得及。 这时才七月份,岭南正是收获蚕丝的季节,余下地区才刚刚进入末尾,许多人家还没有出售或者织成布绢呢。 然而这个时季很微妙。 如果再耽搁下去,朝廷就来不及收购丝料了。没有了丝料,何来的绢交底? 又要快,又要控制住成本,那么朝廷必然向各地强行摊派科配。 想一想,这么大数量丝料的科配摊派下去,会害苦了多少桑农? 所以这就是鸡蛋里找骨头了。 如果将成本压缩,一易于仿冒,二又要被这些人弹劾成朝廷变相敛财,最严重的是成本压缩后,百姓不认可,那么到时候王巨就等着悲催吧。 然而现在这几个人,都没有往这三个方面去想。 范纯仁迟疑一下说道:“不用那么急吧。” “尧夫,此子承诺在中书只呆三年,你说他会不会急?” “明天我向官家上书。” 范纯仁入彀了。 安焘又说道:“尧夫,你相不相信,此子六年内能灭掉西夏?” “也许……能吧。”范纯仁又迟疑地答道。 不说王巨以前的赫赫战功吧,就说那两种新式火炮,威力也非同小可。 “尧夫,如果我朝再度伐夏,辽国会不会插手,若是插手呢?” 辽国现在这个皇帝算是半个昏君了。 所以前年伐夏,辽国才反应迟钝。不过前面听到消息,立即派使发书责问宋朝。 其实这与王巨前世差不多,辽国就是美帝,宋朝就是天朝,西夏就是倭国。 宋朝与西夏小打小闹的,辽国是巴不得的,但宋朝若灭掉西夏,辽国会面临着什么? 那怕耶律洪基是昏君,他也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尧夫,第一次辽国反应迟钝,第二次他们反应还会迟钝吗?” 如果辽国插手,那就糟糕透顶了,不但灭不掉西夏,相反的,宋朝被迫两面开战,说不定反而有了灭国之险。 但真是这样吗? 然而在范纯仁心中,就是这样。 “尧夫,太宗第二次北伐时,曹彬曹公何不是信誓旦旦,以为幽云瞬间可以收回来。我朝伐夏时,种谔何不信誓旦旦,说灭夏指日可待。然而结果呢?难道曹公与种谔不是能征善战之辈吗?” 竟然这样曲解。 “厚卿,让我回去好好想一想。”范纯仁终于郑重起来,然后起身告辞。 ………… 第二天王巨来到中书。 这一段时间他会非常地忙碌,首先得先熟悉政务,而且改制后的中书与原来中书完全不同了。 然后还要安排一系列的作坊,实际就是工厂了。 虽然在王巨看来,都是一些笨拙的机械,但在这时代,已经属于科幻的机械。 不是将工艺带过来,马上实物就能出来的。 这必须得经过一番改造,包括原来冶铁与炼钢的设备都要推翻,重新改造。 虽然他也带了一些工匠过来了,但必须得由他本人主持。 顺利上马后,他才能渐渐脱开身。 但刚到中书,就被太监召到内宫。 “王卿,你看。”赵顼递给他范纯仁写的奏章。 总之,受安焘影响,范纯仁这些似是非是的道理,也让赵顼产生了迷惑。不过安焘也未必是有意迷惑范纯仁,他本心就是往悲剧上想,有这样的想法,不算奇怪。 “陛下,昨天晚上章子厚也来到臣家中,说了一些困惑的地方。”王巨语气还是很平和的,事实范纯仁这篇奏本提出了几个担心之处,但语气也算是比较平和,那就没有必要交恶了。 “臣也与章子厚说到这个问题,虽然六年后,由彼岸再加上陛下这次从国库内库拨出的金银数量能达到三百六十多万两金,两千四百多万两银,说不定这六年下来,国家还能再凑出少量金银。然而臣等不及到六年后了。必须再三年之内……” “王卿,朕也未强要求你六年时间。” 王巨心中冷笑,你这个身体,能拖到六年后,那我就阿弥陀佛了。 但不能这样说的。 “陛下,一鼓作气,二鼓竭,三鼓衰,如果在这六年内,还不能灭掉西夏,说不定又要指望子孙后代了。然而万一子孙后代出一个不宵之辈呢?实际留给后人解决的什么,真是一个恶劣的说法。” “那能不能多发行?” “陛下,它的奥秘就是绢交成本高,技术强,难以仿制,再加上用金银做本金,发行多少绢交,就可以随时随时地让商贾兑现多少金银。所以才会得到百姓的认可,商贾的认可,才能渐渐取替铜币,成为一种新的简便货币。虽然这些绢交发行出去后,不会有多少百姓兑现的,因为它本身就包含着巨大的成本。然而万一呢?那么银行司信誉立即毁于一旦,花费重金发行的大量绢交一文不值。因此绢交的数量必须控制在金银数量的四分之五倍之内。就象现在,朝廷有了两百十多万两金子,一千三百两银子,折合是三千四百万两银子,六百八十亿文钱,那么最多只能发行八百五十亿文钱绢交。” 这个数字看似吓人,折成贯,一亿余贯了,然而这是撬动整个宋朝经济的货币,一亿多贯,实际少得可怜。 “就怕反复兑现啊。” 反复兑现也是范纯仁回家后,认真思考,所担心的地方。 也就是朝廷将绢交用一些手段发放出去,然后迅速被百姓兑成金银,如果朝廷再将银行司里的绢交发放,再兑,那就需要两倍的金银。 到时候天大笑话就闹出来了。 王巨答道:“这就要成熟的制度了,特别是国家的信用,以及比例的控制。只要制度完善,国家信用能跟上去,比例控制得好,百姓就会认同。况且也不是不能防范的,比如用绢交兑现金银,可以征收一定比较手续费用。况且除了金银外,我朝还有大量的铜币可以调用。因此会有一些对绢交不看好的人,但不会引起大规模反复兑现的现象。除非一点,那就有一些德高望重之辈,如文公,他登高一呼,让全国所有使用绢交的人去银行司兑现。就是那样,也未必引起灾难,毕竟这是向全国发行的。而且出现这种情况,朝廷不处理吗?” “百姓认可最重要?” “正是,其实某一天,银行司里金银足够多,说不定绢交都会完全取代铜币,仅需要少量铜币找零,就可以了。就连金银以后也多半当成一个真正的本金,备放在银行司里,罕有流通了。而且臣昨天与章子厚商议许久,一是为了迅速凑集更多金银,二也是为了防范。” “说来听听。” “我们还没有完全想好,现在只想了三条策略。第一条下诏让南方明文规订,一两银价值两千文,一两金价值两万文,用金银替代相关的税赋。” 宋朝主要的金银产地就在南方。 虽然宋朝因为王巨提议,对金银不再征过城税了,但因为种种原因,金银价比,还是比北方的低,一两银子不过价值一千五六百文。 如果这道诏书传达下去,就会有许多人用金银交税。 毕竟那会省下去许多钱。 朝廷支付的不过是一些运输费用罢了,它们都是贵重金属,能产生多少运输费用?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第二条策略就是利用内库,内库主掌榷香,大多数香料玉石多从内库流出,那么可以让百姓在购买一些紧缺商物时,以金银优先。但莫打折扣,否则就会引起百姓恐慌。” “内库能力有限啊。” “也是,况且还不能引起百姓恐慌,就更有限了。因此才有了第三条,让个人进入。” “个人进入?” “彼岸承诺的,再加上现在陛下拨出来的,未来还能凑集到的,最终能得到四百万两金,这是极限了,然而银子数量可能会更多一些,毕竟倭国那边几个银矿在迅速开采着,并且还有许多工匠与倭国权贵继续在寻找新的银矿。因此未来,将银子数量增加到三四千万贯是不成问题的。就着这个数据,当八成契股。余下的由个人拿出两千两银子,或者同等值的黄金。” “这个……” “比较,臣昨天晚上与章子厚说了很多,比如说青苗法、市易法,介甫公推出这两条新法,本质是错了吗?但执行下去的结果呢?为何,因为非内行人执行,又为了政绩,或者为了中饱私囊,于是两条新法推广下去,都变了味道。由私人进入,会有几个好处。一是因为私人进入,就等于多了许多眼睛在监督。” “朕明白了,就象朝堂置了言臣一般。” “差不多吧,”王巨笑了起来,很不错的,经过多次的洗脑,赵顼终于能领会一些了,又说道:“其二呢,就是能从民间迅速凑集大量金银。其三就是疏缓兼并的压力。” “嗯?” “陛下,我朝一统天下一百余年了,穷的人不少,可富的人同样也有不少,他们手中攒着大量钱帛,放在家中无法投资,并且还要防偷防盗,于是只好购买田地或者房宅。这就导致兼并严重,屋价地价一起上涨,越涨兼并越重。然而这两条,都是关系到民生的。虽然放在银行司里,只能得到银行司直接收入的分成,但也不错了。臣估算一下,只要它能健康发展,一年收益大约会在一千万到一千五万贯,收益比达到了五厘到七厘。然而放于银行司里存起来,利息只有三厘。相信,会有许多人动心的。” “如果这样,也许是减少了部分兼并。” “陛下,但它们还不是最重要的,能拿出大量金银投入到银行司,这些人非富即贵,但这么多金银放于银行司了,他们就会更加希望宋朝稳定繁荣昌盛,等于无形中将他们与国家的安危捆绑在一起。” “咦。” “作用不止于此,这么多人捆绑在银行司,如果有歹人想要对银行司不利,朝廷的威慑,再加上这些人的反对,那么会有何下场?” 范纯仁所担心的反复兑现,立即解决了。 并且,王巨推出真正齐商税时,抗议声也会变小了。 “至于丝料更好办了。臣打一个粗俗的比喻,越是清倌人,捧场的狎客越多。为何,越是得不到越觉得好。即便对个人放开,也不能求着他们加入,朝廷必须摆起架子。毕竟是五厘以上的收益了,想一想置办房宅耕地能有多少收益?北方一亩上好的耕地价值达到五贯钱,但一年又能得到多少租子?算苛刻一点吧,一亩一石,一石麦子能值几何?收益比不过四厘。再说,有几个主户能苛到如此地步?况且若无势力,还要交朝廷的两税。” “这也是一说。” “因此想要加入,必须替朝廷去买丝料。” “啊。” “这就是朝廷摆的架子,非是朝廷求着他们加入,而是他们得求着朝廷主动加入,加入的条件,就是替朝廷去买丝料。” 其实成本问题早在彼岸就经过了精密的计算,虽不能保证各个商贾权贵买丝料能赚上一笔,但能保证他们不会亏本。 这是首要的前提,如果亏本了,无论银行司有多少收益,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加入了。 而且飞钱司的置立,提供了便利的条件。 各商贾在此岸的飞钱司交纳钱帛后,让家中的管事持着飞钱司的凭据到彼处领取钱帛,就可以向百姓购买丝料了。 因为是私人购买,不会出现强行科配种种不好的局面。但因为是私人购买,他们同样会自发地控制成本。 即便是岭南,速度也会很快的,这边持着飞钱司的凭据,那边就可以迅速骑马过去,十几天就能到达岭南正式收购。 范纯仁愁了大半夜的丝料科配问题,同样也就立即解决了。 “陛下,还有,做为朝廷,这些权贵与朝廷捆绑起来,更利于他们对朝廷忠心,但做为他们的角度,他们何尝不想与朝廷捆绑在一起?” 当真个个都是曹家,高家? 这一说,赵顼立即喜笑颜开,不过他又担心地问:“若伐西夏,辽国会不会援助西夏?” 第754章养猪 “陛下,三年一次的科举,能考中进士者有多少?但为了这个功名,又有多少士子没有留恋宝贵的青春而是在默默埋头苦读,甚至连同他们家人都遭罪。” “两者性质不同吧。” “唐朝开国之初,十分困难,唐朝有没有因为突厥的威胁,而默视刘黑闼壮大?” 唐初时,突厥人比辽国更强大,最少两者差不多吧,刘黑闼更不逊于西夏。如果唐朝考虑这考虑那,最后还能不能出现强大的唐王朝? 其实王巨就是不解释,赵顼难道放弃平灭西夏? 只是在史上,他不知道怎么办了,于是灰心丧气,最后心情郁闷之下,又是好胜之人,中风发作,死了。 但现在他还会灰心丧气? 之所以说给赵顼听,是未来肯定有人嚼舌头,并且又用一些似是非是的道理嚼舌头,因此王巨将赵顼思路理清了,他就不会被迷惑。 王巨又说道:“实际从彼岸归来,我就问过张天觉宋朝这两年多来的情况,到了密州,又向百姓打听了一下,那时心中就有了一些想法。今年是无法雪耻了,但可以看章质夫能不能从南方抽身回来,如果能抽身回来,将他调到泾原路。” 永兴军是刘庠,鄜延路是刘昌祚,环庆路是赵禼,泾原路是卢秉,秦凤路是刘瑾,熙河路是苗授。但因为宋朝得到了西使城与兰州以及龛谷地区,将秦凤路包裹在后面,所以秦凤路位置变得略次了。但现在关健的就是泾原路的人选,卢秉似乎也不错吧,但在军事上肯定差了些。 “章质夫……” “就是他,将他调到泾原路,让他用一年时间整顿军纪,训练军队,到后年,陛下,能否拿出陕西的地图。” 赵顼让太监将陕西六路大地图拿来,王巨铺在桌子上,指了一处,说:“于此建城。” “永乐城……” “不是永乐城,实际无论是李宪的策略或是种谔的策略都没有错。陛下,为何伐夏惨败吗?一是主将任命有失误,高遵裕之才担任一方偏将足矣,但不能胜任一方主将。二是太过仓促,当时五路大军出动时,临近了八月,而十月西北气温就会迅速下降,也就是适合我军作战的时间不足三个月。三个月想拿下西夏,可能吗?就是王全斌号称史上最快灭蜀,也花了六十六天。臣灭交趾,花了多少时间。臣灭大理,又花了多少时间?” “占城与南汉呢。” “潘美灭南汉,势若破竹,然而也花了五个多月时间。臣灭占城固然没有花多少时间,但臣对占城用兵前做了多少谋划打探了解。况且占城那么一点大的地方,能与西夏相比吗?试问一下,当时伐夏时,朝廷有没有一个明确的方案。” 有,才怪呢。 所以李宪因为后勤跟不上,在兰州停了停。然后渡过黄河,到了天都山又不得不停下来。种谔同样是因为后勤跟不上,三军溃败的。 “至于永乐城,陛下,还是主将任命不当,赵括纸上谈兵很厉害,但上战场行不行?徐禧,赵括也!若无前例可依,还能说是失误。陛下,定川砦是怎么败的?” 永乐城之败就是定川砦之败的翻版。 葛怀敏同样是一个夸夸其谈之辈,以至朝廷上下都认为他会用兵。 这是主将任命不当。 其次定川砦缺少水源,不是没有水源,而是水源很少,大规模军队一旦驻扎,马上就会严重缺水了。 两者是何其相似? 而定川砦一战才过去多少年哪? 赵顼想到这里,一阵心痛。 非是徐禧失误,种谔在奏本上一再提到了这件事,然而自己却偏偏听信了徐禧的话,导致二十多万军民丧命于永乐城下。 “因此关健的是两条,水源,主将。如果在此建城,西夏必派大军来作战,但在这里建城,不用担心水源了,章质夫用兵能力更不用担心,况且还有那一样利器呢。那么在这里,就会成为西夏的绞肉机。一战便可以将西夏削弱之。随后臣就发动经济战。” “经济战?” “西夏最大的缺陷之处,就是他们穷困。所以臣为此谋划了很多年……” “就是那个?” “恩,成功率能达到八成以上。” “那太好了。” “然后次年臣再去陕西,将章质夫调到河东,一防辽国,二以便配合臣伐夏之举。同时臣在这一年内会整顿整个陕西的军纪,训练三军。再次年,臣于春天就要开始伐夏了。” 即便章楶大败西夏都不行,还得要有充足的时间。 “可能短则半年,长则八个月,必须将西夏拿下来,否则到了天寒地冻之时,臣同样束手无策。” “第二年就要伐夏了?”赵顼惊诧地问。 高滔滔担心王巨在陕西掌控三军后,会对大宋不利。那么只有一年时光,如何能掌控,就算能掌控,如何能说服所有将士谋反大宋? 因此赵顼心中想,待会对母亲说一声,让她不用担心了。 王巨不知此节,继续说:“恩,灭掉西夏,不等于拿下西夏,必然会有许多反叛的力量,说不定辽国还会出兵相助。因此臣第二年就得伐夏,第三年剿灭反叛的力量,以及防止万一辽国的相助。” 如果换成第三年伐夏,他就来不及做这些了,难道那时要食言不成? 六年时间,对于赵顼来说,可能很长很长,实际是时间真的……很紧哪。 不过赵顼还是有些激动。 在他心中,第一就是要将西夏拿下来。 西夏不拿下来,根本就不指望着收复燕云地区了。 而且拿下来后,也不用愁战马了。不说西夏本身就有许多牧区,周边还有许多牧区,如辽国夹山地区,阻卜地区,同时可以向回鹘人买马。 王巨得到大理,然后章楶经营腾冲府,并且鼓励百姓养马,那边的马价也不贵,一匹战马不过十几贯钱,但也不能再便宜了。虽然一匹马相当于两头牛的价格,可马的繁殖能力太差。 但一步步运到西北或中原地区,十几贯钱就变成了三十多贯钱,而且终是南马,到了北方多少有些不适应,也会产生大量死亡。 然而西夏拿下,所有问题得以解决。 实际在王巨心中,南方的马匹确实还是用来运输与耕地的。 不但战马问题得以解决,拿下西夏,只要从府州到北河套与贺兰山组织一道森严的防线,余下就用不着那么多军队了。最少可以裁减十万以上的禁兵蕃兵乡兵,那么一年得节约多少费用? 甚至从两个方向对燕云地区形成威胁。 燕云地区才是他最大的梦想,如果能拿下燕云地区,以宋朝的财力,不用再修长城了,最少可以建设几百个大大小小的堡砦。那么北方游牧民族想要南下,将会寸步难行。 到时候又可以裁减十万以上的禁兵或边军。 如果宋朝保持在三十万禁兵,二十五万边军,那么一年得节约多少支出? 两税朕都不用征了。 到时候岂不是天下太平? 但他就没有想过,如果失去燕云,辽国还能存在多久吗?只要宋朝收复燕云,那真是鱼死网破了。 那个与王巨无关。 而且他也不相信赵顼还能活上十年八年。 并且赵顼也想得乐观了,就是灭掉西夏,吐蕃还有一个阿里骨。 但王巨也没有太在意,没有西夏互为里表,一个阿里骨能跳出三尺高?那么水土更加恶化的腾格里大沙漠与大非川就会成为天然的屏障。 至于想不会将宋朝的疆域再变成一只胖公鸡,王巨岂能不想?但要考虑现实的,看看宋朝朝堂这个样子,有这个精力,还不如想办法多迁徙百姓到彼岸,多鼓励彼岸百姓多生多育,好有更多的人口,将彼岸那四千万平方公里抢在欧洲人之前占领下来。 那才是对这个民族最大的贡献。 王巨又说道:“这是臣的计划,有了计划,才能分析辽国的动态。臣在京城这三年,辽国不会用兵我朝的。那怕章质夫可能会大败西夏,那只是边境的战役,非是灭国之战。” 赵顼点了点头。 “臣去了陕西后,辽国可能会警惕,但只要臣不用兵西夏,或许在边境产生一些冲突,辽国还不会出兵我朝的。范公所担心的,乃是臣第五年用兵西夏之时。辽国这位皇帝比较昏庸……” 赵顼也乐了起来。 耶律洪基治国,整将辽国治理乌烟瘴气。当然,宋朝巴不得辽国会变成这样子。 “因此最少得在两个月后,辽国才会有反应,但开始时,他们未必会派兵,而是要争议。辽国承平也太久了,许多人厌战,况且我朝每年给予的是五十万岁纳,对于辽国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特别是辽国那个皇帝,向来喜欢汉家文明。因此会争论很长时间,才能做决定。不过以防万一,如果那几种杂粮能成功的话,我们可以将这些杂粮送给辽国,并且教导他们种植。” “为何?” “陛下,长远来说,一旦这些杂粮开始在辽国推广,就会逼得更多的人从游牧生活变成定居生活。如果他们成了农耕文明,陛下,还用得着担心吗?或者与我朝比经济,比人口?” “这也是啊。” 实际与辽国真无关系,这是防止女真人崛起的。 如果辽国出现一群农耕的女真人,那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说不定以后宋朝再度中兴,或者出现一个强大的新王朝,因为辽国百姓变成了农耕,那么就能一鼓作气将它拿下,并且迅速融合。 “从眼下来看,这也是我朝向辽国的示好……最好是臣用兵西夏那年,让辽国派百姓前来我朝学习观摩,也可以让他们派官员过来观摩,我朝并且向他们承诺这些官员百姓的所有费用支出。那么在这些高产耐旱的粮食诱惑下,他们争议声就会更大。” “妙。” “于是会出现两个结果,一个结果是辽国会派使来抗议调解,又派一些军队来到边境,威胁我朝,但不代表着他们会真的入侵我朝。这一来,恐怕就到了六七个月以后。” 六七个月以后,王巨再拿不下西夏,冬天就快到了…… 也就是尽量争取辽国会是这个动态。 “第二个结果,就是他们真的会出兵相助,然而那样,就必须筹集更多的兵力,粮草物资,也要拖到半年后,那么只要我朝边境处将士能抗衡一两个月时间,大事可定矣。” “可能大家还是很担心,然而辽国君臣昏庸,又因为缺少大的威胁,这些年来罕有大型战役,甚至大规模的战争经验还不及我朝与西夏,辽国安定许久,生活改善,不穷困了就不会野蛮了。所以只要提前做好准备,不要说两个月,就是周年半载,以我朝在河东河北的边防,也能撑得下来。” 实际说白了一点,宋辽和平,宋朝还好一点,西北时常打个不休,辽国就真正在养猪了,因此女真崛起,迅速将辽国打得落花流水。当然了,就是这样,如果宋朝冒然派军队进入燕云地区,也未必有好果子吃。 但辽国想灭掉宋朝,真的很难很难。 不要说辽国,就是女真,如果不是赵构这小子,最后还只能乖乖地退回辽东。 或者有人说岳家军是农民军,不错,是农民军,但里面西军才是最初的主体,核心所在!所以说和平对百姓来说是好事,然而久不参战,缺少实战磨砺,大战到来,说不定就产生了亡国之祸! 这个王巨不想多提了,又说道:“为何?因为只要拿下西夏,辽国再陈兵河东河北,没有任何意义了。要么就会将军队调回来,与一些反叛力量联合,陈兵南北河套,但那可以交给臣去处理了。” 辽国会不会插手,必然插手,就象史上章楶一下子将西夏三十万兵马全部坑杀掉了,西夏危在旦夕,辽国立即派使者将小小梁弄死,从中调节,加上宋朝皇宫巫蛊案发作,宋朝大军停了下来。 不过得看他们怎么插手了,就是插手,只要准备好了,那怕辽国真的会出兵,问题也不大。 这就是王巨想要说的意思。 但有一个首要的前提,王巨必须在八个月内将西夏灭掉。 如何能灭掉,就看这个贺兰石。 只要因为贺兰石将西夏弄得民不聊生,经济困窘,王巨就能实行目标了。 也就是王巨担任华池知县就产生了相关的想法,庆州之战时就开始为五年后而执行了。 想到这里,赵顼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还没有完,王巨又说道:“陛下,这只是谋划,然而没有陛下最大的支持与信任,略有掣肘,必会前功尽弃!” 第755章你不懂 “卿在广南,朕可有掣肘?”赵顼有些挂不住脸。 “不仅是广南那种支持……” 别以为话说三遍如烂草,这件事得反复提醒着。不然赵顼又起了迷糊心思,自己可就不好办了。要知道只有六年时间,这六年里那一年那一天都是很宝贵的。 王巨又看着这个奏本说道:“范纯仁清廉过人,颇有其父遗风,但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彼岸早就明确了这一点。陛下也知道彼岸各市执行了六曹制度,刑曹的人必须刚正不阿,礼曹的人必须是温厚有学问的长者,兵曹的人一定善长军事,工曹的人懂数学、精通农田水利,户曹的人善于统筹调度,吏曹的人长于政务、有识人之能。虽然范尧夫为尚书省右丞,但他只适合主持礼部、刑部事务,就连户部的事务都有些勉强。也不是说范右丞非是人才,最少他可以为我朝官场带去清廉的作风,清荡官员戾利之气。然而陛下想要在政务、军事与经济上有所作为,那就非是范右丞之所长了,而是臣,或者章子厚,张天觉等大臣。” 也就是外事不决问周瑜,内事不决问张昭。 范纯仁不懂经济,不懂军事,他说的话能相信么? 赵顼脸上微微一红。 这岂不是说朕什么都不懂吗。 于是他也盯着奏本看,难道这道奏本真的一无是处。 看了一会他又问:“如果按照卿之计策,民用金银何如?” 这样敛一敛,不但现在准备的金银,就连民间大量金银,都进入了银行司当成了本金,那么老百姓用金银怎么办?不说别的,就是普通百姓谈婚论嫁,最少准备一些首饰吧。 “陛下,这也是臣昨天与章子厚所商议的重心,其实也好办。第一关难在开头,一旦大量金银纳入银行司,必须导致民用金银缺乏。朝廷所发行的绢交又要立即流入市场,百姓必然会拿着绢交来兑现。范尧夫所说的反复兑现就可能会出现了。但无妨……” 王巨将他昨天晚上与章惇所说的,又娓娓道来。 “不仅如此,未来几十年,估计每年都能从倭国哪里得到三百万两以上的白银。其实无论是金,还是银,都可以做本金。只要朝廷诏书天下,将此事让百姓得知,开始时就不会引起金银恐慌。等到银行司建设起来,还可以做一些调节。比如用绢交兑现金银,必须交纳百分之三的手续费。” “这有些多了。” 想一想,若是存款,一年利息也不过三厘,百分之三。如果仅是兑现一下,手续费达到百分之三,百姓会产生什么想法? “也不是啊,因为朝廷所用的本金金银乃是铸成条状的,还会刻上银行司的官印,因此百姓需要时,可以准他们兑现,但不需要时,可以将这些条状金银重新拿到银行司兑回绢交,并且可以多得百分之一点五的绢交。” 也就是手续费仅是百分之一点五,这大约是百姓可以接受的。 然而这样一来,就能狙击百姓的兑现,或者诱导金银向银行司回流。就是胆大的人私铸条状金银,问题也不大,这条措施主要就是防止兑现,那边在兑现,这边回流私铸金银,朝廷不提继续盈利吧,最少能持平成本了。 并且还有一个作用:“这样银行司就可以通过金银的储量掌控金银的走向,再加上对市场金银价的关注,如果金银价疯狂上涨,就可以拨出大批金银向市场销售。如果国内金银不足,彼岸也可以协助。如果金银价下跌,可以将金银库存,以备万一。用此调控金银价格。” “另外还有绢交的数量,在这几年内,绢交数量肯定是不足的,但不可以胡乱发行。等这几年稳定下来后,如果绢交与铜钱的兑比是在十比九,或者十比十一之间,勿用干预。如果绢交与铜钱兑比在十比十二,或者更高,可以适当地加大绢交的发行数量。如果与铜钱的兑比降至十比九,立即将绢交收回,以防绢交价格下降。” 如果能达到这一步,所谓的本金都可以不动了。 “陛下也勿要担心了,具体的由臣来安排,况且彼岸试验了数年,再加上臣在京城,可以掌控三年,三年后必然会有完善的制度。” 连这些都考虑到了,那还用担心什么? “卿将这么多金银带回来,彼岸那些海商可有异议?” “陛下,你说呢?我劝说了许久。并且正好又找到更东方的两片若大的陆地,彼岸人口稀缺,所以我用这个才说服了他们。但归根倒底,他们是宋人,何不想宋朝强大繁荣。然而许多士大夫眼睁睁地看着我朝每年向两个蕃人国家交纳大量银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对内却是残暴蛮横,包括这些海商们,他们向国家捐助了那么多钱粮,仍遭到许多士大夫的攻讦,所以有的海商也渐渐不乐意了。施恩难,得罪易……” “朕知道。” 知道就好,王巨想起身告辞,赵顼忽然问:“王卿,那几艘大船以后打算怎么办?” “这次回去后,上船坞拆卸了。” “就拆卸了?” “还能航行两三年吧,不过龙骨乃是一艘船的重心,万一因为锈迹太重,又遇到大风浪,将龙骨打断,船只就危险了。实际这也是一次试验,试验蒸汽机,看看长时间运作,这种蒸汽机会有什么毛病,另外也是大海风浪太大,船只越小,吃水就越浅,就越容易打翻。不过也无妨,虽然失败了,但可以得到很多教训。” 这次损失只是明眼可见的,暗中看不到所烧的钱,何止是几艘两三千吨的海船! 不过万一能成功,或者能借鉴到宝贵的经验,将船只的吨位提高到两千吨以上,那所带来的意义将无可想像。 这些赵顼就不知道了,他又问:“王卿,朕听闻彼岸实施慈善抵税政策?” “是有这么回事,但陛下,在我朝则不可能实施。” “为何?” “我朝能做到真正的齐税吗,不是齐商税,是齐所有的税赋。” 赵顼面色郑重。 王巨又看着范纯仁那本奏章说:“臣说范尧夫颇有其父作风,但远不及其父。为何,范文正乃是真正的寒门出身,但到了范尧夫这一代则不是了。陛下,还记得少年时,臣对陛下所说的话吗。世袭!为何太宗扩大科举?当真是读了经义,就能做好官了?如果那样,从我朝立国以来,大大小小的臣子达到近十万人,以进士及第为臣子的也有好几万人。然而有几人能及赵普公。赵公读了多少经义,半本论语!” “太宗为何要这么做,不是真的因为文治天下,就一定要大肆提拨许多进士为权臣,若是那样,为何太宗多次不让权贵的子女参加科举,即便参加了,也将他们名次除掉,就象宰相李昉之子李宗谔,宰相吕蒙正之弟吕蒙亨,一代明臣王明之子王扶,度支使许仲宣之子许待问。并且又陆续执行了弥卷誊抄制度,以便让更多的寒门子弟进入朝堂。但实际上,这些寒门子弟为士大夫的,也未必能及权贵子弟,比如太宗时名相吕蒙正公,就是官宦子弟,真宗名相王旦来自三槐王家,仁宗初期名相吕夷简是吕蒙正的从子。” “无他故,他们久在父亲身边,对官场十分熟悉,所以一旦进入官场,几乎都不需要磨砺,就可以处理政务了。然太宗为何这样做,就是害怕宋朝出现一个个官宦世家,最后形成利益集团,就象东汉末年的豪强,唐朝末年的门阀那样,国家败坏。” “但现在呢?臣为何提议裁减官员,包括裁减科举名额,实际很简单,就是科举,提拨上来的进士,还多是官宦子弟。陛下,你将整个大宋的官员查一查,包括因科举得中的进士官员,有几个人是真正来自寒门的?” “这还不是可怕的,可怕的是他们相互联亲,陛下,你再派人查一查韩公、文公等顶级士大夫的儿女亲家吧,保证将你吓了一大跳。因此介甫公变法很困难,到了臣齐商税,则更困难。所以昨天晚上,我与章子厚商议良久,最终想出腾让两成银行司的契股,除了臣所说的种种作用,还有,就是拉拢一批权贵,否则就是陛下大力支持,到真正齐商税时,还会很困难。” 如果不是这两次惨败,所谓的齐商税,根本就无法通过。 那怕是名义上的齐商税。 一个帝制,二是士大夫形成集团,再加上官本位思想,所以王巨就是有金手指,也不能真正将宋朝彻底改革好了。 其实王巨在熙宁变法前就对赵顼讲过类似的问题。 不过这时候讲得更透彻。 “陛下,彼岸为了对付这一弊病,于是想出一条对策,那就是所有官员都要从村长磨砺。作为官宦子弟,多半不会从辛苦的村长做起,况且还要得到这个村所有百姓连续几年认可后才有可能被提拨。再加上彼岸也着重教育,普通人家的孩子也渐渐开始上学了。那么未来,就会陆续地有许多普通人家子女,在十年后,就会有许多普通的寒门子弟进入干部阶层。整个彼岸也因为不断地推新出陈,不会产生严重的垄断。彼岸都是从一无所有开始,所以易。在朝我则很难,所以还是那句话,有的问题是看到了,但无法去解决。即便陛下身为人君,都无法去解决。” 赵顼一脸的苦涩。 “陛下也勿用担心,事有缓急,宋朝当务之急,就是西夏,以及更良好的财政制度。将这两样解决好,宋朝危机会进一步地缓解。那么陛下也可以就势做一些调整。甚至大捷之下,再加上财政健康,百姓支持,陛下声誉达到了巅峰时,也可以大刀阔斧地做一些新的改革,将这个弊病进一步去除。” “朕懂了,所以你将那个蒸汽机让出一半,也是一种妥协?” “陛下,这个真不大好说了,银行司之让是真的妥协,不过这种妥协是有限稳定的,即便以后银行司规模扩大,但同样也要这些人重新注入金银,等于银行司收入激增,他们的收益比不会扩大多少。然而这种蒸汽机,开始时收益不会有很多的,而且还要抽出许多资金不断地研发改进,这一条,等臣主持时也会刻意讲明。然而它的未来却是无极限。” “比银行司收入还要更多?” “还真有可能,但得要过好几十年了……陛下,也不用眼热。” 母亲还真想错了,赵顼心中想,也就是妥协的是银行司,非是蒸汽机契股。 ………… “去了这么久?”王珪诧异地问。 “王公,范尧夫上了一道奏章,导致陛下产生一些想法,于是将我召到宫中询问。” “范尧夫呈了奏章?” 作为尚书右丞上奏章很正常的,然而与王巨在宫中呆了那么久,就不正常了。 “王公,勿用担心,范尧夫虽为官清廉,然而在军事与经济上皆不善长,只可能会受到一些人蛊惑,然后又用这些似是非是的文字迷惑了陛下。” 这样一说,老王就清楚了。 大约是昨天皇上回来后,下诏将安焘贬到青州,范纯仁前去看望,也是一种辞别吧,然后受到安焘蛊惑了。 “这个安厚卿,真不识大体。” “王公,不识大体的人很多。” 也非是不识大体,主要是对王巨一直很排斥,再加上齐商税。 王巨说完,到处转了转。 经过改制后,中书完全变了模样,让他十分陌生。比如枢密院,有人建议说将西府废掉,归兵部吧。 这是正确的说法,改制嘛。 但赵顼又起疑心了,说:“祖宗不以兵柄归有司,故专命官以统之,互相维制,何可废也。” 那就保留吧。 于是不置枢密使,仅是同知或同知院二人主持西府。但谁来胜任这个被架空的同知或同知院,赵顼又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因此就只好空置着,等于西府与原来的尚书颠倒过来了。现在尚书省有了执行的实权,但西府的权利莫明其妙。 现在看不出来,一旦伐夏开始,到时候是由兵部掌管军事,还是继续由枢密院掌管军事,那就会乱套了。 不过王巨也暂时不想动它。 反正西府群龙无首,成了喝茶聊天的所在,各地的军事奏报便交给了兵部,兵部无疑又递到中书,这有利于自己的安排。 老王叹息一声。 在这个当口上,安焘不识相,最后还能有什么下场? 然而关健就是在这个当口上,两次惨败,能让王巨平安渡过第一年时光。 如果在第一年内,不将种种举措执行下去,第二年等着吵吧。 于是转了转后,立即回来,连写几道命令,然后派人交到门下。门下审议好后,那就可以让两制官员写诏书执行了。 反正不伦不类的一次改制,似乎象唐朝天宝时的制度,似乎又不象。 不过总的来说,对王巨还是很有利的。 中书三门,二王一张,门下是蔡章二人,至于尚书那是执行机构,无所谓了。 这四人对王巨皆不是很恶。 但没有想到范纯仁找上门来,他从尚书省来到中书省,开口就问:“太保,你打算用什么价格科配各地丝料?” 王巨就不满了,你打小报告不算,还找上门来了,于是反问道:“范右丞,我知过庆州,你也知过庆州。在庆州你得到百姓民心,我也得到了百姓民心。但凭心而论,谁能给庆州百姓带去真正富足的生活?财政上你不懂,何必插言呢?” 第756章第一步 范纯仁无言。 他不能说庆州大治,乃是王巨于庆州大捷后,从盐州得到大量的青盐,用青盐之利才将庆州变好的。 如果那样,泉州呢,泉州是海上贸易拉动起来的。 好吧,那么广南呢,那是打土豪,分田地,所以才全民狂欢。 都能说出一个主要的原因,可不管这些原因是能说得过去的,有争议的,让大家排斥的,但都让他找出来了,然后将各地治好了。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其他的大臣就想不到,或者想到了却不敢去做。 可惜范纯仁自视其高,未读过张载后来所写的那三篇文章,又未与王巨共处过,否则就会得出八个字的答案:因地制宜,因时制宜。 当然,得有那条件,比如如今宋朝最大的国中国,西南夷,王巨也怂了。 范纯仁呆了好一会儿又说:“太保,你有何良策,要知道秋天即将到来。如果太保今年春天回来,还好办一点,让百姓用丝料代交夏税……” “今年春天回来,难道我长了翅膀不成?”王巨笑道。 不过也快了,再过两年,技术进一步发展,那么彼岸就可以用蒸汽机推动一些中小船舶。能做到这一点,就可以不考虑季风的因素。虽然这个成本会很高,等候季风仍是很长时间的大海航行的主流,不过能在紧急时候,或者运输贵重商货时,可以逆风而行了。 “再说,在你心中的民是什么样的民,如果是所有的百姓,我想,你未必有我爱民吧。” 王巨又讥讽道。 民如象在司马光心中所指的大主户士大夫的啥,那什么也不用说了。如果这个民包括所有老百姓,恐怕范纯仁论爱民也不及王巨。 就凭这一条,王巨会做出范纯仁所担心的大规模科配之举? “太保,那你打算怎么做?” “范公,此乃中书之决策,好象你无权过问吧。”王巨似笑非笑地说。 范纯仁这才想起王巨回来的三个要求,让皇帝无条件的信任,无条件的支持,自己罗嗦啥哪。 于是郑重地施了一个礼:“太保,生民不易,我也是替他们着想。” “知道了,至少我不会剥削平民百姓的,不然也不会发起这个银行司,而且我此举一旦成功,大宋会更加稳定,收益的不是我,我未来还要去陕西拼命呢。但收益的是谁?大宋的百姓,以及你们,与你们子孙后代,就不要被某些人蛊惑了。” 总之,王巨对范纯仁不恶的。 但他也不会傻呼呼地学习王安石,主动向范纯仁示好,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可这个还真不能指责王安石,想变法,王安石虽然没有金手指,不会象王巨看得这么清楚,也知道会有很大压力的,所以才回到京城时拼命地找朋友。这个找朋友也不是想结党,而是希望有更多有名望的大臣支持他。 范纯仁走了。 不过王珪与张璪也有些担心。 “范尧夫也不能说不对啊,”老王道。 “王公,就不要担心了,”王巨将他的计划一起说出来,实际许多已经写下,送到门下审议去了。 “这一策妙啊。” “无奈之举,让王公笑话了。” ………… 几天后,开封城各个热闹地带张贴了两张大露布。 不仅在开封城,驿卒已经将许多露布送到了许多中大型城市,让各城的官员张贴。 首先就是银行司的。 彼岸带回的金银数量,以及朝廷准备的数量,未来彼岸承诺的数量,朝廷也打算继续准备。并且露布刻意写了一件事,倭国陆续发现了许多大大型银矿,每年可以利用贸易形式,得到三百万两以上的银子。还有,就是通往大食的海上商道全部打通,这个打通不是指以前零零碎碎的航行,而是大型船队可以航行到彼岸,而大食那边诸国的面积是宋朝的数倍,因为航道完全打通,也可以利用贸易形式,换回大量金银。 在这段话下面,还有一张小地图,上面大约标注了中亚东非北非与欧洲的各国分布图,另一边就是宋朝了,在这张地图上宋朝小得可怜…… 同时朝廷还打算通过在京城的挑筋教徒,以及广州大食商人的渠道,向他们询问更多的西方情况,以及翻译一些西方著作,未来刊印出来,以便使大家对遥远的西方,有一个更多的了解。 为何说这段话呢,也就是西方也有许多文明发达的国家,并且有大量的财富,甚至不是用铜币做货币,而是用金银币为货币。 主要就是稳定民心的。 另外对于一些精明的商人,就会产生一个想法,如此,以后金银价不是会涨,而是会跌,那么一金银价不会因为银行司紊乱,至少不会上涨。现在怕涨不怕跌,跌可以调控的,一旦涨了,那有那么多金银来调控。二就是会使许多人自发地用金银加入银行司,以逃避金银价下跌的风险。 然后就是银行司的运作情况,其实大多数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正是为了这个银行司,王巨才推出齐商税,然后让文彦博等权贵羞怒,派人打探,得到王巨与大长公主暧昧的关系,逼得王巨出走海外。随后就是两场超级惨败。 实际一开始在有的人谣传下,许多京城富贵人家都产生恐慌,这个谣传是什么呢,也就是王巨在广南的改土归流,打土豪,分田地,于是谣传借着王巨这个做法,说王巨要“均贫富”。 随后惨败到来,真相渐渐揭晓。 而且旅行社也发挥威力了,在那条主线上,又分出一条岔线,推出了建州采茶节,有茶叶的地方很多,可建州茶才是宋朝最好的茶!导致市面上出现大量山寨建州茶饼。 去建州采茶吧,用茶叶向茶农换正宗的建州茶饼! 采茶节过后,又有荔枝节。 那么到处转了转后,就转到了泉州。 听听泉州的商贾是如何评价王巨的,于是今年这些消息也渐渐带回京城。 王巨确实是在泉州执行了齐商税,也处罚了一些无恶不作的劣绅,但那终是极少数,余下大多数商贾富豪们,全部在王巨治理下受益了。 虽然王巨不象王安石那样,到处找朋友,但是敬重王巨的中下层官员可不少,特别是中青年官员,他们还没有堕落,满腔热血之时,多将王巨当成了偶像。 因此又有一条消息传出,论繁华,如今泉州还不及杭州、鄂州、成都、苏州繁华,但论税赋,泉州几乎与杭鄂相差无几,远远超过了苏扬等繁华的大城市。 这还不包括市舶使的抽解,否则几乎与杭州收入差不多了。 要知道以前泉州虽然也繁华,但在史上到了南宋时才达到巅峰,在北宋时远远不及杭州鄂州的。 这岂不是真正的不加赋税而国自用? 不但国自用,而且百姓也一个个变得更富裕起来。 至于那些被处罚的劣绅,值得同情吗? 直到这时,京城的百姓才渐渐认清楚王巨,不仅是武功,治理上也很厉害的。 银行司的种种,也被扒了出来。 露布上变动不大,大多数是大家都知道的,银行司成立后,将与飞钱司二合一,邮驿使没有合在一起,毕竟它还有一个重要的责任,那就是替朝廷传达消息。因此将它分为两个部门,一是民用书信往来与邮寄,这个部门是属于银行司管辖的。替朝廷传达消息,则与银行司无关。 这个一分为二,大家也不感到惊讶,再乱,还有现在的宋朝官制乱吗? 比如如今的西府…… 于是业务范围,包含了以前飞钱司与邮驿司的业务,寄钱寄物,异地取款,等等,当然,这得收手续费的,它也是未来银行司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然而这个业务收入切不可小视,以前想异地取款很难的,无他,缺少货币也。 往往一些出产布帛的地区,两司下属司务,也因为没有铜币,可能百姓不愿意接受原来的纸交,于是只好拿出布帛给百姓或商贾。这可是布帛产区哎,百姓乐意么? 但现在不同,因为即将发行大量的新交,几乎完全可以实现真正的异地取款。 露布上不仅指明了这一点,还说了一件事,那就是在这五六年内,朝廷将拨出四千万斤铜,彼岸将支援一千万斤铜,分四次铸造大量铜币。 实际合在一起不过五千万斤铜,就算是偷工减料,也发行不了两千贯铜币。 而以前因为缺少货币,宋朝几乎每隔两三年就要铸造一批铜币,特别是火药运用后,平均每次铸造量都达到了四百多万贯,然并卵,这个数量甚至都跟不上宋朝经济增加数量的一半,因此无论宋朝铸了再多的铜币,市面上仍然陆续钱荒,甚至越来越严重。 其实说不说,这一千几百万贯铜币起的作用都不大,但说了出来,就会振奋人心。 有那么多金银,似乎又有了那么多新铜币,交子信誉也就有了,当然,异地取款等,也可以完全实现了。 这就意味着,仅凭借这一条,就可以获得大量收益。 其二就是贷存利差,其实许多消息灵通的人士同样也知道了,王巨在庆州已经做过了相关的示范。 存的利息与庆州的利息差不多,在三厘之间,存的越长,利息越高,越短利息越低,活期的没有,但不会象一些钱柜那样,收取“保管费用”。 贷的利息是一分,但三年以上的长贷,则会涨到一分二厘。 以家中的固定财产抵押,如果能抵押出来一万贯,就可以贷到一万贯。 赤贫百姓与客户也可以贷款,不过贷款的数额比较小,最高不超过五贯钱或相当于五贯钱的粮布棉。如果还不起,就替朝廷做短役了。反正现在朝廷执行了免役法,许多差役是短役。役满后,官府代替百姓将役钱交给银行司。 但莫要小看了这个小数额贷款,春荒到来,那怕就是五贯钱的小贷,或者相当于五贯钱的粮贷,那也会救命的。 有一些有良心的官员看后,不停地点头,表示认可,这才是真正的青苗贷! 王安石那个青苗法岂不是胡来吗? 但没有王安石的免役法,那来的这个以役偿贷之策? 然而有极少数官员与一些高利贷商人全部蹙起眉头。如果是这样,将会严重冲击了他们的高利贷市场。 所以未来还会有反对声音的,因此王巨必须得快快快! 也是王巨要求赵顼无条件支持相信他,并且给他权利的原因。 但还有一些聪明人就看到了缺陷。 缺陷何处? 一分贷利息真的不高,但当真指望贫困百姓贷之?那能赚多少利息差?这还是以贷给商人为主,也就是王巨所说的会繁荣宋朝经济的奥秘所在。成功了更好,商人会感谢会受益,朝廷也会得到许多赋税,然而失败了怎么办? 必然会强行收取其宅或地作坊,或者其他固定财产。 不要说杞人忧天,宋朝还真有不少杞人忧天的大臣,包括范纯仁在内。 接下来,就让所有人哗然了。 因为银行司出现,自今天起,青苗法废罢,不要了。 其实这一条大家也早知道了。 让大家哗然的是下面两条,不仅废掉争议大的青苗法,而且从今天起,所有大牲畜与屋宅不计户等,在未交易的情况下,也不会再征税。 大牲畜不计户等,实际宋朝也很早执行了,不过后来为了税赋,又重新计入户等。 实际让大家哗然的是后面的屋宅。 如果连屋宅都不计入户等,宋朝将会减少多少一等户,二等户,三等户,四等户? 那么连带着两税与免役法,同样会统统减少。 还有呢,房产税也是宋朝商税的一种,这也等于没有了。 不要看屋宅税在宋朝商税中比例不大,实际数量也不小,只是多进入胥吏口袋,未被宋朝朝廷得到罢了。一旦废罢,许多隐形的支出又会浮现来了,就象宋仁宗时的邛州盐一样。 还有一个隐形损失,大家都没有想到。 那就是官府的房租。 就象百姓养牛一样,因为牛计户等,所以许多百姓不愿意养牛,那怕租赁官府的官牛交牛租。 房屋也是一样。 当真富弼家那个豪宅会征屋宅税?实际征的还是无权无势之人的屋宅税。 这就造成许多百姓宁肯将钱埋在地上,住着草棚子,也不愿意盖房屋。因此农村多是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实际就是农村全部是又矮又小的草棚子,这也能变成优美的文字,不得不让人佩服啊…… 所以现在城郭户当中,租客所占的比例也不小的。正是这种情况,许多官府将官屋挪出来,租给百姓,其一年收入也有好几十万贯,至于实际的收入那就更多了。 但王巨为什么这么做? 一个房屋建设,会拉动多少经济? 从木材到砖石,那么会有更多的商贾向银行司借贷,筹办砖瓦作坊,石灰作坊,舟车作坊,木材作用,甚至连带着铁钉需求都会增加。 同样也是王巨为什么要求齐商税的原因。 这两条执行后,朝廷会减少大量收入,并且许多隐形的支出一一浮现出来,如果不齐商税,朝廷损失就会惨重了。 不过看到此处,许多人更加心动,为何,王巨能想到的,许多人也能想到,一旦大规模房屋建造,会有许多商贾借贷,这可是两千亿文,相当于两亿六千万新交,以及若干百姓存钱的放贷,一年会得到多少收益? 不能这样想的,还有相关官员的成本,胥吏的成本,死账烂账,贪污受贿,以及其他种种开支。 因此真正的收益可能是他们脑海中的一半,万一经营不当,贪污严重,说不定只能保本。 不过王巨真正看重的不仅是朝廷收益,而是在银行司的刺激下,整个宋朝工商业会进一步的繁荣。 围观的百姓想不到这么长远了,因此全部在胡算乱算,这样一算,那还了得。于是一个个心想,难怪说不加赋税而国自用。 其实王巨草写的这道露布到了门下后,蔡章二人同样在胡想乱想了,然后呆若木鸡。 肉戏来了。 下面所说的是为了防止银行司腐败呆板不作为,朝廷刻意挪出相当于两千两银子的金银,让给个人。并且个人可以联合起来,委派相关的经济人参与管理与监督,若是银行司的官吏经营不当,或者贪墨,其经济人可以直接击登闻鼓举报,中书会立即派人查办处理。 但有一个条件,这个数额达到相当于两千万两银子时为止,先来先得,至于后来者,那只能等下一次扩张时才能有机会了。然而不是交了金银就有机会的,从现在起,立即收购丝料,以丝料数量分配可以参加的金银数量,运到京城后,银行司拨出钱帛支付给各个商贾或联合起来的团行。 接下来就是各地丝料的价格。 分为五批,十文钱交子用的是广丝,二十文钱用的是浙丝,但这个浙丝比较广泛,指的是淮河以南,三峡以东,岭南之北所有的丝料。五十文钱用的是蜀丝。八十文的是胶丝,指的是京东路的丝料。一百文用的是河北丝料。 然而这是面向所有百姓的,因此五种交子发行的数额是一样的,也就是十文钱的丝料将是一百文钱丝料的三倍! 因此不仅连同银行司征收各地丝料的价格,包括数量也标写出来。 如果迟了,则就没有了。顶多银行司支付相关的钱帛。 实际这也是不可能的,最少今年是不可能将这相当于四千多万贯的金银筹足的。这只是造成一种紧张的气氛罢了,以便让各个商贾能以最快速度将丝料收购上来,迅速运到京城。 关健这个露布有的地方写得不清不楚,于是一些聪明人就在算其收益了,若是按照他们计算,那还了得,可能每年会得到二分的收益比! 看到此处,许多手中有闲钱的人一起疯掉了。 因为这不是在京城一处向百姓募股,而是面向全国的,想一想宋朝有多少有钱人了。特别是京城,家产不到十万贯,都不算有钱人,就是家产超过百万贯的,都有不少,当然,穷人更多…… 最后就是样品的展示。 这个新交是什么样子,就放在相国寺门口,大家可以亲自参观去。 京城在相国寺,还有几十个城市,也放了样品展示。 这是第一道露布。 第二道露布就是蒸汽机了。 它没有银行司那么苛刻的条件,就是两千万资金为成本,朝廷一半,私人一半。私人用钱粮帛都可以做为本钱注入,不过申明的是,它的收益前期会很低。 这不能隐瞒的,否则最后必然会闹将起来。 但只是前期,一旦技术进一步提高,于全国推广起来,其收益会远远超过银行司的收益。 不过还有一条露布上未写,这个私人的募股,只限于北方,也就是所谓朔党的大本营,用此来拉拢他们,减少未来齐商税的压力。 然而也有样品,这时正是庄稼将要成熟但还需灌溉的时候,也是秋潦将要到来的时季,因此在几个重点城市郊外,都放了样品,让大家参观。 并且也派人详细解说了它的诸多作用。 参观后如果感兴趣,那么就能参加,与银行司的募股一样,还是先来先得。 蒸汽机的啥,先放在一边,几乎所有人看完了,都向相国寺方向跑去。 一时间相国寺门口人山人海,好在王巨早有准备,派了许多衙役维护着秩序。 在相国寺门口放着几张桌子,桌子上则摆放着五种王巨带过来的交子。但不是未来的交子,这几种交子仅是样品罢了。 边上则是画院用工笔画画的五张图画,这才是未来的交子。 这也是经过争议后的结果。 虽然这种新交确实得到诸多大臣认可,也认为它在这几十年内,是不易仿造的。 然而彼岸同样掌握着各种模具,大伙终不大放心的。于是王巨与大家讨论后,做了修改。 首先是颜色的修改,原来的新交主色是王巨仿造后世人民币的主色,橘红色,颜料是彼岸一种颜料与朱砂搭配出来的。 然而诸士大夫认为这种红不那么喜庆,于是索性改成朱砂为主料,那么就成了朱红色为主色。 王巨无语,好吧,红红火火的新交子。 接着就是将原来的图案缩小,图案与其他的颜色也做了一些改动,正面两侧是银行司与中书的印章。 反面图案一切为二,侧面小图分别还有宣德门、御街、相国寺、铁塔与东水门五张小图,上面是币额。 这样彼岸就不易伪造了…… 实际就是不变动,彼岸也不易伪造的,因为想伪造,只有伪造五十文以上这三种大钞,那么必须进口大量蜀丝、朔丝,然而彼岸虽然也开始发行交子,用的全是广丝与浙丝。 如果伪造得少没意思,伪造得多,仅从这一点,就能被宋朝察觉了。不过王巨补充了一句,在下面另设十六位数数字代码,但不一定从0000000000000001到9999999999999999排列,前面加上年号,如今年则是元丰六年,那么就可以挪出九九九以上的代码出来,这些挪出的代码只有银行司的主管官员与各城市的行务官员知道,其他人皆不得过问。 王巨话外之音,那就是彼岸如果大规模伪造,因为不知道这些代码,必然出现许多挪出来的代码伪交,只要回归到各行务手中,行务官员看到了,也就察觉到彼岸或者其他人伪造了,那么立即禀报朝廷,想出针对办法。 虽未说,大伙也听出来了,有的大臣老脸一红。 但为了防止万一,还是坚持着改造交子,那就改造吧。 因此现在正在调试新交子,样品还没有拿出来,于是先行放了工笔画,再用王巨献上来的交子做实际的样品先行展示。 “怎么样?”王巨向两名堂吏问道。 张商英同样很紧张。 正是王巨提议,朝廷下诏,以张商英为未来银行司使。 这可能是未来宋朝一个无比重要的官职,关系到朝廷两千万贯以上的收益,甚至关健到许多百姓的产业安危。 一旦张商英做好了,那么从此以后在仕途上就会鲤鱼跃龙门了。 但做不好,说不定就会成为千古罪人。特别是它是千古以来从未有过的产物,从任何史册里都找不到半点借鉴的经验。 而今天百姓对新交的认可,乃是最重要的第一步。 王巨也知道,所以派堂吏刻意去相国寺观察了一会。 一名堂吏禀报道:“太保,张公,百姓一起被新交惊呆了,几乎所有人都惊叹万分。” 另一名堂吏说道:“许多百姓几乎都不相信这是交子,有人用手摸过后,不顾样品以后不能使用,居然要求用同样的铜钱将这些样品换回去。” 他感到好笑,这些样品换回去有什么用? 王巨也是一笑:“他们虽然好奇,但做得不傻,某带来的样品并不多,以后就是绝版了,颇有收藏价值。” 宋朝发展到今天,相对环境比较和平,因此开始出现了一些收藏,特别到了宋徽宗之时,甚至出现了“考古学”。 “不过无论他们出多少钱,也不会卖给他们的。”王巨又说道,这些样品会陈放很长时间,直到新交样品出来,才会用新交代替其展示,新交正式发行了,展示结束。 两名堂吏傻笑了一下,其中一人又说道:“还有的百姓发出疑问,认为朝廷如果发行十文二十文交子,会不会亏空。” “不会亏空,但私人想伪造,必然亏空。”王巨道。 张商英一颗心也定了下来。 实际这才勉强算是第一步。 后面的事儿还有很多,如一些高利贷商人的反抗,还有便卖一些亏损商贾抵押宅地等固定资产所产生的争议,但也不是这些,同样不是丝料,今年只是将框架搭起来,即便丝料不足问题也不大,除非一点丝料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同样非是金银价格的变动,有了王巨那些文字的洗脑,在这几年内,只要王巨小心谨慎,金银是不会出现大的波动。 其实最大的问题,是大家包括张商英在内根本想不到的,那就是百姓对它的真正认可。 非是原来的旧交,它的数额终是不大的,而现在一旦正式发行,最少就是几千万贯! 必须让这几千万贯庞大的交子,都得到认可。 这才是最最重要的前提所在。 第757章低税的宋朝 “子安妙计在手,大局可定矣,”王珪道。 “王公何来此言?” “飞钱司刚才来禀报,说许多人去飞钱司兑换飞钱,打算离开京城,收购丝料。” 不但王巨关注,老王也关注了。 而且老王越回味,越觉得王巨安排无比的妥当,就说这五路丝料吧,王巨将宋朝丝料切成五个大地区,广丝,浙丝,蜀丝,胶丝,朔丝。这就方便了商贾以最快速度收购。可能浙丝、蜀丝与广丝来得较晚一点,但所谓的胶丝,不仅是山东半岛,它包括了京城以东,黄河以北,淮河以南这一大片地区的丝料,最少这一片地区的丝料,很快就能收购上来了。 各地官府所做的仅仅是配合,比如以最快速度提供相关的钱帛,或者提供便利的运输条件,维护其安全,但不得干涉商贾的收购,如果商贾出价出得低,百姓不愿意出售,商贾就不得强行收购了。当然,如果不顾亏本地收购,那不是危害百姓,而是造福了百姓。事实轰动起来以后,有的商贾还真出了高价,让他们产生了一些小亏空。 并且连续两年的大规模丝料收购,让绢价略略有些上扬,甚至在几年内,改善了绢帛不受欢迎的局面。这个没有多大危害的。 “王公,还早着呢,想一想那些高利贷商人的反应吧。”王巨说道。 银行司出现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请看清朝吧。 清朝所谓的康熙盛世,也不是后人所想像的那么好,百姓生活还远不及明朝呢。 而且后人往往疏忽了清朝晚期的经济繁荣,这有两个原因,一是科技进步所带来的生产力变化,二就是低估了晋商票号在光绪三十三年前对清朝经济的推动作用。 但无论经济如何繁荣,也不够慈禧糟蹋的,仅是一个马关条约,就赔偿给倭国数亿两银子。 想一想现在,王巨费了九龙二虎之力,还有宋朝的配合,另外还想从私人手中敛出大量金银,在未来六年内,也未必能凑满一亿两银子,况且是2亿3千150万两白银! 当然,与现在这个银行司相比,晋商的票号因为是私人或小集体经营,眼光狭隘,没有大局观,资本有限。 但也不能说它没有优点。 因为它是私人或小集体经营,所以更灵活,经营也更小心,不会产生严重的贪墨。 虽然王巨让出两成契股让私人加入,允许他们参与经营,以及监督,能让银行司在未来稍稍灵活一些,腐败也会减少一部分,但总体而言,即便私人进入,它还是大集体。 不过只要出现了,就会对宋朝的经济,产生巨大的推动作用。 但一件事开头总是很困难的,首先齐商税,就会遭到很多人排斥了。 还有高利贷商人的反对声音,未来这是两亿多贯交子的放贷,甚至还可以拨出铜钱、布帛、粮食用来放贷,那么最少会伤害到六成以上的高利贷商人的利益。 可现在宋朝放高利贷商人却是不计其数的,不仅各城市中有许多高利贷商人,农村同样有许多主户在放高利贷谋利。说不定老王家的亲戚,就有人在放高利贷! 但这一条,还没有让百姓全部认可重要。 所有百姓都认可才是最最重要的前提。 如何认可,马上就能看到。 特别是京城,它是宋朝商货最大的集散地,东南输入,北方与西北输出,如果是原来,有的东南商人稍稍带一些商货回去,然而能带多少呢。余下的没有办法了,只好带钱帛回去,钱最好不过了,可是帛带回去……东南也是绢帛重要产地。那么无形中利润就会减少。或者交子,对原来的交子,大家真的信心不足啊。 因此朝廷有时候无奈之下,只好用茶引盐钞代替货币,然后京城出现了原始的“股票”,大伙炒茶引与盐钞。 其实这些商贾痛恨布帛,但朝廷需要布帛啊。 看看官员的薪酬,士兵的兵饷里面,除了铜钱外,余下的就是粮,就是帛了。 然而因为货币的不足,这个问题一直不能得到很好地解决。 但是新交出来之时,正好是东南货物运到京城的高峰期。 那么就可以鼓励商人用布帛去银行司换回新交。 或者朝廷用新交向商贾采购。 这些商贾认可,那么就可以安排第二步,诸商人将丝料收购上来,银行司不支付相关的钱帛,而是直接支付绢交,那么这些商贾就会将绢交迅速扩散到全国各地。 如果百姓继续认可,直接让商贾带着这些容易携带的绢交在各地收购丝料,到了这一步,绢交就可以普及了。 然而开始就不认可,后面就难办了。 不过王巨不敢说,否则传出去,有人弄一点手脚,放出一些谣传,很有可能开始就难以让商贾认可。只要大多数商贾不认可,再加上有些大臣的反对,群起攻讦,王巨到时候真的就会头痛了。 但现在还是罕有人想到此节的。 这个时间也很急,必须快快快! 老王微微叹口气。 王巨又说道:“我向官家提出三年时间,最难的就是第一年,若不是制造绢交能产生一些额外的收益,朝廷在第一年里还是看不到有多少收益的,再加上对高利贷的打压,齐商税所引起的反对声音,说不定银行司就会半途而废。第二年依然有反对声音,不过到了第三年,看到巨大的收益,熙宁变法中一些不好的新法罢废,或者得以纠正,即便还有反对声音,也不会强烈了。” 张璪忽然问:“子安,你以为朝廷得需要多少新交,才能满足大宋的流通?” 张商英神色有些古怪,心想,这个天知道啊。 但王巨却在心中认真地盘算着。 其实还能估计出来的。 就以2015年天朝的财政税务总收入,GDP总值与人民币流通作参照吧。 那时天朝的财政税务总收入与GDP总值相比,大约在1:6.2左右。 宋朝有多少GDP呢,以现在宋朝的能力,还真没办法统计。不过后世有人说宋朝人均GDP达到两千五百美元,这还是2005年以前的说法,以物价上涨的因素到2015年可能就是三千美元与四千美元之间了。 但王巨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将宋朝的穷人富人一起均拉起来,再对照他前世2015年的物价,宋朝人均GDP大约在两千美元之间,可能不足,但相差不会太大。不要怀疑,宋朝能达到了2015年天朝百姓人均GDP的五分之一有余。试问一下,除了生活电器化外现代化外,其他的生活指数呢,比如房价吧…… 也就是说宋朝的GDP总量大约在两千亿美元,以熙宁变法后宋朝最高的财政总收入与GDP之比,不过是一比二十左右。 宋朝财政税务总收入整比天朝轻了三倍以上! 但能说天朝财政税务是万恶的吗? 那么再看美帝吧,财政税务与GDP总量比是,1:5.4! 这样美帝的财政税赋岂不是更万恶?明朝百姓岂不是生活在天堂中? 因此一个国家税赋重不重,不仅是看这两者的比例,还要看税赋是否公平,是否合理。一个国家百姓生活好不好,不仅看人均GDP,还要看贫富悬差大不大,律法税赋等各方面是否公平公正。 王巨推出银行司,除了推动经济发展外,也是对这种税赋不合理进行着调节。 但这个与货币有何关系呢? 有! 以2015年天朝货币总量比对照,是GDP总量的两倍左右,是全国财政总收入的十一倍以上。 作为一个相对封闭的货币而言,这说明货币发行量已经有些多了,因此一旦正式于国际流通,立即被打回原形,开始严重贬值!不过若是经济继续发展,控制货币发行,这个问题也能解决。 宋朝也不能参照天朝,毕竟相比于天朝,宋朝经济流通更加封闭。 因此合理的货币与财政税务相比,只能维持在五比一到六比一之间。 那么就可以换算出来了。 王巨说道:“一旦银行司推广后,经济流通更繁荣,那么不计作为本金的金银,七亿贯到九亿贯之间,是一个安全合理的货币流通总数量。” 也就是安全货币流通数量是在五千五百亿文到七千亿文之间。 其实这真是一个安全的数字,仅仅相当于宋朝GDP总量的四分之一,而非是两倍,不过老王几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张商英道:“太保,你意思是说,就算以后银行司发行了两亿多贯,或者三亿贯绢交,搭配铜币,货币仍然不足。” “中的也,即便发行了这么多新交,民间仍继续有许多地区用布帛,或者以货易货方式进行交易。所以在十几年后,随着金银数量的增加,银行司必然还会进一步扩大新交数额。” 在史上南宋宋理宗时,两界交子数额就达到了三亿多贯。 但引起楮币严重贬值,非是宋朝经济总量跟不上来,而是没有足够的本金担保,更没有充足的铜币兑现,因此只好不停地用新交冲抵旧交,信用丧失,导致百姓印象中,它就是一张纸。 就是那样,它的贬值度也远不及民国货币危机之时,与铜钱的比例还维持在十一比一左右。 无论如何,以偏居一隅的南宋,经济总量肯定不及现在的宋朝,况且是银行司推广后的宋朝。 “这就好,这就好,”老王说道。 货币不足问题不大,就怕货币太多了,然后绢交严重贬值。那么不仅危害到银行司的信誉,朝廷也会因为绢交贬值而产生亏损。 实际这也是王巨所需要的。 如果不是这个巨大的成本,说不定未来宋朝就会胡滥发行绢交。 货币不足问题不大,反正几千年来,一直这么过着了。一旦货币多余,那形成的危害太大。 “去银行司去看一看。”老王说道。 银行司不在皇城周边,而是在开封城的东南角,也就是宋朝京城的仓储区。 虽然离皇城有些远,设在这里是有原因的。 一是这里的治安比较好,非是居民区与商业区,一到夜晚,就停止百姓在这附近往来了,利于安全。 二是临近东水门,运输条件比较好。 三就是在这一带汴水的北侧,则是居民区与手工业区,可以招聘到大量工人与织女。 四是在它的西北处,就是京城最大的客栈区域,利于商贾往来休息。 因此朝廷在这里将几个仓储改成了未来绢交的生产基地,在边上又置立了银行司衙门。 未来得招募近千工人与织女的,然后签订保密协议,再用流水线方式生产,提高效率,也利于保密。 而且王巨从彼岸带来了十来台专门为新交制造的蒸汽机以及其他的一些排版印染机械,另外就是在正研发的近千套相关模具。王巨在彼岸就断定朝廷会对新交进行改造,因此这个就没有带过来了。 其实对这种机械再稍做一下改造,就可以放在印刷书籍上。 不过眼下谁也不会去关心印刷书籍。 印染好后,再运到银行司,盖上印章,就可以推到市场。 但现在还没有开始,颜料的搭配,模具的调试,还没有完成呢。但也不用那么急,因为房屋改造也要一段时间。 不仅京城这个银行司,首批推广的是一百个州,二百六十八个县,这些行务也要建设新的房舍。 然后开张磨合,磨合指相关的人才,虽然王巨从彼岸带回来一百多个经济人指导,以前飞钱司与邮驿司也培养了一些人才。 但银行司的业务显然复杂得多了。 并且开始时,王巨也要小心地从中调度,以便最后能推出更完美的制度。 那么一两年后,就可以将银行司的业务推广到全国八成以上的州军,七成以上的诸县了。 几个人来到施工现场。 才开始建设,但在未来,这里将建设几道高达两人多的围墙,用于防盗,并且房屋完全用砖石结构取代木材结构,用于防火,同时又掘起几个深达一丈多的大型水池,用来紧急灭火。 这个火将宋朝烧怕了。 不仅宋真宗那次,前些年那把大火,同样让宋朝损失惨重。 因此看到这些措施,张璪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说道:“一定要成功啊。” 银行司就银行司吧,不一定非得抱着王安石变法不放手。 然而还没有开始呢,青苗贷没有了。 不仅如此,屋舍税也没有了。而且屋舍不计户等不征税,必然会有更多百姓主动建设房屋,那么各地官府的屋租收入必然会严重下降。 况且还有一个更大的损失呢。 大牲畜与屋宅都不计入财产算等,大半百姓的户等必然会下降,这也意味着朝廷会严重减少两税与免役钱的收入。 但得怎么看了。 虽然房舍不计户等,可是朝廷即将下诏,所有租赁的百姓必须前去各城场务或相关衙门,交纳相当于租赁总费用百分之五的税赋。不交也可以,但产生纠纷朝廷一律不会过问,用此强逼房主房客双方去交纳这个税赋。 因为这也是交易,属于商业税范畴。 同时各个邸店仍属于财产计入户等,屋舍买卖,同样必须交纳相关的税赋,否则产生纠纷,朝廷仍不会过问。 至于张璪所担心的收入减少,其实这岂不等于宽赋于民吗? 而且未来宽剩钱也会罢免的,至于免役钱不足,正好张方平反映巴蜀许多贫困地区因为免役法产生了困扰,这不仅是货币不足导致的,同时也因为当地贫困,然而差役与衙役却不能减少很多,因此摊派下来,百姓吃不消了。那么正好用银行司所带来的利润,对这些贫困地区进行补贴,富足的州县自保,贫困的州县稍许补贴。 免役法所带来的弊病同样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这得一步步来了。 王巨说道:“能否成功,就看一些人能翻起多大的风浪。” 浪来了! 第758章大家都动手吧 如今宋朝商业最发达的地区除了京城外,那么就是应天府宋州,大名府,洛阳,京兆府长安,太原,成都,江宁府,杭州,鄂州。次之就是楚州、扬州、越州、苏州、宣州、福州、泉州、潭州、江州、洪州、江陵府、广州、桂州、襄州、梓州、兴元府、凤翔府、秦州、河中府、真定府、青州、齐州。后者也是宋朝的特大城市。 其中青州在后者这些城市中最少能排到中间位置。 所以王巨明知道安焘会麻烦,但不得不将青州选为宣传的中心城市之一。 但王巨也有了准备,为了防止万一,刻意派堂官宋林亲自前去青州监促宣传。 宋林来到青州,小心地将来意对安焘说了一遍。 不小心不行哪。 安焘虽在宋朝不是文彦博这样的巨挚,但也算得上大佬,非是他这个小堂官能惹得起的。 安焘听完,也没有说什么,挥了挥手道:“某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宋林来到驿站休息。 第二天他又来到青州州衙,然后求见安焘,见到后问:“安公,为何不见露布?” 何为宣传,一就是张贴露布,二就是让安焘替他找一个闹市所在的广场,向百姓展示新交子。 但这个露布于何处张贴,无疑只有两处,一是闹市中心,二就是州衙。 展示的场所也许还要考虑一下,张贴露布能费多大力气,一点米糊,再加上两三个衙役,一个梯子就完成了。 然而现在州衙门口什么都没有,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有一张缉拿一个凶犯的海捕文告。 “某知道了。”安焘不耐烦地说。 宋林不敢催他,只好又问道:“安公,展示新交的场地在哪儿?” 安焘终于大怒起来,喝道:“青州鲁国旧地,自古以来民风淳朴,王子安以利诱民,斯文扫地,陛下为之蒙蔽,但某不会为之蒙蔽,更不会让他将青州百姓民风带坏。” 宋林知道事不可为,匆匆返回京城禀报。 王巨听后,说道:“你去尚书省,将蒲左丞、范右丞以及户部侍郎谢侍郎与李侍郎请到中书来议事。” “喏。” 一会蒲宗孟、范纯仁、谢景温与李定被带了进来。 王巨将事情经过略略一说。 严不严重呢,别当真,宋朝有很多士大夫无法无天,就象富弼在亳州,王安石让他执行青苗法,富弼偏偏就不执行,而且还蛊惑百姓闹事抗议。 俺就这么做了,你王安石还能怎么着! 实际王巨在地方上也多次对朝廷诏令阳奉阴违。 况且这仅是宣传,并没有到执行之时。 问题是不仅是安焘一个知州,赵顼去年外放的十几个王巨政敌,八成都担任着知州之职,贾易去了饶州,王岩叟去了沂州,梁焘去了处州,刘挚去了澧州……还有大大佬文彦博在杭州。 这是去年朝堂外放的王巨政敌,原先各州还有许多对王巨仇视或者抱着敌视的知州知府,比如京兆府尹刘庠! 如果这些知州一个个学习安焘,这个银行司就没有办法落实下去了。 王巨看着范纯仁道:“范公,你以前一直反对变法,无非就是变法当中确实有一些弊病,也扰了百姓。但现在银行司呢?不错,齐商税确实让一些权贵巨贾排斥了,但这个市场会因为银行司出现,能做大的,就象我在泉州那样,也就是这些人虽付出一些商税,但会得到更多。实际真正打击的是高利贷。范公,难道打击高利贷是错了吗?” 不要与我说什么爱民,难道高利贷也是爱民? “你与安焘关系很好,安焘这么做,让我如何处执?” 王巨有没有处执之权,还真有,未改制之前,中书就有处罚官员的权利,改制后顶多交给门下省审议罢了,但原来中书调迁或处罚官员,同样需要皇帝与两制准许的。 况且赵顼准许给王巨更多的便宜之权,门下省两个大佬还都是新党派的大臣。 “我写信通知他一声。” “时间还来得及么?就是来得及,以他对我的仇视,会听从你劝说么?我向来主张对事不对人,然而安焘如此对事对人,是否是君子行径?” 在军事上范纯仁还真不敢质疑王巨,不过前段时间,他确实担心丝料啊。 结果露布贴出,真相揭开,他看了呆若木鸡。 至于有多少商贾或者其他人等,为了银行司的契股去主动地替朝廷购买丝料,这个不管的,但与科配肯定没有半点关系了。 这时他才想到王巨所说的一句话,你爱民,我更爱民! 不过这时他仍然认为安焘乃是一个君子,顶多做得有些小家子气。 他嚅嚅道:“太保,你说怎么办?” “调迁到陕州吧。” “不妥,”章惇道。 陕州在宋朝的位置极其重要,重要就重要在交通,特别是三门峡,然而苦逼也就苦逼在三门峡上了。 想一想每年得有多少货物调往陕西,船只到了三门峡立即受阻,要么用纤夫强行拉,要么就是搬上岸,用小车子慢慢推,这得动用多少力役。 后来换了免役法,稍稍好一点,也只是稍稍,想一想宋朝四十多万差役衙前,一年支付的费用却不足七百万缗钱,虽然里面有许多短役,但人均摊派下来,一个工作日能给多少钱。 因此陕州是宋朝一个重要的州,但在经济上影响却很小。 然而问题不在陕州,而在陕州附近的洛阳,想一想洛阳“窝藏”着多少诡计多端的老家伙吧。 “子厚,不得己也。没有大错,如果将他调到其他地方,说不定又有许多人对我疯狂的攻讦了。就在陕州吧,虽不及青州重要,但好在离京城不远。” 章惇还想说,范纯仁道:“就这样吧。” 他不是怕章惇,而是害怕李定。 ………… “子厚兄,这个鱼籽炖豆腐好啊,超级补脑。”王巨说道。 章惇哪里顾得上什么补脑,坐在桌旁道:“子安,如果这一回你就这么处理了,说不定还真坏了你的大计。” 随着银行司的面纱渐渐拉开,章惇也有了一个清晰的了解。 非是那么容易的,种种制度,经营流程,人才,金银储备,还有对交子数额多少得有一个清晰的掌控,同时还要注意市面上金银价格,稍不注意,就会前功尽弃。 这都不是关健,关健的是齐商税,以及对高利贷的冲击,这才是真正的冲击,而不是青苗法,连高利贷的皮毛都撼不动。 不过好在宋朝两次惨败,虽是前线将军百姓之不幸,却是王巨推出银行司之大幸。 在这个风头上,皇帝支持,百姓鼓舞,即便有人反对,也翻不起风浪。 但王巨在关健时候软了。 这一软,弄不好就能放出一个很不好的信号。 “子厚兄,你说的我懂,但安焘到了陕州,就会安份守己了吗?一次是失误,二次呢,那叫屡教不改!” “原来是这样……” “这是我朝未来之大计,如果银行司能成功推出,再加上杂粮,只要未来人君不那么昏庸,足以让我朝还能继续立国两三百年之久。” 如果遇到赵佶这个主,再有银行,也弄不好了。 “两三百年……” “两三百年,已经很不短了,除非朝廷能看开一点,准许彼岸每年迁徙二十万户贫困百姓,年年如此,一是能控制着人口,二是不断地将赤贫百姓比例稀释,那么立国时间也许会更长一点。但这是不可能的,彼岸那能每年安置二十万户。” “子安,说到这件事,我也纳闷,这两年彼岸迁徙的可不止三万五千户。” “我也知道了,但你不知道的是,为了安置这些百姓,那些海商们几乎每一天都绞尽了脑汁。主要还是因为我的提议,他们派了大型船队去了更遥远的东方,发现了若大的两片富饶的大陆。” 当然,比起澳洲,更遥远的那两片大陆无疑更富饶,不论矿藏,还是适宜居住。 所以彼岸的海客们心动了。 王巨说得半真半假,章惇也没有生疑。 其实就是对迁徙百姓,章惇都是持着赞成态度的。 要知道他本人也是因为父母养不活更多的孩子,差一点被父母亲活活溺死的。 “彼岸现在有多少百姓?” “三百多万吧。”王巨不敢说真话的。 “子安,说实话,你以为宋朝能不能真正统治彼岸。” “那得要怎么看了,如果象现在这样,只是羁縻,彼岸会永远臣服中国的,每年相当于十五万两黄金的金或银或商货的捐助,也不会中断。” 王巨用了中国二字,非是宋朝,但章惇也没有在意,他还以为王巨用之区别内陆与海外呢。 “如果大宋插手太深,彼岸必会产生反感。无他故,彼岸政治更开明,然而我朝官员不是父母官,而是高高在上的主人,百姓非是子女,而是低下的部曲奴隶,所以我朝大规模治理,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员大批过去管理,彼岸多半就会与大宋割裂。” “子安,六年后你回到彼岸准备做什么?” “子厚兄这句问得有深意啊……不过可能非是你想的那样,一旦六年后,我回到彼岸,有两个任务,一个任务就是继续改革更开明的制度,用彼岸的制度,当中原的镜子,二就是继续深研数学,它非是数学,我现在将它命名为科学,科技的发展,才是这个民族真正的出路。而且子厚兄,你以为一旦灭掉西夏后,我在朝堂能做什么?学曹彬公或者李靖吗?” 这还是半真半假。 不过有的也非是虚言。 如果彼岸有一个成功的开明制度,再加上广大的空间可以安置更多的百姓,那么在他的各种著作引导下,很可能两三百年后就能真正发起第一次工业革命。 虽然有很多东西他弄不出来,但这个指导很重要的,有了方向研发,与没有方向研发那是两回事。 那么在五百年后,说不定彼岸就能提前发生第二次工业革命了。 如果能实现,再加上占有了这么大地盘,那么这个民族再无半点危机。 不过也等于回答了章惇的疑问,俺过去后,不是做皇帝的。 至于会不会做一个国主,王巨现在还没有想清楚呢。 其实不仅章惇,有许多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了。不过大家都没有太大意,就是王巨在彼岸做一个土皇帝,又能如何,除非彼岸真的每年从宋朝迁徙二十万户百姓。 再说六年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变化呢,说不定王巨在皇上挽留下,又不走了。 因此章惇也只是好奇地问一问,并没有太大意,他又说道:“如果没有那几种粮食,以及银行司呢?” 王巨久久的沉默。 别看他现在每年都迁徙不少百姓离开,实际就是迁徙了大量百姓离开,宋朝人口还在继续膨胀着。 况且他一回彼岸,种种忌惮,朝廷就不会让彼岸这么肆无忌惮地迁徙百姓了。 那么仅是人口危机,没有金人南下,宋朝也未必能熬过一两百年。 王巨未说话,但章惇已经明白了。 他说道:“子安,如果谁想对银行司不利,我支持你对付他们。” 不仅安焘,安焘只是一个开始,想一想文彦博他们甘心吗?好在富弼在洛阳奄奄一息,否则文富二人联起手来,会更难缠。 章惇吃过饭回去了。 王巨将韩韫叫来,问:“陕州那家店主可靠否?” “你是说朱纯?” “就是那个叫朱纯的。” “可靠。” “有无其他人知道你与朱纯的关系?” “没有,这十几家店主,外人都不知道我与他们的联系。” “那就好,你让他办一件事。” 王巨不会束手待毙的,若那样,即便两次惨败,弄不好王巨还会灰溜溜地回到彼岸。因此大家都动手吧,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 第759章张睦(上) 安焘事件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大多数大臣只是认为安焘耍了一个小性子,不算严重的错误。 中书的处理也几乎等于是平级调任,同样不算严重的处罚。 但大家都知道,这才是一个开始。 有的人支持,有的人反对,还有的人准备搬来小板凳看热闹…… 王巨却当什么没发生一样。 有商贾将丝料运到京城了,还有一些人加入到新机械联盟公司。 这个古怪的名字就是王巨起的,也不能说不妥,它们确实是新机械,确实是一个超级联盟,朝廷占了一半,各个私人占了一半。 并且王巨让彼岸做示范的人还详细地讲明了它的利害关系。 不用担心朝廷侵占这些钱帛,它有很多投入的,比如进一步的研发,还有各个作坊的建设与改造,这个改造动作可不小,它几乎将原来所有的冶炼与铸造工艺全部推翻,必须建设若干新的大型作坊,也就是工厂了,以及后面材料费用,推广费用,运作资本等等。 所以先前得要一千多万贯成本的准备。 不过有一条,一旦它们的工艺进一步成熟,朝廷会采用这些新技术,用于器甲制造或者其他方面,但不会另外开设作坊,制造这些新机械投入到市场上,争抢这个“公司”的利润。 另外这些技术,朝廷同样有义务保密。 同时也讲明了,它开始时,因为价格高昂,技术还不完善等因素,利润有限,真正的利润是在未来。 关于这一条,露布上也刻意写明了。 所以虽然一些人感到神奇,被这些示范的人几句话吓跑回去。 但还有不少人动了兴趣。 大家都不是傻子,做了示范,岂能不了解它的未来。 不仅是灌溉排涝,还有纺织呢,实际这两年,有人利用祖阳那个新织机,已经织出棉布了。即便彼岸未找到那种适合北方种植,质量更好的细绒棉,棉花也在一步步向北方普及,如今已经普及到几乎整个福建路,与江南西路、荆湖南路的中南部。 民以衣食为天,占到一个布,前景会有多大? 况且它还有其他用途呢,比如运输、印刷等等。 而且它加入的门坎也比较低。 因此陆续开始有人参加,事实也证明朝廷并没有想通过它,变相地从诸商贾身上谋利,前面得到这些投入的钱帛,后面朝廷开始于京城郊外汴水与五丈河畔建设诸多作坊。 随后又请这些商贾与乡绅派出管事,参与建设与账目管理。 接着朝廷又下了一道诏书,两条明确规定,第一条是一两黄金相当于十两白银,一两白银相当于两千文绢交。 这道简易的诏书就是将金银兑换比例规范起来,同时将绢交与金银挂钩。 关于这方面,宋朝以前几乎是放任不管的,因此很混乱。 比如金银的价格,宋初时一两银子相当于一千文,一两金子相当于一万文,但随着得到南唐,以及闽国归顺,南方的金银源源不断而来,金银价比随之下降。但随着国家经济的繁荣,民用金银增加,少量金银外流,还有对辽夏两国的岁赐,金银价比立即节节升高。 可是各地与各地又不一样,王巨未提出取缔金银进城税前,广南一两银子只相当于一千文,而一些紧缺金银的北方地区,一两银子能相当于两千五百文。 就是朝廷取缔了金银进城税,广南的银价一两不过一千五百文左右,北方局部地区仍在两千文之上。 当然,那次取缔,缩小了各地的差距,为今天的规范打下了基础。 这是金银价格,还有货币本身的混乱。 如一贯钱或者叫一千钱,有的地区按照朝廷规定是七百七十余文,有的地区只有五六百文,但不可能提到八九百文,因为铜币越来越紧张了。 同时还有大量重宝与铁钱在流通着。 但不能怪宋朝不作为,那来的货币哦。或者发行大量的纸交,象南宋那样,然而发行后呢,没有金银与充足铜币兑现,信用大跌,好了,更乱了…… 所以绢交切莫与铜币挂钩,那还没有开始呢,就会乱掉了。况且它本身就是以金银做本金的才向市场推出来的。 因此自这道规定发布后,等于金银与绢交是统一规范的,至于各种原先的货币,如正常的铜钱,重宝,铁钱,可以在这个基础上上下有些浮动。 实际未来银行司一旦顺利搭建起来,绢交普遍的向民间发行后,各种铁钱与重宝都会一一取缔,只留下正常的铜币,而且还要置一个安全的兑现率,那就是与绢交兑现率在百分之九十到百分之一百二十之间浮动。 但这一条,现在不能说的,一是货币仍然严重不足,二是民间有太多的铁钱,重宝问题不大,这个铁钱才是最头痛的。 所以第二条规定则是从今以后,一贯钱必须相当于一千文钱,不再是以前的七百几十文了,并且这个一千文只是指正常的铜钱,与铁钱无关。 也就是将现有的货币规范起来。 实际银行司还有一个巨大的利润空间,那就是风投。 比如一项有前景的行业,其主人又有经营之术,那么银行就可以主动投资进去,以后等着分红,这比所谓的贷款利息收益会高得多。 还有这种混乱的货币市场,作为朝廷会比任何商贾都更清楚,那么就可以抽出资金进行炒作,同样会换回更大的收益。 然而王巨却一直没有说。 主要大家都不大懂,这种糊里糊涂的风投,弄得好是能带来大量收益,但弄不好,也会引起更大的混乱。 况且还会有许多士大夫用此做文章。 所以王巨说都没有说,只是呆板地将其规范。 不过开始还会有动荡的,比如牛。 前段时间下诏,大牲畜不计户等了,朝廷也不强行限定耕牛价格,牛价应声而涨。 而且连朝堂都知道下面牛价涨了起来,有大臣十分担心。 王巨只说了一件事,牛肉价格一斤达到一百文,这是指平均的,实际京城牛肉价格达到一百五十文! 一头牛能取多少牛肉,况且还有牛筋牛皮同样可以谋利呢。 所以不要在宋朝了,就是彼岸,商贾给牧民的牛价一头还达到了四五贯钱,然后腌制起来,贩运到宋朝谋利。因此一方面是百姓不愿意养牛,一方面许多人养了牛,刚刚养肥,就莫明其妙死掉了,然后进入百姓的餐桌。 于是这么多年来,宋朝一直缺少耕牛。 然而人口越来越多,精耕细作是谓必然,没有耕牛,如何能精耕细作。 所以想要百姓大规模养牛又不会莫明其妙死掉,只有象现在这样,一是不将大牲畜计入户等,二是让市场决定牛价,三是等彼岸百姓数量更多时,彼岸能带来更多的肉食,虽是腌制品,但也是对宋朝肉食市场的一个补充。 至于原先一头牛只有四五贯钱,那是违背市场的,以至王巨在地方为官时,直接违反这条命令,公开以更高价格收购耕牛,交给百姓。 诸人无语,这是简单的账,大家都能算出来的,牛肉,牛皮,牛筋,怎么着,一头牛也能卖出十几贯钱。 然而一头活牛只有四五贯钱,这能不让不法商人勾结里正耆长偷偷杀牛谋利吗? 应声而涨的,还有木材、砖瓦、石灰价格。 对这个,王巨反而表示欢迎。 砖瓦石灰等建筑材料价格涨上去,但银行司正式成立后,大量砖窑就会成立了,价格也能打压回去。 至于木材,那更是巴不得了,涨得越高越好,逼得百姓建设砖瓦结构的房屋,而非是木质结构的房屋,同时木材价格上涨,海上贸易盈利也会提高,王巨将彼岸那么多金银带回来,当真对彼岸没有影响? 所以这些混乱,是良性的。 不过它也只是一个开始…… ………… 原先王巨让赵度与内库管理着蔗糖作坊,张铨之等人管理着船队的经营,以及彼岸。 蔗糖作坊还好一点,但随着规模的扩大,船队经营与彼岸都开始出现了混乱,因此陆续于密州、杭州、泉州与广州置设了一个类似办事处的机构,打听各地物价,负责与内陆各商贾谈判相关的业务。 然而还是很混乱,并且朝廷因为好奇,时常派人过来旁敲侧击地打听着,于是王巨在广南对彼岸改制时,也将海上贸易重组,将这些“办事处”一一取缔,由专人负责经营与查看账目,具体的贸易则由各支船队领首之人负责。 实际这等于是如今朝廷的三省制度,中门决策,门下审议,尚书执行。 其实管理方式,都差不多吧,顶多细节不同,名称不同。 至于这边,则雇募一些包打听,打探市场价格,然而这仅是雇募关系,不是上下级关系,不仅在宋朝这四个港口,在其他的一些国家,如倭国、高丽、天竺诸国与大食诸国,同样也雇募了一些包打听。 实际上随着赵度离开蔗糖作坊,在内陆也只剩下所谓的旅行社了,一旦旅行社交给朝廷,王巨与内陆的联系只有几个港口的贸易。 不过这是一步步来的,不仅仅是几个包打听,这么多年经营下来,因为交易,彼岸也与各港口所在城市的商贾熟悉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办事处作用不大,因此也能取缔了。 张睦杀人案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发生的。 他是此次来杭州港船队的几个负责人之一。 既然是负责人,也都是王巨手下得力大将,虽然还没有拿出大量契股进行分配,不过对于这些得力大将,王巨给予了不菲的薪酬,特别是各艘船队贸易之时,必须有大量应酬,所以在薪酬之外,同时又调拨给他们不菲的钱帛以便对付这些应酬与额外的支出。 至于够不够呢,那得看如何花销了。 如果大手大脚,一年十万贯也能花下去。 如果艰苦朴素,一年几十贯也足够了。 那么最大的花销于何处?一是购买大量奢侈品,二就是在各城市中置办超级豪宅,养诸多美妹与仆役。 然而这两条对于这些管事们,却不会存在的,如奢侈品,特别是来自各个遥远国度的奢侈品,但因为海上船队在自己手中掌控着,实际价格并不高,而且王巨每年会拨出一批来以“内部价格”售给各个负责人,权当是福利了。 至于在各城市置办豪宅,养着大量美妹,谁敢哪。 不过王巨鼓励着他们在许可范围内,尽量花销一些,比如美食,狎妓。 你们对内是各个管事,但对外可是收入颇丰的海客唉。 只要不那么过份,那怕花销得有些多,王巨也准许着。 其实不仅是各负责人,因为在大海上飘荡,所以这些船长舵手水手,薪酬也不低。 可是船队来了,不会马上就要离开港口的,还要交易,要等季风,如今还要负责安置迁徙的百姓。 因此船队来了,各艘船上的舵手水手或负责人,也会时常进城,大手大脚的消费,包括张睦。 吴楠将周浔暴打了一顿,那是气愤,也是周浔做得太过份了。 实际平时这些海客却是安份守己的。 再说,张睦能不能将文彦博暴打一顿,这两人身份能好比吗?况且杭州包括水军在内,整整三营禁兵,还有数营厢兵,非是密州可以相比的。 所以这次船队到了杭州市舶司停泊下来,张睦一再嘱咐手下,勿要惹事生非。 我们不惹事,可你老文若是主动找上门,我们也不怕。 总之这一次杭州船上的人很老实很低调。 不过张睦在城中某个青楼里有一个相好的,不是**,只是相好。 这个相好叫秀秀,是城中一个颇有名气的行首。 张睦去了秀秀的小院子。 秀秀看了张睦来到,也十分欢喜,两人刚刚准备说话,外面又有狎客来了。 这是很正常,行首是好听的说法,实际就是花魁,妓子。 不可能只有张睦一个客人。 秀秀就让**通知外面的人,奴身这儿有客人了。 然而外面的客人非要见秀秀,**劝也劝不住,反而劝了几句后,那客人大声谩骂起来。 人与人相处,先是一个熟悉的过程,熟悉后,就开始注入情感了,或好感或恶感。如果是恶感,两人很有可能越来越陌生,如果是好感,两人交往有可能越来越深入。 不过随着交往深入,往往因为志趣想法不同,又会产生新的纠纷,不理智的做法就是分手,理智的做法就是站在对方角度思考,学会尊重对方的想法,通俗一点的说法,叫磨合。 因此无论是夫妻或是朋友,相处的时间越长,感情会越好,所以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至于七年之痒的啥,纯粹是为出轨找理由的,如果七年相处下来,必会厌倦对方,那么你有没有真正考虑或尊重过对方的意见? 张睦与秀秀也交往好几年了,岂能没有感情? 甚至张睦打算将秀秀赎出来纳为小妾…… 这也说明了两人的感情,因此这个客人在谩骂,张睦便带着两名手下走了出来,然后看到一个公子哥带着几名家奴,正在哪里撒泼。 张睦便指责了几句,谁知那个公子哥下令他手下的家奴,让他们过来揍张睦。 两相就打了起来,谈不上谁吃了谁的亏,不过那个公子哥是无理的一方,看到围观的人多了,带着手下家奴也就走了。 秀秀连忙喊大夫过来,给张睦三人疗伤,然后说出那公子哥的来历,是城中李员外家的次子。 姓李的人很多,张睦问那个李员外,秀秀说叫李赫。 张睦皱了皱眉头,这个李赫乃是杭州城中一名奸商,开始双方还有些合作的,因为此人不老实,后来双方就断绝合作了。但张睦也没有多想,真不行就将秀秀赎出来吧。 不算是太大的冲突,然而过了几天后,杭州府突然派衙役前来抓捕张睦,说是那天殴打之下,可能张睦三人将那张二郎手下的家奴脾脏打破了,扶回家中,当场倒下,嘴中喷血,到了第二天,就死掉了。 第750章张睦(下) 张睦回想了一下,那次殴斗,李二郎手下确实有一个家奴,被他狠揍了几拳,似乎揍得不轻,是扶着回去的。 不过打得脾脏破裂,张睦也不信哪。 就是脾脏破裂了,为什么当场不吐血? 这中间肯定有蹊跷,而且杭州府尹是文彦博,一旦进了杭州府衙,那就不好办了。 几个衙役见张睦久久不下船,站在岸边大声喝喊:“张睦,你杀了人,难道想拒捕吗?” 也只是喊喊罢了,不敢真的上船来抓人的。 其他人劝张睦,立即乘快舟离开杭州吧。张睦想了想,却摇起头。 今年不是前年,前年不怕闹得大,但今年就不行了,毕竟王巨已经回来,进了中书。 他就吩咐手下副手苏子永,从两方面着手,一方面利用这么多年的贸易所拢来的人脉,暗中调查这件事,一方面立即派人快马去京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李二郎父亲李赫以前与船队贸易往来的种种,一一禀报给王巨。 吩咐完,他立即下了船。 有两个结果,一人确实是他打死的,但也是失误,就算文彦博有意为难,顶多一个黠字流配,况且不是他们先动的手,那么王巨暗中照拂之下,吃几年苦,就平安释放出来了。 二,人不是他打死的,而是另有蹊跷,也不指望文彦博公正判案了,这时候就需要王巨在暗中帮助他讨一个公道。 然而他拒捕,可能会引起他都想不到的后果。 所以张睦做了这个选择。 他被衙役带到公堂,文彦博似乎也没有为难,更没有喝令衙役笞杖,只是温和地问了事情经过。 张睦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文彦博又派衙役将秀秀带上公堂,再次询问。 并且衙役又找到了当天围观的两个路人。 人确实是张睦打的,但是不是张睦打死的,文彦博就让忤作验尸,结果确实是脾脏破裂而死。 文彦博这才大怒:“你们这群海商们,个个胆大妄为,前年公开殴打朝廷命官,现在仅是因为一点口角,便当街行凶。” 喝完,还未等张睦反应过来,便下令,将张睦拉出去弃市。 实际古代对死刑是无比的慎重,以为是刑之极也,因此唐朝创立了三覆五奏法,不一定是三与五,不过对于死刑施用前,必须要中央官员多次覆理,皇帝批准,才可以执行,以防发生严重的误判,同时又延伸出临刑称冤,也就是斩首时犯人喊冤,刽子手马上得停止执行死刑,因此唐朝死刑犯比较少,非是罪大恶极的犯人不多,而是执行死刑太繁琐了,因此往往能不判死刑,官员就尽量的改用他刑。 但这个制度在宋朝渐渐废怠,往往顶多只有一覆奏,皇帝很少过问,而是直接交给了三省、刑部与大理寺覆奏。不过对于死刑事判决,大家还是很慎重的,并且在死刑犯临刑前,允许犯人好吃好喝一顿,与亲人见面,当众宣读犯人罪状,不搞秘密判决,不得用东西塞住其嘴巴,以便让犯人说话,如果是冤枉了,犯人可以大声喊冤,那么这时候就得立即停止死刑,递申提点刑狱司重新审查。 另外多是秋后黄昏行决,准许其家属将尸首领回去安葬,若无亲属,官府必须给予体面的安葬。还有迂腐的官员,在死刑犯临刑前,请和尚来念经祈福…… 所以王巨在郑白渠斩首了几名胥吏,虽然用了有大量军队在此,执行的是军法,依然引起了喧然大哗。确实从某种角度上来讲,王巨这样的举措,是违反了宋朝律法制度。 当然,他在庆州、广南与大理的不算了,那是战争,战备区,可以便宜行事的。 不过在泉州,王巨同样遵守着宋朝的制度,并没有逾越。 现在文彦博也算是违反了律法制度。 不过他也不担心,一是王巨破坏在先,二人确实是张睦打死的,顶多说判得有些重罢了。 就这样,张睦被文彦博强行斩首了。 苏子永匆匆来到京城向王巨禀报此事。 韩韫惊讶万分:“张睦被文彦博斩了?” 王巨最早收留的门客就是葛少华、赵度、陶青、黄良,接着就是泾州韩韫、福建张铨之、河北黄骅、两浙刘绍先、江南陆乐平、岭南吕何让。 这十个人除了葛少华外,余下九人皆成为彼岸的核心成员,或者王巨身边最可靠的助手。 除了这九人外,还有一些门客是延州十家商户,或者是这九人间接推荐给王巨的,这些人数量不少,经过在广南的磨练,或者历年贸易管理中的考验,有的人重新默默无闻,有的人也得到王巨重视。 然而彼岸几百万人,不只是这些人才是真正的人才。 有的人,如这个张睦,几乎没有得到任何人推荐,完全靠才能逐步爬上来的。此人十分稳重,有大局观,善于协和矛盾,而且有经商的天赋,甚至上了王巨重点观察名单。 “关健人未必是张睦打死的。”苏子永不满地说道。 如果真是张睦打死的,顶多说文彦博判得有些重了,然而这中间疑点太多。 “那是当然,如果真是张睦将那名家奴打得脾脏破裂,那名家奴为何不当场吐血,还能在其他人相扶下,回到李家?” “文彦博为何这么做?” “很简单了,你们在宋朝大臣心中,是一群桀骜不驯之辈,受此大侮,会有何反应?说不定连迁徙百姓都不要了,立即将船队带着返航。若此,彼岸也不可能继续向朝廷提供金银了。银行司未成立,即宣布失败!” 王巨说得可能有些偏激。 也未必是这样的,十之八九反而是因为王巨本身,文彦博怀恨在心,于是将张睦斩杀了。在他心中,不过是一个小商人罢了,杀了就杀了。如果海客们真的激怒起来,他同样是巴不得了。 然而王巨说后沉思起来。 无论文彦博是出于什么想法,将张睦斩杀,接下来才是难办的。 王巨不能说彼岸船队,全是我一个人控制的。 因此对外用了一种模糊地说法,我在里面有不少船,再加上对海商们有恩,因此有一定的影响力。只能说有一定影响力,但也做不到完全控制。 所以接下来如果海客们就象普通的宋人一样,哭哭啼啼来到京城,向王巨诉冤,以他们以前留下的桀骜不驯之应象,大家必然会产生怀疑。 那么就摞蹄子了,那更不妥了,若那样,张睦都不会前往杭州公堂,以至被冤杀。 过了一会王巨问:“杭州有多少迁徙的百姓?” 苏杭乃是宋朝最富裕的地区,因此一直移民数量不多。 而且自去年起,迁移的百姓也转向了北方。 不过杭州有大运河之便,本身又是宋朝最顶尖的繁华城市,所以贸易地位十分重要,这些年来,贸易数量渐渐取带了泉州,成为几大市舶司中交易数量最多的。 但还是有想要迁徙到彼岸的贫困百姓,只是数量不多罢了。 苏子永说道:“大约有两千余户。” “那也不少了,你派人对他们将情况转达,然后公开说,由于文公加害,我们不敢呆在杭州,请他们回去吧。” “这个主意好。”往哪儿回?都是一无所有的百姓,两千余户,近万百姓若是闹将起来,事儿可不会小,苏子永立即兴奋地说:“太保,要不要……” “可以暗中派人进一步蛊惑,但切记,宁肯动作小一点,效果小一点,不能让人发觉,你们面对的不是普通官员,而是宋朝唯一存在的巨擘!然后……你们船上的商货有没有出售完?” “早出售完了,现在是采购商货,另外就是等候季风。” “那就不用采购了,立即回去,乘着季风还没有转换过来之前,将船队驶向密州港。再从密州港派一快船前支倭国,通知那边的船队,也不要去杭州了。” 这可不是在赌气。 杭州港的采购,可不仅是为了彼岸的采购,同时还采购大量商货,驶向大食那边交易。 一旦不采购离开杭州,会给杭州相关的商贾带来沉重的损失。 甚至不仅是杭州,还有越州,苏州,江宁,这一片广大地区的诸商人都会遭到沉重的打击。 “然后再做一件事,解铃还段系铃人……”王巨在苏子永耳边小声地吩咐几句。 “妙极,”苏子永听完,高兴地说。 “回去后,吩咐相关人等,善待张睦家人吧。”王巨又叹口气说道。 “喏。”苏子永答了一声,迅速骑马返回杭州。 “这下子能将这个老家伙拍死了。”韩韫道。 “拍不死,将其拍伤就算侥幸的了,而且想拍此人,绝对没有那么容易。”王巨清醒地说道。 然后王巨就当没有发生一般,继续处理着各种事务。 先是不惜巨金,将大批粮草调向陕西。 陕西报上来死亡人数达到六十万,这个六十万不仅是两次惨败死亡的军民人数,还包括西夏随后反扑中,杀害的陕西百姓。 其中一部分是中原的禁兵,还有少数是河东民夫,余下四十多万就全是陕西的百姓了,其中丁壮占了九成以上。 也就是陕西一百几十万户,三百余万丁壮,将近七分之一丁壮惨死。 因此破裂的家庭不计其数,同时因为大量丁壮惨死,严重地耽搁了农耕生产,局面地区出现了粮食危机。 所以王巨有了这个安排。 然而迁徙的对象却不是以陕西百姓为主,并且主动做了严格的限制,想要迁徙到彼岸可以,但必须是真正的孤儿寡母人家。 孤儿寡母人家也有不少,可有一些青年少妇,略有些姿色,对彼岸多少有些惶恐不安,一个个选择改嫁了。 这是严的一面,但在京城这里却是宽的一面。 特别是这些年来,迁徙到城外的禁兵家属,若有牺牲在战场上的,朝廷主动拿出一部分抚恤,同时还拿出一部分钱帛,将朝廷分配给他们的耕地购买回来,然后规劝其家眷,带着这些钱帛,向彼岸迁徙。 原因很简单,让他们挪出耕地,然后从保丁中选出强壮的丁壮,充当新的禁兵。 别看安置在城外的禁兵待遇不及城内禁兵,但他们手中有耕地,只是城中的禁兵不愿意出城,是因为他们不愿意放下身体平时训练之外,还要耕作。 然而有地有薪酬,对于普通的保丁来说,还是相当渴望的。 用此填补禁兵数量,并且这些保丁虽然训练时间不及禁兵,但他们多是来自各个农村,相对于京城快要堕落的禁兵,他们更淳朴。 那么上了战场,即便训练时间不是很长,但实际战斗力未下降,而是增加。 朝廷也没有人反对。 还想灭西夏的,禁兵不填补行吗?即便这样一来,又会迁徙大量百姓去了彼岸,但多是孤儿寡母,对宋朝不会产生多大影响,相反,宋朝释去了一个个重担。 十几天后,王珪忽然问王巨:“杭州张睦是怎么一回事?” 苏子永返回杭州,如王巨吩咐的那样,派人对岸边迁徙的百姓将张睦案简单地说了一说,然后又说道,文公乃是大宋巨擘,连皇帝都怕七分,我们更得罪不起,但呆不下去了,否则下面还不知他如何对付我们呢。季风还没有来,我们又不能回去,只好先离开杭州,前往密州避难,现在我们给你们一些粮食,你们回去吧。 说完了,所有船只集合,借助退潮水,一下子全部离开杭州。 这下子近万准备迁徙的百姓傻了,许多商人也傻了,市舶司的官员们也傻了。 最先发难的不是百姓,这些苦哈哈的百姓正不知所措呢,诸商人就找到了市舶司官员,纷纷责难。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象王安石担任鄞县知县那样,看到旱灾到来,估计粮价会疯涨,于是提前用高价买粮,诸粮商一听鄞县粮价高,一起将粮食调运过来。结果因为运来的粮食太多卖不掉了,若是再运回来,一来一去成本太高昂了,只好无忍地低价出售。 那是鄞县,运输条件远不及杭州。 不过这一来一去,仅是运输成本就会损失多少? 还不仅如此呢,这运回去了,卖给谁? 如果万一文彦博不走,难不成明年运到泉州或密州,再卖给这些海商们?那可能吗! 一个个都急得要拼命了,我们是与这些海商们订下契约的,契约未完成,你们作为市舶司官吏,凭什么放他们离开! 市舶司官吏们也急了,我们就这点人手,难不成调运官兵来阻止他们离开。况且他们这一走,两百万贯的商货,仅是提解,市舶司就能得到二十万贯的税赋,但这一走,抽解没有了,我们功绩同样也就没有了。 我们又向谁讨公道去。 你们问我们,为什么不问文公! 但这事儿市舶司还多少真有着一些关连,并且他们不知道这件事最后会闹得有多大,因此将事情经过详细地写下来,用特脚递送向京城。 其实文彦博也写了一篇奏折,不过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海商张睦因为争风吃醋,当街行凶,将人打死,因此老臣将张睦斩首。 而且也没有用特脚递快奏递向京城的,因此市舶司的奏章到了,文彦博的奏章还未到。 但就是海客带着船队离开杭州,文彦博也不会担心,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难道老臣做错了吗! 王巨装疯卖傻,说:“张睦,我知道啊,此人沉稳,有大局观,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因此被一些海商推为首领,他在杭州怎么啦?” “子安,你来看。”老王拿出市舶司的奏章。 市舶使奏章上没有断定人是不是张睦打死的,只是说文彦博审问之下,人确实是张睦打死的,但诸海客认为不是,若连脾脏都被打破掉,为何不当场吐血,为何还能走回李家? 究竟是不是张睦打死的,不大好说,但海客们闹将起来了。 “王公,你认为是不是张睦打死的?” “这个,这个……”老王也不敢断定哪。 “王公,当年我遇刺回到京城后,官家亲自探望,与我语良久,我十分感动,因此说,可能是西夏人行刺我的。这非是官家说的,而是我说的,但王公,你认为会不会西夏人行刺的?文公连我都敢刺杀,况且是一个海商!” 就算文彦博将张睦误判斩杀,终是一名商人,又能将文彦博怎的。 然而若将文彦博与刺相案结合在一起,纵然文彦博是巨擘,事儿就闹大了…… 第761章谁有心机 “子安,没有证据啊……” 刺相案在朝廷掩饰下,民间多半都相信是西夏人,不过老王不会真相信是西夏人做的,那么会是谁?文彦博无疑是最大嫌疑者。 然毛用。 没有证据,能拿文彦博有什么办法? 如果王巨指名道姓是文彦博做的,文彦博就可以弹劾王巨诬陷三朝老臣。 要知道文彦博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王公,你认为我能不能让所有海商都会俯首听命?” “子安,为何问起这个?” “王公,它很重要。” “恐怕很难吧。” “那就是了,文彦博将张睦误杀,我又没有办法替他讨一个公道,如果诸海商万分失望,又象前几年那样,所有商货不经市舶司,而是用私商手段进出,那会如何?这个也罢了,如果他们中断向我朝提供金银,又会引起什么样的变化?” “银行司?”老王一哆嗦。 如果开始那也罢了,关健是现在青苗法废了,大牲畜与非商业作用的民宅也不计入户等。 这个也倒罢了,就象王巨所说的,不当征税的却是征税的主体,不当征屋宅税的却是屋宅税的主体。别的城市不说,就说京城吧,最少参差十几万人家,如果按照朝廷的宅税制度去征,仅是一个京城最少能征上百万贯宅税吧。然而不要说京城了,整个大宋一年又征了多少宅税。 因此这些都不要紧,关健是中书已下诏通知全国各个州县,按照这个新诏令,重新核实各州县百姓的户等,这就意味着一半一等户会变成二等户,一半二等户会变成三等户,一半三等户会变成四等户…… 如果没有银行的补贴,无论免役钱或两税,朝廷等着哭吧。 “文公不会这样不顾大体吧。” “王公,一个华山地震,被文公用来攻击新法,这才开起用天灾怦击新法的帷幕,于是有了郑侠案,有了司马光等人的弹劾,介甫公罢相!还有,东明县事件,刺相案,张睦案……这些都与文公有着隐隐约约的关系,然而真想找他的把柄,却什么也找不到。不找吧,文公无却处不在,包括我与大长公主的暧昧关系,他也能打听到。论心机,庆历五大君子,范庞富韩,无一人能及文公!” “似乎……不行,子安,我们去见官家。” “王公,我要避嫌,就不去了吧。” “好,我来去。” 老王去见赵顼。 王巨则坐下来处理公务,堂吏进来说道:“太保,许侍郎与燕将军求见。” “让他们进来。” 兵部侍郎许将与殿前副指挥使燕达被带了进来。 先是许将发言:“陕西传来消息,说西夏同样十分困窘。” “这是必然,不过许公,你还要下令陕西各前线将士必须注意,西夏非是我朝,特别是那个梁氏,乃是一个极端的穷兵黜武之辈。” “主要这两次败得太惨了。”许将叹息道。 王巨说六年,实际至少在这三四年是恢复时间,如果是原先,也不用注意了,前面王巨一回到京城,后面西夏立即偃旗息鼓。 “无妨,虽然我朝败得很惨,可是国家庞大,能拖得起。不求进攻,只求自保,还是能做到的。” 许将下去。 王巨对燕达说道:“什么时间回京城的?” “王公,在南方我率兵与蒲甘一战后,因为哪里天气太热,身体不适,战后生了病,官家便下诏让我回京。” 不管怎么说,老燕也渐渐老了。 王巨心中叹息一声,又说:“云南路其他地方还好吧?” “基本平定了,但一些偏远的高山地区,章公仍束手无策。” “那也行了,至于那些偏远山区,以后只好羁縻安抚了,国家的重心终是北方。北方若是能稳定下来,南方就不足为患。” “实际只要能将西夏平灭,我朝局面就会立即改观。” “没有那么容易……不说这些了,燕将军,我请你来,主要是想让你做一件事。” “王公,请指示。” “你来看,”王巨拿出一张开封地区的地图:“两场惨败,包括京城一些将士也惨死在西北,故此我下诏书,从保丁当中选强壮者,充当禁兵,我想让你带着他们训练。此外,这里有一片牧区。” 这片牧区在开封与郑州交界处,面积足足有两千多顷,不过有一部分被豪强侵占。 王巨又说道:“我打算将这片牧区整理出来,进一步地扩大新兵数量,至于城中的禁兵,若是年过五十身体虚弱者,即便不虚弱,年过五十五非是将领者,一律让他们退役。” “这个主意不错,城中的禁兵战斗力太差了。但王公,即便如此,仅是这片牧区,又能安置多少禁兵?” 即便增加五六千禁兵,放在宋夏战场上,还是于事无补啊。 “我知道,然而若是于陕西扩军,现在这种情况下,百姓恍若惊弓之鸟一般,谁愿意去当兵哪?即便扩招到了,也多是一些好吃懒做,或者是地痞无赖之辈,还不如不扩。因此拖上一拖,看明年是什么情况吧。但想伐夏,必须从现在就要准备。” 王巨又拿出一张大地图,乃是河东路北部地区的地图,他指着石州岚州等地,说道:“这一带还有几片牧场,虽然朝廷陆续正式将它们用来牧马,可一直没有利用好。因此我打算从这里再抽出六千顷牧场,用来安置边军。” “若那样,朝廷就会严重缺少牧场。” “燕将军,如果几年后,连我与章公合力,都拿不下西夏,你认为宋朝以后还有谁能拿下西夏?安心防御吧,不要再做美梦了,那么又何须大片的牧场?如果能拿下,有了西夏之地,朝廷又岂会缺少牧马场所?而且一旦伐夏开始,府麟路尤其重要,一要配合陕西六路伐夏,二要防范辽军南下。放在府麟路安置新边军,那是不可能了。但放在石岚二州,却没有问题。并且河东多山地狭,百姓困苦,如果朝廷象郑白渠那样,每年提供十几贯钱帛的薪酬,再分配给他们足够的耕地,我相信还会受到许多丁壮欢迎的。那么六千多顷耕地,至少就能扩招一万五千名以上的边军,又是位于石岚二州,北上就可以支持代州,跨过黄河,就可以支援府麟路。” 燕达小心地问:“朝廷财力能否跟上?” 不要以为只扩招两万禁兵,招了,就得给相关的器甲,如果置骑兵,还要替其准备战马。 但王巨回来后种种举措,似乎已经花掉不少钱。 “这个问题不大的。”王巨道。 只要绢交能得到所有人认可,那么今明两年就可以发行一亿来贯绢交,也等于变相地赚取了近三千万贯利润,不过现在的贯数量更大的,然而也有两千多万贯,足以能支付这些花销了。 两人正说着话,小黄门进来说:“太保,官家传你去延和殿觐见。” “好,”王巨扭过头,对燕达说道:“就这样吧,你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写一个奏子给我。” 说着,王巨去了延和殿。 赵顼正苦恼地看着杭州市舶司献上来的急奏。 “参见陛下,”王巨施了一个大礼。 “王卿,人是不是张睦打死的?” “是不是,仅凭这道奏章还看不出来的。但文公断案肯定有失偏颇,如果确实如这道奏章上所说的,只能证明死者是被张睦打过的,而且不是张睦先动的手。然后死者被扶回李家,第二天身亡,这段时间足以能发生太多太多的事。第一是在何处何时吐血,启动了死亡?” “是在李家,当天晚上。” “陛下,是在李家,但在李家哪里?门口,客厅,或者某一间下人的房屋,日暮时殴打发生,但是在回去后就吐血的,还是在一更时分,二更时分,三更时分?有什么人看到了?这些都是要审问调查的,然而文公问都没有问,就将张睦斩首了。文公难道是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官员?当然,现在臣也不知道是不是张睦打死的。还有,那个秀秀所在的青楼离李家有多远,臣都不清楚。如果是,杀人偿命,即便文公断案武断,也不算是草菅人命。” 这说法还是比较公正的。 “如果是怎么办?”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那么彼岸商人由我来安抚,难不成他们因为有功劳,就能动不动将人打死?不过臣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朝廷将文公调去杭州?” “子安,这是老夫的主意,”王珪自责道。 “为何?” “去年惨败,陛下需召你回来稳定军心士气,可是文公在洛阳一直对你有敌意,因此必须将文公调离洛阳。然而无论调往北方何处,都会有人呼应文公。可调到南方,也只有江宁与杭州可以安置文公了。” 老王这想法也不能说不对,只能调到南方,才能消除文彦博的影响。 可若是调到江宁,难道让王安石与文彦博来一个王对王? 还有一个原因王珪未说,那就是某种意义上,看到吴楠殴打知州周浔,王珪也是不喜。当然,不可能将文彦博调到泉州与广州了,但调到杭州,也是对海客的一种震慑。 然而反过来,如果文彦博对海客做得太过份,朝廷就可以进一步处罚文彦博,以便王巨好回来做事。 可老王虽是好心,却万万没想到,出了一桩殴打人命案。 但赵顼心中很是愠怒,黄和让文彦博去杭州,文彦博在路上一直说,海商们桀骜不驯,揪着周浔就痛打,老臣怕啊。 这就是所谓的害怕! 于是他说道:“让御史王桓去杭州查一查吧。” 主要是市舶司这份奏章说得不清不楚,谁也不能断定人是否真是被张睦打死的。 是,是一种说法。不是,又是一种说法。 ………… “朱大郎,这个价格不对啊。” “齐员外,哪里不对?” “西北都在传言,西夏因为穷困,举国开采贺兰砚,贺兰砚应当便宜了,怎么你还涨价了?”齐员外有些不高兴地说:“咱都是老熟人哪。” “齐员外,就是老熟人,才给你这个价,你想一想,那贺兰砚是从什么地方采的?” “贺兰山。” “是贺兰山,但是从贺兰山那个悬崖峭壁上开采的,那是贺兰山,你懂吗,比崤山高上好几倍,想一想开采难度有多大,别看现在还有货,西夏举国开采,用不了多久,易于开采的地方就会全部开采完了。到时候它的价格甚至比洮砚、端砚价格更高。” 贺兰山,好……遥远! 齐员外忽信忽疑,不过他也无所谓,不就是几块砚台吗,就算涨价了,换其他的砚台就是了。于是看货单上其他的价格。 “齐员外,最近我看你气色有些不好啊。” “好才怪了。” “齐员外,依我之见,还是认为你放放手吧。” “你不想钱,那么这一张竹纸在杭州只有二十几文,你却卖五十文。” “那能一样吗,从杭州运过来,难道真没有运费啊,况且这也是京城团行涨的价,与我有何关系?倒是你这一回得改行了。” 齐员外愁上心头。 他主要就是以放高利贷为生,银行司设立,对他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想到这里,唉声叹气。 “其实依我之见,倒也不用叹气,你知道新知州与那个太保是什么关系吗?” “那又如何,从京城撵到青州,又从青州赶到陕州来,他能翻起什么大浪?” “那也未必啊,如果你们齐心合力,劝说那个安知州,况且我又听说了一件事,文公在杭州将一名海商首领未经覆奏就斩了。” “哦。” “杭州有些远,可洛阳近啊,洛阳有谁,你知道吗?” “洛阳有谁?” “富公哪,还有好几个高官呢,他们与文公,安知州关系都不错,如果你们劝说好安知州,从官员再到各主户商贾一起联名进京,向朝廷抗议,此事还不是就中止了。” “那不可能的,熙宁变法都没有阻止好,况且是银行司。” “我说你就不懂了吧,王介甫是一个人吗?吕惠卿吕公,韩绛公,韩维公……好多人在帮他,但谁帮那个新宰相。” 这家文房店主朱纯也只是说一说,不过齐员外却沉思起来。仅凭陕州乡绅与安焘是不行的,但若是将洛阳一些官员与诸乡绅联合起来,说不定还就成了。 况且文彦博在杭州又开始发力了。 想到这里,他也不问贺兰砚了,立即拱了拱手回去。 “哎,齐员外,你还未说今天采购多少笔墨纸砚哪!”朱纯在后面喊道,但齐员外哪里能听得进去。 第762章咬死 满地都是尸体,一眼望不到边际,有被箭射死的,有被兵器砍死的,还有被淹死冻死的。 高永能满身鲜血从尸山血海里爬起来,来到王巨面前说:“太保,你们这些人斗智斗法,我们不管。但这些将士对你都很信服啊,难道他们该当是牺牲品吗。太保,你心安不安哪?” 随着他这一声,无数双手伸了出来,然后铺天盖地哭喊声:“太保,我们死得冤哪。” 王巨一下子被惊醒。 “官人,又做恶梦哪?”琼娘翻过身,替王巨擦着额头上的汗。 “琼娘,几更了?” “五更刚过。” “我起来吧。”王巨说道。 他开始起床,但手攥了攥,心中想到,高将军,还有诸位烈士,我不会让你们白白牺牲的。今天他不用上早朝,不过事务还是很多,特别是一件事,经过这么多调试,朝廷终于弄出新绢交的样品。 只是样品,并不代表着马上就能发行。 但必须下令将这些样品拿到各个城市展示,让更多的人认识这种新交,当然,也有宣传作用。 这件事做完了,还要将自己带来的一百余经济人请到中书嘱咐,教导他们如何与各行务的官吏共事。 离各行务开业还有一段时间,但从现在起就要准备了,况且还有一些州县离京城十分遥远,因此必须现在就要启身。 这两件事做完了,还有中书许多事务要等着他去处理。 王巨刚进中书,张璪便递来一封急奏,是文彦博写来的。 “子安,你看。” 王巨打开一看,原来是那个李家二郎失踪了数天,不仅李家二郎失踪,连带着他身边几个家奴也一道失踪了。 但这小子整天游山玩水,吃喝嫖赌,十天有九天不在家,他父亲李赫开始时也没有注意,结果好几天都没有看到儿子回来,这才有些担心,派人四处寻找,可找来找去,也找不到这几个人。 李赫立即去报了案。 文彦博又让杭州的诸衙役寻找,还是找不到。 因此文彦博奏章上写道,要么被这些桀骜不驯的海商害死了,要么被海商们绑架上船,随后带着这几人押到密州去了。文彦博请求朝廷立即派出数营官兵,去密州港的海船上搜查。 “张公,我们去见官家吧。” 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沾到了文彦博就是大事情。 赵顼将奏折看了一下,说:“搜查,如何搜查?” 密州不是杭州,此时最少聚集着十几万移民,他们多半还不是普通的移民,而是各烈士家属,孤儿寡母的,虽然朝廷略略给了一些抚恤,然而少得可怜,实际上是推到彼岸去,替朝廷松压的。 因此从大义上,是朝廷欠缺他们。 如果这些人闹将起来,就是赵顼亲自去了,也要回避三尺。 不仅如此呢,两个港口的船只合在一起,最少有五百多艘船,其中近三百艘可能都是特大型的木兰舟。这也能理解,没有这么多大船,是带不走这么多百姓的。 但这么多船,会有多少武装水手? 几营官兵,十营官兵也未必能搞得掂! 王巨说道:“其实已经明了,如果是张睦打死的,那么这些海商多半为了报复,将李二郎这几人杀害了,上船搜查都不管用。如果这几个人还活着,则证明非是张睦打死的,可能这些海商用了一些小手段,将这几人骗出来,再绑架到船上,自己儿讨问口供与真相。那么不用多久,他们就会派人送来真正的真相。” 正是换转季风之时,不过西北风还未上来,以东南风为主,此时这些船应当也到达了密州港。 “如果不是张睦打死的,那怎么办?” 就是误判吧,又能将文彦博如何,且看萧固在桂州干了些什么,贪墨,用军队贩卖人口。 他还算是好的,再看孙沔吧,在杭州做了什么,那才是为了财富,草菅人命。 然而两人仍是高高在上。 张璪挠头:“陛下,那就麻烦了。” 朝廷不能将文彦博怎么的,那么这些海商们肯定心中严重地不平,也必然带来无法想像的后果。 王巨讥讽道:“也许这正是文公所要的吧,彻底激怒海客,他们就不会象我朝提供金银,银行司宣布失败!” “难道没有其他良策?” “陛下,能有什么良策?不过现在朝廷消息有限,只能派一大臣去密州询问一下,得知真相后,再决定怎么办了。” 也只能如此。 赵顼只好下诏,让大理少卿韩晋卿、御史杨畏,亲自去密州过问此案。 然而韩杨二人刚刚离开京城,密州海客便派人来到京城,而且是让所有人都头痛的吴楠。 他没有拜见王巨,而是直接敲响了闻登院的闻登鼓。 闻登院接到吴楠的诉讼,吓得面如土色,立即送到御史台,御史中丞黄履看后同样头痛万分,又立即转到中书,中书又迅速转给了赵顼。 赵顼看后,表示很头痛,又立即将诸重臣一起召到延和殿商议。 吴楠送来的是什么诉讼呢? 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文彦博将张睦斩首后,诸海商们经过认真的调查,发现张睦确实是冤枉的。 不要问如何查出来的,这么多年经营下来,杭州城中有许多商人与彼岸海商关系默契,他们虽不敢得罪文彦博,但可以暗中出手相助。 然后海客们买来一个机灵的婢女,让她冒充李二郎平时十分抑慕的一个行首的婢子,用这个行首的名义,将李家二郎邀请到城外一聚,随后将他与身边几个家奴在城外一起绑架,押上了船,迅速离开杭州港。 在驶向密州的几天里,船上的海商们开始将李二郎与他身边的家奴单独关押起来,挨个审问。 如何审问的,诉状上未写,只写了结果。 其实到了第二天,就将真相审问出来了。 这些年,彼岸与杭州许多商贾多有往来,有的关系不错,有的却因为种种情况,陆续交恶,比如李二郎父亲李赫。 作为生意上的往来,这也很正常不过。 所以文彦博到了杭州后,一些与海商们交恶的商贾表示了热烈欢迎,并且摆下了豪华的宴席,宴请文彦博。 在席间可能文彦博恨到了极点,也可能酒喝高了,公开表示了对王巨与海商们的厌恶。 那天李二郎也在席间,只是他离得有些远了,不过也听到了文彦博所说的一些话。 本来与他一点毛关系也没有的,但这时秀秀出现了。 看到秀秀长相貌美,李二郎就去狎。 不过这时秀秀与张睦感情加深,张睦有纳妾的想法,秀秀也有从良的想法,因此秀秀就不怎么接客了。 然而被秀秀闭门羹好几回,李二郎却一直不甘心,那天张睦到来,他心中不平,忽然就想到文彦博对海客的敌视,于是胆色壮了起来,堵在门口大骂,两相就殴打起来。 他带来的人多,然而张睦三人是在海上谋生的,身体强壮不提,还经过一些真正的战斗,所以他的人多,反而吃了亏。 回去后看到那名家奴被打得遍体鳞伤,越想越气愤,第二天忽然想出一个歹毒的主意,让两名亲信将那名家奴按住,嘴巴堵上,生生打得脾脏破裂,随后死掉。 然后他就去了杭州公堂状告张睦打死他手下的家奴。 至于会引发什么后果,他是不管的,也想不到的。看到张睦被文彦博斩杀,他夹在人群中还忍不住喝彩,随后又开始游山玩水,吃喝嫖赌了。 不但有他的口供,还有那两名参加亲信的口供。 但是几十名重臣全部鸦雀无声。 也许李家二郎以为他是一个高明的主意,但放在这些大臣眼中,什么也不是。 就是这个破绽百出的案子,文彦博却能误判了,并且不经过覆奏,不等秋后到来,就将张睦给卡嚓了。 范纯仁道:“陛下,这些海商随便拘捕百姓,有些不好吧。” 李定讥讽道:“文公草菅人命也不好吧。” 章惇道:“草菅人命不重要,拘捕百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银行司。” 这些海商们来势汹汹,朝廷不给一个公道,大约是势不甘休的。也不要怪人家无法无天,那可是一锭锭真金白银,然而换来这样的结果,哪里会甘心? 王珪和稀泥:“陛下,诸位,现在只是海商单方面的口供,是否如此,最好还是等韩少卿,杨御史回来后,才能得知。” 谢景温说道:“不过这些海商越来越猖獗,终究不妥。” “谢公,我问你一句,这些海商除了与周浔、孙固发生了冲突,还惩戒了一些蛮横的纨绔子弟与他们手下的恶奴外,又有那件事曾猖獗过?”王巨反问道:“或者狎妓也是猖獗,在座的除了陛下与范右丞外,余下的,包括我在内,谁没有狎过妓?” “子安也狎过妓?”熊本奇怪地问。 “我没有狎过妓,琼娘岂能成为我的小妾?” 这也算狎妓吗?熊本有些茫然。 但如果这是真相,还真不能怪张睦,人家狎妓,你情我愿,难道错了吗?就是相互殴打起来,也是李家二郎以为自己人多,先动的手。 王巨说道:“陛下,其实不用再查了,这基本上就是真正的真相。而且这只是一个开始……” “王卿,为何说只是一个开始?” “陛下,我朝有多少不法商贾在放高利贷?文公家人也放过高利贷,蔡元度,你在江阴担任主薄时,可知这些高利贷商人多么地黑心(指蔡卞初入仕途时,担任江阴主薄,当地豪强顾新元看到百姓青黄不接,于是将高利贷生生提高了一倍,达到十几分的黑心利息,蔡卞一怒之下,主动替江阴知县做主,开仓发放青苗贷,并且上报朝廷,由此得到王安石赏识,成为王安石的女婿)?” 蔡卞摇头道:“陛下,有的豪强为了谋取钱帛,手段残忍,乃是陛下都不能想像的。” 赵顼黯然。 王巨说道:“陛下,所以那么多人反对青苗法,确实青苗法执行过程中发生了许多不好的事,它本身利息太高,也是一个严重的弊病。但许多人非是反对这种弊病,而是反对其对高利贷的打击。现在弊病更少,效果更好的银行司出现,对高利贷打击更大,所以好戏还在后面呢。包括文公这一举动,难道他当真不知道自己是草率办案。草率不草率无关紧要,此举主要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第763章牛鬼蛇神 谁阻挠银行司,谁就是支持黑心高利贷! 但也不能说王巨说得偏颇。 银行司不是万能妙药,执行时还会发生这样那样的纠纷,但它相比于青苗法,确实弊病小了很多,关健它的作用真的很大啊…… 一是解决了宋朝货币严重不足的问题。 二肯定会繁荣宋朝的经济。 三朝廷肯定受益良多,并且这种受益被王巨化为种种利民政策,现在还没有开始呢,户等就开始下降,无疑百姓税赋也轻松了。 但是王巨并没有完,他继续说道:“陛下,诸位,春秋战国时,燕国大将秦开大破东胡,拓地千余里,将燕国疆域一度扩大到整个辽东与高丽北部。赵国李牧大破匈奴,斩首十万级,灭襜褴,败东胡,降林胡。它们只是春秋战国时一个诸候国,而非是大一统国家。汉唐一度也遭受过胡人的欺凌,但迅速就被汉唐痛击。那怕是藩镇割据之时,胡人也不敢进入中原作乱。但是我朝呢,号称史上最富裕的国家,如今也是史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不要说辽国,就连一个西夏都解决不了。还不及一个诸候国,岂不是很古怪。” “难道是将士不勇敢吗?诸位,我朝与夏辽战场上,有多少场战役,三军将士宁愿全军覆没,却没有一个人投降?难道器甲不良,物资不充分吗?陛下,诸位,你们不察觉这已经出现了重大的失误!” “王卿,失误在何处?” “我朝士大夫太厉害了,懂水利,知道农耕生产,知道器甲制造,精通商贸,个个还是军事家,能文能武,能工能商能农能政,啧啧,真的很强大,如唐太宗在世之时,看到我朝能有这么多全面的人才,也感到艳羡吧。最主要的是许多士大夫能得不能再能了,都能颠倒黑白,以至想安心做事、想使我朝进一步繁荣昌盛的人都被他们颠成了小人、奸臣,而一群贪婪之辈,却成了君子。好一个君子!” 范纯仁脸上挂不住,说:“徐禧确实是朝廷的失误。” “其实不仅是徐禧,就是你父亲同样有失误!庆历时,西夏传言,军中有一韩,西夏闻之心骨寒。军中有一范,西夏闻之惊破胆。范右丞,你认为你父亲与韩公有这种本领么?” 范纯仁嚅嚅不能语。 实际范仲淹还好一点,虽然劳命伤财般的筑了许多堡砦,但也没有出现重大的失误。 至于韩琦,好水川哪! “连一场略略辉煌的胜利都没有取得,陛下,臣不知道哪里能让西夏心骨寒,惊破胆?但为何有这两句传闻,实际当时军中不是没有适合主将的人才,打出来的有张亢、种世衡与王信,狄青在西北已经表现得不错了,就是王凯、苗继宣、高继宣也比韩公范公适合担任主将,并且又有郭遵、王珪(指好水川战死的那个大将王珪)、桑怿、张岊、周美等勇将。然而随着西夏两句歌谣传出,全天下只知韩公与范公,却不知道这些人了。” “王卿,你说西夏人有意传出这两句的?” “陛下,臣不知道,但不可小视了庆历时的张元吴昊,臣再说一件事,臣少年时在延州,生活很困难,所结识的人只是一群普通的边民,但他们都个个知道张亢、张岊,然而大长公主殿下将这些评价带给仁宗,仁宗却感到茫然,然后问张亢,才知道张亢被一群士大夫有意冷藏起来,放在徐州担任徐州一个莫明其妙的总管,而且还去世了……” “陛下,这段话请派人记录下来。” 赵顼向身边的黄门努了努嘴,那个小黄门立即拿出笔墨纸砚准备记录。 “陛下,我只说三个人,他们都不是武将,而是进士及第的文臣,一是臣本人,臣虽略知军旅,但臣有何经历,十来岁时就杀盗贼,带着一寨之民,抗击数百入侵的西夏将士,然后到华池县,再到大顺城之战,再到庆州战役,是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就是这样,每当大战到来,臣还是小心翼翼,与诸将领协商,唯恐发生失误。但实际就是这样小心,在庆州战役中,陆续还是出现了许多失误,差一点影响胜败走向。” “第二个人就是王韶,他进士及第后,带着一个小职官,在熙河游荡了近十年,几乎对熙河了如指掌,所以才取得河湟大捷。第三个人就是章质夫,此人在军事上颇有天赋,而且也参加了大顺城之战与庆州战役,但到了云南路后,与臣促膝长谈了许久,特别是军事方面的安排授意,唯恐自己不懂而发生指挥失误。一是成长,二是小心,三是善于听取手下意见,四是其本人的天赋,所以才侥幸取得胜利。但试问,朝廷每次将士大夫空降下去,担任一方主将,能不发生惨败吗?” “军事是如此,经济乃国家之基石,更是如此。特别是未来,三司、银行司与南方十二路发运司,将是国家最最重要的基石,为何,比如南方十二路发运司,银行司开业后,户等陆续下降,两税必然不足,包括朝廷需要的粮与帛,那么就需要南方十二路发运司去和买。如果官员不懂经济,强行和买摊派,则是扰民之举。如果官员懂经济,小心调控,对粮价帛价低的地区进入和买,不但避免了摊派和买之苦,还避免了粮帛价贱而伤农的情况。将合适的人才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并且让他们经过磨砺,朝廷给予其信任,国家才能繁荣昌盛。” “如果真的以为士大夫无所不能,国家危矣。就象永乐城之战,臣对徐禧不大熟悉,但与沈括略有往来,此人善长的是杂学,比如数学、制物、天文、水利等等,但他懂军事吗?然而这个杂学却是同样的重要,国家更是缺乏其相关的人才。如程昉……懂杂学的人不放在其适合的位置上,却让他去延州领兵,臣想不明白啊。” “诸位,我非是打压士大夫,实际国家最大的根本就是政务治理,这才是士大夫的本职,军事、经济、水利等这些方面,让专业人士去负责吧,士大夫何必去争抢,就象我去争礼部的官职,岂不是最大的笑话?” 这些话其作用不是现在,现在没有问题,就象南方十二路发运使原来是一个叫张砚的大臣替代张商英,王巨回来后,立即让吕惠卿替代张砚。 吕惠卿原来是知太原府,因为表现不得力,让赵顼贬知单州,以他的资历担任南方十二路发动使,是没有人质疑的。 然而人才就放在适合的位置上了,虽然吕惠卿理财上不及薛向,但至少不比张商英差吧。 但这是现在,六年后呢? “朕明白了,沈括可以主持军器监或者那个新机械作坊……” “中的也。”王巨说道。 永乐城之战后,沈括也成了一个亡魂孤鬼,贬为均州团练副使,随州安置,形同流放…… 但也未必管用,如果宋朝未来出现了一个宋徽宗,就是有了这个记录,也不能执行下去,如果出了一个宋高宗,还会继续打压武臣武将。 现在问题也不是这个,谢景温说道:“这件案子怎么办?” “如王公所言,还是等韩少卿的消息吧。但是我却希望,人确实是张睦打死的,彼岸海商诉讼上的口供乃是用酷刑逼出来的伪供。这样,文公虽执法略有偏颇,海商也确有胆大妄为的嫌疑,两相调解,大事就化为小事了。如果不是张睦打的,那真就麻烦了。对文公处理得轻,海商们不服,会带来一系列严重的后果,甚至银行司无法置立。如果处理得重,文公影响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恐怕在座的当中,就会有人不服朝廷判决,比如范右丞,你以为当如何处罚文公?” “文公也有功于社谡啊。” “好吧,就以功抵罪,若此,我前年被大家弹劾时范右丞为何不替我鸣不平。论功,文公能及我吗?但错了就是错了,所以我临来之前,要求陛下答应我任六年官职,六年满后,必须离开朝堂。为何,我做错了,就不能再为士大夫了,只是国家还需要我,不得不临危授命罢了!” 范纯仁无言。 “银行司之重要,非是你们所想像的那样,我只打一个简单的比喻,因为银行司的出现,会推动各行各业的发展,也包括许多百姓开始建盖房屋。我只说一间普通的砖瓦房屋,打算建设成本在六十新贯,六万文钱,其中一万文钱用于款待工匠与帮忙的邻居乡亲,那么就无疑推动了一万文钱的酒肉蔬菜的市场,两万文钱是工匠的工钱,那么诸多工匠就会有更好的生活,当然,也会多购买各种商货。三万文钱是各种材料费用,那么无疑会养活许多窑场木材商人与工匠。这样一旦变成一年我朝增加新房宅一万套,十万套,会养活多少人,会使多少人变得更富足,会使朝廷额外得到多少商税?何谓不加赋税而国用自足,这就是!” “不仅国用自足,而且还造福了许多百姓,因此在这条道路上,任何牛鬼蛇神,都不能将它破坏掉!” 文彦博上升到牛鬼蛇神的高度! 范纯仁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这一回老文有难了!希望那些海商们用了严刑逼供的手段,到时候还能略略狡辨一番。 然而让他万分地失望。 王桓、韩晋卿与杨畏三人很快就传回来消息。 先是王桓。 朝廷也知道事态有些紧急,再三嘱咐他骑马去杭州,莫要贪图舒服,乘舟南下了。 王桓也确实是骑着马,一路没有停留,风尘朴朴地南下杭州。 然而他前面到了杭州,后面就让一大群商人包围住了。 这些人真的急了。 想一想在杭州海商收购的商货有多广泛吧,它不仅是带到彼岸,还有许多是带到南海诸国与大食诸国的,从瓷器、茶叶、丝绸、纸张、药材到油伞手帕以及各种日用品,可以说是包罗万象,仅是双方签订的契约价格就达到了两百万贯。 然而因为季风未来,一起置放在市舶司的仓储里,并没有搬上船。现在船队走了,这些商货就全押在仓储里。 就包括高家也遭到了牵连,为何,竹纸啊! 但文彦博是巨擘,即便高家这些管事们,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因此听闻朝廷刻御史王桓做为中使,重新调查此案,这些商贾一个个围了过来,试图打探王桓的口风。 如果朝廷不处执文彦博,那么只好捏着鼻子,不顾沉重损失,将这些商货运回去,或者就着大运河优势在杭州出售,但这么多商货一下子抛向市场,可想而知,一个个会亏得家破人亡的。 如果朝廷处执文彦博,将文彦博调走,那么他们还能有生机,先行支付一些保管费用,将商货放在仓储里,再派代表规劝去密州的船队,南下时顺便驶进杭州湾,将这些商货带走。这样还会有损失,但比运回去强吧。 还有胆大的人,直接就说了文彦博这种做法很不妥。 王桓苦笑,那有那么简单的。 他搪塞过去,开始调查。 然而新的事情又来了。 还有移民呢。 总的来说,有大海之惧,还有彻底的离井背乡,如今不是到了走投无路之时,一般百姓还是不愿意迁徙到彼岸。 如果不是彼岸利用邮驿司,不断地向内陆寄钱寄信,说不定就是到了走投无路之时,都不会有多少百姓愿意去彼岸。 因此来到港口,准备迁徙的这些百姓,可以说个个都是走投无路的。 临来前,将家中那一点可怜的财产,包括房屋与耕地,都一起便卖了。 现在海商们让他们回去,文彦博也让他们回去,然而怎么回去啊。 于是一起赖在港口不走,还有许多百姓傻呼呼地对杭州衙役官员说,你们将他们劝回来吧。 这可不是少人,近万百姓,文彦博也被这些人弄得苦逼万分,因此吩咐衙役,让他们对这些百姓说,不要指望杭州了,你们去泉州吧。 但问题又来了,这不是王巨前世,顺着高速公路,坐一个长途汽车,不用十个小时就到达泉州了。 让这些百姓一步步走,走完这两千里路,得走到那一天? 还好,海客们替他们搭建了草棚,还留下大量粮食,否则这一万百姓闹将起来,杭州现在就乱套了。 王桓看到这种情形,劝了文彦博大半天,杭州是不指望了,现在天气还没有凉下来,正正好,再晚,天气一冷,那就会出大事了。因此劝文彦博从杭州抽出一些钱粮资助,再派一个向导带着他们去泉州。 虽然一万人不算少,但比密州港那密密麻麻的移民强吧。 那么只要几万贯钱粮,这些百姓也就主动南下了。 然而文彦博很不悦,几万贯钱哪,当真是几万文钱,当真不是民脂民膏,为何送给去彼岸的人!用了一个彼岸为理由,将王桓打发了。 王桓心中讥讽,几万贯钱是不少,但不过是你一年薪酬罢了,当真比近万条性命更重要?就是去了彼岸,他们不是宋人哪? 不过他也无奈,因为他也没有权利管这件事。 于是开始调查,李家二郎被海客掳走,不过杭州还有一些证人,如秀秀,以及几个围观的路人。 很快王桓就查出问题,打肯定是打了,而且那名家奴确实被揍得不轻,不然也不会让其他人扶着回去。可问题是秀秀所在的院落离李家足足有四里多地,如果脾脏打破,就是扶着,也不可能扶回去的。 王桓还没有回来,只是将这些看到的听到的查到的,逐一写下来,用特脚递,送到京城。 不提命案本身,文彦博对这些移民的态度,就是一个大问题。 另一边韩晋卿与杨畏也到了密州港。 两人先是目瞪口呆,不是迁徙百姓的数量,而是泊在港口那几艘六面主帆的超级大船。 中国古代最大的木船达到多少吨位,这可能是一个谜面了,因为船只一旦达到一千吨以上,罕有海难事故,所以后人打捞上来的沉船多是几百吨,传说中的郑和宝船究竟是多大,王巨也不清楚。 不过后来欧洲许多木质海船吨位都超过了两千吨。 但那是第一次工业革命后的欧洲海船,各方技术更加成熟,因此这几艘两千多吨的海船,对两人都产生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不过想一想它们的寿命,两人叹了一口气。 文彦博敢胡来,他们不敢,主动上了船,开始调查。 其实根本不是范纯仁所想像的那样。 开始时确实是用武力将几人绑架上船的,但船离开后,各自分开,关在一个密封的小黑屋子里,也没有说是去密州的。 几人关了禁闭,又以为船是驶向彼岸的,因此第二天,没有用任何刑罚,一五一十全招供了。 甚至连李家二郎做了多少不法之事,全部一一说了出来。 得到供状后,海商们才气不过,上来拳打脚踢。 但这个动武力是在招供之后,与严刑逼问,没有半点关系。或者禁闭……在这时代,谁能知道小黑屋子的厉害? 韩晋卿又亲自审问,还是如此,基本上这就是所有真相了,于是将经过写了下来,用快马送到京城。 好了,最大的难题来临了。 第764章进京 范纯仁如同被棉花塞住了嘴巴。 他想说,可不敢说。 那个牛鬼蛇神,太梗人了。 虽然他不知道具体的含义,但鬼神本来就是儒家不愿意多说的话题,况且还沾到牛蛇二字。 王巨说道:“陛下,请下诏,将李二郎与那几名家奴在密州就地处决。” “有些过重吧,”谢景温道。 “我知道,罪当死者只有李家二郎与那两个帮凶,然而你可想过张睦的身份?彼岸是无意立国,如果有意立国,他相当于我朝各种提举司的提举使。用几条宵小的性命,也换不来张睦的冤斩!” “而且就是这样,彼岸诸海商们的愤怒也不会平息。因此朝廷还要刻意下诏,六个相关的州府(密州、杭州、秀州、明州、泉州、广州)与朱崖军,如果是彼岸海商发生类似的案件,必须经过刑狱司复查才能判决,若是案情重大者,一律上奏于朝廷,由朝廷相关诸司覆奏,才可以判决,以免发生类似的悲剧。并且臣闻张睦有两子,朝廷可以赐予其一些七八品的职官,再给予一些抚恤,以此来平息海商们的愤怒。” “那么文公怎么办?” “他不能再呆在杭州了,可将他迁于池州。” 池州多山,虽位于沿江地区,但经济也不是太发达,因此银行司第一批行务,并没有选择池州。 不过池州位于长江,适宜居住,如果文彦博真的信佛,哪里离九华山也不远,去慢慢朝拜地藏王吧!但有一条,不能让他回到北方。 其实也不算太过重的处罚。 但还有人认为判得过重,判太常寺曾巩说道:“太保,这有些重了吧。” “重?曾子固,如果你能在二十年辰光里,拿出一亿之贯捐助给朝廷,我可以向陛下请求,赐你子孙后代免死铁券!” 文彦博地位特殊,但再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呢? 实际不仅赵顼知道,有消息灵通的大臣也知道,尽管为王巨而愤怒,但海商们仍资助了章楶许多钱帛物资,不提这庞大的金银数量,就是前些年,从旱灾时的捐粮,再到王巨在两广路,以及后来对章楶的支持,这个数量综合起来,就十分吓人了。 况且非是捐助,还有市舶司的抽解,内库的榷香。 以前彼岸商贸未发展起来,市舶司的抽解并不多,尽管内库榷香也有收益,但是在内库,大臣不清楚。 直到彼岸海贸发展起来后,市舶司的抽解才正式壮大起来,逐步超前青苗法的收入,木棉司的收入,快要与整个榷盐收益相媲美了。 况且还有银行司呢。 王巨又说道:“正因为他们对朝廷有着巨大的贡献,因此遭遇到这样的冤枉,心中会更加不平,即便这样处理,我还要去密州亲自安慰。” 曾巩只是文章写得好,政治上作为并不大的,既然王巨这样说了,况且还有一个一亿多贯呢,想一想赵顼才即位时,看到一亿多的赤字,心情多憋闷吧。 这是一个国家的赤字,而彼岸一亿多贯,只是近千海商的捐助,两者是何等的悬殊。 因此曾巩乖乖地退回班列,不再作声了。 王巨去了密州。 实际大家心中确实憋着火。 王巨看着眼前几十个人,大多数都认识,其中还有几个人是他的亲信。 他说道:“文彦博是巨擘,就是有意误杀张睦,都不好处理。这也是宋朝的制度……所以未来宋朝必将灭亡,我在彼岸对官员做了种种限制。” “那为何我们还要帮助宋朝?”刚从倭国回来的陆乐平不解地问。 “得全,你应当看一看冉闵传,民间有谚,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内部再不和,也是内部,其他种族不会因为我们内部不和,而将我们当成不同的整体,除非利用极个别人做他们的走犬。” 王巨前世的一些香蕉人可能不知道,他们整天反华……然而正是因为随着天朝的越来越强大,他们的地位同样随着在异国提高,并且强大到一定地步,再也不会出现红色高棉与印尼那样的惨案了。 还有一些绿绿、灿灿,当真美帝倭人英猪们,将他们看成人哪,实际在他们心中这些绿绿灿灿们只是一个笑话,不过利用他们颠覆天朝罢了。真的天朝颠覆了,这些人的下场或子孙后代必然会更惨,且看伊拉克、叙利亚! 国家有多重要,可以问一问五胡乱华时的中原百姓,可以问一问元蒙南下的中原百姓与巴蜀百姓,可以问一问张献忠时的巴蜀百姓,清朝入关时的巴蜀百姓,扬州百姓,嘉兴百姓! 王巨继续说道:“虽然我不能将宋朝根本的弊病纠正过来,但这几年的作为,就是未来某个政权最好的示范,况且还有彼岸可以借鉴。这个说来太长了,长得我们都不能想像。但眼下这一百年,彼岸实际是寄附在大宋身上,才能得以成长的。不仅是迁徙的百姓,还有市场,没有大宋这个市场消化,你们认为彼岸能不能繁荣?还有,就是物资。如果宋朝将市舶司关闭起来,宋朝仍能生存,只是经济上会吃紧一点罢了。然而彼岸离开了宋朝的物资,会产生什么影响?当然,一百年后,也许将更遥远的那两块大陆开发出来,就不需要宋朝各种物资支持了。但如果眼下不纠正,你们认为宋朝还能平安存在一百年之久?” “这个说得有些功利,再从另一个角度分析。如今你们也知道这个世界之大了,除了汉家文明之外,还有天竺文明,大食文明与欧洲文明,这些都是先进的文明。除了这四大文明之外,还有一些文明,如遥远彼岸那种文明,南海诸国的文明。文明不同,生活方式不同,致命的连人种都相差很大,象大食南部那些真正的黑色人种,以及彼岸少数棕色人种,以及欧洲的白色人种。如果我们这个族群不强壮起来,而是等着他们强壮,会发生什么?所以眼光得放长远一点。” “太保,我错了。”陆乐平低下头。 陆乐平也没有什么错,如果不是大手指,谁能想得那么长远呢? 就象潘美灭掉南汉,然后对南汉的弊病进行一一纠正,接着发现一件奇怪的事,为何南汉国政昏暗到这地步,财政还能支持,结果就发现了广州市舶司。 实际广州真的有些悲催。 不仅仅后世黑蜀叔们的争议,比如唐朝,看到唐朝衰败,这些大食商人与黑蜀叔们将广州霸占,胡作非为。 结果让黄巢一一剿灭了,可能这是黄巢一生中对中国唯一的贡献。 王巨以前还用此比个例子,我们用好心待人,但人家未必会感恩,会用好心待我。 就如西夏,就如这些大食商人。 其实宋朝商人到了大食那边后,同样也成了乖孙子,那可能会象宋朝这般热情招待哦。 直到彼岸组成了庞大的船队,船队上又有大量武装水手,这个局面才逐步改观。 当然,这些非是潘美所知道的了,他只看到市舶司的重要,因此提议对市舶司重视并保留,而且改革了相关的税赋,这就成了以后市舶司的主要政策与赋税。 但自从潘美过后,这么多年来,那么多精英,几乎就没有一个人看到海外贸易对宋朝的重要性。 即便南宋时海外贸易那么重要,也没有得到士大夫的认可。 否则那来的明朝封锁大海之政策? 王巨又问:“那边银矿如何?” “又找到一个银矿,不过储量正在考察,但有一件事,太保,因为银矿之利润,许多贵族蠢蠢欲动,同时倭国天皇向我提出请求,让他的使者,随我的海船来大宋拜见大宋天子。” “他们乱就乱,如果真乱掉,我们还能用武器换银子木材呢。但有一条切记,他们可以乱,我们只能交易,也能出售武器,但不可参与其中。还有,各种技术,特别是造船技术,不得向倭国公开传教,否则不管是谁,杀无赦。那怕是杭州的商人,也要杀之!” “行。”陆乐平答道,在宋朝境内不可以随便杀人的,但在大海上或在倭国,杀了也就杀了。 “至于倭国派使者过来,就让他们过来吧。” “然而他们是天皇,我们是天子……” “计较这个干嘛?不就是一些虚名吗,没有那么重要。不过这些倭人确实不是好东西,因此我让你们大肆贩运木材,他们是岛国,一旦森林大多数砍伐了,水土恶化,就不宜生存了。” 至于出兵的什么,王巨根本就没有想过。 然而这一条却是真正的釜底抽薪之计。 陆乐平又叹口气:“再过几年,张睦就可以分红了。” 现在彼岸收入,除了安置移徙百姓,或用于投资、研发,或用于农田水利建设,余下一起变相地捐给宋朝。 但随着百姓数量的增加,税赋的完善,各市收入基本都能保障其支出。而且几年后,也不用再捐助宋朝了,那么这个庞大的商业机构就会产生非常惊人的收益。 那怕王巨会陆续将一些坑矿产业拍卖给私人,一年收入也不会低于五百万贯。 以张睦的功劳,那么一年最少可以分得近千贯,再加上他本人的薪酬,一家人就可以迅速进入大康水平。 可是没有等到那一天,就被文彦博给杀了。 王巨低沉地说:“以后重点培养他两个孩子吧。” 宋朝赏的职官,只是王巨在打马虎眼,彼岸根本就没有当作一回事,但彼岸讲究的是“三公”,根本就没有什么重点培养的话,这也是王巨破例的补偿了。 王巨又嘱咐了一番。 其实王巨临行前,又重新做了安排,先行设置了四个首府,一个在吕宋岛,一个在鸟头半岛上的狐市,王巨记不起来这叫鸟头半岛了,不过这里有一个形状象狐狸的海湾,还有一条小河,于是在这边置了一个安置点,命名为狐市,这个海湾也命名为狐狸湾。另一个就在约瑟夫波拿巴湾,但也不叫约瑟夫波拿巴湾,而是叫沼泽湾,虽然这里多沼泽,但主要还是水,有水才能容易生存,因此经过数年改善,这里同样出现了一个庞大的安居点,然而最讨厌的不是这里天气酷热与蚊虫多,而是鳄鱼,好在去了彼岸的百姓是全民武装,没有让澳洲鳄形成大的危害,反过来形成了一些小规模的鳄皮产业,因此这里命名为鳄市。 只有最后一个首府引起了一些争议,大多数人想将首府定在丰市,然而王巨害怕朝廷听闻后,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也定在了温市,并且将它定为彼岸未来全国的首府。 另外又授命黄良为临时“总统”,赵度为临时“总理”。 当然,现在一切还没有稳定下来,依然在摸索着这种新制度的利弊。 包括这次建制,同样也属于一种试验。 王巨嘱咐完了,返回京城。 其实也不算过份的处理,顶多说杀了几个为非作歹却不当死的李家家奴。 然而问题不在家奴,还是在文彦博身上。 他在回京,另一群人在进京。 富弼、司马光、刘几、程颢……还有安焘,不仅这十几名德高望重的官员,还有两百多名乡绅贵贾,浩浩荡荡地向京城进发,“为民请命”了。 第764章进京 “太保,他们进京了,”王巨刚回到家,韩韫就说道。 “好。”王巨脸色平静地点点头。 韩韫却是一脸的兴奋,与陶青他们不同,因为韩韫一直未离开宋朝,他关注的重心也在宋朝。接下来乃是最关健的一战,战胜了,不能说从此以后海阔天空,但困难要小得多。 如果战败……皇上还继续想搞平衡,那就前功尽弃了。也不是不可能,而且时间越久,赵顼想重新搞平衡的可能性就越大。除非进入王巨去陕西的倒计时,但就是去了陕西,赵顼说不定担心王巨手上兵力太多。总之,这两个三年时间很微妙,时间短了,王巨完不成任务。时间长了,赵顼猜疑心就会超过容忍心。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件事爆发得越早越好。 所以它就爆发了…… 因此韩韫表情非忧反喜。 王巨略略洗了一把脸,去了中书。 老王问:“子安,事情办得如何?” “还好吧,”王巨答了一声,又说:“王公,我要去见官家,回来后我再将详细情况说一下。” “行,不过富公他们带着一大群主户前来京城了。” 这一群人进京速度很慢,特别是富弼,年老病弱,因此从洛阳就象蜗牛爬行一般,以无比缓慢的速度向京城进发。但这些人也无所谓,正好,一路大摇旗鼓,顺便将事态闹大。 此时这些人才刚刚抵达郑州,不要看郑州离京城很近,但没有三四天,他们是不能到达京城的。 不过对于王巨来说,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如果王巨未回京,这些人就到了京城,王巨种种安排必然很仓促。但现在就可以从容地安排,不过这关健的关健,还是赵顼的想法。 王巨说了声:“王公,我知道了。” 随着,他面见赵顼。 赵顼问:“王卿,海客们可有异议?” 如今朝堂两件事大家都很关心,一就是富弼率领一大群致仕的老臣,以及两百多名乡绅进京“为民请愿”。另一件事就是海商有没有平息愤怒,不是尊重海客,而是尊重海客的银子! “还是有些不满意。” 赵顼有些沉默,王巨“折中”处理,他也同意了,实际这个折中不可谓不重,不管怎么说,文彦博身为大宋最顶级的士大夫,如今仅是一个池州的知州,若非如此,富弼岂能率着一大群人进京鸣不平? 王巨似乎猜出赵顼的想法:“陛下,有很多事,臣也不敢说,比如刑不上士大夫,其实祖宗都斩杀过一些不法的士大夫,不但祖宗,彼岸也处决了两个严重不法的干部,三名干部流放处罚。因此双方的世界观不一样,对于我朝来说,将文公贬为池州知州算是很重的,但对于彼岸来说,这样的处罚却是不痛不痒的处罚。因此臣就号召,以后着重培养张睦那两个孩子,这才平息了他们的怒气。” “这样就平息了?” “祖宗说齐人,现在渐渐演变成一个口号,彼岸执行的却是真正的齐人,所以提出三公,不管是谁的子女,都不会有重点培养或者刻意善待二字。臣提出着重培养,那是破例之举了,不然如何平息他们的愤恨?” 这样就平息了? 赵顼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不由他不相信,且看那些干部部守则吧。 其实这就是彼岸新政策新思想的作用,现在彼岸还尽量封闭着,一旦王巨重新回到彼岸,则会主动放开交流,那么到时候这些新思想新观念,就会对宋朝百姓产生强烈的冲击。 但现在为了不让赵顼产生更多的联想,王巨也没有多说:“陛下,民间说,惯子不孝,肥田养稗稻。祖宗想善待士大夫,是想让他们更好地报效国家。然而善待过头了,于是士大夫不是想如何报效国家朝廷,而是无法无天。” 这只能私下里与赵顼交流一番。 如果当面说出来,王巨则会成为士大夫的公敌。 “此外还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彼岸又从倭国找到了一个银矿。” “哦,”赵顼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不过因为银矿之利,倭国有许多贵族垂涎,包括倭国天皇,所以他向海商们提出请求,让他们的使者搭乘海商的船只,出使我朝。” “倭国皇帝不能节控之,难道倭国如唐朝的藩镇割据一般?” 对倭国的古历史王巨也不大清楚,不过根据手下的禀报,大约地了解一些,他说道:“也不全类似于藩镇割据,大约介于藩镇割据与南北朝的门阀制度之间,倭国中央有一定的集权与控制权,但各个贵族也有自己的独立权,同时豢养了大量武士,或者这么说吧,类似于安史之乱前的唐朝。所以我一介嘱咐彼岸的海商,可以参与寻矿采矿,但不用去控制这些坑矿,银矿挖出来,冶炼好了,用我朝的商货与交换。那么无论这些贵族为了这些银矿打得头破血流,不会影响海商交换金银,相反,不管是谁控制了这些银矿,只会想办法加速开采,以便迅速地敛得更多的财富。” “王卿,祖宗家法也不是一无是处。” “陛下,我朝现在已经不再是祖宗家法了,无论太祖太宗,看看边境重臣,有几个是士大夫?”王巨反驳道。 对武将权利是得要节制,但得有一个尺度,其实从宋太宗时起,就越来越矫枉过正,最后直接用士大夫担任三军主帅。就象永乐城,宁愿相信纸上谈兵的徐禧,也不愿意相信种谔。 如果不是这样,以种谔与高永能的军事才能,最少不会惨败到那份上。 “陛下,难道你忘记我恩师所写的《爻变》吧,”爻变一写因时调节,二就是写这个分寸尺度,赵顼默然,王巨又说道:“不过彼岸商人们担心一件事,他们说倭国称天皇,而陛下却称天子,如果冒然将他们带到京城,说不定就会有人利用这件事弹劾海商。” “朕难道连隋炀帝也不如(隋朝时,倭国派小野妹子出使中国,国书上说日出之天子致书日没出天子,将隋炀帝气坏了,但当时隋朝用兵高丽,无暇他顾,于是大臣们改成东皇帝致书西皇帝。隋炀帝本人则说,蛮夷书有无礼者,勿复以闻,如果以后还有类似的无礼国书,就不要交给朕看了,免得恶心。然而隋朝不久真的日没了,但倭国迅速从中国与高丽吸收到充足的营养,由落后的奴隶时代迅速迈进到封建时代。这一条也是王巨不得不承认的,人家接受先进文明的魄力。或如南海诸国,同样很早就与中国交流,然而不愿意学习,所以一直很落后)。” 其实王巨也无所谓。 一旦银行司开业,建筑业会迅速繁荣,那么对木材会更加渴望。 再加上他的诱导,未来倭国水土迅速恶化,那么以后就不足以为害。 不过得说清楚,不说清楚,还真会有人做文章。 说清楚了,就是有人做文章,也不能摇动赵顼想法了。 赵顼坐直了身体,忽然问:“王卿,朝廷能否派出与倭国直接交易?” “这个嘛,陛下若有意,最好与诸臣商议一下。”王巨没有表态。 说不行吧,赵顼不悦。 说行吧,根本是不可能的。 非是船舶技术,如果朝廷需要,王巨可以交出这些更先进的造船技术。 但后继的问题会有很多,比如造船成本,想要国对国的贸易,那最少需要几十艘甚至上百艘的大型海船,这些海船每艘造价都在几万贯。 大伙会不会同意拨出这个款项? 再者,这非是偶尔出使高丽,一旦成立,那就要派出许多官吏管理,谁愿意长年累月飘在大海上? 不说其他的吧,就说硫磺,随着火药需求量增加,现在每年宋朝都要向琉球国购买惊人的硫磺,然而因为没有愿意在船上主持,依然委托私人船只购买。 还有,倭国能向宋朝提供的商货种类很少,只是现在因为王巨的推动,才用木材与银子,拉动了双方的贸易,但为了换回这些木材与银子,海客们从宋朝带去的商货五花八门,换成朝廷来主持,有没有这个能力与灵活性? 但赵顼说了,也说明他不大想将这条银子之路完全控制在彼岸一群海客手中,因此王巨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若是朝廷有意,可以派几人先行上船,学习观摩。” “也是,”赵顼同样醒悟过来,然后说道:“王卿,富弼他们率着一大群乡绅进京……” “陛下,臣知道了,这次觐见陛下,主要就是为这件事而来的。而且臣家中的傔客韩韫听到此事后,立即派人暗中调查,结果查出许多有趣的事。” 王巨又说了何谓有趣的事。 赵顼愠怒道:“难道富弼不知?” “这些乡绅也不完全是高利贷商人,有的商人是因为朝廷即将齐商税,所以对我对银行司产生了痛恨之心。虽然这些乡绅一向不交纳商税,但平时素无大的恶行,甚至在洛阳名声比较好,所以才蒙蔽了富公。” 总之,王巨这个评价还是很公正的。 王巨又说道:“富公这一举措能谅解之,然而却不能轻恕之。银行司筹备了两个月有余,即将到了发行之时。陛下,它最大的关健是什么?百姓认可。这非是朝廷以前发行的交子,数量不多,多是用来商贸往来,罕是给百姓使用的。但银行司的新绢交数量庞大,是给所有百姓使用的。因此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导致百姓不认可,银行司危矣。不仅银行司前途未卜,发行绢交的巨大成本也无法收回。” 这可不是一个玩笑。 一新贯交子成本平均得要七八百文,几千贯新交,成本同样是几千贯钱帛。 若是出了差错,赵顼哭都来不及。 这一说,赵顼终于紧张起来,道:“王卿,如何面对之?” 不能将富弼等人抓捕起来吧。 要知道这是宋朝,非是大搞文字狱的清朝。 “臣有一个妙策,不过需要陛下恩准。” ………… 富弼一行在万众瞩目下,来到京城。 他们刚到京城,就被小黄门隆重地迎到驿馆。 随着又送来美食,并且还派来两名御医替富弼把脉,富弼带病在身,不能在驿馆里出事啊。 不过这些人也没有多想,由老富带领着,朝廷敢慢怠吗? 吃饱了喝足了,富弼休息,刘几与范镇要外出,走到门口,被侍卫拦住,侍卫小心地说:“刘公,范公,朝廷有令,诸公与诸乡绅们进入驿馆后,不得随意外出。” 范镇一下子就火了:“朝廷让你们将我们关押起来?” “不是关押……就是委屈几天。” 范镇更来火了,就要往外强闯。 这时王巨骑马来到驿馆,看到这情形说道:“刘公,范公,随我进去。” 然后将马交给侍卫,强行拖着刘几与范镇,拖到驿馆里。 “王巨,你要什么?”司马光看到这情形,勃然大怒了。 王巨看着这几名耆老,说道:“诸公,陛下这几天偶染风寒。但新交发行在即,因为你们到来,京城谣传纷纷,给新交带来不好的影响。” “那为何不取缔之!”程颢吼道。 “取缔?程颢,你要知道朝廷为了新交花费了多少钱帛?究竟如何,等陛下康愈后,你们向陛下申诉吧。不过在这段时间内,你们先委屈一下。这也是我下的命令。” “你有何权利下令!” “因为我是宰相,如果你们认为我过份的话,等官家康愈,向官家投诉。不过这几天内,如果你们外出,与党羽患通,蛊惑人心,破坏国家大计,休怪某无情了,那么等候你们的就是开封府大牢!你们说某是屠夫,某未必是屠夫,但对于你们,某愿意做一个屠夫!” 第766章天机 “你,你……”程颢差一点气疯掉了。 王巨又对门外的侍卫说:“陛下略有小恙,暂时不能接待这些人,不过这些人当中,有的人颇喜结党营朋,因此务必将禁止他们外出。如有谁违反朝廷诏令,一律押向开封府大牢,就连富公也不能例外。” 几名侍卫愣在哪里不敢回答。 王巨又说道:“你们还记得伐夏惨败与永乐城惨败吗?” 足够了。 正是这些人结党营朋,找到王巨把柄,将王巨逼走,直接导致两场惨败,六十万人被西夏杀害。 最大的牺牲群体就是这些将士。 几名侍卫大声说道:“喏。” 富弼这时也过来了,他说道:“王子安,你想做什么?” “富公,我再说一遍,陛下有恙,不易接待你们,先行委屈几天,但非关押,有富公在,谁敢关押你们?请富公谅解。” 王巨说完,便骑马回去了。 刘几几人差一点要跳脚,司马光却冷静下来,说道:“那我们就委屈几天。” “司马公,为何?”一名洛阳的乡绅问。 “这里是驿馆哪,而且他将我们关押得越久,天下抗议声就越大,”司马光说。 宋朝京城驿馆有两个作用,一是接受外宾,不过远不及唐朝的四方馆了,要么就是辽国每年派使者来上两三次,但只呆几天便回去了。至于西夏使者,三四年也未必会来一次。 原先余下的,就是交趾与大理使者了,那来得更少,尽管宋朝在大渡河备下驿站渡船,大理十年也未必会派一次使者过来。还有高丽,那来的更少了。 不过驿馆还有一个功能,那就是接待安排进京叙职的外地官员,或者调任异地的官员若是经过京城,也会在驿馆里停留,因此驿馆里这些官员一直是常来常往,几乎从未有中断过。 但司马光这才发现,此时驿馆里一个官员都没有,无疑王巨将驿馆变成了一个大牢房,然而这能维持多长时间? 果如司马光所料,王巨如此激进的做法,迅速引起喧然大哗。 赵顼“有恙”,暂时不能理朝政,范纯仁带着几名大臣,直接闯入中书,向王巨责问道:“太保,你为何将富公他们看押起来?” “范右丞,我知道你与司马光等人有亲戚关系(范纯仁女儿嫁给了司马光长兄司马旦的小儿子,另外范纯仁与洛阳耆老会成员之一宋道也有着亲戚关系),但不能因私废公吧?” “我非是因私废公,试问,你将富公等重臣关押起来,当真不违朝廷制度?” “范右丞,何谓关押,天下有这样舒服的牢房吗,右丞勿得多言,几天后,我自会给你,给你们,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什么交待?” “范右丞,我说得那么清楚了,只要你们再等几天,或者你能左右中书的诏令?” 范纯仁问一问还是可以的,但王巨更有权不回答。 看着范纯仁离去,张璪摇摇头道:“这个范尧夫,真不识好歹啊。” 范纯仁能上位,无外乎就是王巨所说的那四个第一,军事才能章楶,理财薛向,育人张载,操守范纯仁。 然而现在重臣中,范纯仁却带头处处与王巨做对了。 王巨笑了一笑。 其实范纯仁还好啦。 之所以王巨一直对范纯仁保持着克制的态度,有三个原因的。 第一个范纯仁作风清廉,如今士大夫之奢侈的作风越来越严重,需要一个表率,在作风上,范纯仁无疑可以做这个表率。 第二个原因,王巨向赵顼要权,赵顼也承诺给王巨权利,但切莫当真啊,如此,之前他就不会刻意面见赵顼,请赵顼支持了。某种意义上,朝廷有一个反对派头子,对王巨未必有害的。但这个反对派切莫将司马戏光弄上来,因此心机不那么深,手段不那么激进黑暗的范纯仁,就是最好的人选。 第三个原因则更深了。 记得前世他翻看这段历史时,最多的说法,就是因为政治手段不同,而产生的分裂。 这个说法只说对了一半。 开始时是这样的。 新党认为国家弊病严重,就象一个重病患者,不用虎狼之药,就会迅速病入膏肓。 但旧党则认为不妥,司马光说治天下如居室,坏则修之,非大坏不可更造。富弼说如人大病方愈,须用粥食药补理。文彦博则认为以静重为先。 开始时不好说那一个是对的,那一个是错的。 从观点上王安石是正确的,宋朝产生那么大的赤字,连大旱,国库都拨不出钱粮赈济,而是强行将灾民打发回各州县,让其自生自灭,其他的弊病更是多如牛毛之数。 到了这份上,居室已经大坏,不得不更造了。至于所谓的大病方愈,愈在哪儿? 但是王安石为了填补赤字,使国家财政产生盈余,以敛财为主,而非是治病为主,所以变法中产生了许多不好的现象。本来到了元丰年间,财政不那么紧张,可以象富弼所说的那样,大病方愈了,须用粥食药补理。也就是可以慢慢调控,将激化的矛盾缓和。可西北两次惨败,一切化为泡影。再加上某些人有意地误导,所以洛阳百姓才呼司马光为真相公。 再从旧党角度分析,象文彦博与富弼等人,都经历过庆历新政失败,因此心路都象宋仁宗一样,以微调为主。这个想法能理解,可事实证明这条路同样是一条慢性自杀之路,就象那赤字,实际从宋仁宗晚年就开始积累了。 不是他们不知道,知道,变得好那是最好不过,变得不好,就会更麻烦,可事实是王安石的变法,让他们失望了,所以反对声音越来越强烈。 另外从他们个人角度来分析,因为宋仁宗晚年身体不好,几乎真正成了“无为而治”,导致顶级权臣在这种局面下迅速得利,就不要说宋英宗这个浑球。 王安石许多变法,则就是针对这种情况而去的,比如打压高利贷,团行的垄断,权贵外戚对京城物价的控制,强行向权贵豪强摊派免役钱、青苗贷,作为既得利益者,当然很排斥了。 然而变法开始,手段还不那么惨烈,就是文彦博那时有着私心,但多少还想着国家的。随着一条条新法推出来,朝堂终于变了味道,为了打压对手,无所不用其极。比如文彦博、司马光、程颢、杨绘……至于国家的啥,早抛在了脑后。 因此王巨也渴望着温和派能一一上位,无论是新党,还是旧党。 这样的残酷政治斗争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包括他自己在内,尽管他的手段更黑暗。 王巨回到家中,将韩韫叫来问:“蔡京在陕州如何?” 安焘背水一战,不顾朝廷制度,从陕州带着乡绅来到洛阳,又从洛阳来到京城,然而陕州政务不能不管,特别是陕西现在缺少粮食,朝廷正向陕西调派大量粮草之时。 于是王巨将蔡京调到了陕州担任新知州。 明面上是如此…… 韩韫答道:“此人才干无法想像,仅是一天时间,便让陕西上上下下所有官吏服服贴贴,而且李侍郎那么大的动静,居然没有半点风声传出来,这种手段是何等了得。” 王巨苦笑,他让蔡京去陕州,也是不得己之举。 实在找不到好人选了。 至于蔡京的才干,那是无用质疑的。 现在只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机会,就被蔡京立即把握住了,恐怕这一役后,蔡京就真的脱颖而出。 自己是不是算饮鸩止渴呢? 赵顼这一病不是几天,而是整整病了十几天,当然,富弼等人也软禁了十几天。 刘几等人气得差一点吐血,倒是司马光成竹成胸,说道:“刘公,勿要担心,时间拖得越长,对那小国贼越不利。” 好象是如此。 拖了这么多天,就连对王巨不那么排斥的苏颂也恼了,带着一群官员来到内宫大门前,拍打着宫门,要求见赵顼。 如他们所愿,赵顼让他们进去觐见。 不过苏颂刚要说话,就被赵顼摆手制止住,说道:“外面的情况,朕很清楚,传王子安觐见吧。” 苏颂等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看王巨进来说什么吧,或者说他有什么可交待的吧。 一会,王巨带了进来。 然而君臣二人说了几句苏颂听不懂的话。 王巨进来说:“参见陛下,外面已经准备妥当。” “那就好。” “陛下,地点是于大庆殿,还是宣德门外广场之上?” 宋朝有两大朝殿,常朝是垂拱殿,大朝是大庆殿,此外重大庆典,或者接待辽国使者,也是在大庆殿,同时大庆殿也是宋朝皇宫中最大的宫殿,因此宋朝又将它当成了殿试的场所。想一想,多的时候近千举子,一人一张桌子,并且为了防止抄袭还要相互隔开一段距离,除了大庆殿,那一个宫殿能容纳得下? 不过有一条,实际大朝会很少会议事的。 人太多了,想一想有多少京官吧,只排成东西两排,得排多长,前面说话,后面根本就听不到。况且站在后面的低层京官,又能说什么? 因此议事最多的还是常朝。 那只是朝会,如果平时皇上召见大臣问事,以前多在垂拱殿,或者垂拱殿旁的便殿,偶尔也会在迩英阁等场所。 不过后来制度又重新改变了,原先大庆殿边上还有两个朵殿,是供皇帝举行仪式前的休息场所,然而两个朵殿就太浪费了,因此拿出一个改为延和殿。 到了赵顼手中,便将它当成了平时传呼大臣问事的地方,又为了私密,于延和殿便上再盖了一个更小的便殿。 所以宫中最大的地方便是在大庆殿内。 至于宣德门外广场则更大了。 不过苏颂莫明其妙,这说的是什么呀! 赵顼沉吟了一下说道:“事关大臣体面,放在宣德门多有不雅。” “那就放在大庆殿内。” 赵顼继续在沉吟。 “陛下,一劳永逸也,百年后,子孙后代必以这一天陛下的举措为荣,非是有损大庆殿之英名,而是大宋中兴之证明也。” “那就这样吧,苏卿,你们也散吧。” 这都是什么与什么? 苏颂一头雾水地与王巨一道离开内宫,出来后拉着王巨的衣袖:“你与陛下说什么大庆殿?” “苏侍郎,你都打算在皇上面前说我的坏话了,我为什么告诉你。” 王巨就赤裸裸地说出来了,苏颂目瞪口呆。 但王巨根本不是生气的样子,不顾体统地搂着苏颂的肩膀,问:“苏侍郎,咱们没过节吧。” 这句话是一个顶级大臣能问的吗? 苏颂被王巨弄得哭笑不得。 王巨这才正色说道:“苏侍郎,我再问你,银行司与青苗法相比,那一个更好?” “银行司无疑弊病更小。” “富公等人赴京,无非就是反对银行司,反对齐商税,直接的诱因则是文公被贬到池州。但当时情形危急,如果我不迅速将这件事处理,海商船队南下,明年不再回来了,又怎么办?两相平衡,只能如了。我做得过不过份?” 如果站在这个角度,王巨做得不过份。 但终是文彦博唉! “其实文公之事,真的很好办,主要是现在海商们憋着气,等他们气消下去了,如果大家真的认为文公委屈,再可以提升嘛。就象当年我在庆州多少有大功于社稷吧,可最后结果呢。然后我去了泉州,难道与朝廷憋气不成,还不是照样替朝廷效力。关健文公这件事只是一个诱因,主要还是齐商税,让一些人不甘心,以及银行司对高利贷的冲击。” “富公非是那等人。” “我也没有说富公是那等人,可他受了许多人蛊惑,是否如此,很快你就知道了。如果在其他时候倒也无所谓,关健银行司马上就要开业了,绢交也即将向民间发行,在这个关健时刻,若听由这些人闹将起来,百姓眼界有限,难以甄别大局,那么必然产生恐慌。如果产生恐慌,对绢交不信任,会产生什么后果?所以我只有想办法化解了。然而这些人消息灵通,如果任由他们在驿馆里进进出出,相互串通,与外界联系,我也无法化解了。那么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苏颂忽然一机灵:“你是说皇上的病……” “天机不可泄露也,不过外面有人抹黑我,说我心狠手辣,屠夫,粗鲁,心胸狭小。但当真如此,就象范右丞,屡次与我为难,但我多会生过气?或如你,现在想在皇上面前说我的坏话,我有没有生气?苏侍郎,知道区别在什么地方吗?” 第767章控诉 “在什么地方?”苏颂好奇地问。 “如果我没有料错,陛下准许你开口,无非就是弹劾我不当将富公等人软押。” “正是。” “区别就在这里。然而我在庆州时,因为某些人厌战,我却战胜了,所以就想办法攻讦我,你说我会有何想法?这次银行司利国利民,因为打压了高利贷,所以就要抹黑我,弄垮银行司,你说我又有什么想法?这回你明白区别在何处了吧?我非是心胸狭隘,不接受别人的批评。但不能容忍别有用心、颠倒黑白的攻击抹黑。” “我在京城只有三年,不对,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不到三年,如果顺利,甚至时间更短,就会离开京城,前去陕西。我去陕西做什么,你是知道的。但为何现在不行?一是三军新败,士气沮丧,必须等士气恢复。二就是两次惨败,国家困窘,尽管国库财政还能支撑下去,但下面的百姓确实很困苦,特别是从京城开始,一直到长安。” 陕西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丁壮,农耕生产无疑受到了沉重的影响。 但那么多百姓那么多将士,得要吃得要穿,实际就是没有王巨的命令,朝廷也要调度大量粮草布帛前去陕西。 好了,自京城一直往西,百姓忙碌吧。 不要说免役,当真朝廷能给多少役钱? 这还是王巨多少有着辅助之功,如果换成另一个时空,这一带的百姓会更加困窘。 再加上刻意的抹黑,变法中确实存在许多弊病,因为惨败未来得及纠正,这才出现高滔滔让司马光为宰相,所有百姓夹道欢呼真宰相的一幕。 当然,如果司马光心胸再开阔一点,将熙宁变法中一些好的保留下来,弊病之处得以纠正,那也罢了。 但是…… 所以面对这情况,国内的恢复同样重要。 “其实时间真的很短,不过就是银行司成功了也不行,一个国家想要变好,不仅靠陛下,靠我,也要靠诸位一起努力,国家才能迅速变好。苏侍郎,这个时间不会太长,你能迅速看到的。愿意与我一起努力吗?” 苏颂含糊地说了一句:“谁不想国家变得更富强?” “那就好,”王巨松开手,向中书走去。 但他笑嘻嘻的脸色立即变得严肃,实际这个科学家同样与吕公著文彦博他们不清不楚,不过只要不过份,不求争取吧,只求继续这样保持下去,王巨就心满意足了。 另一边苏颂还是不解。 王巨只解释了软禁的原因,但与这个大庆殿有什么关系? 真相很快就出来了。 第二天非是朝会日,不过等官员全部到各部司当值时,一个个小黄门来到各个部司,传达赵顼口诏,让各部司所有官员一起去大庆殿。 没有正常的大朝会人多,比如一些不带差的散职官没有来,还有一些请假的官员也没有来。 然而人数也不少,足足五六百名文武官员。 但这次站班有些古怪,正常站班东西各一班,这次仍分东西站班,但不是一列,而是五列,也就是生生将五六百名文武官员分成两个长方形,各自宽五人,各自长五十几人。 而且太监带着他们,让他们尽量站得更紧凑一点。 还好,时光进入到了八月,如果在上个月这样站,又是这么多人,那会将人热晕倒的。 于是大家一起蒙头了。 老王纳闷地问王巨:“陛下想做什么?” 王巨冲中间努了努嘴:“这样临时站班呢,大伙基本都能听到中间人说话。” 现在都挤在一起了,至少东班王巨周围的大臣都听到王巨这句话了,大家眼中一些出现讶然。 原来这都是早准备好的……不要以为这样站班很简单,谁在前面谁在后面,谁在外面谁在里面,都有讲究的。 又有人忽然想起吕惠卿与司马光那次大辨论,不过相比那次,这次辨论规模不知大了多少倍! 有人小声地议论着。 赵顼也走了出来,诸臣恭声说,参见陛下。赵顼挥了挥手,道:“将富公他们带进来吧。” 一会,小黄门将富弼等人一起带到大庆殿内,包括那些乡绅们,当然,跟他们过来的仆役继续留在驿馆里。 王巨说道:“陛下,富公带病在身,可派人寻一软胡床过来。” 也就是软躺椅。 如果不是这十几天的软禁,富弼也许会领情,但现在嘛,富弼恶相胆边生:“王巨,莫要假惺惺。” 喝完后,一下子伏于赵顼面前说道:“陛下,老臣冤啊。” “富卿,你起来说话,”赵顼道,又向身边的太监低语了一句,富弼怒了,但今天这次辨议会持续很长时间的,老人家,你能吃得消么?因此还是让太监进宫去寻软胡床。 富弼站了起来,悲愤地说道:“陛下,老臣进京,然而刚到驿馆,就被王巨下令官兵,将老臣等关押在驿馆里。” 程颢也大声说道:“陛下,此子狂傲胆大,乃是千古未有,作为大臣,与大长公主私通,居然蒙蔽了陛下十几年之久,承蒙陛下宽恩,才再度启用,然只两个余月,又发生这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赵顼道:“停,停,你们一个一个地说。富卿,朕问你,这几天可有人侮辱打骂你们?” “这个倒没有,但王巨亲自来驿馆对我们进行了威吓。” “朕不是问这个,朕问的是这些天,你们在驿馆,有没有缺衣少食,或者其他类似的虐待。” “没有,但他居然不让我们出驿馆。” “如果仅是这一条,那不能怪王巨,是朕下的诏令。” “陛下啊……啊,你不能包庇这小子啊。”刘几急了。 “刘卿,朕让你们一个一个地说,确实是朕下的诏令,至于什么原因,稍后你们就知道了。这样吧,你们选出一个人,说出你们进京的目的。” 这时,太监从边上的朵殿,将软胡床拿来了。 王巨走出班列,伸手将它放在自己面前。 老富不要哎,那就摆在这儿吧。 不过富弼此时老眼昏花,糊里糊涂,皇上下的诏令将自己等人软禁起来的,这是什么意思啊。因此也不顾得王巨这个恶心的动作了。 司马光瞅了一眼富弼,富弼确实不行了,还是俺来吧,他走出来道:“陛下,由臣来说。” 赵顼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 其实在史上,赵顼虽不喜司马光,但也一直将司马光当成了一个重要的棋子。 然而因为王巨反复地洗脑,在这个时空的宋朝,司马光比另一个时空的宋朝更加悲催了。这个司马光就不知道了,但是勿用置疑,司马光不仅对变法恨到了极点,对王巨也恨到了极点。 司马光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劄子,开始弹劾王巨。 第一大罪状,就是将富弼等人软禁。 不过赵顼袒庇王巨,说是他下的诏令,司马光只好当场改变了,不是软禁之罪,而是第一天傍晚时分,王巨亲自骑马到驿馆对富弼等人进行恐吓威胁,不管怎么说,富弼也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吧。 当然,因为赵顼的袒庇,这一条怦击得不够猛烈。 不过也有部分大臣还是认可的。 为何,尽管现在八成大臣认为,朝廷真的需要王巨,但在一些老家伙心中,多少还有些不平衡,毕竟王巨虚岁才三十六岁。 而在宋朝论资排辈,依然有很大的市场。 并且不管是否是皇上下的诏令,王巨将这些重臣软禁了那么多天,也是不对的。 第二条罪状那就恶心人了。 祖宗之法说齐人,王巨也说齐人,但两个齐人一样么?祖宗的齐人只是为了缓和矛盾喊出来的口号,但到了王巨这里,却成了真正的相齐,士大夫与武卒相齐,父母与儿子相齐,天子与庶民相齐。没有尊卑之分,由王巨这样执行下去,国还是国么? 不要以为司马光是攻击王巨,实际这一条罪状大半是发自他内心的想法。 在他心中是极其重视名份尊卑的,所以《资治通鉴》从魏赵韩三国瓜分晋国开始修著。 同时也喊出贩夫走卒不能穿罗抹,这句让后人感到无比荒谬的话。 因此站在后人的角度,公正的评价司马光与王安石,不错,党争是从他们手中产生的,王安石性格很倔,变法确实有不少不好的一面,但心性上,王安石绝对是高洁的,用心也是良苦的,就是变法不好吧,也只能说王安石好心办了错事。 但司马光吗,除了《资治通鉴》外,几乎是一无是处了,当然,有可能李刚父子会很喜欢。 他是这样想的,然而加了士大夫与武卒相齐,父母与儿子相齐,天子与庶民相齐,岂不是更恶心人?不过还真让他说中了,王巨想推广的正是这种彻底的齐人,但在宋朝,却从未流露过。 因此许多大臣就在心中想,王巨真的是这种齐人吗? 包括老王也觉得过了,王巨顶多想的是齐税罢了,但就是齐税,他都不敢执行,执行的仅是齐商税,而且一再说了,不是绝对的齐,只是理论上的齐,也就是上层的权贵商贾稍稍纳一些税赋,以便给底层百姓与国家财政带来更多的生机。 不过有部分大臣却被司马光误导,如果真的这样齐下去,齐到最后,会不会真的出现士大夫与武卒相齐呢? 第三条罪状又来了。 永乐城之败,乃是朝廷穷兵黜武之错,与文彦博有何关系?莫明其妙地将三朝重臣贬到了杭州。仅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商贾,就将文彦博再度贬到了池州。 难道文彦博没有一个商贾重要? 司马光身后就站着许多商贾,但即便在宋朝,商人也是原罪。司马光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人也没有多少排斥,而且在他们心中,与文彦博相比,确实屁都不算一个。 实际上朝廷将文彦博贬到杭州,是有两个原因的,第一个乃是文彦博可能是刺相案的幕后指挥者,第二个正是他无孔不入的打探,得知王巨与赵念奴的隐私,逼得王巨远走海外,导致两场前所未有的惨败。 可是司马光偏偏当作不知道,刻意断章取义,用此弹劾王巨包庇海商。 第四条又来了。 文彦博仅是一个误判,如此重臣就立即贬斥。好吧,律法必须要公正,那么试问海商们痛打知州周浔,将一些寻找部曲的豪强子弟与奴仆捆绑在大树上敲诈勒索,恫吓宰相孙固,又将李家二郎与手下几个家奴绑架到船上,私刑逼供,为何朝廷置若罔闻? 第五条,自古以来,以德化育人为治国之策,然而朝廷却规劝百姓设法谋利,道德不存,天下百姓皆以利而熙熙攘攘,以后如何治理之? 如果不放在这里,这句话还颇有远见的。 就象王巨的前世,二长老改革,可是百姓思想放不开,下面的官员也弄不明白,因此提出不管是白猫黑猫,只要捉住老鼠就是好猫,用此活跃死气沉沉的大环境。 但是经济渐渐活跃了,就要重视道德宣传了。然而因为后面没有注意到这一条,许多人产生了拜金主义,社会风气也向不好的方向扭曲。 可是王巨推出银行司,只是想让国富民富,与道德有毛的关系! 难道有钱了,就一定为富不仁了! 如此,那么朝堂上这些顶级士大夫个个都是有钱的,那个个都是为富不仁了。 张商英以前一直在下面,听说过司马光的厉害。 但没有想到这么厉害,他嘴巴张了张,心想,这个老家伙真能编啊。 第五条,本来宋朝人口稠密无比,然而王巨却劝说百姓弃农从商,兴办作坊,粮食才是国家的根本所在,如果天下百姓一起不种田了,到时候吃什么? “停停停,”赵顼急了。 同样,不能说司马光说得不对,无工不富,无商不活,但无农则不稳,所以象美国这些发达的国家,那怕粮食每年不得不出口,还对农民实行财政补贴。 但问题是以宋朝可怜的工业基础,能侵占多少耕地哪? 赵顼根本想不到此节的,他想的是其他两个方面,可能是作坊侵占了一些耕田,不过王巨先是推广了棉花,马上又带来那种高产的粮食,那个玉米与红薯的什么,能保存的时间更长一点,要到明年春天才能种植了,但那个土豆因为保管不善,大多开始腐烂,因此切成丁,从王巨回来后就开始育种。并且赵顼还在御花园里抽出一分地,让太监种植观察,现在未到收获的时候,但看上去长势良好。 因此司马光这个弹劾根本是无从说起。 要命的是司马光手中的这个箚子有好几页厚,这才刚刚揭过第一页。 所以赵顼立即打断司马光的弹劾。 王巨就站在最前面,他冲赵顼摇摇头,示意赵顼让司马光继续说下去。 司马光又说下去了。 第六条,本来青苗法与民争利,引起天下人的反对,但那只是小小的青苗贷。如今朝廷为了谋利,居然用若大的银行司与天下百姓争利,这乃是千古未有之事! 第七条,王巨深受两代人君信任,然而胆大妄为,却与大长公主私通,蒙蔽了圣上十几年之久。 怎么又来了? 杀了人,说俺从此以后不杀人了,律法就不制裁了吗? 王巨若在彼岸,这事儿就揭过了,再说就是一提再提,能到彼岸追究王巨责任去? 但回来了,这事儿休想揭过! 第八条,第九条……一共是三十二条。 条条弹劾似是非是。 说没道理吧,似乎也有道理。说有道理吧,似乎又有些儿不对。 但王巨心中对司马光产生了更大的警觉,因为王巨想的就是真正的齐人,当然,这必须对特权阶级进行打压。 这个理论对于司马光来说,可能有些超前,但就被他敏税地抓住,好几条,就是利用这一点对王巨发起进攻。还别说,经他挑唆,有不少大臣在沉思。 无他,这些大臣同样是特权阶级! 但好在王巨提前与赵顼做了沟通,就是昨天下午,王巨下值后,还去了一趟内宫,与赵顼说了许久。不过这一条苏颂就不知道了。 因此这是有备而战,不然让司马光轰上三十二次,王巨同样会吃不消。 司马光终于将这个长长的箚子读完,赵顼看着他们身后的乡绅,问:“你们也是来弹劾王卿,弹劾银行司的?” 实际上这些商人地主们,被带到大庆殿,上面是皇上,左右是宋朝最顶级的大臣们,他们一个个都吓坏掉了。不过到了这时候,怎么办呢,只好说是了。 赵顼道:“不急,朕听闻你们一是来自河南府,一是来自陕州,请自己分成两班站好。” 两拨商贾列好队,赵顼看着陕州的那群商贾,向一个一脸大麻子,长相奇丑的人指了指:“你出来。” 那人走了出来。 “朕问你,你抗议王卿那一条。” 那人哆嗦地说:“就是司马公所说的那些。” “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叫风吉。” “风吉?”赵顼俯下身子,将边上桌柜的柜门打开,然后捧出一本本札子,又一本本地翻开,在其中的一本上,眼光停留下来,仔细地观阅着。 看后,将札子又放在这些札子的上面,举起手中的茶杯,一下子砸在风吉的脸上:“刁民,竟敢当着朕的面欺骗朕,欺骗这么多文武大臣!” 不过他的力气有限,砸得不厉害,随后茶盏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立即碎裂。 然而那个叫风吉的商贾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从裤脚冒黄水,大约吓得尿尿了。 PS:第765章是《软禁》,标题改不回来了,内容已经修改了,马上会显示,是发错了,各位,骚锐。 第768章反转(上) “陛下,”富弼本来站得腰酸腿痛,这一回忍不住,重新走上前道。再怎么着,你是皇帝啊,不是粗鲁的王巨,岂能在大庆殿上用茶盏子砸前来请愿的百姓? 王巨这才走出来,来到富弼面前说道:“富公,莫急,陛下为何发怒,马上你就知道了。 说着又将软胡床搬来,将富弼按着坐下。 别争这口气了,请坐吧。司马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富弼早站得吃不消了。 富弼无奈地坐下,还是不服气地问:“知道什么!” 王巨冲赵顼示意了一下,赵顼也冲身后的太监打一个手势,太监退下,一会儿,诸亲卫端上来许多矮板凳。 这也不成体统啊。 范纯仁走出来刚想说话,赵顼说道:“诸卿,因为这次廷会有点长,可能到二更三更,才能结束,所以朕破下例。” 大家都十分不解。 顶多就是司马光弹劾了,王巨再反驳,再长,能长到二更三更时分? 不过真到二更三更时分,这么一直站着,谁能吃得消? 于是一个个坐下。 然而大家迅速发现了意外,护卫们也搬来板凳让安焘他们坐下,不管如何,他们终是宋朝的大臣,但那些请愿的百姓,那就站着吧! 大伙坐下,王巨说:“陛下,诸位,刚才司马光说了齐人,我就先说这个齐人。” 经司马光诠释,那个齐人太恶心人了,也太容易迷惑人了。 因此王巨第一个就是说它。 “何谓齐,相齐,相等,似乎是有点那么天子与庶民相齐的味道,若那样,太祖太宗与赵普相公为何提出齐人?要知道蛇无头不行,国家没有领导,这个国家必然会动荡不休。然而问题出在哪里了?” “司马光,你修著了史书,上从三国分晋开始,下到我朝创立,同样讲述了许多朝代的兴亡。为何兴亡,似乎原因很多,外戚专权,宦官干政,君主昏庸,武将不法,但它们还不是秦汉隋唐真正覆灭的原因。当然,这些很重要,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导致国家政治不清明,再加上人口等因素,豪强兼并严重,百姓活不下去,揭竿而起,秦亡于民乱,汉亡于民乱,隋亡于民乱,唐亡于民乱,这才是几个王朝灭亡的真正原因。为何民乱,兼并!” “因此祖宗提出齐民,包括制订户等,越富者摊派的税赋越多,甚至承担力役,越穷者摊派赋税越少,甚至都没有力役。还有各个坑矿,起先也多由各地富人承负。” 这个制度真的很坑富。 唐朝是用罪犯挖矿的,但许多人认为不仁道,比如一些罪行轻可以改造的犯人,然而因为下了矿井,又是罪犯,胥吏不法,导致罪犯活活累死在矿井里。 因此宋初制订了一个制度,那就是交给这些富人承包,但不是现在坊场河渡制的承包,而是强行承包,比如这个铁坑,一年只能产一万斤铁,但交给富人承包后,必须每年向朝廷交纳一万五千斤铁,至于成本,管你什么成本,至于产量跟不上去,自己掏腰包买五千斤铁回来上交吧! 实际这些制度,就是有意打压富裕的地主与商人,减轻贫富悬差。 包括科举,大规模的科举用人,甚至都不让达官贵人的孩子参加科举,那么各个寒门子弟就涌入官场,推新出陈,国家就不产生严重的垄断了。 当然,制度是一回事,执行又是另一回事。 “其实这些也算是齐人,诸位,你们中间有人看过或者听说过彼岸的那二十条干部守则,同样它也是一种齐人。其用意一样,减少兼并与豪强的不法,给底层百姓一丝生机。只要能活下去了,那个百姓愿意揭竿而起?国家才能久治。” “但祖宗如此,有没有做到真正的相齐?实际彼岸也不能做到真正的齐人。我只用两件事比喻,一是仕途,二是行商。彼岸现在还是提拨制度,但开始推广层层磨勘制度,村镇由百姓选举,才能连任,连任后还能得到百姓认可,才能升迁,进入到市,到了市这一级别,离百姓已经很遥远了,那么只能采用精英任命制。但经过村镇两级磨勘,并且得到大多数百姓认可,至少在这时,各个干部开始本质都是不错的。陛下,诸位,听出来有何区别吗?其实与我朝一样,只不过我朝是三级科举制度,百里挑一地考出进士,再进行磨勘。彼岸因为无法执行科举,所以直接从村一级行政磨勘。” “彼岸没有科举,同样没有恩荫,但子女想进入仕途,那就必须从某一村开始做起。那么村长是什么待遇呢?免其家田赋之税,每年额外有十几贯的补贴。然而干部子弟想担任村长,一年只有十几贯补贴了,也就意味着他们还要多家中带来一些钱帛,才能维持生活。并且同样是村长,他们是空降而来,与村民关系不熟悉。那么是否太苛刻了呢?” “错,非是苛刻,如果真有心入仕途,真有心想做好干部,那么放下身体,与村民打成一片,同样是出政绩,一个普通村长的政绩能有多少人注意?但一个市长的儿子为村长,出了政绩,又有多少人注意?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将认为当官就是谋取荣华富贵的那些干部子女淘汰下去,而将真正想做好干部的那批人甄别出来,得以提拨重用。这只是开始,一旦到了镇级,这些人青年时代呆在父亲身边,对官场与公务的认识,以及父亲的人缘关系,就会对其产生更大的帮助作用,那么同样为镇级干部,这些干部子弟脱颖起来会更快。因此,所谓的齐人,还不是真正的齐人。” “再说行商,我再举一个例子,假如我的儿子长大了,现在又呆在我身边,知道我要推出银行司,他想行商谋取财富。那么从现在起就可以利用这条消息谋划了,一是提前安排砖窑的地址,二是利用我的房宅,准备贷款。银行司刚搭建起来,别人还在好奇之时,他就开始用房子抵押了贷款,砖窑筹建。如果能力再大一点,再加上他是我的孩子,各地官员多少会给一些照顾,也能迅速将砖窑盈利。能盈利了,又可以用这个砖窑去贷新的款项。那么只要经营得当,一年之内,仅是利用这个房屋的贷款,就可以建设几百座砖窑,说不定仅是一个房宅的抵押,就让他在一年之内谋得几十万贯的利润。然而普通的商人呢?才开始佼仿呢。所以看似齐人,实际哪来的齐人哦?” 听到这里,许多机灵有门路的官员眼睛一起亮了起来。 这个法子好…… 当然,他们不会让他们子女去直接经商,但他们家中有管事哪,经济人哪,牙吏哪。 “再到齐商税,虽然未来必齐商税,但也只是理论上相齐,同样的商货,如果是平民百姓的商货,胥吏可能会高估一点,相信略略高估,这些商贾也无法诉讼吧。然而若是达官贵人的商货,胥吏可以只估半价征税,能不能相齐?” “司马公,我所说的齐人不过是这样的齐人罢了,甚至还不及彼岸严厉,这也错了吗?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士大夫与武卒相齐,父母与子女相齐,天子与庶民相齐从哪儿得出来的?难道这几天不让你出来活动,让你产生了严重的胡思乱想?” 有的官员忍不住低声笑了。 王巨白了他们一眼。 这可不是一个笑话,如果让司马光这句话传将出去,并且大家信以为真,那会非常非常的不妙! 但是赵顼却在深思。 这个录官制度好啊,朝廷一用恩荫,二是科举,但恩荫的下场就是良莠不齐,并且莠多于良,至于科举,也别当真了,当真读好经义就是好官了?看看这几个老家伙,那一个不对经义滚瓜烂熟,可是呢…… 不过再想一想感到茫然。 不仅这个茫然,彼岸真的有很多好东西啊,但放在彼岸行,放在宋朝就是不行。 难道大宋这个制度真的出现严重问题了? 实际这种制度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混合制度,其实上层的所谓选举,真的是一个笑话。比如阿三与湾湾,那是越选越乱。 因此王巨将封建集权,天朝的那种半集权,以及民主的分权与选举,一起混合起来搭配了。不过他记忆当中,前世天朝似乎也是在向这个方向进军。 究竟如何,那需要时间去检验了,甚至他死了,都没有检验好。 但不管怎么说,比现在宋朝这种制度强吧。 “至于文公误斩或有意斩杀张睦,不错,文公与富公是朝堂仅存的三朝宰相,大宋巨擘。如果张睦是一名普通的商人,那也就算了,更不会值得我放下手中的繁忙政务,刻意骑马去密州安慰。但张睦真的是普通商人吗?” “熙宁七年大旱,海商们捐助了几百万石粮食,救活了多少百姓,你们是知道的。但诸位,这些粮食不是变出来的,有的从万里之外的彼岸,有的花高价从占城从交趾,从两广买回来的。那时候彼岸的船舶并不多,经济同样很紧张。这才是开始,诸位,我短短几年时间内,灭交趾,平大理,降占城,朝廷提供了五百万匹小绢,余下的只有来自两广的财政收入了,但两广能有多少财政收入。别的不说,我在南方收编了十余万军队,想要养活这么多将士,还有奖励抚恤,以及各自铠甲与战马的费用,这点钱帛能够么?那么余下钱帛从哪里来的,彼岸商贾,他们生生支援了两千多万钱帛商货,才得以让我维持了庞大的战争费用。所以平一国平一国降一国,国家并没有因此财政吃紧,百姓也没有增加额外负担。不仅如此,章质夫在大理,他们又拿出近八百万贯的钱帛与商货,进行了支援。” “但我为什么不敢提这件事,真怕啊。如果传将出来,肯定有人做文章,从两广到大理再到交趾,那么大的地盘,一千多万百姓,十万精兵,又有彼岸财政的大力支持。肯定到时候有人在陛下面前说,陛下,不好啊,又一个安禄山。” 赵顼叹息一声。 王巨说的意思,他在前面拼命,然而朝堂呢,却在扯后腿。 其实这就是王巨有意说的,我在南方都不会谋反,到了陕西后,同样不会谋反。 不然到时候有人做文章,赵顼又产生疑心,那就不大好办了。 当然,现在王巨正大光明说出来,大家不好做文章了。 “而且去掉前两年三十万两金,在这六年内,彼岸海商承诺将会向朝廷捐献三百万两金,两千万两银,即便是新贯,那也达到了一亿四千多万贯。想一想我朝现在一年有多少税赋收入吧!” “莫急,还有,这些年来随着彼岸的壮大,每年市舶司从彼岸得到的抽解与榷香就渐渐逼近七百万贯,想一想木棉司与榷盐的兴师动众,一年能净盈利多少?” “富公,仁宗、先帝与陛下,对你也算是恩宠有加吧,但这么多年来,发生了多少次旱灾、蝗灾、涝灾、兵灾,你与王拱辰在洛阳修建庄园豪宅,比皇宫还要庄丽,但拿出多少钱帛赈灾过相关的灾民?” “司马公,素闻你生活节俭,范右丞生活也节俭,所以他与我政见不合,我一直很尊重,为何,非是朝廷发放的薪酬低,而是范右丞将这些薪酬多拿来济助族人,或者相关的孤寡赤贫百姓了。所以尽管朝廷薪酬不菲,范右丞只能过着朴素的生活,平时连肉都舍不得吃。在士大夫越来越奢侈的今天,这样朴素清廉的官员,能不让我敬重?可是司马光你不同啊,记得我少年时,穷得都活不下去了,然后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做背骡子,真无奈啊,那段日子,每当我随二叔狩猎到一点荤腥,用它与黄豆放在瓦罐里煨,因为盐贵,还舍不得放盐,但就是这样,我二妹与三弟闻到香味后,都忍不住地滴口水。” 其实这里王巨又继续在用手段。 什么牌都没有悲情牌好使唤! 在座的官员当中也有少数起点很低,但再低也没有低到王巨这份上。 “所以我无奈,只好想出了桃溪剑,想出了雪盐,不过延州商户力量有限,随着雪盐推广后,许多贵人家的管事与子侄要求加入,也包括你们司马家,某一天,一人找到延州的商户,说,我叔叔就是司马君实,延州商户还能说什么,加入吧。那个叫司马什么来着……就在那几年,大约分去了三千多贯利润,其付出就是少许的本钱,以及你司马君实这张名号。虽然你生活俭朴,但你们司马家却不俭朴,家产百万贯,良田千顷,以你在司马家的威信,有没有号召过他们捐献?” “陛下,诸位,我有点弄不明白,司马公他们屡屡说国家要德化,不能以利诱之。难道司马公他们眼中的道德,与臣眼中的道德是两回事?” 司马光气疯了。 其实王巨说等于说出司马光等人反对变法,反对银行司的原因了。 这些人之所以反对,不仅是其中的弊病,也是担心它会损伤权贵的利益。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权贵,就是利益所得者! 实际王巨也无语了,他的银行司并不是打土豪啊。 虽然齐商税会逼迫一些权贵不得不交纳商税了,可一旦宋朝经济环境变好后,这些权贵行商收益反而会更大。 这个理儿真的说不清了。 然而司马光却没有说话,因为他察觉出来了,这次将他们请到大庆殿,又搬来板凳让大臣们坐着围观,并且皇上用茶盏砸风吉,以及龙椅边上桌柜里的那些札子……绝不是讲道理的安排。 弄不好今天这场廷辨,就是一场鸿门宴! 第769章反转(下)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爱国不一定非得要士大夫,三军将士,贩夫走卒,或是农民,商人。试问,一个商贾做到这地步,国家如何不庇护之,陛下如何不庇护之!” “朝廷嘉奖的是什么,是谁在维护着这个国家,而不是资历,如果仅是指资历,大家一起不做事,混资历就是了。” 行了,文彦博是有资历,但远不及这些海商爱国,所以国家的判决,是将文彦博进一步的贬职。 不要说银行司了,就从这个角度来看,也值得王巨密州一行。 因为对海商们还是很委屈与不公平。 这也等于回答了司马光所说的朝廷过份包庇海客。 “还有银行司,司马光,你有七条直接或间接指着了银行司,说是利诱天下,说是与民争利。当然,如果朝廷不征任何赋税,百姓自然会开心了,但那样,那么多官吏的薪酬怎么办?三军将士靠什么来养活?” “如果是青苗法也就罢了,但银行司一没有强行摊派,二利息也不是很重,愿贷则贷,不愿贷没有人强迫,我不知道与那个民争了利。相反,因为银行司即将执行,所以朝廷立即废罢银行司,非商业民宅与大牲畜一律不计户等,用此进一步的宽赋于百姓,这才是开始,未来还逐步取消宽剩钱,甚至拿出一些盈利补贴免役钱,朝廷主动购马给百姓养马,而非是给少许钱帛让百姓强行去买马,保丁会半免其家赋税,以及其他利种惠政,即将一一拉开帷幕。难道这样也叫以利诱天下?” “司马公,你怎么尽反着说啊?” 赵顼被这个冷笑话给逗乐了。 其实王巨也可以不辨解,不过司马光这些似是非是的话,颇是迷惑人,必须得解释一下,然后再抛出杀手锏! “对了,确实是与民争利了,至少与你们这群乡绅争利了,但让我来看到你们是什么民。你叫风吉吧。”王巨看着陕州的一群乡绅,又看着那个麻脸汉子,来到赵顼面前,将那些杞子搬了下来,拿起最上面的札子,对侍卫说道:“你去朵殿将陕州民王牛二,申张氏,曹小理,徐有福带上来。” 这个朵殿就是指大庆殿边上的朵殿,原来两个朵殿,一个改成了延和殿,还有一个保留着,当成赵顼大朝前休息的场所。 不过从昨天晚上起,李定秘密地用许多马车装来三百余百姓,载入皇宫,就被安置在这个朵殿里。 这件事做得很隐秘,包括老王在内,都无一人察觉。 有人知道李定下去公干了,但不知道李定下去究竟公干是何。 而且京官常常也会以临时差职下去公干,比如赈灾,视察民情,各地公务,赋税案件,军务或纠纷等等。所以李定离开京城时,也没有人注意。 因此大家继续糊里又糊涂。 但这个叫风吉的乡绅,听到这四个名字后,吓得直哆嗦,不停地用头碰地:“陛下,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有问题。”许多人心里想到。 “闭上嘴巴!”王巨喝道。 并不远,那侍卫带进来三男一女,衣衫褴褛,面黄饥瘦,不过也很正常,都属于赤贫百姓,营养不良呗。 好在昨天晚上赵顼已经亲自安慰过,当然,还有点紧张。 四个人进来立即跪在地上,说:“草民参见陛,参见诸位大臣。” 应当是参见陛下,参见诸公,但这四个人懂得什么,也不会有人在上面计较了。 王巨指着风吉问:“你们可认识他。” “认识,他就是风员外。” “化成灰,民妇也认识,”那个叫申张氏的民妇咬牙切齿地说。 “好,你们说说如何认识他的,一个个来,先是你王牛二。” 四人一个将原委说出。 先是王牛二,他就是借了风吉的高利贷,然后催还了,还不起,那么只好用他漂亮的女儿抵债。王小娘子便成了风家的奴婢,如果只是奴婢也就罢了,关健这个风吉看中了王小娘子的姿色,便将王小娘子侮辱了。侮辱也正常,奴婢嘛,但问题是风吉的老婆撞到了这一幕,于是不乐意了,将王小娘子衣服扒光,在乡里游行。 宋朝对贞操并不是那么得视,然而也不是那么随便的,王小娘子羞愤之下,上吊自杀了。 然后到这个申张氏,那更冤枉了,那一年青黄不接,她丈夫看到家人饿得不行,于是到村旁采榆叶回来充饥,却被风吉家的家奴撞倒,说这榆树乃是风家的榆树。 明明是无主的野树好不好,申张氏的老公便顶撞了几句,被风家的家奴涌上来,生生将腿打断。丈夫成了残疾人,一家也就散了,不久申张氏的小女儿因为缺少营养,活活饿死。家中只有一个九岁的长子,与残疾的丈夫,这次被李定带到京城,那个儿子就留下来服侍丈夫。 “几片榆树叶,就将人家的腿生生打断,富公,你说这样的刁民,陛下能不动怒吗?”王巨讥讽地问富弼。 但这只是开始。 王巨又让曹小理说话,名小曹小理,实际人都五十多岁了。 他同样冤枉,也是因为救急,向风吉借了六十五贯钱的高利贷,夏收上来,将麦子卖掉还高利贷,然而仅是两个余月时间,不知道风吉是怎么算的,生生变成了八百六十多贯。 许多大臣差点狂叫,我倒!这是什么样的利息? 其实原先曹家还是不错的,然而现在悲催了,为了偿还这个高利贷,生生将家中的房子,五十亩耕地,一起送给了风家,但没完,如今曹小理还欠着风家四千六百多贯高利贷。 曹小理说完,颇是纳闷:“陛下,诸位大臣,草民不懂,为何六十五贯钱仅两个余月变成了八百六十多贯,但将房子耕地抵押给风家后,余下的还有四百多贯,整整三年多了,怎么只涨到四千六百多贯?这个账草民算不明白啊。” 谁能算明白,才怪呢! 但还好,曹家还没有出人命。 接着到了徐有福,同样是借了高利贷,不久后,房屋田地一起抵押,但徐有福有一对儿女,还不起高利贷了,让风家将他的儿子女儿,不知道卖到什么地方。 四人说完,号淘大哭。 王巨安慰道:“诸位,既然朝廷派中使下去盘查,又将你们带到京城,陛下会给你们讨还一个公道的。” 说完,让侍卫将四人带下,又说:“将余下的百姓分批带上来吧。” 范纯仁问:“太保,这是怎么一回事?” “范右丞,诸公,诸位,我从密州返回,就听到富公安公带着河南府与陕州的两百余乡绅,为民请命。虽然我嘴都快说破了,银行司打击的只有高利贷,即便齐商税,让一些行商的权贵也开始交纳商税,但最后他们受益会远远超过这些税赋。但还是有人反对。不过这是京城,而且朝廷对银行司十分慎重,普通的商贾敢来京城抗议?” “因此我很快得出一个结论,这些乡绅都不是普通的乡绅,多半是放高利贷的,银行司打击的就是高利贷。因此我觐见了陛下,请陛下支持。随后我让李侍郎带着一些皇城司的人秘密去陕西,同时让蔡京知陕州,配合李侍郎,同时必须将消息封锁起来。” “李侍郎这一行只有十几天,一半时间就在路上了,然而短短时间内,所查出来的情况,简直让人不能想像。”王巨说完,用手指着外面。 外面侍卫又带进来十几个百姓。 朵殿里还有更多,但得分批了,否则就一哄而来,也说不清了。 王巨一一询问。 实际从陕州来的近百名乡绅当中,也有一些人还是不错的。 然而这次王巨是有心要杀鸡赅猴,至于李定就更不用说了,如果吹毛求疵,即便范纯仁,也能在他身上找出一把虱子! 所以在这些百姓的指控下,这近百名乡绅立即全变成恶迹斑斑的恶魔。 一直指证到了三更时分。 但听着这些百姓悲怆的控诉,任何一个大臣也不敢产生睡意了。 终于指证完了,王巨说:“不错,银行司是与民争利了,如果说这些劣绅也算是民的话。但他们就是民,富公,司马公,刘公,程公,张公(张问),冯公(冯伸己,前相冯拯之子),安公,难道以你们的身份,要为这样的民请命吗?” “富公,昔日我拜于我恩师门下,恩师见我脾气暴臊,不欲收之,不过幸好我早有了准备,故意用六问诱惑恩师。恩师头痛了,收吧,我的脾气实在不能让他满意。不收吧,以为我有才华,一个有才华的人无人教导就可惜了。” 许多大臣听到这里,皆莞尔一笑。 这也是当年的一件雅事,不过随着朝堂越来越诡秘,许多人都忘记了这件雅事。 就连赵顼听到这里,脸色也放松下来,露出古怪的笑意。 王巨又说道:“恩师那天很头痛,然后就坐在哪里想啊想,实际呢,当时看着他的表情,我心中很想大笑一番。” “哈哈哈,”赵顼听到这里,想一想张载当年的模样,倦意全无,终于乐了起来。 王巨等他笑完了,继续说道:“最后恩师拿出戒尺,打我的手心,每打一下,便说一个字,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谦、廉。二妹说,这个人真坏,恩师瞥了二妹一眼,也不作声,不过我当时心中却是极欢喜,有门了,恩师终于收下我了。但是陛下,臣的手当时真的很痛啊。” 赵顼又忍不住乐了起来。 “最后恩师又说了一句,君子温润,温润似玉。陛下,然而臣生在边荒之地,从少年起就蒙上了血色生涯,委实温润不起来,恩师最后叹息地说,想你做一个君子,看来很难,那么以后就做一个大宋的良臣吧,或如张亢公那样,利用你的军事才华,守卫陕西一方百姓安危,某就心满意足了。然而这么多年来,臣官越做越大,也远远地完成了恩师的寄托,但离这个君子温润,温润似玉却越来越远了。因此看到脾气温和之人,我特别在仰慕,包括范右丞,还有富公。说实话,庆历五大君子当中,富公你不及范公之高洁,也不及庞公之善于政务,更没有韩公的霸气,同样没有文公的阴鸷手段。但因为你温和正直,所以在我心中一直很敬仰,以为仁宗后两个半君子,仁宗占据一个,你,范公与恩师各占据半个。” 说到这里,王巨开始摇头:“但今天,你不仅让陛下失望,同样也打破了我对你的仰慕之情。带着这种民来抗议,来恶心陛下,还能算是一个君子的作为吗?” 范纯仁叹息一声。 完了,富弼、司马光、刘几、程颢、张问、冯伸己、安焘,一起被踩到茅坑里,这一辈子也休想爬起来了。 第770章最严厉的处罚 “两千多年前,商王盘庚为了解决内部纷争,摆脱自然灾害,于是决定迁都于殷,因此《尚书.盘庚》里有一句话,乃有不吉不迪,颠越不恭,暂遇奸宄,我乃劓殄之,无遗育。” 因为在座的还有一些武将,王巨怕他们听不懂,还做了解释:“迁都过程中,盘庚对反对的,叛逆不逊的,诈伪奸邪的,犯上作乱的,轻者割掉鼻子,严重的将处以死刑,灭绝其全家。而听话的良民,则于新都永建乃家。” “可想而知,那次迁都引起的争议与麻烦,比北魏迁都洛阳还要更多。但最终让盘庚迁都成功,由此商朝中兴,盘庚也成为一代名君。改革确实会产生阵痛的。” “实际我一直很小心,就象介甫公让我主持条例司,因为我敏锐的察觉到变法中弊端还是很多,因此拒绝了。直到现在的银行司,相比于盘庚迁都的残酷,银行司有什么?摊派吗?没有摊派,愿贷则贷,并且还要看你有没有资产抵押才会贷给你,愿存则存。” “利息高吗,相比于风吉这个刁民的莫明其妙利息,一年仅是在一分利左右,能算得上高吗?” “而且我还担心因为是朝廷产业,相关的官吏不作为,呆板,贪墨,不法,刻意放开两成契股,让个人加入,由他们派管事经济人参与管理并且对之监督。” “或者说与民争利,是加了百姓税赋还是如何的?没有,相反,因为它的出现,朝廷可以大幅度对百姓减免相关的税赋了。当然,任何事物如果吹毛求疵,总能找出缺点。但不能真的去吹毛求疵地看待事物吧?相比于它的优点,就是有些缺点又如何?我不知道富公为何反对之,难道争了这些高利贷的利,你就反对吗?或者说以后朝廷要鼓励这些商贾多多发放高利贷了?” 面对这惨酷的现实,富弼能说什么? 他躺在软椅上,两眼浊泪不住地流淌着。 赵顼走下来,用手帕替富弼擦了擦泪水,叹息道:“昨天晚上,李卿将这些百姓带到朵殿,朕看后,真的痛心啊。然而你们一直将王子安丑化,可王子安昨天说了什么?” “说你虽然保守,反对变法,反对银行司,但始终是宋朝的三朝宰相,元勋大臣,特别是仁宗时,辽国来我朝勒索,你风尘朴朴地去谈判,在那次谈判中你表现得有理有节。还有冯卿,王子安也评价你,说你在广南西路那几年表现也十分地出色,张卿也一向以廉洁爱民著称。只是你们受了一些不安份的人蛊惑欺骗,所以才冒然的进京。” 富弼,朕并不怪你。 但这就有意味了,不怪富弼,不怪冯伸己,不对张问。 可还有人哪,司马光、刘几、程颢。 最要命的是谁是不安份的人? 安焘整傻眼了。 赵顼又看着王巨道:“时辰不早了,已经过了三更时分。王卿,你认为这件事如何处理?” “陛下,臣再问一人。”王巨走到安焘面前问:“安公,是谁批准你来京城的?” 富弼这几个人退了休,到处跑一跑也就罢了,可你安焘没有退休,能到处跑吗? 安焘这时候也没有力气说话了,说:“王子安,我愿意接受朝廷的处罚。” “如何处罚?富公一生清名,却因为你的私心,毁于一旦,而且带着这些刁民来京城,是恶心陛下,还是以为陛下是胡亥,随便着就可以指鹿为马?” 其实是安焘这次被贬到陕州,对王巨恨意更加浓烈。 然后呢,一群商贾就过来了,替他接风洗尘的啥,然后就劝安焘,当然,靠安焘与这些商贾是掀不起来风浪的,但陕州离洛阳近哪,况且文彦博出手,文彦博被贬,做为文彦博的战友们,他们会怎么想? 如果是文彦博,这些商贾是劝不动的,但安焘那有文彦博的城府,又是在火头上,一下子心动了。 好了,如果所在真相一起透露出来,事情经过就十分清楚明了了。 不要以为高利贷,宋朝放高利贷的人真的很多。 以及齐商税,还有许多人对王巨本人的痛恨…… 也就是银行司推出来后,反对声音会一直不中断。 于是王巨便主动地找一个郑侠,或者那条可怜的小鱼儿,该学习的还是要学习的……这个对象必须城府没有那么深,这才能容易上当受骗,并且这个对象还必须有一定的号召力。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说法,这个人不但要傻,而且还很天真。 王巨一直思考着这个人选,没有想到安焘主动跳出来,王巨一看,安焘岂不是一个正合适的人选? 但有了人选还不行,必须有一定的条件。 因此王巨想到了朱纯,也不仅是朱纯一个人,这是为了以后操作贺兰砚,王巨让韩韫提前做的布置。 但朱纯在陕州,陕州离洛阳很近,因此提前动用了朱纯。 至于文彦博杀张睦,那是在计划之外的。但已经发生了,王巨也无奈,只好加以利用了。 朱纯便利用相互的往来,略略煽动了一下几个陕州的高利贷商人。 这一切,安焘哪里能知道? 大伙一起劝说,安焘便写信给富弼等人,信中免不了又有一番添油加醋。富弼一听居然这么多乡绅强烈反对哉,派家人刻意问了一下,他的家人能问谁?非富即贵,无论是对高利贷的打击,或者齐商税,皆是不满的。 因此很快就患连起来了,然后一大群人进京请愿。 但现在让安焘说什么? 我也是受这些商贾蛊惑的,为什么你能受他们蛊惑,你没长脑子吗? 而且仅是他带过来的人,就暴露出那么多问题,让皇上怎么想? 安焘不言。 “李侍郎带着皇城司的人下去盘查,在洛阳听到一件事,说你在洛阳公开说我是屠夫,还说海外那群海商同样也是屠夫。是啊,那群海商为了生存,确实杀了不少土著。但让他们怎么办呢?或者让他们用经义教化那些土著,他们有那文化吗?” “特别是在最东的那两块岛屿,气候最是适宜人居住,而且风景瑰丽之极,彼岸三分之一的牲畜肉类皮毛,与香水,就是来自哪里。因此海商在哪里设置了四个居住点,并且取了很好听的名字,花市、青市、丽市、林市。唯独不好的地方,就是哪里的土著个个都是食人族,从海商开发哪里开始,始至我返回中原,已经有一百二十七名军民被他们杀死吃掉,另外在一次镇压战斗中,因为指挥失误,导致九十六名兵士的死尸或者俘虏没有救回来,同样也进了他们的肚子。” “因此有请安公前往,总掌大局,用经义对这些土著教化,让他们从此不在食人,与我朝移民和平共处。” “你,你!”安焘肺都快气炸了。 然而出忽他的预料,赵顼说道:“就依王卿之处理吧,王卿,那一市最大?” “最大的是丽市,食人族也最多。” “那就将它改为丽州,以安卿为丽州知州,马上启程。” 这不是当知州的,而是送给食人族当食物的。 安焘大叫道:“陛下,不妥,不妥啊。” 赵顼哪里管他,之所以这次闹得纷纷扬扬,正是这小子带的头,不严惩如何了得。 他使了一个眼色,侍卫强行将安焘架出去,并且一路押向密州,由密州返回丽市的海船,将安焘贬放到丽市。 司马光等人脸都吓白了,这不是贬放,贬放就贬放呗,那有贬放到海外的,就是贬放到海外,也不能贬放到食人族哪里。 想一想安焘未来的下场,司马光几个人小腿都打颤了。 “司马光,你难道没有话要说吗?” 有话说,但司马光那敢说。 王巨这才说道:“陛下,将这些恶绅们先行关押到开封府大牢,再派李侍郎去洛阳,查问洛阳这群乡绅的恶迹。” “准!”赵顼立即说。 富弼的啥,真的不大好处理。 然而什么时候轮到一群万恶的高利贷商人发话的? 简直不将朕当成一回事嘛。 这些商贾一个劲的求饶。 但毛用,被侍卫们一个个拖了下去。 这些人下场才是最悲惨的,除了极个别乡绅确实没有什么恶迹,余下的……正好秋风起了。 王巨等侍卫将他们拖走后,又说道:“陛下,再下一道诏令,从此以后,各位致仕官员,必须各回各的乡里,勿得在某处聚集串联,若有之,罢免其所有职官,重者管制处理(也就是象沈括那样放在某个城市软禁起来)。至于司马公等人,以观后效吧,如果还有类似的举措,那只好向林市、青市、花市安置了。” 实际宋朝一半以上的官员是死在任上的,不过也有不少官员得以善始善终,包括曾公亮、富弼,年高致仕。 但不是退休后就等于是白丁了,这些官员往往退休后还带着职官。 比如富弼身上就带着好几个最顶级的职官,因此虽然退休了,但拿的薪酬仍比王巨要高得多。 当然,职官一扒,什么也没有了。 不过大多数致仕的官员都是告老还乡,比如待范仲淹如生父一般的杜衍,或者选择在子女身边,如曾公亮。 其实这道诏令,就是专门对付洛阳耆老会这群大臣的。 好了,从此以后,你们必须强行解散,司马光回夏县,张问回襄阳,冯伸己回河阳,这次没有来的王拱辰,也别住你那个超级豪宅了,回咸平县吧! 如果在平时,朝廷若是下了这道诏令,还不知道会引起司马光等的反弹呢。 但现在这几个大佬就呆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敢有异议。有异议啊,但谁想去那个花市、林市、青市?甚至程颢与刘几对视了一眼,眼中都带着幸运的神情。 还好,还好,这小子意思大约到此结束了。 确实到此结束了,赵顼说:“时辰不早,大家快点回去休息吧。” 大伙走了出来,范纯仁堵住了王巨,说:“虽安公有错,但你也不能让他给食人族吃掉吧。” 这简直做得太霸道了,你还不如将安焘给直接剁掉。 王巨停下脚步,看着围过来的大臣说道:“诸位,安焘心胸狭隘,虽可恨,但不足为惧。真正让我感到担心的乃是司马君实,此人颠倒黑白能力,举世无双。在这上面,范右丞,一万个你也不及你这个亲家。” “我。” “别我了,我说的是事实,但我为何不提议将司马君实贬到海外?你们当真以为我唆使人将安焘送给那些食人族吃掉?那就想错了。这次完全是安焘带的头,事情又闹得这么大,如果朝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会不会有更多的人佼仿之?然而富公不能处罚,其他几人同样年龄已高,不便处罚。那只能处罚安焘了。” “但我说的也非是虚言,哪里的土著确实全部是食人族,其实张天觉去过彼岸,我还带他到处参观了,也不是大家所想像的,确实彼岸有杀戳,如那些食人族,不杀怎么办?但另一方面也在用怀柔的手段,让他们学会和平相处。而且未来当中国移民达到总数量九成以上,不会冲淡血脉,包括禁婚令同样都会放开。” “确实是如此,我可以做证明,如若不信,彼岸那批官员回来后,你们也可以问询,”张商英道。 “这回你们明白了吧,但这次闹得这么大,即便将这些商贾全部杀掉,只是一群不法高利贷商人,又能如何?而银行司开业在即,如果后面还继续有无数人起哄,说不定就能让银行司失败了。因此只有这么说,传到外面,有些有不诡心思的人就会安份老实下来,银行司也能顺利开业。” “事实是之所以将安焘流放到丽市,不对,现在是朝廷的丽州了,有两个原因,一是丽州现在人烟也渐渐稠密起来,可能交给朝廷置州了,二是丽州气候宜人,大约相当于京城的二九月气温,并且一年四季气温变化不大,所以相对于我朝的士大夫,特别是北方的士大夫,哪里的气候比京城还要更好。” 这里王巨又埋了一个梗。 章惇上次问他,你未来回到彼岸,打算怎么办? 相信不止他一个人产生过联想,因此现在呢,又交出一个定居点,交给朝廷“管理”,那么就不会让其他人产生更多的联想,至少能起到一定的迷惑作用。 未来如何,王巨还没有想好呢,但眼下这几年,必须自己给自己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 “你们应当懂了吧?实际安焘贬放到哪里,只是权当是养老了,而且为了制造香水,哪里种植了无数的花卉,气候适宜,海水蔚蓝,风景如画,也不算太委屈安焘。等到事情平定下来,朝廷就可以派官员将他轮换回来了。但为什么我不提议将司马君实也贬到彼岸,因为他年龄有些高了,万一因为海浪颠簸,有一个闪失,不死人还好,一死人,政治斗争无疑又要升级恶化了。” “范右丞,为何我再三说要温和,熙宁变法不提其好坏,实际已形成了严重的党争,包括这次富公带着人来京城抗议,实际就是党争的产物。我们还不算太强大,一提到辽国,个个怕得要命。然而士大夫自己儿又因为党争,产生分裂,国家不和,宋朝危矣。正是因为我这种种考虑,陛下才同意了我的裁决。如果真将安焘送给土著人吃,陛下能同意吗?” 真以为赵顼是白痴啊! 第771章软 “子安,这么做,很不错。”老王说道。 曾巩却说道:“大海上还是有危险的。” “子固,大海上是有危险,不过现在船只技术渐渐改进,每千艘船每年出事率不过两三艘,就这个比例我还嫌有些高了。而且出事的多是中小船只,大型船只罕有事故率。如果真有危险,我能让大长公主殿下去彼岸吗?” “但章员外郎(章全忠)……” “这事我知道,他们那次去彼岸时间较晚,为了赶时间,乘座的小型护卫船,其实想要船不出事,一是船只越大越安全,二是船只质量越好越安全。如果偷工减料,那怕再大的船,几波海浪一击,船自己儿就散掉了。此外就是舵手与水手的能力。三样缺一不可,实际那次他们虽遇到风浪,看似吓人,同样不会有危险。除了遇到特大风暴,那没办法了,其实为了躲避风暴,许多水手都开始通过云彩的变化,提前防备风暴到来,或者将船迅速驶离即将到来的风暴区,那么也安全了。” 当然,还会有危险,就象这两年,又有六艘船只出了事故,有一艘纯粹是人为的失误,触礁沉没。 余下的皆是遇上特大风暴,两艘货船,三艘护卫船,沉入大海。 但说危险,哪里没有危险,走一个山路,说不定还会碰上山匪呢。 不过王巨话音一转:“虽然我不想朝廷继续分裂下去,但因此肆无忌惮破坏我的计划安排,阻挠大宋走向繁荣富强之路,那就不是丽州了,而是那些热带岛屿!” 实际对于现在的士大夫来说,安焘生生流放到了海外,那无疑已经是最严厉的处罚。 ………… “韩兄,外面有何舆论?”王巨问。 “许多人先是不相信……” 主要是富弼名声太好了,因此传了出去,许多百姓以为是谣传。 于是有不少人跑到驿馆处打听。 现在驿馆正常了,不要以为王巨用驿馆将富弼等人软禁了十几天是容易的,要知道驿馆那一天没有官员进进出出? 这就需要王巨在中书不断地调控,不让官员在这段时间进出驿馆,其实想要做到,真的不容易。 现在结束了,驿馆进出的官员数量猛然地增加了。 但富弼呢? 一起灰溜溜地回洛阳了。 他们事情还没有完,象富弼、刘几就是洛阳人,他们不需要搬家,然而其他人就要搬家了。 特别是王拱辰修的那栋豪宅,其中堂叫朝天阁,洛阳百姓叫它巢居,意思是在树顶上的建筑,高到云彩里。王拱辰从二十几岁就开始修建,整修了四十多年,还没有修好呢。 现在一道诏令下达,让他回老家咸平县了。 王拱辰气得要跳脚,好一个王子安,富弼他们对付你,俺没有对付你啊!要命的是这栋豪宅价值好几百万贯,谁有这个钱帛接手? 但他还有苦说不出。 首先这道豪宅的钱帛是从哪儿来的?别说薪酬,就是你的薪酬也远远不足支付修这个宅子,甚至都不足支付这个宅子的中厅——朝天阁。 那么哪儿来的?官员的灰色收入,以及王家用田租或者行商敛来的财富。 不揭破也就罢了,揭破了,难道这些收入是合法的吗? 其实王巨也不是有意对付王拱辰,且看这一群人,富弼、王拱辰、刘几、席汝言、王尚恭、赵丙、张问、张焘、刘恕、范祖禹、程氏兄弟、邵雍、冯伸己、楚建中、范镇、张宗益、史炤、二程的父亲程珦、司马光的大哥司马旦、宋道、鲜于侁、祖无择,范纯仁未得王巨推为操守第一,一段时间也在洛阳,算上半个,如果不是王巨,文彦博也要算一个。 这些人要么就是名震天下的大儒,要么就是一方大佬,可能后人对其中许多人不大清楚,但实际这些人在这时候多是名门之后,一方重臣,象楚建中曾任达庆州知州,王拱辰更不用说了,仁宗时就是一方重臣,刘几曾是太原、泾原路总管,席汝言官至尚书司封郎中,王尚恭官至朝议大夫…… 有的人现在已经死了,但有新的耆者又不断地加入。 可想而知,这些人一旦聚集起来,赏花作诗,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那么他们的思想,他们的反对声音,也随着这一次次耆老会,扩散出去。 因此王巨才借着这次大好机会,强行用诏令,将这个耆老会拆散。 不要不服气,正是这个风头上,万一王巨再下狠手呢,林市哪,青市哪,花市哪……这几个名字蛮好听的,但哪里可有着无数食人族! 并且李定正带着皇城司的人在洛阳查来查去。 想一想这些耆老曾经对李定的攻击吧,那才是真正的仇深似海! 洛阳的那边暂时不用管,王巨关心的还是京城。 百姓来到驿馆,很快消息就打听出来了。富弼几个大佬沮丧地回到洛阳,但还有人哉,那就是这些乡绅所带来的杂役,不一定这些杂役同样都是坏人,但其中也有不少仆役曾经随主人为虎作伥过。 因此他们同样送入开封府大牢。 然而这些案子并没有了结,大庆殿一幕只是听证的过程,并没有验实,只有验实,朝廷才能判决。 朝廷先将这些人送入开封府大牢,然后由御史台、开封府与大理寺三方审查这些案件。 大理寺还好一点,开封府也还好一点,王存是一个宽厚的长者。问题是御史台,御史台的大佬是谁?黄履,他与蔡确是好朋友,同样是新党,这一连大家都懂的。 作为黄履,对洛阳这群老家伙会产生什么看法? 然而朝廷仅是让他们各回各的老家,黄履略有些不满。那么只好拿这些乡绅们撒气了。 实际也未做什么,只是在开封府衙附近找了一些空地,让官兵搭建了一些民棚,然后从仓储里拿出一些物资与粮帛,不能再呆在朵殿里了,因此先行让他们安顿下来后,等取证结束,再将他们遣送回去。 好了,这些乡绅们平时究竟做了什么,问这些百姓去吧。那么这些君子的真面目也就揭露出来了。 其实没有这些百姓,那天的许多真相也会被传出,那么多官员,能不说吗? 如果不是赵顼阻拦,王巨那天还准备放在宣德门外,让所有老百姓见识一下这些乡绅的所做所为。 面对这现实,百姓都不说话了。 其实大伙都知道高利贷的存在,就象京城,仅是在京城高利贷产业很可能超过了五百万贯。 如果不是这么严重,王安石的青苗法,都无法落实了。即便后来青苗法推广后,弊病很多,但正是这些庞大又黑心的高利贷,尽管许多人反对,青苗法仍一直执行着。 也就是这个弊病很多的青苗法,是高利贷给它生存的土壤! 其实也很正常,后来的天朝,还不是有着大量的民间高利贷,只是因为有银行调节,这些高利贷可能利息也会很高,但不会出现象宋朝这样天文般的利息。除非黑涩会了…… 天朝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况且是宋朝? 这是一个现实,但另一个现实,即便在宋朝,高利贷也不会得到主流的认可。 尽管有一些士大夫都参与到高利贷,但不会说,高利贷就是对的。 现在真相出来了,银行打击的就是高利贷,难道错了吗?富弼带着这些乡绅请愿,所谓的乡绅几乎全是高利贷商人。 百姓还能说什么? 实际知道真相后,有的百姓已经将富弼认为是一个贪婪的奸臣。 当然,这中间还有一些杂音,可不足为患了。 倒是彼岸,再次吸引了京城百姓的关注,于是这几天常听到这样的议论声: 那群海商居然捐助了这么多钱哪。 那边村镇是选举制度啊,我们大宋如果能选举里正耆长就好了。 这还不稀奇啊,你有没有听过那个干部守则。 什么干部守则。 于是有人将那二十条干部守则说了出来,立即引起无数平民百姓艳羡。 又有人说,难怪那些人到了那边不想回来了,而且还很快寄钱给亲戚,劝亲戚们也过去。 是啊,是啊,这些人都是真正穷人唉。 不过又有人问出一个尖锐的问题,彼岸如此,难道我们大宋的这些士大夫还不及一群海商? 但有聪明人也答了出来,人家那边人少地广,所以容易解决,我们大宋有多少百姓哪? 不过这个银行司也不错唉,利息只有一分,不知道我能不能贷上一些钱帛(某个做小生意但缺少本钱的人说的)。 能贷到的,就是你穷啊,恐怕贷不到多少钱帛。 能贷多少就是多少,反正还不起,到时候我替朝廷做短役去。 又有人说安焘,真将安焘送到丽州? 可不是,这回太保真怒了,实际彼岸的百姓生活也不容易,这个安焘太不识相了。 安焘过去后,那些海商会不会真让安焘与那些吃人的野人谈判哪? 天知道,也许会吧。 安焘这回惨了,这哪里是谈判,而是那些土著的食物啊。 韩韫将情况说完,道:“时机应当有了。” 银行司如果执行成功,当真不好?富弼也知道会对宋朝有利。 但执行不成功呢,首先能看到的,现在银行司放贷,普通百姓不会借几个钱的,而且银行司也担心百姓还不起,对于赤贫百姓借贷做了严格的限制,不超过五贯钱或相当于五贯钱的银粮帛,还不起也没有关系,用短役替代之,现在宋朝的日工钱一般平均下来在一百文左右,不过役钱嘛,一般平均下来只有五十文了,但就是五十文,一百天短役也就还了。 然而有了这五贯钱或五贯钱的粮食,一家人到关健时候就能救命了。或者借高利贷,那能还得起嘛,最低利息是六分,高达三十分,这还不是可怕的,可怕的是利滚利,不是年滚,是月滚日滚,所以曹小理借了六十五贯钱,两个来月后,滚成了八百六十多贯,那就是日滚,不过这时代没有计算器的啥,最后风家管事也算糊涂了,因此余下四百几十贯,滚了三年,也只涨到了四千多贯。 就是富弼看到这一条后,也不得不承认银行司如果执行得好,会惠及很多平民百姓。 但问题是平民百姓能借多少钱,它的出现,主要还是谋利的,必然是向商人为发放主体。 赚了钱,大家都开心,亏了本,怎么办?无疑会用商贾抵押的宅子或田地或作坊等固定财产赔偿。 到时候矛盾就产生了。 这是能预料到的,因为它是新事物,还有许多是无法预料的。 这是冠冕堂皇的道理与担心之处。 还有呢,对高利贷的冲击,以及齐商税。 富家没有放高利贷,富弼还没有出生呢,富家就是洛阳富豪了,到了富弼手中,更是发扬光大。所以富弼才有钱修那栋奢侈得让人发指的庄园。 但齐商税了,富家一年会损失多少钱帛? 好了,于公于私,富弼对银行司排斥了,安焘一挑唆,于是老富带着一群人进京请愿…… 富弼进京原因只是一个缩影。 无论是齐商税或者银行司,都让许多顶级权贵感到不喜。 所以王巨选了一个郑侠,也就是安焘,将这些矛盾提前爆发,又利用陕州这些高利贷商人,进行狠狠地打压,以换取半年左右的环境与空间。 只要在这半年内,不再爆发较大的抗议声,银行司基本就能成功了。 王巨点点头,穿上公服去中书当值。 不过到了中书后,他又去觐见赵顼。 “陛下,李侍郎还有洛阳查问那些乡绅有何不法,不过陕西乡绅许多罪行已经确定,同时开封府大牢因为关押犯人太多,人满为患,也实是不便。因此臣恳请立即判决。” “准。” “陛下,然而因为犯人太多,虽然这些高利贷商贾个个当死,然而国家不能将这么多商贾一一弃市,若那样,未免有些伤天和。” “这也是哪,王卿,你说怎么办?” “陛下,臣以为,将他们从百姓身上鱼肉来的钱帛,一一退还给苦主,包括卖掉的妻子儿女,也用他们家的钱帛全部赎回来,让百姓全家团圆。至于这些商贾本人,以及协助他们作恶的恶奴们,虽不能全部斩首,但可以将他们流放到陕西各路,用他们来押运粮草,但必须期满三年后,才能释放回来。” “这一条妙啊,”赵顼说道。 陕西死了那么多丁壮,许多耕田荒芜,于是陕西百姓缺少粮食,三军将士缺少粮食,不能指望迁徙百姓,虽然迁徙了一些孤儿寡母,减轻了朝廷负担,但那能迁徙多少百姓? 所以在未来几年内,陕西粮草物资运输必将成为沿途百姓的一个沉重负担。 这些乡绅人数不少,并且还有许多作恶的恶奴,能拢起一千余人,惩戒震慑有了,还能或多或少能减轻一些运输压力。 赵顼又问:“王卿,为何软了下来?” 第772章不杀 “陛下,如是人数少,杀也就杀了,但人数太多,银行司需要一些震慑弹压宵小,但不需要太多的血光。” 其实这样做,一是确实人数太多了,二是王巨也不想死人,在这个不死人的前提下,进行震慑,以免产生更大的意外。 特别是这件事过后,京城市坊上还有一些杂音,这得引以为戒的。 想一想,整个宋朝有多少在放高利贷,如果这些人统统杀掉,让这些人产生误会,一起团结起来对抗银行司……并且最担心的是其他州县的百姓也产生误判,纷纷来京城诉讼,到时候朝廷是受理还是不受理? 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难道不替那些受高利贷百姓讨还一个公道吗? 王巨也想啊。 关健很多事牵一发而动千钧,况且天下那么多不平事,能一一讨还公道吗?再说受理,这满天下的高利贷,如何受理? 因此一个不杀,震慑有了,也代表着朝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些弯弯绕绕的,王巨就不想再说了,据他听来的消息,那天听证,因为时间耽搁得太久,第二天赵顼就略有些不适。 它可不是一个好征兆。 因此没有必要向赵顼剖析利害关系,来不及学习与反思了! 不如在自己操作下,做一个傻瓜式的皇帝吧,那样,反而能多活上几年。 赵顼确实也没有多想,自古以来,中国都是法不责众的,他又问了一句:“蒋之奇如何?” 蒋之奇如今担任着南方十二路发运副使,也就是那个状告欧阳修与儿媳通奸的大臣。 王巨想了想:“这两年我不在国内,不过也听闻了一些,此人当可以称为小薛向也。” 也就是蒋之奇有很不错的理财之能。 王巨这个评价算是很高了,但也不是过份的评价,论理财之能,论政务能力,一个蒋之奇,能当一百个欧阳修! “卿观当今诸臣中,还有那个大臣善于理财?” 这个问题也比较关健。 怎么说呢,一旦银行司拉开帷幕,发运司的地位会更加得重视,无他,和买和籴科配数额都要增加了许多,如何合理的和买和籴,那就更重要了。不会理财,就会坑苦了百姓,会理财者,反而能造福百姓。 问题是三司、银行司与发运司都需要一个善长理财的官员主持,但朝廷总不能一直用这几个大臣吧? 王巨沉默,大半天后说:“薛向不提了,整个大宋,在理财上也没有几人能及之,但就是能比上蒋之奇的,同样也不多,至少臣没有注意到。” “那彼岸呢?” “彼岸多是商贾出身,但就是这样,陆续调整了多次。” “理财官员如此难求?” “那是,而且我朝重要的士大夫都是进士及第出身,又被后来的儒学扭曲,以为谈利为耻,连利都不敢谈了,哪里还谈得上会什么理财?” “儒学迂阔……?” “不是,陛下,士大夫多不愿意谈利,是受了夫子这一句影响,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其实这个利是指利益,而非是钱帛。想一想一个国家没有钱帛粮食,这个国家还能存在吗?因此不能断章取义地读儒学,而要连起来读,如夫子所说的另外一句,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为了富贵,即便当一个车夫也不是羞耻的。不过夫子将道义凌架于富贵之上罢了,因此才说,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又说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甘于贫困不失道义,固然当值得褒美,但谈利不失于道义者,也不能指责,相反的,我朝士大夫背底下想办法敛财,嘴上却不准人谈利,自己同样满嘴道德文章,这些才是真正的伪君子,比小人更可恨。不过是否还有其他善长理财的官员,以后臣注意一下,若有之,必向陛下推荐。” 赵顼算是听出来了,也就是宋朝大环境是士大夫越来越虚伪,而这种大环境,却不利于理财官员磨勘。 就算有天赋,在这种大环境里,也得不到很好的成长。 因此有了一个蒋之奇,就算是很不错了。 赵顼微微叹息。 王巨又说道:“曾巩也病重了。” 那一天过后,富弼回到洛阳,羞愤之下,病情加重。 王巨无辄,然后在常朝会上提议,加拜富弼为中书令,是职官哦,不是老王那个真材实料的中书令,同时传诏,表彰富弼一生的功劳,再刻意说明这次进京,只是富弼受了小人蒙蔽,请富弼不要自责了。又加派了好几名御医,风尘朴朴赶到洛阳,替富弼诊断。 不然怎么办? 老富一死,又有人说是王巨逼死的。 如此,就是老富死了,也与王巨无关了。 同时病重的还有好几个人,也就是洛阳那群老家伙,都不愿意离开洛阳。 但他们是痴心妄想了,朝廷安慰富弼,乃是富弼的声望,这些老家伙,好洗洗睡吧。 然而有一个人确实真病重了,那就是曾巩。 老了,生病了,死了。 很正常。 王巨说的是人选:“陛下,曾巩病重,不能理政,臣想以苏辙代之。” “小苏?” “恩。” “苏轼如何?” “陛下,论才情,古今往来,苏轼可以说当为第一,即便李白也不能比拟,无他,因为苏轼全能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可以冠绝天下。但这方面的才情,与吏治却没有多大关系。就象李白,如果让他担任宰相,能做好宰相之职吗?尽管他梦想着想做谢安。” 赵顼被说乐了。 “因此朝廷可以稍稍重视,不能让其受到太多的委屈,但不可重用之,一个太平之州的知州知府就好了。然而苏辙不同,他才情虽不及兄长,但比较稳固。稳重才是一个大臣的根本。” “卿与王公所言仿佛,但王公未说出所以然来。” 原先赵顼想调苏东坡回京修国史,老王感到为难。赵顼看出来了,就说,不用苏轼,用曾巩如何。老王说,用曾巩便好。 人家也是唐宋八大家,文笔不差的。 赵顼忽然突发奇想,问,苏轼与古人比,与谁更近些。老王不假思索地答道,颇似李白。赵顼说,不然,李白有苏轼之才,无苏轼之学,苏轼既不修国史,以本官知江州如何?老王说,苏轼诽谤慢上,不便起用,请陛下三思。 因此才有了赵顼这一句。 而且王巨更公正。 这样有才情的人也不能慢怠的,但苏东坡的才情与政治才能无关,而且小苏稳固,话外之音大苏就不稳重了。所以能当一个知州,但不能进入中枢担任朝廷的重臣。 老王也隐隐觉察到了,可没有说出所以然来,仅是什么诽谤慢上,缺少说服力。 想到这里,赵顼心中又叹息之,如果王巨不与姑姑有着暧昧关系,还让文彦博抓住尾巴,那就好了。至少各方面的才能,远在王珪之上的。 “准了,”赵顼又说道。 曾巩不过是一个中书舍人,用小苏代替问题不大,赵顼也就同意了。 实际王巨这时推荐小苏,是大有深意的,如今朝堂以新党为主,就如以前王巨都不大注意的蒲宗孟都属于新党范畴。其实在另一个时空,蒲宗孟更激进,赵顼叹无人才,蒲宗孟说,人才半为司马光邪说所坏。不是没有人才,而是个个听信了司马光的邪说,以至全变成了坏人。但在另一个时空,王安礼得到了赵顼重用。 这个反骨仔听到后,大怒,于是再三挑唆,又蛊惑御史弹劾其荒于酒色及缮治府舍过制,于是赵顼将蒲宗孟贬知汝州。 然而再府舍过制,能及上富弼与王拱辰那个府舍? 这一条王巨就不知道了,知道了也不惊奇,出自反骨仔王安礼之手,岂不是太正常不过? 因此总的来说,朝堂重臣大半是新党。 如果是章惇这样的新党,王巨最是欢迎不过。 然而这些新党大多数与他素无往来,特别象谢思温他们,对王巨同样排斥着。 只不过旧党力量不小,所以不会对王巨抱着太大的恶意。 但自己将洛阳耆老会生生拆散掉,旧党的压力立即竭减。新党与他交好的人却是很少,许多人还是王安石的信徒,自己呢,马上又要大肆矫正王安石变法中的弊端。 一旦到了那时候,说不定又会产生新的变数。 因此将属于保守派的小苏提拨到京城,并且担任着中书舍人,对王巨会有很大的帮助,同时还能赢得一些温和派的旧党支持,最少能缓和这次拆散耆老会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至于王巨与小苏的友情,那算什么?至少王巨不象大多数士大夫那样,到处与权贵结儿女亲家吧。 “其实彼岸也不错,”赵顼忽然说道。 王巨却吓了一大跳。 其实赵顼还真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他开始隐隐觉得彼岸的许多制度,应当比宋朝更先进。 这也是王巨所要的效果。 实际很多还在继续保密之中,比如王巨对彼岸的掌控力度,未来的君主立宪制,还有四大行省与中央行政已经设立。这些都是不能透露的,至少在这五六年当中,绝对不能公开。 不过大半情况,已经对宋朝公开了,赵顼不是傻子,他也在反思,可反思后,却往往越发地惆怅…… 这是好现象,然而王巨也怕赵顼想歪了楼,解释道:“彼岸与内陆是两样的,就象绝对不能将农耕文明管理的方式,代入到游牧民族去管理,河湟还好一点,属于半游牧半农耕文明,如果是全游牧文明,我朝用农耕文明的管理模式去管理,那就会是一场灾难。彼岸也是如此,彼岸那种管理方式如果全部代入到我朝来,也是一场灾难。” “并且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彼岸地广人稀,就这一条,在我朝就做不到了。陛下或者换一个思路去假想,如果我朝不愁耕地,以我朝的经济,会出现如何的繁荣?再者,海商又利用手中的经济,以及我朝的力量,再加上彼岸的地广人稀,又几乎全是赤贫百姓,有了地则个个能放下身体劳作,于是彼岸似乎比我朝更安定。” “我朝的力量?” “那是当然,不提迁徙的百姓,如果没有我朝的经济基础,彼岸如何交易?当然,这种互动,对我朝更有利,比如双方的进出口数量。” 如今彼岸与宋朝的贸易数量几乎接达了一千万贯,但出口到宋朝的数量只有四百余万贯,从宋朝进口的数量却达到了五百多万贯。但这不是向彼岸出口的,一半以上运到了倭国与大食那边换金子银子木材了。 但倭国与大食那边与宋朝没有关系,也就是宋朝从彼岸每年进出口差达到了一百多万贯,那么无疑,会化成宋朝急需的金银或铜铁,留在了宋朝。 并且这么大数量的贸易,造就了多少产业? 就象杭州那两百万贯商货,如果最后不是彼岸海商妥协,承诺南下时折向杭州,将这些商货采购下来,那么就不知道会有多少商贾会破产,多少工匠会失业。 这个浅显的道理,王巨就不会再表功了,他继续说道:“这是现在,未来若是彼岸人口增加,开始产生巨大的贫富悬差,同样也有着类似我朝这样那样的毛病,只是彼岸的地盘太过广大,这个时间段会来得更慢一点。” “若那时,他们会不会脱离我朝?” 这句是试探呢,还是无心之问,王巨心中想到。不过他还是迅速地回答:“陛下,想得太……遥远了,想达到那一步,以彼岸的空间,还不知道得要四百年五百年时间,但臣也提前做了防范,比如百姓到达后,必须宣誓,我是中国人,永远不得背叛中国,否则将会判决死罪。还有,人口数量不达到九成,不得与异族联亲。实际这也是臣为国内士大夫所逼,否则是永远不得与异族联亲。并且各个学校里的课本,也在一再地提醒着各个学子。如果是在彼岸成年的,还要进一步宣誓,保证不得背叛中国,方可发放成年的身份证。” 在一般人眼中,中国就是宋朝,不会注意这两者差别的。 但赵顼更惆怅了,王巨话外之音他听出来了,四五百年后,宋朝多半不存在了…… 难道真没有一个万世长存的国家? 王巨不知道他能想得那么长远,也就回去了。 到了中书立即草写两道诏令,老王也感到惊奇,王巨将小苏调回来,他能理解。但这个不杀,他想不通了。 王巨笑道:“王公,你以为我真是屠夫哪?就是屠夫吧,我对大宋百姓,可不是屠夫。” 但老王很精明的,马上就醒悟过来,道:“子安,深谋远虑。” 不能说王巨这道诏令软的,一旦让这些商贾将高利贷剥削上来的钱帛,一一归还给各个苦主,并且勒令他们将各个苦主的家人一一释放,卖掉的妻子儿女一一赎回,他们本人则发配到陕西劳役,那么将会有一半人家会破家荡产。 然而一个不杀,却能化解很多矛盾。 “不敢,王公,银行司开业吧。”现在开业是一个大好时机啊。 王珪说道:“好。” 折腾了这么多事,可不是为了这一天吗? 第773章开业 汴水南岸银行司共分为两个部分,一是银行司的衙门,二是制钞作坊,也就是印钞工厂。 银行司衙门又分成两个部分,一是真正的衙门,处理公务与纠纷的地方,二是庞大无比的营业厅,营业厅后面就是更庞大的仓储。 在衙门后面才是印钞作坊,把守森严,就连来做工的工人与织女每天上下值,都要派专门的男吏女官搜查身体后才能放行。 王珪带着王巨、张璪、蔡确、章惇、蒲宗孟与范纯仁走了进去。 张商英立即迎了出来,说道:“参见王公,太保,张公,蔡公,章公,蒲公,范公。” “天觉啊,就不必多礼了,如今印了多少绢交?”老王问道。 “最先来的是朔丝与胶丝,其次就是浙丝,因此一百文与八十文的绢交各自印制了近四百万贯,二十文的绢交印制了近七十万贯,至于五十文与十文的绢交,才刚刚印制。” “才开始工匠织女们有些不熟悉,加上丝料一直不足,有点慢,不过现在各个工匠织女开始熟悉,丝料渐渐充足,年底前能完成朝廷的任务。” 朝廷什么任务呢,那就是今年必须发行五千万贯交子。 五种交子,各自一千万贯。 非是金银数量不足,之前就准备了两百十多万两金子,一千三百两银子,仅是这个数量就相当于六千四百万贯,后面朝廷还能凑集一些金银,另外今年可能还会从私人手中得到不少金银。 关健原因就是王巨到京城时,快到了六月。 对于丝料来说,时季已经很晚了。 并且让商贾下去凑集丝料,已经带来帛价的变动。 不要小看了它的影响,因为印染技术的拘限,这种绢交厚实厚密,密度几乎相当于后世美元的近三倍,而且面积更大,一张十文钱的绢交质量几乎超过了三点克,至于一百文的绢交因为有金丝银丝,几乎达到了六点五克。 当然,这也是王巨有意而为之。 成本越高,越是厚实厚密,才不易让一些不法商人伪造,才会让百姓认可。 虽然比较重,但相比于铜钱呢? 这里首先说一下宋朝铜的作用,都知道的有铜佛像,铜镜,但实际铜在宋朝用途很多,比如各种大件用具,最多的就是盆。 这时代肯定没有塑料脸盆,也没有铝制品,至于烧制陶瓷大件,依然很困难的,或者有人说我小时候用过瓷脸盆,那是陶瓷吗,不是,是搪瓷,现在哪里有搪瓷,就连珐琅技术还没有完善呢。但锡偏软,铅偏脆,铁容易上锈,木材太笨拙,所以各种铜盆占据了近半市场。另外还有各种挂件与其他器皿,再者就是镀金,有钱人家会镀上真正的金粉,没有钱的,就用镀铜代替镀金了。 但相比于上古时代,宋朝对铜的应用范围又不及之,比如上古的各种大型青铜器,以及兵器。这些现在都被铁所代替。 然而为什么铜的价格相当于铁的十倍? 无他,铜多数用来铸币了,物以稀为贵,因此是铁的十倍以上的价格。 再说铜币的构成,实际铜币不完全是铜铸造的,那样亏得连裤子都没得穿了。才开始宋朝还好一点,一个铜币里面能有两克多铜,但后来随着铜价上涨,铜越来越少,只有一克多,余下的就是铅锡了。 因此宋朝铜币越往后质量越差,但一块铜币肯定不止一克多的,就象熙宁元宝,正常在四克以上。 现在将贯统一起来,一贯钱就是真正的一千文钱,一贯钱质量会达到四千克,八市斤重! 想一想到樊楼吃一顿饭,起步价就得好几百贯,得用好几辆车子装钱,才能吃上一顿饭。 当然,不会有人真的那么做,去樊楼吃饭的,多是用金银旧交盐钞茶引等准货币,而不是用铜钱,但这样,必然还是很麻烦的。 现在因为绢交的出现,这些问题会全部得到解决,如果用十文钱的绢交,一贯钱质量只有三百克,用一百文的绢交,只有六十五克。 至于大型交易,比如说五万贯以上的交易,几十万几百万张绢交,体积大,重量大,还是不易携带,那也容易,通过各银行司的行务转汇就是了,手续费不过百分之一点五。 这样银行司赚了少许手续费,当然也不算是少,对于个人来说很少,但对于银行司来说,那是聚沙成塔。但个人也方便了,从杭州运来一批商货,售得十万贯钱,然后揣着一张汇票,骑着马返回杭州,就能将钱支取出来,这样一来,商业会变得何等的便利?而且汇票只能本人或其家属领取,如果弃失了可以于杭州挂失,凭借挂失凭条,还能到京城凭借银行司的存根重新补办汇票,那么安全也得到了绝对性的保障。 但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虽然这样会让百姓认可度增加,然而需要的丝料数量同样吓人。 就象今年发行的五千万贯绢交,因为错过了收购丝料的最佳时季,许多百姓都将丝料变成了布帛,因此最少将百姓手中余下的三分之一丝料收购上来,才能满足五千万贯绢交的需求。 特别象浙丝与广丝,因为它们针对的是十文钱与二十文钱的绢交,丝料需求更加庞大,说不定最后连印制一千万贯绢交的丝料都不足。 这么庞大的丝料收购,立即让绢价产生了波动。 去年起,宋朝陆续地出现了一些棉花作坊,影响最大的就是葛与麻,葛布与麻布每匹几乎下降了二十到五十文钱,各种绢布也下降了五十到一百文钱。 然而随着商人下去疯狂地收购丝料,绢布价格立即涨了回来。到了明年,朝廷打算还会发行一亿贯绢交,那么价格还会进一步的上涨。 绢帛是现在宋朝的最大货币,这一上涨,对西夏与辽国的物价都产生了影响。 不过这个不要紧,也只有明年一年,后面可能还会发行一亿贯绢交,但看情况才会决定最后的发行数量,并且分成三到四年的时间。 而且从长远角度去分析,如果彼岸将那种细绒棉带到中原来,马上就适宜北方种植了,并且产量更好,棉纤维质量也远胜于粗绒棉,那么麻与葛的价格会受到更大的冲击,不是说它们会消失在历史,葛还有葛的作用,比如葛纸,一些器皿,麻同样做麻绳,也可以做麻纸。不过葛布与麻布可能会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至于蚕桑业同样会受到冲击,不过做为一种高档布料,还会有,但不会象现在这么普及,多半变成明清时那个样子。 因此对绢价的变动,朝廷用不着去干涉的。 总之,如果没有王巨掌舵,即便发行了绢交,可能会因为它带来的种种变化,朝廷会感到惶恐不安。 这些王巨也详细地解说了,诸人也没有再问。 一行人来到后面的作坊。 好几百名工人与织女正在各个作坊里印制绢交。 所以分成好几个作坊,一是流水线生产,节约成本,二是利于技术的保密。 老王拿起一张绢交观看着。 以朱色为主色,但也不完全是朱色,还有其他的一些颜色,这同样是为了防伪的。 非是离了新机械,宋朝就不能彩印了,实际在唐朝就出现了彩印技术,到了宋朝彩印技术更加发达,有时候彩印画卷,几乎能做到与原画一模一样。 但就是成本极其的高昂。 其图案也非是象后世人民币那样精细,例如开封铁塔,用线条构绘出一个写意式的铁塔与几株树,远处再用皴纹构绘出两座山,开封铁塔的绘画就出来了。 也只能这样,再精细,技术跟不上去,成本也跟不上去。 但就是这样,如果没有这些新机械,以及作坊流水线的生产,还有大规模印制摊薄了成本,凭借私人想要伪造,就这个彩印成本,很可能就超过了绢交的价值。 也不要伪造大交,越是大交,图案颜料越复杂。况且颜料也不那么简单的,有的颜料来自海外,并且为了防止脱色,用了特殊的颜料与工艺。 虽不能放在水里直接洗,至少沾一些雨水,不会变色吧。 就是这个技术,也会将许多不法商人难倒。 章惇说道:“凭借这张绢交本身价值,也不止绢交的价值哪。” 但不是他说的算,王巨道:“天觉,明天开业吧。” “好。”张商英说。 不过这时候就开业,大家都懂的,正好利用上次那次大庆殿辨议的影响,反对声音变弱的时机,所以才立即开业的。 这个开业不是指面对全国发行,那个还早着呢。 先是两步,第一步将绢交运向全国各行务,根据各种情况进行数量的分配,西北与北部城市数量要少一点,东南会多一点,特别是江宁、苏州、扬州与杭州这四个城市。 第二步是立即出东水门,让各商贾带着各色布帛,包括棉布,铜币,金银,或者盐钞茶引,前来银行司兑换绢交。 如果这一步能得到这些商贾的认可,那么就可以进入下一步,朝廷用绢交采购朝廷需要的商货,支付各商贾运来的丝料。那么绢交就渐渐流传于全国各地。 如果这一步继续顺利,那么接下来就会用绢交发行官员将士的薪酬,到了明年,则可以推出借贷服务了。 为何要到明年,原因也简单,今年的绢交数量仍然不足。而且明年推出第二批绢交时,正赶上百姓青黄不接之时。 每一步都很重要,但关健的就是第一步,百姓的认可。 百姓的认可第一步便是商贾的认可。 如今汴水漕运之发达,后人难以想像,仅是去年,南方十二路发运司,蒋之奇就调来近九百万石粮食。这只是官粮,还有私商的粮食,以及各种商货,比如石炭,随着石炭的推广,京城一年冬天下来就得消耗一百多万石石炭。 仅是京城的汴水漕运,一年南来北往的各色商货数量可能就接近了两千万石,大大小小的船只来往几达十万次数,现在正是货运最繁忙的时候,此时东水门外各个码头上停泊的船舶数量,能达上好几千艘。 因此缺少充足的货币,贸易极是不便,然而这么多年大家就这么过来了,所以认可不认可,还是一个未知数。 第二天傍晚,张商英骑马来到中书,然后说道:“诸公,今天兑换了五十多万绢交,而且有三名商贾直接兑换了汇票。” 这才是第一天,这个数字还是比较乐观的。 并且这个兑换本身就可以盈利,略略高于市价,但高得不太明显,否则又会影响绢价,不过虽然不高,四十多万绢交的兑现,最少也可以为朝廷带来五千贯的毛利润。 可能其他人都没有太注意,实际这一步真的很重要。 不过也与王巨的布置有着极大的关系,如果不是利用安焘做了郑侠,随后将安焘贬到海外丽市,富弼等人灰溜溜地回到洛阳,而且下诏拆散耆老会成员,同时各个商贾还关押在开封府大牢,让大家看到朝廷的决心,那么就不会产生这么多兑换。 老王等几个中书重臣脸色平静,不过王巨紧绷的脸色却变得舒缓起来。 张商英又说道:“不过有两件事让我有些担心,首先就是许多商贾用旧交对冲。” “无妨,如果商贾用旧交到交子铺兑现,朝廷不兑吗。新交的出现,旧交必然进入历史,即便大额交易,未来也会被汇票所替代。” “还有一件事,诸商贾多用布帛、盐钞茶引,或者旧交兑现,使用铜币与金银兑换的却很少。” “铜币不用担心,即便五千万贯新交全部印制出来,货币仍然不足,货币不足,铜币就会继续吃紧。况且还有找零,即便新交普及,仍离不开铜币。” 王巨所说的是是指文为单位,绢交不可能缩小到五文、一文,那样真的连成本都不够了。 但许多小件商货,仍是一文钱两文钱的价格,因此旧交会渐渐消失,可铜币不会消失。 王巨话音一转,说道:“但金银价格的波动,一定要注意。” “喏,太保,什么时候下达齐商税的具体诏令?”张商英又问道。 齐商税的诏令前年春天就下达了,就是王巨提出的那个模糊的诏令,然而这道诏令虽下达了,可从没有人去认真执行过。 想要执行,必须还要推出具体的奖励处罚制度,才能渐渐执行。 然而王巨回到京城后,忙于银行司以及那个新机械公司的种种安排,就再也没有提过齐商税了。 王巨答道:“莫急,我在等,等一样物事出来,那时才是推出真正齐商税的时机!” 张商英知道他所说的时机是什么,也就没有再作声。 随后几天都可以说是平稳过渡,每天兑换数量在五十万到七十万贯之间,一直持续到十天后,这个数量才逐渐下降,以至银行司后面的作坊,不得不加班加点地印制绢交。 这么庞大数量的绢交兑现出去了,也开始流通于京城的坊市上。 太祖交(一百文)与太宗交(八十文)价格差不多,但下面的三种交子在坊市上的兑价都出现了增涨,真宗交(五十文)相当于五十五文,特别是仁宗交(二十文)与英宗交(十文)因为百姓感到很实惠,一张仁宗交达到了二十五文,一张英宗交达到了十四五文,生生涨了一半。 因此导致银行司的这三种交子前面印制出来,后面就被商贾兑换走了。 王巨也没有干涉,不怕涨,就怕跌。 而且未来两种大交未必不受欢迎,特别是用于贸易之时,这种大交更方便携带,因此客观地说,如果绢交真正得到所有百姓认可后,说不定大交在未来比小交反而更受欢迎些。 总的来说,情况很不错。 但就在这时,富弼死了! 第774章腥气 消息传到中书时,中书正在商议用谁替代章楶。王巨回来后,就写信问章楶,那边有没有搞掂,搞掂了,速来西北吧。章楶也回了信,局部地区还有叛乱,但不足为患,如果朝廷需要我,也能调回去了。 太遥远了,所以一来一去,这封信今天才到达王巨手中。 但问题来了,章楶调回来了,未来大理将一切为二,云南东路,云南西路,王巨也没有异议,因为这一切,虽然略略不利于总体调度,但利于能洗去大理百姓对故国的留恋,而且大理面积也确实太广大了。 并且朝廷又同意了,大理特例特办,也就是指正式置路一级别的管理官员,而非是象其他地区那样,只有制置司、提举司、转运司、刑狱司。所以一切为二,再用流官制度,就避免了会出现第二个安禄山。 然而用谁担任两路主官,大家都感到头痛。 这需要三个条件,第一个对南方情况比较熟悉,第二个必须要爱民,头难头难,在这十年内,对这两路的选官必须要小心翼翼,直到大部分百姓对宋朝认可,两路才能说真正属于宋朝的地盘了。另外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略知军事。 比如朝廷让苗时中接替刘谊,又让刘谊替代章惇主持交趾路事务,就是两个很不错的人选。 张璪说道:“琼州朱初平如何?” “张公,朱知州在政务与爱民上没有问题,可他不知军旅。如果朱知州能胜任,那么葛少华同样也能胜任了。” “这样,两个人选就难办了,”老王为难地说道。 “实际还有三个人选,但是不可能的。” “谁?” “章侍郎,许侍郎,熊侍郎。” 张王二人都乐了,这怎么可能呢。一个是门下侍郎,一个是兵部侍郎,一个是工部侍郎,去了云南,那不叫任职,而叫贬放,三人无错,朝廷如何无缘无故地将他们贬放到云南路为官? “其实如果不是这个军事,老夫心中倒有一个人选。”老王说道。 “谁?” “谢麟,福建人氏,原先担任会昌知县,后因政绩转迁为石首知县,石首县百姓苦江水为患,此人登上荆州的黄山(不是安徽那个黄山),说不根治这江水的水患,我死了都要葬在这山顶上。百姓为之感动,全县上下齐心协力,叠石障堤,水患终于化解,因此当地百姓感泣地称为谢公堤。朝廷因此嘉奖其功,让其知荆州。” 其实宋朝好官还真有不少,但因为不会夸夸其谈,于是不能上位。 不过虽是好官,去云南两路也未必称职,因为不知道其会不会掌兵啊。 “我心中也有一个人选,只是舍不得。”王巨说道。 老王问:“谁?” “种谔的侄子,种记之子种师道。” 此人正担任着熙州推官,而且能文能武,师从张载,也算是王巨的师兄弟。 然而要用兵西夏,这些能打的大将,能置于南方吗? 老王说:“真不行,先让他暂任着,反正西夏还有好几年,但云南两路必须在这几年须平稳过渡。” “那就这样吧,但还有一个人选呢?” “子安,提及种师道,老夫倒是想起另外一个人,吕大忠如何?” 吕大忠也算是张载小半个学生,虽然也未去过南方,但久在边陲任职,政务与爱民上也没有多大问题。 但吕大忠懂军事吗?王巨表示怀疑。 然而怎么办呢?没有其他好的人选,只能选择这两人了,因此以种师道为云南西路安抚经略使兼知大理府,以吕大忠为云南东路经略使兼知昆明府,不过预防万一,王巨又下诏令,以苗履与姚雄为两路马步军总管,这两人皆随王巨参加过平灭交趾与大理之战的,对那边的情况无比的熟悉。 这种小心不仅是王巨,其他人也同样的小心,毕竟大伙都被巴蜀几次大起义弄怕了,因此即便没有王巨,大家对这几个新近收附的地区选官都十分地注意。 只是王巨还注意到军事方面,但没有想到它居然真的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负责广南西路的乃是苗时中,如果说略有军事才能,此人就是。 郭逵兵驻富良江,久不进,苗时中那时是广南西路转运副使,也随军南下,当然,他没有发言权,不过说了一句:“王师(指郭逵)无进讨意,贼必从间道来,乘我不备,翼万一之胜,势穷然后降耳。” 果然郭逵撤军后,交趾派了一支军队从上流尾随而来,陶弼殿后,因得苗时中提醒,三军戒备,交趾这支军队小挫而逃回。不过王巨南下时,苗时中已经调迁为梓州路转运使,乞弟背叛,朝廷派韩存宝讨伐。韩存宝兴师动众而去,然而畏惧不行,苗时中也在军中,便说,师老矣,将士暴露,非计之善者。 要么就打,要么就将三军撤回来,在前线逗留着干嘛? 韩存宝不听,最后整成了一个笑话,赵顼大怒,将韩存宝斩杀。 那时王巨已经进京了,不过王巨没有反对。 可以善待武将,但武将怕死,还用得着善待吗? 不过又引出一段故事,话说苏东坡老家有一个侠客叫巢谷的,自幼就喜欢武艺,与韩存宝交好,这次也随韩存宝南下征讨乞弟,韩存乞懦弱不前,朝廷派中使来处理,韩存宝大约从哪儿听到了风声,便对巢谷说,我是泾原的一个武夫,死没有什么可惜的,只是妻子难免就会挨饿受冻,现在我口袋里有数百两银子,拜托你带给他们。 巢谷也就答应了,没有想到这次处罚名单中也有他一份子,于是巢谷偷偷来到韩存宝的家,将银子交给韩存宝的家人,随后逃到江淮躲避朝廷的抓捕了。 在史上小苏贬到了循州,大苏贬到了海南昌化,巢谷刻意跑到循州看望小苏,然后要去海南看望大苏,小苏劝说,巢谷不听,结果船到了新会,他的钱包被蛮人小偷偷走了,这个小偷在新州被抓住,巢谷也不简单,居然随着这个小偷一路追到了新州,但那时巢谷老了,七十三岁,这一路奔波,便病死了。因此小苏感慨之下,写了一篇《巢谷传》。 不过因为这个巢谷传,倒是让王巨注意到了,因此利用中书之职权,赦免了巢谷之罪。然后懂的,长公主私通案发作…… 韩存宝斩杀,朝廷用林广替代之,乞弟诈降,然后逃走,将士相顾失色,咱们不是韩存宝啊,朝廷别斩了我们。 所以有时候杀杀人,也未必是坏事。 林广只好说,既失贼,我们就立即追赶。 苗时中说,天子以十万众相付,岂以一死为勇耶,今入异境,变且不测。 不能这样盲目的追赶啊。 林广悟,最后急止追者,整军以进,章楶又派援军到来,两路夹击,大破乞弟。然后又杀掉许多随乞弟叛乱的豪强,学习王巨分田宅,改土归流,将东到习水河,南到赤水河这一片广大地区正式纳入宋朝版图,当然,也进一步保障了乌蒙道的安全。 于是苗时中因功迁为桂州知州。 他到了桂州后,清静无为,就着王巨打下的基础,徐徐治理就好了,没有必要画蛇添足。 然而黔州一些蛮首以为苗时中软弱可欺,大理那边这几年在南方竖立起威名的章楶也调走了,吕大忠同样以清静为主,加上这几年的治理,普安州情况变好。 于是这些蛮首胆子大起来,纠集无数蛮丁,冷不丁地入侵普安州,知州周布遇害,无数百姓被杀,州仓里的粮帛也被洗掠一空。 苗时中大怒之下,请求吕大忠协助,吕大忠让苗履率兵配合广南西路镇讨黔州蛮,苗履设计,说朝廷也于云南路实施银行司,派了许多官兵护送着大量金银与绢交过来。 用此生生将诸蛮部的蛮兵一起诱伏到盘水,于一处峡谷处,将近万蛮兵全部剿灭。再借助大胜之势,两路大军东上,将东北东南的普宁州、清州、矩州、庄州、今州、南宁州、和武州、乡州、勋州这些羁縻州一一征服,一大半地区执行了改土归流政策,生生地将这个国中国减少了六分之一到七分之一的面积。 战争与镇压一直持续到了明年三月,方才结束。 但这一战意义非同小可,西南余下的诸夷皆陆续派出首领为代表,来京诚服,同时西南夷的核心地区矩州,也自此纳入宋朝朝廷治理之下。 不过因为这两人的奋勇前进,朝廷又额外地又花费了一千多万贯钱帛,可不拿下羁縻就是了,不用管这片地区百姓死活的,然而拿下了,不能不管,王巨只好啼笑皆非的又拨出三百万贯钱帛,让苗时中带着官兵与百姓兴修道路水利,兴办教育,向百姓资助先进的农具,教导百姓先进的耕作方式。 而且还没有完,最少在两三年内,国家还需要陆续地拨出一些钱帛,才能将这一地区得以改善。 其实这片地区还算好的了,有许多大江大河,不仅资源充沛,又夹在原先的大理与广南之间,略有些商业往来,因此文明气息相对也不是那么落后,如果再往深处,那还不知得填多少钱帛,才能将那些地区得以改善。 当然,不能因此否决这次大捷的意义。 但苗履的表现,仍不及明年秋后,种师道与姚雄的表现…… 现在王巨没有想那个国中国,有点儿头痛,宋朝的重心仍在北方与西北。 不过眼下的重心还是银行司。 一系列政策正是围绕着银行司而运行的。 目前总体还比较顺利。 而且为了避免象熙宁变法那样,似乎天下的士大夫都要群起而攻之,王巨又有意地利用了安焘做郑侠,先将安焘弄到陕州,再用朱纯似乎有意无意的指教,“点醒”了陕州几个高利贷商人。 并且让人无语的是朱纯还看似好心地摇头,银行司是大势啊,你们高利贷就不要再放了。 所以到现在这些乡绅关在开封府大牢,都没有想到朱纯在中间的作用。 然后乡绅挑起安焘的战斗力,安焘又将富弼等洛阳耆老拉下水。 好了,将矛盾提前激发,并且利用这些高利贷商人的种种恶行,导致富弼等人想反对,都不便反对。 然而就在这时,富弼死了。 实际不能怪王巨,如果不是王巨刻意请了御医前去替富弼诊治,富弼早在半个月前就去世了。王巨不知道了,但就是知道了,这个理儿上谁说去? 王巨说不杀,就是不想死人,不死人,就不会引起太大的矛盾,所以尽管王巨不知道这一件富弼会病死,但还是派御医去洛阳,又诏书安慰,老富,你得多活上一段时间……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老富还是死了。这时不管富弼是不是病死的,王巨都要沾上腥气了! 老王有些不安地说:“富公怎么在这时候薨逝了?” 如果再拖上几个月,大家都知道富弼重病在身,而且王巨未回来,富弼就开始生病了,那也与王巨没有多大关系。然而不早不晚,偏偏在这时候死掉,岂不恶心人? 很快就有了影响。 第三天常朝,吏部尚书李清臣说:“陛下,枢密院已经停置很久,终是不当,臣以为当派遣一官员领之。” “李卿之言极是,王公,回去后写一道诏令,以韩缜为同知枢密院事。” 其实在史上,宋朝虽置了兵部,但还以孙固担任着同知枢密院事,是事,非是使,以表示军务开始向兵部转移,以便宰相了解军务,不会出现判断失误。 但因为吴楠之争,赵顼想让王巨回来,委婉地暗中劝说孙固致仕,导致了枢密院群龙无首。 然而王巨都回来那么久了,赵顼仍没有取缔枢密院的想法,看来确实是想保留枢密院了。 所以李清臣这个提议也不能说不妥,至少不能继续这样摇摆下去吧,不过王巨心中想到,现在韩缜将枢密院重新领手起来,那么有关军务方面,是归枢密院处理哪,还是归兵部处理哪? 要么继续象原来那样,兵部将枢密院架空,要么枢密院重新将兵部架空?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许将,许将同样是两眼茫然。 不过问题不在这里,再糟糕,还有原来整个枢密院摇摆糟糕吗? 真正的问题是为什么李清臣这时候说起枢密院? 果然,李清臣又说道:“陛下,富弼薨逝了。” 只有这几个字。 不能直接弹劾王巨,因为是富弼先行发难的,而且他们来京气势汹汹,也想将王巨掐死的。不提站在国家立场的对错吧,难道富弼想掐死王巨,王巨不应当反击? 就是后面,王巨做得也很客气,进言劝赵顼加赐富弼中书令,下诏安慰,派御医亲往洛阳,替富弼治疗。 还要怎么着? 所以李清臣只说了这几个字,反而力度刚刚好。 王巨心中叹息一声,实际俺真的想拉拢这些旧党的温和派啊,看来这一回是痴心妄想了…… 第775章与活人斗,与死人斗(上) 赵顼说道:“王公,王卿,张卿,你们中书草拟富弼的谥号与追赠,大伙散吧。” 说着,挥挥手,自己先行下去。 李清臣可没有寇准的胆量,一把将龙袖拉住,皇上,你别跑,咱们事儿还没说完呢。 那就散吧。 李清臣追向了王珪,问:“王公,富公薨逝,中书打算谥什么字?” “邦直,你以为当谥何字?” “能否是文正?” 王巨在一边呵呵乐了,古代文臣最高规格的谥号就是文正。 凭借富弼临终前所做的事,能当这个文正吗? “子安,你笑什么?” “可惜啊,官家没有表态有何隆重的追赠,更没有为之辍朝……” 赵顼亲自为富弼追赠,与中书商议绝对是两样的。 而且这个大臣在皇上心中地位很高,因此去世为之感到惋惜,那么皇帝往往下诏为之辍朝一天,如果更重一点,则辍朝三天。那么何谓辍朝呢,也就是这一天皇帝亲自停止听政,国家也中止朝议,以此表示对此人去世的哀悼。 就象薛向去世,因为王巨提示,赵顼终于醒悟薛向对宋朝的贡献,为之辍朝一天。 其实不止是薛向,赵顼即位后,曾为十几位功臣辍朝过。 但为什么没有为富弼辍朝?也不是赵顼看不起富弼,再怎么说,富弼终是宋朝的三朝宰相,颇有威名。主要是这个辍朝过后,再加上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弄不好就会有人做文章。朝廷对富弼之死越表示隆重,后面的事儿就越多。 这是简单的心术,不用王巨去提醒的。 当然,有可能李清臣未想到,不过王巨现在说出来了,李清臣也会想到了,他立即站在哪里不知道说什么了。 “太保,你误会了。” “邦直,这天下间不止你一个聪明人,身为国家的重臣,好好做事吧,不要再勾心斗角了,至于富公,中书不会委屈他的。”王巨说完,也就走了。 张商英却追了过来。 “太保,富公薨逝……” “他去世了,多少会有些影响,比如刚才李尚书刻意说出来,实际意味深长。但李尚书还算是好的了。不过天觉,这与你无关,你安心地将银行司经营好吧。”王巨说道。 但富弼之死,绝对不会这么轻描淡写的。 然而王巨又不能逢人就拉着别人的衣袖,大声说富弼之死,与我无关。 “喏。” “银行司可以进入第三步了,你抽调出一部分钱帛,陆续拨给三司。” 何谓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第一步就是让商贾用钱帛兑换绢交。绢交得到商贾与京城百姓认可后,可以开始第二步,用绢交支付各商贾买回来的丝料。 但也不强劝,各种方式,帛,茶引,盐钞,旧交,金银则没有,同时铜币呢,这必须要限制的。让商贾们自己选择。 为什么开始不这么做? 王巨也担心哪,强行用绢交支付,说不定就会引起大家的不满,反而会破坏新交的名声。或者让他们自由选择,在没有更多人认可下,如果这些商贾都不选择,那不仅是尴尬了,说不定一下子就将绢交声誉败坏。 在这半年内,实际它是一棵很幼小的嫩苗,如果不苛护好,说不定随时就会被凄风冷雨严重地伤害。 这一步也开始执行了,应当还好吧。这些商贾八成选择了新交,余下的两成非是他们对绢交不满,而是他们本身全是商人,因为业务需要,本身就需要布帛,或者茶引盐钞。 并且陆陆续续,私人已经拿出一千万两以上的金银加入,这一千余万两不仅是银子,还有少量黄金,整相当于两千多万贯财富。其实只要他们加入了,又看到了利润,以后就会自发地维护着银行司的运行。 这才是高滔滔所说的心机,拉拢一部分权贵,减少敌人的数量……是在银行司,非是那个蒸汽机,那个想盈利,还早着呢,至少在这三年内,对这个所谓的减少敌人数量,起不了多大的帮助作用。 所以现在可以进入到第三步,将银行司印制的绢交调往三司,再由三司用绢交当铜钱,发放官员官兵的薪酬,或者调往发运司,用之和买和籴。 不过现在有一门好处,英宗交与仁宗交严重超值,所以大家以为得到了这种交子,等于是增加了薪酬,因此不会有人排斥,实际这样想是错误的,一旦发行数量庞大起来,那么各回各位,就不会再严重超值了。 但这个王巨不管的,现在主要的任务,还是维护,让更多的百姓认可。 这才是真正的前提。 张商英点点头。 中书三相回到中书,商议富弼谥号与追赠。 事实也没有刻意对付一个死人,三相商议良久,追赠颇为隆重,同时谥号文忠。 富弼当不了这个正字,勉强给一个忠字吧。但文忠谥号同样隆重,它在文臣当中的谥号,尊贵程度仅次于文正! 时光很快,眨眼之间十几天过去了。 富弼之死发作。 活人来了,死人来了。 死人就是富弼,活人叫梁焘。 而且这次发作严重性远超过了王巨的预料。 梁焘同样是王巨的政敌之一,所以那次孙固攻击王巨,梁焘立即成为最大的帮凶。随后王巨远走海外,宋朝伐夏惨败,永乐城接着大败。 赵顼这才意识到王巨重要,两派中使去海外请王巨回来。 王巨在彼岸用裂车来比喻,于是赵顼将王巨的一些政敌主动外放。梁焘去了处州,贾易去了饶州,刘挚去了澧州……但实际也不算重贬,看看这些州,虽不是宋朝顶尖大州,但也算是不错的州了。如处州就是后世的浙江丽水,虽以山区为主,只是低矮的丘陵地带,经济不算落后。而且还是一个大州,辖下有六县十万户百姓!百姓温顺,非是夔峡那些凶险的场所。气候也宜人,非是酷热所在,也非是酷寒地带。 然而梁焘心中依然不平哪。 而且去了处州,他看到了一件事,让他心中更加不平。 彼岸承诺每年捐助十五万两金,或者相当于十五万两金的银子或相关财货,又挪出六个安居点,让朝廷派官员管理。朝廷为了嘉奖,默许彼岸迁徙百姓,于是彼岸又再度大肆迁徙百姓。 处州位于建州之北,建州再南下,哪里?泉州! 许多贫困百姓就顺着这条道,南下泉州,去了彼岸。 其实这是一件好事,处州本来就是丘陵地带,人口越来越稠密。这不是后世,仅是越南那巴掌大的地方,就能养活近亿人口。现在的产粮有多低啦?这些赤贫百姓一起迁徙走了,反而能宽松处州的压力。 不过思考的角度不同,看法也就不同。虽然是宽松了处州人口与耕地压力,但这些赤贫百姓大规模迁徙,就伤害到了各个大主户的利益。最少他们不敢象以前那样苛刻佃户了。租子收得重,俺不租你家的地了,去彼岸! 梁焘做为一个旧派大臣,更看重这些主户乡绅,当然也会产生排斥。 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不提朝廷默许吧,以前宋朝就不禁止百姓流动的。难道梁焘冒天下之大不韪,学习唐朝的前期,强下命令,不让百姓外流? 然而越是束手无策,梁焘心中的仇恨就越深。 正好文彦博因为错杀张睦,贬知池州。 处州离杭州不算太远,而且他与文彦博还有书信往来,梁焘迅速得知。因此他写了一封信给富弼,希望富弼出面,劝说皇上,再怎么说,只是一个小商人,而文彦博做为三朝重臣,如何为了一个小商人,而“重贬”到池州呢。 确实梁焘是这么想的,士农工商,商人乃是最下贱的一个群体。 这个想法……当真如此!商人当中也有好人的,而一些大地主的做法,比商人更黑心!不过千百年来就是这种观念了,实际说起来宋朝还算是好的。 那么司马家怎么有人经商?如果这么问司马光,司马光准得抽人,俺们家族是有人经商,但是什么人在经商,而且他们敢凌架于士大夫之上吗! 同时梁焘又零零碎碎地说了许多王巨的坏话。 信未到富弼手中,富弼就已进京。直到富弼羞愧地回来,才收到梁焘的信。 开始时富弼也未多想,更没有回信,而且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但是这时候又发生了两件事,重新点燃了富弼的不满。 朝廷又派李定来洛阳,调查那些随富弼进京乡绅的平时做为,其实相比于安焘所带来的乡绅,洛阳这群乡绅素质要高得多,有的乡绅在乡里名声还真的不错。 当然,这些乡绅都是有来头的,银行司是是非非不管了,可是朝廷要执行齐商税,让他们不乐意了,这才随富弼去了京城抗议。 然而以李定对旧党的仇恨,那是省怕事儿小了,不怕事儿大了,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于是在洛阳是真正的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李定这种宁肯错杀千人,不愿放过一个的做法,让富弼终于又恼火起来。 再者就是耆老会。 王巨提议下诏拆散耆老会,有许多老家伙不愿意离开洛阳。 那怎么可以呢,你们不离开洛阳,继续象以前那样时不时来一个聚会,王巨在京城那就难受了。 因此给了李定一道命令,让他“劝说”这些耆老们,速速各回故里吧,省得到时候朝廷真的按照制度来,你们就难看了。 李定于是一个个找上门,到了他嘴中,说话就更难听。干嘛,还想继续聚集,结党成群,蛊惑民心? 这些耆老们一个个来到富家诉苦水。 富弼有什么办法? 不过富弼也开始反思了,于是发现了一件事。 与朱纯无关,现在几乎就没有一个人能想到陕州背后还有着内幕,都以为是安焘闹了乌龙,因为急吼吼地想打倒王巨,替文彦博打抱不平,所以未甄别这些乡绅的真面目。 不但安焘,包括自己这几个人在内,同样也没有注意,这才出现了严重的失误。 然而王巨却立即注意到了,不注意到就没有后面安排了。 这不仅得要手中有着力量,还得有高明的智慧了,智慧是好听的说法,应当是心机。 后面的发展更是心机的表现,如果王巨真象富弼回到洛阳后的那么大度,知道这些乡绅的真面目,为何没有在富弼没有进京之前,暗中通知一下,再稍稍示好,那么富弼几人无疑会改观对王巨的想法,即便还是去了京城,稍稍说几句,大家各自有一个台阶下,此事不就完美解决了。 站在富弼角度确实是这么考虑的,然而不提这是王巨有意布下的计谋,就不是有意布置的计谋,他们这群人中有了司马光,王巨会不会想“完美解决”? 但王巨没有,相反的,他选择了最激进的做法,利用这个漏洞,将自己一行人软禁在驿馆,再利用这些高利贷乡绅的丑态,将自己这几位老臣一生的光辉完全抹黑。 事后呢,王巨还假惺惺地做着好人。 这事儿,不仅王巨心机深,还十分地恶心。 也就是李定的做法,将富弼的想法引向了另一面。 于是富弼在弥留之际,回给梁焘回了一封信。 信中说,国家之所以有这些乱象,是谀佞者进,人主不闻有过,惟恶是为,所以致乱。但皇帝身边多是小人,所以忠言不得进。 又说先是王安石,后是王巨,以利诱君,因此今天上自辅臣,下及庶士,畏祸图利,习成弊风,忠词谠论,无复上达,致陛下聪明蔽塞。 特别是王巨,其手段暴厉胜过王安石十倍,比如自己这一行进京,说软禁就软禁了,古今往来,有几个权臣敢这么做? 不但手段,最可怕的是其心机。富弼将自己所想的,也写在信中。 又说,至此,大前年刺相案十之八九,可以断定是王巨的苦肉计。 而且富弼这时病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又写了一句话,那就是王巨非是王安石,弄不好就是宋朝的王莽与曹操!为何呢,因为朝中大臣上下一起被他迷惑,这还不是可怕的,可怕的是他在军中的威望。 信到梁焘手中,乃是私信,然而富弼死了。 中国有一个很不好的传统,活人为小,死者为大。活着的父母亲不孝顺,但死了的父母亲,四时八季,必须祭拜…… 梁焘就写了一篇奏章,以及这封信,一起递向京城,弹劾王巨,就是王巨逼死富弼的,如果富弼不遭此羞侮,不忧郁积重,如何能薨逝? 不要小看了这道奏折。 想一想蔡确之死,对另一个时空宋朝的影响吧。 而且富弼名气可比蔡确大得多了。 并且富弼最后一句话,更让王巨担心,要知道赵顼疑心病有多重? 第776章与活人斗,与死人斗(中) “官家的态度是留中不发。”王巨说。 “这也不是解决办法。”韩韫道。 留中不发,也不能保密,只要传将出去,还有许多有声望的老家伙活着,就是京官当中,因为富弼脾气比较温和,支持富弼的官员同样不少。 但好在这是富弼弥留之际写的信,可能那时富弼脑子病得有些不清不楚,想不到梁焘会将这封信公布于众,因此打击面太大了。 比如王珪,你能说他不作为,也能说他是三旨宰相,但能说他是奸邪么? 他也不是新党派。 所以老王得知这封信后,同样气得牙直咬。 然而问题不在于梁焘,仅凭梁焘是翻不起来大风大浪的,其根本还是富弼。但问题的问题是富弼死了,即便诸葛亮在世,也拿一个死人没办法了。 王巨慨叹道:“我这次回来,在我想法中,最大的敌人可能是文彦博,也可能是司马光,万万没想到却是富弼。” “听说富公是一个不错的大臣。” “正因为他名声太好了,事态才会严重。” “他怎能这么说呢。”韩韫不服气地问。就算王巨有心机吧,有几个顶尖大臣没有心机,象老王真是老好人吗? 然而不能说王巨乃是曹操王莽。 王巨说道:“韩兄,实际这件事说起来更复杂,比如富弼,他不想宋朝好吗,司马光,他不想宋朝好吗?也想的。问题出在哪儿?看看司马光想法就知道了,他们这一派系的想法就是尊卑有序,这样国家就安定了。但这样尊者高兴了,卑者怎么办?” “各有各的办法,比如占城的婆罗门教种姓制度,你生下来就是高贵的,你生下来就是低贱的,那还说什么呢?中国也有,比如南北朝时的九品中正制度,即便刘裕做了皇帝,还不得不对那些门阀低下脑袋。这个制度一直延伸到唐朝……直到我朝才稍稍好一点。特别是几位祖宗吼出齐人,不管是真齐人,还是假齐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 “至少相比于前朝前代,我朝给了卑者更多的生机与尊严。然而随着我朝统治时久,各权贵通过恩荫与联亲得以稳固,因此他们的想法是在复古,是在倒退。虽然他们不至于想恢复南北朝的门阀制度,也知道想要国家稳定,必须让出一部分生存的空间,给广大的平民百姓。可这个让,各有各的看法,比如范纯仁可能会让得更多一点,司马光可能让得更少一点,甚至都不喜贩夫走卒穿罗袜。难道贩夫走卒穿罗袜,天就塌了?对于司马光来说,天就塌了,因为这样一来,卑贱的小民,就能渐渐挑战权贵的地位!” “或者说浅显一点,司马光认为这个国家是皇帝与诸权贵的,老百姓不让他们大规模饿死就行了,但政治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也就是文彦博所说的,与士大夫治天下,也就是国家必须要为皇帝与各精英服务,所以得考虑精英的利益与感受。” “王介甫则认为这个国家是由皇帝带领的一个超级大家,先国后家,所有人必须为国家服务,国家富裕强盛了,才是所有人利益的最大保障,才能谈各个利益的分配。所以才了变法的种种,尽管有种种弊病,先将国家赤字填补,国库充盈再说。” “而我呢,则认为这个国家是所有百姓的,包括皇帝也只是一个管理者,非是统治者,所以国家必须为所有人服务。是所有人,而不是少数的权贵。虽然我也默认国家必须由精英来管理,但那是管理,不是统治百姓奴役百姓。国家只有做到这一步,各阶层的百姓才不会产生严重的不公,国家才能强盛永存。” “正是这三者的出发点不同,三者的做法也不同,或者说,某种意义上,我与新党更相近,也走得更近。” 当然,这些话只有他们两人在背下里说一说,不敢公开说的。 什么,皇帝只是一个管理者,赵顼还不马上用鞋子将王巨活活拍死! 但这些思想,又远比王巨所说的更复杂,许多方面现在王巨也没有想清楚,或者某一天他去了彼岸,不需要再象现在这么勾心斗角了,才能想清楚一个大约,说不定还能写上两本书…… “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啊,”王巨苦闷地一摊手说道。但他心中很是憋气,前面得知,后面一拂衣袖,就离开中书回家了。 外面天气阴沉,王巨又说道:“走,去银行司看一看。” 也不是一定要去银行司,只是想让韩韫陪他出去散一散心。 王巨与韩韫带着王紫川兄弟,便衣打扮,去了银行司。 来到汴水河畔,天空中开始飘起蒙蒙雾雨,不过汴水两岸却是一片繁荣景象,大船不得入城的,但有许多小船装着货物由东水门的水门直接驶入城中,泊在河岸边,又有许多丁壮在卸着船上的货物,又因为合力将一些笨重的货物抬上岸,大伙儿喊着号子,颇是热闹。 “真是繁华啊,”王巨感慨地说了一句。 实际彼岸有几个城市现在发展得也不错,不过想达到东京城这种繁荣,还不知道得到那一年了。 韩韫小心地说道:“太保,实际我以为不用担忧,能进则进,不能进则退。” 何必烦恼呢,大不了再退回彼岸就是了。 “韩兄,你不懂,你知道官家生的是什么病吗?” “不知道。” “是风疾,我在呢,也许官家还会产生一些想法,说不定真的象富弼所说的那样,做了曹操的什么,但我一走,西夏不提了,银行司马上因为种种情况,迅速垮台。不提损失了,那么官家在悔恨中,说不定就会驾……崩。但宫中的太后对变法有什么看法,你是懂的。或者等未来人君,那时候我也快老了,那会再回来?那么这片繁荣景象,不用多久,则成为一片瓦砾。如果换成你,舍不舍得让它在几十年后,成为一片瓦砾。” 韩韫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但现在宋朝确实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王巨一撤,几十年后京城会不会成瓦砾不知道,但宋朝可以说从此正式走下坡路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默然。 毕竟韩韫与陶青他们不同,一直在陕西或京城活动,至少对这方土地感情更深。 两人看着汴水,久久的沉默,忽然一个过路的百姓走过来问:“是太保吗?” “嗯。” “太保,在下着雨呢。”那人说道。 “我是看一看,顺便想一下事情,雨小,不碍事。”王巨温和地说道。 “那怎么行,”那人一下子上前,将油布雨伞放在王巨头顶上。 “那你不淋着了吗?”王巨开玩笑地说。 “太保,你为大宋遮风蔽雨,小民们无以回报,今天让小民替太保遮一遮风雨。”此人憨厚地说道。 “咦,你叫什么名字,从事什么营生?”王巨讶然道,能认识他的百姓有之,王巨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个人这一句话说得太肉麻了。 “小民小张贵,在京城做一些小生意,刚才来汴水准备进一点货,没想到看到太保站在这里。”这个叫张贵的人很激动地说着。 这时岸边还有许多劳动的百姓,听到太保二字,一起抬起头。 又有人认出来了:“是太保唉。” 于是十余人围了上来。 不能再呆下去了,王巨对张贵说道:“张贵,这些小风小雨,某不用避之。不过大宋的风风雨雨,我一个人的能力有限啊,我是遮不住的,必须大家一起来打伞,才将蔽着整个大宋的风雨。” 当然,张贵是听不出来话外之音了。 “不过张贵你的好心,某感谢了。”王巨说着,重新翻身上马,前去银行司。 “太保,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韩韫在马背上说道。 “公道自在人心么?未必!人心是可以蛊惑的。张贵之所以替我打伞,多半还是因为我取缔了市易法,让他们这些小商贩们有了更多的生机。可能现在的底层百姓对我更支持些,但他们力量有限啊。” 宋朝到今天这一步,政治确实出现了问题,不过王巨也想得有些悲观了。 来到银行司。 王巨问张商英:“天觉,各地行务情况如何,还有各地金银价波动如何?” “太保,还是有影响的,比如南方相对而言,金银价比较低,所以大多数商贾尽管用了汇票,回去后换回绢交,立即购置商货,甚至大交比面额还要低一点,这个不要紧,反而利于了绢交走向民间。” “嗯。”王巨点点头。 总之,这一回银行司之复杂,恐怕在另一个时空都罕见到。 首先它体量庞大,不象欧洲工业革命初期那些银行,能有多少经济? 其次它推出的时间正是熙宁变法之后,政局是党同伐异,任何缺陷都会被放大到极致。甚至还没有开始,都闹将起来了。 最后就是作为本金的金银与铜币皆严重不足。 不过如果经营好了,赵顼所担心的缺少理财之人,以后就不会再缺乏了,银行司与更庞大的发运司就是最好的理财大臣磨砺之所。 然而开始时,是很困难的。 不要以为彼岸执行了,彼岸正式执行的时间也不长,而且两处情况各自不相同。在彼岸,王巨下一道命令,谁敢不从?那象在宋朝这般艰辛。 张商英又说道:“我担心的就是京东路一些地区。京东路一向金银价比较高,虽因太保下令,各地区取消金银进城税务,南北金银价悬差减少,不过京城路金价与银价仍比其他地区要高很多。所以一些商贾刻意持着钱帛兑现绢交,再到京东路的行务兑现金银。有的行务金银本金储量已经减半……但从市面上还没有看出金银价有巨大的波动。” 但也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不要以为仅是京东路,如果出现反复兑现的情况,说不定这些准备的本金金银,仅是京城路就会被消耗一半。 如果那样,银行司就凶险了。 王巨沉思。 另一名堂吏则说道:“太保,以小的之见,何不将金银绢交与铜币一起联系在一起,不然眼下有麻烦,明年还有麻烦。” “明年会有什么麻烦?” “明年各行务兑现绢交,可是绢交与金银联系的,各地金银价有着差异,就象现在京城英宗交相当于十五文钱,实际它就是十五文,那么到时候兑现借贷怎么办?” 这似乎也是一个问题。 如今各州行务是没有兑现业务的,要么负责绢交与金银或汇票之间的兑现,但不接办用钱帛兑现绢交的业务。 然而也不代表着他们会清闲着。 在这几个月内,必须要熟悉银行司的运作,不仅有彼岸过来的经济人讲授,宋朝这边的官吏也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毕竟两边情况不一样。 也不能说宋朝这边的官吏一无是处,多年的邮驿司与飞钱司,也磨砺了一些人才。 如果是好的意见,还可以反馈到银行司来,也就是反馈到张商英手中,再由张商英根据情况,或者与王巨协商,增置于全国各个行务的规章制度里面。 经过这几个月培训,明年正式开业后,就不会出现大的失误。 另外一条,就是辨别金银。 嗯……它同样重要。 银行司用金银做本金,但这个本金是随时可以兑现的,大不了银行司与各行务,多收一些手续费用。 一旦落实,信誉能维持住,即便是这个手续费,商贾也不愿意交的,反正是货币了,并且是容易携带的货币,何必非要换成金银? 但肯定有少数商贾不放心,或者朝廷有了重大变动,让大家担心,那么就会换成金银,带回家中。 可这些金银有两个去处,第一个去处是立即铸成金银器,银行司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一旦铸成金银器,再也收不回来了。 还有一个,就是收藏,或者当成准货币流通,对于这一条,银行司并不会排斥,不过为了银行司与行务本金充足,因此王巨制订了那个兑现手续费,兑金银回去,则征收百分之三的手续费。如果将金银重新带到银行司换成交子,则可以返还百分之一五的奖励。 但这个奖励只是针对金银司流通出去的官方金条银条。因此这个手续费就很微妙了,仅是百分之一点的利润,铸成金条与银条需要一定的成本,并且还要伪冒朝廷的印章,凭这一条就是死罪了。 那么就杜绝了私人伪铸金条与银条。 然而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金夹铜,银夹锡,如果伪造得当,就会给朝廷带来沉重的损失。 因此必须培养甄别金银纯度的高手。 如果有伪造的官铸金条银条,一旦发现,可以当场抓捕,即便与使用人无关,也可以一步步顺藤摸瓜抓到真凶。 同时各行务贴出公告,朝廷准许这些金条银条流通,但各商贾须得小心,防止贼人伪造。为什么只提醒商贾,想一想,仅是一根银条就达到十两重,相当于二十新贯,一万余人民币。 难道用二十新贯去买一个馒头?人家也不收啊。因此即便金条银条流通,只是在中大型商贸中流通。 这是眼下各行务的情况,但到明年就不一样了,大规模的兑现,存贷。 存还好一点,特别是贷与还贷,百姓归还钱帛粮,但这些是与铜币挂钩的,然而各地绢交价值不一样,如果绢交价高者,强行百姓偿还绢交,百姓怨苦,如果绢交价低者,强行百姓偿还钱帛,百姓又怨苦。或者反过来,银行司亏损。而且还会导致各行务产生混乱,一旦混乱,贪污做假账等情况会一起发生了。 所以这个堂吏提议,将三样一起挂钩统一。 那么就没有这些情况了。 王巨摇了摇头:“诸位,我来解释一下。先是为何准备本金,别的不说,就说仁宗时,实际仁宗每一届交子发行的数量相比于我朝的经济,也不算多。但为何稍稍发行数量多一点,或者铜币缺乏,用新交冲旧交,马上交子价格就立即大跌?正是缺乏兑现的本金。再说这种新交,它的成本很高,作用就是防伪,容易得到百姓的认可,另外一个作用,以及防止后人泛滥发行。” 南宋时,十一文钱交子仅相当于一文铜钱,但这还不是狠的,民国的那次才叫狠呢。 但那次也不能纯粹怪民国,真正的罪盔祸首乃是美国,特别是《白银收购法案》,导致中国大量白银外流,民国不得不发行法币,但因为美英日三国的算计,导致法币改革失败,货币严重贬值了,民心也丧失了。因此从这一点上来说,太祖算是中国的功臣,至少让中国能独立地走路,虽然走得同样的惨……然而没有这个独立,二祖就无法改革。 不仅是民国,王巨穿越前,都现代化了,还有一些小国,因为胡乱地发行货币,结果国家物价膨胀,民不聊生。 这一点上王巨很佩服美帝的,不要说美帝胡乱发行美元,用此绑架全世界去养活他们一个国家。如果真胡乱地在发行,美元早就严重贬值了,为什么那么多国家将它当成最最重要的外币储蓄? 可这些王巨知道啊,宋朝有谁知道? 但现在成本这么高,还必须要金银本金,那么就不会有人想胡乱发行,靠绢交来谋取财富了。 不过现在,只有少数机灵的人,才听明白。 王巨说道:“用何为本金,要么金银,要么铜币。为何我最终选择了金银,不仅是铜币笨重,而是铜币更紧张。比如发行两亿五千万贯绢交,得要两亿贯铜币,想铸成两亿多贯铜币,不提铅锡,就是铜本身,得要五亿多斤铜,上哪儿弄这么多铜?因此我最终选择了金银。” “为何不将金银绢交与铜币一起挂钩?实际很简单,金银原先是准货币,铜直接用来铸币的,但它们本身还有其他的作用,不仅是当成货币,民间还需要大量的金银器与铜器,因此它们也是商品。只要是商品,就会形成供求关系,价格就会产生浮动。能将它与金银挂钩就很不容易很小心了,再将它与铜币金银一起挂钩,诸位,你们认为可能吗?”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用钱帛兑现绢交,也只有今年一年,而且仅限于眼下的银行司,明年就不兑现了。” “那这些绢交……”一名堂吏担心地说。 未等他说完,王巨就直接说道:“今年之所以兑现,是利用商贾将它流通到全国各地,由商贾开始一直普及到民间,使得所有人认可。认可乃是最大的前提所在!有了认可,就有了下一步。用绢交支付各商贾的丝料钱帛,也能用绢交用于发运司的和籴和买,各州县的科配,同时我朝每年一亿多的支出,其中一半可以用绢交支付。试问,总共发行多少绢交。那么又何须继续用钱帛兑现绢交,而导致各行务产生管理账目混乱?” 也就是利用这些渠道,绢交已经发行下去了!没有兑现的必要。 “没有兑现,就可以有后面的制度,存,只能存金银与绢交以及铜币,不可能存粮食与布帛,或者存一块腌肉吧。” 大伙一起乐了起来。 “金银是与绢交挂钩的,但铜币没有挂钩,那么另行做账,直接从各行务将铜币与绢交区别开来,至于放贷,贷粮还粮,贷帛还帛,贷钱还钱。但也不是永远不兑现了,随着银行司的执行,南北金银价的悬差会越来越小,到了没有差距时,那么就根据各种情况,制订相关的兑率。” 这样一说,大家恍然大悟。 王巨又说道:“至于京东路那个情况也好办,虽然金银价还没有形成波动,不过到了波动之时,就来不及补救了。必须从现在就要出手打压。因此我回去后,下令让南方各路官员想方设法,鼓励百姓用金银纳税,必要时甚至可以对金银纳税者,进行一些补贴,用此将南方的金银调往京城。” 这也是金银做本金的好处,因为贵重,运输成本很低,即便一百万两银子,也不足四十吨,一艘小船,只要看管严密,就运到京城了。 “同时我会让三司调拨金银过去,还有倭国来的彼岸金银,也会截留下来,共抽出三百万两银子,三十万两黄金,但不铸成金银条,只是散金散银,投入于京东路,兑现手续费下调到百分之二,用此强行将京东路这股不好的势头打压下去。对了,你也下令京东路各行务将此消息写成露布张贴。” 只要这个风声在京东路传开,某些商人囤积金银谋利的梦想也就立即破灭了。 “天觉,实际上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用通知我了。你想一想,整个银行司能动用几千万两银子,几百万两黄金,这么庞大的财富,只要调度得当,岂是几个小商人能搅动的?当真那百分之三的手续费用不是钱帛么?只要几次打压,这些商贾就不敢动歪心思了。” “太保,这不是我不大懂吗。”张商英讪讪道,但也是事实,不要说张商英了,就是王巨同样也在摸着石头过河。 王巨忽然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张商英会意,随着王巨走到后面。王巨将富弼的信说了说。 “富公怎能如此?” “可能李侍郎在洛阳的一些做法激怒了他,”王巨猜测道,具体是什么,王巨现在也不清楚。 “但无妨,朝堂如今为新党把持,至少新党对我不排斥。”王巨又自我安慰道。 然而他想错了,仅是几天后,就有人对王巨开火了,并且就是新党,还能算是新党的首领——谢景温。 第777章与活人斗,与死人斗(下) 谢景温说得很含蓄,虽然王巨在这事上做得有理有节,富弼终是三朝老臣,王巨未杀富弼,富弼之死也多少与王巨有些关系。为此,朝野内外,万众瞩目,因此最好将王巨外放到大名府、河南府等处,一示朝廷继续对王巨恩宠,二也能抚平人心。 王巨乐了,说:“谢侍郎,我所以向陛下讨要权利,讨要这个位子,非是为了权利本身,更非是为了富贵,而是便于做事,我知道你一向反对朝廷用兵,对我一直排斥之。我可以外放,甚至可以回彼岸去,但银行司已经执行了,你有没有这个魄力,保障银行司不会出问题?” 老王瞠目结舌。 一般大臣之间有矛盾,但在“婉约”的北宋朝堂,不可能说出来的,可王巨就说了,而且当着这么多重臣的面直接说出来了。 “这件事,诸卿以后就不要再提了,”赵顼道。 然后散朝。 章惇拉着谢景温的衣袖问:“谢公,你为何火上浇油?” 谢景温一拂衣袖:“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他还有理了。 王巨气得不行,骑马去了新机械公司。 未来这个“公司”将包含着五六个大型作坊,相关的十几个小作坊,是一项规模庞大的产业。不过眼下主要还是对蒸汽机与各种设备进行进一步的改进。 主要就是彼岸带来的工匠,带着大家一起改进,有时候王巨也来指导。另外呢,这些工匠向国内的工艺传授着相关的知识与理论。 王巨前世有些公知说中国人缺少创造力,或者说中国教育出现了失误,且看诺贝尔奖。 这让王巨很无语,确实那时双方的科技存在着一些差距,不过也在大步地追赶上来了。另外西方对中国的偏见,不说别人吧,比如万家生佛袁隆平,难道他没有资格获得诺贝尔奖吗?至少一个和平奖能获得吧。 与棒子倭人相比,国人确实不及他们团结。 不过国人的智商,却是王巨最引以为傲的。就象卡尺,在王莽时就发明了很标准的卡尺。再说南海的采珠人,发明了“潜水衣”以及氧气罩(一个充满空气的皮囊),这才使得采珠人潜入几十米深的海水下采珠,并且感到呼吸困难时,还能用警绳上的警铃提示船上的人将自己迅速拉上去。 还有挎包,唐朝就出现了工艺精美的挎包,或如王巨发明的防滑鞋,但宋朝也有类似的鞋子,比如蹴鞠时的球鞋,牛皮做鞋面,鞋底就安上了圆头铁钉,不仅防滑,而且十分耐磨,再涂以桐油,使之不漏水。就是放在后世,也算是高明的球鞋了。 但在古代的中国,教育肯定出了问题。 西方开始普及科技教育时,中国还在继续搞经义,那能行吗? 这一条在彼岸就能看出来,这些新事物的出现,王巨仅是起了一个指示作用,至于细节,他哪里能一一记得哦?可经过王巨的提示,以及王巨那些数学书的普及,于是这些新事物也就一一研发出来。 所以彼岸带来的工匠不仅要带领,同时也在教导着相关的理论知识,让国内的这些工匠不仅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 王巨到处看了看,又指导了一些缺陷之处,回答了一些工匠的疑难,又与沈括交谈一番,这才返回中书。 老王欣喜地说:“子安,你来看。” 是延州刘昌祚写来的奏章,还附带着西夏西南都统昴星嵬名给刘昌祚的移书。 永乐城之战过后,整个大宋感到天崩地陷,但西夏连年用兵,日子也不好过,因此去年冬月就移书赵禼,并请使入贡。但赵禼也不傻,入贡了,宋朝就得又要给岁赐了,让你们缓过气来再打,到时候责任就是俺的了。因此赵禼不受,只是上书朝廷讲了一下利害关系。 大梁氏又发狂了,今年二月寇兰州,被王文郁击败退走。接着又入侵延州,那时刘昌祚还在泾原路,沈括没有罢贬,因此被夏军成功入侵,掳无数人畜而去。三月又入侵米脂寨,被河东大将薛义所败。四月再次入侵兰州,又被宋军击败。五月,进攻麟州,麟州知州訾虎拒之,不能克,于是西夏又让香逋诈降于府州,被府州折克行识破,又没有得逞。 梁氏愤怒之下,再次让大军转战兰州,开始时成功了,于兰州城外水东口大破宋军,击杀大将王世隆,破西兰堡,再杀宋将韦定。随后强攻兰州城,连攻九日,不能破,兰州百姓收积尸为京观。 其实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征兆,要知道兰州本来是西夏人的,宋朝才收复多久?不过宋朝暂时未注意,西夏那边也没有人细想这个问题。随后西夏又侵犯镇戎军乾兴寨,守将发兵延迟,让西夏饱掠而归。 随后就没有了,王巨回来了。 但王巨刚回来时,前线仍然很紧张,西夏国内情况很不好,害怕王巨这个杀神,乘机反攻,因此于前线广置精兵。 不过不久,西夏终于听到王巨许多事,正在为那个银行司与旧派大臣斗智斗法呢。 那你们就慢慢斗吧。 敢情现在西夏还没有弄清楚银行司成功后,对宋朝的意义,以为这个银行司就象王安石那些变法一样。 然而现在西夏就困窘了,进攻吧是不敢进攻,这个杀神在宋朝国内都被评为屠夫的。 但不进攻,这样一直将三军置于前线,财政更加吃紧。 因此移书于刘昌祚,请修朝贡,而且与去年冬天的那次移书不同,这次言语恭顺老实多了。 同时另一边王巨也戒告前线官员将士不要挑衅西夏。 西夏情况很不好,陕西情况更差,特别是那些烈士家属。有一些家中亲人多或者家庭情况良好的,他们不用担心。还有一些青苗貌美的寡妇,改嫁容易,虽然弄不好就成了少年时王巨,但问题也不算太大。可余下的人家就很不好了。 这些百姓朝廷救还是不救,不救不人道,一救就是一个大黑窟窿,所以一些史书记载自从永乐城惨败后,赵顼厌战了,非是厌战,没办法打下去了。 然而现在正好有一条出路,那就是往彼岸迁徙。 这边是朝廷的累赘,到了那边却能参与各种手工活,并且彼岸现在成年人是男多女少的,那怕普通的妇人过去了,也被当成了宝贝。当然,十几年过后,新生婴儿长大成人,男女比例就能变得正常了。 这是一次良性互补。 但因为数量太庞大了,最少得到明年秋后,才能将这些孤儿寡母迁徙个差不多。没有这些人拖累着,那么陕西路会很快得以休生养息。 所以王巨将章楶召回,让他明年整军练兵,后年才能发起一场大会战。 刘昌祚对这些情况不大清楚,但他也知道陕西路的困窘。因此就将这些情况,以及峁星嵬名送来的移牒一起让人送到京城。 陕西路情况不好,现在王巨情况更不好。 特别是谢景温,他不仅在新党里颇有威名,并且还是朝堂上的户部侍郎。 如果在朝堂上直接打开豁口,王巨麻烦就大了。 至于王巨所说的银行司,关健它明年才能看到效益。 所以刘昌祚这道奏折来得太及时了。 不提银行司了,就说这个震慑作用,大前年王巨回到京城,西夏马上停止扰边。现在回到京城,西夏马上派使求和。这意味着什么,王巨一个人就当抵十万精兵,是真正的精兵,不是京城这群老爷禁兵。 实际老王也想错了。 银行司想要看到直接效益,那确实要到明年。可现在就起到作用了,宋朝严重缺乏货币,这几千万贯绢交流通下去,对商贸会产生多大的影响。而且它不是旧交,一般百姓不敢用,更非铜币铁币,一车子铁币才能买一匹绢,但现在十几张太祖交就解决问题了。不过几千万贯绢交,还不能撬动整个宋朝经济,而且就这几千万贯交子,还有许多没有印制出来,更没有流向民间。因此开始起效益了,只是暂时效益不明显。 不过王巨现在情况确实有些侷促。 这条消息同样来得有些及时……虽然王巨确实巩固了老王的首相地位,如果不是老王,而是其他人,王巨在回来时,就直接顶替了,正是老王,王巨才主动要求只担任二号宰相。然而老王同样被王巨拖下了水……苦逼无比。 王巨草草地看了看说:“西夏人没有信誉,不可信,如果他们派使来议和,也同意之,不过关于到岁赐,最好还要往后拖,越晚给我朝边境反而越安宁,越早给,边境越早不宁,最少在明年一年,边境安静对陕西路极其重要。” “子安所言极是。” “还有,戒告边境将士,即便两国重新议和,也不可以掉以轻心,这两年因为西夏入侵,已经有无数边境百姓被掳被杀。” “咦,”老王觉得不对了:“为何你不写这道诏令?” “王公,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请几天假。” “哪里不舒服?” “就是有点不适吧。” “那也好,这段时间你太忙碌了,权当休息几天,”老王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有意装傻卖疯,一口就答应下来。 王巨病了。 好吧,病上几天也罢了,但王巨连续病了近十天。 赵顼有些紧张了,连忙来到王家。 然而他发现王巨不在病床上,而是在书房著书。 赵顼翻了翻,全是阿拉伯数字与英文字母,赵顼如同在看天书。 实际这些年王巨有空就在著书,特别到了泉州后,他发现自己所学的知识,又忘记了许多,这让他感到紧张起来,因此一有空便将所学的公式定义一起记录下来。有些似乎是忘记的公式,忽然想起来了,那么立即找来笔纸,记在纸上。 到了广南后,开始就着这些记下的知识,抽空修著更仔细的教科书了。 并不是在彼岸才正式修教科书的,原来就修了许多书稿,但在彼岸是认真的整理。大约现在学子能接受的,都已经编写成册。不过还有一些太超前的知识,未整理出来。 这些知识赵顼那能看懂? 不过赵顼也不问,随后是观看王巨的脸色,很正常啊……他就问:“王卿,你是真病还是假病?” “真病了,在这里,”王巨指了指心口。 赵顼懂的。 王巨又说道:“那天臣带着韩韫去银行司,路过汴堤时,停了下来,看了一下汴水的繁荣景象,那一天天空正飘着小雨。不曾想臣被一个叫张贵的小商贩认了出来,他便主动替臣打伞,并且说了一句,太保,你为大宋遮风蔽雨,小民们无以回报,今天就让小民替太保遮一遮风雨吧。我就说,这些小风小雨,某不用避之。不过大宋的风风雨雨,我一人能力有限,是遮不住的,必须大家一起来打伞,才能蔽着整个大宋的风雨。” “当然,那个张贵是听不懂的。随后韩韫对臣说,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臣说,未必,人心是可以蛊惑的,张贵之所以感谢,多半乃是我取缔了市易法,让他们这些小商贩有了更多的生机。但陛下,这个大宋不是臣的大宋,乃是陛下的大宋……” 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也行,王巨继续挑明了说:“臣之所以向陛下讨要权利信任与支持,因为银行司会打击高利贷,齐商税更会让许多权贵憎恨,如果没有陛下的信任支持,如何能执行下去?陕西也是如此,西夏不可小视,如果没有陛下信任与支持,臣如何能平灭西夏?” 也就是自从梁焘弹劾后,你表现很不给力,臣不是病了,是不想再玩了。 话说到这份上,没有可遮遮掩掩的了,赵顼直接问道:“王卿,你想朕如何支持你?” “臣通知彼岸,将棉市置州,以梁焘为棉州知州,谢景温以和为贵,西夏正好来议和,以谢景温为保安军知军,还有,将这份册子印刷,知县以上的官员人手一本。” 王巨拿出一本册子,赵顼翻了翻,就是那天大庆殿辨议之事,除了那些百姓的口供,都是一句话记录,并且只选择了几十个典型记录外,余下原原本本记录下来,好几万言,没有夸大,没有偏倚。但赵顼面露迟疑:“王卿,这有些过了吧。” 怎么说富弼也死了。 “陛下,无奈,富公形象越正面,臣就越负面,带着负面的形象,臣没有办法完成这两件大事。” “这个……” “陛下,臣回来前也仔细想过,也想尽量地不激化矛盾,所以苦口婆心的开导,说服,并且对于那些黑心的高利贷商人,也是不杀。但臣发现,不管用,某些人就象西夏一样,劝说不听,赐岁币也不买账,所以只有最后一条路了。如果陛下不同意,就将臣外放吧,臣承诺过,协助陛下六年时光,现在不足六年了,在这个时光里,臣还会安心的做事。过了六年,臣去彼岸。但银行司与西夏,臣就无法接手了。” “这……”赵顼继续犹豫着。 “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臣只能说协且陛下撑着这把雨伞,但是打伞替大宋遮蔽风雨的人不是臣,而是陛下您。” 第778章疯了 其实用这种粗暴的方法破局落下乘了。 但王巨也无奈,除了这个方法,还有什么好方法破局吗?就是这样,还挟借着西北所带来的“利好”消息呢。 而且为了那六十万军民,王巨只能进不能退。 赵顼略有些不悦。 “陛下,请用茶,”王巨替赵顼沏了一杯茶,又问:“陛下,可知杨业之死?” “知道,王侁之害,潘美失误。” “似乎是,实际不是。曹彬岐沟关惨败,我朝伐辽的中路军主将田重进见势不妙,立即将中路军撤退回来,虽略有牺牲,可损失不重。不过太宗这时发出了一道错误的诏令,他以为潘美西路军在山后(太行山之西),暂时不用面对辽国主力军队,勒令潘美将云朔百姓大规模地迁徙到我朝来。” 可能那时候赵匡义想学习赵匡胤,北汉就这么被弄亡的,从柴荣到赵匡胤几次攻打北汉不果,于是兵围太原时,大规模地将河东百姓向南转移,最后让北汉只剩下可怜的几万户百姓,无论河东百姓再顽强,就这么一点人口基数,最后被宋朝拿下了。 但这一招对付燕云能管用吗? “可实际当时山后还有一名辽国勇将,耶律斜轸,此人军事天赋不亚于耶律休哥,太宗不知道,潘美知道,如果撤退得不及时,让耶律斜轸的军队缠住了,耶律休哥的主力军队挟大胜之势冲来,西路军必然惨败。因此对太宗这道诏令阳奉阴违。然而杨业得太宗恩宠,非要执行太宗的诏令。于是在两人争议之下,带了一部分云朔的百姓南下,大军速度变慢。事实最后云朔的百姓未撤离多少,辽国的军队已经追上,这才有狼牙村血战的故事。” 杨业之死,潘美肯定有责任。 但其实真正的责任者还是赵匡义。 “朕明白了。” 其实赵顼就是不悦,王巨也无所谓,只要明年银行司看到收益,赵顼这个不悦就自动消失了。 但因为现在赵顼悦了,银行司失败,以后赵顼会大大的不悦。 然而到了后年,银行司可能制度基本就完善下来了,到时候赵顼难免要疑神疑鬼,不过王巨也快去陕西了,因此赵顼没有必要卸磨杀驴。 等到西夏搞掂了,自己又要去彼岸了。 当然,王巨用这种粗暴的手段去解决问题,可能会引发一些严重的后果。 或如蔡确之死那样,但王巨也不管了。 银行司都不能成功,还管得上以后宋朝朝争激不激烈! 第二天朝廷下了两个诏书。 以谢景温为保安军知军。 谢景温听到诏令后,差一点急晕倒过去。 现在陕西路是什么情况,他岂能不知道?况且保安军位于最前线,别提西夏人议和的神马,西夏人的信誉能相信吗? 所以有些人,得让事情临到他自己头上,才知道轻重。 至于其他人,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叹息的,但不是王巨先动的手,而是谢景温先动的手。并且正因为谢景温动的手,如今朝廷已经收到了五六份弹劾王巨的奏章。 不是仅五六份,这个风头还在继续蔓延着,毕竟富弼在诸官员心中地位太高了。 接着是第二道诏书,那就是将梁焘贬放到棉州。 棉州肯定在海外了,可在海外什么地方?原先王巨将安焘贬放到丽州,有人刻意地找来前年海客献给宋朝的特大疆域地图。 还真找到了丽市,并且丽市并不是离宋朝最遥远的,在丽市的东北处还有一个裴市。实际他们手中这张地图已经过时了,在斐市的东边,彼岸陆续在一些较大的岛屿上又置立了安置点,小岛屿就放过了,所选择的岛屿最少能容纳数千人生存,前后找了十一个岛屿,用来做两边通航供给点的。并且今年彼岸打算派人经营石像岛,也就是复活节岛。那岛上的石像是如何来的,王巨也搞不清楚,他也不想搞清楚,想的只是一系列的供给点,那么两边航行就会安全,航行成本就会下降。 但宋朝这些官员不知道这其中的内幕啊。 他们趴在地图上看,看了半天,未看到什么棉州,倒是有人好奇地数了数各“市”,发现如今彼岸已经置了一百零九个市,并且各自有了名字。多是单字名,也有一些是双字名。这与宋朝类似,宋朝的州也多是单字名,如陕州,延州,也有少数是双字名,如保安军,开封府。 找不到没关系,因为现在王巨从彼岸带了很多人过来,不仅是各行务的经济人,还有那个新机械有限公司的工匠,正带着各个工匠改进一些机器,并且前段时间,为银行司制造了近七百套相关的设备。 因此有的官员便去了郊外询问。 大多数工匠不清楚,彼岸面积太大了,而且不是一块陆地,分成了若干岛屿,大大小小的岛屿可能接近上万个,而移民所占据的岛屿可能不足五百个。当然,这五百个不同,都是中大型岛屿,余下未占领的岛屿则多是中小岛屿,有的则是无人岛无人礁。 不过有消息灵通的,知道一些这个棉州的情况,并且将彼岸的一些情况略略说了一下。 因此几个官员得到了彼岸一些详细的情报。 一开始迁徙的百姓多是来自福建路的,开发彼岸就是从泉州开始的,这也正常。 最苦的就是这批百姓,当然,有了耕耘就有了收获,只要生存下来了,他们现在成了彼岸生活最好的一个群体。 随后置成了南北。 这几个工匠肯定不知道彼岸已经分成了四个行省,因此他们将彼岸分成两个区域,一个叫热带,一个叫温带,自吕宋岛一直向南,直到那个澳州大陆的北面,都属于热带,再往南,包括那个大陆周围的一些岛屿,则是温带。 因此后面的移民根据这个情况在安置,来自南方的百姓多是迁于热带,来自北方的百姓多是迁于温带,只有一个特例,那就是王巨初到广南,江浙大型旱灾那年,将江浙的百姓多安置在吕宋岛上,但也只限于吕宋岛,没有再往南,再往南则更热了。 并且与官员们想像的不同,没有海商发起的迁徙,实际福建路许多百姓已经自发地去了海外,包括占城、真腊以及三佛齐等国家。也就是顺着主航线南下的,不是现在海商迁徙的这条路线。 其实在另一个时空,这些移民除了坡国外,还在彼岸建立了六个半国家。第一个就是广东人罗芳伯在加里曼丹岛建立的兰芳共和国,这个国家名气最大,但还有。第二个则是广东人吴元盛在加里曼丹岛北部建立的戴燕王国,第三个则是广东人张杰绪在曾母暗沙西部的纳土纳群岛所建立的纳土纳岛王国。不过这三个国家建立的时间太晚,势力不是很大,陆续被荷兰人灭掉了。 除了这三个国家外,还有三个国家,第一个是陆秀夫的幼子陆自立带着南宋遗民在爪哇岛上所建立的爪哇顺塔国,第二个是明末义军首领张琏攻下三佛齐岛后,所建立的飞龙王国,还有清初时福建人吴让在泰国边上,马来西亚的吴卡市所建立的马来吴氏王国。 在这几个国家外,还有半个国家,清初时缅甸攻破暹城,大城王朝灭亡,福建人郑信带着军队将缅甸人驱逐出去,光复了暹罗,然后派使者去北京,请入朝于大清,然而不久,他在宫廷政变中被却克里杀死,否则说不定暹罗能纳入大清版图。 这是后来的故事了。 不过现在海外的移民数量也不少。 但王巨不会傻呼呼地为他们去征服南海诸国,也不是不能打败他们,但就是打败了,能不能做到将当地的土著一起驱逐出去,建立一个真正的汉人政权? 做不到,以后必然被这些土著同化,那么这些战争则是得不偿失的。 其实就是南方人,才开始迁徙到那些赤道附近的地区生存,也十分地不适应,但得怎么看了,哪里天气虽酷热,可是雨水充沛,一年可以三熟,而且出产各种水果与高价值的香料。只要能适应了,就能迅速取得收获。 温带则不同,雨水少,河流少,许多地区是沙漠戈壁与半干旱草原,这也是彼岸开始推广畜牧业的原因。 这个棉市就在吕宋岛南部的一个大岛上,也是最热的地方。 因为这个岛屿很大,似乎与吕宋岛面积相仿佛,上面有许多土著,又不在主航道上,因此彼岸以前一直视而不见,直到去年,因为人口数量渐渐增加,彼岸才派了五千口百生,四千甲兵,正式登岛经营,并且将这个新安置点命名棉市。 朝廷所说的棉州大约就是这个棉市。 棉州找到了,可几个大臣一起倒吸了一口冷气。 想一想这些字眼吧。 最热的地区,就连江浙的百姓都不往哪里安置! 新开垦的安置点,无疑条件十分艰苦。 很大的岛屿,无疑上面的土著数量非常多,那么战争肯定激烈。 梁焘去了这样的所在,还有命回来么? 然而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那次廷辨的小册子印出来了,知县以上的官员人手一本,将那次廷辨的经过一一记录在里面。让你们看一看,富弼与司马光如何颠倒黑白诬蔑我的。还有,这些乡绅们究竟做了什么缺德事。 不仅有这次廷辨的经过,还有王巨行刺后路过洛阳,富弼与王巨的谈话,以及廷辨后王巨提议对富弼的安抚,包括派御医替他看病,一起写了下来。 富弼是君子,我是奸臣小人,可种种做法为什么反过来了?君子做的是小人之事,小人做的却是君子之事。 行刺后,我差一点挂掉,但就是这样,为了顾全大局,我说是西夏人做的。还要我怎么的? 最后才有一句批注:诸位乃朝廷之大臣也,当公忠体国,上辅君王,下安万民。然因私心作祟,惑乱圣听,蛊惑百姓,朝廷自严惩不怠也。 范纯仁看到小册子后喃喃说:“富公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了。” 富弼三个儿子看到小册子后也不乐意了,长子富绍庭亲自来到京城鸣闻登鼓诉冤。 然而随着被王巨贬到保安军金汤城担任寨主。 李清臣抗议:“富绍庭还在丁忧之中。” “即是丁忧,如认为不平,上书一封即可,为何从洛阳来到京城,能来到京城,为何不能去金汤城。” “富绍庭是文臣。” “他是进士及第吗?不是进士及第,何来文臣武臣区别?李尚书,你为何三番五次与我阻难?”王巨最后面色不善地斥问道。 李清臣看着王巨眼中的寒芒,怂了。 离开中书,他喃喃道:“疯了,疯了。” 不能这样干,这完全破坏了大宋官场的规则。 王巨似乎是疯了。 那两百余随富弼来到京城的乡绅,除了极少数确实算是好人,一一释放回去,余下大多数已经判决,送到陕西路“劳改”去了。但还有极少数人,调查下去,实在是罪大恶极,黄履不坚持就这么劳改,以他们的罪行,就是死都算是轻的,怎么流配处理呢。 于是这些人就关押在开封府大牢,一直没有判决。 一共十六名乡绅,以及二十五个罪行严重的恶奴。 正好秋到深处,不对,马上冬天就到了。 那么正好是执行死刑的好时光。 王巨翻悔了以前的承诺,一道命令下达,四十一个乡绅恶奴,全部被斩首。 至于法不责众,见鬼去吧。 梁焘流贬到了棉市,而且还杀人了,整整四十一条人命! 继续来,王岩叟在沂州,不象在澧州的刘挚,离京城还很遥远,有的消息也不大灵通,因此他弹劾王巨的奏章同时也送到了京城。朝廷立即有了回应,将刘挚调往香州担任知州。 香州都知道,还要棉州之南,据说那几个大岛上,皆盛产香料。香料的啥,刘挚肯定沾不到任何便宜的,问题是它正位于王巨所说的赤道线一带,也就是可能比棉州更热。 如此强硬的态度,终于让这些士大夫一起怕了,有的人已经呈上弹劾王巨的奏章,但现在呢,恨不能长着翅膀,将这些奏章收回来。 第779章土豆宴 但真相呢? 就是为了银行司,赵顼也不可能真的容许王巨这么做。 其实当天王巨承诺了赵顼两件事,谢景温或者可能还有其他的两三个用来立威的大臣,明年冬天就会全部调回来,未必调到京城,但会调到其他地区。 再说,后年就要开战了,让谢景温呆在保安军能干什么? 至于安焘、梁焘与王岩叟三人,后年春天也从彼岸用船带回来,但明年不行,明年银行司还没有完全安定,而且时间短了,这三个家伙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利。 如果梁王二人因为受不了当地的天气生了病,则立即用船转移到丰市或者更东边的林市、花市。但有一条,只能越转越远,不能往回转移,否则这三个家伙还改不了性子。 并且到此为止了,过了,就不及了。王巨还从一些渠道得知,为此,高滔滔大怒,找到赵顼,母子俩争执了好一会儿。 不过也足够了,整个朝野内外,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而且另一件事也要做了…… 皇苑里种着一分地的土豆。 实际在船上时,王巨就看到土豆严重腐烂了,船上潮湿气太大了,即便搁了生石灰吸纳水汽都不行,毕竟它们不是从彼岸带过来的,而是从彼岸的彼岸带过来的,滞留的时间太长了,而且许多时间是装在船上的。其实不仅是土豆,彼岸带过来的一些腌肉制品也是如此,因此为了防止腐败,有时将肉往盐卤里热渍,然后晒成或者烤成皮条一般的坚硬,这才往内陆运输。 但这些土豆腐烂了,却不能在船上种植。因此快到密州港时,王巨索性让水手往上面浇水,催其发芽,这样,就等于缩短了移载后的生长时间。否则等它快要成熟时,冬天就来了,那还收获什么?难不成要替它盖大棚么? 正是这个措施,虽然错过了时季,不过也避过了冬天降临。 皇苑这一分田只是一个样板,代表着皇帝重视农业与粮食了。 其他的大头是在开封府与附近的相关州县的官田里,派专人管理、施肥、锄草,十分慎重,现在不能将它们当成食物,而是要当成宝贵的种籽。 到了收获时季,王巨说它们高产,倒底会不会高产,马上就揭晓了。 赵顼传几十名重臣去了皇苑,然后让几名太监与近卫将土豆一一挖上来,甚至怕漏挖了,挖得很深。 但大家都能理解。 古代粮食确实是一个问题,比如唐朝,连清廉的宰相主食还是黄豆。 宋朝引进占城稻,粮食问题得以进一步缓解,但就是这样,茭白还是作为六粮之一的存在,所以一些恶霸为了多种茭,故意将河堤堀开,让良田变成池泽,以此来种茭谋利。然而想一想,如果不吃饭,天天吃茭白,那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太监继续,土豆挖上来了,得将泥土弄干净,这样才能称出它真正的重量。 好一会儿,太监才取来大秤,称其重量。 一百零七斤重。 王巨蹙了蹙眉头,不说是土豆亩产能达万斤的吗? 他还真误会了,实际在天朝初期很长一段时间,土豆的亩产只有一两千斤,后来的什么就不说了,连水稻都能达到亩产千斤以上了,就不要说土豆。 因此王巨产生了误会,难道是因为时季错过了,或者不适应,或者自己记忆中的种植方法不对? 他在胡思乱想呢,然而几十名重臣一起讶然。 这个面积是没有问题的,赵顼没有必要靠做假来褒扬王巨,只能说皇苑里的土地更加肥沃,然而如果不错过季节呢,是否产量更高,最少亩产七八百斤有的吧。 想一想北方亩产有多少,两季下来,不过两石多点。 这错过种植时季的土豆,仅是一季产量就能保持在十石,最少七八石以上,得能养活多少百姓哪? 听着大家的讶然声,王巨苦笑了一下,这是土豆,如果是红薯,产量出来,这些人准得吓得都不相信了。 他挥了挥手。 赵顼身边的太监会意,产量出来了,但它得怎么吃。 王巨提供了几套食谱,做粮食的,做菜肴的。 这几名太监将土豆抬下去开始做膳食了。 对于这玩意怎么吃,大家也感到好奇,于是一起来到宴殿,等的时间并不长,它非是难以煮熟的事物。有主食,有菜肴。不过在这里王巨也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食物的关系,无论土豆或红薯放在中国,是无法做主食的,原因很简单,它们含质白质太低了。这与西方国家不同,西方人是以荤腥为主食的,那么搭配土豆,就很好地解决了粮食问题。 但它们是可以做为副食的,也可以做为牲畜的饲料,虽然不是中国人理想的主食,可在饿得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比吃观音土强吧。想一想李自成起义时,如果陕西普及了这些杂粮,李自成有没有起义的土壤? 放在御膳房里烹饪,那自然美味了。 老王吃完后叹息道:“不当吃啊,来年它们可以变出多少土豆。咦,王子安,为何叫土豆,不叫土瓜。” 敢情在他印象中,豆类就是黄豆绿豆碗豆,两者外形上区别太大了。 王巨含糊地说:“是彼岸海商取的名字,但只是一个名字,没那么重要。” 那就土豆吧。 大家吃完了,这是大功劳,王巨也正好说另一件事了,他站起来道:“陛下,诸公,我前段时间去了三司,让三司查看了所有与石炭相关的税收与直接收入,发现其净收入都不足两百万贯。” 蔡确问:“有什么不对吗?” 这是两百万贯,新贯,不少了。 “蔡公,你知道如今大宋一年得消耗多少石炭。” 蔡确摇了摇头。 王巨说道:“我估计最少在六千万石,多可能达到一亿石。” “有这么多?” “蔡公,你再仔细地想一想。” 宋朝户数直逼一千八百万户了,这只是户册上的户数,实际户数可能还得增加一两百万户,这些虽是隐户匿户与生蛮,然而他们同样是大宋的百姓,同样在生产或消耗。 随着石炭开采量的增加,各方面都在使用石炭了。特别是王巨在庆州的举措,如今正式蔓延到全国,包括蜂窝煤与壁炉。壁炉只有北方百姓在用,没钱的人家,则就着石炭,搭一个暖坑。这是取暖作用的。 还有做饭的功能,农村人无所谓了,烧各种庄稼的秸杆,城市百姓原来也烧秸杆,同时搭配着木炭,或者木柴,所以宋朝两税中有一项单位,束,也就是草,不仅是喂马的,还有用来做饭之功用。 然而现在渐渐被蜂窝煤取代,并且这项产业养活了不少人。 它使用的范围就太广大了,不但北方城坊户,南方城坊户也普遍地使用石炭做饭。 这是无烟煤的,至于烟煤使用同样广泛,各种冶炼,就连一些陶瓷器作坊,也开始使用了石炭。不提这个工业用煤吧,就是这个民用用煤,宋朝那么多人口,一年得消耗多少石炭? 而且从另一个方面也能看出来,现在的石炭产地主要还是在北方,特别使用了火药后,随着开采技术提高,一石出坑价格已经下降到不足二百五十文,如果运输条件落后,则一石只有两百文,当然,到了百姓手中还维持在三百五十文左右。然而南方却不止了,象是泉州与广州入港价就接近了三百五十文。 实际这个价格真有些坑人,但没办法,这时代只要沾到笨重二字,一个运输成本就是惊人的数字。 正是因为它的价格比较高,彼岸每年也运许多石炭过来,主要就是广州,次之泉州,原先一年只有几十万石,现在每年专门运输石炭的船只达到了六十艘以上,重量达到了近一百五十万石。 因此王巨这个估计,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然而有了这个数据,就有了下面的问题。王巨继续说道:“陛下,臣以最少的数量计算,如果这些石炭全部由私人经营,朝廷只负责二分抽解,朝廷会得到多少收益?再加上商税呢?” 有可能后人对宋朝的矿税不清楚,宋朝坊矿分为国营与私营两种,国营的就不计算了,私营的则要交纳课解,原来因为课解混乱,往往能课五分以上。 王巨提议了坊场河渡制,王安石进一步地改良。最后将私人的课解确定为二八分制,也就是出产十石石炭,朝廷课解二石,余下八分归私营矿主所得。彼岸的坑矿制度也是如此,课解后,才根据课解后数量征收商税。但坊场河渡制时,在王巨提议下,朝廷将一些经营不善导致亏损或利润不高的坑矿同样承包出去,并且坑矿的承包年数时间最长。 这个亏损不一定是人为的,人为的是经营不善,或者官吏贪墨,非人为的则是矿脉已经枯竭,挖不到矿了,那来的盈利? 然而石炭不同,它不是混乱在岩石里的金属矿藏,以现在的技术甄别十分困难。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只要不出现重大事故,经营石炭不会存在技术性亏损。 所以现在有许多官办的炭坑,当然,直接插手经营了,它的利润肯定比这个二分抽解要多得多。 因此王巨用了这个比喻,就按少的算,没有官办的炭坊,全部是私人办的,只有二分抽解,六千万石石炭价值一千五百万贯,二分课解所得就会是三百万贯。 再就是商税,一州之内是百分之五商税,一路之内是百分之七商税,全国之内是百分之九商税,打算百分之七,一百万贯。 也就是朝廷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也不需要苛薄任何匠户,只要认真的执行商税,再派几名官吏查看各坑矿的产量,就能纯得四百万贯钱。这是按六千万石计算的,如果按一亿石计算,则达到六百多万贯。 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吓一跳。 大家一起沉默。 赵顼问:“是指商税。” “不仅是商税,各坑矿管理与经营也出现严重问题了,但商税确实到了必须相齐的时候!” “来了,”大家心中想到。 王巨又说道:“陛下,臣再说这个石炭,虽然看上去,朝廷每年直接或间接获利两百万贯了。但实际呢,陛下,容臣带一个人进来。” 说着,他在边上侍卫耳边说了几句。 侍卫出去,好一会儿带进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 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出自王巨手中,也不奇怪。 老乞丐吓坏了,直哆嗦,王巨道:“孙翁翁,官家爱民如子,诸公同样爱民如子,你不用害怕。对官家说一说,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官家,陛下,草民原来是一个卖炭翁。” “为什么现在乞讨?”王巨问。 “陛下,现在木炭卖不动了,草民只有一个老伴,没有子女,无以为生,只好乞讨度日。” 也不是木炭卖不动了,而是石炭的冲击,木炭远不及原来畅销了,而且价格也比原来便宜。想一想,将木材烤成木炭多麻烦啦,还要用车子拉到城中,慢慢地叫卖。因此原来许多靠木炭谋生的百姓,不得不改做他行。这是有门路的,没有门路的,生活立即变得困难。 但不能说石炭取代木炭不好,虽然木炭产业萎缩,可是石炭产业同样养活了很多人。 “这是大势所趋,但不代表着朝廷就坐视着这些百姓不管,可我们不知道从哪里管,甚至都不能弄清楚,究竟是那些人真正受到了损失。那么怎么办?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开始说正事了,王巨从怀里掏出十几张大交放在老乞丐手中,对侍卫说道:“将他送出宫吧。” 赵顼于心不忍,在后面补了一句:“林都知,去拿一百贯交子,赐于这个李翁翁。” 然而这终不是事儿。 救得了今天,救不了明天。因此赵顼拧着眉头问:“王卿,象这样的百姓多不多?” “不少,但陛下也勿用担心,不怕出问题,就怕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或者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却没有魄力去解决。所以臣刻意将李翁翁请来,只是想说一件事,想要用之于民,国家必须有一个良好健康的税赋与财政体制,而不是只顾着这点收入,却看不到各个胥吏的贪婪,将各个坊场坑矿的大部分利润装在自己腰包里,或者对穷人征税,富人征少许税马上就象天塌了一般。如果国家不及时矫正这一点,相信不用多久,国家自下往上一起腐败,穷者越穷,富者越富,最后就象杜子美所写的那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发展到一定地步,不是冻死骨了,而是一大群连人肉都吃的黄巢!” “只有公平合理的征税,国家财政情况才能良好,才能有钱帛资助穷困,设立各个养老慈善院,解决这些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问题,才能轻徭薄敛,减轻木炭产业对部分百姓的伤害……” “那么如何还之于民,我再举一个例子,比如全国的差役,衙前差役数量几乎达到了近五十万之巨,即便这样,有许多州县因为贫困,不敢雇募太多的差役,不得不强迫百姓应差。这么庞大的差役数量,国家一年只支付六百几十万旧贯,或者再做一个比喻,差役的数量相当于官员的二十倍,总支出却只有官员的近五分之一,整整悬差到八十倍到一百倍。这个正常吗?” 尽管这些差役里有许多是短役,但人均只摊到十来贯,是何其之少! 蔡确问了一句:“彼岸差役薪酬多少?” “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应差,每一个丁壮每年不低于二十天的差役,但不得超过一个月差役。并且这些差役只对本村镇负责,比如兴修当地的学堂道路水利,若是周边有许多土著者,必须加修村墙,派人轮流值戍。余下的劳作则不能动用这个差役额,那就得雇募差役了,一般胥吏薪酬在五十到一百贯之间。长差在三十到五十贯之间,短差分成轻重是五十文到一百文每天,然而彼岸物价相对于大宋,比较低廉。” 就是低廉了,也比宋朝的差役薪酬高得多。 但那边有一个应差,等于无形中减少了募差的数量。可是这个应差只对本村镇负责,由村长镇长率领,村长镇长为了连任,不得不取悦于民,所以对这些应差会十分慎重。 因此它虽好,放在宋朝就没有办法实现了。 王巨又说了一句:“并且两边最大的差距就是官员胥吏差役的薪酬悬殊不大。” 就象王巨所说的,宋朝每年为了官员得支付近三千万贯的薪酬,但不是每一个官员薪酬都很高的,普通的知县与主薄,一年薪酬与种种福利加在一起也不过三百到五百贯,做为官员,多少得养一两个家奴门客的什么,再加上应酬,这点收入就比较吃紧了。然而做为高级官员,象文彦博与富弼等人薪酬高得吓人。一个文彦博就能养活两千个差役。 “当然,我不是指降低官员的薪酬,而是指朝廷合理的征税后,能稍稍提高差役的待遇,这样他们才有动力替国家做事。否则就是雇募了,因为养不活一家老小,只好利用手中的职权,违法乱纪了。别以为他们只是胥吏与差役,实际普通百姓与官府打交道,不是与官员打交道,而就是与这些人在打交道。” “一个国家,想要变得越来越好,有三类人一定要注意,第一是各个教授先生,他们不仅传授学子知识,学子在童年少年时一半人生观会受到他们的影响。如果各个先生都是道德人士,这些学子长大成人后,大多数德操不会太差。如果各个先生只顾收礼贪财,这些学子长大后,就会对金钱十分重视,甚至不惜贪赃枉法。第二类则是各类大夫医生,先生是半个父母,医者同样要抱有父母心,如果医者不顾病人死活,只顾敛财,百姓则会将这个失望转换为对国家的失望上。第三类就是各州县的衙役与胥吏,他们的做法,直接影响到百姓对朝廷的态度。” “王卿说得有理,不过王卿意欲何?”赵顼问。 “改良免役法!” 第780章二桃杀三士 土豆宴后,朝廷开始了大动作。 先是整顿各个坑矿,这次整顿一直持续到明年四月,几乎将全国国有的六成坑矿一起拿出来,承包给私人经营,一下子清空了九成以上经营出现问题的坑矿,释放了近四万名匠户与各色亭户。 而且朝廷还制订了矿务条例,如果各州县查看坑矿产量以及管理课解的胥吏,对各矿主进行敲诈勒索,轻者杖笞,重者流配。 不过各矿主如果报账不实,避纳朝廷课解,以漏税罪惩处。 何谓漏税罪,也就是新商税的律法。 这一回朝廷真的执行齐商税了。不论何人经商,必须按照朝廷制度交纳商税,偷税五十贯以下来,笞,一百贯以下者,杖,一百贯到五百贯者,查没其所有商货,五百贯到一千贯者,除查没其商货外同时还处以其商货价格的罚金。一千贯到五千贯者,除上述惩罚外,其管事或主人处以流配之惩,五千贯到一万贯者,则黠字流配,超过一万贯者,死! 胥吏若因对方地位尊贵而包庇之,或者贪污包庇使商贾漏税者,与商贾接受同样的刑罚(也就是除了罚物罚金外的笞杖流配与死刑)。 同时鼓励其他百姓或商贾举报,一经核实,官府对举报人保密,并且从其罚没的商货与罚金中抽出一半,以做奖励。用此来一个全民监督。 但还没有完,如果任何邸店接受无朱钞(场务开的收税凭据)商货,或者朱钞份额明显不足,等同漏税商贾惩罚,也就是除了刑罚外,同样要处以罚物罚金。 如果外戚与士大夫有家人行商者,须本人写下证明并且盖上印章,由各场务保留其有印章的本人证明,另外紫钞,税赋减半。 比如文彦博家的管事去买或卖一批货物,必须文彦博本人写下证明,再盖上文彦博的印章,然后税赋才能减半。 够客气了,但到时候文彦博是否得写这个证明呢? 难啊难……老文一定会头痛万分的。其实这才是一个梗……! 同时各市舶司榷香只要榷其商贾的一半商货,为何有这个补充,实际是宋朝的榷香制度是霸气测漏,香料要专榷,玉石珍珠也要专榷,连挂钟都要专榷,因此导致了与彼岸产生矛盾。 然而这是彼岸,实际各个海商不可能将这些香料玉石交给市舶司专榷的,往往八成以上,都通过走私渠道流入民间。 反正以前宋朝的商税是一个大黑窟窿。 可面对这种史上最严的商税制度,等于从陆地各个源头将走私渠道掐断了。因此要拂平海客的情绪,所以才有了这个制度,一半归市舶司,实际就是归内库专榷,一半交给海商自己出售。 这道制度印了几万份,发散下去,张贴于各个场务、州衙县衙与闹市街头。 至于它能不能做到真正的齐商税,或者会产生多少纠纷,现在不得而知。 不过王巨现在“发疯了”,没有一个人敢抗议。那就执行吧,或者说贴一贴,是否执行与本官无关,那是胥吏的责任…… 各有各的想法。 然而王巨第二道诏令下来了。 从此以后,朝廷免掉所有宽剩钱,同时因为房宅与大牲畜不计入户等,导致许多户等下降,免役钱同样因之减少了一百三十一万贯。实际算起来宽剩钱同样也减少了不少,然而那都全免掉了,就不用再说了。 因此朝廷自此以后,每年拿出三百万贯钱,将这个减少的免役钱填补起来,余下的则用来增加各胥吏差役的薪酬。这样分摊下来,每一个长役,一年基本可以提高四贯钱的收入,短役每天则能提高二十文到三十文。 虽然还不能保障一家人的温饱,不过肯定能改善其原来拮据的生活。 同时又拨出一百万贯慈助贫困州县或者一些特殊的州县。 比如陕州,本来就是多山少平原地区,再加上一个三门漕运,将百姓坑苦了,因此越穷困就越穷困。执行了免役法后,这个情况仍没有改观。 因为贫困,征不到多少免役钱,免役钱少,差役数量又庞大,那么摊派到差役身上的薪酬也就少得可怜。张方平反对免役法,并且用西川的一些情况来做证明,那也是事实,可是主要原因一就是缺少货币,二就是这些地区极度贫困,百姓因摊派了免役钱增加了压力,可是差役得到的役钱却少得可怜,大家一起继续活在苦海里。 所以这一百万贯钱就是用来改善这些州县的。 这道诏令惊动了一个大佬。 致仕后在老家应天府养老的张方平看到后,立即来到京城。 见到王巨后,张方平立即问道:“王子安,未来银行司一年可能会得到多少盈利?” “张公何来此言?” “王子安,你撒了不少钱吧。” 在这个时候,论真正懂经济的大臣,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张方平,一个是薛向。不过薛向死了,张方平因为与王安石较劲,思想变得激进,王巨明知他就在应天府,离京城很近,但也抱着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 但这个大约的账目,对于张方平来说太简单了。 就象第二道诏令,当然,一下子就将他以前所说的西川免役之苦解决了,可这是用钱来解决的。朝廷拿出四百万新贯,相当于五百余万旧贯。而原先朝廷每年宽剩钱就接近了五百万贯,一进一出,朝廷等于损失了一千万旧贯。 还有呢,青苗贷没有了,又是近四百万贯的损失。 房宅税没有了,虽然这个少,只有几十万贯,然而实际不是几十万贯,朝廷免了,胥吏就要想办法从其他方面伸手了,或者直接于官府账目上造成透支,再加上未来一个官房租赁、牛租赁收入,这两项弄不好,就会造成三四百万贯的损失。 户等下降同时还对两税也会产生影响,至少会造成五百万(束石匹两贯)以上的损失。 好了,简单地算一下,两千多万就没有了。 无疑,百姓会因此而松了一口气。 然而国家需要支出的,这边放了,那边就紧了。如果银行司的收入跟不上去,那么只好认真的执行齐商税,如果真的认真执行这个齐商税,等着闹吧。 “张公,请用茶,”王巨将琼娘沏过来的茶递给张方平。 张方平呷了一口茶,又道:“子安,齐商税可以,但切莫太认真。” 王巨对张方平是用尽量回避的态度,不过王巨也想错了一点,那就是张方平与司马光富弼他们关系也不是很好,特别是在庆历新政时,张方平同样是一个独行侠。 因此这次富弼之死与富弼那封信闹得这么大,张方平呆在应天府吭都没有吭一声。 王巨说道:“张公,你认为我有能力太认真吗?” “请详说。” “我先说前段时间那些乡绅,以我之意,最好将其一半人斩杀,以惩戒天下高利贷恶商,然而最后呢,如果不是梁焘利用富公那封信将我逼到极致,甚至这些人我打算一个不杀,以至黄中丞都对我有了意见。” “你是说到时候会震慑一下,尽量的齐商税?然而也不妥啊,仅是震慑,还是征不到商税。如果是认真的……”张方平没有说下去了,王巨懂的。 想靠震慑,不管用,但认真地执行,等着闹吧。 这也说明张方平是有备而来,说不定他在家为此琢磨了许久。 “是啊,所以看上去很难,包括介甫公,他都敢执行方田均税法,也不敢碰商税。” “你知道就好。” “但也无妨。” “哦,说来听听。”张方平好奇了。 他可不相信王巨能解决这个难题。 “张公,为何我在诏令里写着紫钞?我将行商的对象甄别一下,各州县的中小商人,他们是如今征商税的主要对象,各州县的大商大贾,这些商贾在本州县内,无人敢征,但去了外州外路,有点不大好说,真正的权贵外戚与士大夫,那是在全国之内,没有任何场务敢向他们征税的。中小商人问题不大,各州县的大商大贾也勿用害怕,为什么他们敢冠冕堂皇的逃税,主要是逃税的人多了。因此最主要的就是权贵外戚士大夫!” “王子安,这也是最麻烦的。” “嗯,张公,我说一件事,你是景佑元年录取的进士,那时候的物价与现在的物价相比如何?那时宋朝的经济人口与现在相比如何?但为何商税一直停滞不前?若稍稍加重,各小商贩立即怨声载道?实际原因简单,也就是逃税的人越来越多了,虽然商贸交易数量在增加着,甚至与景佑年间相比,翻了两倍,然而略一增加商税,只能增于中小商贩身上。这个趋势好吗?” 张方平无语。 只要王巨不胡乱敛财,又能讲出一个道理,他也不会蒙蔽良心说不妥的。 “但这个外戚权贵(不一定是高曹二家,包括驸马郡马以及宫中贵妃嫔的娘家,还有一些功勋后代)与士大夫却是最大的麻烦,故此我授意紫钞,税赋减半。与士大夫相比,他们不在乎名声,反正我朝对外戚限制得比较严格,不可能位居高官了,况且同样的一件瓷器,若是平民百姓,胥吏可以定价为一贯钱,然而是权贵外戚的,说不定只能定价六七百文钱。不过就是这个一半或者只有三分之一的税赋,他们也未必想交。然而这个不要紧,如果我暗中让人放出风声,让其他商贾交纳一些钱帛,挂于他们的名下,那会是如何?” 张方平眼睛一亮。 他会意王巨意思了,如果有人出钱帛挂于他们名下,那么他们等于还是免税,或者仅交少量税赋,那肯定不会太反对了。 至于朝廷的商税,也没有损失,能与这些贵主们走到一起的,若是在以前,那个场务敢征税? 至于这些人心中会不会有怨气,那不用太在乎的,况且现在给了他们一条同样轻税的路子。那么只要交了,那怕就是一半或三分之一,也比以前什么都不征强哪。 外戚权贵这一节难度渡过去了。 “再如士大夫,表面上看士大夫好名声,不碰利字,更不会将这个把柄留给朝廷,因此必然反对,实际不然。我同样打一个比喻,就象富公,他有兄弟六人,聚居者三人,富公三子,富鼎三子,富奭三子,大半以恩荫为官。重点培养者可以不碰这个腥气,非重点培养者,即便将自己印章盖在证明上又有何妨?” 其实史上富家在富弼活着的时候最是盛隆,但富弼一死,加上富弼为了修那个奢侈的庄园,将家中的钱帛几乎消耗一空,于是整个家族都开始走下坡路了。以至富弼的夫人晏氏看到家族中有急难者立即出其所有济之,后来新党上位,富家就越发地走下坡路了。因此富鼎之子富绍荣对新法熟究而力行之,富弼之孙富绍庭次子富直柔攀附辛道宗兄弟以进,被他人与家族里的人讥为两人不类父风,攀援以进,搜刮羡余。然而富家的后人当中最有出息的就是这两人。其实没有办法,如果不“攀附”新党,在新党打压下,失去了权势,富家会整个完蛋的。并且这两人官声真的很不错,特别是富直柔,连秦桧都敢顶撞的。 反正这理儿,这黑白,在这几十年整颠倒了。 但对王巨不清楚了,他也不是说富家未来如何,只是举一个假设例子罢了。 张方平却听了出来,倒吸一口冷气:“二桃杀三士?” 象文家富家王家这些官宦世界,容易解决,反正子弟多。 但那些子弟少的士大夫人家呢? 到时候说不定就演变成他们内部的争吵,王巨就好搬起板凳看好戏了。 “也不能这么说吧,难道这些人真的离不开这少许商税?然而只要他们交了,国家财政宽裕了,就可以拨出更多款项,周济贫困百姓了。那么大宋就会渐渐繁荣富强。” 张方平在沉思。 “张公,而且我知会了官家,连官家都将要授意皇城司中可靠的人,秘密散发着这条消息(指让其他商贾将商货挂于外戚权贵门下,或者官宦世家派一个代理人做牺牲品半减税赋)。” “官家?” “怎么办呢,谁让现在士大夫越来越虚伪,现在皇上都公开出面,让他们合理地利用规则避税,如果这样还反对的话,当真是宋朝欠他们了?” 不是阴谋,是阳谋。 何谓阳谋,就是能公开说出来的计谋。 张方平越想,神情越古怪。 “张公,我看你老人家老而弥坚,有没有兴趣再度出山哪。”王巨忽然伸出橄榄枝了,如果张方平肯出山,协助他治理国家,以张方平的声望,那反对声音会整会少一半! PS:如果站在暗黑角度,这几十章应当写得比较成功的,至少深度有了,就是水太少了。不过成绩扑到这份上,我并没有为了结束,打算匆匆烂尾哈。但这本书可能在正月过后,就要结束了。因为成绩差,想迅速结束,中间干得象盐巴,又干又涩又苦,可仍有一些读者在订阅着,真的很感谢。 第781章真正的助手 “张公倒底没有同意,”韩韫失望地说。 青年时王巨曾拜访过张方平,含蓄地说,小不忍则大乱,希望未来张方平在熙宁变法中,能利用他的才华扮演一个辅助角色,最后王巨失望了。不过可能因为这次拜访中,王巨对张方平的推崇之情,后来王巨有些做法让张方平看不惯,但没有提出严厉的批评。 因此两人冲突不大。 象这次张方平找上门,并不是指责,也带着善意的提醒。 也不能说张方平不对啊,如果真的粗暴地执行齐商税,最后下场会很惨的,毕竟现在的宋朝,与商鞅变法时的秦国是两样的。 动极思静,静极思动,张方平退休了好长时间,当真能耐得住在宋州的寂寞? 然而张方平最终拒绝了。 “他不是排斥我,而是不喜朝堂这些重臣,因为他是旧派,朝堂重臣多是新党。但如果非得继续抱着这种党锢的想法,此人再有才能,也无法重用了。” 况且张方平也老了,非是仁宗时的张方平。 人老了,智慧与阅成更深了,然而有的人老了,却安于享乐、厚颜无耻了,又有人安于守成了。 张方平没有安于享乐,但也属于安于守成的那种。 所以没有拉拢的必要了。 ………… 彼岸收入共分为七类。 第一类就是各种香料玉石,它是彼岸最早的主要收入,不过现在变成以种植时间短,收效快的香料为主,如胡椒花椒,至于珊瑚玳瑁与生长时间缓慢的檀类乔木,都进行了保护。这类收入在下降中。 第二类就是“军火”,大食如今分成了几块,相互打个不休,正是销售军火的最佳时机,如果未来十字军继续东征,说不定还能将这些军火,销给欧洲人。这项收入上升很快的,甚至未来可能卖给天竺诸国与倭国、高丽。 第三类就是转卖,将宋朝的瓷器、丝绸、茶叶、纸张倒卖给大食人、倭国与高丽。 第四类则是各种蜜饯与蔗糖,蜜饯主要是销往宋朝,蔗糖则多销往倭国与高丽,特别是现在倭国很有钱……仅是各类木材与银子,就相当于六七百万贯的贸易,所以一些奢侈品同样可以大量向倭国畅销。不过出忽王巨意料的是,蔗糖在大食那边销路也不错,可能有一部分转售到欧洲了。 第五类就是各种矿产,包括石炭铜铁,贸易对象主要是宋朝,但除了石炭外,各种金属矿藏销量却在渐渐萎缩,无他,彼岸人口增加,同样需要之,或者一部分加工成器皿了。 第六类则是各种畜牧业与渔业产品,各种腌制的牛肉羊肉与海鱼肉类,以及各种皮革制品与毛制品。这一类是上升速度最快的,特别是牛,因为有着许多优良的牧场,再加上它的繁殖速度比较快,如今彼岸一年能出口十万头以上,九成以上是销售给宋朝的。 第七类则是各种器皿与产品,比如香水,正气膏,摆钟,还有其他的一些器皿,如压力锅,不是高压锅,原理差不多,不过做工更粗糙一点。 所以王巨说,彼岸眼下对宋朝依附性很强。 如果宋朝经济垮掉了,对彼岸会产生严重的冲击。 火炉上的锅就是这种压力锅,在宋朝不可能真的出现水浒传中的一幕,武松过景阳岗时,能在一个小酒肆里点牛肉吃,那来的那么多牛肉。但因为彼岸的出现,牛肉能正式在民间普及。可牛肉数量还是很少,想要满足百姓的需求,除非彼岸一年能提供四十万头肉牛,那不知得到那一年了。 而且这种牛肉可能腌透了,是很香,有咬劲,不过嘛,如果没有彼岸制造的压力锅,那就慢慢煮吧。 现在锅里的牛肉已经传出阵阵的香味,琼娘将它从煤炉上拿下来,让它冷却,又另外拿出一个锅,在里面放进热水,菘菜,与佐料,将牛肉连同汤汁倒进锅里,不过要记住,菘菜数量必须足够多,同时也不能放一点盐,否则就会咸了。 真的咸啊。 一会儿,香味传出来。 “质夫兄,请用。”王巨说道。 两人刚才说了很久,主要就是说南方的情况。 实际王巨最大的帮手不是章惇,而是章楶,宋朝最大的问题不是内部矛盾,实际还是北方。两大强敌压境,朝廷不得不养活大量的各色兵种,每年因此最少得产生六七千贯以上的支出。如果有大规模的战争,那个支出会更加惊人。 北方游牧民族是无法解决了,除非真正进入到热兵器时代,但问题是宋朝不仅有北方的强敌,还有西北的强敌。如果将西夏拿下,不提陕西路百姓的困窘吧,整个宋朝无论从军事上或者从财政上,压力会立即缓解。 至于湟州,那就息息吧。 并且西夏也不是真的不能解决,不提现在的情况,就提史上的宋朝,不仅拿下了整个河湟,将力量延伸到西域,如果不是金人南下,西夏存在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五十年。实际那时包括整个横山,以及天都山,会州与屈吴山,全部被宋朝占领了。这些险恶所在一起被宋朝占领,西夏还能玩什么?然而金人来了。 想一想,宋朝在另一个时空走了多少弯路,居然还能取得如此的成就。 当然,西夏也不是那么容易灭掉的,况且现在辽国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连王巨也摸不清辽国会不会出兵相助。 想平安地拿下西夏,王巨就必须倚仗章楶。 而且现在真的不错,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在王巨有意的安排下,章楶的军事才能得到了很好的磨砺,最少能达到他在史上的巅峰水平。 两人一边吃着酒肉,一边继续聊着天。 因为接下来,王巨将会交给章楶一个重要的任务。 “质夫兄,你去了渭州后,必须用最快时间熟悉泾原路前线的敌我地形,了解泾原路三军将士情况,如果你看中了那个将领,可以向我提出来,我于明年会将他们陆续调到泾原路,或者某将将士全部都是懦弱之辈,即便训练也练不好了,你也可以向我提出来,我立即用其他将将士将之轮换。” “子安,以泾原路一路之力,恐怕不能替朝廷雪耻吧。” “质夫兄,你想错了,非是让你率领泾原路大军深入敌境,而是一次大规模的浅攻。” “哦,说来听听。” 两人就在王巨家的书房里,火炉也放在了书房,王巨从边上的书架上抽出一张地图,指着一处地方说道:“就在此建城。” 章楶看了看,说:“如在此建城,西夏人一定疯掉了。” “那是,否则何来的大规模浅攻。” “但还是十分困难,虽然离前线不是很远,可它四周都是敌境范围啊。而且现在陕西各种将士的士气……子安,你不能不考虑。” 不是章楶害怕了,而是实情。 “质夫兄,你还疏忽了一条,那就是西夏人得到了大量器甲。” 几路远征军当中,就是李宪那支军队损失是最轻的,论战功则是种谔的北二路军与刘昌祚的西南路军最为出色。如果不是这三路兵马对西夏军队产生大规模杀伤,永乐城之败后,宋朝陕西路那就惨了。 然而整个伐夏之战就是一头热,糊里又糊涂,冬天来了,一起蒙了,种谔两路大军,十几万军民自己儿崩溃,于是让西夏人得到大量的器甲。然而这一路军队还要好一点,特别是最强的主力军队高遵裕的中路军,一起被淹死在冰冷的黄河水中。因此前期军器监准备的大量优良器甲,多为西夏人所得。 西夏也有优良的器甲,西夏弩,冷锻铠,夏国剑,不过因为财政与技术限制,产量一直不是很高。 正是因为得到这些器甲,一下子将宋军器甲优势抹去。 特别许多神臂弓,也让西夏人得到了,好在王巨指导下,那个箭头制造技术更高,不是西夏不能仿制,而是想仿制,比较困难。 章楶苦笑。 “不过也无妨,这次我从彼岸给君带来了一样好东西,”王巨原本想说时代变了,但没有说,现在的火炮虽能发挥威力,仍有许多拘限性,或者说火枪,不是遥遥无期,就是出来,估计多半也只是明末时的火枪水平,还不能完全替代冷兵器。 虽然彼岸在他的指导下,各种研发速度比较快,试验室里都制造出硫酸、硝酸,还发明了原始的电力,可那只是试验室产物,离推广依然很遥远的。 “不仅是这项物事,彼岸这几年对各种冶炼铸造技术先后进行了改进,使得器甲生产成本进一步地下降,明天我带你去看一看。” “哦。”章楶眼睛亮了一亮,王巨说好东西,那一定是好东西了。 主要他一直在南方,才匆匆进京,因此未听到相关的消息。 “此外,你去陕西除了熟悉当地的地形与三军将士外,利用明年一年时间,最好能募集更多的边军,并且将他们训练出战斗力。” “子安,这个就困难了。” 想一想,整个陕西路被西夏人弄死了多少丁壮吧,特别是缘边地区。而想募招新边军,不能从关中募招吧,只能从缘边地区募招。 章楶这种谨慎的态度让王巨十分满意。 不要以为打了几次胜仗,便骄傲自满了,那样,对付强大的西夏,只会迎来又一次惨败。 但话说回来,章楶与王巨用兵方式差不多,都是以细心小心地谋划见长的,非是李靖王韶那种大开大合式的用兵。 “质夫兄,是如此,还不仅如此,特别是这些烈士家属,让三军更为沮丧,故此呢,我大肆从陕西路迁徙百姓,朝廷曾经有人反对,实际上从陕西路迁徙百姓,成本是更高。” 这么多人一路过来,得负责他们吃喝,并且不算,还要从五丈河或汴水雇募船只,将他们运到临近山东的地方,再下船,一步步引向密州。而且他们不是普通的移民,多是烈士家属,一路上必须要善待的。 然后呢,彼岸将他们安置好后,立即请人替他们写信,带回故乡,虽然邮驿使设立,普通百姓书信往来方便了,不过邮驿司心真的黑啊,收费贵得要命。比如从密州汇一封信到陕西路,最少收费得两三百文钱,就算现在运输成本高吧,也不能高到这份上。 因此王安石与章惇定的这些价格,让王巨也无语。 不过有了书信往来,虽然收费贵了些,确实方便了百姓,也将各个驿站的驿卒生活得以改善,同时也让朝廷顺利安置了许多退伍的老兵或伤残军人。 然而问题就来了,得让陕西路这些移民的亲人知道他们亲人的平安,那就要每隔一两年有一封书信往来,仅是这项费用就不是一个小数字了。如果在彼岸生活安定了,说不定还要汇钱过来,那又要花费许多钱帛。 当然了,虽花了不少钱,可是随着这些钱物与书信往来,陕西路百姓也就安定了,至少在他们心中,可能都无法想像何谓彼岸,也以为是宋朝的地盘,朝廷安置妥当了,那还能说什么? 但因为离得太遥远,最少要骚乱到明年甚至后年,所以王巨让章楶后年动手,想再早,那是不行的,人心都未安定了,如何大规模地用兵? 王巨将情况大约说了一下,又说:“今年陕西路仍动荡不休,好在西夏主动派使来议和,虽然西夏人信誉很不好,但至少明年不会再发动大规模的入侵了,那么明年陕西路的骚动与困窘局面会得以改观。同时自从我返回京城后,就抽调了大量粮食,调向陕西路,这也利于陕西路人心稳定。质夫兄,你听明白了吗?” “我懂了,子安,你已经渐渐创造了许多良好的条件。” “也不能说良好吧,只能说让陕西路渐渐稳定下来,不稳定,就无法来次大会战。因此粮草器甲方面你不用担心,并且蔡公(蔡挺)在泾原路打下了一个好底子,于镇戎军等处,开垦了大量屯田,你可以就着这些屯田,将弓箭手们全部置成边军。” 置成正式的保捷军,也意味着朝廷每年要向他们发放正式的薪酬了,最少象郑白渠的那些保捷军一样,每一个一年得发放十几贯兵饷,以及其他的少量补贴,若是将领,薪酬还要更多。 因此王巨又说道:“这些薪酬方面你不用担心,你能募招多少边军,我就能从国库拿出多少薪酬发放,同时,我可能明年还额外抽出五百万贯,供你调度,或用之于奖励将士练兵备战,或者用于屯田的开垦,购买牲畜,增加边军收入,或者用于收买情报,建设堡砦。” 但有一条,不能将什么人都往新兵里塞,不过是章楶,王巨就没有必要提醒了。 “而且熙河路主将是苗授,他是没有问题的,至于泾原路边上的环庆路主将是赵禼,虽然他是文臣,文臣也无所谓,在军事上他还不能称为名将,但其军事才能不亚于郭逵,我担心的就是他性格高傲,这个得你去渭州后看情况了,如果他不能与你配合,相互沟通,那么我在中书将他与刘昌祚相互替换一下。” 也就是将赵禼调到延州,再将刘昌祚调到庆州,那么章楶左苗授,右刘昌祚,由这两员虎将与章楶配合,那无疑又增加了一份胜利的把握。 不能说王巨用心良苦,后年这场大会战的胜负,甚至能决定王巨去了陕西后,能否真的将西夏歼灭。所以王巨努力地替章楶创造着各种有利的条件。 章楶脸上慎重之色渐渐淡去,他喝了一杯酒后问:“子安,这样我就有把握了,不过若是这样,可要花费不少钱帛啊。” 第782章舍得 在经济才能上,章楶不及张方平。但王巨的一些做法,章楶一路来也听说了,许多百姓为之雀跃,他们才不会想那么多呢,反正是惠民政策,这些平民百姓都会喜欢。 然而为了这些惠民政策,朝廷得撒不少钱下去的。 而且这两败,国库里还有多少储蓄? 调拨粮草与器甲这两项就会花很多钱的,况且还来一个五百万贯,五百万贯不算,这些新边军兵饷又会产生一笔庞大的开支。 所以章楶有些担心。 王巨笑道:“朝廷广贴露布,免宽剩钱,又拿出四百万贯钱补贴役钱,张安道公立即从应天府来到京城,先问银行司一年能有多少收入,后又戒告我齐商税小心哪。以为是广齐商税,用此敛财,填补这些宽政所带来的财政支出。实际非是,即便我这些惠民之策,可能会让我朝每年减少两千万新贯以上的财政收入,但实际非然,即便没有银行司,将云南与交趾两路去除,我朝一年财政收入也会接近一亿五千万(匹束石贯)。” 云南两路与交趾路确实不能计算的。 在云南路时王巨就提议两路在六七年之内,朝廷不能指望从这两路敛财,用于迅速将这两路百姓人心稳定,融合于大宋。 这个稳定不是代表着轻徭薄敛,税赋与宋朝内陆相仿佛的,但这个也没有问题。 交趾路不仅是王巨发起的那次移民,后来陆续地有一些贫困百姓南下,因此移民数量达到了总人口数量的六成以上。要么就是黄金满所在的谅山各部,因为前期是支持宋朝的,宋朝仍给了他们一些权利,继续羁縻之,或者是七源广源州等地区,也多是羁縻州,不过有一部分同样被王巨蛮横地改土归流了。其他地区皆可以正式管理,与征收税赋了。这些人是从内地来的,只要不额外重税或者变相地增加苛捐杂税,皆能接受。 至于云南路更没有问题了,想一想原来大理税有多重吧。 但这些税赋不仅用于官府支出,余下的部分,则是用来兴修学堂道路水利,以让这两路迅速开发出来。不过章楶所在的三年时光里,起初两年多时间财政仍很吃紧的,原因就是不停地用兵,只要用兵,就会产生惊人的费用。所以王巨才每年暗中补贴章楶三四百万财货。到了今年,南方情况已经转好了。 然而王巨也没有想到,南方又开始爆发大战了,明年春天停下,秋后又来了一次大战役…… 这是预料之外的,因此王巨估猜着,从明年起这两路都会产生一些财政盈余,但这个财政盈余,朝廷不会让他们上交,而是交给他们继续开发。因此不在计算之内。 所以现在宋朝的财政收入仍保留了原来的旧收入,两税,商税,五大榷,各种坑矿作坊官田等国有产业,以及一些苛捐杂税,合在一起大约在一亿两千万左右。 王安石变法的青苗钱没有了,市易钱没有了,宽剩钱没有了,就连一些宅税宅租牛租也没有了,但其他的还继续存在着,如两税,经过王安石的方田均税法,原来是四千多万,如今变成了五千多万,生生增加了一千万。即便户等下降,最少能保住原来的两税数量。 再比如蜀茶又有好几百万,王巨没有动。 免役钱虽减少了,但还有四百多万贯。还有其他的一些举措,也有一千多万的收入,王巨同样没有动,或者微动。 至于经王巨之手的,坊场河渡钱仍在,木棉司的收入基本不增涨了,但同样一年也有好几百万贯的收益,现在又着手整顿石炭行业了。还有航海所带来的收入,直接的是市舶司抽解与内库的榷香,内库也是国家收入。间接的则是增加了商税,随着齐商税的执行,这项隐形收入会更多。因此七算八算下来,还能维持在一亿五千万以上。就是这个收入,保障了宋朝支出外,一年还能产生近两千万贯的盈余。 “我朝财政确实是变好了啊。”章楶感慨道。 如果说原来是敛财,现在这些敛财项目一一去除了,还能维持这个盈余,财政状况岂不是真正变好了? “所以我对介甫公不支持之,但也不反对之,若无介甫公打下的底子,这两场惨败下来,国家将会民不聊生,现在不但国家经济没有因为这两次惨败困窘,反而国库里还有许多盈余。而且正是他打下的基础,我才能在他后面进行调整。不过想要国泰民安肯定还是不够的,例如保甲法与保马法,想要它们成为良法,而不是弊民之法,同样要拿出大量钱帛补贴,一些支移等苛捐杂税,这些也要一一取缔的。” “如果那样,国家就会真正富强了。” “那也未必,只要兼并存在着,贫富悬差就会越来越大,那怕国家不征任何税赋,未来大宋仍会有许多贫困户存在着,只能说那样,与国家关系不大了,而是这些豪强贪婪造成的。” 对这个问题,章楶不能发表任何意见了。 “这是一部分未来的支出,还有,如果想伐夏,仅是这些盈余是肯定不足的。” “这倒也是,就是灭掉西夏,不代表着没有战争了,镇压叛乱,同时说不定辽国还会出手,即便辽国不出手,那么必须在河套与阴山布置一系列的防御体系,这些都会花费不少钱帛的。” “正是如此,因此这时齐商税与银行司就很重要了。” “但银行司想要收益,恐怕要到明年年底了吧。”章楶担心地说,明年年底也是好的,可王巨所说的这些支持,包括那五百万,眼下就要陆续拨出来的。即便国库有盈余,又能有多少盈余。 “质夫兄,那你就说错了,银行司盈利得分成两个部分,一是运行,当然它是最最主要的部分,二就是绢交的发行。” “是了,彼岸带回大量金银。” “哈哈哈,”王巨大笑,这个问题将老王也迷惑住了:“那个金银不能算,只是用来做为绢交信誉的担保金,以及调控金银市价的,尽管可能会产生少许兑现手续费用,但不是主要的。如果市价过低,就要想办法库存,抬高金价银价,如果市价过高,则放出一部分金银,打压金价银价。但本金的金银数量不能产生巨大的变动,如果有一些商贾将它们化为金银器了,那么银行司就要支付绢交给朝廷,朝廷想办法补充金银进去,使金银与绢交的发行比维持在一比一或者七比十之间,但不能低于七比十,否则就危险了。因此它们一直放在银行司,不能当成真正的货币,真正的货币还是绢交。” “那朝廷岂不亏损了?” “也没有亏损,它还在银行司内,如果放在国库内库,还要派人看守呢。” “我懂了,它等于是一个永远储蓄的物事,不会增加,不会减少。可是有了它,就有了绢交,朝廷就可以盈利了。” “前面说对了,后面没有说对,别看现在银行司将大量绢交给三司发放薪酬,那也要计入账册的,否则那些入股的商贾会乐意么?”王巨又做了一番详细说明。 绢交的成本,一是丝料成本,也是最大的成本。 其次是人工成本。 银行司未开业之前,为了调色与模具准备了很长时间,这个模具不是一个个有绢交图案的印章,那样都不会花那么长时间调制了。 一共准备了两百套,何谓套呢,一套共分为正反两面二十件模具,每件模具一次可以印染两百张交底。绢底织好了,它也是成匹的,以长度为宽度,宽度则变成长度,一匹交底其度度是其绢交宽度的两百倍。然后分层印染,朱红色则是朱红色模具,绿色则是绿色模具,以此类推,就连分层印染间隔的时间也要考究。 当然,这也是最重要的部分,印染后盖上盖上本交的代号,一张交子就出来了。 这个重要的部分,则在银行司后面那个作坊完成的。 看似繁琐,实际这部分人力用得不多,还有一个更大的作坊,是在皇城西侧军营里。 这部分则分成三部,一部是专门铸金丝银丝,一部是制造交底,也就是将丝料织成厚密的绢布,一部则是衮边,交底织出来后,送到银行司作坊,印染后再送回来衮边,也就是将它们裁减后,再将毛边用针线绞密起来。 怎么办呢,落后的工艺时代只能如此了。 最高峰时,银行司的那个作坊雇佣了三千多名织女工匠,分成两班制度轮子加班加点印染。但军营那边的则更多,最多时曾募拥了十一万名妇女。为何这么多呢,或者为何放在军营那边,岂不无形中增加了成本? 这也是有原因的,京城东南角多是仓储区,随着宋朝经济繁荣,这些仓储面积也渐渐吃紧了,实在挪不出更多的空地方。 必须另外找更大的地方做为作坊场地,其他地方皆不大保险,只有军营了。 而且还有一件事,虽然京城的禁兵战斗力越来越差,朝廷每年为了养活他们还花费了许多钱帛,可他们实际生活过得不如意,虽然一年下来,也有四五十贯的收入,可京城物价贵,样样都要花钱买,所以一些军士一家人活不下去,让妻子出去做军妓。特别中间还有一些是烈士家眷,朝廷能抚恤多少,这些人生活才是真正的困难。 作坊放在军营里,让这些军士妻子来做工,等于是额外的补贴。 但是京城的禁军数量很庞大的,那么只好大面积的雇募,分成四班倒了,大家皆沾一些雨露吧。然而这就导致了第三条开支的增加…… 仅是为了支付这些工匠织女的薪酬,朝廷每个月就得花费近十五万贯。 其中军营那边八成的人工就花在这个衮边上。 “需要这么多人工?” “质夫兄,银行司最高峰时印染了近五十万贯交子,达了千万张以上,你想一想,应当会用多少人工吧。这是用了许多新机械,以及大规模生产节约成本,还有流水线生产方式,否则人力成本会增加五倍!质夫兄,或者你想一想一个罗帕多少钱帛吧,它图案远不及绢交精美,所用的丝料也更少。为何,这些成本就是一点一滴地节约下来的。”王巨自得地说。 如果不是这些新机械节约了大量人力,至少印染十文钱的绢交是必然亏本的,就连二十文绢交也未必能盈利。 “难怪市面上英宗交能值十五文钱。” “这也是暂时的,随着绢交数量增加,价格会一一回落。” 除了这两项支出,还有,第三项,残次品,一旦出现残次品,这个交子就没有用了,特别是在印染时,因为分成二十层印染,只要一个环节出现问题,两百张交子就全部报废。如果是英宗交,还好一点,若是太祖交,那才叫肉痛。 而这些士兵家属有手巧的,有的却很笨拙,如果是民间织女,手笨的辞退就是了,但这些家属怎么办?不是雇募,而是变相的抚恤,不好选拨,于是手巧度良莠不齐,导致大量次品交子的出现。 也制订了严厉的奖罚制度,但人家就这么笨,怎的?当然,实在忍无可忍了,只好辞退了。 然后张商英看着这些报废的交子就在发呆,它们不是原来的交子,报废了就报废了,可都是钱哪,因此他就想出一个馊主意,根据交子大小与残次情况,另盖印章,当成一文到十文钱使用。 但让王巨否决了,朝廷郑重待之,百姓就会郑重待之,朝廷轻慢待之,百姓则也会轻慢待之。可是这段时间事儿多,王巨也不敢让张商英销毁,一起继续放在银行司的库房里。 张商英又问了一个问题,如果这些交子在流通过程中损毁怎么办? 王巨就答道,有意损毁,自己认这个损失了。如果因为时间长了损毁,以这个厚实的交子,得到那一年,到了那时候,宋朝还在不在了……? 另外就是颜料的成本,有的颜色价格同样很高昂的,最后就是机械的成本。 还有,各库房与行务库房的成本,各行务的官吏薪酬,但那只能算在银行司运行上,与发行交子无关。 按理第一年成本会更高些,为何呢,工人不熟悉,速度慢增加了人力成本,有的人手笨拙,增加了残次品,但是今年出现了一个意外。 丝料来源地是五个地区。 用料最多的无疑是广丝,非是棉花对广丝产生了冲击,相反,王巨在广南时,就有意教导许多蛮人与汉人,在丘陵上广植桑树,推广养蚕业。第一是广南西路丘陵地形多,棉花收入再高,能载到丘陵上?载了也没有什么产量!其次棉花因为种植面积越来越多,它的价格同样也会猛烈下跌。第三,那时彼岸航海规模已经很大了,可以顺着郁水各个支流,将丝帛运到广州,由船队带到海外销售。 桑树一般三年后就可以正式收获了,现在已经收获了,许多百姓还刻意称呼它为少保桑,用此纪念王巨的功德。 但离京城太远了,当地各个有声望的商人又不大清楚这个银行究竟是什么,不仅让他们买丝料,还要让他们出金子银子,因此不是很乐意,外地的商贾又不熟悉当地情况,所以在这一片地区丝料收购很不理想。 再到蜀丝,蜀丝同样错过了时季,多织成布匹交纳税赋了,有,有许多是从荆湖南路运来的成品布帛。 不过其他三种丝料要稍稍好一点,虽然朔丝与胶丝更加错过了时季,离京城近哪,而且用量也不大。 王巨面对这情况,最后做了修改,太祖交与太宗交各自是一千六百万贯,真宗交是五十万贯,仁宗交是八十万贯,英宗交是五十万贯。可能这个数量还会做最后的修改,不过大约就是这样了。 以大交为主,无疑会产生大量盈利,虽然今年磕磕碰碰的,仅是发行这五千万贯交子,就可以盈利在一千五百万贯以上。 到明年,发行数量达到一亿五千万贯,可能近盈利达到近四千万贯,就是将私人的分红拿去,朝廷获利也不止三千万贯。 所以呢,王巨大把地撒着钱,不会给朝廷的财政带来严重的透支。 只是张方平连王巨的好心都拒绝了,王巨就不会对张方平讲这个内幕了。 然而也不能说王巨赚了这些交子钱,难道那些金银没有利息了?或者说,将这种绢交由私人制造,可能成本会远在面值之上。 有了这个隐形收入,王巨抽出一千万贯用于泾原路备战,还能出现什么问题吗?但还真出现问题了,因为南方已经在开火…… 现在王巨还不知道,所以又说:“至于后年那场会战,后年银行司已经正式运行了,商税也会激增了,又何必担心财政问题?” “这样就没有问题了……不过这个绢交之盈利,也要分给那些私商?” “朝廷说以一亿两银子为本金,其中相当于两千万两的金银由私人募出,但实际呢,即便六年后,朝廷也未必能凑出相当于八千万两银子的金银,除非彼岸出现奇迹,但彼岸商贾们当真不顾彼岸百姓的死活?况且还要拨出一些金银,打压囤积居奇的商贾。因此六年后,彼岸的,与朝廷的,能凑出相当于七千两银子的金银,就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朝廷出得少,而且出得慢。私人出得多,又出得快。虽然说私人是沾了朝廷的便宜,至少朝廷的权利与信誉与国家机器的运转就是一个无形的巨大成本,不过如果分得不公,他们也不开心。” 王巨还有一句没有说,这些商贾不是真的商贾,有许多就是权贵,甚至许多权贵不派出代理人,直接就自己出面了,还找到王巨询问详细,分得不公,他们服气吗?就更不用说起到拉拢分化的作用了。 因此银行司将交子印制出来,除了发放丝料成本,工人成本,以及其他的成本,余下的一起调往三司,发放薪酬了。但这个账面得做出来,该是银行司所赚的,必须算个清楚,银行司赚的,由三司支配了,属于个人那部分分红,得留下来进行分红。 “舍得,有舍才有得,虽然商贾拿走了一部分利润,但有这些商贾在,与没有这些商贾在,那是两样的。就象现在的绢交发行,未来随着工匠织女越来越熟练,成本也会越来越低。不过是我与张天觉监督执行着,如果不是我们在,那又说不定演变成什么了。” “不过质夫兄,这些就勿要你担心了,其实西夏不可怕,只要君在,我在,朝廷不那么掣肘,西夏早晚必平定之。可怕的还是内部……洛阳。” 第783章如履薄冰 原先李定劝洛阳这些耆老们回去,可这些耆老们一个个“生病”了。这些老家伙岁数最小的都有六十多岁,李定也不敢用强,便向王巨汇报。当然,最尴尬的是王巨,这些老家伙就不走,朝廷诏令算什么了? 随后富弼之死,与富弼的信发作,李定更不敢吭声了,甚至草草地将那些乡绅查了查,迅速返回京城。直到王巨发疯,洛阳这些老家伙才产生了害怕。 然而他们真的不想离开洛阳啊,不提什么聚会的啥,洛阳乃是宋朝的西都,多繁华啦,然而回到老家能干嘛。况且王拱辰建设的那个超级豪宅,这一走,这栋豪宅怎么办? 司马光就上书,陛下,是你命老臣在洛阳修书的,但这本长达数百万言的史册,仅是臣与群僚是无法完成这个任务了。并且它也是先帝的嘱咐,故老臣多请王拱辰等人协助。 我们走了,这个史书怎么办? 古代对史册十分看重的,而且它算得上重要的文功,赵顼听了头痛,便找王巨协商。 王巨当然知道司马光这本史册的重要了,不过修这本史册,需要冯伸己等人吗?但这时王巨也听到一些风声,那就是宫中的高滔滔亲自出面,替司马光等人说情。 不能真做强项令哉。 王巨只好说,如果是参与修这本史册的,则留在洛阳,最少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吧,否则大家以此为榜样,自己下的命令,下面人还听不听了。又说,修史册可以,不可再议论朝政。 王巨权衡轻重,退了一步,无法进,否则会彻底激怒高滔滔,但这一退,无疑这根刺始终卡在王巨咽喉里。 “司马君实为什么非要为难子安?” “原因很多啊,”王巨略略说了说,不过化为简单的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章楶深思。 “质夫兄,如果你想明白呢,请看一看我恩师的几篇文章吧,确实,这个国家需要存在一些尊卑,没有尊卑,就没有权威,没有秩序,但我心中的尊卑与司马光的尊卑是两样的。或者这样说吧,在司马光眼中的世界,要么就是黑,要么就是白,但质夫兄,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世界,有多少真正的黑与白?” 在他前世,有一本优秀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最后女主角死了。当时他看到哪里时,想骂娘。 然而认真地想一想,这才是真实的结局。如果女主角还活着,当真与孙少平能结合吗? 不说别的,就是自己将妹妹嫁给高家,高家人也许会高兴,但更多的是害怕担心,至少让高家为聘礼都快愁白了头发,高家还算是一个小官宦家族呢…… 阶级虽然无处不在,但上层阶级就能欲所欲为了吗?这才是王巨与司马光想法的真正区别。 “质夫兄,这些龌龊的事,你就不要沾了,由我来解决。” 章楶苦笑了一下,龌龊一词用得有些过了,不过政治肯定没有那么光明。 吃了,喝了,章楶回驿馆。 第二天王巨则带着他看了火炮。 一共两种,一种是大型火炮,一种与小型火炮。 其威力与杀伤力,大约相当于明末时的红夷大炮,不及清朝的红衣大炮。然而与明朝的红夷大炮,或者清朝的加强版红衣大炮不同,在它身上出现了许多新的变化。 应当这种变化是可喜的,虽然清朝红衣大炮威力更大,爆炸力强,不过局限性很多,如长于攻城,拙于野战,装填发射慢,因为刻意求大求强,炮体笨重。虽大虽强了,但仍以泥范铸炮,导致炮身产生大量沙眼,频频炸膛,连明朝出现的一些准心照门也消失不见了。所以别看清朝红衣大炮很大,最大者能发射十公斤以上的超级炮弹,实际操炮技术还不及明朝! 这些王巨都不知道,就包括详细的铸炮技术,他也不知道,可他的见识却是有的。 在他指导下,这种火炮类似于明末红夷大炮与同时代欧洲野战炮的结合体,管壁更厚,炮身由前至后渐粗,倍径大,这样射程更远,同时不易炸膛,此外还安置了粗陋的准星与照门设备,两边又置有炮耳,便于架于炮车上,调整角度。 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开花弹,实际明朝时的开花弹还是一种实心弹,内部并没有装火药,只是以铸铁为主,因此落地后会产生碎裂,又因反弹力导致碎片迸裂,故杀伤力比实心弹的弹跳伤人更强一些。 但这种火炮所用的乃是真正的开花弹。 正因为如此,彼岸为之研发了近十年,烧了无数钱帛,虽它射程可能是不及红衣大炮,不过杀伤力不比红衣大炮差,而且操作更灵活,准确度更高,同时又不象红衣大炮那么笨重。 此外就是那种与佛郎机炮相似的小炮,也就是真正用来做野战的野战炮。 试验了它们的威力后,王巨说:“大约到明年底,我会向你提供一百门大炮,两百门小炮。” “能否多一点?” “质夫兄,你知道一门火炮造价多少吗?一枚炮弹造价多少吗?”王巨乐道。 不过就是这数量也不少了,想一想三百门火炮开动起来,那个画面会有多美吧。 ………… “陛下,臣想给恩师送行。”王巨说道。 赵顼犹豫了一会,无法拒绝,张载不是王巨亲父,但是王巨的恩师,尊师重道,同样是一项极重要的操守,况且张载与王巨半身就是半父半子的关系。 他点了点头:“卿速去速回。” 主要这段时间事儿太多了。 王巨也知道,不过也幸好,在这时候没有替老师丁忧的说法,否则就惨了。 王巨去了关中。 张载还没有下葬,正等着王巨与张贵回来呢。 两人来了,那就入土为安吧。 得王巨之助,这些年张载这个书院规模变得有些庞大,教授出来的弟子更是数不胜数,并且陆续地有七名学生中了进士。 所以这一天送葬的人很多。 当然,没有一个人有王巨瞩目,无论是对他评价好的,还是对他评价恶的。 郭氏痛哭了一番。 王巨看着新坟,心中却是感慨万千,是人都是要死的,而且在这时代,高寿的人少之又少,其实他不知道,正是因为他,否则张载早死五六年了。王巨没有想这件事,他只是在反思,自己做了这么多,可是人死如灯灭,死后还不是一样? 这一样呢,避免不了有些消沉了。 秋风拂来,矢车菊在风中摇曳着凄迷的身影,王巨来到郭氏面前问:“师娘,恩师已经走了,你打算怎么办?” “巨儿,我也不知道啊,”郭氏擦了一把眼泪说。 “不如你带着因弟也来京城吧,”反正后年自己就要来陕西了,京城的那个宅子也空着,等于以后再也不会住那个宅子,不如将它交给师母与师弟吧,不过王巨没有说。 “我想回南阳的娘家。” “那也行,”王巨也没有再劝。回南阳也好,北宋平安,京城会越来越繁华,可北宋出事了,京城首先就是一个大火坑。 “巨儿,你恩师临终前,曾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少杀人,杀人不是王道。” “师娘,只杀了六个人,余下的仅是流配,如果为了杀人,又何来一万贯之说?” 一万贯的商税,最少得价值二十万贯的商货,这样的交易整个宋朝能出现多少?这就是有意为了少杀人埋下的梗。 但为什么还杀了人,乃是一个地方,京城的金帛行! 彼岸今年与宋朝的贸易又增加到一千一百余万贯,还不包括各种捐助,然而这个数量与金帛行的交易额相比起来,仍弱爆了。 想一想宋朝每年得用多少金银布帛吧,仅是布帛就会达到数亿匹。因此金帛行每笔交易往往能达到几十万贯,上百万贯。但它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钱与货交易又不在一块,在金帛行里搭成交易,商货交易地点去在全国各地,又难以查账,可能它刺激了宋朝商贸发展,但是宋朝没有得到一文钱的商税。 齐商税后,王巨第一个对象就是金帛行,而且为了防止官商勾结,王巨自己带着彼岸的经济人们去亲自查账。 在这次清账过程中,王巨判了六人死刑,十五人流配,还有一些人被笞杖,反正都知道王巨发疯了,无一人敢弹劾。但因为连金帛行都动刀了,也逼得其他商贾开始老实了。 但有一些权贵很不要脸,钻了诏令的漏洞,为了减少税务,甚至公开拉拢中小商贩,你们交一点“保护费”,划于我名下,就能免一半商税了。实际不止一半,计算商货价值时还会减少一部分,只能说朝廷能勉强地征上四成商税。 所以导致商税的朱钞生生下降两成,这也是王巨预料的,甚至是他有意用此来换取豪强士大夫的妥协,虽然朱钞减少了,但总额却激增了。因此今年的商税总额可能达到一千八百万贯,这是第一年,到了来年商税额还会更多。 不过张载也是善意,杀人终不是解决办法,无外乎就是震慑,震慑方式有很多的,用杀人来解决,却是最激进的方式,所以临终前嘱咐了郭氏,让郭氏将这句话转交给王巨。 但王巨也无语,虽然自己给了这些人一个妥协的空间,可这几个月来,为了这个齐商税,不知发生了多少争议。那怕有妥协,也不甘心哪。 自己严格来说,后年就要来陕西了,如果不杀,仅是流放,甚至处罚的只是替罪羊——各家管事与经济人,震慑力不足,自己一走,说不定几年过后,就原还原了。 王巨执半子之礼,亲自替张载主持完葬礼后,立即骑马返回京城。 还有很多事呢。 首先是加息,每年各种存额皆浮动一厘,也就是存一百贯钱,现在年利息能达到四贯! 这也是货币不足造成的。 一亿五千万贯绢交发行下去了,但还是撬动不了宋朝的经济,也没有满足宋朝货币的需求。因此这些绢交几乎大半流通在百姓商人手中,甚至旧交也继续在流通着。 然而朝廷还不能胡乱发行交子,去年京东路商贾大量兑现金银,今年春天成都府路又再度发生大量兑现金银的情况,不能说商贾犯了法,因为朝廷准许百姓可以这样做,否则如何确立绢交的威信? 但这样一来,金银就会出现危机,金银出现危机,绢交也会产生危机,虽然这两次兑现,皆被银行司打压下去,可也是一次警钟。 其实宋朝士大夫不知道的是,为了这个金银,彼岸又便卖了大量的作坊与坑矿,然而这终不是解决办法,彼岸经济量如何与宋朝经济量相比? 可是货币缺乏,各行务就缺少钱帛放贷。 到了八月底,各行务存款钱帛仅有四千余万贯,放贷款项只有相当于八千万贯的绢交、铜币与帛粮。不要问放贷难度,全部放下去了,无他,利息太低也。想一想宋朝民间高利贷最低是六分,而各行务利息只有一分,这相差了多少?最少银行司各各行务不会利滚利吧。 于是有了这道诏令。 实际民间不止这些钱帛的,不仅是这些新绢交,还有历年来发行的铜币,这个数量也达到了一亿五千万贯以上,另外还有大量金银,金银也可以存之,不过利息支付的不是金银,而是绢交。 如果将这些散钱大半拢于银行司,那么银行司每年就可以放贷一亿五千万贯以上,甚至未来可以达到两亿贯以上。不提其他的收入,仅是利息的收入就会吓人了。 张商英却表示了反对:“太保,若此,一旦以后存钱的百姓多了,多达三亿贯,那么一厘的利息,就要支付三百万贯。而放贷的贷钱,未必能全部收回来的……” “天觉,主要是现在百姓对银行司还不完全相信,另外也不习惯将钱存于银行司内,同时各行务也没有普及开来,等他们习惯了,银行司这个利息可以做调动的。” “那不有碍于其信誉?” “天觉,难道你没有看到它们的好处?它能继续平安执行三四年后,朝廷会不会对它倚仗?不但朝廷会倚仗它,许多商贾也会倚仗它。到了那时,做一些细微的调整,又有何妨?” 其他几十名大佬皆没有作声。 有多少好处,一年过去了,如今也能看到了,这八千万贯贷款除了一两千万贯是被用在莫明其妙的地方,甚至可能被一些商贾贷来转放高利贷。这个王巨也不问,虽然这样的做法可恨,但实际因为银行司的普及,如今各种民间高利贷的贷息全部下降了,至少那种百分之三百的利息与一些黑心的日滚与月滚利息越来越少了。这还是绢交数量不足,各行务还没有普及,否则对这些黑心高利贷打击还会更重。 这是其一,其二余下的钱帛,多是用来置办各种产业了,比如经营坑矿作坊,或者用作其他投资,或者直接用于商贾,尽管商税还不公平,但在王巨调整下,一州之内只征一道税务了,一路之内只征两道税务了,全国之内只征三道税务了,顶多就是估价时略高一点罢了,但各场务的胥吏在新律法之下,不敢做得太过份的,所以各种商贸也渐渐变得更繁荣。 至于养活了多少百姓,朝廷不好说,但收入,肯定能大约估算出来了。至少明年就可以实现王巨所说的,直接收入与商税增加的收入,能使朝廷获利两千多万贯。 实际今年就可以实行了,那就是发行绢交的盈利,但这个盈利不大好说的,因为朝廷付出了大量金银做为本金。敢情他们将彼岸带来的金银也当成了朝廷的金银。 其实有一些机灵的大臣,已经看穿了王巨用意,王巨出台的种种惠民政策,必须导致朝廷收入减少,那么想维持这个平衡,就必须得注意银行司的经营。否则让王巨继续折腾下去,国家财政又会出现亏损。 熙宁初那个赤字,被各方人士有意淡化下去,做为赵顼也不想提,为何呢,这提了有碍他父亲名誉的。倒是王巨有时候提了提,但也不会刻意去提。不过做为这些重臣,心中都有数的,皆被那次赤字弄怕了。 王巨又说道:“彼岸今年到明年春天可能会给朝廷带来一百五十万到两百万两左右的黄金,五百到六百万两银子。” “这么多?”章惇讶然。 “去年冬天我就看出可能绢交数量仍会严重不足,故此我让下人乘蒸汽快船,前去彼岸,通知他们紧急支援。子厚,要知道为了这些金银,彼岸牺牲惨重,不仅透支了彼岸金银的民间使用,也透支了贸易,甚至动摇了彼岸的银行。” 彼岸也有银行,大家都知道的,不过这个没有象王巨所说的那么严重,不管怎么说,在彼岸,银行还有着绝对的威信,看到控制散漫,实际比宋朝控制力强多了,至少不会象宋朝这样,有着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 王巨时间又紧迫,因此暂时将彼岸银行司的金银储备金同样调了一半过来支援。 以后还要补上的,时间长了,控制力再强,也会出现问题。 民间金银的使用,也没有那么严重。 最严重的乃是贸易透支,为了得到更多的金银,只要是用金银购买商货的,一律优惠,这导致了一百万贯左右的损失,而且也透支了未来的贸易利润。 不过损失多少,王巨现在不清楚,就是金银,大食那边的,也要明年春天才能返回来,才能知道具体的数量。但也到明年了,再往后,彼岸只会支援少量金银了,毕竟两次金银大挪移,对彼岸的发展多少带来一些不利的影响。余下的则要宋朝内部想办法了。 这么做的原因,则是为了一条变动,那就是明年继续印制一亿贯绢交。 其实这样做,还有些冒险的,毕竟金银本金数量还有些不足,不过好在明年王巨还在中书,继续能掌控着。 同时又勒令交趾与云南两路,设置几个互市,用宋朝的商货,想办法将南边几个小国家的金银换过来。这几个国家虽然小,但分布着许多金银矿,特别是蒲甘国。 因此平安渡过明年,后年应当就没有太大问题了。 然而这一条,王巨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否则弄不好就被有心人利用了。有的人才不会顾国家死活呢,为了打压对手,无所不用其极。 “再者,明年朝廷增置六百个行务,从现在起,就要谋划了,同时相关的人员,就近调入各行务,进行实习。” 宋朝一共有三百多个州府监军,虽然新得到南方大量的地盘,不过熙宁时,王安石又裁减了一些州军,如今还是三百多个州府监军,但有些地方仍很落后,或者地形特殊,比如南广两路新近拿下的几个蛮州地带,虽然王巨在春天拨下了几百万贯,用于民生或基建,但是不敢置行务的。 因此这份名单只包含了三百零五个州府军监,以及近四百个非州府县城的但经济又比较繁华的县城,这是第二步扩张,以后,还会陆续设置一千几百个行务,那时基本每一州县都有行务了,甚至一些经济重镇也会置行务,到了那一步,银行就能涉及到整个国家的民生了。 这也是早说好的,大家并没有异议。 不过王巨接下来一句话让大家开始哗然,王巨又说道:“陛下,诸公,臣去年曾说过,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国家经济情况随着银行司出现,会越来越好,那么就要用之于民了。” “如何用之于民?” “陛下,请拨出相当于一千五百万贯的绢帛,摊派于全国各州县,让各知州知县,就着自己管辖区内的情况兴修道路、水利、桥梁。” “太保,这一年来,国家已经用费不少了,”蔡确立即说道。 其他大臣也多有附和。 不仅仅是王巨的那些惠民政策,还有呢,苗时中与苗履这二苗,在南方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但两人没有收住兵势,将普安州上面与东面近十个大型羁縻州全部拿下,其面积至少相当于宋朝正常的六七个州军面积!但这一战无疑产生了花费,战斗时的花费,两路补贴了,不过广南西路的补贴,无疑是减少了朝廷的收入,还有呢,战后的请赏抚恤,苗时中与吕大忠向朝廷求救了,俺们春税还没有执行,各府州没有多少钱帛,请朝廷立即调拨钱帛过来奖励抚恤。 王巨啼笑皆非。 不过这一战意义非同小可,不仅震慑了西南夷各部,让各部部酋纷纷来京表示诚服,宋朝又正式得到了那么大片面积的疆域,同时也将这个国中国压缩成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没有了厚度,先进的文明方式就可以幅射。最简单的,到了秋天,潭州与矩州的商路基本就打通了,不管这条商道上来往的是蛮商还是汉商,至少对哪里的闭塞会有所改善吧。 事实这一战比较顺利,也是因为普安州的变化,特别是王巨在普安州置了一个大型互市,这让周边许多蛮人看到了普安州的变化,因此许多底层百姓反过来欢迎宋军的到来。 虽然因为这个互市产生的财富,导致了蛮人的入侵,但也因为这个互市,导致了这场大捷。 最后王巨给了两路的钱帛,同时额外拨出五百万贯钱帛,用于这些新得的州军民生,太落后了,如果朝廷不补贴,就是占领了,因为道路不畅,农耕方式落后,环境闭塞,朝廷仍不能很好的治理。 但这等于朝廷又额外产生了一千多万贯的支出。 因此赵顼也狐疑:“王卿,如若伐夏,所需不菲。” 国库与内库还有不少储蓄的,拨这笔款项下去,问题不大,可关健拨下去后,未来伐夏的费用怎么办? “臣这样做,有几个原因,朝廷挪用了大量丝料,导致绢价上涨,实际就是这些丝料,在全国所有布料当中,占的比例也不算太高。然而因为挪用了,有一些商人便得到了囤积居奇的机会。但国库里却储蓄了许多布帛,虽然国家每年都需要大量布帛,可随着棉布的普及,甚至未来还有更好的棉种出现,这些布帛价格必须下跌。储蓄得太多,实际是一种贬值与浪费。” 更好的棉种,没有带过来,可能彼岸还没有找到。 但没有人怀疑,因为几项杂粮都开始收获了,而且产量皆很高。 “但这些布帛发放下去,无疑会打压了这些商贾的囤积居奇,也不会让明年丝料价格抬高,否则印制绢交的成本必然会增加。其次是熙宁变法虽使得国家财政终于宽裕起来,不过它们中间的一些弊病,确实伤害了部分的百姓,这也是变相地归还于民。民心安定,国家就得以安定,上下就会齐心协力,这种内部环境才有利于伐夏。” “司马光说国家财富是不变的,此言错也。太宗之时我朝经济能与现在相比吗?有人说臣是修路狂魔,实际交通发达了,经济也就变好了,百姓手中有了余钱,就能刺激商贸的发展,国家经济同样也就盘活了,而且臣在地方任职时的各州县变化就是最好的证明。实际若非南方用兵产生了一些额外费用,臣打算今明两年,每年拿出两千万贯的布帛,用于各州县,让他们兴修道路水利。” “陛下,诸公,秦国有秦直道、灵渠、郑国渠、都江堰、长城,汉朝将黄河人为的改流,隋朝有大运河,这些工程都陆续地造福了后人,然而这些朝代也因此而亡国,故唐朝罕有大型工程。实际论工程,没有一个朝代能及我朝,只是我朝执行的不是大型工程,而是许多细碎的小工程小水利,可这些工程水利规模加起来,远胜于前面诸朝诸代。所以苍海变成了桑田,高山升起了茶园,平湖变成了沃土。现在臣的做法是一样的,但与前面不同,非是差役,而是募役,皆是相关到百姓自己所在的州县工程,也就是关系到百姓自身的幸福,因此民不会苦之,而为乐之。可经过这两年改造,我朝各州县境内道路情况会进一步的改良,同样会出现一些小水利,影响会十分深远。” 王巨打算由各路提举司、转运司、刑狱司共同监督这些钱帛的去向,不过仍会有一部分被官吏贪墨下去,余下的材料费用不会很高的,现在不可能使用钢筋水泥了,大不了有一些车辆的损耗,与火药的消耗,因此若拨出三千万贯,最少两千万贯变成工钱,发放到贫困百姓手中。这无疑会改善许多贫困百姓的压力。 “至于伐夏,可能费用会很高,但不可能象庆历那么漫长,因此费用不会高于庆历战争时的费用。陛下,勿用担心了。况且看似拨出了钱帛,实际丝料成本的控制节约了一部分钱帛,百姓手中余钱更多,商贸繁荣,一部分也通过商税重新流回到国库。” 都说到这份上,怎么办呢? 实际上没有王巨所说的轻松,走出延和殿后,王巨心中甚至在想,当初如果提出在中书是四年,而不是三年那就好了。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不提赵顼的疑心,就是赵顼的身体,恐怕也熬不到那时候。说不定自己前面去了陕西,后面赵顼就会发病。别看王巨大手大脚的在花钱,实际每一项开支,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 就象他今年打算改良保马法与保甲法,同时适度地取缔一些州县的苛捐杂税,但正是考虑到财政,以及未来伐夏的开支,不要说未来,明年就有一笔不小的开支了。所以王巨最终没有提议了,而是拖到来年才根据情况执行。 因此王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句:“希望这两年风调雨顺吧。” 一旦来场大灾害,不仅会让一些人借此攻击,朝廷又要花费大量钱帛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又来了。 第784章曼尼普尔 王巨走了后,章楶平定了腾冲府,但这个平定仅是指开江以东,也就是恩梅开江,并且仅是高黎贡山的下方,高黎贡山西边这一段,也因为地形与环境等因素,没有用兵,布忙甸(瑞丽北侧)往南同样没有用兵。 就是这片面积也不小了,海拨有点高,但没有高得可怕,有许多河流,青山碧水,当地农地不发达,可是畜牧业却十分发达,所以自古以来出产的战马颇有名气。 实际就是这段控制区域,也超过后世天朝的国境线了,不过王巨也记得不清楚,就是记得,也无所谓。 章楶的思想与王巨相仿佛,除了狙击蒲甘国向北扩张那一战外,余下的,能控制才用兵,不能控制,那就安抚,羁縻之。 不过那时章楶得到王巨大量资助,而且王巨将大麻烦大多解决掉了,甚至许多地区都改土归流,替章楶打下了一个好底子。 因此章楶在这片区域投入了一些精力,鼓励百姓饲养各种马匹,又迁徙了一些百姓过来放牧,同时又请来一些商贾,给他们一些优惠政策,让他们将这里的马匹与其他牲畜,或者畜牧业产品,如皮毛筋鬃贩运出去销售。同时又修建了一些道路,便于百姓往来。 这样一来,这一带百姓生活立即变好起来。 但与普安州那边的形势差不多,甚至更差些,因为江那边就是裸形族,百姓穿的只是树叶或兽皮短裙,天气热了,那是真的不穿任何衣服的。 也就是与原始社会相仿佛吧。 可也不能算是原始社会,毕竟大理相比于诸葛亮七擒孟获时,文明更发达了。 大理文明气息的幅射下,这些部族中有一部分首领开始开化,也与江这边的人略有往来,包括交易,全是以物易物方式交易的。 章楶击败蒲甘人后,陆续裁减了一些兵力,实际自王巨拿下大理后,就在陆续裁减,大理拿下了,不可能南方继续养着那么多土兵,那财政会吃不消的,而且为了征服这两路,也牺牲了许多战士,广南西路到了休生养息之时。 因此在陆续裁减之下,广南西路只有四万余土兵了,并且还有两万土兵,于大理与交趾轮戍,另外就是交趾与大理也开始募训自己的土兵,同时章楶就着腾冲府的地形,在这里训练了五千骑兵,半牧半兵。 苗履用兵西南夷,于是向种师道将这五千骑兵借来。 这五千骑兵在这一战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同时腾冲府兵力就空虚了,要命的是王章二人改土归流,让一些蛮酋产生不满。不要问还有蛮酋,以这里的地形,如何实现完全改土归流?实际一半以上的地区仍是羁縻区。 这些蛮酋就着这个机会,勾结了几十个裸形族的大部落,里应外合,入侵腾冲府。虽然姚雄率领兵卒赶到,但还有许多马匹牲畜与百姓被洗掠走了。 不过这时候天气渐渐热了,不适宜在酷热的南方用兵,于是种姚二人便隐忍下来。 随后两人合伙商议了一个计谋,故意扬言,西南夷那边又动乱了,将这几千骑兵调走。不但骑兵调走了,连周边的一些土步兵也调走了。 这些蛮酋那有什么发达的消息渠道,于是又来了。 结果七八千裸形族的战士,一起落入埋伏圈,要么被击毙,要么被俘虏。 不但有这些裸形族的战士,同时还有这些蛮酋也派了手下的战士暗中参与,正好,一起奸灭。 不算是特大型会战,不过持续的时间有点长,直到种师雄的奏章送到京城,那边战斗还没有结束。至少这些蛮酋已经公开背叛了,得一个个地去扫荡,虽然不象乞弟那么强大,更没有乞弟那样的号召力,但地形太复杂了,想短时间结束是不可能的。 不过新的问题来了。 那就是这些战俘怎么办? 种师道可不敢学习王巨那样,一起卖成矿奴。 至于杀更不敢杀,释放回去又会再成祸害,因此大伙商议后,就让他们修路吧。 忽然这时候一个当地的幕僚官说,不如修一条通往斯拉国的大道吧,种师雄莫明其妙,问斯拉国在哪儿,那名幕僚官就指着地图上那加山以西的地方。 种师道又问,那不是天竺吗。 那名幕僚官又说,天竺也分成许多国家的。 这样一说,种师雄便能理解了。 而且看上去,也不是太远,从腾冲府府城出发,大约只有一千里地左右。如果将这条商道打通,使大理与天竺能够往来,不说商贸了,各个方面都会产生积极的影响,包括宗教文化等等,说不定就能名垂史册了。 不仅如此,就是章楶也在大理的置了许多互市,如西北的九赕城,三赕城,贺头城,主要是与吐蕃交易的,西北的阿头城、茫布城,主要是与西南夷交易的,南部的磨歇城、蒙样城、孟凌城,主要是与景昽蛮与蒲甘人交易的。 其实属于大理的羁縻地区,还要往南,南方的三个互市只是在后来天朝国境线的两侧,但再往南,无法管理了,地形更加复杂!而且就是到了这里,宋朝管控力度也渐渐开始下降,八成是羁縻地区。至于城更不能称为城市,只是建设了简易的城墙,用于屯兵或保卫互市安全罢了。 不过这八个互市作用非同小可,不仅每年可以为云南两路带来大量税赋,也繁荣了周边的经济,扩大了宋朝的影响与幅射力。 所以在这种环境下,这名姓丁的幕僚官的提议,颇是让种师雄心动,因此写了一篇奏章,一是向朝廷要钱,这一战不仅会使未来腾冲府更加安定,甚至因为开江以西各大部裸形族人精壮战士,大半因此战覆没,朝廷可以向开江以西开拓了,然而这样,仅是靠云南西路的财政是不能支付的,所以要钱了…… 此外,就是这个庞大的修路计划能否执行,并且种师雄还画了一张未来这条道路的示意图。 其实呢,这个斯拉国就是天竺史上的斯拉王朝,但它不是一个独立的王朝,诚服于更强大的波罗王朝。 这个波罗王朝最强盛时,曾囊括了整个印度的中北部,以及孟加拉国与巴基斯坦,但绿教来了,佛教国家哪里干得过绿教徒,加上南方的罗湿拘陀人开始强盛,因此三方于晚唐时在曲女城展开三国混战。波罗王朝开始衰败,虽然唐末时,一度略略中兴,可这个中兴的趋势很快被南方的朱罗王朝所中断。 彼岸的船队,还与这个朱罗王朝有着贸易往来,并且拥着一支强大的海军,又利用这支海军不断地将势力范围蔓延到整个印度南部与东海岸线,但他们如何扩张,与彼岸无关的,俺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与你们抢地盘的。 正因为他们控制着海岸线,包括船上的人,都没有听说过什么波罗王朝与斯拉王朝。 现在这个佛教国家波罗王朝已经只剩下一点点范围了,并且龟缩到内陆,同时对斯拉王朝控制力量也变得很弱。可能再过几十年,被绿绿全歼,导致佛教在印度完全衰落,被婆罗门教与绿教替代。 这些内幕王巨完全不知道。 但就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去振兴佛教国家。 然而他看着道路示意图,有些发呆,这通到哪儿了?似乎是那个号称印度的东中国曼尼普尔了。他还记得前世这个地区,似乎这片多是黄种人,而非是深色的棕色人种,因此多说着汉藏语言,保持着各种中国的传统风俗。这说明哪一带,有不少中国人的后裔。难道从现在就有人迁徙到那边了? 赵顼却颇是意动。 佛教马上就要在天竺末落了,但在宋朝却是第一大宗教。 因此大家对天竺都抱着好奇的态度,不但赵顼,韩缜也感到心动。 王巨看着他们的表情说:“陛下,首先得下诏,让种师道中止对开江以西的任何想法。” “为何?” “哪里比西南夷更落后更野蛮,如果象以前那样羁縻之,则无关紧要,但是半羁縻的管理(指朝廷委派官员,士兵与差役治理,却不能对各村寨有真正的命令权利,命令权利依然掌控在各蛮酋手中),作用不大,反而朝廷每年会额外花费许多钱帛。只有改土归流,一旦改土归流,就不得不一直用兵,且不说用兵费用,只说这些地区的本身,它们极度落后闭塞,想要治理,就必须开发,包括兴修道路水利,建设学堂,发放农具,教导他们先进的种植方法。所以苗时中与苗履开拓西南夷,臣拨出五百万贯,留作这些地区的民生用度。章质夫在臣之后经营云南路,开江以西与大部分景昽蛮地区,都没有经营。地形太复杂,百姓太落后,想要经营,成本极其高昂。” 因此王巨对交趾采取了极度残忍的做法。 但现在就是不顾大家的反对,上哪儿弄那么多土著,对这片地区清洗。 而且这些地区很闭塞,就是清洗了,也没有百姓原意前往迁徙。 “如果平灭西夏后,朝廷财政宽裕,还是可以适度经营的,实际就是那样,于其经营开江以西与景昽蛮,还不如经营西南夷这个国中国,反正都要用很多钱帛去堆。” 旧的国中国让章惇解决了,现在又产生一个新的国中国,并且更大,所以这个国中国,多少也让大家难受了。 不过有一句王巨没有说,就是用很多钱堆下去,未来顶多这里能自保,休想指望这片地区替朝廷创造多少财富。说不定堆了许多钱帛,勉强将各个地区道路打通,有了一些水利,也有了一些学堂,国家每年还需要拿出钱帛来补贴。 因此也不得不承认赵匡胤那句话,他用玉斧在大渡河上一划,往西朕不要了,因为不想用中国百姓财帛补贴这些蛮夷! 但真发展到那一步,至少这一带百姓确实受益了。 不要说国家来奴役,这道理与原先的梅山蛮以及后来的朝鲜是一个样,越闭塞越落后,百姓越困苦。 “国家大有大的好处,就象大理与云南两路,经过数年治理后,我朝必然受益。但臣当初开拓时,也是看中了它们的基础。再到西夏,朝廷即便得到西夏,也无法直接受益,相反的,前面几年,同样得拿出许多钱帛来治理,使百姓安定。不过没有了西夏之威胁,我朝在北方就不会两面受敌,所以经营西夏有正确的理由。然而不能一昧的开边,那样,就会犯下唐明皇之错。” 韩缜说道:“子安所言极是。” “那么这条道路呢?”赵顼问。 “当地幕僚官说只有千里之遥,看似还没有从京兆府到京城远,实际不可能只有千里的,当然,也不会比京兆府到京城更远,主要哪里多是山区,有许多险峻的河流高山,树木蓊葱茂盛,陛下都难以想像,因为北方根本就没有那么密集的树林。高的乔木,中的灌木,矮的草木棘刺,还有许多地区有真正的瘴疠。” “真正的瘴疠?” “就是一些地区有许多腐败物,加上地形等因素,造成空气里也带着毒气,更有许多毒虫巨蚊,因此修这条道路代价难以想像。当然了,如果能修好,那也会有许多好处,不要说别的,就说茶马古道,它同样崎岖艰难,高山雪原,许多无人区,然而正是因为这条古道,养活了许多百姓。况且它能直达天竺。” 这样一说,赵顼有些晕头转向。 “陛下,可以下诏,朝廷调拨一万石火药,以及一百万匹绢,还有五十万贯铜钱,一百万贯绢交,给种经略修路,就着这些钱帛修建,但不得挪用云南路的税赋,否则这条路修好了,云南路却发生大暴乱了。如果不足,那就减少工程量,缩小路面的宽度。” 打通就可以了,别当真,修一条豪华的大道出来。 这也是一个较为理智的做法。 赵顼也准了。 王巨走回中书,却有些唉声叹气。 看来南方的将士确实是打出来了,然毛用。 除了镇压一些叛乱会得力外,朝廷是不可能继续在南方大规模用兵的,那不是用兵,是不知轻重了。 可这些将士又不能调到北方来,就是调到北方来,多半也会息菜。 而且经种姚二人这么一折腾,又是近千万贯下去了。 还不止这些开支呢,姚麟以太原府兵马总管去了河东,但不是在太原,而是负责岚州与石州新兵的训练与开垦,这些边军得发放薪酬吧,得装备器甲吧,到处都在用钱。 因此这个一千万贯支出冒出来,让王巨头痛了。 回到家中,王巨将韩韫叫来:“你去陕西,打探一下贺兰石如今的产量。” 这个家当得不容易,还得受气,那么就用西夏人来撒气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785章动手了(上) “太保,要动手了?”韩韫高兴地说。 “得看。” 韩韫明白,主要还是看西夏那边的产量,如果产量依然很高,那还是无法操作的。 “你先去渭州,将情况详细地与章质夫说一下,让他配合你。” 王巨手中备有大量贺兰石,而且是贺兰石价格最贱时备藏的,后来价格渐渐上涨,王巨依然让韩韫继续收购贺兰石,不过却让韩韫开设了十几家文房四宝邸店,有的邸店规模还很大,特别是京城相国寺旁边的那家邸家,年营业额几乎超过了十万贯。但这件事一直保密着,与打探情报无关,主要是就未来计划操控贺兰砚价格的。因此虽然花高价在继续收购着,但是各家邸店的利润,与贺兰砚加工的利润,抵消了一部分成本,否则这么多年下来,花费会翻上两倍! 韩韫又在镇戎寨军城里,买下一栋大宅子,就着这个宅子,将后面花园与杂房改造成四个大仓储。七成贺兰砚就放在这两个仓储里。如今储量不是论个计,得论吨计,整整将四个仓储堆了有三人多高。 韩韫刻意让他侄子亲自过来看管着这四个仓储,同时又让他侄子平时收购一些皮毛,用以迷惑别人。 不过当时与章楶没有多少关系,原因仅是因为镇戎寨乃是西夏与宋朝两大互市之一,道路又通畅,利于收购贺兰石。 但这个投入,也未必会是亏损,只要能操作成功,可能会翻倍将投入收回来。 现在是打探情况,到操作时同样也要章楶配合。 当然,如果章楶泄露出去,到时候只会竹蓝子打水一场空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韩韫点头,又问:“太保,如果撬动大宋的经济,会不会成功?” “想撬动大宋的经济,很难的,它的经济体量太庞大。唯一的漏洞反而是银行司,但就是银行司,除非彼岸来操作,无论西夏或是辽国,都没有那能力操作。” “彼岸胜过了辽国?” “彼岸经济总量肯定超过了西夏,但没有超过辽国,就是年收入,也未必超过辽国。” 这几年移民数量也很多的,放在宋朝可能无所谓,反而这些赤贫户与烈士家属迁徙走了,是减去了负担,然而这四年迁徙了二十余万户,立即使彼岸人口激增。 今年彼岸人口总量达到了八百多万,这个人口总量也快接近了辽国核心人口总量了(指不包括羁縻区在内的直辖人口),但彼岸口数虽然在膨胀着,却多是幼儿婴儿,想要他们得计,得要等到十几年后了。 所以王巨做了一个客观的评价,他又说道:“若论总财富,则更不如辽国了。然而辽国虽然总财富可能胜过彼岸数倍,十倍,却不能全部抽调出来, 所以彼岸能撬动大宋的经济,同时也没有人懂,更因为敌我两方,不易操作,所以辽国也做不到。” 因此它是漏洞,又不是漏洞。 彼岸来撬动宋朝的经济,真发疯啦?就是有矛盾也不能撬动,总的来说,彼岸在这几十年,必须是依附大宋而成长的。 王巨又说道:“而且想撬动银行司,除非将银行司的本金兑现出一半,在恐慌之下,诸商贾就会反复兑现,导致绢交信誉失败。于其说彼岸,不如说宋朝的内部,如果商贾们联手,以他们手中的经济,朝廷又不做为,就可能危胁到银行司的安全。不过只要这十几年内宋朝没有大的变动,银行司的本金达到相当于四亿贯的金银时,即便这些商贾联手撬动,也非常困难了。” 但也不好说,如果内部完全腐败了,纵然这两年,王巨替银行司制订了严格的制度,说不定银行司还会轰然倒下。 “原来如此,太保,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 “也许能吧,”王巨含糊地说道。 宋朝长就长在经济,西夏短就短在经济,所以王巨这么安排了,但它毕竟是史上第一例如此明确的经济战,能否成功,王巨也不好说了。 韩韫没有耽搁,立即去了西北。 王巨则来到银行司。 张商英将王巨迎到后堂,此时后面作坊已经停产,因此十分安静。 王巨呷了一杯茶,使了一个眼色,张商英会意,让衙役退下,王巨这才说道:“明年发行绢交,太祖交、太宗交、真宗交、仁宗交与英宗交比例各自是三十比三十比二十比十比十。” “太保,难道经济还有些困窘?”张商英立即会意了。 去年几种绢交发行数量各不相同,大交为主,因此绢交就获得了一笔不菲的盈利,不过今年基本都一样了,并且额外增加了英宗交、真宗交与仁宗交这三路绢交的数量,用此将去年的数量差距缩小。 现在王巨重新扩大的大交的发行数量,肯定是想以它来盈利了。 “天觉,实际上这几年的收益与支出,我在心中早就大约计算过的。但你也知道,南方两战,花费不菲,这是额外的支出。如果这两年风调雨顺也还好一点,今年秋潦,伊洛溢,河水决,虽不算是大型涝灾,但为了赈灾,朝廷又花费了不少钱帛……所以我算来算去,经济还有些吃紧哪。” 张商英心中默算了一下,道:“应当还好吧。” 三司的收益与他无关的,但三司收益变动多的就是商税,其他减免税赋,却年账目就出来了,要么就是银行司的收益,这个账目未报上去,可是张商英心中却是清楚的。 “如正常,财政不会吃紧,相反的,会很宽裕,但要储备一些钱帛,为以后伐夏做打算,同时我让章质夫去渭州,有一个秘密安排,打算让他明年发起一场大会战,以便进一步将西夏人力量削弱。” “难怪……”张商英这才醒悟过来。 朝廷在京城广募强壮的保丁为禁兵,又让姚麟去了河东,广募边军,同样章楶也在泾原路广募边军。 如果不认真想,倒也很正常,前面两场惨败,导致宋朝牺牲了大量将士,这些人死了,朝廷得补充新的官兵。 不过认真的想,就有些不对了,章楶有泾原路动作有点大,而且朝廷似乎向泾原路提供了大量粮草器甲与钱帛。 “太保,但现在新败不久啊。” “我知道,只是让章质夫发起一场大规模的浅攻,非是攻入到西夏内腹,而且想要伐夏成功,更需要一场超级大捷,以鼓作士气。” 这样,又得花不少钱了。 “太保,我有句话不当说。” “说。” “太保,既然这些开支都十分庞大,不当拨出那么多钱帛,让各州县兴修道路水利。” “那你就想错了,这才是我最渴望要做的事,即便财政再困难,今年会拨出,明年还会拨出大量钱帛。两年下来,你就会看到其作用。” 两年拨出三千多万贯的钱帛,一个州则能摊派到近十万贯用于基建,如果雇募农夫,每天给五十文薪酬,则能让两万百姓务工一百天。不要以为这个差钱有点低,这些基建就是在这些百姓家门口兴修的,利的就是这些百姓本身!两万百姓劳动一百天,一个半万春圩也修起来了。 想一想,这些基建成功后,会给宋朝各州县带来多大的变化。 只可惜王巨十分担心赵顼的寿命,还有赵顼的疑心,否则王巨在中书再多呆一年,那么财政会更宽裕,那就不是三千万,可能投放五千多万钱帛下去。 一旦这个钱帛投放下去,整个宋朝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王巨后年就要去陕西了,一旦去了陕西,则要准备对西夏动手了,那时钱帛则不能胡花的,即便到了第三年,为了继续平定西夏内部的叛乱,以及对西夏进行相关的治理,还会花去海量的钱帛。 直到第四年,才不会产生大量财政支出,但那时王巨已经离开宋朝了,说不定赵顼同样不在人世了。以高滔滔的德性,还指望拨下大量钱帛,用于基建? 也就是说,宋朝失去了一次真正中兴的大好机会。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赵顼疑心之误。 如果赵顼不疑心,从熙宁七年起,就一直对彼岸放开人口迁徙,随后对自己信任有加,而非是搞什么制衡术,那么这一切,就可以提前三年发动。 想多了,都是泪水啊。 王巨怏怏地站起来说:“不过这件事,切莫声张。” “太保,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天觉,我还有一个想法,问一下你的看法。” “太保,请说。” “现在银行司只有一百个行务,但明年就是好几百个行务,未来不是好几百个,得四五千个行务。” “太保是指管理很困难?”张商英问。 其实如果北宋不迅速走向灭亡的话,未来那不是四五千个行务了,最少一点,一个县城得置一个行务吧,如果王巨将西夏拿下来,又能使西夏安定,又要增加一些州县了。除了这一千多个县城,还有呢,那就是各个重镇,宋朝如今商业气息浓厚的重镇最少就有两三千个了,一旦银行司起来经济发展的杠杆作用,会出现更多商业重镇。这些重镇同样得置设行务的。 所以这么大规模管理起来确实很困难,王巨点了点头,虽然张商英颇有侠客风范,但此人以后成为宋朝一方重臣,也有一定才能的,他说道:“强行的管理是下乘之策,即便用私人进入,对其监督,未来一旦规模扩大,仍然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所以我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奖励制度。一是根据其收益,甚至借贷者若贷款一千贯以上,行务的经济人则跟进其管理,以及查询账目,以保其贷款能收回,不出大的纠纷。” “这一条好啊,”张商英道,若这样,有的高利贷商人就不能将这些钱帛借贷出去,转放民间谋取利润了。 “何止,务行经济人的参与,实际就能给各业主提供一个很好的参谋意见,往往参谋得当,最少能让一半业往不会亏损,另外呢,根据其收益,以及投诉的多寡……” “投诉?” “每一行务置一铁匦,钥匙派专人看管,置于行务门前,如有百姓对行务不满者,可以写诉讼置于铁匦中,银行司定期派人下来检查账目,以及监督其经营,顺便打开铁匦,如果非是恶意的投诉,确实是行务出现了问题,就要替这些百姓解决问题,也可以当成行各胥吏经济人的考核。将这两项综合起来评述,下乘的,则给予警察甚至开除处分,中乘的则不问,上乘的则将行务利润的百分之二拿出来奖励,特优的则拿出百分之五的利润。” 银行司发展到最后,肯定是一个特大的托马斯,如果真达到大大小小四五千行务,仅是胥吏与经济人,就可能超过五万人数,甚至十万。现在薪酬大约在五十贯到一百贯左右,这是新贯,五十贯足以让一家人得以温饱了,如果是一百贯,不在京城与杭州这样的繁荣城市,那么足以能过上小康生活。 这个薪酬也是王巨制订的,要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那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得到这个奖励,那性质则不同了,想一想那时银行司的收益,那怕是百分之二,也可能超过四百万贯了,一人均摊下来,说不定会将近一百贯! 虽然不及知县,但当真与官员薪酬相比哪? 其实还有呢,无论怎么监督,以后这些胥吏与经济人,还会得到一些灰色收入的。 “这个主意好,咦,可以推广到各场务。” “场务,得了吧。”王巨叹息道,即便有奖励,不敢得罪权贵者还是不敢得罪权贵,相反的,有了这些奖励,想一想后来天朝的乱罚款乱收费吧。 ………… 春天就来了。 王巨为了这个钱,伤透了脑袋,不过马上就到了第一步收获之时。 但在收获之前,他接到了一个好消息,于是匆匆见了赵顼,将情况禀报。那就是种师道还真完成了那条道路,就是死了几百名士卒,有的是被毒物所伤,有的是因恶劣的环境患了恶疾,还有的伤于与当地蛮人交战之中,皆非是正常死亡,不过这个代价相比于这道路来说,并不算高。 实际背后死的人远不止这么多。 然而这个速度却让王巨感到有些意外,想一想那一带的种种恐怖吧。 所以王巨不想让种师道陷在那个坑里,拨出的钱帛不多。 就不知道这个道路是什么样的道路,但种师道说修好了,最少能满足商队往来吧。 从这一条来说,还是有意义的,想一想船队为了商贸,想要到达天竺,从大海上绕了多大的弯子,并且还不能与天竺内腹地区做到真正的商贸往来。 赵顼听后,也感到很开心。 这也能算是他政绩了,想当初,唐朝为了维护西域的丝绸之路,打了多少场血腥的战役。但在他手中,轻易地就做到了。只是对象不同罢了,一个是河中之中,一个是天竺诸国。 “王卿,天竺出产什么?” “甘蔗水果木棉,这些皆不利于运输,或者我朝有的,另外可能会有少量金银,这是对我朝有利的,但有一样,那就是各种香料。陛下英明,马上就想到了其意义。” “哈哈,”赵顼乐道,他又说:“王卿,动手了?” “陛下指那方面?” 两方面实际都动手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786章动手了(下) “章卿那边……” “臣也不大清楚。”王巨爽快地答道。 章楶今年会起会战,这提前就对赵顼说了,但是这件事知道的人真的不多,并且准许了章楶到动手时才禀报朝廷。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主要就是害怕朝堂有人反对。 与王巨不同,那得到后年才会动手的,有了充足的休生养息时间。但现在匆匆忙忙地动手,反对的大臣定下来不会少。 并且不是王巨,而是章楶,不要说章楶在南方立下的战功,南方能与西夏相比吗?实际赵顼也有些担心,不过这一战如果打好了,赵顼会很开心的。不能整个大宋就王巨一个人用兵如神哪,那不是恶心人吗。 这个心态与刚才问天竺那边特产一个样,大海上朝廷无能为力了,不过这个贸易总不能掌控在一些不受朝廷管控的海商之手吧,因此听到种师道将南方道路修好后,他十分开心。 就连王巨也想佐了,以为与佛祖有关呢。 其实什么时候动手,王巨已经知道了,那就是三个月后,章楶已经在开始谋划每一步细节。然而法不传二耳,为了避免麻烦,王巨也未说实话。 “朕听闻贺兰砚涨价了?” 这就是王巨的杀着。 贺兰砚成名时乃在清朝,原先西夏也有人用贺兰砚,因为名气不大,很少能销往宋朝。 王巨在华池县时,一直苦思着用最小的代价拿下西夏,对比双方的长短,宋朝最长之处就是经济,西夏最短之处也是经济。不过虽想到了,却没有什么好办法,最后才想到了贺兰砚。 那时的想法可能会成功,可能不会成功。因此一边暗中收购大量贺兰石,再加工成贺兰砚销售,利用其利润,库存贺兰石。工匠聘请得多了,有人就开始用贺兰石加工出各种工艺品,但无论是工艺品还是贺兰砚,那时价格很低的,还不及辽国交易过来的易水砚价格高。往后去王巨手中产业收益越来越多,当然,支出也越来越庞大,可以说,没有这些产业,就没有他的政绩与军功,一半几乎是用钱砸出来的。 所以这也是一些士大夫不屑的地方,一是武臣,二就是功利……反正这理儿真的没办法说了。 特别是二知庆州后,那几年收购了大量的贺兰石,导致贺兰山的贺兰石越来越少,价格渐渐涨上来了。涨到一定地步,终于吸引了梁氏的注意力,因为她穷兵黜武之下,西夏经济一直很困窘,特别伐夏战争后,为了开采贺兰石换取宋朝的钱帛,几乎发动了五六千百姓悬在贺兰石峭壁上,整天开采贺兰石。 其实贺兰石资源比较丰富的,但问题是现在开采技术极度落后,就包括宋朝,尽管推广了火药,矿产量也不过就那样了,况且是西夏,况且它多在贺兰山的峭壁上。 因此在山表与地表的贺兰石资源越来越少了,韩韫去年秋天去了西北,正是通过一些手段打听西夏如今贺兰石产量的。得知产量在迅速减少,王巨又让韩韫做另一件事。 利用他原先暗中开办的十几家文房四宝店,放出一些风声,迅速将贺兰砚价格抬高三四倍,虽不及端砚价格,但也几乎与红丝砚、徽砚这些名砚相仿佛了。由这十几家店铺开始,其他店铺见机,也迅速囤积居奇,抬高其价格,不要问原因,商人最喜欢干的就是这件事,另外国人还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那就是人来疯,所以倭国那边核事故,明明在大海的另一侧,国人在海这边却开始哄抢一包包盐了。 这就是关健的第一步。 如果其他商人不攀附这股涨价风,那就有点麻烦了。 价格涨上来了,并且越涨越高,到了第二步,那就是韩韫利用交易,在西夏那边结识的商人。这么多年下来了,双方关系都还不错。 贺兰砚价格哄抬起来后,韩韫到了边境,与这几个商人碰了一个面。 然后韩韫便说到王巨,万一宋朝让王巨来陕西,西夏可能会危险了,你们到时候怎么办? 再看他们的表情,如果认为有可能,就立即拉拢,给以一些承诺,比如宋朝未来会赐其一些官职,同时还有大量赏赐,等等,将他们策反。 不同情也不强劝,如果同意,则指使他们做下一件事,宋朝国内贺兰砚在疯涨,那是囤积居奇的,未必有多少人愿意去买,所以边境价格却没有涨多少。不过宋朝贺兰砚价格确实是涨上来了,因此让他们在西夏放出风声,暗中唆使西夏一些权贵囤积贺兰石,不能以眼下这个价格卖给宋人,并且它以后价格会越来越高。实际仅是边境的贺兰石,这么多年下来,也涨了近十倍。 只要这些权贵开始囤积贺兰石,那么出口到宋朝的贺兰石马上就会减少,交易价真的会迅速涨上去,越涨,囤积的人越多。并且在这个过程里,韩韫时不时派人用超高的价格,收购少量贺兰石,不管多少,但有人出了这个价!最后可能不问砚石质量如何了,也会涨上一个天价。 至于道理,请看荷兰十六世纪郁金香事件吧。 那么到时候,王巨让韩韫将囤积在镇戎城的贺兰石,反运到西夏,换回一些成本,说不定还能盈利。 当然,这得注意节奏的。 一旦西夏权贵将钱帛一起用在囤积贺兰石上,致命杀着出来,那就是王巨将他囤积的海量贺兰石,以超低的价格释放到市场上,一下子将所有泡沫挤破。 那时候西夏…… 但现在韩韫只是才刚刚收买了三名西夏商人,让他们放出风声,有没有权贵囤积居奇,王巨也不大清楚。但韩韫没有回来,如果那边得到风声,韩韫从今年起就要负责派人,不断地炒高边境贺兰石的价格。 赵顼问了,王巨除了那十几家邸店外,余下的也一五一十说了:“陛下,即便现在,也不能说成功,如果西夏有许多权贵真的开始囤积贺兰石,以西夏可怜的经济,一下子就能将西夏经济催毁。但没有多少权贵囤积,则不能成功。而且也要看章质夫这一战如何,如果能大败西夏人,西夏物价必然踊贵,那时我朝不管什么商货,在那边也会卖成高价,但那边不管什么商货,都相对地严重贬值。这时候只有贺兰石一枝独秀,那么臣谋划时久的计策才能得逞。” “原来如此麻烦。” “想撬动一国经济,虽然是一个穷国家,肯定不容易的。这是西夏,如果是我朝这样庞大的经济,臣就无能为力了。” 因此两个方面,都开始动手了,只是未到图穷匕现之时。 “章卿有几分胜利把握?” “陛下,抛开杂学,在军事上,臣真的不及章质夫。”王巨坦然答道,这也是老实话,如果不是乱七八糟的学问,与大手指,即便现在王巨,还是不及现在的章楶。 “当时伐夏……”赵顼一脸后悔。 “陛下,不提伐夏用不用章质夫,就是用了,陛下不给予他足够的信任与支持,总管五路大军,时间又那么紧迫,仍会惨败而归。休说章质夫,换成李靖来,也未必能胜利,只能说不会损失那么惨重。” 赵顼眼中闪出更多的后悔与怅然。 “陛下,不怕败,就怕败后不知道败于什么地方。唐太宗那么雄才伟略的人君,两征高丽,仍无功而返,随后唐朝借鉴了前两次出征之误,水陆两路出兵,最终拿下高丽。放心,臣做不到替陛下将燕云收复回来,但肯定能做到替陛下将西夏平灭。不过臣多嘴一句,臣听闻陛下又在宫中吃酒了。” “咦?” “臣是陛下的臣,陛下是主,臣是辅,没有陛下,臣只是一个无根浮萍了。” 王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你不顾自己身体有病,继续在喝酒,万一有了三长两短,到时候你儿子为新君,你母亲为太后,以你母亲的尿性,还会信任我用兵西夏么?你自己完了,宋朝也别想收复西夏了。 但这句话不好说出来的,所以说了一句比较含蓄的话,又表达了他的忠心。因为今年就是元丰八年了,实际上史上赵顼从去年秋天就因为吃酒,中风发作,瘫痪在床上,权利同时向高滔滔转移。 司马光来精神了,献上《资治通鉴》,正卷一共二百九十四卷,也就是后人常看到的那个版本。实际除了正本外,还有三十卷《目录》,用之检索的,另外还有《考异》三十卷,就是注明摘抄那些史料与小说传记的,合上这六十卷,才是真正全本的资治通鉴。 实际这本书早就修好了,除了它之外,司马光带着弟子们还修了《历年》二卷,《通历》八十卷,《稽古录》二十卷。其中稽古录意义最大,它颇类似后来的《上下五千年》,也就是从上古到宋英宗史实的简易版。 正因为此功,去年年底,赵顼下旨,以司马光与吕公著为师保,天知道是不是赵顼下的诏旨。估计那时赵顼连说话都成问题了。司马光上位了,今年春天赵顼去世。 赵顼现在平安无事,司马光依然保持着史上的尿性,通鉴早修好了,就是不献,在修其他书籍。 这与王巨无关了。 而且这段历史他记得不清楚,不过越到这时候他越担心,因此时不时地见赵顼时,问一下赵顼身边的太监,太监那敢掩瞒? “王卿,朕只是吃了一些甜浊酒(甜米酒)。” “甜浊酒也不行,这样吧,臣回去后,让人替陛下制作一样器物,平时陛下可以用它来榨水果汁,多喝一喝,对陛下龙体大有帮助。” “那有那么紧张。”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况且是陛下之龙体,臣岂能不紧张。” “好了,好了,朕以后不吃酒就是,不过种卿既以修好道路,道路两侧蛮人怎么办?” “陛下,你是担心商队安危吧,无妨,这是千里之遥,而且地形复杂,只有大型商队才敢以往来贸易。他们都有自保能力的,但是开江以西真的不能经营。” “王卿,你不是说文明越落后,越容易征服吗?” “陛下,你真想这么做?” “说一说真正的原因。” “陛下,如果不惜象臣对交趾那样,那么征服开江以西,还是可行的。然后再不顾各大主户的反对,将巴蜀南方的真正赤贫百姓,向那边迁徙,那么开江以西就可以真正被宋朝占有了。” 这片名义上属于大理控制的区域,面积可不小,从开江开始,一直到那加山,也就是那加山脉,或者叫那加丘陵,种师道在奏章上写的是那迦山,反正都是一样个,它几乎相当于半个福建路大小。 可能后来这一带生活着大量汉缅混血人种,甚至出现大量汉人区,可那是后世。但现在不是,首先是语言,与汉语截然两样,不是方言,大理方言虽与中原不同,但还多是属于汉语系,而那一带则是缅语族缅语支系,风俗更不相同,因此从血脉上,与汉人沾不到任何关系。 所以王巨对这一带的百姓,不会抱着任何同情心。 不过是不可能的。 想用彼岸那种血腥手段对付,虽然地形更复杂,肯定比彼岸复杂,彼岸虽经营之,但皆从海滨开始经营的,现在直接深入到内陆的内腹了,并且可能是南边最恐怖的地区,不过还是能对付的。 然而就在宋朝眼皮底下,又没有象交趾那样,屠杀过邕州百姓,就是交趾吧,王巨也是借助海那边的土著驱逐,并没有公开动用军队进行灭族之战,如果象彼岸那样,宋朝这群文臣会同意么? 而且想迁徙百姓,只能迁徙长江以南的百姓,再往北,即便巴蜀百姓,谁能吃得消哪里的酷热,而巴蜀长江以南,宋朝管理都十分困难了,哪里能谈得上迁徙各大主户豪强手中的赤贫佃农?许多地区不叫佃农,而叫部曲,奴隶,是这些豪强的私有财产! 还有,即便想经营,也要等王巨将西夏平定了,可那时赵顼还能继续活着? 也许吧,但就是活着,王巨也要离开宋朝了。那么谁主持之?不要说章楶,章楶都不管用,因为不仅涉及到军事,还有移民,以及移民的安置,特别那一带的环境,没有王巨指导,就是将百姓迁徙过去了,也是一团糟。 赵顼也会意,当真对彼岸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 因此默然。 王巨准备退下,忽然想到,不如乘着这个机会,将事情一起说了吧。 他又说:“陛下,大运河对我朝有没有帮助?” 那还用说吗? “不说现在对我朝有帮助,即便一千年后仍有帮助,然而隋炀帝得到什么下场?但如果他将乘龙舟下扬州的钱帛,发放给役夫,再稍稍宽松三年期限,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卿是指……?” “还记得先帝时,臣与陛下议论过陕西义勇之事吧,实际无论义勇或者保丁,如果执行得当,确实有一定意义,比如保甲法实施后,各种盗贼大幅度下降,同时朝廷或多或少得到了一些兵源。但为何无论保丁或义勇,下面却有很多反对声音?不顾百姓愿意否,强行拉丁训练,教头借助训练之机,大肆敲诈勒索,并且朝廷没有任何资助,强行义勇保丁自己置办武器。试问,有几个百姓愿意之?” “王卿,你回来就提到此事,说说如何解决?” “首先一条,既然训练,就认真的训练,朝廷替其置办制式武器。” “那会花费许多钱帛的。” “不一定在成套武器,比如刀与弓,平时放于各县县库,毕竟它们是制式武器,非是民间武器,不易在民间流通,但到冬训之时,让教头从县库里拿出来,给保丁与义勇轮流训练。” 冷兵器也在进化当中,古代的戈在宋朝几乎消失了,罕有使用。唐朝的槊,用的人也少了。另外就是剑,西夏人沿用了吐蕃的直剑发展成夏国剑,仍是主要武器,不过宋朝多将剑当成了装饰品。 现在宋朝主要的武器就是弓弩与各种战刀,次之就是长枪盾牌,再次之就是各种投掷的矛、斧、挝,还有结合挝与枪发展出来的钩镰枪,余下的锤或者辽国的骨朵、锏、鞭、索等武器同样罕见之。 原来宋军配置比较单一,弓就是弓,刀就是刀,枪就是枪。 但王巨陆续做了改进,弓弩手同样腰间会佩着一把刀,训练时也会训练刀,否则敌人冲到面前,难道继续放箭?或者刀斧手,同时手中装备着一个小藤盾,一手杀敌,一手防御。 现在渐渐于全军推广。 因此想装备齐,那是会花不少钱帛。现在王巨采取了一个折中办法,不需要成套,只要训练时保证每人手中都有一件制式武器就行了。 如果财政允许,再装备一些铠甲,让这些义勇与保丁轮流穿上铠甲训练,但这个就有针对性了,只有那些武艺高超的义勇保丁才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那么一旦充入到禁军当中,经过一段时间训练,很快就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但这样一来,也能节约不少钱帛。 “这样啊……”赵顼喃喃道。要知道如今宋朝有多少保丁与义勇啦,但花钱的还在后面呢。 “至于以前官府或教头勒令保丁与义勇强行装备的武器,一律不能再使用了,如果朝廷没有补贴,现在一人补贴两贯钱,同时,凡是义勇与保丁者,其户免半赋税。这样,百姓不但不会感到怨苦,反而会踊跃参加。道理与介甫公的免役法一样,三等以上户不易赴差,那么就出钱免差吧,现在这一举措,因为会有许多穷苦的百姓自动参加,冬闲有话计者,朝廷则就不用再强拉丁了,再责令各教头不得勒索义勇与保丁,否则朝廷严惩不怠,特别是军法,不得超过五十笞。那么百姓还能怨苦之?” 等于真正变成了民兵。 还有弊病,不过弊病就小得多了。 “五十笞?” “陛下,为何教头能勒索成功?就是军法之故,有些保丁义勇懒散,执行军法也不能说不妥,但不做限制,就存在许多弊端,如动不动执行军杖,甚至不是杖,而是沉重的军棍,在这样的军法之下,教头若勒索,谁敢不从?” “难怪……” “陛下,也不能说介甫公变法什么都不好,最少将国家最困难的财政问题解决了。当时介甫公实施保甲法,一是为了进一步裁减禁兵,节约兵费开支,二是为了防盗。但现在财政越来越宽裕,到了重新调控之时。” “那么保马法呢。”王巨一回来,就说要矫正保甲法与保马法,所以赵顼又问道。 “陛下,实际所谓的保马法,能提供大量战马,根本不可能。战马是战马,驮马是驮马,让百姓饲养,平时不让它们奔跑,而是负重做活,上战场能发挥作用么?而且使用战马也有学问的,比如一匹马,最好不要让它一口气驰三十里路以上,每天不要超过两百里,否则就会伤害到战马。但平时饲养时,还不能让它们不驰,每天要小驰或快驰十几里,那么到了战场上,才能让战马能保持一定的速度。这只是跑,还有平时的饲料,以及马棚的管理,战马的清洗与照料等等,都有一定的讲究。” 赵顼整听傻了:“卿以前为何不说?” “臣是文臣,不是马官,这些学问,也是彼岸大规模饲养马匹后,渐渐摸索出来的。” “唐朝府兵似乎也养马吧?” “唐初府兵是自备马匹,开始时地广人稀,而且多次大破胡虏,得到大量良马。然仅过了几十年,马呢,唐朝只好给钱让府兵自己买马。可能府兵自己有马,但就是有马,那个马多半也不能上战场了。陛下,如若不信,现在河北有许多保马户,被朝廷强行勒令买马,看他们现在养的马能不能上战场?” “那保马法……?” “介甫公种种变法当中,最糟糕的就是市易法,次之就是保马法,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有弊必有利,去其糟粕的一面,那么另一面必然有其意义。如果想使保马法成为良法,也要做一些调动,一分民用,二分军用。实际以前历朝历代也不是禁止百姓养马,为何马在中原一直没有繁衍起来,一是马繁殖能力很低,二是百姓将雄马一起去势(阉割),三是百姓滥用马力,比如让马整天吃重拉货或耕作,所以马的寿命不长。这导致中原的马数量一直不高,并且再好的马到了他们手中,也不能当成战马。不能当成战马,价格也就不高,百姓就不会太珍惜之。” “所以唐朝巅峰时,战马主来来源地还是西北几个大牧场,而非是来自百姓手中的马匹。不过马的作用非同小可,无论耕作或者运输,远远胜过了人力。故臣认为,朝廷得下诏,如果百姓有雌马得马驹者,半岁后,备报官府,官府赏赐百姓十贯钱,配种雄马赏两贯钱。” “这……”赵顼有些怏怏了。 “陛下,若此,以后我朝马匹会越来越多,这有利于国有利于民,实际还是归之于民。” “那么军用呢?” “陛下,军用也分成两步,首先下诏,对以前的保马户,每户补贴十贯钱。” 赵顼万分惊讶。 “臣在华池时,先帝下诏给三十贯钱买战马,实际一匹战马价值五十贯,上等战马达到一百多贯。介甫公执行保马法,由官府给马,或给二十几贯钱,由百姓买马,然而因为百姓饲养不当,或死或弱,官府又让百姓赔偿。结果马匹未增,徒增民忧,由是又改成民牧制度。” “然后出现奇怪的一幕,朝廷于西北给钱,按马尺寸大小分别给三十二贯到十六贯,前年朝廷又诏令,发北方马户调马支持骑兵,上马给三十贯,中马给二十五贯,下马给二十贯,可去年吕公雅却上奏,本路保马极苦难买,民既争市,价亦竞贵,至驽者不下百贯。还有一件事,侍禁杨嵩在西北得一马,打算卖掉筹集路费,让韩同院(韩缜)花三十贯买下,结果韩同院发现此马不可乘,又患疥瘙,让下人退还给杨侍禁,实际韩同院也不知道,三十贯只能买这样的马!” “为什么出现这一幕奇怪的现象,朝廷责令百姓牧马或保马,如果真让百姓使用,又无所谓,然而朝廷时不时收回保马,或者强行用低价买民马,保马户为了不让官府追究责任,只好买马回来应付官府。朝廷收回保马或者高价低价买马数量越多,马市价就越高,这才出现连契丹马的价格都达到一百贯的奇怪之事。” 这个好查的,问一下韩缜,或者从存档里将吕公雅的奏章找出来就行了。 赵顼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因此保马法必须进行重大的调整,一是对以前的马户每户补贴十贯钱,虽不能挽回他们的损失,多少会起一起抚平人心作用。全国人心安定,后方稳定太平,才是伐夏最大的后盾。二是朝廷不能再强行让百姓买马保马了,而是将军中的次马,但不能是病马,交给马户饲养。马死后,不能再让马户赔偿几十贯钱,而是根据交马前马的口龄,分别赔偿五到十贯钱。实际呢,等于是变相地向马户征收马租,这个马租百姓同时又是能担负起的,并且有了这个赔偿,百姓会爱惜之,延长马的寿命,再辅以对马驹的补贴,那么就利于马匹数量增加了。” “至于那些半岁的马驹,也不是完全补贴给百姓,而是权当朝廷从百姓手中买马,再示其马的优劣,若劣者继续交付百姓饲养,但死后赔偿额不得超过十二贯钱。优者,朝廷带回来,可以当成战马饲养了。但这么做,会激励百姓主动让马匹配种繁殖。” “牧场何如?” “牧场更简单,有渭源,有熙河,河州离湟州太近了,还会有万一,可是熙州可以做优良的牧场。而且比起中原百姓,熙州蕃人也懂得照顾战马。朝廷只要支付一些薪酬,再制订一些奖罚条例就可以了。再说,西夏那片地区,还会等多久吗?” 不过就是西夏拿下来,还需要战马,还需要骑兵,因为还有一个更强大的北方敌人。 赵顼心动了,又说:“那军用呢?” “军用与民用是一起来的,臣所说的次马,不仅指现在的官马,还指未来的马匹,各个马监的次马,还有各处购来的吐蕃马、滇马、腾冲马,少许西域马以及契丹私马。如果战马还不足,臣可以让彼岸从女真哪里,或者从彼岸买来良马,虽然朝廷的马价偏低,但大约能让他们维持住本钱,不会亏本。如果有次马,同样挑选出来,交给百姓饲养。然而这一回非是马户了,因为它等于是租马给百姓的,而且租金不是太高,因此以保丁与义勇者优先,他们饲养的过程也会骑马,如果因此得以马术精湛,朝廷可以挑选为骑兵,同时将那匹马无偿奖励给其家属,死后也勿用赔偿。” “会不会妨碍到财政?” “怎能不会?为了这个财政,臣这一年多来,昼夜难安,但好在虽然开支不菲,多是一次性支出,武器可以使用很多年的,至于买马,没有臣之策,朝廷也要买马,顶多就是以后会支付一些马驹费用,但这个费用相信不会太多,如果真多了,那倒是一件好事。” 实际这么做,所谓的保马法,早改得面目皆非。 “陛下,无论义勇,或者保马,陕西百姓受苦最多,相信这两道诏书下达,对陕西百姓会产生积极的影响,那么又会在战争中发挥多大的作用?这一战,真的很重要!而且章质夫说不定就要对西夏用兵了。” 第788章酒语 “陛下,臣闻章知州于西北修平夏城,可有此事?”范纯仁问。 “有。” “陛下,不可啊,太保,你一定要阻止。” “呵呵,呵呵。”王巨两声呵呵了。 范纯仁也属于苟和派,只不过不象司马光那样过份罢了。 如去年梁氏派使来请和,那就和吧。西夏需要休生养息,陕西路更需要休生养息。想要打西夏,陕西路必须先恢复过来,何谓大后方,陕西路才是真正的大后方! 但别指望宋朝再给岁赐了。 梁氏不乐意了,俺们都请和了,你们宋朝还不乖乖送银子绢布茶叶过来? 所以这个买安政策是要不得的,辽国那边还能稍稍勉强说得过去,除了边民小规模的打草谷外,自从澶渊之盟后,辽国就再也没有派大规模军队南下,但西夏当真买到安了么? 如果不是这些年对西夏的不断输血,以西夏可怜的经济,还能这么猖獗么? 然而这成真理了,不送银子过来,俺们就要攻打你们宋朝。于是西夏又来了,连续入侵了三次,两次就对准了保安军。一次突然入侵到保安军城下,差一点将谢景温吓死,幸好城中有刘绍能,立即组织防御,使西夏没有得逞,还有一次,入侵到金汤城下,金汤城主是富绍庭,他哪里懂什么用兵,如果不是刘昌祚及时率领骑兵将西夏人打退,就让西夏攻破金汤城了。 然后刘昌祚上书朝廷,皇上,诸公,你们不能这样玩哪,保安军非是昔日的保安军,自庆州大捷过后,不仅庆州向横山推进,保安军也向前推进了,但在谢景温的率领下,整个保安军防御体系没有发挥起来,相反的,两次失误之后,他没有检讨自己,反而怪罪于诸将士。 不是说给赵顼听的,而是说给王巨听的。 朝廷下旨,任命刘绍能为保安军知军,让谢景温与富绍庭回京。 王巨在延和殿就问了一句:“谢公,富宗正(富绍庭恩荫职官宗正丞),你们去了西北,是真正的以和为贵,但为什么西夏人偏偏挑你们下手?” 两人吓坏了,不敢作声。 “尽管你们想以和为贵,他们却没有当成一回事,反而因为你们不懂军旅,于是专挑你们下手。” 范纯仁便说:“子安,也非是,如果朝廷给其岁币,也许西夏不会入侵。” 王巨本来想说,两次激战过后,陕西路困苦,但西夏更困苦。陕西路困苦无所谓,我们可以从其他路调拨粮食钱帛支援,但西夏困苦,谁去支援?而且他们现在可能都不足七十万户了,现在重新给予岁赐,到了边境,这些银茶帛价值可能不足五十万,然而翻过横山,最少就价值六七十万贯。放在宋朝不多,但放在西夏,这口气就会喘过来了。连续给一个三年岁赐,你还让我打不打西夏哉? 但他都懒得解释了,只说了一句:“陛下,最好马上送给西夏一万套铠甲,一万把神臂弓,相信,西夏两年时间不会入侵宋朝。” 这话说得不是骂人吗? 然而道理是一样,因为无法买到和平,西夏越早恢复过来,以后入侵的规模就会越大。 最后朝廷下旨,以谢景温知随州,犯了错,从知军反升为知州,不管这个州是不是落后的州,也算是从轻发落了。 又以富绍庭为三门发运使,虽然此人比较教条,但与其父一样,算是温和派,对百姓还行,未来三门漕运十分重要,那怕朝廷多花一点钱,也不能过份苛民,因此王巨有此安排。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于是又开始有人大肆偷税漏税,导致王巨下了狠手,连续地流配了五十多名胥吏,八十多名管事与仆从,甚至直接对豪强商贾本人下手,连续十几名大商人与大主户被流配到陕西“劳改”,这才阻止了征收商税的再度恶化。 王巨两声呵呵,范纯仁立即退下。 这小子,最好不要得罪。 而且继续说下去,保准王巨又能说出极难听的话,最少王巨可以问一句,范右丞,你懂军旅吗? 赵顼也懒得解释,当然,真要打起来了,他心中还有些忐忑不安的。 因此看着王巨。 王巨便说:“陛下,臣当初在华池县,章质夫在庆州担任签判,他来华池县公干,我与他促膝长谈了许久,特别是在军事认识上,臣以为天人。故此,后来庆州战役,我向陛下请求章质夫来庆州担任通判,以备智囊。外界都说臣善长军旅,实际错也,臣最善长的乃是水利与经济,所以每到一地,臣皆重视道路与水利建设,百姓也迅速变得更富裕。就象广南西路那么贫瘠,但在臣治理下,仍打下了厚实的基础。” 这是无可否认的,广南现在确实变好了。 “至于军事,臣则稍稍弱了,但臣有自知之明,大顺城之战,是傍靠蔡公,庆州之战,以章质夫担任助手,南方的战役,多次询问燕达等将领,并且也向陛下请求将燕达等将调到南方,这才平灭交趾,拿下大理。” 老燕站在西侧,感动的……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熙宁之初,是王韶,随后才到臣。可臣离开后,国家大型会战时,必须倚仗章质夫了。这就象三国时那样,先周瑜,次鲁肃、吕蒙、陆逊,尽管三国内政,东吴乃是最差的,由有四代懂军事的大臣主持,东吴延续的时间比蜀国更长。” “哦,那么章质夫之后呢。” 王巨很想说一句,皇上,你想得太远了! 不过还是认真的想了一想说:“种师道。” 种师道在史上做了什么,王巨还真的记不清楚,他只记得一件事与一句话,一件事则是东京保卫战成功名义是上张纲指挥的,实际指挥者就是种师道。因此又有一句话,师道不死,北宋不灭。 “种师道……那他之后呢?” “陛下,他之后,谁能知道?” 赵顼乐了起来,两旁大臣也乐了起来。 但王巨真的知道,后面厉害的猛人那就太多了,岳飞、韩世忠、吴玠吴璘兄弟、刘锜,这五个人随便将那一个拿出来,也比种师道厉害。 可现在这五个人都没有出生呢。 不过猛人再多又如何?有这五个举世无双的战将,南宋居然没有收回中原,甚至还用十二道金牌生生将岳飞从朱仙镇强行召回去。 想想就让人感到无语。 其他人却不知道,相反的,许多武将武臣心中艳羡哪,因为王巨这一说,想一想未来种师道的前程吧,那可谓青云直上了。 赵顼嘴张了张,想说一句,难怪你将种师道调到云南西路,敢情是磨砺其成长哪。 现在赵顼终于隐隐感到这种真正的培养人才的方法,可惜他醒悟得有些晚了。 大家散朝。 沈括却追了上来,说:“子安,切记永乐城啊。” 这是他好心了。 “永乐城与平夏城有何区别吗?”王巨问。 “似乎差不多吧。” “看上去差不多,但差太多了,首先平夏城缺水吗?” 不要说有葫芦川,因为其地势平坦低洼潮湿,即便没有葫芦川,在城中随着凿开几口井,也能取水了。 “再说民意,自从嵬名山投奔我大宋,对我大宋有好感的百姓,一起迁徙于大里河之南,继续留在大里河的各族蕃人,可以说个个对我朝没有好感的,但平夏川所在的各族蕃人,会象永乐城周边的蕃人那样仇视我朝吗?” 这一点也不能小看了,它在关健时候就能起到重要的耳朵与眼睛作用。 而且章楶此时已经去了平夏川,就此作了针对性的安排。 “看似永乐城,东有米脂诸寨,南有浮图寨侧应支援,可是米脂等寨隔着无定河,与许多大山,所以所谓的支援,只是所谓了。细浮图寨收复不久,孤于河外,能起到多少支援作用。不错,平夏城一起修建,同样孤立于北方,但在它的下方就是定川寨、熙宁寨、高平寨、天圣寨,特别是蔡公去了渭州后,在此广建屯田,不仅有大量驻兵,还有许多战斗力比较强的弓箭手。” 现在这些弓箭手一起改编为边军了,但也说明它的后方基础远胜于永乐城的后方基础。 所以这是一次极富于想像力,看似危险实际不危险的战略计划。 王巨将其命名为平夏川,实际还是叫葫芦川,但是从空中鸟瞰,表面上整个葫芦川成一个细长形,实际是一个压缩成二维的土星形状,两头细长,中间却很大,这块很大的地方就是王巨命名的平夏川,就在这里筑新城。 这么大水草丰美的平川,对可怜的西夏会产生多大帮助作用, 这一条还不是关健的,主要是其军事作用,它的上面就是萧关,西面就是天都山,东面就是环州,下面就是镇戎军。只要成功筑起此城,西夏人再也无法对环州侧翼产生危胁了,那么反过来,宋军上可以威逼萧关,西可以随时攻打天都山。 想一想,梁氏听到这条消息时,会不会拼命? 而且王巨想要伐夏,也需要此城,离得太远,粮草运输就是一个大问题,然而提前将粮草运到平夏城,伐夏时会节约多少劳力? 这些就没必要对沈括说了。 “存中兄,再说主将的军事才华,徐禧如何与章质夫相比之?” 有这四个原因,足够了。 沈括有些黯淡。 如果当初听种谔的话那就好了,总之,这个大科学家心思不是那么厚道,为什么当初听徐禧的话,徐禧正得赵顼恩宠啊,沈括想要巴结了……结果自己没有巴结上去,反而掉到泥坑里。 王巨又说:“存中兄,今年情况要稍稍好一点了吧。” 王巨将沈括调到这个新机械有限公司担任经理,沈括弄不清楚究竟,不是安置处理了,而且去京城做京城,十分开心,立即来到京城。 然后傻了。 随后他就说,这个名字不好听。 王巨改名为奇物监,沈括还是不愿意,奇物啊,在这时代可不是一个好名字,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奇技淫巧,因此王巨又改名为利民监,以沈括为利民使。 沈括这才没有吭声。 然而问题又来了,这个钱砸下去了,盈利很少,许多契股不乐意,沈括被吵得烦恼了,便要摞蹄子不干。王巨无奈之下,去年让这个所谓的利民监,开始铸造各色铁器,比如菜刀、剪刀、锄头、柴刀、镰刀等等。正好王巨拨出五百万贯,给苗时中开发新得的几个州军,又拿出一部分,从利民监采购了大量农具,用船调向南方。 而且质量确实不错,又是大规模新方法生产,成本比较低,流通到市面上,十分地畅销。然而又有大臣说了,与民争利。王巨根本就不语,因为这是大势所趋,大规模的作坊,必然替代小型手工作坊。 这让沈括去年稍稍缓了一口气。 时至今年,蒸汽机与一些机械进一步改进,再加上许多人看到它们的好处,终于陆续有人采购了,有人采购,慢慢利润就会跟上去,应当沈括压力又要舒缓一点了,所以王巨有此问。 沈括还是有些不乐。 “远古有许多人流芳百世,如神农氏尝百草,大夫,小道也。杜康造酒,酒匠也。鲁班,木匠也,连入流都不行。实际我朝入误区很深了,不相信,只要你做好了,几百年后,许多后人也许不记得蔡公,张公与王公,但必然记得你。再说彼岸,我朝未改户等之前,五等户以下者最少达到了四成多,改等户后,五等户以下者,最少达到了五六成。然而彼岸除了新迁徙过去的百姓不算,五等以下户,不足一成!为何,正是因为重视这些小道,给百姓带来许多福利。存中兄,而且眼光也要放长远一点,就象我,好不容易银行司渐渐完善,但明年我就要离开京城了,我有过怨言吗?” “这么快?”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银行司确实不错啊。” 到现在,印染的绢交数额超过二亿贯了,最主要的是王巨将利息提了一厘,吸引了许多百姓存款,生生将存款额提高到了一亿三千万贯,除了绢交外,还有大量铜钱。 也就是王巨所说的将民间不流通的铜币一起逼了出来,只要到了银行司里,就可以利用放贷形式,投放到市场上流通了。所以贷款数量达到了一亿九千万贯。 而且这么多铜币从死板的收藏再度流通,再加上这两亿贯绢交,虽然货币依然紧张,但比原来好了不知多少倍。 等于一下子将整个宋朝经济盘活了。 况且还有那么多惠民的政策。 也就是从今年起,宋朝经济终于产生量变。 不过也只是量变,不能算是质变,想要质变,除非王巨继续在中书主持十年时间,那么巨大的量变,就会转为质变。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其实也不要十年,只要再多一年,那情况会更好一些,这让王巨一想起来,就有些黯然神伤。但怎么办呢?就是这三年,还是他不顾西北之惨败,才换来的机会。否则一个齐商税,他就无法执行了。 沈括显然不知道王巨在想什么,但他确实是一个科学家,如果说王巨带来的那些工匠,严格算是这时代的工程师,最少算是低级工程师,沈括初到利民监,还不大清楚,但只学习了一年,就成了专家,现在沈括能算是高级工程师了。 他说道:“今年利润还可以,最少能有一个交待了,不过我想做一件事,不知行不行?” “何事?” “我想调试更好的蒸汽机,用于三门峡。” 这也是王巨曾经说过的话,但王巨无语了,这小子不是为了技术,还是为了功绩,如果成了,他有此政绩了,就可以脱离利民监了。王巨站了好一会儿才说:“存中兄,步子不能迈得那么大,如果你真想呢,先从矿车改进,那对技术要求难度要稍稍低一点。如果成功了,再进一步改进,那就可以用于三门峡运输了。” 但这是好事,而且沈括算是内行人,于是王巨又补了一句:“一旦此事成功,君必于史册绽放光彩!” ………… 章楶环顾了一下诸将。 王巨与沈括还有一条未说,那就是此时泾原路兵强马壮,难以想像,特别是这个将。 主将就是章楶,通判则是林广,马步军总管则是刚刚从南方调回来的苗履,副总管则是永乐城之败中侥幸逃出来的曲珍,马步兵都监则是李详,这个太监可能后人不大熟悉,但同样能征善战,武艺出众,原来担任熙河路都监,让王巨调到泾原路担任都监。 这只是渭州四个大佬,前线更加厉害。 镇戎军知军则是姚兕,还有各个巡检使兼领各将将士,他们不仅是将领,手下还有一将数营官兵,兵随将走,将带兵行,同时又兼任着各寨寨主,如定川砦寨主就是种谔之子种朴,熙宁寨主则是勇将王恩,不过这个王恩很有意思,刚入伍那会胆子很小,动不动就逃跑,因此苗履与曲珍对此人十分排斥,但让章楶慧眼识英雄,顶在了前线,而且是很关健的熙宁寨,还有高平寨主姚古,天圣寨主王光祖。 这还没有完,主要就在未来的平夏城,因此平夏城主乃是郭成,同时手下还有贾岩、刘法、王愍三将。同时姚雄也被王巨今年从南方调回来,刚刚赶到渭州,担任德顺军知军,可怕的渭州还有一个强大的邻居,兰州知州王广郁,此人同样能征善战。 除了这些将领外,渭州境内还分布着折可适、王文振、李忠杰、郭景修、以及大号机关枪刘舜臣等勇将。 有的是王巨提前就调到了泾原路,有的是随后向章楶推荐的,比如折可适与刘法、贾岩,还有的是章楶自己发现的,如王恩、王愍、郭景修。 章楶看到了大伙,然后又看着郭成,说道:“天色不早了,某想息了息,郭将军,你这里可有酒食。” “章公,有的,这些民夫有许多是蕃人,他们最爱酒肉,就是酒水有些差。” 章楶不由朝四下里看了看,前年年底他来到渭州,去年整军练兵,安置诸将,直到六月份,他才开始动手。 王巨替他确实创造了足够的条件。 不仅给他权利,提供了诸多勇将,大量粮草物资器甲与钱帛,同时还有许多其他的条件。 比如新的保甲法与保马法。 因为义勇保甲与保马,坑苦了多少陕西百姓? 所以新法颁布后,整个陕西路百姓欢呼雀跃,虽然还有保马,但朝廷不再强行百姓自己掏腰包买马了,或者说那个死了马,会赔偿的啥,也不要弄错了,一匹死马同样值钱的,皮鬃与马肉,即便在陕西路,也会卖上好几贯,最少能将那五贯钱相抵了,或者还有六贯七贯到十贯的啥,但那些马都是品龄较小,能养好几年的,当真手中有了马,不能耕作不能拉货?虽然次马,但那也只是相对于战马而言的,一匹可以用上十年的马匹,十年后才支付十贯钱,还能卖上几贯死马的钱帛,不要太便宜哦! 至少这种民情,利于章楶发动民夫过来筑城了。 而且因为手中有了钱帛,章楶也没有骚扰百姓,比如这次为了筑城,准备了三千多辆大车子,数千辆小车子,这些都是官府掏腰包置办的,没有强征百姓,同时还准备了一万多头牲畜,一万余民夫,这些牲畜官府也付了一些租费,民夫则每人给十贯钱,什么时候修好了,什么时候官府就将这个钱帛发放给民夫。 这么多的民夫牲畜与车辆,修起来很快的,顶多两个来月,这个新城就能修建起来了,十贯钱,对于边区百姓来说,也算是不菲的薪酬。 所以在西夏人根本就没有察觉前,民夫就来到了平夏川,同时各种筑城的材料也运到了平夏川,这时候已经出现了一道尺来高的墙基。 以至章楶心中感慨一句,有钱好办事哪…… 他点了一下头,说:“差就差些吧。” 曲珍小声说:“章公,这样不好吧。” 这是前线,位于敌境之内,城墙还没有修起来呢,怎么带头带着诸将吃吃喝喝呢。 章楶脸色郑重无比地说:“某自有安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郭成最嗜酒,也吃得最多。 章楶问:“郭将军,平夏城开始修建,你有何意?” “章公,以末将之见,须于石门峡提前利用山形,置一支劲旅,以防万一。” 郭成这句话就是指两边的地形,章楶突然筑城,西夏一定猝不及防,然而派的兵力少了,还不够平夏城这块宋朝吃的。 不要以为平夏城只有一万余民夫,还有郭成在内的四将官兵,合计七八千人。这些将士同时也在配合着筑城,得立即将城墙砌得一个差多的高度,才会万无一失。 同时一边拱卫着平夏城的安全。 如果派的兵力多了,那则需要一段时间,因此宋朝就可以抢在西夏大军到来之前,将城墙筑得差不多。有了城墙,就可以实施下一步计划。 但郭成所说的,则是担心会有意外。 西夏军队想攻打这个新城,一是从萧关来,道路比较平坦,可是不易隐蔽,并且狭长的河川地形,也利于宋军设伏。因此最好的选择则是从天都山而来,天都山过去,就是没烟峡,这个峡谷地形复杂,如果是陌生人进去,都能绕迷了路。如果夏军做得足够好,悄无声息自没烟峡出来,越过石门河,就很快逼近平夏城了。 到时候大家还正在筑城呢,手忙脚乱之下,说不定又会发生永乐城之惨案。 所以郭成提了这条建议,利用石门峡的山地地形,提前派驻一支军队,暂不筑城,但可以修建一个营地,将石门峡看守住。 “还有呢?” “章公,西夏一直想收回兰州,在天都山囤积了不少军队,因此他们可能来得很快。” 第789章宿命之佣 “兄弟们,随我杀回去!”蕃兵骑兵指使慕清喝道。 这个慕也是慕容氏的慕,反正只要是蕃人,无论姓穆,或者姓慕,或者姓慕容,都是来自穆容族,但有一条,他们不一定算是党项人,也未必算是吐谷浑人,应当是吐谷浑人的后代,不过经过这么多年,各族相互联亲,吐谷浑血脉也淡化了,说不定党项血脉胜过了吐谷浑血脉。也不一定是来自环州,府州、麟州、绥州也有一些慕容族人分布着,镇戎军同样分布着许多慕容族人。不过姑苏一带,肯定没有慕容氏分布…… 慕清便是来自镇戎军的慕容氏人,他还有一个弟弟叫慕化,不是环州的那个慕容化,那个慕容化早死了。 兄弟俩武艺皆十分高超。 慕清担任着指使,慕化现在只是一名都头,在史上那次平夏城之战中,慕化立下赫赫战功。 但这个王巨肯定不知道了。 不过在王巨与章楶两人寻找下,史上那次平夏城之战中,有不少立下战功的将领同样出现在现在的平夏城之战中。当然,有的没有在史上出现过,现在同样也出现在平夏城之战中,比如姚兕、林广、刘法、贾岩。 这个无所谓,只要不是庸将就行了。 但慕清手下的蕃骑与其他四营官兵,全部陷入了绝境。 章楶离开平夏城不久,西夏便派出天都山的大军袭击。 宋军早有准备,正当夏军前行军半渡石门川,一条小河,不过河上有一座石桥,曲珍让折可适率领几营骑兵拦头迎击。 双方都是骑兵,都是先锋兵,也能算是精锐军队,不过地形对西夏人不利,正是半渡之时呢,仓促交战,不久夏军便败退回去,折可适追了一会,进入了没烟峡。 没烟峡就是后世宁夏海原县郑旗乡与固原县黑城乡之间的峡谷 宋朝将横山、白于山、兜岭、杀牛岭,统称为横山,但这个称法也不能说错了,总之,它们是一个山系,横山自东北而来,往西南而去,白于山还是如此,不过横山更接于北,白于山更近于南,到了兜岭、杀牛岭再次变为东西走向,但不成山系了,只是琐碎不连续的丘陵山峁地形,但大约的方向没有产生多大的变化。 再往南去,则是六盘山等山脉,基本上是从西北而来,向东南而去,但还有一个山脉,那就是贺兰山脉,一直沿伸到天都山,往下去则是屈吴山,基本上从北而来,向南而去。但从天都山过来,又成了不连续的山峁地形。 也就是两道不同的山系末尾地段,在没烟峡这里撞击在一起。 因此造成了各个峁梁产生了许多不同的走向,峁梁走向不同,那么各个山沟与峡谷走向也不同。 所以没烟峡这一带整成了一个迷魂阵(有兴趣可以看云星云图哦)。 它会产生多大的影响?最经典的例子便是胡宗南围剿延安,太祖与胡宗南手下大将刘戡的重军在葭芦川仅隔着一道山梁,最终太祖利用当地复杂的山梁地形,摆脱了胡宗南的重兵。 那时胡宗南手中还有飞机侦察呢。 但就是葭芦川那边的地形,还不及没烟峡这一带复杂。 于是折可适便率军回去了。 因为没必要追击,将夏军打败了,那么西夏人下一回必然调动更多的兵马过来,而宋军等的就是这个,并且也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再说在这种地形下追击,后面说不定还有许多西夏大部队,弄不好全军会陷入险境。 折可适及时做了正确的判断,然而曲珍这一回却发生了失误,可能他有些低看了西夏军队,可能他从永乐城一战中侥幸逃出来(夏人围困永乐城,曲珍见势不妙,在城破之前,不顾手下,在永乐城后面的城墙上放下绳子,逃出生天),让他感到不光彩,所以想立功心切,又让慕清等人,率领数千兵马随后追赶。 但在这个迷魂阵里,慕清等宋朝官兵与折可适走失了方向,没有会合,折可适带领着手下返回,慕清还在拼命地往没烟峡里追赶。 关健折可适遇到的仅是西夏前锋军,后面还有很多大部队呢,他们也赶过来了,利用这个地形,将慕清这数千宋军一切两半,外围的宋军问题不大,离石门河很近,可里面的宋军就被夏军围困了。 这四营官兵装备皆很优良,为了这一战,朝廷那可是花费了很多心血与钱帛的,即便普通的蕃军与边军,都装备了器甲,而且多是新近打造出来的铠甲武器。 但战场上器甲只是胜负的一个因素,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虽然几营宋军表现十分顽强,可是西夏人太多了,一层层地围困上来,并且西夏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群殴战术,以多打少! “杀,杀!”慕清连连怒吼着,不管他杀了多少敌人,就连身上的战甲都被鲜血染红了,然而始终突围不出去,而他的手下将士越来越少了…… ………… 银行司究竟能发挥多少作用? 现在基本能看出来了,而且现在只有五百个行务,如果未来有四五千个行务呢? 赵顼这样想是错误的。 首先这五百个行务,都是宋朝经济最发达的地区,那怕是县城,也比余下的州军监经济强上数倍。未来可能数量能扩大数倍甚至十倍,却远不如眼下的各行务收益比,雇募的经济人多,薪酬多,收入却会很少,所以未来务行数量即便扩大十倍,也未必能达到现在的两倍收入。 还有,不能看眼下的账目,未来事儿很多,各种死账烂账,还有贪墨的钱帛,还要再加上人工与其他的各种成本。 当然,只要不胡折腾,它确实会对宋朝经济产生重大的作用。 况且虽是一分利,远比各种高利贷利息轻得多,但与后世银行贷款相比,它的利息还是稍高那么一点儿。 所以赵顼很慎重地将儿子也牵到延和殿。 王巨与诸臣山呼,参见陛下,参见殿下。 对这个小赵佣,也就是后来的赵煦,王巨很喜欢。 北宋几个皇帝当中,最高估的便是宋太祖。 赵匡胤武功确实是出众,不过柴荣还活着,不会比赵匡胤做得更差。至于制度,赵匡胤发明了多少制度,除了杯酒释兵权外,余下的制度都是柴荣创立出来的。 虽然赵匡胤很了不起,几乎每一个开国皇帝都不了起,但赵匡胤的做为,没有后人对他的评价那么高,至少在太祖那首沁园春中所列的几个皇帝,赵匡胤是最差的一个。 但最被低估的不是宋仁宗,而是眼前这个少年。 据传赵佣七岁时便能将论语倒背如流,这可能夸张了一点,但在史上赵佣才即位时,才十岁,这个十岁是虚岁,如果按周岁的说法,才八周岁,才上小学三年级呢。 蔡确担心辽国使者的相貌衣着会将赵煦吓着,便反复对赵煦讲解,赵煦忽然严肃地问,契丹使者是人吗,蔡确说,当然是人,赵煦说,既然是人,我为何怕他们? 老蔡被臊得惶惶然退下。 实际不是王巨再三戒告赵顼,就在今年春天发生了。 但因为蔡京将新党名声一起败坏,所以史书因为赵煦启用新党,评价极其不公平。 可抛开那些评价不提,赵煦新政只有几年,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位于一大群豺狼虎豹当中,为何说一大群豺狼虎豹?经过元佑党争,那个上位的大臣不是虎不是狼?居然很快几乎使北宋一度中兴,特别是西北,打得西夏人连头都不敢抬,并且这不是穷兵黜武打出来的,相反的北宋国家各方面的情况在短短几年内,皆变好了。这是何其不易。 相反观看所谓的女中尧舜高滔滔做了什么?默认了司马光等人将自己亲生儿子、一国之君丑化妖魔化,然后是惨烈的元佑党争,至于这个让她一手扶上位的亲孙子,生病了都不让御医看。 歇斯底里到了这等地步,这是尧舜所做的事吗? 想到这里,王巨又拜了一拜说:“陛下,臣闻殿下英姿过人,实乃大宋之幸也。” 赵顼也很满意,微微一笑。 赵佣则睁着细长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王巨。 王巨开讲。 他看着张商英以及各重要行务的行务使说:“诸位,我为何用大量金银做为本金?” 这些人齐声答道:“信誉。” “说得对,正是信誉,所以我又用了很大的成本印染绢交,同样也是为了信誉。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一旦拿下西夏,我朝等于未来每年减少大量岁赐,包括许多银两,而倭国那边每年又在源源不断地提供好几百万两银子,同时彼岸海商则利用贸易从大食那边换回许多金银,同时随着采矿业的进步,无论彼岸或者我朝内陆,金银产量同样会慢慢激增,一旦金银数量庞大起来,到时候怎么办?” 张商英想了一想说:“太保,其实今年金银仍很欠缺,即便未来,银行司必然还要发行大量绢交……” “在这十几年是没有问题的,但过了二十年怎么办?” “这个……” 如明朝中前期金银还是很紧张的,随着倭国白银大量流入到明朝,明朝这才将银子当成正式的货币,随着到了明末,银价就普遍下跌了。 这还是民间流通过来的,但现在呢,等于两个国家(宋朝与彼岸)几乎发动国家机器从倭国弄银子过来,并且是暴力式的开采,因此银子回流到宋朝的速度更快。 就象这几年,彼岸每年从倭国得到银子数量在迅速增加中,这只是彼岸,还有一部分杭州与密州其他的海商,每年同样从倭国得到部分白银,虽未入银行司,却流通到民间了。 “用绢交调节。”一名行务使答道。 “如果是短时间的下跌,是可以调节,而且也是我说的。但金银正式下跌怎么办?并且未必是同时下跌,如果银子下跌,金子上涨怎么办?或者就是同时下跌,但是正式下跌,想要调节,只能继续发行大量绢交。然而那个结果就是,绢交的数量远远超出货币的流通需求,最后连带着绢交本身价值严重贬值,物价则会大幅度的上涨。” “所以,我请诸位来京,说的就是这件事。绢交是货币,而金银只是准货币,另一面则是商品,包括铜币。正因为铜币是商品,所以它的价值一直不稳定,具体的表现就是贯,起初我朝一贯大约有八百多文,九百多文,太宗时看到铜币不足了,因此定为七百七十文,但实际因为江南与江北产铜量不一,各地经济情况不一,有的地区一贯是八百多文,有的地区是四百八十文。太宗对此无能为力,只好下诏,各州私用则各随其俗,成了一笔糊涂账。这是太宗时,那时还不严重,现在我朝是全国性的缺乏铜币!” 然而大伙还没有听明白。 王巨只好继续解释:“但这样是不行的,因此我将新贯定性为一贯就是一千钱,但这个贯不是铜钱的贯,而是绢交的贯。不过这几者区别就是,绢交以后永远是货币,通过货币数量来调控物价,而非是商品。至于金银铜则是补充货币,包括铜币也沦为准货币。” 张商英终于听懂了:“太保之意是一旦金银数量增加,绢交则不必与金银挂钩,也不必与铜币挂钩。” “天觉,此言中的也。但有三个必要的前提,绢交必须得到大家信任,甚至比铜币还要信任,那时绢交才是成为唯一的‘真货币’之时,金银可以稍稍放开一点了。其次就是放开了金银,储蓄的本金金银数量必须是货币的一半,那怕金银价格严重下跌,这个本金是不能少的,否则绢交价值可能就会严重失控。绢交合理的数量是十文钱相当于九文到十一文之间,但这个比例能高于十一文,却不能低于九文,也就是宁缺勿滥,因为缺可以增印,但滥掉后,再也收不回来了。” 王巨请这几十名重要的行务使回京,说的就是这三条,但为何当着赵顼的面说,同样也是解释给赵顼与诸位宰相听的。 还有几个月,王巨就要去陕西了! 他在陕西只能建议了,却不能插手,更不能主导。 因此这些交待到用到之时,那要过很久了,不过现在就要说清楚。 大家都不懂啊,包括王巨,也不是很懂,只能说他见识要更长远一点罢了。 但这个见识很重要的,因此不仅讲给赵顼与几个宰相听,同时也将这些行务使请到京城,讲给他们听。这些行务使都是年青的官员,指不准以后谁就会主持银行司了。 王巨又详细地讲了许多他记忆中的金融知识,甚至还略略讲了股票与期货,不过对这两条,王巨是比较排斥的,尽管它们如果做得好,利于经济进一步发展。以及房屋按揭,对此王巨持着中立看法,不过现在同样没有那个必要,本身还没有足够货币放贷呢。不过说了,是有备无患,一旦经济萎缩了,则可以推广房屋按揭,进一步刺激经济发展。 说完了,让张商英带着这几十名行务使退下。 老王说道:“子安,长见识了。” “太保,绢交如此重要,银行司一旦选人不当,国家岂不危矣?”小赵佣忽然说道。 “殿下,中也。可是事有利弊,它利远大于弊,并且也是大势所趋。彼岸有许多土著用贝壳做货币,实际我们的老祖先也用贝壳做过货币。只是随着文明发展,才用金银与铜币做货币,便于商业发展。到了我朝,更是出现了交子。这个交子就是未来的大势所趋,但因为是新事物,大家不懂。现在臣将它规范化,让其有信誉,正式成为先进的货币,进一步刺激商业发展,以使更多百姓过上富裕的生活。但起先之时,必须要小心翼翼的,这与臣在南方时一样,虽拿下大理与交趾,但再三请求陛下,在六年之内,不得指望其收益,而将其财政税赋留下来,开发两路,直到两路发展起来,与我朝差距缩小,百姓也融合于我朝,才可以根据情况,朝廷抽调一部分税赋作为收益。事物不一样,性质却是一样。” “再就是选择人,其实没有银行司,国家选人也要慎之又慎,仁宗之世,举世称誉。但实际庆历宋夏之战时,我朝远比现在更困苦,真正辰光好的时候乃是仁宗前期与仁宗中期,随后旱灾涝灾全部到来,幸得吕夷简为相,操持有术,我朝才没有出大乱子。仁宗中期首相是从贾昌朝开始一直持续到庞籍公,也包括文公第一次为首相,但文公第一任首相时,表现十分出色,同时还有君子们所讥讽的贾昌朝与陈执中等人。随后仁宗以富公与韩公为首相,庞公自太原回京述职,仁宗说,天下人皆认为朝廷得贤相。庞公说未得重位,无人恨之,故爱者多。但身为首相,如果为公,天下憎者必会比爱者多,或以公媚私,那么爱者还会多,只是会误了国事。果然,仁宗晚年,天下士大夫继续爱戴韩公与富公,然国家财政从那时就开始败坏。” “父皇,贾昌朝与陈执中如何?” “佣儿,两人操守略差,才能却很强。”赵顼答道。 “操守重要,还是才能重要?” “殿下,”王巨在下面替赵顼回答道:“司马光曾说过一句话,德大于才,则是君子,能用之,才大于德,则是小人,不能用之。只说了一半,而且产生了严重的失误。其实吕夷简与陈执中、贾昌朝等人差不多,都是属于有才能,可操守略差的大臣。但为什么仁宗多次起用吕夷简?有才有德之人,那是最好不过了,然而这样的人大臣能有多少?即便范文正公,操守有了,才能还行,然而能否为首相?因此国家用人,实际是才大于德,只要有才华,那怕操守略缺,问题也不大。但有一条,不能有不诡之心,只要对国家忠心,虽操守欠缺犯了错误,国家可以将其贬一贬,用之警告,还可以再度起用。但有了操守,才能不足,绝对不能重用。就如臣的恩师,他的操守可以说无几人能及,为何臣不向陛下推荐?才能不足也。” “这是我朝,还有唐朝,唐朝四大贤相,房杜姚唐,姚崇操守同样不行,私心重,心机深,还有那么一点虚伪,然为何列为四大贤相之一,才能弥补了!眼下还有一个最好的例子,比如臣,操守比吕夷简姚崇更差,为何陛下还继续重用?因为这也有一个重要的前提,国家可以容忍其操守略欠缺之,但不能容忍他不替国家效劳,或如现在的文公,有才能,甚至名气更有了,然而一心为私,却不想着国家,因此朝廷无法重用了。” “太保,公在前,私在后?” “正是。” 几个宰相一起抬起头。 王巨都解释得这么清楚了,领会了,也不奇怪,可别忘记了,赵佣只有一个虚十岁的孩子! 王巨也看着赵佣。 赵顼前面五个儿子名字叫赵佾、赵仅、赵俊、赵伸、赵僩,名字都不错,可一个个早逝了。于是替赵佣取了一个贱名,佣,佣人,结果还真得活了。 不过王巨却从赵佣身上看到了整个宋朝的宿命之痛。 严格说,赵匡胤的才情是不及柴荣的,但也不错吧。不过因为他是被皇袍加身弄上皇位的,因此对武将不放心,对文臣也不放心,于是在赵普与赵匡义之间玩平衡。赵普玩下去了,赵匡胤三访赵延美,赵匡义也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被大哥玩了这么多年,能不急吗,于是斧光烛影…… 世人皆讥赵匡义,其实真的不能低估了赵匡义,宋朝种种制度实际除了沿用柴荣所订的制度外,大多数就是在赵匡义手中完善的,所以才有了一个史上最富裕的王朝,军事上是弱了一点,但也比一般皇帝强吧,否则如何兵不血梁,收回吴越与闽国,又亲自拿下北汉?但悲催的是他遇到了萧燕燕、韩德让与耶律休哥,这辽国史上最强的三驾马车! 不仅如此,还有赵匡胤留下的祸害,那就是曹彬,曹彬平江南,如果不是前期后期潘美的帮助,中间刘遇与王明在皖江口拼命,还不知得打成什么样子。唯一能拿得出的,就是不杀人,但这套对付辽国管用吗?赵匡胤肯定知道了,可是为了压制功臣,偏偏夸大了曹彬的战功。大哥重用的人,俺为何不重用之?好了,岐沟关来了! 再就是宋真宗,其实早朝的宋真宗真的很亮眼,然而澶渊之盟来了,举国颓丧! 再到宋仁宗,宋仁宗更不用说了,但没有一个儿子得活,弄了一个宋英宗上来…… 赵顼来了,其实熙宁变法后矛盾渐渐弱化了,然而赵顼偏偏想经营西夏,如果不是为了经营西夏,进一步地将变法中敛财的一面矫正过来,那来的元佑党争?反过来,西夏没有打下来,自己急得病情恶化,英年早逝。 随后就是赵佣了,其实论天姿,赵佣只比少年时的李隆基稍逊一筹,还略略强过同年龄的汉宣帝,然而在高滔滔与小程联手下,导致他身体羸弱,二十来岁就死了。 大才子上台…… 想到这里,王巨说道:“殿下,你对《论语》十分熟悉,应当记得这一段,微生亩与夫子有过一段对话,微生亩问夫子,丘,何为是栖栖者,无乃为佞者。夫子说,非敢为佞也,疾固也。孔丘,你为何这样四处奔波,不就是想显示你的花言巧语吗?夫子说,我不敢花言巧语,只是痛恨那些顽固不化的人。又说,千里马值得称赞的不是它的力气,而是它的品德。微生亩十分感动,说,以德报怨,何如?夫子立即矫正道,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如果这样,用什么来报答恩德?所以正确的做法,是以公直报答怨恨,以恩德报答恩德。” “这里夫子将直与德着重区分了。那么何谓直,许多人说臣心眼小,睚眦必报。错也,如果不带着私心,不有意颠倒黑白,批评臣的一些做法,那怕是说错了,臣也报以耐心的解释。然而不顾国家,不顾大局,以私心颠倒黑白地对臣攻击,臣就会严重地处理他,这就是以直报怨。这个直,还是一种中庸。” “中庸?” “正是中庸,就象仁宗,生活朴素,这是好现象,也是他谥为仁的由来,然而到了舍身饲虎那一步,那不叫仁,而是入魔!或者所以历朝历代以儒家为核心思想,佛家只是教化之功,这就是区别所在。或如这个朴素,生活可以朴素,但必须吃饱,更不能挑食,那样营养才能均衡,身体才能健康。衣服不必要华丽,但必须冷暖均匀,那样才不会生病。特别身为人君,国家需要一个朴素的人君做表率,但也需要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君来治理国家!” “再说到动静,动极思静,静极思动,实际它不仅是一种人性,也是身体健康的需要。如果劳累过度,必不长寿,如果整天静坐不动,身体同样不会健康。” “陛下,请慎记之啊。”蔡确立即说道。 这个小皇子看样子确实不错,可身体太瘦弱了。 王巨有意是说给皇上听的。 实际史上有许多人搞不懂,蔡确为何不顾风险,要立赵颢为新君? 他不是想扶助赵颢上位,谋取荣华富贵,或者就是有这个心思吧,他那时也位极人臣了,能换取多少荣华富贵。 主要原因与王巨一个样,担心高滔滔上台,会打击到变法。 结果刚勇有余,阴鸷不足的章惇非但不配合,反而在唱反戏,元佑党争来了…… 赵顼脸色也是一变,将不远处的一个太监招到身前,用很低的声音问:“佣儿每天饭量如何?” 那太监答道:“殿下饭量欠佳。” 后面的几个宰相未听到,但王巨在前面听到了,他立即说:“陛下,这个由臣来负责。” 马上王巨就要去陕西了,陕西三年,就会离开大宋。因此王巨不用过份地避嫌,同样,大家也不会多想。 那就散吧。 赵顼正要下令让大家退下时,韩缜走了出来,吞吴吐吐地说:“西北,西北……” “西北怎么啦?”赵顼立即紧张起来。 第790章五天 慕清没有杀出来,四营马步兵,全是满额的,整整一千八百人,全军覆没。同时还有拦在山谷外的宋朝官兵,想要杀进来营救,但没有成功,同样牺牲了一两百人,最后看到谷内宋军越来越少,惨然撤了回去。 曲珍得知后,知道事情大条了。 因为王巨与章楶交谈时,刻意说了没烟峡,其实王巨不说,章楶也会注意到没烟峡,所以下令以狙击为主,先来的夏军数量不会有很多,底牌未到拿出来的时间,因此让夏军小挫一下,追进没烟峡就行了,没必要深入。 这两千官兵全部是白白地牺牲了。 他是泾原路马步兵副总管,于是直接绕过章楶,先行上书朝廷,将此事禀报,然后将责任推给折可适,说是下令让折可适去营救,仍折可适却没有营救,导致四营官兵全部牺牲。 永乐城之战过后,曲珍虽还很能打,可昔日那个热血单纯的青年已经不在了…… 本来这道奏折是递到兵部的,再转到王巨手中。 但是李清臣提议,既然韩缜已经担任同院,军务就要先交到枢密,再根据轻重与否,转交给兵部。 也就是以西府为主,兵部为辅,但与原先不同的,现在重大的军务,中书可以观阅以及参与处理了。 王巨也没有反对,总要有一个主次吧,不开战还好一点,一开战不分主次马上就会乱套的。王巨没意见,许将哪里敢与韩缜争主次? 不过韩缜也是刚刚收到这份奏折,还没有想好如何处理呢。 王巨在大后方,当然不知道真相了。 他只是在心中想到,折可适不是这种人吧。 史称折可适十六七岁从军,征战四十多年,与夏军交锋几百战,战无不克。又说,四十余年,每一日不在兵间,每战必克,屡立奇功,恩威并行,诸将无复居其右。没有一个比折可适更厉害的! 这个评价王巨不知道,但知道此人,在折家军诸将当中,可能能排进前五位,这个折家将,是包括宋初到宋末折家军所有将领。 曲珍很能打,但王巨相信还不及折可适,并且种谔米脂寨大捷,折可适在那一战中就已经立下首功!不是他有意提拨上来的小将刘法,人家已经打出来了。 所以王巨才在去年将折可适调到泾原路担任着马步军钤辖之职,相助章楶。 但没有这事,相信曲珍也不敢撒谎。 确实是有,不过折可适接到曲珍的命令,下令三军拨马返回时,前线的宋朝官兵已经败退下来,并且将情况一一讲明,没办法救了,这是一切二,如何一切二?那就是利用山谷的狭隘处,两边派军队将山谷守住,生生一切为二!且不说回去还不知能救回来几个人,就是救出来几个人,很可能自己手下这几营官兵能增丧失大半了。那不是八个换一个,说不定八十个换一个! 折可适理智地退了回来。 最后章楶本人调查,没有怪折可适,那能救吗?也没有怪曲珍,曲珍并不算是太冤枉折可适,他确实是下了命令,折可适也确实未听。至于曲珍指挥失误,大战已经打响了,还能再追究吗? 不过现在王巨可不知道,他想了一会问:“韩公,我朝武功可如汉唐?” “不及?” “汉唐可吃过败仗?如是高梁河、岐沟关、君子馆、好水川、定川砦、永乐城这样的战役,还是能沉重之觞,象这样牺牲了一两千人的小败,难道天会塌吗?”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不过王巨多少也有些不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这种牺牲是没必要。 当然,章楶正在后方调兵遣将,安排后勤粮草物资呢,得到后,同样很不满地来到镇戎寨,亲自调查处理。 “韩公,诸公,还记得辽国萧太后南下中原吗?实际上辽军到达澶州时,与我军多次交锋,皆不利,可开始不利,但到达澶州时,就没有什么不利了,看似役役败,最后未败!元嘉北伐,被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击败,随后拓跋焘南征,先是节节胜利,最后与宋文帝一样大败而归,看似胜,最后也是败,虽然重创了南宋,北魏同样遭到了重创,并且因为此败,脾气变得暴躁古怪,被宦官所弑。所以一场战役,不能看开头某场战斗,中间某场战斗,要看结果。还有辽兴宗西征西夏,起先节节胜利,但终于呢,惨败于河曲!” “并且折可适大大小小经过了几十场战役,皆是身先士卒,绝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这中间肯定那一环节出现了失误,具体的,诸位可以等章质夫之奏章。若几天后没有奏章到达,可以下诏询问。” “我还说一件事……” 那便是酒语。 郭成上任后,一名将领写信给章楶,说是郭成嗜酒,也不是这名将领要打小报告,郭成作为平夏城的主将,如果因为贪杯而误事,那可就糟糕了。 好在王巨在庆州之战时,将郭成调到庆州,章楶是庆州战役中的二号指挥官,知道郭成喜欢吃两杯。 于是有了那天莫明其妙的酒宴。 其实就是为了观察郭成的酒量,象西北普通的浊酒(黄酒),一般人吃上一两斤可能就差不多了,但如果郭成酒量很大呢,大到能吃上七八斤,那么平时吃上两三斤,可能属下就会觉得郭成会贪杯误事。 最后酒宴结束,许多将领皆吃得微醺,章楶便观察郭成,见郭成面不更色,但也不好说的,有人吃酒不伤脸,因此便与郭成畅谈。结果发现郭成喝了数斗浊酒,然而言语有伦次。 实际郭成提醒的,章楶早就有了安排。他带着诸将领来平夏城,一是为了观察郭成,毕竟郭成是平夏城主将,核心的核心,不能出半点差错的,二就是带着诸将来观看平夏城周边的环境,以便大家有一个了解,三就是让曲珍带着手下,马上就要进入石门川驻守了。 然而章楶手中有多少资源,郭成又能有多少资源? 章楶从什么时候谋划的,郭成又从什么时候思考的? 这是很不容易的,因此章楶写了一封信,对王巨说,太保,你携荐的郭成很不错。 王巨便写了一封信给郭成,虽然你酒量很好,也喜欢吃上一两杯,但大敌当前,还要谨慎之,最好少吃酒。 现在王巨又将这件事翻将出来,意思是郭成很有军事才华,其次是决战是在平夏城,而不是没烟峡这场小失误。如果仅是为了这场小规模的战役,又何必花费那么多钱帛下去,并且做了那么多谋划? “好吧,陛下,将西北地图拿过来,”王巨说道,反正前线决战快到了,王巨也不怕计划泄露。 太监拿来西北地图,王巨将章楶的计划一起说出。 但这也未必能胜利了,关健还有那个火炮呢。 真相说出来了,许多大臣脸上释然。 王巨又说道:“想伐夏,后勤是一个严重的问题,然而将粮草提前运到平夏城会是如何?还有,这一回若有战俘,谁不也不提释放二字,谁提我与谁急。这些战俘除了放在后面修辅助性的堡砦外,另外就是将会调到后方担当押运粮食物资的役夫。” 这些粮草物资数量可不少,而且万一有灾年呢? 况且就是王巨平灭西夏后,还有几年折腾,即便王巨走了,也要折腾的,内部说不定依然有叛乱,辽国也说不定会插手。 在这几年内西北是不会裁兵的,并且兵力还推到更遥远的前线,这时后勤就会十分重要了。 并且还要提防一个人。 董毡前年就死了,他有两个儿子,亲儿子早死,于是让养子阿里骨即位。因为阿里骨非是董毡亲子,又是回鹘人,内部不稳定,导致到现在,也没有派使报丧。 宋朝虽然关注,但属于湟州内部的事务,不能干涉。 不过这个阿里骨可是一只白眼狼,因此河州那边同样不能放松,如果平灭西夏,还要分兵甘州肃州沙州,若置之不理,说不定就会阿里骨利用他的身份,将这一带吞没了,那么是去一害又生一害。 另外还要防止灾年,所以在丰年之时,必须将更多的粮草与物资调往陕西各个前线,但这样一来,则需要更多的民夫,雇佣百姓,且不说官吏贪墨吧,朝廷也会花费更多的钱帛,不雇佣而强行征役,则会苦了陕西百姓。 因此这一战的战俘很可能就是最好的免费劳力! 说清楚了,大家也释疑了,那就散吧。 王巨留了下来。 赵顼看着王巨,王巨则道:“陛下,你问一问宫中的御医可会五禽戏的?” “华佗的五禽戏?” “正是。” 不一会儿太监带来一名御医,他恭身说道:“参见陛下,殿下,太保。” “你会五禽戏?”王巨问。 “会一点,就不知道是不是正宗的五禽戏。” “你来教殿下,”王巨又扭过头看着赵佣说:“殿下,再看臣这拳法。” 王巨打了一套少年时全二长子教他的拳法,实际上最好是教赵佣的太极拳,但王巨自己都不会了,如何教? “臣每天早晨皆练上一两回,所以臣身体一直很健康,罕有生病之时。许多侍卫也会,虽然拳法不一,但效果一样的,殿下只要坚持早晚练上一套这样的拳法,再练上一回五禽戏,身体就会越来越健康,并且有了运动,吃饭也会变得香起来。陛下,其实你也可以练一练五禽戏,大宋太需要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君。” 前面几个皇帝,没有一个是好死的,赵匡胤死得不明不白,赵匡义死于破伤风发炎,随后宋真宗、宋仁宗、宋英宗、宋神宗,还有这个宋哲宗,都是病死的。 如果宋神宗不是病死,而死于高滔滔之后,宋朝会是什么样子? 或者宋哲宗死于向太后之后,不立赵佶为人君,宋朝又会是什么样子? 因此王巨这句话可是发自内心深处的。 况且自己为宋朝做了这么多,打下一个更厚实的基础,只要能延续一两百年,宋朝说不定就会完成脱变了。否则到了江南,偏居一隅,还谈什么巨变? “这个……” “陛下,劳逸结合,动静结合,或者说易经吧,乾坤开天地,随后那一卦没有阴没有阳?” 阴阳与劳逸有毛关系?但在这时代,带上易经,带上阴阳,马上就高大上了。 “可能太后与士大夫们有意见,但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象陛下是治理国家的,殿下是学习的,以文事文治为主,然而也不能忘掉武功,不要说我朝有一个强大的北邻,即便唐太宗举世寂寞,也不敢忘记武功。这也能算是一种以文为主,以内治为主,以武功以边事为辅的象征。就算它是说不通的大道理,最少能让殿下多吃饭,有一个健康身体吧。” “也是,佣儿,还不谢过太保。” “不用不用。” 赵佣却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大礼,站起来问:“太保,我听你说德才兼备,难道我朝没有德才兼备的大臣吗?” “有啊,才能胜过吕夷简,操守有佳的,则李沆,才能与吕夷简相仿佛的,操守有佳的是王旦、王曾二公,才能稍稍次之,操守有佳的是张知白、杜衍二公。” “没有范文正?” “范文正操守达到了一个让人无法想像的高度,不过才能比起杜衍公几人,又要稍次之了。” 赵顼也感兴趣了:“那么我朝呢?” “也有两人,范右丞,不过他无论操守或者才能,皆不及其父,右丞足矣,首相却不行。还有一个,张商英,但此人操守不大好说,颇类似张齐贤,有侠客风范,少了一份儒雅之气。余下虽有操守,不过才情略有些不足了,或者臣不知之。” “谁最有首相之才?” “章子厚,不过他操守略略欠缺,当然,比起吕夷简与臣等,操守又要好得多。” 实际这等于是君臣之间变相的问才荐才…… ………… 平夏城之战拉开序幕。 想在平夏川建城很困难的,这里地势平坦,四周开阔,因此想建城,这个城必须足够的大。 但足够的大,就要派许多重兵驻守,才能守得住。因此西夏是没办法在平夏川筑堡砦了。可对于宋朝,却没有关系,人多兵多钱多! 现在这个城就足够的大,四面开城门。 为了防御,四座城门皆置了面积很大的瓮城,最先修好的就是瓮城,不过余下城墙还没有修好,有的修了一人来高,有的修了只有大半人高。 此外就是城内中心处,建了一个圆形的栅栏,防止西夏人突然袭击的,同时里面还有一些简易仓库,堆放着各种物资粮草。 西夏人来了。 浩浩荡荡的十来万大军,曲珍手中只有一万余兵马,只能在石门峡做壁上观了。 但夏军这一行有些古怪,带来了许多铁锹。 行军得准备一些器具的,如修桥开路,锹、斧头、榔头、凿、锯等等,但他们这一行,带的铁锹却是很多很多。 这也是被逼的,平夏城里面有许多栅栏,虽然城墙还没有修好,但若是攀过城墙,外面城墙,里面宋军又有栅栏掩护,正好成了箭靶子。要么就是从四道瓮城进去,可是这个瓮城修得很高大,每一个瓮城几乎不亚于一些特小的堡砦,并且修好了,如何能攻得下来。 因此得将城墙毁去,那么城里面的宋朝军民无险可依,第二个永乐城大捷又出现了。 说明西夏人有备而来的。 ………… 郭成将一万余民夫集中起来。 他说道:“西夏大军即将到达,但诸位父老乡亲,敬请放心。这是一次有计划的安排,并且就是太保策划的,故将章公从南方调回。” “那个太保?”有人好奇地问。 “庆州大捷的王太保。”怎么办呢,章楶的名气还不能让这些百姓信服,不过王巨的名气,足以让大多数人相信了。 “而且我们只要坚守五天,就会出现大捷。仅五天,你们知道永乐城之败吗?永乐城之败,主要就是败在城中缺水,就是那样,西夏人进攻了许多天还没有拿下,然而二十天后,天降大雨,新城墙基先是暴晒,后面雨淋,又没有来得及夯结实,因此被夏军擂垮,我朝大军又饥又疲,这才让西夏人拿下永乐城。但现在我们缺水吗?” 这里地气潮湿,随便挖一挖,就能出一口水井了,哪里会缺水? “而且那次西夏出动的是三十万兵马,这次来的只有十几万兵马,并且我们只要坚守五天,难道做不到吗?” 其实永乐城之战,徐禧表现也能算是英勇,每天怀揣两个烧饼,往来巡城,亲自拒敌,困了则枕着士兵的大腿假睡一会。所以三军感泣,扶疮忍渴杀敌,导致城下西夏三军积尸如山。可误就误在此人手中,先是高永亨劝说,城小人少缺水,不可守,这个人少指兵力少。徐禧以为高永亨动摇军心,差一点要杀了高永亨。接着高永能看徐禧不可理喻,便劝李稷,新城长时间被雨水泡,土质疏松,不如尽出城中金帛招募死士,突围而出,十人犹可活七八人,不然只能坐以待毙。曲珍将此话转给徐禧,徐禧则说,曲候已败军,又欲弃城耶!曲珍气得想要骂娘,俺们有什么能力凭借这点兵马将三十万夏军打败?最后城破时,徐禧是无话可说了,李舜举撕裂衣帛草奏,臣死无所恨,惟愿官家勿轻此敌。李稷也草奏,臣千苦万苦也。 但也成全了王巨,正因为如此,王巨提的要求要么很过份,要么莫明其妙,赵顼都一一同意了。 对永乐城的是是非非,郭成也不想多说,又说道:“五天之后,只要愿意参战者,不论立不立功,章公会给你们每人发放五贯薪酬,同时杀敌一名者,赏赐十贯钱。记住,只是五天。” 说着,对身边的亲卫打了一个手势。 一会儿官兵们搬来一个个箱子,郭成先是打开前面的箱子,里面有许多铜钱,还有绢交。 “这些钱帛就是给你们的赏赐,五天后发放。” 然后又打开后面的箱子,里面有许多复合弓,还有一些战刀:“这些都是武器,愿意参战者,立即报名,前来领发武器。” 奥秘揭开,实际上包括平夏城修建得这么大,不仅需要它大,未来还做为重要的仓储区。 还有民夫,这次调过来的民夫,薪酬给得很高,不过民夫是有意暗中挑选的,非强壮者,一律不用,为的就是这五天! 当然,这些民夫不知道了。 说千道万,不如来现实的,钱帛才是动人心的东东。 况且他们为了十贯钱薪酬来前线修城,那一个不是来自贫困人家? 郭成又举起拳头:“诸位乡亲,十贯加五贯,再加上杀敌的赏赐,你们一家老小能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就看这五天了。” “五天就可以退敌吗?”一人问道。 “难道你不相信太保。还有,你们不拒敌是死,为何不拒敌,换取富贵之!” 终于所有民夫全部心动,一个个前去领武器。 十几万西夏兵马正扑向平夏城,而平夏城中正在组织民夫,不能让他们盲目作战,同样得编成队伍,至于队的什么就免掉了,而是一百人一都,五百人一营,五营一将,郭成又安排各将士为各民夫的将,指使与都头,实际人选也是早安排好了,但没有告诉各个民夫,以免他们产生恐慌。 城中终于将各都各营各将编织完毕,西夏大军也正式来到。 郭成没有出城交战。 没用,敌人数量太多,出城多半也会落得曲珍在永乐城的下场,反而会动摇士气人心。 但西夏人也没有攻城,因为天气临近黄昏了,他们得安营扎寨。 一夜无眠,天又亮了。 有胆心的民夫说:“一夜过去了。” 得计算着,五天是指五天五夜,时间过去了十分之一。 西夏人出动了,他们推出许多虎踞炮,有一些略有见识的民夫不由奇怪地问:“这不是我们大宋的武器吗?” 又有民夫说:“大前年伐夏,三军惨败,被西夏人剿获去了。” 郭成立即下令,让民夫们不由担心,趴在城墙后面就可以了。西夏也没有火药包,霹雳弹,就算剿获了,也多半泡在黄河大水里,不能用了。因此虽有虎踞炮,发射的只是石弹,想找石弹也容易,不远处就是崇山群岭,但石弹抛投下来是呈弧线的,那就无法伤害到藏在城墙后面的人了。 听得号令,诸民夫与将士们一起来到城墙下面。还有一些胆小的人,身体不停地哆嗦着。 这是十几万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几乎连到了天际。 特别是这些民夫,怎能不害怕? 郭成则看着贾岩、刘法、王愍三名小将,贾岩与刘法是王巨推荐的,王愍是章楶发掘的,不过这三名小将神情十分兴奋,并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郭成暗中点点头,还是很不错的。 他说道:“看来西夏将从我朝剿获来的大量器甲一起用在这一战了。” “那正好,这一战将它们全部收回来。”刘法攥紧拳头说道。 “如君所言!” 第791章九丐十儒 “宣刘挚、梁焘、安焘进殿。” 一会三人被带了进来。 大伙都好奇地看着这三人,安焘三人除了脸色在海风吹拂下,略有些黝黑外,余下都还好。 这不是早朝,而是在延和殿,王巨说话了。 “祖宗惩戒前朝之败,故节制兵权。” 不仅是安史之乱,南北朝、五代十国的更替,多是由武将发起的,但这一点王巨就不用解释了,都是士子,都读过很多书。 “就象货币,先是由金属货币取代贝壳等落后的货币,现在由绢币逐步取代铜币,都是大势所趋。但是祖宗是如何节制兵权的,那就是武将不得掌管国家财权与政权,以免我朝又象前面某些朝代那样。但是三位,请翻看当年的边境诸州,有几个文臣,领兵作战的有几个文臣?正是因为如此,尽管太宗两次伐辽,先后失败。可在随后的自卫战争中,除了君子馆失误外,余下那一点败给了辽国。满城之战、遂城之战、唐河之战、徐河之败、雁门之战……” 有人将宋朝之败,全部归罪于宋太宗。 其实这真太冤枉了。 即便宋太宗两次北伐失败,也不能真的全部怪罪宋太宗,非是宋太宗无能,而是当时的辽国太强,最强! 甚至辽国之初都不及当时的辽国三驾马车牛鳖! 或者说宋太宗的制度不好,且看后来的各国情况吧,有几个武将管理国家政权的,有,但这些国家都十分地落后! 也就是宋朝的这两个祖宗发明的制度,整整领先于世界八九百年! 但问题出在哪儿了,也就是下面王巨所要说的:“但后来呢,同样是自卫战,好水川、定川砦、三川口,打一场败一场,何故?文臣治军也。或说三川口领兵的乃是刘平,定川砦领兵的是葛怀敏,然而刘平是谁在调动,范雍!葛怀敏经过战场考验吗?没有,还是吕夷简公等文臣推荐,由是立为主将。嗯……如同高遵裕也。” “如果由狄青取代韩公掌管泾原路,种世衡取代范公掌管泾原路,王信取代其他人掌管鄜延路,那会如何?有人说张亢是武臣,就算是武臣吧,且看庆历战争中府麟路的表现!” “国家需要士大夫,确实,正是士大夫的治理,我朝内治胜过了历朝历代,即便前面有的朝代在某些时候获得大治,但不会象我朝这样绵延不绝。然而术有专攻,士大夫绝对不是无所不能的。” “三位,你们去了彼岸,也看到许多地方许多情况……” 三个人被船带到彼岸后,安焘吃的苦最少,余下两人那可是吃了很多苦头,这才被船拉到丽州,让三人聚在一起。 不过就是那样,还刻意带着他们去了几个部族,看那些土著是如何吃人的。 为什么能看到,因为随着人口增加,各土著部族人口数量争剧减少,与王巨“良心发现”,杀戳也随之少了。因此也默认了一些土著效忠。 包括那些毛利人,你们食人可以,但不管你们食死人,或者食活人,别吃迁徙过来的中国人。 这些部族继续食人,不过食的是其他部族战俘,或者死人。 于是在他们食人之时,丽州的干部们,将这三个大佬带到了这些土著部族里“参观”,看了,恶心了,三个人回来后吐得天昏地暗。 但王巨指的不是这个。 “彼岸这些年各种捐赠,先后资助了我朝一亿多贯财富,但三位你们也看到了,彼岸绝不是处处都是黄金之地,相反的除了地广人稀之外,几乎是一无是处,甚至许多气候环境恶劣之极,都无法想像。这是海商们带着百姓一步步开拓出来的。但我想问几句的是,彼岸有没有进士及第的士大夫在治理着百姓?一个都没有。彼岸赤贫百姓有没有我朝之多?也没有,相反的只要定居下来,彼岸百姓多数是安居乐业。” “如今我朝士大夫几乎将所有权利归拢于手,政权、财权、兵权,甚至军器监、牧马司、木棉监等这些技术、工匠类所做的活计,也拢于文臣管理,没有权利再可抢了,就直接对陛下说,这天下乃是陛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陛下,你也要将权利交出一部分吧。但无妨,只要大家能将国家治理得更加富强,相信陛下也舍得放弃一部分权利。可问题是再没有权利可争之时,便从同部争权,党同伐异。” 如果没有彼岸做证明,王巨还是说不清楚的。 但有了彼岸做证明,文彦博所说的话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我在彼岸论述过士大夫,说过一句话,文臣内治很重要,但士大夫肯定没有象我朝这样重要,就象我朝开国之初,虽开始用文臣治国,但有多少是进士及第的文臣?其次就是各个人种,我朝人种十分优秀,吃苦耐劳,聪明过人,但最大的缺陷就是国家太大,太大了就不容易齐心,不团结。但诸位身为士大夫,却带头党同伐异,让国家产生分裂,为何?” “我朝惩戒前朝之败,对外戚、宦官、武将权利皆做了限制,就不知道千百年以后,会不会有人惩戒我朝之败,将士大夫定于三教九流之外……九丐十儒,或者批儒批孔,三位,那时你们会不会在九泉之下感到惭愧乎?” 这才是元朝九丐十儒的由来。 元朝的统治者同样不是傻子……不过与宋朝一样,矫枉过正,并且失误的地方很多,特别将中国划成了四个人种,汉人列为最低贱的四等人……不但如此,敢情后来的那个几百万人的小门茹国,还继续以为自己是最高贵的人种,中国是最低贱的人种。 所以仅是几十年,便被朱重八驱逐出去。 “或者你们能说,我们不是党同伐异,伐的就是你,但我当真是奸邪,这两年,为了银行司,为了国家,我昼夜难安。现在渐渐粗定,我几个月后则去陕西了。或者你们又说,那才是最危险的时候,国内有声望,又手握重兵,会对国家不利。不错,我会手握重兵,但等我将陕西路军队整编完毕后,我又要用兵西夏了。等到西夏平定,基本稳定之时,我甚至为了避嫌,还要远遁海外。都到了这份上,还是奸邪,三位,我问你们,那么什么样的大臣才是国家的栋梁,国家的忠臣!” 其实这段话不仅说给这三个人听的,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说给赵顼听的。 否则去了陕西后,后方说不定就有小人作祟。 “诸公,黄河长江之浩浩荡荡,乃是不择各条细流,无论这些支流来自那一条江河,都是很好地融合在一起,所以千万年来一直流淌不休。泰山之高,乃是不分土岩,都将它们当成自己的基石,所以千万年来一直屹立不倒。况且是我朝,长江黄河泰山只是我朝一个小小的区域,如果强行将群臣分为新党旧党,甚至往后继续细分朔党、洛党、关党、蜀党与南党,再将百姓分为南人北人,那么不论如何治理。国家也会迅速四分五裂了。” 王巨这番话可谓用心良苦。 但这三人并不领情。 且不说他们在大海上担惊受怕,到了彼岸后,饮食没有虐待,但也没有获得什么尊敬。 他们是高高在上的,不尊敬还行吗? 因此尽管王巨将他们召回来了,三人仍怀恨在心,特别听到一件事后,立即找到了李清臣。 “李公,我朝在没烟峡又惨败了?” 李清臣郑重地点点头。 六部都置了侍郎,但不是每一部都置了尚书,置尚书的只有两三部,但终是尚书,不是宰执。真正的宰执只有七个半人,中书二王一张,门下蔡章,还有尚书两个中丞,范蒲二人,还有半个,韩缜,虽韩缜是枢密同院,可权利无限下降了……勉强算是半个宰相吧。 不过这与六部侍郎无关,也与六部尚书无关,他们只是执行机构。 因此那天王巨将整个计划说出来,尚书六部官员并不在其列。 所以李清臣也不知道真相。 不过没烟峡之败没必要掩盖,反而传了出去,也传到呆在驿馆听候朝廷安排的三人耳中。 “李公,何谓知州,能否管辖一州事务,然而我们三人到了彼岸却象一个傀儡一样,难道我们不是知州,而是管制的犯臣?”梁焘愤怒地说。 你们那等于就是犯臣,不过李清臣与这三人关系不错,怎好说呢,便道:“梁公,安公,刘公,既然回来了,就没必要招惑王子安了,况且当时他也是为了银行司。” “敛财之举罢了。”刘挚不屑地说。 “刘公,说实话,银行司真的不错,倒是没烟峡那边让我很担心。”李清臣说道。 他也是旧党。 不过王巨一再的惠民,那不能再攻击其敛财了。 另外就是让许多旧党憎恨的紫钞,那不叫紫钞,而是强行让外戚权贵纳税。 但随着近两亿贷款下去,一半流入到了外戚权贵手中,当成了他们扩大产业的资本,还有近半流入到了中小商贾手中,置办了许多作坊,因此今年紫钞仍达到了六成比例,然而这也不能太当真的,主要许多中小商贾将自己产业收入挂于外戚权贵名下避税。而原来的朱钞比例萎缩已经停止,实际不是停止,因为还有许多中小商贾继续将产业往权贵名下挂,实际只要不再萎缩了,就说明了它们的扩大。同时还有一个地方能看到的,那就是才开始执行齐商税时,朱钞数额急剧萎缩,但从今年春天时起,朱钞数量再度激增起来。 这是一个方面。 还有一个方面。 因为各种惠民政策,使得百姓手中的财富增加了一点。以及去年相当于一千五百万贯的布帛用于基建,不仅是用来兴修万春圩的,实际主要还是各州道路桥梁。手中有钱了,道路方便了,交易无疑就扩大了。 于是造就了另一个收入的增加。 王巨首先推出的便是坊场河渡制,王安石将它进一步完善改进,甚至将孔王庙拿出来当成草市供百姓交易,再将这个交给私人承包,国家从中谋利,结果让张方平一顿狠批。 这个时间最短的是三年,长的有五年,甚至一些经营时间需要更久的,可以十年二十年,比如王巨秋后即将推出的另一项承包业务……那就是二十年! 并且不是一次性承包的,因此每年开春之时,各州都要重新进行一次投匦中标,对到期的坊场河渡进行重新拍卖承包。 但因为交易在朝廷种种政策刺激下扩大,今年开春后的中标,仅是坊市一项,数额就激增了三十七万三千六百余贯,这是新贯,如果是旧贯,几乎接近五十万贯! 如果不是王巨,可能大家不能发觉。 不过有了王巨,便有了解释。 并且王巨说了一句,现在才是一个开始,在这些政策刺激下,坊场河渡的收入会越来越多。 比如各个作坊的增加,无疑会征得更多商税,各个坑矿增加,无疑会得到更多抽解,而交易量的增加,不仅得到更多的商税,各个坊市草市交易量同样在扩大,因此朝廷也得到更多的承包费用。 因此朝廷不断地推出各种轻徭薄敛的政策,宽赋于民,而国家收入并没有减少。 这才是所谓的不加赋税而国自用。 并且眼下为了西夏还在敛财中,一旦西夏事了,朝廷再进一步的宽赋宽税,大宋大治就将到来了。然后王巨有意叹息一句:“如果不是前两场惨败,朝廷至少可以抽出一亿贯钱帛,那么在这两年内,就可以调出近亿贯的钱帛,供各州府用于广修道路水利,并且还可以将各种支移等苛捐杂税去除,说不定明年就可以实现真正的大治了。” 大治是什么? 大家都懂的,就是史书上夸张手法记载的文景之治那样,各个仓库里粮食多得放不下了,串钱的绳子都腐烂了。百姓因为富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李清臣虽是旧党,同样也渴望着这种大治。 如果王巨才回来这样说,大家不相信的。然而今年王巨这样说,九成大臣不得不信服。 虽然不能说大治,但最少渐渐小治到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连同洛阳那群舍不得离开洛阳,继续在“修书”的耆老们,都不敢吭一声,如果这三个好朋友,继续“顶风作案”,下场会更惨。 因此李清臣再次告戒:“银行司真的不能再攻击了,在这上面,王子安做得是不错。不相信,你们可以观察一段时间。” 此一时非彼一时,今年不是前年了。 “至于没烟峡那场惨败,陛下并没有说什么,尽管有大臣上书,表示了担忧,你们也勿要再说了。” 李清臣也上书过,表示现在很好啊,确实是很好,他也不能抹良心说话,当真黑心地替高利贷主打抱不平……或者征了权贵的商税,朝廷也在做谦让了,因此没必要画蛇添足。 只要过了今年,还有明年一年休生养息,全国“小治”大约就到来了,那时伐夏就伐夏吧。 甚至李清臣看到先是谢景温与富绍庭陆续招回,富绍庭还破格重用让他担任了三门发运使。 后是安焘三人只是在海外小戒了一下,现在又被召回,李清臣以为王巨这三年宰相期内,在内治上快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在这关健时候,朝廷为何莫明其妙地在敌境筑城? 李清臣想不懂啊。 ………… “黑子哥,你怕不怕?”郭小四看着黑压压的敌人,直哆嗦地问。 “小四,不能怕啊,越怕越死。”那个叫黑子哥的人说。 刚说完,一排石弹雨掉了下来。 平夏城很大,加之提前修建了四个瓮城,那么随之的城墙与护城壕就没有修好了。 城墙没有修好,必然是凹凸不平,尽管士兵与民夫一起躲在城墙的后面,如果石弹落下来的位置正处于城墙不平的地方,并且是中间凸里面凹的一面,尽管城墙分卸了一部分石弹落下来的力量,但随后滚落下来,还是伤了十几名将士。 正好郭小四不远处,就有一个民夫被滚落下来的石弹砸中,痛苦地趴在地上**着,随后被其他人抬到城中心的营地中救治。 因此郭小四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小四,我看你平时嘴皮子挺灵利的,怎能怕到如此地步?”叫黑子哥的人讥笑道。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叫讥笑,而是叫玩笑。 郭小四说:“为什么我们没有虎踞炮?” “不知道啊。” 虎踞炮是王巨发明的,但郭小四与那个叫黑子哥的人不知道的是,虎踞炮已经停止了生产。 不要问火炮的成本有多高,在明朝可能叫成本,但在宋朝,那还叫成本吗? 其实投石机、霹雳弹已经成为一个历史,火药包不是历史,但只使用于兴修道路与坑矿中了,因此朝廷停止了生产。至于原来的虎踞炮,以后渐渐调到河东河北,用于防御了。但陕西路这边,渐渐用新式火炮替代。 然而这个内幕,不是郭小四与黑子哥两人能得知的。 但实际不是虎踞炮,不错,西夏确实剿获了许多虎踞炮,但数量终是有限的。不问李宪那支军队,实际那支军队虽在伐夏时孤立于河西之外,有些损失,但不能称为损失惨重。也非是种谔那支崩溃的军队,虽然三军崩溃,一些犀利的武器,让种谔带走了。主要器甲的来源还是来自灵州城外,西夏决开黄河大堤,导致高遵裕与刘昌祚手下的将士损失惨重,同时丢掉了大量器甲。 但在西瓮城,刘法看着夏军,不解地问:“郭将军,西夏那来那么多藤盾?” 无论是虎踞炮、神臂弓,刘法都能理解,高遵裕是主力军,损失的三军将士越多,西夏得到的器甲就越多。然而藤盾不一样,它比水轻,尽管西夏水淹宋军,许多藤盾皆飘走了。 不是西夏不出产藤,但想做藤盾的原材料,还是来自南方的古藤,西夏尽管有藤,但这个藤不适应做藤盾。 想要再取得永乐城之战的胜迹,其实很简单。 攻破平夏城,但想要攻破平夏城,第一道难关便是这个护城壕。因为离葫芦川近,水汽潮湿,又是在夏天,水雨充沛,虽然护城壕的壕水是从葫芦川引过来的,可是将葫芦川的水填塞,这道壕沟也不会干沽。 不过好在壕沟宽度有限,因此西夏第一道难关,便是将壕沟填上许多壕桥,这样才能实现第二步,将城墙毁去。建设难毁掉容易。于是先前西夏用剿获来的宋朝虎踞炮,震慑城中的军民。 然后第二步,那就是填上部分的壕沟,前面是大盾,也就是西夏的大木盾,后面是弓箭手,有许多弓箭手用的还是从宋朝剿获来的复合弓。 这都无所谓了,关健还有后面的后面,这样做的用意,便是掩护那些带着泥袋填塞壕沟的士兵。 不叫问壕沟填塞的困难,这里水流平缓,真急问题也不大,大不了将上游的水源堵住就行了,而且壕沟也不宽,因为水流清澈,虽然隐隐能看到里面有些铁蒺藜等,让人恶心的玩意,但只要将这道壕沟填塞好几十道,那么就可以进入到第二步,毁城墙。 平夏城远比永乐城大,但动用的民夫不多,现在城墙都没有修好,十几万夏军前来,想毁掉它不是很困难的。 那么在这个平川之地,宋朝这近两万名军民用什么来守?栅栏吗? 这都是预实当中的,主要就是藤盾。 不说木盾的缺陷吧,就说这些填塞壕沟的西夏将士,木盾顶多掩护在护城壕前,然后怎么办? 然而西夏现在有许多藤盾,一手举着藤盾保护着自己,提着泥包,扛着到了护城壕前,往护城壕一丢就是了。如果少量藤盾,刘法不奇怪,关健是现在西夏填壕沟的士兵几乎一人一柄藤盾,那么这么多藤看从哪里来的? 这说明有些不法商贾,将宋朝南方出产的古藤出售给了西夏,甚至连同工艺都卖给了西夏人。 其实这真是一件好事,西夏弱就弱在经济上,所以王巨暗中发起了经济战……只是郭成不知道啊,他只有苦笑,如何回答。 在虎踞炮的掩护下,在藤盾帮助下,很快西夏就在四面城墙外壕沟上填起了几十道宽阔的堤坝,离这边堤岸越来越近,郭成下了命令。 三军开始放箭。 实际夏军这时候威胁有限,不过郭小四胆子小,加上他身体瘦弱,力量有限,每一箭都落空了,不是落空了,而是落在壕沟内,根本就对西夏将士产生不了威胁。 但他边上的黑子哥放了三箭,终于击毙了一名西夏士兵。 黑子哥欢呼起来。 监督战功与指挥的刘都头说道:“将头缩下去。” 杀死了西夏人,刘都头会替他记录战功的,但不要将脑袋冒出来太多。不要搞错了,西夏人也在放箭。没烟峡已经折了两千士兵,没必要牺牲更多的人,那怕是民夫。 实际上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如果城墙修好,护城壕宽一点问题不大。 就算宽一点,远一点,那怕象南京的秦淮河那样,最犀利的弓箭也威胁到彼岸那一边了,但现在不行,城墙根本就没有时间来修砌完备,那么无论兵士或者民夫,只站在城墙下面反击,那射程肯定是两样的。 还有,平夏城修好了以后,大战也早结束了,它是未来伐夏物资的重要中转站,而非是前线的重要堡砦,想一想,平夏城之战结束后,败,宋朝只能退回熙宁寨,胜,难道只是平夏城? 因此壕沟离城墙比较近,也不是很宽阔,可以此战结束后,稍稍拓展一点,但现在不是。 所以当西夏人将壕沟填到了一半之时,郭成下令放箭,尽管西夏兵士有藤盾掩护,还有许多兵士被射毙。 射毙一人,那就是十贯钱,黑子哥如何不激动? 刘都头走了,郭小四艳羡地说:“太远了,我射不中的,黑子哥,十贯钱哪。” “你小子平时嘴巴子无人能敌,关健时候怎么不管用呢?记住了,真要力气不够,不要那么拼命地射箭,力气攒足了,放上一两箭,说不定这十贯钱就拿到手了。”黑子哥与郭小四是来自一个村寨的人,因此耐心的教导着。 战斗在继续着,天色又到了黄昏之时。 一天一夜下来了,余下的等于只有四天四夜。 但是西夏各条堤坝渐渐快要蔓延到岸这边…… PS:今天是除夕了,老午是一个古板与汉皇的人,也是一个愤青,对春节十分看重……呵呵。不过在这里提前贺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了。 至于宰执天下的什么,如果宰执天下扑到我这本书的成绩,还有心思象我这样耐心的写下去,才怪呢。各位,别比高,以我的成绩,比我同成绩的历史架空书吧。否则要求太严格了。成绩真的影响心情啊,心情真的影响书的质量啊。啊啊,哈哈,再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792章大捷(上) “禀报章公,西夏主将是仁多零丁。”斥候说道。 “仁多零丁?”几人脸色郑重,别看这个家伙在庆州被王巨杀得很惨。但在宋朝五路伐夏时,表现得最为亮眼。 水淹之后,就是此人带着西夏军队,如狼似虎般地对残余的宋军不断地进行着撕咬,不但高遵裕环庆路主力损失惨重,刘昌祚的泾原路五万兵马,在水淹与仁多零丁撕咬下,只回来了一万三千人,整整损失了四分之三! 这样的损失,差一点使刘昌祚这员超级虎将意志消沉,萎靡不振! 所以有士兵说,为什么会这样,想想以前对西夏战绩吧,许多将士放声痛哭了,据闻那天刘昌祚自己也在军帐里放声大哭。 章楶看了看大家的脸色,说道:“各位莫要怕,昔日在庆州时太保就曾说过此人不可小视,但也不必过高地看他。太保曾将古今以来战将分成六个等级。超等战将不叫战将,而是叫战神,如李靖等人,古今以来,只有数人而己。次之一流战将,如薛仁贵、耶律休哥等武将,这些武将罕有敌手,但还不能达到战神级别,因为仔细地寻找,他们身上还有许多缺点。但就是这样的主将,古今往来,也不过数十人而己。再次之,便是二流主将,如我朝的狄青、张亢、王韶,还有某。太保说,即便是二流之将,古今往来,也不过一百余人。” 这里,章楶还是很自得的。 别看是二流的,那也要排进前两百位了! “然后便是三流主将,如种谔、高永能,还有这个仁多零丁,顶多仁多零丁排得靠前一点,又有何惧哉!郭都头,你继续禀报。” “喏,敌人的总兵力肯定超过了十万人,但可能不足十五万兵马。今天白天,利用从我朝缴获来的各种器甲,保护着士兵填塞平夏城前的壕沟。但就在各条土堤将要到达对岸时,郭将军忽然让三军将士将神臂弓拿出来,杀伤了不少西夏兵士,逼得西夏人不得不停下进攻,三军休息。但据前线踏白军估测,顶多明天中午时分,西夏人就能将土堤修到对岸。” 只要西夏将土堤修好,惨烈的攻防战就正式打响了。 “某知道了,郭都头,你下去休息一会。” “喏。” 郭都头下去。 章楶看了一下左右诸将,说道:“敌人这次没有出动二十万三十万兵马,某以为有几个原因。灵州城外,西夏水淹我军,使环庆与泾原两路兵马损失都十分地惨重,可能在西夏人心中,就是某来到渭州,陆续置立了许多边军,并且训练了一年多时光,但他们终是新兵,而精锐大半折于灵州城外。” “平夏城内只有四将官兵,只有八九千人,另外还有一万余民夫,不象永乐城,有数万官兵,几十万民夫,因此用不着那么多的军队来剿灭。” “仁多零丁本人也可能有些骄傲了。” “还有一个可能,敌人还会有后继的兵力,将从萧关南下,只是没有到达。不过这个可能性极小,因为环州那边我朝官兵这段时间主动出击了几回,会牵制住那边的夏军兵力。” 西夏最善长的就是以多胜少了。 一旦双方兵力差不多的时候,西夏人往往就不知道怎么打了。 特别是大梁氏在位的这段时间,往往一出动就是三十万大军,实际章楶想想也无语,就算西夏动兵成本低吧,一出动就是三十万军队,当真不花钱帛? 难怪王巨说梁氏穷兵黜武。 不过想后年就发起伐夏战了,章楶还巴不得西夏这么做,甚至这次出动的军队数量越多越好。 现在比预计的兵力整少了十万人,章楶有些失望,也有些幸庆,不管怎么说,仁多零丁可不是吃素的,来的敌人兵力少了一点,但胜利的把握也增加了一点。 “王恩,姚古,林广听令。” “喏,”三将站了出来。 “王恩为前行军,姚古为后军,林广为中将,三路兵马,立即赶赴好水砦故城,但切记,好水故砦离前线很近了,而敌人大军气势汹汹而来,三军正是锋芒毕露之时,故向好水砦赶赴,但不可真的抵达好水故砦,若是敌人有备,立即扎营防御,未得某命令之前,任何人不得邀功擅战,否则军法处执。” 好水故砦乃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堡砦,没烟峡下来,就是石门河石门桥,向东去就是平夏川,向东南去就是石门峡,石门峡后面这片山区还有许多寺庙,也是西夏在萧关以南葫芦川一带重要的拜佛场所。出了石门峡,便是好水故砦。 并且从好水故砦向东南去便是兰萧川,再往东南去,便是天圣寨,或者从一条小道,又可以直插定川砦。 当然,顺着葫芦川南下,那是大道了,直达熙宁寨镇戎寨…… 原来宋朝未失去灵州前,不可能在平夏川筑起一个大城,浪费兵力了,因此就在这里建设了一个小砦,命名为好水砦。 但随着李继迁扩张,好水砦顶得太前,因此宋朝不得不将其丢弃,如今只剩下一些残壁断垣。 三将领命下去。 “种朴、郭景修、刘舜臣听令。” “喏,”种朴三将又走了出来。 “你们三人,刘舜臣为前军,种朴为中军,郭景修为后军,从定川砦出发,顺小道直插好水故砦,但切记,你们这一路明为佯救平夏城,实际是侧应配合林广那一路兵马的行动,更不得擅自邀功出击。” “喏。” 王光祖急了:“章公,那我呢?” “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不过某现在等一人率领将士到来……” ………… 宋军调兵遣将,西夏同样派出许多斥候,消息也很快传到仁多零丁耳朵里。 并且这次章楶发起的两路兵马也非奇袭,因此仁多零丁有了充足的时间准备。 他将军中的勇将嵬遇得呀叫来:“你率领三万兵马,立即修去废砦(好水故砦),做好防御,但不可主动出击。敌人来了六将,那个王恩、种朴、姚古我不是很清楚。但林广、刘舜臣与郭景修乃是三员勇将,皆有万夫不挡之勇,切不可轻视。” 林广不用说了,刘舜臣在撤退时,成了一名超级机关枪,也让西夏闻风丧胆,郭景修王巨没有太注意,但在种谔米脂寨大战中,此将也大放光彩,战功仅次于折可适。 而且不仅是这两路宋军,在石门峡还有一路宋军,主将是鼎鼎大名的曲珍与折可适,另外还有王文振与李忠杰二将,似乎这两将也能打。 不过只要嵬遇得呀将好水故砦堵住,南面的宋军不能北上,曲珍的军队不能撤回,那么说不定拿下平夏城之后,反过头就能将曲珍这一部宋军来一个瓮中捉鳖。 这两路宋军一一失败,泾原路主力损失将会很惨重,那么自己就可以带着十几万兵马,与缴获来的粮食辎重,浩浩荡荡南下入侵镇戎军与渭州了。 嵬遇得呀带着三万兵马南下好水故砦了。 不过西夏余下的兵马仍超过了十万人,对平夏城构成了足够威压。 但他进攻的效率比章楶想像的要低。 直到下午时分,才有一道堤岸通达了对岸。 密密麻麻的夏军从土堤上扑了过来,有许多人手中带着铁锹,还有人抬着撞木。 郭成立即调拨兵马,拼命地射击着。 但不久之后,又有一道土堤打通了壕沟。 终于,当第五个土堤打通时,有一处在西夏不要命的进攻下,用铁锹与撞木撞开了一个豁口。 “贾岩,你亲自率领部下,将那个豁口堵住。” “喏。” 贾岩骑着马带着部下冲了过去。 在他带头厮杀下,好不容易将闯进豁口内的夏军击退。 其实就是进了城,里面还有一道栅栏呢。 但郭成并不想马上就退到栅栏里,那样在余下三天多时间里,就太危险了。并且只隔着一道栅栏,必然会产生大量伤亡。 然而因为这支夏军的牵制宋朝的兵力,又有几条土堤陆续修好。 “黑子哥,你又杀死一名夏兵了,”郭小四艳羡地说。 交战到现在,黑子哥已经射杀了五名西夏战士,这意味着战后仅是这个赏赐,就达到了五十贯! 况且还有另外的十五贯,六十五贯哪,对于边区的百姓来说,这是一笔多大的财富? 黑子哥说道:“小四,离得这么近,就是一只兔子也能射死了,你怎么到现在,一个敌人也没有射杀?” 这让黑子哥感到无语。 其实不仅是郭小四,还有不少民夫,因为心情紧张,或者不习弓箭,尽管已经射出去几十支箭矢,但一名敌人也没有杀死。 但是黑子哥想不通啊,郭小四乃是村中的能人,能言会说,头脑聪明,怎么现在表现那么差呢。 敢情他也不知道其中的区别,能言会说就能打吗?那样,宋朝的士大夫们则不是八成人都能打? 其实郭成在瓮城的城头上一直在观战着,他对这些民夫的表现同样不满意。 至于浪费的箭矢,倒不用太计较,这次他带着军民前来筑城,准备了大量器甲,仅是箭矢就准备了近两百万支,足够这五天挥霍了。 主要就是民夫杀伤效率太低,否则今天下午是不会险情不断的。 他想了想,对刘法下令道:“刘将军,你率领六营骑兵,自北城门杀出,顺着西城墙一直杀向南城门,将敌人的攻势化解掉。” 此时西夏从四面八方发起了进攻,但主要攻势还在西面。 “喏,”刘法答道。 “务必要快,不可恋战,否则危矣。”郭成又说了一句。 但他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刘法太年青了,不知道何故,让王巨下令,从一名都头迅速提为陕西路第二十六将大将,虽然以前他身为都头时作战比较勇敢,可那是都头,现在是大将。 也不能怪郭成担心,至少现在的刘法还不是巅峰时的刘法。不过在史上,刘法却被西夏真正的名将察哥击毙。 但这个几乎不亚于耶律休哥的西夏名将才刚刚出世呢,王巨根本就不用考虑。 刘法提着大刀,翻身上马。 他手中的大刀非是以前宋朝的长柄刀,同样是王巨推出来的蒙古式的战刀。但与普通马刀不同,这把马刀是加厚加长过的,足足长了一尺半,但这意味着这把刀的重量生生达到了三十余斤。 别以为三十余斤的重量不是太重,此时不乏重兵器,如鞭、铁锏、锤、大斧,但这些重兵器都很短。越重越长,挥舞起来则越费力气,因此有许多人对唐朝的陌刀产生质疑,以为它不是一把特长特大的战刀,而是组合式的战刀,否则战士根本挥舞不动。 仁多零丁也在前线观战着,此时城墙未修好,有的地方还没有一人高,很快他就看到了刘法在集结六营骑兵,于是立即下令:“调动兵马,支援北方。” 不过前面正在攻城呢,后面还要留下一支军队,防止曲珍从后方来援,另外还有许多军队正在山上搬石头,好让虎踞炮继续发射着。 因此就在夏军手忙脚乱之下,平夏城的北瓮城吊桥已经放下。 “冲!”刘法吼道,跃马当先,扑出了城外。 不远处正好有一队夏兵正在建堤,看到宋军骑兵扑出来,想要往后逃。 刘法已经扑了过去,手起刀落,他的力气很大,这把刀也很重,一刀下去,生生将一名夏兵脑袋劈成了两半,这种血腥的场面,让几名胆小的夏兵吓得快要尿尿了。 刘法继续冲下去,一个又一个敌兵被他劈翻在地。 但是越往西瓮城,遭遇到的敌人越来越多。 宋朝人讲究土葬,但是西夏人葬礼形式多样化,首先是天葬,随后才是火葬、水葬与土葬,土葬不是西夏人原来的传统习惯,它是舶来品,从宋朝舶来的。 所以这两天惨战,西夏人也举行了天葬 这时候野生动物很多的,包括华南虎,此时中原地区那最少得有好几万头华南虎,也包括秃鹫,许多秃鹫在地上啄着尸体。 然而随着刘法骑兵的到来,这些丑陋的秃鹰们一只只地被惊飞起来。 “厉害,厉害,”平夏城都监刘方兴赞叹地说道。 郭成看着刘法勇猛难挡,眼睛同样也亮了一亮,他似乎从刘法看到自己少年时的英姿飒爽。 但随着刘法杀向了西瓮城,仁多零丁调动来的骑兵也陆续布置完毕,进入到了战场。 战场上,数量未必是决一胜负的唯一关健,但士兵数量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就象当年的狼牙村之战,如果不是耶律斜轸手下兵力足够的多,杨业如何被俘,如何三日不食而死? 看着夏军缠绕上来的兵力越来越多,刘法这六营骑兵挺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卟!” 两声同时响起,第一声是刘法那把大马刀劈入一个夏兵的脑门声,第二声乃是这名夏兵将刀子刺进刘法战马马腹的声音。 刘法不得不翻身落马。 刘方兴用望远镜看着,担心地问:“郭将军,那是不是小刘将军?” 这一战就是乘西夏人不备,用高速驰骋的战术,将西夏人攻城的速度减慢下来,以赢得宝贵的一天。毕竟此时西夏兵力仍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如果让西夏修好了十几道土堤,又撞开十几道豁口,那么西夏就可以利用兵力的优势,昼夜攻城。余下三天四夜的辰光,那就难熬过去了。 难不成在宋朝没有完成战略布术前,将最后的决胜武器拿出来使用吗? 要么就坐看着一万余民夫,以及数千官兵,呆在栅栏里,让西夏人一个个的杀掉。 所以郭成兵用险棋,派出了刘法。 刘法落下了马,一旦离开战马,在这城外,会是何其危险,刘法一死,这六营骑兵士气低靡,连同这六营最精锐的骑兵营也就危险了。 郭成看着,目眦欲裂。 实际随着刘法落下马,六营骑兵都不约而同,停下了冲刺的脚步。 “郭将军,你上。”都头李平说道。 说着,他落翻身下马,将战马让给了刘法。 此人也是一员能征善战的虎将,只是没有打出来,地位又低,名声不显罢了。 这一让意味着什么,刘法知道的,然而在这关健时候,刘法绝对不能心软的。他提着大刀,翻身上马。李平为了掩护他上马,在拼命地杀敌,只是眨眼功夫,李平身上已经被兵器刺了好几下,血迹从铠甲里涔出来。 “李都头,你的家人我照料了,”刘法说道。 随着他重新骑上马,六营骑兵一起发出一声欢呼,刘法说道:“杀。” 仅是半个方圆,因为他杀敌太多了,以至敌人喷出的血迹,将他的铠甲生生染成鲜红色。 六营骑兵破开敌的重围,继续向南杀去。 但是李平让出了战马,被层层围上来的夏兵一剑剑,一枪枪的刺中。 “李都头,”刘法眼中含着热泪喃喃一声。 这个转换很快的,以至黑子哥与郭小四都没有看出来。 “原来我朝骑兵这么厉害啊。”黑子哥说了一句,实际怎么说呢,西夏骑兵也就那么一回事,至少现在派上的轻骑兵也只有那一回事。但还有更厉害的,那就是西夏的铁鹞子,但铁鹞子数量因为国家财政困难,也陆续减少了,就是有铁鹞子,仁多零丁也带来铁鹞子,但因为时间仓促,铁鹞子人马全副披挂,已经来不及投放到战场上了。 这就造成了民夫们产生的假像,以为西夏骑兵就那么一回事。 当然,这是好事儿,否则民夫沮气,后面还有三天多时间,就难以坚守平夏城了。 看着刘法的英勇表现,郭小四害怕之心减弱了几分,终于一箭,将城壕外的一名夏兵击毙。 “嗷!”郭小四开心地站起来欢呼道。 不过随后一箭,差一点射中他的脑袋,但就是他躲得快,这一箭也将他的发髻射乱掉了,幸好黑子哥及时地将他头按了下去。 李平已经倒在血泊里,刘法含恨在心,手中的刀挥舞得越发急了,甚至他中了一箭都不知之,六营骑兵在他为箭头带领下,就象一把锋利的斧头,劈开了层层青竹那般,所向披靡,成功地杀到南瓮城门下。 其实真实杀伤的西夏将士并不多,但别急,正是因为刘法的冲刺,从平夏城的北瓮城到南瓮城,西夏正在攻城的军队全部被刘法打乱了,这一愣神的功夫,别忘记了,城墙后面还有几千宋朝官兵,一万多手中持着武器的民夫,尽管这些民夫表现不出色,但就是隔着一道城墙,怎么射也射中了。 因此刘法这一回冲刺杀伤的夏兵不过一千余人,但正是因为他的冲刺,间接地造成了两千多名夏兵战士被射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仁多零售丁蹙起了眉头。 宋朝败多胜少,这个原因不是仁多零丁能搞得懂的,不过宋军在战场上的发挥,多次让仁多零丁感到惊讶。 且不说那次庆州战役,久远一点的比如好水川之战,王珪等一万多将士宁肯全军战死,无一人投降。现在又如此了。 这让他有些想不明白了,三军将士如此英烈,要知道宋朝不是西夏,一百多万军队,禁兵就有五十多万了,还有大量的边军,即便非战斗型的军种厢兵不算,战斗型的军队数量也达到了七十多万,为何能败给西夏。 这样想也不错,确实是出了问题,可一旦这些问题得到纠正,西夏就会很危险了……但仁多零丁并不知道。 刘法成功地进入城中,然后抽泣道:“李都头……” 王巨开始时只是裁减军队,减少吃空饷的名额,与蔡挺提出的将兵法有很多不同之处的。 所谓的将兵法就是宋初的军头制度,各种分成几十个将,每一将少则三营,多则五六营,七八营,但军头不叫军头,而改成大将了。 刘法就是大将,手下几营官兵未必个个清楚,但都头以上的,刘法如何不清楚。李平之死,让他感到难受了。但仁多零丁也感到难受了,不得不下令暂时停止攻击,明天早上再说吧…… 第793章大捷(下) “王知州,辛苦了,”章楶远远迎上前去说道。 王文郁带来的兵马并不多,只有五千人,但全是来自兰州与龛谷等处的最精锐骑兵。 至于兰州,则交给了李宪。可能在宋朝因为李宪是太监,大家皆有些瞧不起,但此人十分能打,不亚于种谔,然与种谔相比起来,少了一份私心,所以颇得王巨与章楶看重。 不过王文郁同样也不错,最少是高永能级别的大将。 不仅王文郁来了,与他一道来的,还有德顺军的姚雄,总之,姚兕一家父子三,在这一战中都得到了重用,以至世人瞩目。 但姚雄担任的是德顺军知军,属于泾原路管辖,那就没必要太客气了。 章楶等的就是这两将。 大家来齐,章楶又开始调兵遣将,但先将平夏城的情况说了一说。 现在有了望远镜,利于斥候打听消息了,当然,因为让西夏也得到了一些望远镜,西夏那边打探情报同样也方便了…… “大约前线的情况就是这些,比某预想的要好。”章楶说道。 特别刘法表现真的很亮眼,至于都头李平之死,章楶就不多想了。一将功成万骨枯,虽然不能说绝对,但慈肯定不能掌兵的。正是刘法这一战,最少赢得了宝贵的一夜。 为何说一夜,想一想如果不是刘法冲击,让西夏及时收兵休息,那么平夏城城墙被夏军撞出更多的豁口,西夏必然利用人多的优势,昼夜对平夏城发起攻击。 虽然不指望平夏城守上十天八天的,但晚一点发起大规模冲击,总比早一点发起冲击危险性减少些。 当然,明天平夏城将要接受更大的煎熬了,不过随着王文郁及时赶到,平夏城只需要再坚持三天辰光了。 “王文郁,王光祖、李详听令。” “喏。”三人站了起来说。 “王光祖,你做为前军,王文郁,你做为中军,李详,你带着两将兵马殿后,从兰萧川向好水故砦挺进,与前面两路兵马一样,声势最好大一点,不必要掩饰。当临近好水故砦时,同样停下来,勿要贪功冒进。不过你们接近好水故砦时,大约要到后天下午。正好休息一天,大约大后天总攻就要打响,得到我的命令,立即发起总攻。” “喏,”三将领兵退下。 “姚兕、苗履听令。” “喏。” “你这一行最好低调行军,如果可能,尽量昼伏夜行,先行去天圣寨,再从菜园川出发,不过菜园川沿途几个寨子,某已经提前收拢过来了。” “章公,我知道。” 天圣寨北面有两个平川,一个是兰萧川,一个是菜园川,分布着许多蕃人村落。 但与大里河之北的蕃部不同,这些蕃部对宋朝不是那么排斥。 而且梁氏穷兵黜武,为了支付庞大的兵费,不得不重征苛敛,导致许多百姓民不聊生。因此看到这种情况,章楶与姚兕联手,拉拢了前线的一些部族,包括菜园川各部,给了一些好处,同时说明一些道理,一旦宋朝北上成功,那么这些地区就属于宋朝了。宋朝的税赋大家都懂的,汉人就那么些税,两税如果没有杂税则是十税一,如果是蕃人,只要丁壮担任强人壮马,连税赋都免掉了。 这些部族本来对西夏就不那么忠心,况且快敛得活不下去了,不仅宋朝税赋低,而且章楶又给了许多好处,于是一个个表示向宋朝效忠。 “由他们配合,只要你们行军小心,相信西夏不易得知你们这一行的踪迹,再往北,可能环州知州张守约带领一万余泾原路的兵马,在哪里与你们汇合,然后顺着小路一路向西,折向东弯沟,绕到平夏城的后方。当你们到达之时,便是总攻之时。” “喏。”姚兕高兴地说。 张守约也渐渐老了,但这也是一员能征善战的虎将。 总之,这一战宋朝是将星如云,星光耀眼。 ………… “王公,身体可康否?”王巨来到王珪床前关切地问道。 “子安,老夫老了,恐怕不行啦。”老王有气无力地说。 老王也不算老,才六十几岁,但在这时代人往六十岁上跑,不能生病,一生病就会十分地不妙。 王巨不知道如何安慰。 老王又说道:“子安,可惜看不到你收复西夏之时,老夫很惭愧啊。” “世人谁敢轻视王公,至少有王公在,对于我来说,仿佛范文正有了杜公之庇护。” 因老王一向和稀泥,所以世人多讥讽之,甚至公开说三旨宰相。 这样说是不对的,就象范仲淹发起轰轰烈烈的庆历新政,热闹有了,但别当真,是热闹,但是胡闹! 有的人默默无闻,却是第一流的贤相,例如宋真宗时的李沆,宋真宗时的王旦,唐太宗时的房杜。所以许多人都低估了老王,有一件事可以说明。徐禧与太监李舜举去永乐城之前,老王亲自迎出中书,对李舜举说,朝廷以边臣属押班及李留后,无西顾之忧了。” 李舜举说:“西郊多垒,卿大夫之辱也(指朝廷大臣没有本事,导致宋朝西北只能被动防御)。相公当国,而以边事属二内臣,可乎?内臣止宜供禁延洒扫,岂可当将帅之任!” 老王惭愧不安。 这件事说明老王一不摆架子,二能听得进别人的批评。 实际在老王的和稀泥之下,熙宁变法所造成的党同伐异情况在逐渐改好。 国家各个情况同样也在转好。 即便两次惨败,西北整死了六十万军民,也没有造成混乱起义反叛的啥,不仅是国库充盈之故,同样也说明了老王在中书调度有方。 但不管怎么说,这两次惨败是发生在他为首相任上的,当真老王不感到耻辱? 还有,老王对王巨的庇护。 但王巨不是范仲淹,范仲淹上位后不顾杜衍对他的种种庇护,还将这个天圣四大贤相(王曾、杜衍、张知白、李迪)打入到小人行列,这让王巨想想很无语,不过王巨对老王真的一直很尊敬。 “老夫外子多有得罪……” “王公,我说过,只要不是别有用心、颠倒黑白者,我从不怪罪,王公,你就不用担心了。”王巨打断他的话说。 老王说的外子就是李格非,李清照的老子,原先拜在韩琦门下,但韩琦有没有将这个学生放在心上,那只有天晓得了,后来苏东坡为考官时,李格非得中进士,又拜在大苏门下。 王巨回来,强行推出齐商税,导致各州县都产生了许多纠纷冲突,李格非上书,弹劾过王巨。 其实这真是一笔糊涂账,老王是王巨的庇护人,大苏是王巨的好朋友,韩琦算是政敌吧,但韩琦与王巨冲突不大,相反在建设郑白渠时两人合作还算比较愉快。等王巨正式上位,韩琦早死了好几年。 王巨离开王珪的家,去见赵顼。 赵顼问:“王公病情如何?” “有些重。” 赵顼听出这个有些重意味着什么,他叹息一声。 “以前王公在的时候臣没有发觉,直到他病重之时,臣才知道王公之作用。看似王公性格柔弱,但是没有王公居中调节,朝堂不会如此安静,甚至臣的齐商税与银行司都会引起更大的争议。上善若水,不过如此。” 这个评价有些高了。 但老王也不是象一些史册上记载的那么无能。 “臣还担心臣去了陕西之后朝堂的格局。” “章卿可乎?” “原来以为章子厚可以为首相,但现在细想起来,章子厚性格还是有些激烈,这一条是不及王公的,随着朝廷经济好转,国家只要维护好这个局面就可以了。因此最适宜的人乃是守成大臣,就不知道范纯仁能否胜任。” “范纯仁?” “他虽与我政见不合,但臣是国家宰相,不能站在自己立场向陛下推荐人材,而是要将合适的人才推荐到合适的位置上。” 如今他好几个好朋友都在京城为官,章惇是门下宰相,曾孝宽是吏部尚书,小苏是中书舍人,张商英乃是银行司使,沈括则是利民监使,熊本与他关系也不错,即便另一个中书舍人蔡卞对王巨也推崇倍加,但这几个人都不适合接替自己与老王的位置。 “范纯仁……” “范纯仁才能稍稍欠缺,但能起到这个调和之作用。而且不能明年任用,必须从现在就开始任用,调到中书,正好臣与蔡公在中书,可以提前磨勘,也能提前与蔡公配合。” “你是说得重用温和之臣子。” “也不一定,但熙宁变法,造成大臣产生了严重的党同伐异,所以必须让温和派大臣主持朝政。实际臣未到王公家探望王公前,都想不到自己会推荐范纯仁。” “再看看吧。”赵顼说。 现在老王还没有死呢。 赵顼又问:“王卿,陕西事了,你当真去彼岸?” “陛下,虽然有些人利用臣与大长公主的事攻击臣,但它确是事实。自古以来,且不说王莽与隋文帝,就说东汉外戚专政以及杨国忠之乱政,也知外戚之害,况且是臣这样不清不楚的。” 这倒是事小,关健我以后不去彼岸,你现在还能这样信任吗? 还有呢,你在还好一点,你不在,还不知道你母亲以后如何糟蹋我。 但这是不能说的。 赵顼也未想到此节,他失望地叹口气:“姑姑害苦了朕……” 你嘿咻了,如意了,连儿子都有了,但将朕一个良臣弄没了……他又说道:“朕听闻你有一个女儿。” “是两个女儿。” “朕指的是你长女,她可有婚配?” “她还小呢。” “朕想将她接到宫中。” “啊。” “你误会了,朕想几年后,将她嫁给佣儿。”赵顼说道。 这样就是以后王巨去了彼岸,宋朝有事,他还会出力的。再说长相,王巨这个长女以前在京城时,赵顼看到过一回,虽然那时她还小,但长相不弱。不过换一句话,以王巨与那个李小娘子的长相,子女又能差到哪里? “不行,臣的女儿岁数大了好几岁,而且未来去了彼岸,就是彼岸了,不能再与朝堂有什么瓜葛,”王巨直接回拒道,他心想,将萼儿嫁给你儿子,可未必是好事,且不说宫中的你老妈你老婆有多厉害,你儿子也不是长寿之相,想到这里他问道:“殿下这几日饭量可增否?” “不错,饭量长了许多,就是母后责备了朕一顿,但看到佣儿饭量增加,母后也就没有再反对了。” “那就好,不过殿下倒也确实可以提前订下一门亲事,虽然早了一点,但从现在就可以对女方重点培养,以便她以后能母仪天下。甚至还可以从现在观察其品性如何,万一选人不当,还有婉拒的余地。” “咦,这也是不错的主意,卿可知道谁家有合适的小娘子?” 虽然这个话题是赵顼挑起的,其实王巨自有用意,那便是史上宋朝皇宫的巫蛊案。 赵煦长大了,要选皇后了,大臣们千挑万选,选中了狄家小娘子,要长相有长相,因为是人样子狄咏的亲生女儿,要品德有品德,要家世有家世。 但高滔滔一打听,立即回绝了。 因为这个狄小娘子身份有点儿复杂,她有三个妈妈,一个妈妈是狄谘的妻子,一个妈妈是狄咏的妻子,一个妈妈是狄咏的小妾。 实际亲生母亲是狄咏的小妾,但按照规矩,小妾生下的子女必须交给正妻哺养,因此狄咏的正妻成了狄小娘子的第二个妈妈,然而狄咏这个正妻对狄小娘子很不好,身为父亲,不忍女儿遭罪,便将她送给大哥狄谘抚养。 其实这也无所谓,主要高滔滔担心妈妈多了,外戚力量大了,影响她的权利,因此回绝了这个小娘子,并且给了明确的条件,出身要低,家世背景要小,为人要低调。 最后选了孟小娘子,祖父是马军都虞候孟元,外公则是大书法家王广渊,这两人地位都不差,关健这两人都死了,到了孟小娘子手上孟家开始末落。 特别是孟小娘子,长相很平凡。 于是一下子让高滔滔看中,选为赵煦的皇后。 但这样的女子,如何能得到赵煦的宠爱。因此赵煦将满腔的爱集中到刘婕妤身上。实际这个刘婕妤出身更平凡,整天嘻嘻哈哈,不知礼数,不过她本来就是一个村姑。然而想一想高滔滔的霸道,宫中那有什么长相出众的女子,矮子里选将军,刘小娘子对于赵煦来说,就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了。 孟皇后便急了,要命的她反应痴呆,更要命的她还有一个养母燕氏,这个燕氏长袖善舞,还能经常出入宫中。然后教了孟氏几招,第一招在赵煦必经的路上洒符水,那样赵煦就会宠爱孟氏了。 不管用,来了第二招,让赵煦喝符水。 还是不管用,必杀技出现,燕氏让她姐姐去民间搜集驴驹、叩头虫、媚蛇雾等邪物,制成符录,直接放在赵煦的床上。想一想在古代,沾到这东东,会有什么下场吧。 赵煦愤怒之下,要休掉孟氏,那还了得,想一想范仲淹为了宋仁宗休郭氏拼了多少命……大臣一起反对,她不仅是你妻子,还是天下人的妈妈,不准你随便休。本来章楶要西北将西夏三十万兵马一起坑掉了,正是趁胜追击之时,然而因为这个巫蛊案,谁也没有心情管西北那摊子事了。 不过现在好,高滔滔没办法干涉。 只要这门亲事订下来,即便没有入宫,那也是天下人未来的妈妈,只要狄小娘子不犯下严重的错误,那么高滔滔就没有办法回绝这门亲事。 为什么还是狄小娘子,在史上第一个人选不是高滔滔选的,而是许多大臣挨家挨户的考察,最后才选狄小娘子,与长相没多大关系,主要是品德好。大约与她身世有关吧,即便身在狄家,也没有大小姐的傲娇性子。 其实长相也很重要的,如果是狄小娘子,而不是孟氏,那可能让那个村姑杨婕妤在宫中煽风点火? 王巨便推荐了这个狄小娘子,如今已经过继给了狄谘,王巨还淡淡地将她身世说了一说,又说道:“正是因为这种身世,此女生性温婉不傲不娇,品德优秀。” 这才是好人选哪。 而且是狄咏,赵顼懂的,庆州之战因为狄咏不配合,一直未得到王巨重用,现在王巨推荐他的女儿,大约这个女子确实是不错,否则王巨不会推荐。他想了想说:“是不是那个人样子狄咏?” “就是他。” “此女是不是过份地貌美?” “美丽与品德有何关系?晋惠帝的贾皇后丑陋垂名史册,但品德呢?况且貌美,夫妻才能琴瑟和谐,后宫安宁,后宫宁,天下宁。” “朕派人打听一下。”赵顼感兴趣了。 “不知西北那边如何了。” 听说西夏调集了十几万精兵,又是仁多零丁为主将,赵顼还是有些担心的。 “陛下,请放心,仁多零丁是臣手下的败将,也会是章质夫手下的败将,相信不久,就会有捷报传回京城。” 王巨刚说完,一名小黄门手中拿出奏章大声喊道:“陛下,枢密收到前线奏报,前线大大捷了!” 第794章让(上) 赵顼开心地都从椅子上站起来,冲了出去,从太监手中将前线送来的快奏迅速拆开。 看完后说:“好啊,好啊。” 然后咧着嘴,不停地笑着,又将它递到王巨手中。 王巨也翻了翻,这份奏报很长。 先是姚兕、张守约与苗履这一路兵马,姚兕与张守约成名很久了,但苗履经过南方数次战役,名气之响,完全不在姚张之下。 这三人乃是真正的虎将。 但这一行不是很顺利,为了保密,三人带着部下昼伏夜行,而且还带着一些辎重,非是粮食,他们这一行只带着五六天的干粮,不胜即是惨败!用不着带那么多粮食拖累行军速度。 不过辎重是避免不了的,行军帐蓬,还有几十门小炮。 所以不是第五天到达的,而是第六天下午时分才插到西夏大军的背后。 因为这一耽搁,一度让许多民夫感到惶恐不安,并且这时候西夏几十道土堤完全修起来了,许多未修好的城墙也被撞倒了,因此西夏人不断地对这道栅栏发起了进攻,甚至最后索性将部分军营避开四个瓮城,就扎在壕沟内城墙外。 眼看栅栏内军民士气不足,导致险情不断。 姚张苗三人就杀到了。 实际离得有些远,不过郭成站在瓮城上,据高临下,借助望远镜,也看到了。 当然,西夏人更早发现了这支宋军插到他们后方了。 仁多零丁派出两万兵马前去迎击。 划时代的武器出现,五十门火炮齐声轰鸣。 其实这时候的火炮也就那么一回事,其杀伤力与明末差不多,而且还是小炮,杀伤力更是有限。 关健不在于杀伤力大小,而是在于它是第一次出的先进武器,虽炮小,可用的是开花弹,而且还是后膛装射,并且经过反复研发,发射的速度也比明朝的火炮快,就是射程不远,也达到了近千米。 所以仅是第一轮轰炸,就击毙了近两百名夏兵,面对着这种犀利的武器,西夏人整炸傻掉了。 真正的杀着用了出来。 这个炮声就是总攻的信号! 其实几大战场离平夏城皆不远,最远的不过二十几里路,主要是地形有点复杂,除了葫芦川这条南北平坦的平川外,还有平夏城周围乃是一马平川,余下的则是山区,但这个山区也不是秦岭那样的大山,主要就是峁梁地形,包括石门峡之北的诸山,真正的崇山峻岭并不多,主要的也还是峁梁地形。但不管山有多高,它们都是山。 有了这些山,则成功地被宋夏双方隔成了一个个看似孤立的战区。 不过都不远,而且因为大战爆发,许多百姓一个个逃离了家园,除了战场外,四下里很安静,因此尽管是几十门小炮,但响声传得很远。 最快听到炮声的无疑是郭成这支宋军了。 小炮有杀伤力,但不要搞错了,那只是小炮,还有一百门大炮呢! 但这一百门大炮放在哪儿了,平夏城!平夏城的四个瓮城内。 谁能想到? 听到炮声传来,郭成知道总攻打响了,立即下令四瓮城装弹。实际一门门火炮早就安置好了,甚至许多西夏人都看到了,只是没有一个人能想到它的用途! 论杀伤力,这才是有杀伤力的武器。 更致命的现在许多西夏军队,正在强攻内城的栅栏,莫急,城外护城壕内还有许多西夏将士。 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敌人,而这种大炮,开花弹无疑也很大,每一枚炮弹轰下去,都能造成几人甚至几十人死亡。 接着两百门虎踞炮也搬了出来,但可能这也是投石机最后的辉煌了,但现在火炮数量仍很少,造价高昂,因此虎踞炮还不能完全退出战场,虎踞炮将一个个大霹雳弹,或者装满精炼的猛火油的小罐子砸向夏军。 也许这时候仁多零丁才反应过来,为何宋朝将瓮城修得那么大,其实不是为了拱卫平夏城安危,正是因为大,所以才有足够的空间,将这么多火炮与虎踞炮装备到城头上…… 一时间平夏城内夏军被杀得鬼哭狼嚎,刘法与贾岩乘机带着一万多军民从栅栏里杀了出来。 但这才是一个开始,北面的小炮,南面的大炮,不停地轰鸣着,曲珍与折可适听到轰炸声,带着手下,从石门峡杀了出来。 王恩、姚古与林广的南中路军,种朴、郭景修与刘舜臣的南西路军,向好水故砦发起了强攻。并且他们每一支兵马手中各自拥有五十门小炮。 嵬遇得呀虽然率领着三万夏军来到好水故砦防御,但并没有将好水故砦修建起来,与平夏城内一模一样,不过修建了一道壕沟,与一道栅栏,就是这道壕沟,也不宽,更不深。 如何能挡住火炮的杀伤。 但仅是这两支兵马,短时间内还不能攻破这道防御工事,关健还有一路兵马,王光祖、王文郁与李详的南东路军队,这支队伍除了李详的殿后两将外,余下的都是清一色的骑兵营。 他们听到炮声后,猛地冲向西夏人的侧翼。 西夏人又被宋军火炮炸傻了,更让他们丧失士气的是后面还不断地传出火炮轰炸声,无用猜测,都知道大本营出了变故,有多少将士还能有心恋战。 二王一张并没有带火炮来,但带来了大量最精锐的骑兵,西夏人又无心恋战,因此随着两员虎将杀入西夏大营内,西夏大营就开始乱套了,王恩六将乘机冲过壕沟,三路大军冲击,三万夏兵只战了一会功夫,就大面积溃败了。 这时张守约、姚兕与苗履同样发起了反攻。 来对付他们的夏军兵力并不少,整整两万兵马,不过一个个被火炮炸傻了,况且他们听到南方传来更多轰炸声,同样知道情况不妙了,因此一样的无心恋战,在三员虎将冲击下,两万夏军同样迅速溃不成军。 张守约三将追击了一会,收住三军,徐徐向南挺进。 另一面曲珍等数将,也将军队带了出来,徐徐向东逼进。 不要问围三阙一,围不住的,西北角就是无数峁岭,以及没烟峡,你们西夏人想逃跑,往哪儿逃吧。 但现在只是围,还没有到真正决战之时。 然而并不久,仅是傍晚时分,嵬遇得呀带着三军败退下来,后面三路宋军不停地追杀着。 机会到来了,郭成看着空旷的平夏城,立即下令,将一百门大炮对准了城外。 它的射程不是太远,最大射程不过三千米,有效射程仅是两千余米,但足以将西夏大半军营笼盖。 火炮不停地轰鸣着,但这时发生了一件忧伤的事,一门火炮炸膛了。技术不成熟,炸膛是难免了…… 可是效果却很显著,在火炮不断轰击下,整个西夏中军也产生了严重的混乱,就连仁多零丁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随着南面三路宋军杀了过来。 北面宋军也杀了过来。 西面宋军也扑了上来。 然而也不能说是扑,而是逼,列成方阵,防止夏军冲突,随后用两百门小炮配合着城上的一百门大炮不断地轰击着。 其实这时候宋军兵力仍不如西夏人多,然而面对着这种犀利的武器,以及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宋军,就连仁多零丁也不能判断出宋朝究竟来了多少兵马,这让普通的西夏将士如何作战。 三百门火炮在不断地轰炸着,每次轰炸,最少都要收割近千条西夏士兵的性命,这样炸下去还了得? 被压缩到一起的十几万西夏兵马,越来越慌乱。 看到战机到来,郭成手挥大旗,正式总攻了。 他带着军马从平夏城中杀出来,其他三路宋军也凶狠地扑了上去。 西夏大溃败开始。 然而为了这次会战,仅是军队,泾原路就动用了三路共七八万兵马,虽不及西夏兵力多,但对于宋朝来说,这也是一支庞大的军队了。并且这一战中,将星如云,如张守约、姚氏父子、苗履、折可适、王恩、林广、王文郁、种朴、刘法、贾岩、郭成、郭景修、刘舜臣、王光祖,虽不能与岳飞相比,但也算是罕见的勇将了,就连略有些变味道的曲珍,同样还算得上一员勇将。 因此在郭成居中调节下,一将将官兵在各个名将率领下,不停地追击,一直追到天都山下,才停下了脚步。 此役,击毙夏军两万九千一百余人,但别急……想一想前面两次宋朝惨败,但虽败了,西夏人损失也不小,不说伐夏前期击杀了十几万夏军,就是永乐城之战,开始时,城下夏军同样是尸积如山。 其实西夏真的抽不出来多少兵力了,因此宋军一度将大营就扎在天都山下,然后继续搜捕西夏逃兵,整整抓捕了四天才撤退回来,导致抓捕了六万八千余战俘。 仁多零丁带来了十几万兵马,能平安逃出生天的不足三分之一! 这意味着什么? 西夏大约七十万户,一百余万丁壮,也就是从伐夏之战开始,到现在,将近五分之一丁壮被宋朝击杀或抓俘。 西夏号称人人皆兵,但正式服兵役的人数不过五六十万之众,最能打的也就是这五六十万役兵,但至此,最少损失了一半人! 所以这一战过后,就象庆州之战那样,那怕王巨派游骑游荡到灵州城外抄掠,西夏也束手无策了。 因此进入到第二步。 平夏城还是继续要修的,但这里不是当真做为一个堡砦存在,而是未来伐夏重要的物资中转站。 于是章楶派人打扫战场,发放奖励后,进入到第二步,在石门峡修建了石门堡,好水故砦修建了灵平寨,石门堡下方修建了九羊寨,用之拱卫定川砦与德顺军的怀远堡,又在九羊堡下方修建了镇羌堡。 没烟前峡修建了通峡砦,没烟后峡修建了荡羌砦,也就是将这个地形复杂的没烟峡生生控制了一半,同样,对天都山也构成了直接的威胁。 龙泉谷的西北口,荡羌砦的上方修建了通远砦,龙泉谷东南口修建了龙泉堡,这样,通峡砦、荡羌砦、通远砦、龙泉堡又成了一个整体,可以互相援救。 又在漫移口,通远砦的上方修建了胜羌砦,到了这里,离萧关只有六十里路了,再慢的步兵,一天也可以从此砦到达萧关关下。但这样还略显单薄,因此在通峡砦附近又修建了硖口堡,东河湾堡,古高平堡,惠民堡,结沟堡五堡,用之增加前线的厚势。 可能得花掉不少钱帛,但生生将前线向北推进了一百七十余里,如果二次伐夏打响,想一想这一百七十里,会为后勤运输带来多少方便吧。而且从此以后,天圣等寨,彻底成了大后方,萧关以南这一块水草比较丰美的场所,也大多数为宋朝占领,环州的左翼再也不会受到西夏人的入侵之害…… 不仅如此,李宪也趁机在兰州西北方向连修了几个堡砦,生生地将南会州从西夏疆域上咬了下去。 实际民夫动用的也不多,前线诸堡砦是用军士与民夫共同修建的,后面诸堡砦则全交给了战俘。 有战俘不服气,想用工具反抗,但迅速被镇压下去。 这一回他们休想再发生好事了,慢慢劳动吧,这些堡砦修好了,马上又要被带到关中,变成运输苦力…… 诸堡砦的修建要持续到冬初了,奏报上也没有写,只写了战斗的经过与战绩。 然而也让赵顼开心万分了。 随着银行司越来越好,王巨离离开京城时间也越来越近,去了陕西,同样离离开宋朝的时间也会越来越近。 王巨如果不走,也许赵顼还会有想法,王巨一门心思要走,甚至为了沾到瓜葛,甚至都不想将女儿嫁给自己儿子,赵顼有些留恋不舍了。 这次大捷,来得正是时候,最少国家除了王巨外,还得要一根定海神针,现在这根定海神针出现了。 他说道:“召诸臣觐见。” 太监到各部司传话,一会儿几百名大臣一起被带到延和殿。 赵顼让小黄门读前线送来的战报。 除了一些别有用心,或者顽固分子外,余下大臣们听到后,都很高兴的。 想一想,永乐城之战后,宋朝就恍若天塌了一般,这份捷报无疑是天降甘霖。 而且有一些略懂军旅的大臣更是惊叹万分,宋朝因为缺马,因此往往败则大败之,胜却不能大胜,要么王巨庆州之战,那也是将西夏人引入到庆州腹部,才取得的战果。如果放在前线,王巨也无辄了。或如满城之战,宋朝打得那么漂亮,辽国损失的兵马也不足一半。但这是在前线,在敌境,生生让章楶以少胜多,咬下了一大半敌寇。 想做到这一点,实际真的很困难。 ………… 王巨又去了老王的府上,两次惨败,让老王心中一直愧疚不安。 所以得给老王报一个喜讯。 “胜了?”老王也喜悦地从床上坐起来说。 “大捷,大约大半夏寇为章质夫所擒或者击毙,关健是我朝将边境往前延伸了一百七十多里,随时能威胁萧关与天都山。” 这两处拿下,前面就是鸣沙城了,鸣沙城前面是什么地方?灵州! 这个战略地位无比的重要。 而且西夏困窘,失去了这大片水草丰美场所,会对西夏经济产生多大的冲击作用? “子安,君之军事天赋,无人能及。” 明明是章楶打出来的,为何老王要夸奖王巨?章楶是王巨推荐上去的,许多计划也是王巨参与制订的,还有前线诸立功勇将,也多是王巨刻意调往泾原路的。 因此这一战,王巨得占去一半功劳,但王巨却隐身幕后了,不过王巨也无需再用战功来证明自己。 “可惜老夫是看不到你收复西夏了,”老王说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王巨无法安慰,他想一想说:“听闻你外子有一女。” “你说李格非那个混账。” “就是他。” “他是有一个女儿。” “王公,昔日你想将女儿下嫁给我,可我订下了亲事,无法答应。不过我有三个儿子,最小的儿子就是妃儿生的,似乎比李员外郎那个小女只大上五六岁。” 男的比女的大五六岁,也不算太大。 “所以我想替他们订下一门亲事。” “当真?”老王喜出望外。 王巨不喜与士大夫联亲,同时也经常讥诮这件事,可以说王巨这么做,算是破例之举了。 而且不要小看了王巨,尽管他拒绝了赵顼委婉的挽留,甚至拒绝自己女儿成为大宋未来皇后,以表示未来去了彼岸,与宋朝彻底断绝任何瓜葛。但别当真,即便王巨去了彼岸,只要他成功灭掉西夏,那怕在几万里的海外,对大宋仍产生着深远的影响。 尽管联亲的对象是自己的外甥女,那对以后王家也会产生许多有益的帮助。 “比起王公对小子的庇护,仅是一个小小的联亲,又算得了什么呢。” “好,老夫替那混账答应了。”老王说完,欣慰的闭上眼睛。 “啊,”王巨立即用手放在他鼻子上,探测老王的呼吸。然而老王走了,不过前线大捷,以及这门联亲,老王是笑着离开的。 王府上下哭成了一团,王巨默默站在哪里,同样很是感伤。 赵顼闻讯后,也带着群臣赶到了王家。 沈括默默说道:“太保,虽然王公薨去,是国家一大损失,但话说回来,也正是太保得志之时。” 老王死了,王巨无疑成为第一号首相了。 然而王巨悚然一惊…… PS:感谢履诚的舵主打赏,加一更。 第795章让(下) 王巨一边想着心思,一边看着沈括。 沈括也很有意思,当时彼岸为了配合腌制的肉食,在王巨提示下,发明了简易压力锅。效果不及后世的高压锅,但原理差不多吧,别看这种粗制滥造的简易高压锅,如果放在宋朝,那就是黑科技了。 一只小小的锅,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学问。 其实它用途很多,不仅是利于煮咸牛肉,还能做饭,煮骨头汤…… 现在这只小锅不仅在宋朝畅销,还畅销到其他国家。 沈括到了利民监,利民监现在利润渐渐提高了一点,但收益比仍很差,于是沈括利用在利民监学来的知识,带着工匠,终于也捣鼓出来压力锅。 做出来了,与彼岸抢占市场了。 王巨得知后,啼笑皆非。 然而前面压力锅做出来了,后面彼岸又冒出来许多好东西了。 那便是甘油。 不是丙烯为原料合成的工业甘油,还是以天然油脂为原料的原始甘油。 为什么要研究甘油,硝酸甘油哪!只有黄火药取代了黑火药,才能大范围的推出大量热武器。如果有了热武器,游牧民族还会不会是中原农耕民族的恶梦? 但想工业化生产出来硫酸、硝酸等,太困难了。 不过现在能正式生产甘油了,尽管这个甘油略有些落后。 甘油出来了,无疑,各种肥皂也出来了,还能方便加工腌腊制品与果哺,这两条对于彼岸来说也很重要的,它们同样是彼岸重要的出口物资。 还有呢,因为是天然油脂甘油,危害性极低,又可以加工成各种香脂与护肤产品。 这就是技术研发的好处,虽然黄火药遥遥无期,但在这个研发过程,只要王巨能记住的,每出现一项技术,都能化为生产力。 比如想制造硫酸,就必须改进相关的蒸馏技术,虽然硫酸同样遥遥无期,可这些改进的蒸馏技术,却用在造酒与制造香水行业了,最少使得这两项产业节约了大量成本,提高了产品质量。 因此各种肥皂与化妆品,又开始在宋朝倾销。 没办法,谁让宋朝市场最大。 但彼岸并没有伤害到宋朝的经济市场,相反的,因为彼岸船队大规模的中转,进口额一直超出了出口额,特别是杭州与泉州,在彼岸贸易带动下,商税渐渐超出鄂州,冠于全国之首。当然,京城的那不能算了。 沈括一看这物事似乎更赚钱,于是一头钻了进去,但他哪里能搞得懂? 不过此人在科学天赋上确实很牛逼,在他带领下,蒸汽机技术连续的改进了好几回,虽然还不能放在三门峡做运输工具,不过想放在各坑矿上,制造几个小机车头,拉拉矿石,大约不会太遥远了。 但让王巨无语的是,这个人明明善长于这方面,却一直瞧不起这方面的知识,而是一直想将利民监当成他再度出山的工具。 王巨也无辄了,只好说了一句,如果有一天,你真发明了大型蒸汽机车头,改善三门漕运的困难,某就会象皇上推荐你的功劳,让你担任工部侍郎。 沈括不满地说,还工部啊。 六部侍郎唉,王巨重重说了一句,如今六部只有两部置了尚书,工部没有尚书,只有熊本一个侍郎,想一想熊本立下的功劳吧。这是公了,私下两人关系还是很不错的。不然沈括也不会说出这句话。 “存中,你随我来。” 王巨低声说了一句。 他将沈括带到赵顼面前,赵顼正在与老王的老妻说话。 王巨来到他面前说:“陛下,臣少年时十分辛苦,所以性格有些偏激。” 这也不是妄言,但不是王巨少年时十分辛苦,实际在延州,他吃苦的辰光并不多,如果说吃苦,那是原来那个王巨吃的苦。 主要吃苦,是他前世吃了很多的苦。 总体而言,王巨心地不算坏,比如他心中一直有这个国,有这个民族,甚至民族过了头,对穷苦百姓同样充满了慈悲之心。 但正因为这种经历,让他性格变得十分地强硬,手段狠辣。 比如刺相案,如果真相揭开,准会让宋朝闹得天翻地覆,比如他与赵念奴的暧昧关系,当真是文彦博打探出来的? 不过这些真相,外人永远无法得知了。 但不仅这两件事,关健是他通过西北的情报,已经判断出历史将会重新上演,可能细节略有所不同,但大方向不会产生多大的变动,在这种情况下,暗中派人泄露了他与赵念奴的关系,因此远走彼岸。 当然,如果看现在银行司与齐商税带来的变化,这六十万军民牺牲也值得了。 王巨自己内心也十分愧疚,可也说明了他手段的暗黑毒辣程度。 不过可没有几个人真的认为王巨性格偏激,随着银行司效果越来越明显,各种惠民政策的实施,对王巨尊敬的大臣也越来越多。 王巨继续说道:“随后臣担任华池知县,大半辰光就与军事有关了,因此让许多士大夫不屑之,朋友也很少,有时候臣想一想,臣就仿佛是荒野一只受伤的狼,既孤独又迷茫。” “王卿,”赵顼听到这里,眼睛有些湿润了,别以为王巨在中书这两年过得幸福,实际每天每夜都在操劳,同样也不容易。至于以前的,更是南征北战,几乎罕有舒服的辰光。 但这句话说得就不大妥当了,看上去,王巨至交好友确实不多,但随着这两年的变化,许多官员对王巨仰慕万分,包括王安石的女婿蔡卞、兵部侍郎许将、户部侍郎陈安石,至于下面更有许多中青年官员,成为了王巨的粉丝。 就算王巨许多地方不完美吧,但在他的治理下,宋朝真的似乎做到了民不加赋而国用自足了,别说完美,有几人能做到完美的,凭借这个民不加赋而国用自足,那就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了。 更让他们敬仰叹息的是,王巨在中书只会呆上三年,恐怕现在已经不足一年辰光,然后又要去陕西拼命,拼完命,乘舟远处海外,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就算他与大长公主有暧昧关系,就算他脾气很不好,那又怎么着了! 但王巨也不算是煽情,确实,在这样政局下,想做一点事真的很困难,几度让他迷茫与灰心丧气。 而且别以为太平无事了,只能说在这几年,大约不再会发生太大的问题。 王巨又说道:“至于臣的长辈,父亲很早时就被西夏人杀死,母亲迫于生活,改嫁到保安军城姜家,不过幸好有两个长辈,一直关心着我,故此,臣想请几天假,替王公主持丧礼。” “准,准,”这样有情有义的做法,赵顼岂能不准? “还有,王公薨逝,似乎臣成了第一首相,然而臣一直不清不楚的,如何能担任第一首相,因此臣提议请蔡公担任中书令。” 原来中书是王珪、王巨与张璪,不过老王一病,重担一起压在王巨与张璪身上,而且因为银行司,事务也多,不过难就难在这一两年,一旦银行司完全稳定下来,各种惠民政策全部落实,中书又会清闲许多了。但眼下还不行,老张累得不行,要求致仕,因此赵顼将张璪与蔡确调换了一下,老张去了门下,蔡确来到中书。 但无论蔡确还是张璪,都位于王巨班下的。 “这……”赵顼有些蒙…… 蔡确更蒙。 “陛下,臣犯下了严重错误,承蒙陛下恩宠,将臣破格再度重用,这已经是坏了许多规矩,如果担任头号宰相,在臣手中没有大问题,但后人佼仿之,会产生什么样恶劣的后果。” 但没有人是傻子,有人立即意会,王巨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无非就是站班不能站在第一位罢了,但做事是一样的。 而且蔡确与王巨合作了好一段时间,至少蔡确不会掣肘王巨做事情。 王巨以前的政敌,再加上推出银行司与齐商税,对王巨推崇欣赏的大臣有不少,但敌人同样很多,只不过这些人隐藏在暗处,找不到机会发作罢了。因此王巨高风亮节,一直不担任第一首相,那么无形中会减少许多攻击。 道理很简单,只要稍稍聪明的人都能想得出来,问题是有几人能放得下?这可是一号首相唉! 想当年,韩琦为了将一号宰相富弼弄下去,做了多少龌龊的事? 但随后的,却让大家想不到了。 赵顼从王府回去,将范纯仁召到延和殿,说道:“朕曾与王巨讨论过朝堂大臣之才干,王卿说,论首相之才,当为章惇第一。又说到了你,说你在重臣当中操守无人能及之。但无论是操守或者才干,你又不及你父亲也。因此一个右丞足矣,担任首相才情却是不足。” 说的中的,有好评价也有不好的评价,范纯仁无言。 “但是王公病重,王巨忽然意识到王公之作用,那便是调节之功,在王公调节下,朝堂矛盾一直没有激化,尽管银行司与齐商税产生了诸多争议,但也没有象熙宁时那般。明年王巨就要去陕西了,因此还需调一名干臣去中书。王卿没有推荐章惇,而是推荐了你。知道为何吗?” 范纯仁不解了,前面说自己才能不适合担任宰相,后面又为何将自己推荐到中书担任宰相。 “因为银行司已日见效果,国家再也不用为财政担心,到了清静之时,只有朝堂清静,士大夫们就不会产生争议,以至分岐,让国家不和睦不团结。章惇虽有才干,可性格过于刚烈,于是王巨向朕推荐了你,却又怕你才能不足。” “臣不敢胜任哪。” “那也无妨,中书还有蔡卿,王卿在中书还会留上近一年之久,你们还可以磨合,不过朕将你召来,只说一件事,王巨向朕推荐了你,然后说了一句,做为国家的宰相,应当将合适的人才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以前他也说过,能对事,不能对人,公事在私事之前……” 王巨推荐范纯仁,担心的就是才能。 不过赵顼却想了很多,范纯仁性格确实很温和,颇似老王。其次若说新旧两党,范纯仁是旧党,不提制衡术的什么,如果范纯仁与蔡确合作愉快,两个首相做了表率,那么下面矛盾就会减少很多了。 王巨说了好几次国家党同伐异,士大夫严重不和,同样引起了赵顼警觉。 但赵顼担心的就是范纯仁,他确实是王巨政敌,如果范纯仁放不下这个新旧之争,调到中书后,还继续对王巨反对之,那这个人选选得就是严重错误了。 所以将范纯仁召来,也将内幕说清楚,别要继续抱着小家子心态了,人家整天说自己性格不好,偏激,但做的事,比你这个温和君子却大气得多! “臣有愧啊。” “愧就不要说了,不在其职,不谋其事,在其职,就要谋其事,王卿推荐你,朕也破格录用你,那就要好好替大宋效劳。” 范纯仁迷迷糊糊地离开延和殿,他同样茫然了,心中一个劲地想,这小子怎么推荐了我,怎么是这小子推荐我的? 敢情他真以为王巨是小鸡肠肠。 王巨是有点小鸡肠肠,不过只要不将他逼到极点,王巨也不会反击的。 ………… 另一个人更迷糊。 王巨抱着儿媳妇,别误会,虽差不多就是他儿媳妇,可这个儿媳妇太小了,才刚刚满一周岁。 不过小人儿看上去很清秀。 王巨也喜欢。 让王巨喜欢的,不仅是她的才情,还有她的骨气,在史上她晚年很凄惨,但就是沦落到如此地步,也没有向富贵到极点的表妹夫秦桧求救。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如果不看作者,谁能想到这首诗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就不知道自己将她的命运严重篡改,以后还能不能写出那些婉丽到极点的小令? 王巨将小女孩交到她母亲手中。 这个妇人就是当初老王想要将她嫁给王巨的那个女儿,不过老王去世不久,这个小王氏不久也去世了,因此李格非又娶了王拱辰的孙女,大才子嘛,何患无妻。 这个王巨就不知道了。 可能因此,李格非对王巨很不满。 王巨说道:“这是王公临终前,我与他搭成的亲事,当然,你们才是她的亲生父母,要征得你们同意。如果你们同意,那么我派人将妻子与小儿子接回中原,速度快明年夏初就可以来到京城,那时我大约还没有去陕西路,我们两家将亲事谈好。” “外父他同意了吗?”王氏问。 “他很开心,含笑而去,不过也未必有他想的那么好,如果我们将亲事谈好了,到了此女二九之年,我则会派人将她接到彼岸。虽然彼岸不是大家所想像的那样,许多城市繁荣,不亚于我朝的一些中等州县,但终是在海外,所以你们想清楚了。” 其实就是在海外,那也是好的。 不说王巨的地位吧,即便以后去了海外,王巨也是一个逍遥王。关健是到了那时候,真的王巨去了彼岸,那么整个大宋都会觉得亏欠王巨了,那时,只要能沾上王巨一点儿腥气,前程也会无量。 “外父他正在丧期……” “那是,王公就是下葬了,暂时也不宜商议这门亲事,所以我说到明年,我们只是草议一下。” “你们可以慢慢想,”王巨说了一句,返回家中。 韩韫说:“太保,我要去西北了。” 前线开战,韩韫撤了回来,不是怕死,而是双方在激战,没办法交易了,只好先行停下,另外韩韫也要回来与王巨商议一下下一步怎么办。 王巨点点头,说:“但不要太急,章质夫正在筑各堡砦,前线仍十分紧张,等到稍缓一缓,就可以进入一步了。” 原来王巨将底透给了赵顼,赵顼下令章楶与刘昌祚利用官府的力量,暗中进行配合,这就厉害了,短短几个月,贺兰石就被炒成了天价,几乎与端砚价格相仿佛。 其他宋朝商贾感到茫然,他们承认贺兰砚确实很不错,以前低估了这种砚石,但终不如端砚之精美。但问题是他们不出高价,有神经病在出高价,于是只好一点一滴地将价格往上涨。 然而西夏的商贾们不乐意了,并且涨得太快,西夏有许多权贵豪强以为是商机,正式开始有人囤积居奇。因此韩韫回西北后要做的事,就是将手中囤积的大量贺兰石反过来秘密运回西夏,换取他们的牲畜、皮毛以及银子玉石。 不过能起多少作用,就得看有多少西夏权贵豪强,以及百姓参与这个疯狂的囤石了。 韩韫又问:“太保,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陕西?” “后年就要伐夏了,不可能再象上前那样,拖到夏末才出兵,那么顶多春末就要出兵,因此越早去越好。可还有两件重要的事,我脱不离身哪,故此,差不多要到明年夏天时,才能去西北了。” 这两件事韩韫是知道的,一件事王巨可能马上就要实施,这件事做好了,会进一步改善许多赤贫百姓的命运,或者用王巨一句深奥的话来说,让更多百姓手中有闲钱,以便利于经济进一步发展。 但这件事争议声也不小的…… 还有一件事,章楶与王巨协商平夏城之战时,说了三步,第一步就是利用平夏城的重要性,将西夏军队吸引过来,一举而歼灭之。这一步已经实现了。第二步就是连筑十几个堡砦,将战线推移到萧关下,为将来出兵西夏铺下最坚实的基础。 但还有第三步呢,那更是充满想像力的一次战役,但就看情况了,然而这一战打得如此顺利,第三步战役也必将拉响帷幕。 问题是如此,泾原路则要动用更多的钱帛,不仅是这个钱帛,一旦平夏战争打响,那可谓是真正的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所以王巨只能用一些非常规手段去敛财了。 然而韩韫担心地说:“会不会让人产生怀疑啊?” “就是产生怀疑又如何,我朝终不是以前朝代,西夏事了,我拂衣而去,难道朝廷不让我去彼岸,而将我斩之?”但王巨说这话时,脸色微微一变。赵顼继续活着,那问题不大的。 其实赵顼活着,其意义不可想像。 只要赵顼继续活着,相信没有人敢虐待赵煦,更不会发生赵煦生了病,高滔滔也不让医生看的故事。 并且王巨还打算着,如何将小程在未来也弄到彼岸,但记住了,那是真弄到彼岸,去了,就不让小程再回来了。没有这个家伙为虎作伥,相信高滔滔纵然“严格要求”赵煦,也不会做得太过份。 否则,不要说别的,最少赵煦别指望未来在宫中能锻炼身体了。 赵顼活得越久,对赵煦的身体就越有利,那怕赵煦多活上四五年,将向皇后熬垮下去,那么宋朝再怎么轮,也轮不到赵佶做皇帝了。没有赵佶,宋朝还能灭国吗?况且他在女真那边也有了一些安排…… 不过王巨真的很担心,这可是中风啊,说发作就会发作的,而现在的医疗条件十分落后,只要发作严重,就无药可医了。自己在前线拼命呢,后方传来皇上驾崩的消息,那才是叫人欲仙欲死…… 想到这里,王巨喃喃说了一句:“看来得提前了,也要放手给蔡公。” 得早,就是王巨所说的两件事中的第一件事,原本王巨打算等稳一稳,到年底一看到银行司收益了,二正好户部将新的户数统计上来,乘势推出这个举措。 不过那样,明年还会争议许久,甚至自己走后,蔡确与范纯仁必然要分担其争议。 其次就是从现在起,渐渐将事务向蔡确手中转移,不是畏惧蔡确,而是让蔡确将中书正式领手起来。 这两件事是合在一起的,也就是在他未离开京城前,将所有大的麻烦一起解决掉,在离开时,中书能顺利过渡到蔡确手中。 那么赵顼就没必要再操神了。 真的不能操神哪……现在元丰八年,元丰八年赵顼在史上还活着吗?王巨记不清楚,但肯定没有元丰十年的神马,所以王巨一想到此节,心中就有些毛毛的。 第796章露底 “章公,以前常听闻太保说你在军事天赋上无人能敌,我还有些不大相信,章公果然用兵如神哪。”韩韫叹服道。 别以为有了火炮,真正被火炮杀伤的夏军不过几千人而己,而且一个个吓傻了,否则伤亡率更低。其实大胜的真正功臣还是章楶,如果不是章楶的谋划与总指挥,这一战绝对不会胜得如此轻松。 “某那敢居功,也多亏了太保之谋划。”章楶谦逊地说道。 但他还是有些小自得的,尽管在南方他将蒲甘国击败,但谁又将蒲甘国放在心中。如果不是北方牵制了宋朝,给他几年时间,他也能将蒲甘国给灭掉了。 打败蒲甘国不算本事,但打败西夏人,难道还不算本事吗。 “太保吩咐我,想请你帮助他做一件事……” 平夏城之败,将梁氏吓坏掉了。 永乐城她发动了三十万兵马,实际西夏能打的将士已经不多了,这一战败后,西夏连防御都变得困难。 因此惨败消息传到梁氏耳朵里,她立即派使者去辽国,向辽国求救。 同时将前线的诸羌拢向内腹,以免他们叛逃宋朝。 甚至下令前面的诸村寨广挖地洞,将粮食物资一起藏在地洞里,至少明面上做到坚壁清野,防止宋朝反攻。 也不能说她草木皆兵,此时宋朝已经在没烟峡修建堡砦了,没烟峡过去,何处?天都山! 章楶时不时地派出骑兵,出没烟峡,到天都山下游曳着,又来到天都山以西各部族,对他们劝说,看看你们现在生活有多惨,为何不投奔我朝,不提轻税,你们只要派出丁壮做强人壮马,连税赋都没有了。 自古以来,这里就是中国之地,从秦朝到汉朝再到唐朝,我朝当年失误,被李继迁占领此处,但迟早要收回来的。因此你们不是西夏人,何谓西夏,定难四州之地,定难四州包括这一带吗? 速速向我朝效忠吧,以免以后被我朝清算。 在这些游骑的威胁哄骗之下,真有些部族暗中派人与章楶联系,而且章楶真的很“讲理”啊,你们现在有难处,某不怪你们,暂时明面上继续向西夏效忠吧,但切记,我朝大军进攻之时,你们不得反抗,平时也不得配合西夏对我朝入侵,即便那个疯太后强行下令,你们也要阳奉阴违。 这样一说,有更多部族与宋朝眉来眼去了。 不仅泾原路这边,刘昌祚在延州,也开始派人暗中拉拢山后各部族。 梁氏怎能不担心? 而且这一战败后,她也得到了更多的情报,章楶是庆州战役中的二号官员,王巨的助手,她又听到一些风声,王巨明年就可能来陕西,后年大约就会对西夏动手。 王巨的助手都如此厉害了,若是王巨本人来了怎么办? 这时她后悔了。 原来说好的议和,自己为什么听信弟弟的话,为了获得岁赐,从去年起,又对宋朝发起了几次进攻。 但这一天,游骑来到天都山下,对山上的西夏人喊话了,这一战中宋军抓获了许多战俘,其中有许多是贵族与高级将领,只要西夏人拿出足够多的贺兰石来,就能将这些贵族赎回去。 消息传出去后,一时间贺兰石风头无两…… 应当为这个贺兰石,大伙做了足够的铺垫。不过能起多少作用,王巨心中没底,赵顼是忽信忽疑,一些已经知道真相的重臣则以为是儿戏。 ………… “陛下,诸位,我给大家讲两个笑话,话说河北某乡绅,他家门口有一片湖泽,于是他派家客将它侵占起来,种植茭白,每年都赚取了不少钱帛。然而人心无足意,几年后他又看到另一个地方,就在他家不远处,有一片耕田区,因为土地不是很肥沃,加上多有坑洼之地,所以人烟并不稠密。因此在秋潦之时,他掘开河堤,将这片耕地淹没,并且与当地胥吏勾结,阻止了官府派人堵住缺口,然后派佃农在这片耕地里大肆种植茭白。” 这是一则真实的故事,而且事发后,朝廷立即派人处理了。 “第二个笑话是嵩山少室山之少林寺,唐朝将少室山划为少林寺的寺产,我朝没有,不过官府也默认了少室山乃是少林寺的寺产。少林寺里有许多武僧,许多武僧棍术精湛,精力充沛,因此这些武僧每天都在周边巡逻,不是少室山,而是少室山周边所有的山区,看到有百姓来伐木,立即拳打脚踢,将百姓撵走。” 为什么呢? 木材是钱,木柴是钱,木炭是钱,当然这些大和尚们自己不会来伐木了,可是少林寺有许多寺户,每年要向少林寺交纳一笔“保护费”,将其他百姓赶跑了,寺户收入也就增加了,无疑少林寺就会得到更多的钱帛。 这是笑话吗? 就算是笑话,也让人发冷啊。 但不管每一朝每一代,不公平的事多了海去。就如天朝,或如美帝,当真做到公平二字? 千万千万不能当真啊。 因此看事物得全面地去看,好的一面远比坏的一面多,那就算是一个健康的国家了。 王巨将这两件事列出来,是有用意的。 “我这次归来,推出齐商税,银行司,如今开始有了成效,因此许多人支持,以为我做到了不加赋税而国自用了,还有人夸张地说,小治即将到来了。但也有人反对,说我刻骨无情,甚至用紫钞对国家功勋后代,权贵子弟敛税苛财。如果加上高利贷商人的损失,那我还真不能说是不加赋税而国自用。以及其他更难听的,我不一一列举了。” “其实我想说的,我并没有做好,国家未来的危机,一是人口危机,即便有高产的杂粮,国家人口膨胀的速度也太快了,还有几个月,各州县的户口总数就会呈上来。到时候大家就看到这几年人口增加的数量。” 要知道两次惨败,让陕西路损失了多少户口,还有彼岸,每年都在转移了六七万户,如果这样,人口还在继续膨胀着,那确实是让人担忧了。 “其二就是贫富分化在扩大着,为了减少反对声音,我做了妥协,包括紫钞,包括默认了许多商贾将产业挂在权贵名下避税漏税。实际上这样一来,富者还是益富。勿用问紫钞,尽管紫钞征了一部分税赋,但实际商贸越发繁荣,就是征了一小部分税,各个权贵实际获利更多。” 这同样是一个让人寒心的话题。 为什么他们能获利更多,正是这些政策。 然而仅是损少了少许商税,便继续愤怒着,当真不会算账吗? 太贪婪了! “又有少数士大夫权贵的家人家属,为了谋取财富,变着法子坑蒙拐蒙,巧取豪夺,为了妥协,我同样也没有过问。实际祖宗家法,将百姓定为五等,后又分成九等,富者多纳税,贫者少纳税或免税,也就是所谓的齐人,作用就是减少贫富分化。然而因为反对声音太大,即便是祖宗家法,我都不敢执行了。不错,银行司与齐商税,暂时造就了更多的三等户二等户出现,然而这些丑陋的现象,我没有阻止,恐怕以后也没有那个宰执敢碰这个禁忌的问题,那么这个小治,早晚还是昙花一现!” 其实还是那句话,不是宋朝税赋重,而是宋朝赋税不合理。 比如榷茶,为什么被砖家一再攻击的保守派分子吕夷简要改革茶政? 宋朝开国之初,有的做得确实很不错,比如榷茶,当时全国各地你打过来,我打过去,百姓生活十分困难,因此赵匡胤下达种种刺激经济的命令,包括榷茶,甲,你种不起茶了,没关系,朝廷贷款给你种植茶叶,但销不出去了,没关系,朝廷统一收购。 如果对照天朝的经济发展规律,有的真很仿佛…… 在当时这些措施是对的,也是比较先进的,而且朝廷收效也比较明显,尽管宋朝未统一天下,仅是茶政一年收益就达到了四百万缗,不是贯,一缗那是真正的一千文钱,与现在的新贯一样。 但往后发展,榷茶岐形了,到了宋仁宗才即位时,榷茶利润一年只有几十万贯,最低时只有二十几万贯,想一想一个杭州龙井茶叶一年能创造多少收益吧。 为何沦落如此,主要就是许多茶商无法征得税赋或者无论专榷,那么不如索性放开,朝廷不要付出大量胥吏管理经营,但又可以得到大量的商税。吕夷简做错了吗? 结果呢,许多老派大臣反对,包括宋仁宗的老师,儒学大佬孙奭,为何以吕夷简的才能,最后做法保守,或者叫微调改革,真的没办法执行激进的政策了。 这一直延续到韩琦,才勉强对榷茶执行了通商法。 然后到了王安石,为何王巨对王安石变法也不是太赞成,就象这个榷茶,本来是通商法的,但经过王安石变革,巴蜀茶叶与福建茶叶又重新进行了专榷。 为何是巴蜀,原来巴蜀时不时来次大反叛,谁敢专榷?但巴蜀地形封闭,东是三陕所阻,北是斜谷栈道,所以看上去容易执行榷茶。为何福建茶叶专榷,因为在宋朝建茶最好! 仅是这两项,一年就为宋朝带来六百多万贯的收益。 这肯定是不对的。 再比如榷盐,就象天朝,到了七十年代,许多百姓真的吃不饱饭了,每天的下饭菜只是咸菜,宋朝最发达的地区不过相当于天朝的90年左右,一般不过相当于天朝的85年左右,肯定比天朝七几年好,但咸菜仍是百姓的主要佐饭菜肴,然而因为一个榷盐,盐价这么贵,对头吗? 但因为税赋的不合理,王巨尽管推出许多惠民政策,五大榷却不敢动,包括王安石发起的建茶蜀茶专榷,以及各种苛捐杂税…… 或者再打一个比喻,宋朝企业一般只交纳百分之三的往税,比起百分之十七的增值税,又算什么?或者再比喻苦逼的文人吧,稿费从八百块钱就开始征税,八百块钱,会饿死人的,但不行,还得交税! 甚至宋朝这种不规范的税赋,都牵累了彼岸! 王巨也无辄。 那只好进一步的宽赋,因此推出了下一步的政策。 山陵滩涂湖泽! 具体的做法,便是将无主的山陵滩涂湖泽,承包给各村的百姓。由官府监督,置放铁匦,价高者承包之,这个制度因为王巨推广坊场河渡制,已经很流行了。也就是暗投标制度。 不过做了几条辅助性的措施,一是为防各村的豪强用手段霸占,导致低价拍卖,在投标结束后,先是官府估价,然后再交给百姓审议,还是暗投标制度,交给村民纸条,同意者画上钩,不同意者画上叉,至少六成百姓同意最终的承包价格,这个承包才能正式通过。否则,继续拍卖。 其次强行规订,不得侵占道路、灌溉与水利,如果朝廷征用,朝廷将弥补其损失,官员与乡绅勾结,导致损失弥补太多者,追究官员其责任,但弥补太少,乡绅不服,可由县往州到各路提举司,逐级申诉,如果各种提举司还不能公正处理,可以来京城击闻登鼓。当然,到了各路提举司这一级别,基本上是最终判决机构了。 这条规订一分为二,先是道路灌溉水利,不能甲承包了某山,但山上有道路,这个道路也是俺的,想过路者,必须留下买路钱,那岂不是乱了。灌溉更不能阻止,否则更乱。 不过未来朝廷陆续的投资,比如某片湖泽,朝廷投资建圩区,但承包者不仅交了承包费用,另外还投入了种植茭白菱藕或者鱼苗的成本,这个朝廷必须补偿的。 但所谓的补偿,也就是这个成本,作为承包人,不得勒索朝廷。朝廷同样,不能不顾承包人的损失,而强行收回。 其三就是费用问题,朝廷从承包费用里收取百分之五的税收,但也不是敛财,这个税收有很多成本的,比如承包时朝廷将会派专人下来监督执行,或者朝廷收回时有其补偿,或者承包后,朝廷会派人对其承包的区别进行保护。就象少林寺周边的山区,是少林寺的寺产,不会让山民承包,但不是少林寺的寺产,由山民承包后,武僧继续来驱逐百姓,官府就要派人来捉拿。 余下的百分之九十五,则是属于惠民了,如果是一村之山陵滩涂湖泽,那便是一村之内解决,如果是几村共有的山陵滩涂湖泽,则几村一道执行拍卖,比如某湖泊,有甲乙丙三村,则三村百姓共同举行拍卖承包。或者大型的湖泊,如太湖,那没办法了,不过现在也没有能力划分这样大湖泊的具体范围,顶多划分一下湖滨的区域,让百姓种一种茭白菱藕。 然后再根据各村各户的口数,摊派这个承包费用,如甲村有三座荒山,乙花了每年两百贯的钱帛承包了二十年,官府收走十贯钱,余下的一百九十贯,分给甲村每一个百姓。 其四就是银行司的支持,比如甲村有甲湖,某乙有养鱼的才能,但手中没有钱帛,这时就可以向银行司贷款,当然这种承包,略有些风险,银行司可以稍稍调高利息,如原先一年是一分,现在调到一分二一分三,以此鼓励更多的百姓参与这种承包。 其五是长远的保护,如山陵,就是山与丘陵,能获益的无非就是木材与果树,因此承包时间必须很长,最长可以达到二十年三十年,但在到期前,如果将木材砍伐,必须在到期前两年,补种树苗,必须保证成活的树苗数量超过原先山上的树木数量。 这样做的用意有两个,能让专人专门经营这些山陵滩涂湖泽,一旦这些山陵滩涂湖泽大量地被利用起来,正好朝廷拨出大量钱帛兴修水利道路,两者结合,无疑会进一步推动宋朝经济的发展。 另外许多百姓也随着这种承包受益,说不定可能许多农村百姓每户会因此而得到一两贯,两三贯钱。不要小看了这两贯钱,对于那些赤贫百姓来说,没有就会出人命,有,一家人危机就能平安渡过。 然而范纯仁担忧地说:“太保,恐怕自此天下又不会太平了。” 那些山陵滩涂湖泽可能名义上是无主之地,但当真是无主之地? “范公,银行司与齐商税才执行时,天下还不是熙熙攘攘,闹成一团,然如今呢?” 范纯仁无言。 主要王巨这个政策确实是惠民,尽管惠的可能只是那些贫困百姓,但没有将钱帛往国库里敛,他能说什么? 范公,你不是爱民吗,难道是假爱民。或者你爱的民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权贵豪强。 一句话就将自己咽死了。 张璪在边上心想,幸好老夫调到门下。 这一回不要以为范纯仁是有意要与王巨作对,这件事一旦执行,会真的麻烦。 但是王巨又说第二件事了。 前段时间,彼岸从倭国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是今年春天倭国又找到了一个混合型银矿,就是以银为主,杂以其他的一些金属,其实金银铜铁矿,往往都会带着一些伴生矿,但这个银矿的伴生矿则不同,除了银之外,还有许多金。如果开采提炼得当,一年可以三十几万两黄金。 对此,王巨并不感到惊讶,不是倭国金银矿储量丰富,而是它们都是浅矿,易找,在自己推动下,那么多人用着最先进的寻矿技术在找金银矿,早晚这些矿藏会一一找出来。至少王巨派人过去所带的寻矿技术超过了倭国明朝时候的技术吧。 但大家听了眼睛一亮。 银行司效益现在无人否认了,但实际在这些收效背后,一直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危机,那便是金银量不足。不是银行司的本金金银不足,而是整个宋朝市场上一直严重缺乏金银。 作为银行司本身同样也缺乏金银,尽管今年冒险的又发行了一亿贯绢交,但绢交数量仍不满足不了货币流通的需求,但对此,大家都没有办法了,如果勉强再增加发行绢交的数量,因为金银不足,说不定就会出现危险。 所以这每年三十几万两的黄金,将会产生无可估量的作用。 但王巨说到这里,话音一转。 金子出来了,可是彼岸因为将大量金银抽调过来,甚至透支性的贸易,换回大量金银,用以支持银行司。彼岸今年经济渐渐吃紧了……真相是彼岸开始派人经营更遥远的大陆,不过彼岸今年的经济确实变得很困难。 如果仅仅说这个,王巨是不用担心的,让他担心的是下面。 所以王巨接见了彼岸一些商贾,共同想出一个主意,那就是用朝廷名义担保,不是提供三千万贯贷款,没有那么多钱帛贷给彼岸,就是有也要将这些货币留在宋朝流通,但朝廷可以开出一些借条,如果到期彼岸商人不归还,宋朝的商人就可以用这个借条去各行务支取钱帛,并且每年还要支付一分利息。当然,如果到期彼岸商贾归还了,收将这个借条收回。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一是用此将彼岸资金盘活。二是能用此换回更多的金银,再用这些金银做为现金,归还给宋朝各商贾,让它在市场上流通,虽然不是纳入银行司,不过只要市场上金银不那么紧张了,银行司的隐患也自动化解了。 第三便是此举仅抽解与直接的商税就可以给宋朝带来四百多万贯的收益,就会缓解泾原路的军费压力。实际还不止,如果彼岸一下子收购这么多商货,那么会将宋朝各作坊积压的纸张、瓷器、丝绸,甚至包括棉布,收购一空,有可能连带着会拉动一亿多贯的相关产值,它的作用可能会胜过了去年与今年即将实施的两次全国大规模基建的作用,甚至还会让朝廷得到更多的间接性的商税收入。 当然,若真的这么做,会让彼岸的贸易带来更加严重的透支损失,不过却能使宋朝在很短时间内收入上升,许多百姓变得更加富裕。 不要问时间,去倭国南海的,明年春天就回来了,去天竺大食的要去后年春天才能回来,但那时王巨恐怕还没有对西夏发起总攻,就是发起总攻了,不仅前面会用钱,后面的奖励抚恤更得用钱,大后年还要安抚西夏全境,或者镇压叛乱,说不定还要对付辽国军队,这些才是用费的大头所在。 王巨说完叹息一声:“再多一年时间就好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就算赵顼与大臣们一起挽留,赵顼身体留不住了。 “这也是一个办法……”范纯仁说道。 现在的贸易赊账的很少,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或者以货易货,除非真正的知己朋友,才可以赊账,要么就借高利贷了。 彼岸这么多年贸易下来,能赊到一部分账,但这么大的数额,是不可能赊到手的。 不过由朝廷担保就没有问题了。 或者说朝廷不担保,能不担保吗?且不说此举主要还是为了使宋朝更富裕,就是不为宋朝,莫忘记彼岸为何经济困窘,钱一起变成金银,成了银行司的本金! 赵顼想了想,说:“准。” 但为什么王巨心中很担心。 如彼岸的人口,实际数量几乎达到了九百万人,但在朝廷许多人眼中以为只有四五百万,可就是这个数字,也让一些人想入非非了,只是王巨在拼命,彼岸也在拼命地将金银往宋朝调,所以没有一个人在这上面做文章。 还有大家认为彼岸是一个由许多商贾组成的共同体,群龙无首,问题不严重,可能王巨对他们有一定的影响力,但这个影响力并不是无限大的。然而这次大规模的贸易,必然让许多人重新评估王巨对彼岸的影响力。这一想,事儿就会多…… 一次性能发动三千万贯的贸易,又会让许多人重新评估彼岸的真正实力。 也就是这次大规模的贸易会对宋朝产生重要的良性推动,可另一方面,王巨也无形地露了许多底。 如果使得许多人想入非非,甚至产生疑心,王巨后面想做事,就会产生妨碍了,别忘记了,王巨还要呆四年呢。 第797章献书 章楶看着手中的情报,有些不相信。 贺兰石会产生多大的作用,王巨都无法判断,所以章楶也忽信忽疑。与王巨一样,他抱着的心理,战场上才能见真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余下的种种安排,能成则成,不能成也无所谓。 但有一条,在真刀实枪火拼之前,谁做的越多,谁的胜利机率越大。 因此章楶是配合,但不能做到清晰的布置。 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说,叫似懂非懂。 似懂非懂的,还有另外一个方面。 王巨称为民族融合政策,那就更复杂了。 对此王巨倒有清醒的认识,跪台办跪送了那么多年,为何人家不领情,一是这些跪送的利益没有真正进入到千家万户,二是不断的有国内与国外的力量洗脑。实际国内有许多人仍抱着血浓于水的态度,那怕毒党上台,天灾降临,许多人自发地前去救灾,甚至怕一些蛙蛙自尊心受伤,都不敢说中国救援队,大陆救援队,而叫中华救援队。但就是这样,一行人连灾区都进入不了,相反的倭国人去救灾却成了高高在上的上帝,或者说,爹来了。 要知道中国的传统文化极尊重祖先与血统的。就是五华乱华乱成那样子,也没有多少人认异族为爹,或者象元蒙那么强大,北方汉人都杀得差不多了,但就在万恶的**权下,百姓自发地摔头胎。 什么时候背宗忘祖到了这地步。 好吧,弯弯倭杂太多了,至少三分之一的人不能将他们当成汉人看待了,但跪台办政策当真没有失误。 这就是很好的经验教训。 所以王巨在南方做得很成功,章楶前去云南两路,与王巨长谈了很久,同样做得很成功。 其实很简单了,恩威并用。 惠就要真正的惠,真正惠了仍不听,武力或者类似于武力的手段来震慑。 可章楶仍是似懂非懂。 不要以为它是一个贬义词,这是章楶,还有许多人连懂都不懂。 然而让章楶不相信的是,仁多零丁真的派人带话,不是信,以免授人把柄,然后到前线,问章楶这个赎人如何执行。 “还真的能成功……?”章楶心中默想道。 仁多零丁想谈,那就谈,章楶开了一张单子,上面列着战俘中各贵族将领的赎金,要么用钱来赎,要么用贺兰石来赎。 在韩韫这么多年经营下,贺兰石也分为几个档次,首先是材质,有的材质利于出墨而不涔墨,有的材质不利于出墨,其次是纹理,没有纹理就不能雕出精美的图案,最后是大小。 用此分成了八九个档次。 各个档次价格都不同,但总体而言,章楶给的价格比边境普通商贾给的价格稍稍高一点。 其实这有用意的,但关健是谁能懂啊…… 仁多零丁看着这份价格表以及长长的名单,不是所有人都要赎回来的,而且梁氏已经向辽国求救,如果按照以前的惯例,宋朝九成会将所有战俘释放回来。如果不是这么软,这么地宽怀大度,梁氏也不敢这么火拼宋朝了。 但这一战,西夏确实败得很惨,尽管西夏可能无将可代,让自己继续镇守天都山,仁多零丁心中还有压力的。因此这份长长名单当中,一些有背景的贵族必须赎回,一些自己的得力大将同样也必须赎回,至于其他人,再想办法了。无奈啊,宋朝赎金太高了。 因此又派出使者与章楶联系,要钱没有,事实也没有,此战败后,西夏物价立即暴涨,百姓都活不下去了,那有钱帛来赎人,但贺兰石倒有一些,然而这个价格不对,他生生将各类贺兰石价格涨了三到四倍。 双方派人洽谈了好几回,反正就在天都山下谈了,西夏困窘到这地步。 最后将其价格定为章楶给的价格两倍左右,章楶这才陆续地释放了两百多名尊贵的战俘。 其实这个赎金真的别当真……它的用意就是有了这个价格,也是让西夏人对西夏境内贺兰石重新定价。 章楶找到了韩韫说:“太保神算,无人能及。” 韩韫傲然一笑,说:“章公,不仅如此呢,如果章公今年冬底用兵,说不定就会因为此举,我能向章公提供近半的战斗费用。” 一场战斗费用的高低,由几个方面构成的。 派出的军民数量,粮食器甲与其他后勤的数量与成本,战斗持续的时间长短,就象平夏城之战,看似打得惨烈,实际用费比王巨预料的还要少,原因就是持续的时间不长,先期进行战斗的只有平夏城内的军民,如果不是曲珍让部下追入没烟峡,这一战成本会更低。 但也不是说省了钱帛,那么多堡砦修下来,同样得花不少钱的。 另外就是战前战后的赏赐与抚恤,伤亡将士的数量,若是大捷,又从敌人手中缴获多少物资。 从后面这几条来说,平夏城之战同样辉煌,不仅缴获了大量粮食牛羊帐蓬,同时还缴获了不少器甲,最少西夏从宋朝伐夏失败后所得到的一半以上先进的器甲,这一战被宋朝收回去。 所以韩韫说能支付近半,但究竟能支付多少,不大好说。 而且实施第三步战斗计划,战役规模也不小,朝廷还必须支付相关的钱帛。 特别是王巨遥控指挥,他用兵是很奢侈的,也不是他铺张浪费,重赏之下,才有匹夫。 因此王巨现在几乎为钱要发疯了。 当真这些争议与弊病他看不到想不到? 这是无奈,第一害怕赵顼,不要说赵顼身体健康,这是中风,又是在古代得了中风,说发作就发作,一旦发作,再也治不好了。 如果在这几年不将国家弄出一个大模样,高滔滔上位,等着麻烦吧。 但是国家财政健康,又将西夏收复安定,没有多少敛财的苛政,尽管可能伤害到一些没有抓住机会发展的权贵利益,高滔滔当真昏庸到极点,将这些利政一一黜废? 那么关健的前提,就是有一个大模样。 此外,那就是钱帛。 如果将西夏拿下平定,又没有苛民,并且国库里还不象赵顼才即位那样,出现巨大的赤字,相反还有不少积蓄,自己又功成身退,高滔滔会怎么想? 这些,也非是章楶所能想到的了。 所以他担心地说了一句:“太保新近推出的措施,争议声很大啊。” 对那个三千万,章楶也关注了。 其实不要小看这三千万,司马光说山川河泽的财利自有定数,王巨说蛋糕能做大,如果从长远说,司马光说得对,地球就这么多资源了,用完了也没没有了,但在宋朝说这些话不等于放屁吗。 然而这个蛋糕想做大,是一步步慢慢来的,猛然多出来三千万贯的出口,对宋朝商贸会产生多大的影响。而且商人手中的钱帛多是投资下去,这三千万几乎完全是贷款模式,有多少商贾能贷出这么多商货?于是王巨做了一条补充,如果手中的资本不足,可以将这些朝廷担保的借条拿到各行务贷款。但有一条,以后由彼岸商贾将这些借条直接从行务赎出来,这个利息钱就与各商贾无关了。 大多数商贾都无所谓,不管这一分利或者一年多的一分半利,首先自己得有资本周转吧。 因此一个三千万,极大的刺激了宋朝手工业与商业的发展,包括遥远的泾原路都有所受益。 章楶看到的只有这些了,却不知道王巨这样做,无意中暴露了彼岸的实力,以及他对彼岸的掌控力度。这不符合王巨做法的,即便未来他去了彼岸,不是想做海外王,而是继续隐身幕后,这样彼岸无论移民或者商贸,才不会受到中原的狙击。 这个未想到,然而另一个他却想到了。 而且泾原路也在执行,也遇到了种种麻烦。 王巨也知道这些,所以开始执行时近乎于循序渐进的。 为什么说近乎循序渐进,因为诏书上让各州府执行这条诏令时,不是官府派人下去勘查所谓的无主山陵滩涂湖泽,而是将这道诏令以露布的形式,张贴于各县城的闹市区或者各个集市上,让各村村民找到里正,再由里正到官府报备。 官府这才派专人带着铁匦到各村详细说明相关的政策,再进行暗投标。 也就是它不但有一个适应过程,与缓冲时间,同时如果是豪强力量太强大,就象韩琦家产,许多村庄整村整村的都属于韩家佃农,还争个屁的山陵滩涂湖泽? 这部分最强的反对力量因此就可以避过了。 但是余下呢? 不要说泾原路真的有许多荒山野陵,即便江东圩,因为产量问题,虽然看上去人口数量膨胀成为宋朝未来的隐形危机,但还远不及后世人口稠密,所以一圩之内沟塘湖渠同样也不少,这些不仅能载茭种菱,还能养鱼,如果科学放养,又能养一些鹅鸭。实际若是专人专门经营,一亩水面一年收益也会达到一贯钱左右的。 当然了,所谓的无主之地那是一个笑话。 真正的无主之地,即便给人免费承包,也没有人承包,因为哪里肯定是太偏远了,无法开发。 能开发的地区,怎可能是无主之地。 然而奥秘就在人多力量大,有了这份诏令,而这些山陵滩涂湖泽又不确实不在田册上,却让一两个豪强侵占,原来没有办法了,现在有了机会,其他百姓乐不乐意。 老百姓害怕韩忠彦,但会不会害怕张三李四,并且怕到要命的份上? 那么一村几十户百姓串通起来,即便张三李四有威望,也无法阻止了。 如此,这些山陵滩涂湖泽,就能很好地开发起来,余下的百姓也随着瓜分承包费而受益。 然而这些张三李四们,既然能公开地霸占着这些山陵滩涂湖泽,同样也是不好惹的,甚至与各州县许多胥吏关系都不错。想一想他们会不会甘心让其他人将这些地区承包过去? 或者比如王安石的方田均输法吧,那么兴师动众,最后方了多少田? 为了不使这道诏书成为一张废纸,为了让其他百姓看到朝廷的决心,王巨在让一步的情况下,余下的只好施狠手了,各地州县官员不作为者,一律贬退,如果各地豪强敢公开刁难阻碍者,一律着重处理,出人命了斩首,不出人命,只要稍一过份,立即处以流配之刑,甚至将其本人从南方强行押到陕西路劳动改造,用之减轻陕西路百姓的力役负担! 然而这样干,全国必哗然一片,包括泾原路也有许多豪强抗议之! 韩韫答道:“实际此举,太保早就想过了,本来打算今年年底等银行司分红出来,正好各州县各等户数量也送到朝廷,有了说服力,太保才打算推出此举。但是王公薨逝,将太保计划打乱了。因此有什么计划安排,必须今年就要执行,明年春天稳定,随后太保才能放心地来陕西路。” 其实韩韫也不是太赞成。 不仅这项举措,还有那三千万,无疑露了底。 在他想法中,王巨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必要非要想着圆满,圆满过头,弄不好就是画蛇添足。 但王巨没有停下脚步,又推广广告牌制度。 先从京城开始,在御街两边廊街的另一侧,或者州桥、大相国寺等繁华场所,让衙役屹立起一个个广告牌,并且置有遮雨棚,每一个牌位准备商家张贴巨大幅广告,根据人流量多寡,每一个广告牌每月收费从五十文到一贯之间。 不要问私人就没有办法张贴广告了,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宋朝商业发达,许多临街的房屋都打通开成邸店了,会不会让你张贴广告?或者自己立广告牌,但莫要忘记了,其实古代各城市也有专人管理拆迁违章建筑、卫生、巡逻、示警,有时候还派卫士掌管,比如左右金吾,其中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城管! 官府立广告牌没问题,但会不会让私人跑到御街上随便立广告牌。 而且它收费也不贵,宋朝也有许多原始的广告意识,比如树立旗幡吸引客人前来。 不点醒不知道,一点醒还是有人想尝试一下的。结果还真管用…… 其实它的收费真的不高,只是胜在量多,整个宋朝三百多个府州军监,一千多个县,几千个繁华集镇,每一个城镇那怕收取一千贯,积沙聚塔之下,最后数量也会吓人了。 事实今年才推广,就收益了二十几万贯,明年一年全国收益达到了一百十几万贯,后年整涨到了两百余万贯。 两百余万贯,就是对于宋朝,那也是一笔不菲收入了,最少支付了一半以上对免役钱的补贴! 但惠政还没有结束,这道诏令下去,朝廷又拨出一千六百万贯,再度分给各州县,用于基础建设。 冬天到来。 司马光来到京城,献书了。 其实这本资治通鉴很早就著好了,但司马光一直未献上来,然而等时机,越等越没有希望。 这时献书,时机也不当,不过因为这个承包山陵滩涂湖泽,确实产生了许多严重的纠纷,也许是唯一不是时机的时机了。 不过这本大部头史册,确实是一本了不起的史书,也是中国第一部编年史册。 史书本来就很重要,不仅是以史为鉴,它也是文明传承的重要手段,就象印度,它不是没有历史,然而没有相关的史册,再加上西方诸国的不断入侵,所以文明中断。 在古代,对修史就那更重视了。 而且司马光也老了,赵顼便亲自接见了司马光。 司马光趁机说了几件事,第一就是银行司。银行司执行了两年多,赞扬的远超过反对的,确实有效果,而且若没有银行司,王巨如何推行种种惠民政策。 不过软毛求疵了,还能找到其缺陷的,那就是亏本的商人。这种低息下亏本,真的与朝廷无关。不过做生意总的是有赚有赔的,并且赚的人比赔的人多,特别王巨对于大额贷款派专人跟进后,使亏本的商人进一步地减少。即便赔本,如果赔得不多,还是能尝还的。但有极少数不但赔本了,而且赔得一无所有。这个就无奈了,银行司明为朝廷部司,也是在做生意,于是查没其房宅田地作坊,再将其卖掉,以收回贷款。 其实走到这一步的商贾并不多,银行司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便卖掉其抵押的房宅田地,多半还不能将本金收回来。 但在司马光收集下,十几起因为银行司卖掉其房地导致一家人生活格外凄惨的事例,便收集上来,然后一一举列说了出来。 章惇很恼火,说:“司马公,今年银行司放贷超过了两亿贯,你只举出这十几例,如果这些钱贷落在高利贷商贾手中,会出现多少倾家荡产的现象?” “章子厚,你没有资格进言,试问你的子女在两浙路做了什么。” 指章惇在交趾路时,他的儿子强行用低价收购了昆山某户许多良田,最后事发,朝廷不便将章惇调回,但将章惇许多职官拿掉了。 章惇脸臊得痛红,王巨冲他暗中打了一个手势,让章惇不作声,且看司马光如何借着献书之功的表演。 然后王巨又翻开着这本新资治,看了几段,心想,私货真多啊。 不要小看了这些史册的影响,就象商鞅,其实真的不错,然而因为司马迁的一本史记,商鞅便成了千古之奸雄! 但王巨也无所谓,不仅他在宋朝带来的变化,还有彼岸,如果彼岸现在依然只有几十万百姓,那翻不起大浪的,但渐渐逼近千万百姓,一百多万户,想一想唐朝从两百多万户到天宝近亿人口,用了多长时间。 这番功绩,岂是一本史书能抹黑的? 司马光又说,或如广告牌,看上去民不加赋而国自用,但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贾乃是一群见利忘义之辈,现在朝廷主要替商贾宣传,成何体统?或者就象王安石那样,雇**卖酒,必成为千古笑谈,大宋之耻辱。 再到山陵滩涂湖泽,朝廷为了赚取那百分之五的税赋,让天下骚然,臣著史册,纵观中国几千年历史,何曾有过这样的故事? 王巨放下这本史册,问:“这些政策不好,那依司马公之见,当如何之?” “二十年不兴兵也,国家自然富强。” “先帝时,我朝对西夏十分尊敬,为何西夏派大军讨伐我朝?” “如果不是引伴使高宜无故拘押西夏使者吴宗,西夏如何讨伐我朝?” “你是说吴宗来到顺天门外,按例要去垂拱殿拜见先帝,吴宗拒不见,高宜一怒之下,才禁之于厩,高宜是做错了。或者说吴宗比先帝更要高贵,或者说,西夏乃是我们大宋的父亲,不能得罪!” “王巨,老夫非是此意,而可以用其他手腕化解之,非是拘于马厩,如果西夏这样对待我们大宋使节,大宋当如何待之?” “如何待之,我们大宋使节只能去宥州,连兴庆府都去不了,还谈什么皇宫的马厩!就算我们大宋不对吧,得将西夏人当成父亲,包括先帝与陛下,当以子待之。但我再问你一句,大顺城之战,是我与蔡公发起的,看似浩大,但在商贾资助下,朝廷拨出的钱帛并不多。再往前推,庆历战争过后,仁宗罕用兵之,顶多就是南方侬智高叛乱,花了一些钱帛。最少不能让侬智高真的占据岭南,割据一方吧。然而为何四十二年不识兵革矣的后果,是国家积欠一亿六千多万!” “王巨,一时意气,六十万百姓丧魂于西北。” 不是说后果吗,这就是后果。 “你修了这本史册,记录了从战国到我朝开国所有重要的事务,武则天杀程务挺时,为何突厥人拍掌庆贺?郭公南下,死了那么多军民,仅是击败了交趾……或者说我是屠夫。就算是屠夫吧,但我当时若在朝堂,会不会有这两场惨败?当然,朝廷非是我一人善长军务,章质夫在西北比我更善长军务。唐明皇穷兵黜武不对的,但兵伐吐蕃对不对?难道因为败了就不战了吗,举国投降吗?可如何再战,因此我不去西北,而是先在朝堂整顿经济,我长就长在经济水利上,而非是军务。但我这样做不行,那样做也不行。或者听你的安排,你能将这个国家变得富强吗!”王巨一连串的责问。 最后又说道:“大宋需要做事的人,不需要卖嘴巴的人!” 第798章风雪定天都 司马光悖然大怒,道:“君一心想平定西夏,但西夏过后,又是回鹘,可有了时?” 不要小看了这句话,颇迷惑人的。 “司马公,君修这本史书,可记载过大非川地形,”王巨也不等司马光回答了,他翻了翻,果然没有记载,但没有关系,还有新旧唐书呢,王巨指着其中的一段,那就是大非川在唐朝时还是一个水草丰美的场所,许多地区多湖泊沼泽,导致唐军一度运输十分不便。 “陛下,诸位,司马公,这就是唐朝的大非川,但现在的大非川呢?大半地区都成了戈壁滩,人类都无法生存了。黄河在我朝恶化,实际整个西方水土都在恶化,因此西夏与西域的回鹘国交接不大,中间隔了太多的沙漠戈壁。吐蕃高原亦是如此,唐末后强大的吐蕃国四崩五裂,不仅是宗教因素,也是因为水土恶化,导致其不能联为一起,不能联为一起,就不能构成一个团结的国家。所以我当时拿下大理,都没有考虑吐蕃因素。恶化的不仅是西部,还有阴山之外,阴山之北生活着北阻卜,可因为水土恶化,人烟稀少,不能对辽国构成威胁,同样也不可能对西夏构成威胁。” 水土恶化不是一件好事。 但如果宋朝拿下西夏,却是一件好事,这些水土恶化的地区,将会成为一道天然的长城。 要么就是湟州吐蕃,阿里骨不是一个东西,但湟州吐蕃自董毡死后,已经不能拧成一股绳。 所以司马光所说的在宋朝根本不能成立。 王巨还举了一个例子:“司马公,章质平击败蒲甘国,但为何没有用兵蒲甘国。一旦拿下蒲甘国,尽管陆路商运成本高,但比海路生生节约了一年时间,甚至直接拉动了巴蜀的经济。不能治就不能占领,这就是我的宗旨,所以我击败占城后,同样没有将占城占领。在军事上,我比你清醒。” 这不止是王巨头脑清醒。 如果拿下西夏,西北又没有多少强敌存在,更无司马光所担心的扩张空间,那好处会有很多的。 不仅是会有一个优良的牧场了,仅是军费一项,一年就可以节约一千多万贯。 但王巨又说了一句话,打断了大家的想法:“司马公,你多次说我朝税赋收入之众,史无前例。似乎好象是……但你弄错了一条,西汉有几万贯便是巨富,但在我朝,没有百万贯,则不能称为巨富。即便我朝不征任何税赋,因为豪强兼并,如果朝廷不做措施防范,贫困百姓活不下去了,仍会揭竿而起。实际祖宗所说的齐人,我也说齐人,只是一种理论上的齐人。” “我从来没有否认集英集团的统治权,以及享有的各种利益。但为何祖宗说齐人,我也说齐人,非是取缔精英集团的种种待遇,而是让精英集团稍稍宽松一点贪婪,让贫困百姓能活下去,能有一个温饱,这样国家才能稳定。” 司马光更怒,说:“王巨,你不顾百姓想法,以军功胁迫陛下,成则罢,不成你可以去彼岸做海外王,然大宋怎么办?” 这才是最厉害的杀着。 王巨有没有胁迫赵顼,好象真有唉。 而三千万又可以看到王巨对彼岸的掌控力度,以及彼岸的实力。 赵顼本身又是一个多疑的人,司马光将这个问题揭开,会对赵顼产生什么影响? 王巨叹了一口气:“司马公,我想说一件事,官户免徭赋,这是前朝定下的规矩。但前朝官员有多少薪酬,我朝官员有多少薪酬。前朝有多少官员,我朝有多少官员权贵?这个免徭赋,指的不过是两税,而非是商税。并且前朝指的免徭赋,是实邑(宋朝官职后面常缀上封邑与实邑,封邑是荣职,食邑才是官员真正拥有的职田),但我朝不禁兼并,就连非实邑之外的田亩同样也没有征任何赋税。” “你与许多士大夫皆说国家不能言利,但不言利,这么多将士怎么办,这么多官员薪酬怎么办?我不提将士的薪酬,如果恢复到唐朝的税赋水准,连支付官员薪酬都不够,国家又将如何?还有救灾赈贫。记得熙宁初,国库空空如也,河北大旱,你对陛下说,让百姓回各州安置,实际就是将百姓遣散回各州家乡等死。” “都想轻税,我也想轻税,但问题不仅是税轻重与否,而是余下两个因素,税赋合不合理,豪强兼并严不严重。如果真象你所说的那样,几年后我去彼岸做一个海外王,又倚仗军功胁迫陛下,成更好,不成与我无关,那么几乎达到了无欲则钢,无虑则坚的地步了。但为何我执行政策时如此顾虑重重,比如推出紫钞,比如让里正备案,而非是官府派胥吏下去查所谓无主的山陵滩涂湖泽。还有,国家田亩五百多万顷,看似超过了真宗田亩,然而将交趾大理与广南西路改土归流所得的田亩除外,还有多少田亩,这还包括了介甫公查出的大量隐田。国家有那么多隐田,如果查出来,两税保持不变,百姓将会宽松多少负担,为何我不敢触碰?” “不错,紫钞确实损害了一些豪强大商贾的利益,但因为银行司所造就的商业环境,许多人只要不是那么地顽固不化,实际这两年收入非减反增。而且前段时间我就与陛下说过,虽看似银行司让更多百姓富裕,但并没有从根源上制止贫富分化。民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是未来我朝最大的隐患。但为何我没有制止,当真没办法制止,主要害怕做得太激进,导致反对声音强烈,反而害了大宋。” “如果我真的想做一个海外王,又为何顾虑这么多。还有,如果我想做一个海外王,为何这几年诱劝彼岸商贾捐助这么多金银。朝廷已经派出官员去海外管理,也知道海外的情况,就那么一点人口,除了地广人稀之外,更不是到处充满了金银之地,相反,许多地区生活环境十分地恶劣。” 绕过来了…… 其实司马光这个问题看似是杀着,但不是。 即便司马光不问,赵顼与一些有想法的大臣,也想到了许多,但他们不便问,不问,王巨就不好解释。 司马光问了,王巨反而借机便于解释了。 人口的多少,彼岸是一团谜雾,不过第一批官员回来了。 并且王巨让赵顼释疑,又让彼岸将棉州、香州、丽州与朱州一起交给朝廷。 不管安焘他们三人贬放海外有什么用意吧,交出来了,那就交出去吧,同时还搭了一个朱州。 而且这十州官员前去彼岸时,王巨将他们带到延和殿,当着赵顼与诸相公的面,一再嘱咐,不得多事,此外认真的观察彼岸制度有何长有何短,以便完善朝廷各种制度,让大宋长存不朽。 这话说得多中听哪。 王巨确实是想让他们观察,以便将彼岸的一些先进管理模式传播到宋朝。 今年春天,彼岸十几个官员也回来了。 他们带来了更多彼岸的消息,王巨也不问,他们看到的只是一部分,并不是真正的彼岸。 彼岸有许多好的地方,不过真论环境,确实大多数地区远不及中原。 不过中原也不是真的那么好,那是历朝历代祖先慢慢完善的。 所以在环境上,看上去彼岸比中原恶劣多了。 因此王巨又说道:“一亿多贯哪,如果不捐助我朝,而用来惠及彼岸百姓,一户人家得分几百贯钱帛。我想去彼岸做海外王,却将这一亿多贯,捐助给我朝,我傻了不成?” 这句话真管用的,赵顼立即色霁,走下龙椅,拉住王巨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司马公,我知道你想法,想尊卑有序,我也不否决尊卑有序,就象陛下,是大宋的陛下,也是彼岸的陛下。但为何祖宗说齐人,实际任何制度,是不可能做到真正的齐人。但请将贫困百姓也当成人,他们同样是陛下的子民。如果不将他们当成人,他们同样不会将我们当成人。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同样是一万年都改变不了的。” “就是尊卑有序,司马公,你也没有做到,陛下都呼我王卿,别人呼我太保,或子安,为何独是你一再呼我王巨?” 司马光气得脸色发白。 但王巨心想,这些老家伙不拆散真不行哪。 看看,他们消息多灵通。 然而问题是,司马光献书,不管怎么说,对宋朝来说都是一件大功,尽管这本新资治私货远比史上那本多(指大段的臣光曰)。这种时候,拆散这群耆老们,显然也不是一个时机。 其实司马光还是低估了王巨。 他得罪王安石真没多大关系,王安石变法中确实有很多缺陷,但王安石本人的操守是无可挑剔的,做事也不黑暗。 可王巨不同。 也不是他做事黑暗,而是他做事不择手段。然而却不能否认王巨,比起用心良苦,连王安石也不及之了。或者说,王巨是用黑暗之心持光明之剑…… ………… 王巨又在策划着更黑暗的反击。 但年底引起轰动的不是他的反击,这个反击要到明年春天了,也不是这次朝堂的辨论。 虽然这次辨论,引起一部分人再度弹劾王巨。 不过这些弹劾声音很快消失,无他,弹劾没关系,立即等着贬官吧。不要怪王巨强势,因为王巨这么做,宋朝确实在大踏步地变好着。 种种惠民政策、三千万大采购、三千一百万贯的全国大基建…… 如果这样,百姓生活还没有变好,那么只能说各州县的地方官员太无能了。‘ 况且还有呢。 不仅是银行司带来的商业繁荣,还有杂粮同样开始让一部分百姓受益,当然,它还在推广中,想要推广到全国,得要明年后年了。 从另一方面也能看出来,那就是移民。 随着这些政策的落实,各州县移民数量急剧地减少。 有的吃,不会饿死人了,谁乐意去遥远的彼岸,或者酷热的交趾? 可能这种变化赵顼看不到,不过许多有良心的官员,在奏章里将各州县的变化一五一十地写了出来。 其实也不用他们写奏章,在京城就能看到这些政策的变化,而采办商货的太监们就能将这些变化传回内宫。 所以在这种大势下,司马光同样无可奈何了。 要么未来高滔滔继续神经病发作,但真的不大好说啊……并且因为担心这一条,王巨继续对高家表达着善意,以免他们在高滔滔耳朵边嚼舌头。 引起轰动的,而是大家想不到的地方,那就是西北。 ………… 西北情况很不错,不仅是泾原路,比如兰州,李宪经营南会州,为何经营南会州,等于将兰州与德顺军联系在一起,若大的西使城一下子变成了大后方。 这一点同样很重要的,宋朝伐夏失败,梁氏迫于国内压力,重新将李秉常释放出来。 然后又暗中派人劝降禹藏花麻重新归降西夏,在西夏反复暗中招降下,禹藏花麻正在首鼠两端。 南会州各堡砦筑起后,西使城成了大后方,禹藏花麻傻眼了。 等于一个大隐患,一下子消除了。 同时延州那边暗中与山界的许多羌部联系着,暂时不会向北经营东横山,但有了这些羌部与宋朝眉来眼去,未来伐夏就打下了厚实的基础。 不过致命的杀着还没有释放呢,或者只释放了一步,那就是平夏城之战。 现在到了释放第二步的时候。 司马光进京献书之时,正是泾原路大军行动之时。 ………… 一把大雪飘落着。 天地间静寥一片。 李忠杰搓了搓手说:“大母的,真冷啊。” 章楶道:“正因为天气冷,所以某才策划了这次奇袭。” “风雪平蔡州?”折可适说。 没烟峡之失误真相,章楶最终查了出来,不过曲珍在平夏城之战中表现出色,章楶也就没有追究了,只是暗中写了一封信给王巨。 平夏城之战动用了几十员虎将,不仅是为了增加胜利的机率,也是一种磨砺,这些将领的最终表现,也决定了在未来伐夏战争中,是否重用。 但看上去,这件事烟消云散了。 顶多折可适得到更多的重用罢了。 章楶点了点头,地形不同,但道理差不多吧。 正是这种恶劣的天气,所以敌人才不易想到宋朝会出兵。他又看着郭成、折可适、王恩、李忠杰、刘法五将说道:“此役就是快。” “喏。”五将齐声答道。 “去吧,”章楶说,该说的也早说了,也没有其他吩咐了。 五将带着一万多名骑兵离开通峡砦,不是他们手下各营都是骑兵营,有的则提前数月从其他营地抽调过来的骑兵营,以保持这五将官兵是清一色的骑兵。 但泾原路的大半骑兵几乎就在这里了。 然为何从通峡寨出发,因为通峡砦相对来说,位于后面,布置兵马敌人不易察觉,如果放在荡羌寨,这么多骑兵集结,就容易被西夏斥候看到,失去奇袭之功。 天真的很冷,在呼啸的西北风中,通峡砦城头上的旌旗仿佛要被吹烈一般。 但是这一万多名骑兵眼中的神情,皆闪着兴奋的光芒。 一是平夏城之战带来的信心,二就是朝廷丰厚的赏赐。 不要不说钱哪,没有钱能成吗? 或者大捷后朝廷几乎没有任何赏赐,看一看这些战士会不会乐意在这个苦逼的天气里,冒着巨大的危险出击天都山? 为了隐蔽,所有战马都裹上马布,减少马蹄声,同时嘴中还塞着马嚼。但与以前不同的是,所有战马上都裹上一层毛料布,不是当马甲用的,尽管西夏有铁鹞子,宋朝很早就出了重甲骑兵静边军,然而王巨与章楶对此皆不感兴趣,速度才是王道! 这些毛披,主要就是御寒用的,这种天气,一旦钻到了没烟峡,想一想会有多冷吧。 不仅是马,所有战士都分发了一件毛料衫裤,也就是羊毛衫羊毛裤,或者说保暖**。 它们都是王巨提前安排的,再调运到渭州前线。 尽管做了这些措施,一行人进入峡谷中,鬼哭狼嚎般的峡风鼓荡着,所有战士都不由地缩起脑袋,就连战马也不安地喘着粗气。 郭成大声下着命令:“天色马上就要黑了,峡谷地形复杂,一个个跟上,不要丢失了。” 这个天气西夏人是想不到了,可太过恶劣,几乎呵气成冰,不夸张的,反正郭成喷出一口热气,马上他前面就出现一丝淡淡的冰雾,而且猛烈的峡风鼓荡着积雪翻舞,连几十步外的事物都看不清楚。 通峡砦到荡羌砦不是很远,但就是这段路,整到天黑大伙才到达。 荡羌寨主是贾岩,他不参与这次奇袭,但也很重要,奇袭过后就要侧应了,还有以防万一,准备随时救援。因此章楶将这名得力大将放在荡羌寨。 贾岩拍着刘法的肩膀说:“小子,又能逞能了。” 赤裸裸嫉妒啊。 这同样也是一种信心……如果放在永乐城之战时,不要说嫉妒了,恐怕都没有多少人愿意前去天都山。 刘法嘿然一乐。 事实在平夏城之战前,许多人都以为刘法走了狗屎运,他不象折可适、郭景修等将领,不管大战或小战,总是打出来的。而刘法几乎就没有参加过什么战役,但就莫明其妙地提拨成一将大将,又莫明其妙地派到平夏城担任一名主将。 不过知道真相的人也不得不佩服王巨的识人之能,虽然此子年龄不大,但真的能打啊。 贾岩说笑了几句,将这一行人放进砦中,立即送来烧酒,姜汤,能吃酒的人吃上一两杯烧酒,不能吃酒的人则喝上一碗姜汤,用之暖暖身体。同时又让士兵将玉米面与鸡子搅和着,当成马饲料,给所有战马吃。 另外贾岩又派出斥候,准备尾随着大军潜行,得知道后面的战况,好做安排。 耽搁的时间并不长,一万多大军再次离开荡羌寨,进入没烟后峡。 风雪更大了,有体质稍弱的士兵几乎都感到自己身体即将被冻僵。 要知道这些士兵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同时里面着毛料衣服,外面又着皮袄,但还有人感到吃不消,整冷到这份上…… 夜色越来越深。 虽然都是骑兵,在这种天气下,这种地形下,这行人的速度并不快,一个时辰行军速度勉强只有三四十里。 但因为宋朝用荡羌寨扼守住没烟后峡,离天都山也不算太远,四更时分,就渐渐到达天都山了。 其实这一行还是有很大危险性的。 天都山不止被宋朝攻破过一回,王巨庆州之战时,被蔡挺攻破过一回,一把火将天都行宫烧得尽光。 但天都山位置极其重要,直接关系到兴庆府到河西走廊的通道安危,而且又是西夏佛教圣地所在,因此不久后,西夏再度修砌了天都寨与天都行宫。 然而李宪又来了,攻破天都山后,掳掠了一把,再将将行宫与大寨烧个尽光。 西夏只好苦逼地再建。 而且因为宋朝占据了平夏城,仁多零丁只好发动百姓将天都寨再度加高加厚,同时在周边地区修建了许多中小型堡砦,扼守各条道路。梁氏同样也担心天都山安危,调派了一些援兵过来驻扎。 此时天都山的兵力接近了五万兵马,但与平夏城不同,它还有险要的地势可以利用。 也就是如果这一行不顺利,说不定一万多骑兵会遭遇前所未有的惨败。 “哪里就是狐突砦,”折可适说道。 自从仁多零丁将防御加强后,宋朝也没有派游骑来游曳了。不过因为以前的游曳,宋朝对天都山与萧关的地形十分熟悉。但在这之前,折可适就担任过历次游骑的主将。 “孟指使,那边有一个比较避风的峡谷,你带着手下,将战马牵过去,听候前方号令,余下人等,立即下马,从那个山岗翻过去,绕过狐突砦,潜行天都寨。”这一行主将是郭成,副将是折可适,但因为折可适对这一带比较熟悉,因此代替郭成发号着命令。 孟矸带着手下将战马,牵上不远处那个峡谷。 实际尽管哪个峡谷比较避风,依然很冷,不过由于狐突砦挡着了道路,不得不如此了。 余下将士则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向山上爬去。 风搅着大雪,山道上还有着积冰,尽管只翻过这一道山岗,大家还感觉似乎攀登了一座险峰一般。 “喝一口酒,暖暖身体,然后扔掉酒囊!”郭成道。 大伙又喝了一大口烧酒,随着将酒囊丢在地上,在郭成与折可适带领下,向天都寨摸去…… 第799章不敢碰 “陛下春秋正盛,皇子又年幼,怎能订亲呢?”范纯仁急切地说道。 不但他,蔡确他们也不同意。 有的大臣就差一点说,太荒谬了。 王巨心想,春秋正盛,如果春秋正盛,我都不会那么着急了。 他站了出来说:“诸公,此议乃是出自我手。夏天时,王公病重,臣前来禀报陛下,那天说了很多事,陛下不欲臣以后功成身退,但臣没有同意。陛下又欲以联亲方式挽留臣,臣还是没有同意。为何,一旦平定西夏,国家最少得休生养息数年,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几年,制度已经完善。能碰的臣早就碰了,不敢碰的,相信以后还是不敢碰。” “要么燕云,但辽国真的不可小视,如果他们攻入我境,天时地利人和在我,双方互有胜负,甚至我朝胜率远大于败率。但我朝想攻入辽国,败率则无限地放大。为何?我朝精税军队乃是西军,让他们在西北交战,对天气气候十分熟悉,但放到河北河东,则不易发挥其战斗力了。因此虽然辽国越来越腐败,但在这十几年内,皆不是收复燕云之时机。并且想要收复燕云,必须于河北河东重新集训大量新的边军,当然,那时西北早就安定下去,即便将力量向河北河东转移,国家支出总体而言是不增反减的。” “然而这个漫长的时间内,臣留在国内,作用已经不大了。因此想功成身退,也回绝了陛下的好意。不过当时臣忽然想到了仁宗之时(指郭皇后引起的争议),皇子从小就要接受精英培养的,皇子妃同样需要培养,然而皇子妃是谁都不知道,如何培养?所以臣当时推荐了狄家小娘子,当然,臣不知道狄家小娘子,只是听我的小妾提及过这个小娘子,首先是武将功勋之后,我朝皇室向来与武将功勋联亲,已是传统。其次这个小娘子身世有些复杂(指可怜),因此注定了性格不会傲娇泼辣。最后是这个小娘子长相貌美,陛下当时就担心了,臣说贾皇后丑吧,但品性可否温矛端庄?长孙皇后貌美如花吧,算不算上千古贤后。性格未必与相貌有关,它主要是遗传、后天的遭遇以及其教导。如果真的皇子妃丑陋过人,夫妻之间如何琴瑟友好?” “当然,臣只是一个提议,之所以拖到这么久,陛下才提出来,想来是陛下派人考察了许久,确实其品德吸引了陛下,所以陛下才最终决定议这门亲事。” 赵顼额首。 这可不是小事,而且王巨与狄家也无什么来往,大约是道听途说罢了。 因此他确实派了人暗中观察了许久,可能这个小姑娘受了狄咏正妻的气,到了大伯家后,仍是小心翼翼的,乖巧过人,楚楚可怜,就连暗中观察的皇城司密探,也不由地叹息万分。 什么都有了,况且只是订亲,那还用拖什么? 但这个真不行哪,一是宋朝没有这样的惯例,二是订了亲,狄家小娘子即便几年内不会进宫,但呆在狄家算什么? 范纯仁想说话,却被李清臣在暗中拉住了衣袖。 狄家就狄家吧,订亲就订亲吧,总比让王巨做国丈好吧。 想一想皇上的身体,再想一想王巨的身体,万一皇上有恙,王巨做为国丈,以他的威望,如果想犯混,想做王莽与杨坚,谁能控制住?尽管王巨现在确实没有这个心思,但人是会变的,到了那时,万一有了这个心思怎么办? 说不定提前订下这门亲事,还有利于大宋呢。 不但他这样想,有不少大臣也这样想。 尽管他们有人十分敬重王巨,但敬重的是做大臣的王巨,不是皇袍加身的王巨。 所以王巨目标也达到了,相信有了狄小娘子,赵煦的后宫再也不会乌七八糟了。只要赵煦身体健康,那怕多熬上那么两三年,将向氏火拼下去,再也不会轮到赵佶做皇帝了。 但还有事要做。 大臣这一关过去了,还有宫中两个女子那一关呢。 因此下值后,必须派人暗中前往狄家,先是嘱咐狄家一再谢拒。那怕乐疯了,也得一拒再拒,不拒上三四回,切莫答应。 怎么办呢,谁让宋朝流行这种虚伪的风气。 其次教导这个狄小娘子,一旦宫中也有了念头,最少会让小姑娘进宫,让高滔滔看一看。因此必须提前教导小姑娘,看到高滔滔,得万分地尊敬,最好能说几句讨喜的话,让高滔滔欢喜,那么未来才能顺利地成为大宋母仪天下的皇后。 事情还有很多,这仅是订亲,而不是成亲,想一想会遭到多少人眼红,因此狄家越往后越得低调,这样才会不遭人恨。 还有一旦进了宫,那怕就是成了皇后,得对宫中两个强势的女人万分地尊重,特别是高滔滔,当然,这最后一句,暂时不用说了,那得到自己临去彼岸时,才进行最后的吩咐。 大伙徐徐退出垂拱殿,章惇追了上来问:“子安,难道平定西夏后,你真的去彼岸吗?” 不少人停了下来,可不仅是去彼岸的。 王巨停了下来说:“我非是介甫公笔下的仲永,天赋过人,对于几岁时的事,我记得不大清楚了。真正授学的恩师,只是我恩师一人,因此一直铭记着他的教导,保护陕西这一方百姓。再加上先父为西夏人杀害,所以平灭西夏成了我一生最大的梦想。” “平灭西夏后,且不说我对宋朝意义不大了,我本身也感到很累,很想休息。司马光曾嘲讽我去彼岸做海外王,这简直是一个笑话,平灭西夏,陕西一方百姓得以保护,我也想休息了。” 其实不管去不去彼岸,王巨都是海外王。 不过在他一生当中,那怕去了彼岸,也是不可能做海外王的。 但刻意说出来,也是释去大家的疑心。 “既然休息了,就要好好休息,何必似断非断,那不叫似断非断,而是叫虚伪。我这一生,有人骂我狠辣,有人说我果决,但没有一人说我虚伪。虚伪的事,我也不屑为之。” 怎可能不虚伪,不虚伪在宋朝政坛上就无法生存了,只不过同样一个虚伪,有的做得更高明,有人做得不高明。 但章惇却是无条件的相信,而且他也听出来了,一旦王巨平灭西夏,那时候功劳会大到什么地步? 不说军功,关健王巨不止是军功。 如果朝廷还需要王巨,并且迫切需要王巨,王巨呆在宋朝没关系。关健平灭西夏后,到了休生养息之时,就是需要王巨也没有那么迫切了,那时候王巨就恶心了。 但皇上当真是那种人吗? 赵顼虽然疑心病重,但不是兔死狐悲之人,关健不是赵顼,而是高滔滔,章惇哪里能想得到。 各个官员回到了各个部司。 可只是一会儿,赵顼又将各个大佬召到了延和殿。 西北捷报来了。 章楶用计,风雪定天都。 这一战成功因素很多,不仅是郭成他们所想的那样,恶劣的天气不设防,平夏城大捷所带来的双方士气变化,实际还有一个致命的因素。 宋朝以前是被动的防御,直到范仲淹才首倡浅攻,但也是被动式的浅攻,前线活动范围不能太大,忠于或者投降宋朝的部族拉拢,顽固派的村寨剿灭,这样才有一个群众基础,那么一步步将堡砦往前推移,只要将整个横山地区用这种被动式的浅攻战术拿下,西夏不足为害了。 抛开王巨与章楶关于浅攻战术的交流……实际李宪与种谔所提出来的,也是范仲淹这种被动式的浅攻战术扩大版,不是种谔不及李宪,主要是徐禧不当选择永乐城。 平夏城之战实际是这种被动式浅攻战术的扩大版,并且是成功版。 但实际真正的浅攻,不仅是先在边境外先筑一城,倚据这一城,与西夏交战,真正的浅攻,还能倚据这一城,对西夏各驻军地发起进攻。 然而这个距离不能太远,最好在一百里地之内。 好了,且看荡羌砦离天都寨的距离,或者胜羌寨到萧关的距离。 然而仁多零丁哪里能想到? 况且随着天都寨周边地区防御的加强,宋朝除了在已筑诸堡砦之外,再也没有拓展新的堡砦了,又是这种恶劣的天气,天都寨几乎处于不设防的状态。 一万多宋军突然摸了上去,此役,不仅击毙了三千多名反抗的夏军,还俘虏了六千多名夏军,包括仁多零丁也被生擒活捉了,天都山不仅是西夏的重要咽喉要道,也是行宫所在,冬暖夏凉,虽然这个行宫规模越来越小,还有许多贵族来此过冬,同样一举被郭成与折可适一一抓获。 天都山周边诸堡砦还有许多夏军,但这么多重要的人质被宋军捉住,甚至主将仁多零丁都被抓住了,群龙无首,一个个只好做壁上观了。 因此又让郭成与折可适掳掠了大量财富与牲畜,包括战马,两次大捷下来,前前后后共缴获了近三万匹西夏良马!至于牛羊更数不胜数。 赵顼激动地身体发抖,仁多零丁与仁多保忠父子,仁多保忠那就算了,可这个仁多零丁,在伐夏之战中,可将宋军害苦了。 “陛下,其实真的无所谓,我朝军事才能不亚于仁多零丁或者胜于仁多零丁的大将有许多,臣随便举几个人,并且是活着的人,不说章质夫了,李宪、刘昌祚、苗授这几人皆在仁多零丁之上,与之相仿佛或者不差多的人将领更多,姚氏兄弟,以及姚兕之子姚雄,苗履、郭成、折可适、王文郁等将,即便诸小将,如刘法成长起来,也不会亚于仁多零丁。” 这段时间宋朝名将如云,关健是宋朝没有用好。 赵顼讶然:“李宪?” “不错,臣以为人才不一定拘于那一类人,且看孟子所说的,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岂能因为出身而论英雄,只要是人才,国家当用之,岂能因为宦官而象防贼一般。” 其实太监到了宋朝似乎真成了正面的英雄。 不要说童贯,认真的说童贯不差的,但他悲催地是遇到耶律大石。这样的枭雄,不要说童贯了,即便岳飞过去,能不胜不负,那就算是好的了。 但是王巨却不知道正因为这句话,使得几年后,某些人始终不能欲所欲为。 不过王巨也不是有意想要拉拢太监,说这番话是为下面点将而服务的。 “当然,这次大捷当庆贺之,非是为诸将勇猛,国家如今真的不缺勇将,缺的是帅才。章质夫通过这几战,已经证明了他的军事天赋,而且也证明了他成长起来。这样,有了张商英等大臣理财,有诸公理政,有章质夫在关健时候掌兵,大宋必太平矣。” 也就是我走了,大宋只要用好这些人,就会太平无事了。 大伙又是叹息。 其实王巨反复地说它,也是提醒其他人,俺们在宋朝呆的时间不会很长了,大家别以对俺疑心哪。 但这一役不仅是天都山,真正用意乃是萧关。 章楶风尘朴朴地从南方返回,王巨与之语良久,制订了大约的战略计划。 只是一个大概,具体的要章楶去谋划安排了,这个大约的战略计划一共分成三步。 第一步便是平夏城,第二步便是平夏城周边的堡砦。 第三步得看情况了,一看朝廷经济状况,二看西夏兵力损失如何。 其实第三步计划第一步便是奇袭天都山,第二步才是真正用意所在,萧关! 萧关若是占领意义重大,想要伐夏,比如宋朝大大前年伐夏的五条路线,无论是种谔的北二路,或者李宪的西路,都有些远了。最近的就是泾原路与环庆路。 环庆路因为王巨占领了部分横山,距离更近,但到达灵州也有三四百里之遥,三百余里也不算远,关健这一路多是盐泽盐碱地,补给十分困难。这才出现大量民夫随军而行的状况。 然而这样,无疑是很危险的。 或者从泾原路出发,那么得从镇戎军步步向前推移,那是刘昌祚的,如果是一般庸将,推到萧关,恐怕就推不动了。 如果萧关拿下来呢? 萧关以南是峁梁地形,但过了萧关,多是一马平川之地,前面就是鸣沙城,鸣沙城下去就是灵州,那无疑对西夏构成了致命的威胁。 但为何平夏城大捷后,宋朝没有向萧关推移?主要是离前线太远,群众基础薄弱,又孤在敌境,萧关地势又如此的重要,弄不好就成了永乐城之战,即便不是惨败吧,如果牺牲惨重,也不值得了。 因此第一步还是平夏城,大捷后派游骑于天都山活动,拉拢附近的羌人部族,同样也拉拢了部分萧关以南的各部,不过为了迷惑敌人,主要还在天都山周边活动。 但有了这些拉拢与接触,就会有部分部族倒向宋朝,并且平夏城之战后,西夏更为困窘,也为拉拢各部提供了有利的条件。后方又有诸堡砦支援,已经不再是孤城立于海外了。 所以有了风雪定天都一役,一是极大的震慑,二是消耗了大量的夏军兵力。 随着宋军踏着冰雪,出胜羌砦,浩浩荡荡的来到萧关城下,火炮齐鸣,无数虎踞炮不断地发射着,仅是三天,萧关主将看到没有救兵到来,不得不率部投降。 赵顼看到消息,喜出望外。 西夏崛起,是踩着无数宋军尸体上位的,先是定难四州,后是盐州,再后是灵州,再后就是萧关,甚至一度将势力范围扩大到六盘山。 所以收复萧关,对宋朝意义十分重大。 当然,现在只能说拿下,得熬过西夏发起的攻击,明年开春周边连筑上数个堡砦拱卫,萧关这才能真正属于宋朝。 不过现在西夏哪里能抽出重兵,将萧关反攻回去? 并且还有一个意外之喜,因为风雪定天都收获巨大,再加上韩韫捣鼓贺兰石的获利,牺牲也不重,因此这一战,几乎都罕动用了国家钱帛方面的支持。 延和殿内,群臣面面相觑,不过欣喜者多,无语者少。 确实,这些年论敛财的本领,王巨不及王安石,国库积余十分缓慢。 即便国家财政收入,也略略下降,包括云南两路与交趾路,也包括银行司与齐商税所带来的收入,也不过一亿八千万左右。 但莫要忘了,国家这几年执行了多少惠民的政策,而且连续的两次大型战役。 内治、财政与武功,几乎都达到了宋朝的巅峰! 所以有许多大臣不由地看着王巨,眼中闪过了尊敬的光芒。 不管王巨有多少缺点吧,然而这份才能,绝对能媲美千古以来的各个贤相了。 王巨说道:“陛下,勿乐之,以章质夫之才能,只有朝廷不掣肘,连破西夏,也不足以为奇。臣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天下户数。臣为参知政事时,曾让户部核计天下户数,云南两路与交趾路户数是九十余万户,余下的一千七百一十余万户。其中主户是一千二百二十六余万户,客户是四百九十余万户。但今年云南两路与交趾路是一百三十八万户,这三路粗定,也不用管,再到其他诸路户数,主户是一千二百八十余万户,客户是近六百万户。也就是原有的户数达到了一千八百多万户。” 王巨这几年弄走了多少户,大家都不清楚,因为有许多是流民逃户,所以无法统计,但皆知道最少弄走了二十多万户。 还有两次惨败所带来的伤亡,就是这样,宋朝仅仅五年时光,就增加了一百六十万户,实际王巨想想也无语,至今彼岸去年冬天的统计不过一百五十万户!而且每户的口数可能比宋朝的口数要少。 但这个王巨无奈了。 然而通过这个对比,大家心情还有些沉重的。 这是不断地迁徙以及两次惨败所带来的牺牲,若是没有,如今宋朝人口膨胀到什么地步? “诸公,也意会到我说什么了吧。也不要指望彼岸,陛下,虽然臣无能,大宋许多弊端看到了,却没有智慧去解决,但勉强还算是称职。至少在臣主持下,这些年贫困百姓负担减轻,因此主动愿意前去彼岸的百姓越来越少。这也是一个证明,说明活不下去、走投无路的百姓越来越少了。但就是多,彼岸也不愿意接受。” “因臣建议之下,彼岸将大量金银搬到我朝,以至彼岸经济无比的空虚,甚至彼岸银行里的本金都搬过来了,大家战战兢兢地维护着银行的信誉,并且各商贾又将大量坑矿作坊,一起便卖给先富起的百姓。但因为金银调动得太多,彼岸经济十分困窘,所以臣才提出一个三千万,对我朝有利,但对彼岸不是一件好事,它透支了彼岸未来的贸易。然而是无奈之举,只有这样,才能周转起彼岸的经济。但只有这一回了,下回臣如果这么做,彼岸所有商贾对臣反感,臣就无法对他们施加任何影响了。臣对他们有恩,他们也在报恩,但这个报恩总有一个了时!” 这是半真半假之语了。 但确实从明年起,彼岸再也不会象以前那么大幅度支援了,并且也确实影响了彼岸的发展。 不过这样说一说呢,能进一步减少大伙的疑心,特别是赵顼的疑心。 “不仅是捐助方面,也包括迁徙百姓方面,彼岸是商贾创出来的天下,他们就是以利为目标,迁徙百姓用意也是为利的,不过现在百姓数量越来越多,他们对百姓没那么渴望了。再加上朝廷有许多士大夫疑虑重重,他们也不乐意大规模迁徙百姓了。所以这个人口膨胀的危机,越往后越严重。” 大伙脸色同样沉重。 如果包括南方三路,那几乎是两千万户了。 这个一户多少口百姓,后世的砖家往往以一户五口计算,敢情他们以为古代是计划生育的中国呢。 且看这些记载吧。 “蜀民岁增,旷土尽辟,下户才有田三五十亩,或五七亩;而赡一家十数口,一不熟,即转死沟壑”。巴蜀一户十几口人! “唯借蚕办生事,十口之家养蚕十箔……以此岁计衣食之给,极有准也”。陈旉《农书》指的是四五等贫户,一户以十口人计算。 “三人共一碗灯,通夜纺绩衣鬅鬈,八口同半间屋,煮糒椎米常不足。”穷到这地步了,一户还有八口人。 “(苏颂)在馆中时,雇得一婢。问其家何为?云住曹门外,惟……石莲。问一家几人各何为?云十口皆然,无他业。”一户十口人。 即便经过元蒙催残后的杭州,“都市的户数大略三十万,人口约一百五十万”,一户仍达到了五人(马可波罗游记)。 究竟宋朝一户平均多少口,王巨也不清楚,但通过迁徙的赤贫百姓就能看出来,这些人都穷到了极点,甚至还有亲人留在内陆,一户还超过了五口之数。 因此王巨估计宋朝一户能达到六口半人,并且这是最低的。 也就是现在宋朝包括南方三路,以及生蕃与逃户隐户,人口最少在一亿三千万以上,如果往多里估,可能接近一亿五千万之巨! “越惠民,人口膨胀起来就越厉害,特别是福建路,自从大幅度地将赤贫百姓迁徙走了,再加上贸易的拉动,往往一个四等户也能生养五六个子女。想想真让人艳羡啊,陛下,臣不愁衣食,但至今就这么几个子女……” 赵顼也乐了。 别看王巨生下几个孩子个个成活了,但比起这方面,王巨还真不如赵顼。 其他大臣同样嘿然。 其实这是一个好大的坑哦…… “不过还好,臣侥幸从彼岸带来了几种杂粮,虽然因为臣去了彼岸,导致几十万军民牺牲,以至臣常常被恶梦惊醒,不过有了这几种杂粮,也勉强算是将功折罪了吧。” 这是功,得表,得自夸。 否则以后就会让人埋汰了。 不过王巨表得十分含蓄。 “如果不是兼并,以我朝对农田水利的重视,再加上杂粮,以及新开拓的疆域,最少能容纳三千万户。其实这也是不朽的功勋了,天宝年间,唐朝最巅峰时,那么大的疆域,才容纳了多少户百姓。但有了兼并,情况恐怕就不那么乐观了。” “不要指望彼岸,”王巨又重重地说了一句:“彼岸百姓口数越多,以这些商贾越有利,但为了迁徙百姓,遇到了多方压力,尽管他们捐助了那么多钱帛。加上百姓数量也渐渐多了起来,彼岸商贾对迁徙百姓的动力不足了。” 这也要说的。 随着彼岸百姓数量增加,朝廷的疑心越来越重。 不要疑心了,现在俺们不稀罕了。 实际不说,能迁徙多少还是多少,说了,能迁徙多少也是多少。 然而说了,性质则是截然不同。 “而且彼岸出现经济紧张的情况,不仅是捐助,为了这些捐助,商贾们便卖了许多坑矿作坊,缓解了他们经济压力。主要还是安置迁徙的百姓,我以前就说,不要迁徙太多了,可他们不听。现在一个个后悔了。诸位,你们意会我所说的意思吧,那就是以后那怕我朝人口膨胀到五千万户,彼岸商贾也没有动力,大量迁徙百姓以缓解我朝人口的压力,也没有实力安置太多的移民,前几年迁徙的数量,几乎达到了他们承受的极致!” “彼岸没有动力迁徙,内部政策惠民,利于百姓繁衍,人口膨胀起来会更快,如果没有兼并,我朝能容纳三千万户,还有大量时间缓冲。关健还有兼并。陛下,臣这些政策虽在惠民,却更惠及了各个豪强权贵。他们手中财富越多,兼并越厉害。如果兼并到一定地步,尽管有杂粮,国家也会出现危机了。” “还有一个证明,诡名挟佃(宋朝官户是免两税的,但非官户豪强为了避税,于是将田土转到佃农名下,真佃农变成假主户,既减少了客户数,虚涨了主户数,导致‘诡名寄产,诡名挟佃,逃亡死绝,官司催科,责辨户长,破家竭产,不足以偿,遂致差役之时,多方避免,有力者举产业以隐寄,无力者絮妻子而遁逃,有经一二年尚不能定者。’进一步将客户逼入绝境。因此宋神宗时陆续查处此事,熙宁七年仅常州无锡一县,逃绝诡名挟佃者就达到了五千户,元丰二年,淮南两路诡名挟佃者达到了四十七万五千九百六十五户!王巨说出这个诡名挟佃,也就是户部统计上来的客户,远比实际的客户少得多)。故此,我这次让户部责令各州县查核户数时,标注了各个等户的数量。” “客户不算了,就说这个主户,一千二百九十余万户,三等以上户只有三百余万,四等户是四百几十万,五等户达到了五百多万户!五等户还能算得上主户吗?然而各州县官府为了征税,那怕百姓手中略有一点资产,一亩耕地,也划成了主户行列。抛开诡名挟佃的虚主户不算外,实际这个主户当中,贫困百姓仍占据着大部分的比例!” “再者,臣几年前派户部核实,主户是一千二百二十六余万户,但现在执行了那么多惠民政策后,主户只涨了五十几万户。再看客户的比例,尽管那么多惠民政策落实下去,还迁徙了那么多赤贫的百姓,客户却增加了一百万户。这说明兼并的规模在扩大蔓延着。” 不要下去调查了,宋朝那么大,也不易调查。 然而这些冷冰冰的数字,却是最好的证明! 为什么王巨准备将承包山陵滩涂湖泽制度,放在这次户数统计之后推广,因为有了这个数据,推广就有了土壤。 兼并太厉害了,朝廷需要出台一些政策调控。 不过现在说出来,也不晚。 王巨说道:“陛下,诸公,我推出一些惠民政策,许多人反对,确实有部分政策,主要就是惠及贫困百姓的,他们那有什么舆论权?所以这些政策前面推出,后面看上去天下骚动。但事实呢,我朝最大的弊病——兼并,我碰都不敢碰!” 第800章点将 “唐朝人口最巅峰时乃是天宝之时,到了晚唐,人口数量并不多,然而因为兼并严重,一场旱灾到来,百姓纷纷揭竿而起,最终导致唐朝真正灭亡。如果兼并继续蔓延扩大下去,人口膨胀又是如此厉害,其实不用多,三十年后,就能看到我朝种种危机了。也就是诸公如果寿命长,就能看到了。” 大伙都喘着粗气。 其实这个户数统计递到户部,也将户部官员吓了一大跳。 王巨不提醒,顶多说一句人烟稠密罢了,但王巨再三提醒,如何不意识到其中的危机。 实际有一些有先见的大臣,如包拯,早在宋仁宗时就提到了这个问题,说人烟稠密无法想像,未来会给宋朝带来种种危机。 但那时候才多少户? 现在包括南方三路,近两千万户,自古以来,可有过两千万户的记录? 虽然它也说明宋朝内治确实做得很优秀,不优秀,人口增涨的速度就没有这么快,但继续增涨下去呢? 李清臣问:“太保,即便没有兼并,这样下去,我朝也会出现种种问题。” “没有兼并,就容易解决了,其实只要兼并不蔓延,就有办法缓解之,比如我将山陵滩涂湖泽交由个人或者数人承包经营,专人经营,不仅造福了其他百姓,也会得到更多的物产,同时它也是在变相地阻止兼并蔓延。” “新机器技术在发展,已经有一些田地多的主户购买之,用之灌溉排涝,只是现在它价格仍然很贵,一旦技术进一步提高,价格下跌下来,同样可以普及,就可以提高单亩的产量。” “高产杂粮的补充,并且它们还多是耐旱作物,可以提高全国粮食总产量。” “朝廷拨款,用于农田水利与兴修道路,不仅会繁荣经济,也会增加耕地面积。” “彼岸在不断地改进船舶技术,随着海船变大,运输成本会下降,因为彼岸地广人稀,往往一石稻米只有一百余文钱,还有,交趾路的开发,那么就可以利用海船,南米北调。” “不要因为彼岸是一群商贾就岐视之,况且他们爱国之心不亚于我等,也不要因为彼岸迁徙百姓而排斥之,且不说彼岸在逐步将各市变成州,交给我朝管理,就是不能管理,隔着万里大海,他们又能威胁到我朝吗?相反的,同种同根,只会互相帮助,互相强大。那么彼岸的迁徙,也可以宽松一部分人口猛烈增涨的压力。” “还有,可以出台其他一些措施,比如鼓励百姓晚婚晚育,奖励一些改良作物种子、提高产量的百姓……” “晚婚晚育?”赵顼奇怪地问了一句。 “结婚生育尽量晚一点。如果能做到这些,大宋就可以确实两百年无忧了,诸公或者问两百年后怎么办?那太遥远了,但如果真的想两百年之后,那只有一条,提高技术,不仅是新机器,还有肥料,种子的改进等等。否则不用多,我说三十年也许夸张了,五十年后我朝必因此而危矣。” 王巨说得还有些夸张。 首先这个人口增涨的比例不对头,不是搜刮出多少隐户,或者南方收回了几个州,那几个州实际也没有多少百姓。 这个激增主要还是王安石发起的农田水利法,包括江东圩的开发,还有王巨以前敲边鼓的辅助性措施,现在开始收红利了,带来了第一波人口激增。 如果未来朝廷不变动王巨这些政策,那么十几年后,宋朝又会迎来第二波人口激增。 但过了十几年,激增的速度必然慢慢地降下去。 其次王巨说得确实有些夸张。 只要宋朝不出现宋徽宗这样的人物,再加上拓出几路之地,以及新机械的出现,不敢说象后世水泵那样普及吧,至少会起到一些作用的,以及这些杂粮的提前出现并且重视之,那么宋朝能容纳的百姓数量是两亿五千万之巨。 为什么说两亿五千万,而不象清朝那样四亿多人口? 且看清朝的疆域面积吧,也许西边的不适宜多少百姓生存,但还有一个北大荒呢。 其次就是作物的产量,可怜江东圩那样的肥沃淤田,一亩地能收五石稻谷,那就算高产了,至于其他地区,一亩地稻谷产量只有三石左右!再想一想后世的亩产千公斤吧。 再到麦子,亩产更低,连两石都没有。 清朝也没有那么高的产量,但清末时技术已经在提高,产量最少远超过宋朝了。 因此王巨琢磨着,宋朝人口一旦膨胀到三千五百万户,才能发生种种危机。但过了这两波政策红利,想膨胀到这个数额时,那最少得一百多年后了。 然而兼并如果恶化,税收再度变得不合理,什么也不好说了。 不过若是调控得当,说不定也真能延续两三百年。只是事实不是向后者发展,而是向前者发展…… 王巨之所以将它说出来,不仅是为了迁徙百姓正名,主要还是担心以后,赵顼一死,高滔滔说不定会改变这些政策,那么自己所做的努力,就会毁于一旦。 并且高滔滔绝对不是象金大神所写那样英明贤慧,这可是一个很不省事的主。 “陛下,诸公,当时我从彼岸归来,一度雄心勃勃,想用银行司取缔青苗法,改良免役保甲保马法,进一步地扩大道路水利,这几条似乎是做到了。然而对于兼并,臣碰都不敢碰。同时臣当初还想逐步取缔支移、折变、加耗这些苛捐杂税(除了这三种杂税外,还有预买,户口盐钱,耗脚斗面,蚕盐钱,牛皮钱,农具钱,鞋钱,曲引钱等近二十种杂税,但许多杂税不经常执行,最常见也是最主要的杂税就是这三种),但考虑到各方面的经济,臣不敢提出取缔了。陛下,臣每当想到此节,心中惭愧万分。” 这是王巨谦逊的说法。 如果非得挑刺儿,再完美的国度,也能找出许多毛病出来。 实际上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理,宋朝几乎能达到咸平之治那样的巅峰了。 虽然不象圣相李沆那样,悄无声息地就将宋朝变好了,但得考虑两者时空情况的不同,李沆所面临的压力显然要比王巨小得多。 最主要还是时间太紧了。 如果不是担任赵顼的身体,以及大家会产生疑虑心,再给王巨两年时间,王巨甚至可以做到让宋朝超过了咸平之治的高度。 王巨拱了拱说:“苛政猛于虎,这些杂税同样害苦了许多百姓,但我来不及处理了。还有黄河,汉朝都能让黄河强行改道,用来治理河患,以我朝财力,为何不可以?兴师动众如此,陛下又是如此的信任,但河患不休,我却视而不见,所以越想越惭愧啊。未来平定西夏,朝廷财政必然进一步的宽松,望诸公努力之。” 随着王巨徐徐退下。 蔡卞在下首叹息道:“太保是进亦忧退也亦,司马公之言失误矣。” 看看王巨,不仅在任上文治武功,而且都将离开宋朝后的人才储备安排好了,现在又指出未来各种弊病与注意事项。这是一个海外王的做法吗? 但这个海外王还真有市场啊。 甚至坊间流传着一个很难听的说法,说王巨此次回来为相,主要就是为了从宋朝骗走大量人口去海外的。 还有更难听的说法,皇上为了敛财,对彼岸的那些金子银子感兴趣了,所以将一百多万百姓变相地卖到海外去了。 王巨也听说了,但没有太在意,若是一点一滴的变化,老百姓感受不到的,但这几年变化太大了,当真老百姓心中没有一杆称,况且他明年还会拿出两个狠手…… 要么你们将我名声想办法抹黑,要么我将你们彻底踩到粪坑里! ………… “太保,听说不久我朝会因人口而出现危机?”韩韫问。 “韩兄,你听谁说的?” “我听章公说的。” 王巨会意了,大约是章惇写信给章楶,信中谈到了这件事。 他笑了笑说:“实际没有那么严重,只要以后朝廷不将我实施的种种法令废除,至少在这几十年不会产生危机。” 还有女真人呢。 不过女真那边王巨也布了一步棋,而且将西夏灭掉后,宋朝将兵力屯于北方,再于各堡砦上广置火炮,即便完颜阿骨打再度崛起,也不可能象另一个时空那样,扬长直入了。 反正王巨到死的时候,也不会看到北宋灭亡,除非依然是赵佶上位,并且比史上更能糟蹋,从内部瓦解,但那样,与人口极限又无多大关系了。 “就是以后也要看,如果彼岸技术进一步发达,研发出一种新肥料,大宋未来又出现几个大度的明君,看到人烟太过稠密,发一个狠心,让彼岸迁徙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百姓,用此缓解人口的压力,几次大迁徙,那么大宋还可以屹立两三百年,三四百年。然而就是没有人口压力,只要是帝制,尊尊,官本位,恩荫世袭制度,大宋早晚还得灭亡。” “所以我在彼岸置立的制度,是君主立宪制,实际就是一王二内阁制度,其总统相当于我朝的中书,总理与六部相当于尚书,但比尚书省权利稍稍大一点,审院相当于缩小版的门下省,检院与检查组相当于加强版的御史台。但变就变在取缔了帝制与恩荫世袭,以及官本位思想。比如六部尚书与两院中丞,如果不能登上总统与总理之职,两届之后,自动退位,不得再碰政治。但就是登上总统与总理之位,两届之后同样退位,不得再碰政治。” “至于这个君王,我这一辈子是不用碰它了,不过到了子孙手上,必须有一个名位,名不正言不顺,不过除了对总统总理有一些任免权外,余下权利同样一起拿掉了。甚至你我子孙,共享前面产业所带来的福利,但皆不得触碰政治,即便想从政,也必须从村长做起。” 韩韫听到这里说道:“这才是大智慧啊,舍得,舍得,有舍有得,舍得权利,才能长久。” “不错,正是此理,而且彼岸广袤的空间,在未来很长时间内,不会出现土地压力,再加上这种舍得,也就没有野心家想谋朝篡位了,即便有之,也成功之,也会迅速被大家推翻,况且彼岸未来分成三处,一处有变,其他两处也必派兵过来支援。” “或者从外部颠覆,但纵观这个世界,有能力从外部颠覆的,只有大宋了,但彼岸大宋没有敌意,大宋何必颠覆之,况且也未必那么容易颠覆。” 还有一群人呢,一旦这群人崛起,因为人种不然,必然要颠覆,但等他们崛起,彼岸不知飞跃到什么地步了。 因此彼岸会存在很长一段时间的,况且王巨以后去了彼岸,还要进一步地完善各项制度。 “实际就是阻止权利的垄断,其实太祖与太宗也看到权利垄断的弊病,因此才有了我朝这种种古怪的官制,但他们做法很不成功的,相反还形成了冗官冗政等不好的局面。彼岸种种真相,早晚要揭开的,不过就是看到它积极的一面,有几人能放弃眼下的制度?或者新王朝屹立之时,才是这方土地新生之时,说不定那时技术发达,大海不再成为隔阻力,那么所有中国人又会重新一统,是真正的大一统。” 但无论实不实现这一伟大的目标,或者有其他变故,王巨是肯定看不到了。 可是这个基础他是打下去的,如果子孙不争气,他也无奈之了。不过吓一吓也好,有此警钟悬在头顶上,至少未来宋朝君臣不那么昏庸,那么做事就会小心,而不会胡作非为。 不过这个太长远了,还是眼下吧,他转移了话题,问:“贺兰石如何了?” 未问前线战况,战报里早写清楚了。 提到了贺兰石,韩韫一脸钦佩:“太保,太神奇了。” 章楶让西夏用贺兰石换战俘,而且默认了西夏的高价。 这一着终于成为致命的导火索。 从那以后,贺兰石的价格越来越离谱。 不但西夏有人失去理智地囤积,就连宋朝这边也开始有人囤积。而且有人还根据不同的贺兰石取了极好听的名字,如墨星、紫霞、天霁青、梅香、松韵…… 并且韩韫通过转手贺兰石,几乎将以前的大半成本收了回来。 这次炒作贺兰石,等于官方也进入了,甚至最后成了官方为主,韩韫为辅的局面,王巨也没有隐瞒,因此韩韫大大方方地将这些收入全部交给章楶当成军费了。 王巨松了一口气。 十几年前安排此着,他想到的不仅是荷兰郁金香,还有天朝的君子兰、普洱茶,炒作成荷兰郁金香那是不可能了,但能炒成君子兰与普洱茶那般地步。 而且在那时就有一些可能的征兆,比如夏国剑与西夏弩,质量上乘的,能在宋朝售千贯钱,就算它们不错吧,也不能说值千贯钱。同样的,还有倭国扇,即便杭州开始仿制各种折扇,甚至工艺还超过了倭国扇,但始终不及倭国扇价格之高。再就是高丽秘色瓷,当真高丽的瓷器比宋朝优质瓷器优秀? 倒不是崇洋媚外,现在宋朝还是文明的中心,除了宋朝,余下的都是蛮人,蕃人,胡人,夷人,主要是舶来品,大家新奇了。 贺兰石暂时也是舶来品,这便提供了炒作的空间。 一个君子兰与普洱茶弄不垮天朝经济,体量太大了,但如果将贺兰石变成君子兰与普洱茶,对于薄弱的西夏经济来说,那就是致命的。 “那就好,反正章质夫拿下萧关,前线又不太平了,你留下来过一个元旦节吧。” “行。” “过了元旦节,你看你还有什么亲人,需要迁徙到彼岸的,对他们暗中嘱咐一声,明年秋天随船去彼岸。” “这么早?” “明年我去陕西后,说走就走。” 其实真的很快,至少王巨在京城逗留的时间连半年也不到了。 韩韫悄无声息地回来。 王巨开始做下面的安排,那就是点将。 先是河北路。 河北路原来是一个整体,但庆历战争,辽国来勒索,为了防备契丹,宋朝也于河北置了四路安抚司,大名府路,高阳关路,不过高阳关路首府在河间府,也就是原先的瀛州,真定府路,定州路。 这就是河北四路的由来,虽置了这个编置,却不常设安抚使。 于是熙宁六年,将河北路一划为二,一为河北东路,首府是大名府,一为河北西路,首府是真定府。 但现在王巨又重新返回庆历的编置,将河北路统一,恢复了四个安抚司。 大名府在后方,那就算了,主要是前方的三个安抚司,老将刘舜卿知雄州六年,在辽国颇有威名,因此以刘舜卿知河间府兼高阳关路安抚使。定州路乃是重中之重,于是将燕达放到河北,知定州兼定州路安抚使。真定府总掌两路安危,乃是重要的第二道防线,因此将赵禼调到河北,但为了安抚赵禼,除了让他担任知真定府尹外同时还兼任了真定府路安抚经略使。 接着又将种古、种诊、狄咏等将领一一调往河北前线诸州军担任其知州或知军。 也就是除了赵禼外,滹沱河以北各知州知军,已变成了清一色的武将。 不要问王巨有没有做得太过了,且看宋太宗时边境诸州的知州知军是武将还是文臣吧。 而且就是赵禼也不能小看的,熙宁伐夏,环庆路损失最重,因此永乐城之败后,西夏议和,宋朝同意议和,但坚决不给岁赐,因此梁氏愤怒,对宋朝发起了多次入侵,但主要就是兰州与环庆路,然而每次入侵环庆路,皆被赵禼从容调动将士一一击退,甚至斩杀了西夏驸马,缴获了上万头牛羊。 并且除了这些调动外,现在河北路比史上的河北路也要稍好一点,那就是从熙宁年间开始,宋朝陆续地在河北路与河东路的前线,训练了大量的边军。 这个安排实际很简单,就是防止王巨伐夏,辽国为了救援西夏,突然大军南下。 有了这些武将与禁军、边军,再加上诸堡砦,尽管因为黄河向北流淌,失去了大量湖泊沼泽,防御变得很困难,但最少能挡住一段时间。 再到河东路。 王巨将河东路划成三路安抚司,太原路,代州路,岚州路。 曲珍想学习种谔了,有些独,尽管是王巨提拨上来的,王巨也有些不喜,将曲珍调到代州担任知代州兼代州安抚使。 应当是升官了,不过伐夏与曲珍无关了,可是现在代州真的很尴尬,特别王安石将黄嵬山之北割让给了辽国,导致代州防线生生出现了一个大豁口。 因此王巨又将吕真调往忻州担任知州,将米赟调往宁化军担任知军。这两将名气不大,但同样很厉害,去年西夏派叶悖麻与咩讹埋攻打安远寨,这两名夏将乃是永乐城之败的罪盔祸首之一,特别是叶悖麻还是王巨的老对手,十分勇猛,但在吕米二人联手下之下,将这二将击杀! ‘其次是岚州路,不用说了,知州兼安抚使变成了姚麟,他一直就主持着岚石二州新军的训练事项,又以王世隆知岚兰军知军,彭孙知保德军,孙昭知火山军,河东大将薛义知宪州,这四人同样皆是万夫不挡之勇将。 随后将蔡廷庆调往大理,将种师道接回来,知庆州。 不但将前线许知军知州一起换成了武将,而且调去了大量虎踞炮,猛火油,霹雳弹,主要就是防御的。 万一辽军南下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将他们拖住,不让大军顺利南下就可以了。 这是第一次点将,到了明年,还会有第二次点将,包括河东路的麟府路,以及陕西缘边数路,同样要进行大规模的换防。 诸位大臣无言。 不能说王巨做得不对吧,即便这未必是真正的祖宗家法,但王巨要伐夏,辽国确实不得不防的。 元旦节渐渐到来,辽国使者也快进京城了,忽然西夏传来一个消息,梁氏死了…… 第801章后手 宋朝五路伐夏失败时,梁氏曾带着一群娘子军,对宋军展开了疯狂的追击。 那时她就受了伤。 随后梁氏就抱病在身了,平夏城惨败,梁氏病情加重,但保密措施做得好,宋朝没有打探到。 接着风雪定天都,闻此惨败,梁氏气急,不久就去世了。 但这时宋军又在攻打萧关,西夏担心消息传出,会有不测,因此将梁氏之死隐瞒起来。这也是宋军连攻三天萧关,都没有看到任何西夏援兵到来的原因。 这才使萧关夏军垂头丧气,属于萧关一带的西夏将士打开关门投降,不属于周边地区的将士则在其他将士开关门投降时,连忙逃跑了。 其实那时西夏国内真的很紧张,因为不仅梁氏死了,梁乙埋也重病了。 不要问天冷,人家那么冷的情况下,还夜袭天都。 如果宋朝这时候大军扬长直入,梁氏新亡,国家危矣。 不过章楶已经停下脚步。 首先是安抚周边诸族,有堡砦防御,有百姓支持,这才能称为得到或者占领。 但不会象有的士大夫那样,用脑残金去买安的,现在这个问题王巨也反复讲了,民族问题也如同教育子女一样,爱护是必须的,但不能娇惯,棍棒未必打出成才的儿子,惯子同样也未必孝顺。大家一样就可以了。看往宋朝许多蛮区叛乱,并不是象后来砖家所说的那样,宋朝因为虐待而被迫起义的,宋朝那有这个勇气虐待蛮人哦。相反的,多是娇惯的,惯到最后,不知其所以然了。比如侬智高,你都是独立王了,与交趾的仇恨关宋朝屁事啊!但不行,平时不给宋朝带来任何贡献,相反的收留了大量逃犯,交趾人将他们打败了,不敢去为难交趾人,反而拿宋朝来出气了。 章楶所做的很简单,也就是宣传了宋朝的税赋政策,并没有拿出钱帛刻意买抚,但与西夏沉重的税赋相比,宋朝这个税赋无疑已经让周边羌人感觉到生活在天堂里了。 然后章楶又安排人手勘探道路。 原来泾原路与环庆路前线只有两条道路沟通,一是原州到彭原县的道路,王巨当年在华池买秦州吐蕃马,走的就是这条道。其实这条道路不再属于前线了,而是属于后方。 还有一条道路,那就是自天圣寨到乾兴寨再到葫芦泉寨与细腰城,但当时修建此寨时主要还是安抚明珠灭藏等原州羌部,两堡砦一筑,断绝了这几蕃部与西夏人往来,无法与西夏眉来眼去,自然就老实了,就象现在的西使城禹藏花麻一样。 也没有人问这个家伙是不是李谅祚临终前的托孤大臣之一,只要你们不与西夏暗中联系,依然给予你崇高的地位。 可是这一条道路四周都是敌境,加是道路崎岖,因此一度导致两城废弃。 王巨在庆州战役时拾了起来,发挥了重要作用。 随后两城地位又再度下降,用军事上的术语说,此地易攻不易守,主要原因一是道路崎岖,二是四面环敌。 如今前线推到了萧关,两堡砦军事地位进一步的下降,不过利于商贸往来了。受王巨的影响,章楶对修路也十分看重的,不是修堡砦,这两堡砦真正放弃了,如果百姓愿意,让它们成为一个自发的小草市,实际连乾兴寨与天圣寨也没有多少军事作用了。主要修的还是路,进一步地拓宽。 现在勘探的是第三条新道,大砚山、平远寨、定边寨、三店沟,直到平夏城。没敢往前推移,前面青岗峡仍在西夏控制之中,但这条道若沟通了,环庆路与泾原路前线无疑会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也利于商贸往来。关健时候,两路兵力也可以利用此道沟通有无,相互援助。 但现在很冷的,想修路必须等明年开春之时了。 暂时只是勘探,为明年修路打下基础。 其实不是这两条道路,这两年,宋朝共计拨出三千一百万贯钱帛,用于基建,一个州军几乎能分摊到十万贯! 因此全国在大范围的修建道路水利。 然而这一迹象,表明宋朝见好就收了。 于是西夏这才派使去延州报丧。 大伙眼中闪过幸庆的神情。 王巨却说道:“诸公,我说两句,首先李谅祚与李秉常父子用汉礼,梁氏用蕃礼,用汉礼者如果能拿下来,利于同化,但没有拿下,不代表着李谅祚父子对我朝有好感,他们用汉礼,只是用中国的制度来治理国家,与对我朝有没有好感无半点关系。” “其次梁氏虽死,但她让自己侄女为西夏皇后,再加上梁乙埋等梁家诸子把持朝政,李秉常还是一个傀儡,只要梁家人把持国政,对我朝敌意只有更深,没有最深。” 如王巨所言,李秉常看到自己这个可恶的老妈终于死了,而且另一个可恶的人,他舅舅梁乙埋同样开始病重,眼看就要奄奄一息。 然而李秉常还没有亲政,就发现自己局面比以前更恶劣,内宫有妻子把控,外面梁乙埋虽然病重了,但已经成功将政权交接给了自己的儿子梁乙逋。 实际西夏报丧之时,李秉常因为心情郁闷,同样也开始病倒在床上。 王巨又说道:“实际西夏在李元昊手中疆域并没有扩大,但为何称为枭雄,不仅是军功,更有立国之功。立了国号,就有了正统,因此这些年西夏政局乱成了一团,却始终没有四分五裂。无论是梁氏拘禁了李秉常,或者梁乙埋可能将李秉常再度变成傀儡,对伐夏影响不大。自身硬实力不够,如何想偷机取巧呢?” 也就是梁氏死了,也不能指望宋夏能友好。 但想伐夏,无论梁氏死未死,都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甚至还不如将贺兰石经营好了,那作用比西夏政局骚动还更有利些。 王巨还有一句话未说出来,那就是这个小梁氏,比大梁氏还要嚣张! 不过王巨还是低估了西夏政局即将到来的乱象……而且他下去的时机是如此的及时! 范纯仁说道:“只是若传到辽国使者耳中,又要避不了解释一番。” 不说硬气,因为想伐夏,连王巨都硬气不来。 辽国太强大了。 辽使也就来了,耶律襄与贾师训来贺正旦。 先是相互地说了客套话,耶律襄立即婉言责问:“陛下,去年贵国无故,何发起了平夏城之争?” 王巨在边上说:“贵使,你们有什么疑问,来问我吧,因为在军事上的种种安排,都是某在中书下的命令。” 面对王巨,耶律襄也头痛的,平夏城惨败,梁氏向辽国求救,辽国国内君臣同样也商议过,具体的经过不大清楚,但大约的辽国也得知了,一个劲地骂梁氏不省事,这个杀神回来后,还不断地招惹宋朝,岂不是找死。 然后大伙分析王巨的实力,有人便说了一句,此子相当于韩德让与耶律休哥二人的结合体。 这个评价足够地高,即便王巨带着大手指,在内治上顶多与韩德让差不多罢了,军事上更不会超过耶律休哥。 还有就是王巨总是对赵顼的制衡术不满,但他也忽视了,如果不是赵顼想奋进有为,也不可能给他太多施展才能的空间。 但这个评价也不是太高,因为有大手指,王巨确实比普通人更厉害。 听到这个评价,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此耶律襄面色困窘了一下,才说:“参见太保,是何故?” “耶律观察使,我打一个比喻吧,贵国讨伐阻卜或者乌古敌烈,需不需要理由?” “夏国相对于贵国,与阻卜相对于我朝,终有些区别吧。” “好,就打算西夏对于我国来说,相当于高丽对于贵国,这样差不多了吧。” 耶律襄点点头,不能说,西夏相对于宋朝,等于辽国相对于宋朝吧,西夏也没那能力。 “如果你们每年给高丽几十万钱帛茶,但高丽依然屡屡对贵国发起入侵,贵国会如何做?” 答得好,许多大臣心中喝着暗彩。 还有许多中低官员在庑殿上进宴,不过在走廊外面了,虽然听不清楚里面说什么,但不断地有太监走来走去,摆上酒菜,所以也将里面的问话带了出来,听到这句回答后,外面立时嗡嗡响起了一团,许多人忍不住低声说,好。 史书上说宋朝很弱,也没有那么弱,但有些时候表现真的很弱,不提辽国使者来到京城是如何的猖獗,就连西夏使者来到宋朝,同样很猖狂。 宋英宗即位时西夏使者吴宗大闹一场的不算,在史上宋哲宗即位那一年,夏使春约讹罗聿来到京城,抗声云:“元丰西讨,师出无名,神宗亦自知错!” 抗声云那是好听地说法,实际就是冲小哲宗怒声吼道,元丰西讨,你们大宋师出无名,就连你死去的老爸也知道错了,因此得将侵占的国土还给我们西夏(米脂寨与兰州等地)。 那时小哲宗也只有十一岁,也就是今年春天,但已经不简单了。 他不管有多小,但是皇帝哉,不好辨驳,于是立即色变,起身离殿。 可叹皇上受辱,司马光等旧党居然没有一个人替赵煦出面化解,相反的司马光来了,如果不是范纯仁与吕公著阻拦,差一点连熙河路都要交给西夏人。 所以将资治通鉴一丢,再将司马光虚伪的外衣扒开,这个人真的很丑陋。 但也说明了宋朝上层的软弱,两国使者来到宋朝京城,真的很嚣张。 耶律襄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又问道:“但西夏报书云,你今年将要去陕西,想平灭西夏。” “西夏消息蛮灵通的嘛,我明年是去陕西,而且确实想平灭西夏。” “你……” “耶律观察使,且听某说完,澶渊之盟,贵国是胜了还是败了?” “胜了。” “当真?你回去好好地翻开这一段史实记载,幸好当时王超率领十几万大军在定州莫明其妙地还在布阵,否则那次贵国十几万铁骑说不定有来无回。不过就是那样,我朝能不能将贵国灭掉,还是不能。所以真宗陛下与贵国议和,是正确的做法。正是有了这次会盟,才有了八十多年的太平时光。不过反过来,亦是此理。我朝深入到你们辽国,两次攻伐同样惨败。再到西夏,我朝两次伐夏,皆师老无功。但贵国也攻讨过一回西夏。结果如何?就连贵国先帝都差一点失守于河曲。” “那是先帝大意。” “耶律观察使,如果这样说,就是狡辨了,如果我朝太宗不是大意,平灭太原后,立即赏赐三军将士钱帛,那么三军将士气振作,何来高梁河之败?如果曹彬将军从一开始就保护好粮草,又何来岐沟关之惨败?如果高遵裕将军不贪功,让刘昌祚继续强攻灵州城,自己三军行军稳重,于高处扎营,徐徐逼近,西夏又会是如何?其实这些大意背后的真相,就是深入到敌境,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所以布置上我方不可能有对方完美。故此,败多胜少,况且是伐国之战。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西夏是听了谣传” “也不是谣传,河曲之战后,贵国有没有忍气吞声,没有,陆续派兵围剿了西夏数年之久,差一点攻破了兴庆府,从那以后,西夏对你们契丹开始恭恭敬敬。我此去陕西也是此理,非得将他们打痛,边境才能真正和平。如果这样做,你们契丹还会阻拦吗?” 如果是这样,辽国阻拦个屁。 最好你们打得死去活来呢。 耶律襄忽信忽疑,王巨继续说道:“休要小看了这个天时地利人和,就象岐沟关惨败后,我朝精锐士卒牺牲无数,贵国仍对我朝发起数次进攻,只有君子馆一战稍有收获,余下几战如何,就连贵国无敌勇将耶律休哥在唐河与徐河,也两次被我朝痛击之。或者就象现在,我朝十分珍惜这份和平,但若是贵国寻找一个莫明其妙的理由,翻身将这份和平撕毁,我朝也不惧哉。为何,因为我朝并不想入侵贵国,但贵国想入侵我朝,大军来到我境,有我在,保准你们的军队有来无回。那时候两国战乱不休,百姓痛苦不提,还有这庞大的岁纳,你们辽国也别指望有了。” 这句话有好几层意思。 我去陕西仅是讨一个公道的,这也是你们辽国做过的事。 如果因此你们辽国就不满意,那就开战吧。 但自始至终,我没有产生过想收复燕云的念头。 因此开战,只会是你们辽国入侵到我朝,那时天时地利人和在我,以我的才能,绝对能击败你们辽国。并且胜负不提,至少这个五十万岁纳没有了,别真以为是五十万,那是绢是银,运到边境,就是新贯,也价值近百万贯了。如果辽国每年失去这么大的收入,会出现什么结果吧! 这个天时地利人和十分重要,同理,我也没有把握灭掉西夏。 小半是忽悠,大半真,包括不想收复燕云地区,同样是真的。除非赵顼还能活上十年,还能继续对王巨信任,那么王巨就有把握将燕云地区收复回来,但在这之前,王巨还必须做一件事,先将生女真引爆。 但面对王巨的威名,耶律襄也不得不相信。 王巨又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某十分不解,贵国与我朝和盟前,虽然互有攻防,但从来没有虐杀过战俘,因此和盟后,两国将战俘互换。包括贵国幽州遭到大灾荒,我朝也让贵国灾民来我朝就食。但灾害过后,却将百姓一一遣还,并没有劝留任何百姓。我朝对西夏亦是如此,所抓获的战俘,几乎全部交还,就是某让战俘挖矿修路,还有许多士大夫怦击我是屠夫。但永乐城中,三十万百姓,他们可是兵士,结果如何,全部被虐杀!你们契丹为何没有主持公道?” “伐夏没有成功,筑永乐城连遭惨败,为何你们契丹没有派使劝阻西夏停止入侵,三国和平友好?但西夏才略略遭到小挫,你们就派使来诘问,是何意哉?” 耶律襄如何回答? 虽然西夏也向辽国诚服,但名义上这块土地还是宋朝的,即便在澶渊之盟时,李继迁活运范围不过在银州夏州南河套与东横山一带,余下地区,包括西阴山下的北河套都是向王家诚服的,向丰州王家诚服,则等于向宋朝诚服。 因此从道理上来说,西夏无论向不向辽国称臣,但都是宋朝的臣藩! 王巨又叹息道:“没想到贵国是这种态度,原先某还与陛下商议,准备送一样大礼给贵国,以表达两国友好。” “大礼?”耶律襄茫然了。 “请用之,”王巨指了指餐桌。 餐桌上摆着几样奇怪的食物,别问这些杂粮如何上皇宴的,即便是现在它们还是种籽,十分地金贵,有的市坊上开始卖了,但那个价格高得不可想像。 并且官府还配合着将价格炒高,为什么呢,越高种的百姓才会越多,不然靠官府去推广,耗费人力物力不算,成效还有限。 耶律襄用筷子挟起一块土豆丁放在嘴中,吃完后问:“它是何物事,为何我没有吃过?” “这叫土豆,亩产近千斤,这叫红薯,亩产一千五百斤,这叫玉米,亩产三百多斤,而且它们如同高梁一般,比较耐旱,耐寒。如果培育得当,包括辽东深处都可以种植。” “啊,”耶律襄先是尖叫,他也不傻,这种产量的作物,如果普及到辽国,会带来多大的影响,他立即伏于地上,对赵顼说:“陛下,请将其交与我国移植,若陛下准许之,臣回去后,定当劝皇上馈赠大量马匹给贵国。” 辽国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战马了。 赵顼暗中冲王巨打了一个手势,做得不错,然后微笑地对耶律襄说:“耶律使者,你起来吧。其实无论有没有马,朕也准备将它们交给你们契丹。主要它们是海商从遥远的彼岸带回来的,与我朝相隔了几万里之遥,种子十分珍贵,才种植,也不适应中原的气候。还有一个适应期。同时朕也打算明年向河北河东北方推广,一旦适应了,明年春天你们就可以派几十个农民过来,参观我朝百姓是如何种植的,到秋后,就可以将它们带回贵国了。切记,宋辽和平友好这么多年,是相互尊重,不启战事。” “是,是。”耶律襄头点得就象小鸡啄米一般。 宋朝缺粮食,辽国更缺粮食! 然而许多不知道真相的大臣却动怒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名使者下去,这些大臣却没有离开。前面使者一走,后面就有大臣责问王巨:“太保,如此作物,如何能交给辽国呢?” “辽军与我朝军队,谁敢凶悍?”王巨问。 大家脸色难堪了,即便现在,宋军战斗力仍不及辽军的。 “为何辽军更凶悍,原因简单,他们是骑兵,虽然辽国南部一些地区也开始了农耕,但主要还是汉人与渤海人,如果连中部的契丹人、奚人、女真人也开始种植了,一个个从马上下来,还会不会那样的可怕?” 大家恍然大悟。 “这是阳谋,不然,未来辽东那群人就可怖了……但只要这几种作物普及,未来最大的敌人,只有辽国西部大漠那块游牧民族了。还有,为何辽国派使来诘问,非是拉偏架,一旦伐夏成功,我朝会不会打燕云的主意?” 不要说别人了,恐怕到时候连赵顼又要动心思。 “但收复燕云很困难的,最少在这十年几年想都别想,有了这些作物的牵挂与示好,我正式出兵西夏时,辽国就会有牵绊有争议。拖一拖,宝贵的时间就赢回来了。” 大伙这才散去。 然而赵顼却示意王巨留下。 太监宫女们在收拾酒桌,王巨看了一眼,低声说:“陛下,想不想做一个仁君?” “想啊,何说此语?” “陛下,内库如今比较充盈,若是宫女愿意者,达到三十岁以上的宫女可听其离宫,朝廷再拿出一些钱帛用之遣返,这样这些宫女就不会紧锁深宫,有怨怼之气,当然,一些贴心忠诚的宫婢们愿意自发地留下来,服侍各位妃嫔,那么也不问。” 虽然宋朝结婚比较早,不过现在也有一部分人在自发地“晚婚晚育”,但与人口膨胀无关,中原承平久了,也对婚嫁着重了,所以有的小姑娘在苦等着金龟婿,有的小伙子在筹集聘礼,还有些人家替自家女儿准备嫁妆,是因为经济逼得许多人结婚越来越晚…… 三十岁外放,还来得及结婚,并且又是宫女,最少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妾好吧。 “这……”赵顼想了想,最后说:“行。” 别看说得简单,做起来也麻烦的,如果大量遣返宫女,那么每年就要招聘许多年青的宫女,但这些小姑娘年龄小,又初入宫,不知道怎么做事,所以一放一招之间,内宫中就肯定有点儿乱。 但这个问题可以解决的,而且确实很人道。 它不是大事情,赵顼低声问:“一旦伐夏,辽国会不会出兵?” “出兵的可能性不小,臣就怕从今年起,辽国就派使去西夏进行观察,如果那样,辽国则能及时接到西夏的消息。但也无妨,臣还有后手。” “后手……?” “陛下,臣听闻陛下托宦官从坊市上买回来两只海东青,十分喜欢。” “这个,”赵顼不言语了。 “臣不是魏征那样的诤臣,对此也不排斥,陛下处理政务之余,偶尔出来散一散步,或者逗一逗鹰,对陛下身体也有利。只是切莫因为玩物而不顾政务了。” “朕知道了,”赵顼好气又好笑地说。 “但它就是臣的后手……” 第802章有了 “陛下,唐朝时渤海国建立,后来被辽国所灭,因为辽东深处的渤海人不断反抗,相对而言,他们对辽国敌意颇深。但辽东南部的渤海人反而与许多汉人融入到了辽国。因此出现了一种新的说法,熟女真,生女真,或者熟女直,生女直。熟女真就是辽东南部的原渤海国人,生女真则是辽东深处的原渤海国人。” “就是唐朝那个高句丽国家?” “高句丽是高句丽,渤海国人有部分辽东的高句丽人,但更多的乃是靺鞨人,这有一个比喻,就象北魏时,北魏将鲜卑人融入到汉人当中,无论这个政权是不是鲜卑人的,但能不能说中原百姓不是汉人,而是鲜卑人。” “原来渤海与高丽无关。” “渤海与高丽无关,高句丽都与高丽无关,现在的高丽是原来新罗百济人为主组成的国家,而原来的高句丽是来自鸭绿江畔的濊貊人慢慢创立起来的国家。即便濊貊人也属于高丽人,但随着他们疆域扩大,融合了大量辽东人种,包括大量汉人。陛下,应当知道中国以前,势力范围大多数蔓延到了现在高丽都城开京地区,并且为了开发哪里,还迁徙了部分汉人过去。特别是辽东,同样有许多汉人,只是中国几次衰落,这些汉人同样被胡化。所以这两个国家名字很相近,但构成的人种是截然不同的,一个是以高丽半岛中南部人种为主的国家,一个是以辽东中南部多民族融合的人种为主体构成的国家。” “朕明白了,就象现在西域不是突厥人了,而是回鹘人。” “能这么说吧,但就是原来的西突厥,也没有多少真正的突厥人,而是以原来的各族百姓为主体加上部分突厥人相互融合的国度。到了回鹘人崛起之时,又是与回鹘人相互融合的国度了。不过准确地说,如今西域诸国,再怎么从血脉上分析,只能说是回鹘人,而不是说是突厥人。” 这个血统,可能后世十分重要,而且一些突突与棒子真的没道理。 如果沾一点腥气,就是他们的国家,那样中国还了得,最少匈奴是中国的吧,那样匈牙利也要被中国管了…… 但这个与王巨所说的后手关系不大,王巨避开了这个话题,继续说道:“特别是太宗之时,生女真人一度叛乱的规模很大,对了,他们还通过鸭绿江,与太宗联系过,只是远在辽东深处,无法配合,我朝错过了一个极好的削弱辽国的机会。然后辽国将春捺钵搬到了长春州,对生女真各部进行了一些安抚政策。然而除了局部地区外,余下的地区效果皆不大。” “重征苛敛?” “非是赋税,太远,又缺少水路运输,想征税很困难的,不过他们虽然安抚了一些生女真,但在他们心中仍瞧不起生女真人,嗯,这种心态有点象我朝一些士大夫瞧不起蛮人一样。” 所以王巨反复讲,不用害怕他们,也不用刻意地收买,不收买还好,越收买弄不好越糟糕,但也不能岐视他们。平等包容的融合才是王道。 这个王巨也不多提了,继续说道:“因此还有一些不好的现象发生,一是辽国每年向生女真人索取大量贡品,如马匹,北珠,貂皮,良犬,海东青。二是为了震慑,有时候无缘无故地向女真各部发起攻击,掳掠人口与财货。三是辽国于宁江州(黄龙府东北,今扶余)一带,置立场所,强行交易,甚至对女真人横加勒索,百般凌辱,俗称打女真。” “那女真人为何还要去交易?” “因为生女真与辽国隔阂,双方来往不紧密,越封闭越落后,陛下,这就象我朝潭州西部的梅山地区一样。其实置立场所是好事,如王韶在秦州执行的市易法,还有臣平定南方时,在普安州执行的互市,由是普安州变得繁华,引得周边群蛮垂涎,这才发起了侵略。但长远来看,是互惠互利的,同时也使得周边地区百姓生活得到改善,与外界文明沟通交流,渐渐从封闭落后野蛮的状态走出来,利于国家的管理。” “你是说王韶的秦州市易,你于普安州的互市,是自愿的,辽国宁江州那边因为生女真环境封闭,但他们同样需要许多商货,却不得不接受辽国不公平的交易,那怕是打女真,女真人也只好去交易,换回他们所需的物品。” “陛下英明,正是如此,虽然是无奈之,然而因为落后的环境,缺少的生活物品太多了,如铁锅,一口铁锅往往就能换回一匹良马,女真人没有,只好屈辱的交易,但心中是不服气的。其次是辽国时常派出一些使者去各部盘查,这些使者往往仗持辽国强大,所以不象我朝呢,向各蛮部买安,他们整反过来了,明是视察,实际往往会榨取财物,还恣意地玩弄女真女子。最后就是取鹰鹞,也就是海东青。但海东青极其神骏聪明,想要捕捉十分困难,一旦数量过多,许多女真人被迫因为抓鹰而整日于山林奔波。” “如此残苛?” “也不是如此残苛,辽国上层还是想拉拢安抚的,主要是下面的各个贵族官员与使者,以为辽国强大,才欲所欲为。” 在辽国治理下,生女真生活不是很好,但相比于后来女真人对契丹人的压迫,这几条剥削,简直是毛毛雨了。 赵顼已经隐隐知道王巨用意了。 “臣于庆州大败西夏,因为国家财政紧张,带着巨大的积欠,无法再向西挺进了,但那时就与章质夫商议若是真正伐夏,会面临着什么,特别是辽国会不会出兵相助。即便到现在,臣依然无法判断。再加上我朝大旱灾到来,辽国又来勒索,因此臣提议于河北河东置边军,一节约兵费,二是充塞河北河东边防力量。那时臣已经指教各海商对彼岸开发利用了……” “彼岸对我朝帮助很大,”赵顼说道。 虽然王巨再三做了解释,但赵顼难免还会有些怀疑,究竟王巨在彼岸有多大威信呢,若是威信不足,想做海外王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威信足,说不定就是海外王了。 尽管确实不用怀疑王巨未来对宋朝不利,然而王巨未来去了彼岸做了海外王,这让赵顼想起来多少有点儿不舒服。 只是王巨再三表态,不会做海外王,赵顼也不好深问了。 王巨也大大方方地说:“那是,如果没有彼岸,就没有银行司,也就没有臣主持的改革,至少臣伐夏之时,整个大宋是轻装上阵的。并且就是未来还有作用,比如利民监,沈监使改进新机器,彼岸也在改进新机器,两相合一,每年随着彼岸工匠来来往往,技术交流,使得新机器改进的速度变快,这是技术方面的。还有未来对金银的提供,赤贫百姓的疏散,物资的互补有无,贸易的繁荣,税务的增加,等等。不过当时臣也没有想到彼岸会变成这么大的规模,想的也只是利于泉州经济的发展,但有的方面,臣当时想得很远,那就是派船去女真那边,与生女真联系。” “那么早?” “陛下,贺兰石更早了,差不多二十几年了。” 赵顼先是嗟叹,后是黯然,也许这才是战争,有备而战的战争,自己发起的伐夏太匆忙了,太荒唐了。 “当时臣没有说,只是彼岸那片最大的岛屿面积广大,有许多半干旱草原,种植庄稼是不可能了,可适宜做牧场,因此臣就授意商贾派船去女真那边购买战马皮毛,皮毛运回我朝交易,战马却带到彼岸养殖了,后来还从大食那边运来少量马匹,用来改良马种。” 而且这些马赵顼也看到了。 去年夏初,彼岸用船装载了四千匹战马过来,有一些战马在船上不适应死掉了,余下的到了密州港后,立即从船上弄下去,精心饲养,除了少量病马又陆续死亡,大多数马匹还活着,并且十分高大,大约就是改良后的结果,已经陆续编入军中。 同时去年秋后,又从女真那边换回来两千多匹马,也就是真正的女真马了,比滇马高大,但又比西夏马矮小。 实际蒙古马也很优秀的,吃苦耐劳,正因为这个马种,蒙古人才一度打遍天下无敌手。 然而宋朝只认爆发力与高大了,王巨也无辄。不过对于宋朝而言,确实只要看重爆发力就可以了,难道宋朝想学习蒙古人,长途跋涉地,征服千国万国? 因此军中十分渴望彼岸的马匹,对于从女真人弄过来的马却没有多大兴趣,实际他们不知道彼岸的马匹,大多数就是女真马改良后的结果。而且这些改良后的马匹数量并不多,今年夏天再运一匹过来,后面数量就没有多少了。 不过这批马运过来很及时,再加上西北得到大量战马,终于使军马没有那么紧张。但还存在着巨大的缺口,不仅是宋朝各营禁骑兵需要大量战马,还有缘边各蕃落军同样缺少大量战马,伐夏一战,牺牲的将士太多了,同样也糟蹋了大量战马。想一想,一旦大军进入到西夏,缺少骑兵能成吗? 看似得到不少马匹,河北河东陕西三路一分,还要留一点给京城的禁骑兵,哪里能够。 但若是得到西夏,战马就解决了,且不说西夏本土的马,拿下了西夏,东北可以向辽国夹山地区购买战马,西北可以从居延海向阻卜人购买战马,西也可以向回鹘人购买战马,况且还有熙河地区的马,腾冲马,以及彼岸的马匹做补充,那么就足以建立二十万以上的骑兵了。 有了这个骑兵,不求开疆拓土吧,最少未来能有效的防御北方强敌。 王巨继续说道:“实际这些贸易,便能让一部分商贾与生女真人相互沟通了。” “辽国未察觉?” “辽东太广大了,滨海地区离长春府十分遥远,因此这些年交易,可能没有惊动辽国,但就是惊动了,仅是海上贸易,辽国没有能力解决,况且辽国对滨海地区管控能力十分弱小。正是因为这些贸易,有一些经济人与女真各部十分熟悉。然后臣又于去年,嘱咐海商们用快船苏州一带,让他们向熟女真高价收购海东青。” “熟女真?” “臣刚才说过,女真人受的这些欺压非是辽国上层本意,主要是下面各个官员贵族与使者的胡作非为,而所谓的使者,往往就是为虎作伥的熟女真。” “朕明白了。”赵顼道。 海东青很难抓捕的,但熟女真才不会管生女真各族百姓死活呢,原来没有销路大不了按时交纳辽国分配下来的任务,可现在宋朝海商过来购买了,有了销路,还是高价,那么熟女真为了钱帛,就会进一步逼迫生女真各部上交更多的海东青,也进一步地将生女真各部族推向水深火热之中。 做为海商的角度,海东青确实神骏,而且卖相十分好,连赵顼听闻京城有海东青出售,都忍不住让太监买了两只,况且是其他人。 因此海商出了高价,但也赚了钱,况且船秘密去了辽国苏州(大连一带),也不仅是海东青,还有其他辽国商货呢。 生女真对辽国越来越怨恨,再加上这些商贾与他们的关系,适当的时候挑唆一下,就会有许多生女真各部族叛乱了。 赵顼不知道的,实际很早时候,王巨就吩咐海商带去许多武器交易了,包括复合弓,战刀,但样式不是宋朝的样式,而改成了高丽倭国的样式,并且诸商贾过去,也在瞎说一气,有的公开承认是宋人,有的冒充高丽人,有的冒充倭国人,反正辽国是陆上的霸主,却是大海上的侏儒,也弄不清真假。 有了武器,再加上种种不公,稍一挑唆,就会有一些部族敢于造反起义了。 并且今年冬天,就会安排人故意挑唆,以便让明年春天到来时,各个矛盾激化,辽国燃起战火。 这还不是最厉害的,到了明年,彼岸会精心细选出来五千名最强悍的将士,冒充高丽人,为什么要冒充高丽人,高丽人与辽国的仇恨也大了海去,所以说不定会有“勇士”自发地进入辽东,替高丽向辽国复仇……并且从今年起,这五千将士就开始学习高丽语,然后这五千名将士进入辽东深处。 王巨从没有小视辽军的战斗力,但这么多年了整个辽东没有太大的叛乱,辽国驻兵并不多,而且地方广大,兵力分散,其实到时候即便没有多少部族叛乱,这五千将士也会对辽东深处各地的辽军产生严重的冲击。 难的就是开头,一旦开始节节胜利,必然会有更多的女真部族参与,那么这五千将士再撤退回来。 但具体的种种安排,王巨就没有多说了,说多了,赵顼说不定又会疑心重重。 “他们会起多大作用?” “会起一些作用吧……”王巨迟疑地说道。 那一方水土容易培养猛人,就包括闯关东去了东北的汉人,同样性格火爆。 但也不能夸大女真人的战斗力,完颜阿骨打很厉害的,但是完颜阿骨打一死,实际金国战斗力已经削弱了,如果不是赵构与秦桧这两个家伙,那怕换一个稍有作为的皇帝,让岳飞、韩世忠、刘锜、吴玠四将联手起来,就足以能将女真人赶出中原,说不定连燕云地区也收回来了。 第二次女真人崛起,也是这个道理,如果不是李自成这个败类,清朝怎可能入关? 所以明年能对辽国产生多大的牵制,还要看有多少女真人参与,主将的指挥能力如何。 “不过有了辽东的牵制,几种高产作物的牵绊,再加上河北河东的重防,相信能赢得充裕的时间吧。” 种种准备可以说做到了极致,如果还失败,王巨也无办法了。 赵顼一颗心才平静下去。 王巨回到家中。 大过年的,大家一起放假了。 京城更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王巨看了一会书,琼娘走进来,说:“官人,难得有空,我们出去走一走吧。” 实际彼岸也过年,也会张灯结彩,各个定居点郊外的百姓也会在这几天内涌到城中游玩,或者购买商货。但就是丰市与温市,也远远赶不上京城这般繁华。 “那就出去看一看吧。” “是啊,以后多半看不到了。” “那也未必,再过十几年,彼岸人口进一步的膨胀,同样会出现一些繁华的大城市。”两人说着话,来到门口,忽然王紫川走了进来。 琼娘问:“你们去了哪儿,我与官人要出去走一走,找你们又找不到。” 其实除了王紫川兄弟外,王家还有其他十几名侍卫,但原先全二长子他们一群人全部老了,包括野龙咩胜在内,一起留在了彼岸。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一般王巨出去,多带着王紫川兄弟俩的。 “紫山呢?”琼娘又问。 “太保,二娘子,紫山他在开封府衙。” “咦?”王巨也奇怪了。 “太保,我与弟弟刚刚出去逛了逛,忽然听到有一个百姓与别人说话,说是辽国即便帮助西夏,只要太保你去陕西,辽国就会对我朝出兵,我与弟弟感到不对。以前可没有这说法,但今天不同,官家带着群臣宴请辽使以及其他使节,大约辽使说了什么。而且以前我又听太保说过,可能辽使会来替西夏说话。”王紫川想努力地表达清楚,但他勇猛有余,嘴巴功夫却不足,都说涨红了脸。 “我知道了,你是指大约宴散后,有大臣对我不满的,刻意派人放出这个谣传,所以你们将那百姓揪住询问,又没有问出所以然,于是你让紫山将他送到开封府审问。” “对,对,就是这意思。” 其实京城诸官员,对王巨敬重的人越来越多,但文彦博与司马光等徒子徒孙们同样也不少。 虽然王紫川说不清楚,但他的分析是不错的,实际上宋初宋辽交战,辽国也没有占据明显的上风,但越是畏惧就越畏惧,如今全国上下都有了恐辽症。 一旦这个消息放出去,那么王巨前去陕西,就会很不利了。 琼娘责问道:“这些人怎能如此呢?” “有什么好奇怪的?”王巨讥讽道。 比如司马光,比如秦桧,说不定在他们心中还以为以和为贵,他们的做法是为大宋好。 “走,我们去开封府。” 王宅离开封府衙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开封府官员也在放假,但那百姓让王紫山送入开封府大牢了。王巨对当值的衙役说:“你去将那人犯带出来。” 一个寻常百姓,不过衣着看上去挺不错的,大约也是一个富贵人家。 “你叫什么名字?”王巨是没资格问案了,但问一问也没关系。 “太保,小的叫常名观。” “你为何议论那番话?” “小的也是听别人说的。” “平夏城之战,前线将士兵力仅是西夏的一半,却获得如此大捷。他们在替大宋浴血奋战,守护着大宋的安全。如果没有他们浴血奋战,会有什么后果。一旦胡虏入侵,因为京城最为富裕,必然会是胡虏洗掠的重点对象,你可想过?” “小的知错了。” “不知是错了,如果辽国使者今天真说了这番话,那也罢了,但辽国使者并没有,只是问了一问平夏城之战的原委,也让我诘问回去。前线将士在浴血奋战,你却在京城到处传播谣言,动摇军心动摇民心,不是知错,而是有罪,懂吗?” “小的,小的……” “某今天恕你无罪,将你释放回家,以后再听到有谁说这些话,对他警告,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如果不听,请到我府上举报。” “小的知道了。” 王巨冲左右衙役努了努嘴,几个衙役会意,立即将此人释放。 “劳烦各位。”王巨说了一句客气话,但将几个衙役乐得不行。 一行人走出来,王紫山不解地问:“太保,就这样释放了?” “不释放,他又不承认,怎么办?二十个月后,所有谣传自然破灭。” 王巨所说的二十个月,是指一年多后,大军就要攻破兴庆府了,如果到明年秋天还攻不破兴庆府,那么未来的伐夏多半还是意味着失败。 这就象他穿前的小菜一样,用各种手段一二三将笨马弄下去。 但靠手段上位了,得有本事将弯弯经济变好,不然不久,小菜依然还是受气小菜。 然而也不大好说,如果国际经济形势变好呢,或者跪台办继续前往弯弯下跪着送大礼包,小菜又将这个红利利用得当,那么手段有了,政绩有了,弯弯就会在她带领下,走向更毒的道路。 所以也不能小视这些手段的。 而且操作得当,王安石就会在回家乡的路上看到老百姓对着猪唤,怮相公,来吃食了…… 或者袁崇焕被腰斩,整个北京的百姓涌来,将其皮肉生食之! 想到这里,他说道:“不用管他了,我们到处走一走。” 原来是到处走的,但这一回却是有目的走了。 几人来到马前街,又钻进几条巷子转了转,反正是“无心”走的,于是走进了细柳巷,这条巷子在京城颇有名气,居住着许多才艺双全的行首,琼娘以前也居住过这里。 不过琼娘乃是真正的清倌人,虽然转到这里,表情也很平静,并无其他二样的神色。 甚至夫妻俩还说了一些风月的话题。 他们在看风景看行人,他们本身就是风景。 许多百姓认出了王巨,不停地喊太保,几年下来了,许多人生活确实变好了,对王巨还是很感谢的。 王巨也不停地拱手,表示还礼。 一行人在其他百姓围观中,继续“无心的”往下逛着,这里巷边上的一座阁楼上,一名美婢说道:“娘子,太保,那是太保。” 一个更俏丽的少女走到栏杆上,向王巨一行望去。 婢子说:“咦,太保许久未来了,他真无情,竟然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说不定他那个小妾是醋坛子……” “醋坛子也不能这样呀,娘子,你可是有了……哎,”婢子冲着王巨的背影大声地喊,那少女捂她嘴巴都没有捂住。 不过这时候王巨已经离开她们这里有些距离,而且人又多,所以王巨根本就未听到。但就是听到了,他也不会注意的。 “呀!”婢子气得跺脚,少女终于流下泪水。 第803章真正的太傅 “前面就是沈存中家,去看一看。”王巨说。 但王巨也不是纯粹是前来拜访沈括。 一行人来到沈府。 沈括立即大开中门,隆重地将王巨迎了进去。 古代贵人家的门很有讲究的,分为中门与角门,身份低下的人,如府中的下人,或下人家的亲戚,只会打开角门让他们进去了,有正式身份,但身份稍低的人,会打开中门让他进去,不过这个中门只会开一道小缝,如果地位差不多,则半开中门,如果地位很高,则中门全部打开。 如果鬼鬼祟祟的,怕人看到,会从后门求见,所以美其名曰,走后门。 王巨觉得恶心,于是将府邸的门做了变动,角门直接堵上,然后呢,中门整天到晚全部打开着,不管是官员来访,或者是下人,全部是中门大开着进去。 普通人无所谓了,但一些极保守的官员,无疑对此很排斥。 或如王巨自己所说的那样,他与司马光王安石是三类不同的人,注定他们必会产生严重的冲突,即便王安石与王巨理论更接近一点,但也不会接受王巨的理念。 那是王巨,沈括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么做。 走了进去。 沈括吩咐自己的妻子沏茶。 大过年的,先是相互问好了。 随后王巨说正事,问:“如今利民监可安否?” “还是不太平啊。”沈括皱起眉头说。 为了获得利润,利民监设作坊,打造各种器械,沈括将压力锅都弄了出来,民间也开始有人尝试着购买蒸汽机灌溉。 不过总的来说,它未来的利润主要就是与蒸汽机有关,但现在蒸汽机成本太高了,也逼得它价格很高,并且还有两个致命的问题,各种技术还没有完善,这意味着它的零部件时常损坏,损坏了就必须修,但不可能为这少许的零部件,在各州县置一邸店吧,那样真的不要成本了?还有就是,除了利民监的工匠,又有几个人会修这玩意? 这三个缺陷影响了它的销路。 然而银行司那边在不断地分红,因此各个契股股东便不停地吵。 也不能怪他们吵,这些加入的股东,有不少人有点背景,其次利民监与银行司不同,利民监朝廷几乎未出一文钱,完全是空手套白狼…… 所以越想大伙越觉得心里不平衡。 还有呢,沈括急得想脱离苦海,于是不断地带着工匠研发,只有更大型更完美的蒸汽机与相关机器出现,才可以于三门那边铺铁轨,用机车替代人力运输。 这些研发很烧钱的,无疑又分摊了其利润。 “存中兄,我来,就是替你解决这些问题的。” “太保,说说。” “第一,你可以对他们再次申明,虽然眼下利润确实有些薄,但不要多,只要它平安地成长十几年,它的利润将会是银行司数倍以上。如果谁不愿意,可以随时退出,我让彼岸商贾顶替之。” “太保,它的前景,我说了多遍。” “那不同,以前你说我也说,但没有深说,更没有明说允许他们退出。其实你还没有弄懂他们吵闹的原因,实际当初才成立时,我就说过这件事,暂时利润会不多,不过它前景却是无比的光明,所以这些商贾豪绅个个争先恐后的加入。为何,一是它不会亏损,有亏损吗?” 沈括摇了摇头,只是赚得少一点罢了。 “其次加入利民监,等于与朝廷搭上了关系,就凭这一条,对于普通商贾来说,就有着无比的诱惑力。而且一千万贯多吗?” 一千万贯不少了,但京城有多少富人家? 一万贯家产在京城才勉强算是小康之家,十万贯家产才算是中富人家,百万贯家产才能算是巨富。 十几个巨富人家就可以将这一千万贯凑齐了。 实际没有认真的查访,如是认真的查访,宋朝这时候恐怕就已经出现了好几个千万贯级别的超级富翁。 关健它没有银行司那样苛刻的条件,先是买丝料,时间那么短,想买足够的丝料,是何其的困难,然后出的还不是铜钱与绢帛,必须出金银,才能加入。 因此看似银行司热闹无比,但先集齐款项的却是利民监。 “为何吵,民间有谚,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主要他们与银行司攀比了,才觉得心里面不平衡。” “是啊,是啊。” “他们虽在吵,虽觉得心里不平衡,但有没有想过要退出?” “不错!” “这是第一个解决办法,第二个解决办法,则是有目标的推广,开始范围不能太大,就在京城周边的几十个州府推广,然后从这几十个州府招纳加盟者。” “加盟者?”沈括表示有点晕。 “存中兄,还记得当初竹纸与雪盐是如何销售的吗?其实差不多了,就是有意者,出邸店,利民监向他们出售零部件,并且替他们培训修理人员,机器坏了,有零部件卖了,有人修了,那么购买者还会有顾虑吗?而且利民监不断地出售零部件,也能赚取一些利润。” “不错,这是一个好办法。” 虽然它们确实很贵,可是效率高啊,想一想一百亩地靠人力拉水车灌溉,得用多久吧。而且人力当真不要钱? 普通百姓还是用不起了,不过有的大户人家拥有的耕地,往往达到几千亩几万亩,无疑这些机器就是最好的选择。 “第三个解决办法,则是旅行社。” “旅行社?” “它开始盈利了。” 旅行社也办了好几年,但这几年一直没有分红,而是将其利润不断地投资,现在共拥有四百多家客栈,近三百家酒肆。酒肆比客栈少的原因,就是有的小县城,或者小镇子,单设一家酒肆不划算,因此酒肆与客栈联在一起办的。同时还置办了大量的舟车马。 除了主线外,还有几十条支线。 不过选择“全国游”者还是很少,大多数选择的是中短旅游,比如从杭州出发,看一看江宁,不错了,可以返回去。或者再远一点,跑到江州看一看庐山,更远一点,跑到荆湖南路看一看衡山,赶紧回来吧。 但它的出现,确实带来许多正面的意义,比如多少拉动了一些经济,开阔了大家视野,就象岭南与云南,在中原百姓心中是神秘又恐惧的,但随着一些游客的前往,这层面纱也就扯了下来,那么也无疑利于文明的沟通交流。 王巨还做了一件事,去年京城十几个全国游的游客于秋后返回京城,王巨将他们召到中门,询问各地情况。 前年就在全国大范围地基建,效果如何呢?只听地方官员的报告了。 虽然游客一行,都是有选择的路线,一是要当地安全,特别是治安安定,二是比较发达的地区,不过听一听这些人的看法,也是一个补充,当真一点看不到听不到? 这也算是一个作用。 因为它名声渐渐有了,也开始收费了,不过这个费用收得仍然很低,主要来源还是那些客栈酒肆以及代售各地工艺品的利润,但因为着重卫生,这些客栈与酒肆在当地也渐渐有了名气,所以造就了利润不停地增涨着。 王巨要离开京城了,这是最后的牵绊,但交给内库,还是交给三司,王巨心中主意不定。 最后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交给利民监。 不是说朝廷没有出任何资本吗,现在出了,因为不断地投入,它的固定资产就价值一百余万贯了,即便抛去南方一些亲近宋朝豪强蛮酋的股份,也达到了近百万贯。 而且它的管理难度比较高,交给利民监,私人占了一半契股,就能继续小心的经营。如果交给内库或三司,反而未必能经营得好。 有了这个利润与资产,那么便能进一步地缓解沈括的压力。 另外,士农工商,包括沈括自己都对它卑视之。 实际真的很重要,不仅是蒸汽机与其他相关的机器。想要改进其质量,那么必须不断地对冶炼与铸造工艺也要改进,这一涉及,不仅对国家有利,而且还可以说,它就是工业的之雏形! 得到了旅行社的利润,反对声音变小,它才能长久。虽然未来王巨去了彼岸,也希望宋朝能继续繁荣下去的。否则他都不会如此拼命了……而工业的发展又有多重要? 沈括支吾着。 “存中兄,时光如流梭,还有几个月,我就要离开京城,这个旅行社到了交出之时。” “谢过太保。”这样一说,沈括也就不再拒绝了。 “然而有一条请切记。” 它的利润主要就是来自各个客栈酒肆,包括京城都有两家大型客栈,京城的人往外跑,京城外的人也想往京城跑,这是很正常的。 但难就难在这一点,账目容易出现混乱,容易被各家掌柜贪墨。 因此成立之时,王巨采取了分红做法,聘请各地的经济人做掌柜,但不是支付薪酬的,而是将其邸店的二成利润当成分红当成薪酬。 同时不停地派专人下去检查,一是账目,二就是卫生,三就是对客人的态度。 用此督促各家掌柜小心地经营,经营得越好,他们得到的收入就会越高,但不作为,对客人态度差,或者卫生不干净,一二三就走人了,什么也没有了。如果贪墨,不但失去了这份高薪职业,还要送到官府吃官司。 正是因为这个制度,尽管还有些漏洞,但能保障所有产业都能正常运转着。 王巨嘱咐的就是这个制度,切不可破坏之。 从沈家走了出来,琼娘有些茫然,毕竟她就是京城人氏,对京城感情最深。 王巨则是满脸的轻松,旅行社交了出来,接下来就是贺兰石了,到了秋天,利民监的工匠们,各行务的经济人们,也会陆续地从中原撤离。 不过这次支援,也替彼岸培训了大量人才。 彼岸也有银行,但没有宋朝这种种复杂的关系,在宋朝磨砺好了,到彼岸做事就会绰绰有余。 当然,不会一下子全部摆脱的,就象旅行社,想一一交接,最少持续数月之久。 至于这些工匠与经济人,可能一直撤退到明年,今年不可能一下子撤干净的。 全部摆脱干净了,以后高滔滔或者某些人只有傻眼的份,难不成他们到各港口抓捕各个海商? 一行人又到处转了转。 瞎转呗。 还到瓦肆里看了一下艺人的表演。 直到天黑时分,他们才回家。 刚到家门口,老门房说道:“太保,下午时,一个俏婢子来到府上,问太保可记得这一句,回首望,长天冬垄,谁最媚,残雪伊人,陌上小小。” “这一句不错,整首小令呢?”琼娘笑了起来。 “二娘子,那个小婢说完,就走了,没有说整首小令。” 琼娘扭头看着王巨乐。 其实一开始王巨纳琼娘,也没有多少人在意。 后来在各地方,他一直是主官,而非是幕僚官,主官就是父母官,百姓的父母,只有仰望之,也没有人想其他的心思。 直到上次回到京城担任参知政事,大家才注意到一直伴随王巨左右的琼娘。 宋朝的小妾地位很低的,连哺养自己子女的权利都没有,比如狄家小娘子的亲生母亲。包括皇宫也是如此,比如宋仁宗的亲生老娘,比如赵煦的亲生母亲。 除非一种情况,就象范仲淹妻子死后,在饶州纳的那个名妓小妾,不仅替范仲淹生下了第四子范纯粹,而且范仲淹前妻李氏生下的几个孩子范纯仁等人,对这个小妾皆很孝顺,但就是这样,也没有成为正妻,而是所谓的如夫人。 不过怎么说呢,虽如此,总比嫁到贫困人家好吧。 不要说宋朝了,就象后世,为什么那么多小姑娘愿意做**三奶四奶,无他,贫困夫妻百事哀! 若是如此,还没有多少人注意,关健王巨对琼娘的感情,名为小妾,但实为王家的二娘子,不仅下人呼二娘子,就是王巨几个孩子也呼二娘娘。 所以京城的一些行首心动,琼娘能做王家的二娘娘,为什么我们不能做王相公家的三娘娘,四娘娘。 因此总有一些自持自己姿色美丽动人,有貌有才的行首,找理由接近王巨。 王巨夫妻俩都习以为常了。 王巨说道:“陶翁翁,下回若有这样的客人,你直接替我回拒,不要禀报我了。” “好呢。” 不过琼娘进屋后又问道:“回首望,长天冬垄,谁最媚,残雪伊人,陌上小小。这是谁写的?” “没有全首小令,如何能得知,反正不是我写的,我都许多未作诗词了。” “其实这一句真不错。” “如果看小令,且看大苏写的小令吧。” “他写的小令太粗鄙。” “你不懂,若干年后,后人必对大苏推崇之,况且大苏所写的小令,也不全是豪放派,许多小令同样很婉约的。” 也就是这样了,随后两人都将这件事遗忘掉了。 旅行社交接。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赵顼耳朵里,听后他眼中有些惘然若失,不管王巨去了彼岸会不会做海外王,但这代表着王巨从现在起,就在为功成身退做准备了。 他想了许久,带着儿子赵佣来到王家。 并不是很远,出了宣德门,往东南走一会就到了。 王巨立即迎了出来,说:“参见陛下,殿下。” 然后将这对父子迎到家中,并且望意看了一下赵佣,这个小哲宗看上去,依然不是很健康,但比原来要好一点。 因此又说道:“陛下,殿下还要适度地锻炼。” 赵顼点了点头。 他有很深的体会,永乐城之惨败传来,赵顼大病了一场,差一点都有性命危险,若非如此,王巨让他戒意,他也不会听了。这还是身体差的原因,如果身体好,就是听到惨败,顶多难过一下罢了,何至于重病? 琼娘立即过来沏茶。 王巨于下首坐下。 赵顼却将王巨拉了起来,让赵佣坐在下首。 “陛下……”王巨很不解,别以为赵佣只是皇子,那不是皇子,而是太子,储君,只是现在赵顼还没有册封罢了。 “王卿,你且坐下,朕前来,是有一事相托。” “陛下,何来此言,有事请嘱咐就是了,岂能用托字。” “王卿,佣儿渐长,需要大儒教其功课。” “也是,”王巨道,原来赵佣岁数不大,识字就可以了,但现在岁数渐渐大了,则要派专人认真教导了。 “这个人选必须要慎重,首先学问要好,其次必须要正直,最后就是不能迂阔。” “陛下,此言大智也。”王巨欣慰地说。 这是替国家培养未来的人君,而不是一般人,特别是最后一句,不能迂阔,让王巨十分满意,不管怎么说,自己多多少少对赵顼是产生了一些良好的影响。 “但朕思来覆去,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因此想用卿为佣儿的侍讲。” “陛下,不妥啊,”王巨立即拒绝:“臣为著数学,早不深究儒学了,而且臣虽然不愧于大宋,但争议太多,不足以担当殿下的侍讲。” “数学也可以。” “陛下,臣以前评价过仁宗皇帝,什么都不会,只会做官家,但只会了这一条,就是一个好官家!因此殿下学习的,不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样弄不好还是害了殿下。比如李煜,才情光照千古,却成了一个昏庸的国主。因为一个人精力是有限的,所以做为陛下,学好儒学,但不是学好儒学,而是学好儒学中做人爱民的道理,对于殿下就可以了。这个数学可以重视之,但也不用学习了。” 它不是数学,而是数理化! “王卿!”赵顼有些不悦了。 王巨无奈,说:“如果陛下非要下诏,臣做殿下的侍讲,臣可以答应,在这几个月内抽空替殿下讲读一些学问,但未必是数学方面的学问,也未必是儒学方面的学问。” 王巨说的略有些隐晦,数学儒学我不教,但会教如何做人治国,不过现在赵佣还没有立为太子呢,王巨没有直接说出来了。 “而且若是以臣做侍讲,那么臣还推荐三人,以蔡公为太傅,真正的太傅,再以范公与张商英为侍讲。” “张商英?” “论操守,范公与张商英也,但范公思想保守,所以用张商英做补充。但有一条,只讲学问,不得参与其他……” 其实这一条是释去赵顼心中的疑心,三四名超级重臣成了赵佣的老师,万一赵顼胡思乱想呢,当然,现在不会威胁到他位置,但将来赵佣长大了怎么办? 然而那可能哦,这个中风有什么不顺,或者多吃了一点酒,或者偶感风寒,说发作就发作的,但王巨说不出口。 但为什么让蔡确做太子太傅? 如果蔡确做了太子太傅,还会帮助赵颢吗? “然而朕想以卿为太傅。” “陛下,臣为太保即可,太傅不妥啊,争议真的很多。比如外面的一些谣传,说是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哄骗陛下,弄一些百姓去彼岸。还有一些胆大的人说,陛下看重了彼岸的金银,变相地将许多百姓卖到彼岸。实际臣也无语,这些赤贫百姓如果公开贩卖,一户百姓能值多少钱帛?还有大前天,臣家中的护卫王紫川兄弟,在路上听到有人议论,辽使来到我朝说一旦我去了陕西,辽国必出兵攻打我们大宋,我们大宋到时候不得不与宋夏两面开战,国家危矣。辽使说过这样的话吗?” “外面有这样的谣传?” “传就传吧,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王巨“大度”地说:“王紫山将那人押到了开封府大牢,做了记录,不过随后臣去了开封府,将那人训斥了一顿,让开封府衙役将其释放。因此臣一直说陛下才是臣的倚仗,没有陛下的支持与信任,臣什么事也做不了。不要说京城了,就是去了陕西,恐怕还会有一些谣传。” “王卿,请放心吧,朕非是句践。” “臣知道陛下胸怀颇似光武大帝,但臣去了彼岸,一是与这些人斗来斗去,确实很累,二也不是完全功成身退。” “咦?” “陛下,臣就是去了彼岸,并不是某些人所想的那样,要做海外王,海外就那些百姓,并且还分散在各个岛屿上,最大的城市还不及我朝的中州,一个大县的繁荣,这个海外王做了有何意义?还不如担任我朝一个府尹呢。但臣去彼岸,除了想休息外,另外还有就是为了数学,为了技术。” “恩师曾著《的一》,前朝除了秦隋与西晋,两汉、唐朝再到我朝,每一朝代开国几十年都很承平的,原因有二,能混一天下的,都是一代人杰,所以能平天下也能治天下,另外战乱不休,人口少,耕地不紧张。随着国家发展,各个问题也就来了。不过有了彼岸,它为疏散人口找到了一条出路,但这还是治标,治本之术还是国家不断地调节,减少兼并与贫富分化,民不患寡而患不均。内外结合,国家才能长久。” “但臣还要补充一条,不仅是这两条内外兼治,还有技术的提高,也能利于国家久安。就象火炮,它在平夏城之战中就发挥出巨大的威力。这是军事方面的,还有民生方面的。前几天臣去了沈括家中,将旅行社交给利民监,他就在一心发研发更先进的蒸汽机车,用于三门漕运。但如果技术再进步一点呢,用于几百里上千里的运输,会对我朝产生何等的影响?” 赵顼激动了,问:“行吗?” “未来一定行的。” 如果是现代化的火车,那是不可能了,但王巨所指的,只是很落后的机车,一个大蒸汽机车头,拉着几十辆车子,每个车子装载货物不是五十吨,只不过一两千斤,那么对道路桥梁技术要求都不是很高的。 但就是这种落后的机车,没有几十年的研发,也不可能成功。 各方面技术都落后,因此掣肘了研发的进度。 “它只是一个方面,还有很多呢。然而放在我朝研发,争议声太多,只有彼岸才能有一个清静的环境再说,臣去了彼岸,大多数时间不在温市就在丰市,丰市已经交给了朝廷,朝廷每年都有官员驻扎在那边,有什么情况,陛下可以诏书臣了。” “王卿……” “陛下,这是臣应当做的,臣是宋人,死是宋鬼。况且从仁宗赠书给臣,再到先帝与陛下的器重,臣去了彼岸,难道就能忘记大宋对臣的恩德吗?” 赵顼还能说什么! 因此临走前,让赵佣深了一个大礼说:“佣儿,子安不是太傅,但却是你永远的真正太傅。” “陛下,”王巨连忙避开说:“你要折杀臣哪。” 但这对父子走后,琼娘立即问:“官人,陛下有些反常啊。” “不反常了,我就要去陕西了,有的话,也要含蓄地说清楚的,而且我将旅行社交给了利民监,官家大约听到后,也来问一问,只是我说到那份上,官家已经不用再问了。但官家心中,确实有些不舍我离开宋朝。” 王巨只说了一半,这是走了,得不到就是好的,有些不舍了。 如果王巨真的不走,即便赵顼还能平安地活着,到了平定西夏之后,也会产生忌惮了。 而且赵顼一直顾虑着自己会不会去彼岸做海外王,到了这时候,彼岸是肯定离不开宋朝的,不过宋朝对彼岸也产生了许多倚赖,税赋、技术、金银、物产,如果看得远一点,彼岸的贸易又养活了多少宋人,所以才有了王巨这番话语。 元宵节到来,国家“小治”,西北数场大捷,这一年的元宵节格外的热闹。不过那边旅行社在继续交接着,让许多人心中暗暗叹息。 但元宵节刚过,开封府尹王震就来到王家,说:“太保,有一行首状告你了。” 第804章小小怀孕案 “行首告我?”王巨讶然,琼娘也讶然。 “太保,是啊,有一个叫小小的行首,她状告你狎了她,问题是她现在有了身孕,几次派小婢到太保家询问,大约门房不知道此事,皆将她的小婢撵走了,于是她一怒之下,来到开封府状告了你。”王震嘻嘻笑道。 这也没有什么大了不的,狎妓在宋朝岂不是很正常。 如果没有身孕也就罢了,有了身孕那就收下来吧,反正你的孩子也不多。 王巨却云里雾里了,说道:“子长,别急,我问你,她有了身孕多久?” 这就对了,得问清楚时间,不能搞错了,王震心想,他说道:“大约有两三个月。” “两三个月?子长,不要说我根本没有狎过妓,不对,自从纳了琼娘以后从来就没有狎过妓,或者就是琼娘未纳之前,我只是去琼娘家坐了一坐,也不算狎。再说两三个月那段时间,我不仅要处理政务,同时还兼顾着天都山之战。” 一场战役的胜负,不仅有前线将士的功劳,也有后方调度的功劳。 当真天都山之战,那些战马身上的毛披,战士身上的毛衣毛裤,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而且也是全国基建的收尾时候,不要说狎妓了,王巨连吃饭的时间都感到紧张。 “咦?”王震奇怪了。 不是他不相信王巨的话,关健如果没有这件事,那个行首敢诬蔑一个宰相? 琼娘在边上忽然想起来了:“官人,还记得前几天,一个俏婢来到我们家,说什么,回首望,长天冬垄,谁最媚,残雪伊人,陌上小小。” “有些奇怪,子长,你再问一问她,不过有一条,我从没有狎过妓。还有,子长,我有几个子女?” “二女三……子。”王震脸色再次变得古怪。 不能说二子二女吧,还有大长公主那一个儿子呢。 “以我的条件,多养几个孩子没关系吧?但不知为何,自从去了广南后,可能是受了热毒,或者其他原因,我再也没有子女了。” 王震忽然想起来了,去年王巨说到人口膨胀,说有的百姓一养就是好几个子女,这让王巨感到很艳羡。难不成自家的女人,一起不能养育子女了,所以王巨一狎妓,就让这个小小有了身孕,这可能吗? 他站了起来,说:“我明天再传她到开封府衙,问一问。” 第二天王巨到中书,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中书几个大臣都听到了此事。 小苏说:“太保,恭喜恭喜啊。” 王巨不能急了,说:“子由,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先等王子长将案子审清楚再说吧。” 那边王震已经在审理这件案子了。 他让人将小小带上来,说道:“小小,昨天晚上本官已经问过太保,太保说他从来没有狎过妓,没有此事,切莫诬蔑堂堂宰执,那可是滔天大罪。” “民女有证据。” “还有证据?”王震奇怪地问。 “那天太保吃多了酒,带着两个随从去东水门外汴桥上看风景,正好看到了民女,于是……于是与民女相好了一番,民女平时对太保也十分尊敬,因此尽量地取悦他。” 这事儿说起来羞人了。 不过为了证明这件事是真的,小小也不得不说出来了。 如何取悦的,大家都懂的。 “第二天他又来了,民女说,能否跟随他左右,那怕做奴做婢也愿意,他也答应了,只是说想跟随他,会吃很多苦的,不久他就要去西北了,民女说愿意,于是他送给民女一把扇子,扇子上有他亲自写的小令。” “你将扇子呈上来。” 小小从袖中拿出一把折扇。 衙役从她手上接过扇子,递给了王震。 上面果然有一首比较长的小令: 与客携酒,微薰梅花过,北风如刀。想当年,少年侠气,立马横剑,贼敌竟折腰。 似水流年,风霜洗,双鬓已蒿。作一闲人游,十里赤练,如画虹桥。 千帆不解风情,汴水滚滚流,玉亭含潇。倚青栏,几片桐叶坠,欲见金鼓,旌旗飘飘。 即是闲游,回首望,长天冬垄,谁最媚,残雪伊人,陌上小小。 王震看后,居然相信了一大半。 王巨做参知政事时,王震就是中书的都检正,如何不认识王巨写的字。 而且小令字面下的背景也吻合,虽然王巨满怀豪情地发起了改革,然而遭到很多阻力,所以才有了北风如刀的句子。 并且这个豪迈的小令,除了王巨少数几个人,一般人不会写的。 问题是,你不就是泡一个小妞吗,干嘛也写得如此豪情壮志,气势澎湃? 如果是真的,大约经过也就出来了,大约去年中冬腊梅初绽,汴水还没有正式冰封之时,王巨那天家中来了一个客人,或者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王巨前往银行司,与张商英吃了一些酒,酒吃高了,于是带着两名随从出去转了一转,转到了东水门外汴水的虹桥上,这个小小呢,也正好去了虹桥去游玩。 不是王巨看中了她,而是这个小小不知耍了什么手段,让王巨注意到了她,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了,也很正常。正好王巨酒吃高了,因此失控之下,去了小小的馆子。 那就更要抓住机会了,小小使尽了手段,让王巨舒服了,于是王巨第二天又来了,几来几不来的,小小有了身孕。 不要问王巨现在生育能力低下,但若是碰巧了呢。 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王巨又不认这个小小了。 是不是如此?王震头也大了,他不能将王巨喊到开封府,与一名妓子对质吧。 然而这个小小性子也刚烈,走到王震桌案前,又将扇子抢了回去,说:“王府尹,民女知道你曾是太保的下属,如果你袒护太保,民女也不怕,民女有了身孕,就要将他生下来。如果他太保不认这个孩子,大不了民女就在馆子里将他生下,民女不怕丢脸,他太保的孩子在青楼里出生,会不会有脸面!” 王震给她说得肿了。 这行首,还以子为贵了…… 他只好迟疑地问:“可有其他证据?” “那还能弄错了?对了,王府尹,你可知道他在洛阳遇刺,伤口在哪儿?” “腹间吧。” “腹间什么位置?” 这个天晓得! “那民女来告诉你,就在肚脐的左下方,不相信,你去问一问他伤口是不是在肚脐的左下方。” 小小也气急了,白嫖了几次也就算了,关健有了孩子,你也不认!不仅如此,还故意带着那个小妾从我家门口经过秀恩爱,这不存心气人吗? “太保胎记在哪里?” 王震更不知道了,王巨终不是鲁夫,即便天热,也不会赤身裸体,胎记要么在前面,要么在后面,甚至在臀部,但谁知道? “他的胎记就在胸口。” 连胎记位置都说了出来,王震无辄,只好去了中书,将情况一说。 “小令?” “一首《解连环》,新出来的词牌。”不过王震记性还不错,虽然只看了一遍,还大约地背了出来。 “这个伤口胎记的什么,不能当真,我被刺后,在陕州治疗过,在洛阳也请过大夫重新包扎了伤口,在京城也治了好些天,才渐渐康愈的,你不知道位置,但若有心,还是能问出来的,甚至将我胎记位置泄露,两者离得不远,能包扎伤口,大约就能看到某的胎记了。不过那个字迹,你确信是我的字迹?” 王巨立即将头绪理出来,看似私秘,实际不然,天下相仿佛的人多了海去,只要长相差不多,略一装扮,就能让别人混淆了,所以前世明星明明相差很大,但因为化妆之故,又巧了,于是撞脸了。虽骗不了至亲好友,但骗一骗不熟悉自己的一个行首,绝对是没有问题的。既然能找到这样的人,再找一个胎记位置差不多的人,同样也不难的。 “不错,我都忘记这件事了。但那确实是太保的字,刚遒有力。” 王巨写了这么多年的毛笔字,字写得还可以吧,但肯定不是大家,至少放在王震眼中,并没有什么特长,只好说刚遒有力了。 “子长,可记得夏公如何攻击富公的?” 宋仁宗下诏,让夏竦担任枢密使,却被一群君子党们再三攻击弹劾,人还没有到京城呢,这个西府宰相官职就拿掉了,夏竦心中大恨,于是让家中婢女摸仿富弼的字迹,将富弼弄了下去。 “你是说……” “这么多年,我处理了多少公务,我的字只是一般,想模仿十分容易的。至于这首小令,更非什么佳作,随便一个文人,摸仿着我的心情就写了出来。如果你不相信,还可以通过一件事证明。” 王巨自然不会与小小对质了,但也要证明自己。 “她不是说伤口吗?我还有两处隐蔽的伤口,无人得知。一处是背伤,”王巨喊来一名堂吏,让他掀开自己的后背衣服,又说道:“这是小时候我家中贫寒,为了养活自己与弟弟妹妹,不得不随二叔去打猎,二叔前去追赶一个猎物,我落在了后面,一只野狼扑了上来,虽然二叔将我救下,却留下了深深的爪印,而且因为穷,没有请大夫看,伤口发炎,后来好了,但后背上一直留下了这道印记。” 王巨又卷起了官服,说:“还有一个伤印,我在南方受了热毒,生了毒疮,因此留下了一个大疮疤。虽在南方请过大夫,但那是在南方,京城诸公或者洛阳那边……应当都不知道这件事。既然她说与她同宿了几回,这两处伤口,她应当能看到的。” “好,”王震立即返回开封府,王巨这一掀,知道伤口的人就多了,如果传到那个小小耳中,她咬住不放,王巨就说不清楚了。 王巨却在中书皱了皱眉头。 蔡确问:“太保,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蔡公,如果这两处伤口,也让某个人知道,事儿就有些不妙了,或如两名随从,如果这个人能让人摸仿我的心情写小令,摸仿我的字迹,并且又找来一个与我相像的人,连胎记都注意到了,甚至在这个人肚子上刻意弄出来一个伤疤,那么会不会找到与我府上随从相像的两个人,到时我还能拿什么来证明自己?” 关健不是王巨的孩子。 如果是王巨的孩子,那又好办了,反正在宋朝,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少比与大长公主私通,弄出来一个儿子强吧。 然而不是,但那个行首必然还会闹下去,王巨又说不清楚,到时候里外不是人了。或者将脸一抹,将那个莫明其妙的孩子认下?真那样,一旦真相曝光,王巨更加丢脸! “蔡公,无所不用其极啊。” 范纯仁在边上一脸的担忧,心想,这又是谁弄出来的鬼啊。 毕竟他没有看到那首小令,所以也没有先见为主的印象,看到王巨态度如此坚决,自然也就相信王巨了。 况且王巨也没有必要否认。 小小的什么,真的没有人在意,但这个孩子,多了一个子女,对于人丁不是很兴隆的王巨,难道不喜欢吗? 王震又将小小传了上来。 不过王巨很幸运,小小并没有看到这两个伤口。 王震先让她签字画押,但没有说真相,得调查,又让她回去。 然而前面一调查,后面王震立即就判断出来,确实是有人在陷害王巨。 因为仅是一夜工夫,京城就有许多百姓竟然知道这件事了。 这事儿传得很快,不久居然传到皇宫里,高滔滔找到了赵顼,说:“王太保这件事做得太荒唐,难道因为是一个浊倌人,就要嫌弃人家吗?” 怎么办呢,得给王巨找一个理由吧。 “母后,不是……”赵顼便说了王巨那两个隐蔽伤口的情况。 “顼儿,会不会又是他在使苦肉计?” “母后,这是那家夫人嚼的舌头?苦肉计,那次王卿有多危险,母后,你知道吗?而且王卿就要离开京城了,何必自污名声,弄出这些风风雨雨?” 王巨没有必要,但某些人有必要,痛恨王巨,还有他们不愿意宋朝战争。 “那是谁有这么毒的心肠?” “母后,介甫公回家养老,有百姓……不说了,”赵顼说不下去,如果不是王巨说出这件事,赵顼都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他改口道:“这段时间京城早就谣传纷纷,说什么王卿回来,不是为大宋着想的,而是哄骗朕,多弄几个百姓去彼岸,好做海外王。母后,你认同这说法吗?” 高滔滔经一些贵妇人的挑唆蛊惑,对王巨抱着恶感的,但面对着这几年宋朝的变化,她也不能认同这说法哉。 “还有,居然有人在谣传说朕为了彼岸的金银,变相地将百姓卖给彼岸商人,母后,你认同这说法吗?前面辽使想调节我们大宋与西夏的关系,也没有说其他,谁知道后面大臣们刚回家,京城就有人在传言说辽使威胁儿臣,如果让王巨去陕西,辽国必出兵,与西夏两面夹攻我朝。还有百姓让王卿家的下人捉到了开封府备了案。母后,你认为某些人放出这些谣传应当吗?” “不会吧……” “没有不会的,文公还在池州呢,即便梁焘安焘他们三人略施惩戒,并没有吃多大的苦头,但也让他们亲眼看到土著人是如何吃人肉的,你说这些人恨不恨王卿。” “那也是王太保种的因。” “母后,不管谁种的因,王太保做的对或做得错,都是放在明面上的,而不象某些君子们。” 实际上现在君子一词真的臭不可闻,连司马光都不敢以君子自居了。 “或者朝廷当宏扬这种阴谋陷害,当鼓励大臣相互刺杀?” 这两个问题终于将高滔滔难倒。 赵顼又说道:“母后,有些妇人心怀不满,你少听她们的话,王卿一直感谢仁宗,感谢父皇,包括母后你,因此对高家同样照顾有加,母后,还记得以前你对王卿很欣赏,为何现在对王卿越来越排斥?” 排斥的因素很多,也不仅是一些贵妇人嚼舌头,还有王巨的强势,高滔滔也不喜。以及赵念奴,史上赵念奴被司马光等大臣联手与她婆婆逼疯掉了,这是明面上的,背后同样有高滔滔曹太太的参与。现在王巨倒好了,不但与赵念奴私通,还有了孩子,让高滔滔如何喜欢?她虽是大宋的太后,却是高家的女子,曹家的侄女,所以也不喜王巨整天喊齐人,压抑兼并豪强,反对世袭恩荫…… 赵顼又沉痛地说道:“王卿一生多次出生入死,包括亲自上战场战斗,但皆没有留下伤疤,然而身体三道伤疤,一道是辛酸童年的印记,一道是南方劳苦的印记,还有一道就是这些人印下的,大宋大臣留下的!这是何等的讽刺。” 高滔滔也不好说什么了,毕竟这些事终是拿不出来的,而且一再地发生,确实有些太过份了。 赵顼没有停下:“母后,在王巨心中最好的首相之才不是范纯仁,而是章惇,但王珪去世,王巨为何推荐范纯仁来中书为相?正是看重了他性格温和,不管才能如何,至少不会引起朝堂分裂,产生更严重的党争。包括惩戒安焘等人,也是与儿臣一再商议后,故做的严惩,所以去年银行司渐渐稳定下来后,立即将他们从彼岸召回来。如此,你认为王卿会不会用如此激烈的手段?” “那就查吧。” “多半还是查不出来,”赵顼摇头道。 就象十几年前,京城有人谣传,因为变法,所以赵顼儿子不得好死,生一个死一个。 查来查去,查到了司马光,但没有证据对准司马光,能拿司马光如何,最后不过处理了几个小虾米。 刺相案更是如此,似乎与文彦博有关系,但想找证据,一个毛的证据都没有。 用说唱本传播王巨是屠夫,吕公著的门生!还有东明县事件,郑侠流民图案……有时候赵顼真想问一下郑侠,这样千古罕见的特大旱灾,如果换作其他朝代,得死多少人,但宋朝死了多少百姓?! 这些手段不但让人恶心,而且很高明。 ………… 又是早朝。 待漏院。 天渐渐不象原来那么冷了,但正是乍暖还寒时刻,待漏院壁炉里还冒着红腾腾的火光。 实际上王巨所带来的变化,可不止这一个。 甚至只要宋朝能平安地屹立五十年,说不定就会进入原始的工业时代。 那意义不可想像的…… 但没有人关系壁炉里的炭火,章惇问道:“子长,你还没查出来?” 他与王震原来是好朋友,然而呢,王震是温和派,章惇却是激进派,虽然差距不大,但两人没有协调好,只好道不同不相为谋了,现在已经渐渐疏远。 王震摇了摇头。 王巨说道:“做得隐蔽,就无法查,这些年那么多谣传,那多黑暗的手段,又真正查出来几个?子厚,你不要为难王子长了。” “太保,心里憋闷啊。” “我心中也憋气,少年时因为桃溪剑,寨中曾有一些争执,我刻意讲了一个寓言给乡亲们听,劝他们不要贪心不足。但这是可以理解的,天下人有几个不为名利而熙熙攘攘?” 大伙儿无言。 说所有人都在为利而熙熙攘攘,那就有些不公平了,还有一些操守好的大臣,作为很清廉的。然而再带上名字,谁能逃得过? “这个能理解,但如果有人子女众多,仗借家中强狠,无理地要多分钱帛,不听从,就带着一群兄弟儿女找上门去,如果这样,谁能容受?这还不是可怕的,可怕的这个人看到对方同样不好惹,于是呢,下毒载赃,无所不用其极。” “其实何必?我就要下去了,下去后,就要走了。” “难道我是从山中来,是一个野孩子,穷孩子,就要非得将我拍死吗?” 蔡卞忽然想到了那天在中书,王巨裸露后面,那后背上的伤疤,忽然心中腾起一股怒火,甚至恨不能冲向洛阳,将那些老家伙们狠揍一顿…… 第805章授业 其实不要说蔡卞了,就是范纯仁也觉得这么做,太让人恶心了。 王震嘴张了张。 这些天他也在派人暗中调查,结果查出这个小小人品极其恶劣,好打扮,好虚荣,而且生活奢侈,仗着自己姿色好,虚情假义地骗了十几个恩客许多钱帛,钱骗完了,裤子系上不认人了。 这也正常,**无义,戏子无情,不是没有好妓子,比如王巨的小妾琼娘,比如范仲淹的如夫人,其实后来韩世忠的小妾梁红玉同样是官妓出身,还是妓! 不过这样的妓子终是很少,大多数妓子的话能当真吗? 关健这个小小心胸“远大”,不知道从哪儿看到王巨与琼娘一行,曾说道:“那粉头,如何及奴家。” 这能一样吗,想当年琼娘同样国色天香的,但随着王巨南征北战的,又上了年龄,怎么与一个小姑娘相比呢。并且王巨这个小妾,接人待物,都胜过了王巨家的娘子,连王震都敬重三分。 与琼娘相比?王震听到禀报后也乐了。 可能她馆中的其他粉头认为这句话比较好笑,将这句话传了出来,才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然而这个消息管用吗? 关健得将那个假王巨找出来,但是人海茫茫,上哪儿找这个人。开封府倒是抓了十几个相像的人,还有一人胎记还果真生在胸口处,然而没伤疤,只好释放了。 不是不查,是太不好查了。 为了查这个人,王震不知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甚至连各坊的地头蛇地痞的力量都动用了,却没有得到一条有用的消息。 王巨很怒火,不过换谁,莫明其妙的弄一个“儿子”过来,都会怒火。 不过他忍了忍说:“王子长,你将她那把扇子拿过来,不是少字,一百多字,让大家看一看,可有什么眉目。” “行。” 朝会散后不久,王震便让开封府的胥吏将这把扇子递到中书。 王巨将扇子打开,这个小令好与坏,王巨没有管,而是看字。其他几个官员也围了上来观看,论字小苏不及大苏,但小苏字还是不错的,蔡卞不及蔡襄,然而蔡卞书法也不差。 “很像,”蔡确道。 当然象了,不然王震也不会产生误会。 蔡卞趴在上面仔细地看着,又将王巨批阅的奏章拿过来对比。 王巨说得没错,如果模仿一个字比较容易,但这首小令比较长,一百多个字,看着看着,蔡卞便找出不同的所在,他指着桐字说道:“诸公,你们看,如果是太保书写,这个竖弯钩会收得很急,角度小,所以整个字看上去刚遒有力,让人肃然起敬。” 怎么说呢,可能王巨受到前世硬笔书法影响,书法颇类似欧阳修与范仲淹,偏瘦,而且收放有力度,收得更快,所以看上去,可能不是那么美观,但自有冷肃之意。 然而折扇上那个桐字的竖弯钩,收得平缓,角度也比较大,这稍一变,看上去就有些媚意了。这也符合现在宋朝书法的主流,在苏米蔡黄书法还没有闻名天下之前,大多数书法是沿用着唐朝的字体,以妩媚为主,包括鼎鼎大名的蔡襄书法,同样也没有脱离唐朝书法的范畴。 蔡卞这一分析,大伙儿立即找出十几处可怀疑的地方。 很象,但出现了这么多误差之处,那肯定不是王巨书写的了。 其实不用分析,也知道肯定不是王巨书写的。 蔡确叹息一声:“用心良苦啊。” 这是知道不是王巨书写的,否则谁会如此认真地分析?其实不用多,只要将王巨逼到开封府公堂上,与那个行首对质,王巨的脸就丢大了。 ………… “娘子,是不是啊,”小婢急切地问。 小小盯着即将走入宣德门的王巨看。 但这对主婢如今皆穿着粗裙荆衩,也无人注意。 两人真的很象,但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小小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王巨走到宫门口,她才黯然下去。 长相是很象,如果有差错,除非到眼前仔细看,小小敢跑到王巨面前,瞪大眼睛看差别在哪儿么?弄不好,就给近卫以为她不轨给乱刃分尸了。 因此隔着一段距离,从外貌上看,似乎差别不大。 不过还是能看出一些的,王巨上位多年,甚至十八九岁就担任着一县父母官,如今官拜宰相,暗中彼岸还有近千万百姓,全在他一念之间,因此举止沉稳,自有一番不怒自威之相。 仅是凭借这份气度,就不是小小所碰到那个王巨所能相比的。 “娘子,这如何是好?”小婢更急了。 假的就假的吧,关健是自家小娘子等于污陷了当朝宰相,可不是小罪名。 小小也想到此节,她花容失色,说实话,此女人品确实很不好,一个外地姓仇的青年人被她迷得魂不附体,将带来的几千贯路费全花在她身上了,钱没了,人立即撵走了,如果不是同乡相助,仇姓青年差一点就饿死在街头。 还有一个开封郊外的刘姓员外,也被她骗了好几千贯钱,刘员外妻子劝说不听,还将妻子休掉了,结果钱骗完了,人拒不见了,刘员外一家也散了。 类似作孽的事,被她做了好几回。 心性可见一般。 但这可是状告宰相唉! 别说什么齐人的啥,即便上一个早朝,蔡确与王巨不走,那个大臣敢抢着他们先进殿? 就包括王巨自己,也不可能真将自己当成一个平民百姓,去开封府与小小对质的。 “走。” “娘子,上哪儿?” “扬州,苏州,杭州,反正越远越好。”小小果断地说,她还有着身孕,但这个没关系,在古代自有一套避孕与打胎的手段,只是想打胎,弄不好人会很吃苦头的,但比诬蔑宰相,抓起来流配强吧。 “唉,这是谁做的孽?”小婢怨怼地说。 谁做的,王震也在头痛呢,他都没有找到,况且是她们这对主婢? 王巨不知道这对主婢在远处看着他,就是当面,王巨也不认识那个女子叫小小,他进了宫。 今天是他给赵佣侍讲的日子。 那就侍讲吧,反正赵佣有好几个老师了,蔡确、范纯仁、章惇以及张商英,全部是重臣,也不会有大臣眼红他。 王巨在太监带领下去了迩英阁。 赵顼也好奇,便悄悄地去了迩英阁,太监刚要山呼陛下,赵顼摆了摆手,示意这些太监与宫女们不要说话,然后悄悄地来到窗户的外面,想听一听王巨讲什么。 里面王巨已经开讲,讲的是汉初这段历史,这段历史在中国历史上十分关健,为何这么说呢,它是进一步巩固了秦始皇的郡县制度,为中国以后能在长时间处于统一状态打下了基础。 取消了异姓王制,也就是诸候制度。 与秦朝相比,汉朝开始重视民生。 以弱君控制强臣,所以说刘邦对功臣不好,实际错也,主要还是刘邦才能差了,不象刘秀,杨坚,李世民,朱元璋与太祖,甚至都不如赵匡胤,因此做为皇帝,刘邦实际很不自信的。然而他就控制住了……这也很了不起的。 王巨先将这四条说出来,赵顼听得汹涌澎湃。 这个开讲的头是何等的大气,再对比司马光撰写的资治通鉴,也有许多臣光曰的啥,可零零碎碎的,甚至可以说司马光根本就没有说清楚,或者说了,也是似是非是,要么就是不全面。 倒底是两人才能不一样啊,赵顼感慨道。 也不是才能不一样,王巨有着领先一千年的思想,看问题角度能一样吗? “殿下,知道何谓多多益善吗?” “太傅,知道。” “是太保,殿下,称呼不能乱了。” “太保。” “殿下,说一说它的背景。” “史书说韩信被汉高祖拜为楚王,但不久汉高祖接到密告,说是韩信收留项羽旧部钟离昧,准备谋反。汉高祖用了陈平之计,假称巡游云梦泽,让诸候前往陈地相见。韩信识破汉高祖之用意,主动杀了钟离昧来拜见汉高祖,但还是被汉高祖抓捕起来,押回洛阳。两人于宫中相谈,论将领之才能,汉高祖就问,我能率多少士兵。韩信说,陛下你只不过能率领十万人。太保,是不是率兵越多越麻烦?” “不错,军事才能差的,统兵越多,就越不容易调节,就象高公(高遵裕),如果率领几千兵士,也能称得上一名名将,但他率军达到数万人,那么就会立即出现问题,反而会导致大败。” “是这样啊,难怪韩信说,我统兵是多多益善。汉高祖不服,说你统兵多多益善,为何为朕所驭?韩信说,陛下不能统领士兵,但善于带领大将,这就是臣为陛下控制的原因了。并且这份能力是陛下天生的,不是后天努力所能实现的。” “大约是这样,但淮阴候之言也不正确,当时三个人杰,汉高祖、项羽与淮阴候,项羽之失是太过自信,而且刚霸有余,温仁不足,又不听人言,故有贤良,也不能发挥贤良的作用,最后败之。淮阴候军事天赋,举世无双,然做事瞻前顾后,特别是垓下之战,想忠于汉高祖,那就义无反顾地来支援,要么就另竖旗帜,或可能三分天下。但也不是淮阴候不懂,之所以瞻前顾后,因为他是后起之秀,没有多少大义,没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所以想另竖旗帜,却又担心不能成功。但反而因为这个瞻前顾后,导致最后自己惨死……或者说吕后也没有枉杀他,因为淮阴候心中确实有反心,至少在齐国时,他心中确实考虑过谋反的。” “那太保……” “殿下是不是问,我在彼岸,为何陛下第一次召臣,臣不回来,非得等永乐城惨败,臣才回来?殿下,无妨,臣是来授业的,何谓授业,就是解惑,有什么想法尽管问出来。不过臣也可以解释两者的不同之处。臣第一次没有回来与第二次回来,都不是很重要,但第一次没有回来,确实是要等几样杂粮种子,火炮与新机器技术的进一步完善,还要准备充足的金银。如果不是永乐城惨败,臣还会拖上一年才会回来。但无论是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臣只要回来了,必须向陛下提出几个要求。” “要求?” “臣犯了错误,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将功折罪。但回来了,如果不能振兴军旅,不能主持好国事,那么还不如不回来。但想做好这两样,又是戴罪之身,就必须要陛下给予臣之信任与支持。所以这不是拿捏与观望,但淮阴候那分明是拿捏与观望,甚至有反意,所以看似相同,性质却是截然不同。” “哦,”赵佣嚅嚅一声。 赵顼表示晕,俺儿子还小呢,你说这些他能听懂吗? 王巨当然知道赵佣还小了,不过现在说了,总会留下一些应象的,但自己走了,谁会说得这么透彻? “殿下,我们还是来说汉初的历史。有人说,汉高祖什么也不会,只是用好了韩信张良萧何,就得天下了。或者说仁宗什么也不会,只会做官家,就是一个好官家了。这话说得不对的,仁宗不仅是好官家,同样还有着高明的御臣之道。汉高祖也是如此,臣就来讲讲这个御人之道……特别是汉高祖,内治不如萧何,谋策不及张良,武功不及韩信,乃是真正的以弱御强之道。” “当然,他的情况特殊,但做为大宋的天子,不必要象祖宗那么辛苦地打江山了,更不需要上前线亲自战斗。但同样也要掌控这个以弱御强之道。臣先说我朝的,再说汉高祖的。” “我朝最好的例子就是仁宗,别人不说,我只说吕夷简吕公,吕公之动操有术,以及霸气,岂是韩公、文公所能比拟,然吕公终其一生,没有对大宋形成危害,相反的却是兢兢业业。仁宗如何御之?那就是利用范文正公他们对吕公的弹劾,实际这些弹劾有时候很不对的,不过仁宗正好利用之,在吕公权利达到巅峰时,贬出朝堂。但这不是等于不用了,而是将其手中的权利打压下去,不久便再度启用,因此看上去吕公同样也是三起三落,实际仁宗一直对其重用。所以才有了仁宗前期之政治。” 赵顼额头上冒汗了。 吕夷简对于宋仁宗,王安石对于赵顼,且看赵顼是如何用王安石的,完全是推磨杀驴! “我懂了,也就是不断地平衡。” “殿下,也不是简单的平衡之道,实际无论唐朝的三省制度,或者祖宗的大宋制度,已经包含了平衡之术。中书决策,门下审议,尚书执行。陛下现在将三省制度捡了起来,但还包含了两制官再次审议,以及枢密院对兵尚的掣肘,等于是叠加了这个平衡之术。所以进一步地平衡,弄不好反而矫枉过正。” “因此平衡之术,对于我朝来说,已经不是高明的御臣之术了。真正高明的平衡之术,便是合理的流官制度。宰相无能,当立即贬退,腾出位置让贤良大臣担当宰执。但有能力了,便不能因为小错或者言臣的一些风闻,便将其黜退。因为一个政策,想短时间得效几乎是不可能的。故此,最少给宰执三到四年,甚至五年以上的时间,才能保证这名宰执政策得见成效。如果轮流过于频繁,则往往会造就宰执不作为,或者无法作为。” “但这有时间的,如果时间过长,某名宰执一直位于首相之位置,无论大宋有什么样的官制,因为人脉会向此名宰执倾斜,便会产生权臣了。比如韩公对于陛下,还有文公富公,皆因为资历太深,宰执时间太长,反而成了陛下一番作为的最大掣肘。这还算是好的,若是唐朝那种制度,便容易产生李林甫那样的奸臣了。” “太保,可我朝王旦王相公担任宰执时间同样很长……”赵佣大着胆子反驳道。 “所以我对王相公一直很推崇,但实际是王相公性子温和,是谦谦君子,因此时间虽长,并没有形成大宋的危害。实际他同样因为时间久了,反而不敢奋进,因此真宗封禅,他不敢进言,故临终前,愧疚万分。” “那什么时间最为合适?” “象王旦相公那样的谦谦君子,时间最好不能超过十年,象我与韩公这样激进的大臣,时间不能超过六年,但不能低于三年。但还有一条,三年之内,必须拿出一条利国利民的大举措,无论是房杜李沆那样悄无声息的举措,或者介甫公与我这样奋进的举措,最少得拿出一条来。当然,想做到房杜李沆那样悄无声息地就将国家变革好了,那是很难的,而且立国越久越难,因为各种利益关系得以加深,没有举措便罢,一有,必会伤害到一些人的利益,所以立国越久,推出大的举措,就会产生更多的争议。” “但作为宰执,不能以国家利益收惠络人心之,即便有争议,只要不激化严重的矛盾,就必须要实施下去。如则不然,这名首执必须更替掉。如有,那就可以象臣所说的,给予六到十年的首执。如是大才,则不能给予六年时间,而是最好三四年就要外放。” “咦,”赵佣奇怪了,窗外的赵顼也奇怪了。 “比如仁宗对吕夷简,三到四年首执,即找一个理由外放之,再过两三年,重新启用,殿下,明白臣的用意吗?看似外放,实际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否则时间任久,要么以国家利益而收买人心,比如仁宗晚期用了韩公与富公等人,外界声誉是极好的,可是国家产生严重亏空了。要么就会将权利收拢,产生权臣,当然,其他士大夫肯定不乐意了。所以外放三四年外放一次,反而是一种保护。这样,没有那一个大臣手中能握有太多的权利,就不会有权臣产生了,即便奸枭之辈,伪装得再好,他也不可能危害国家。这就是仁宗的以弱御强之术。” 不要提李世民,如是李世民,需要什么制衡术? 但实际就是李世民,还需要一些平衡术的。 作为帝制,这个御臣之术,是关健中的关健。 “但如何辨才?”赵佣问,虽然王巨说得有些深,不过他尽量用最浅显的语言说出来,赵佣也不是完全听不懂。 所谓的辨才就是识人,这一条同样很关健! “辨才?这是很难的,不过殿下既然问到了,臣也来说一说。才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心性,或者大家所说的操守,但操守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这个心性不但有操守,还有性格。但它也是最难以甄别的,有的大臣先是很不好,但越往后越好,比如蒋之奇,在先帝时揭欧阳修之隐私,不管有没有,这样做绝不是一个君子的做为,现在呢,却成了我朝理财的一方重臣。然而有的大臣先期很不错,但越老越堕落。” “不过有几类人最好不得重用,喜欢花言巧语者,这类大臣要么就是蜜语腹剑之辈,要么就是媚臣,如王钦若,非是没有才,但如果不是王旦公在朝中,真宗勉强把持住了,不然在王钦若蛊惑下,我朝就真宗时就开始衰退了。还有安于享受者,这类大臣如果家底丰厚还好一点,如果不丰厚,十人九人必是贪官。不敢担当者,不敢担当,临事就不决,如何成为国家之重臣?过于刚硬者,过刚便容易刚腹自用。” “阴阳相济?” “能算是吧,不过过刚胜过过柔。比如臣所说的刚腹自用,冠莱公与介甫公都有些刚腹自用,但是这类人往往最敢担当,特别国家危难之时,比如澶渊之盟的寇莱公,陛下即位之初财政严重困难之介甫公。然而若是太平时光,这些人往往因为刚腹自用,导致朝堂产生诸多矛盾。” 赵顼长吁了一口气,这么说也不能怪我不重用王安石了。 那能一样吗? 王巨所说的是重用,不是不用,更不是让王安石彻底养老。 “然魏征呢?” “魏征之刚,无几有能及之,但魏征是刚腹自用吗?他虽刚,但能听得进别人的意见,能包容,然这样的大臣千古以来,能有几个?” “或如太保。” 王巨笑了一笑,我自己才不算是刚臣呢,刚只是一个保护色罢了。 实际论心机手段,王巨现在越来越黑了,但王巨绝不会承认的…… 第806章三国 “如何辨别才干呢?”赵佣问。 中国自古以来,讲的是人治,这个辨才是极重要的。 而且王巨开始说的所谓的御臣御人之术,它的首要前提就是识人。 连窗外的赵顼也感到好奇,聆耳倾听。 王巨说道:“殿下,相比于看人的心性,辨别其才干要相对容易得多。” 确实,想看穿一个人,真的很困难,而且人的心性随着环境与经历的变化,也在不断地变化着。 “殿下,之所以容易,得感谢两位祖宗,正是他们推出了磨勘制度,辨别大臣才能则变得容易。” “为何?” “殿下,一般平庸的低级官员,能不能迅速提拨上来?” “难。”赵佣立即答道,说明这个少年资质确实很不错,平庸的官员也能上位,但只能混资历了,那会很慢的。 “能迅速提拨上来的官员,都有一些杰出的表现,当然,有的官员靠巴结奉诚等歪门斜道上来的那不能算。但正常提拨上来的官员,必有一些特殊的政绩,比如爱民,兴办教育,德化,经济,军事,农田水利或者其他。那么朝廷有意地将他们调到他们表现好的官职上担任官员,就能看到他是否在这方面真正善长,同时也是进一步磨勘的过程。” “这样,国家就得到了各方面的人才,再根据他们的才能,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各方面就能大治了。” 各方面大治,国家无疑也会大治了。 “还是很难啊……” “那是当然了,一个家长想让全家和睦富裕,都十分困难,况且大宋是由两千万个小家组成的超级大家。殿下,这暂时非你所能琢磨的,臣再讲汉高祖的御人之道。” 不仅关于刘邦的御人之术,这一讲还讲了很多。 甚至对刘邦的性格还做了剖析,如果看史书,刘邦似乎一无是处,青年时是地方上的一个地痞,与项羽争霸天下时,连父亲妻子儿女都不要了,登帝后擅杀功臣,即便对萧何这样的左膀右臂都产生了猜疑。 但当真是这样? 如果刘邦一无是处,当年吕家为何将女儿嫁给他,在揭竿起义时,为何有那么多乡亲支持他响应他,有那么多人杰尾随他。 如果真的狠毒无情,汉朝为何能立国成功,并且很长时间内成为封建国家内治的典范,而且在短短一百多年,西汉最高峰时的人口可能超过了天宝之人口数量? 其实不是狠毒,而是做大事者的果决。 当然,西汉初年这是一段极其重要的历史,不仅是刘邦的性格与御人之道,其他方面也很重要。 于是王巨从多方面剖析这段历史,比如当时的军事,人口,各方面阶层的构成,农业,技术,经济。 赵顼在窗外听着听着,都觉得许多方面豁然开朗。 “殿下,今天就说到此了。”王巨道。 王巨走了出来。 赵顼来不及回避,只好讪讪道:“王卿,朕早就来了,只是听入了迷。” 怎么办呢,不能做一个爱撒谎的皇帝吧。 “陛下夸奖了。” “卿当修史书啊。” 这不是嘲讽王巨,在古代能参与修史书者,本身就表明了统治者对修书者文笔的认可。 而且这句话也是发自赵顼内心的话。 《资治通鉴》确实不错,但赵顼总感到哪里有点儿不对,不是那个大段的臣光曰…… 听了王巨开讲,他才豁然开朗。 有一个简单的例子,如安史之乱,如果看资治,那么只有一条,李隆基昏庸,李林甫与杨国忠这两个奸臣误国。 其实这样说是不对的。 真正安史之乱的原因,正是唐朝天宝时人口膨胀,导致局部的均田制(唐朝虽实施了均田制,但不是全部实施了这种制度)也完全溃崩了。均田制的崩溃,导致了府兵制度的败坏。 连耕地都没有了,府兵那有心思战斗?但李隆基为了开边,只好置了藩镇,有了藩镇,这才有了安禄山谋反的土壤。 但在资治里是休想看到了。 当然,司马光善长的就是权谋术,在其他方面就差了,即便写了,也写不好。不过话换回来说,如果司马光真这么写了,那这本资治得多长哪? 所以说做为一本教材,无论文笔或者流畅,资治是凌驾于二十四史之上的。但做为统治者的真正借鉴,或者史学家研究的资料书,它反而不及二十四史了。 至少在赵顼心中,资治确实几乎记载了所有大事件,但只是记载了,或者也有一些剖析,只是这些剖析似是非是,或者说根本没有剖析清楚。 所以才有了这句话。 王巨说道:“陛下,首先臣是有选择性的开讲,比如西汉,下一讲,臣就会给殿下讲七王之乱。” “咦?”赵顼不解了,因为这中间还有吕氏专权,文景之治呢。 “陛下,臣用史喻今,只选择一些比较有代表性的历史事件开讲,之所以选择七王之乱,乃是会着重地分析权利的分配。” “权利的分配?” “在汉朝各方面制度未完善之下,汉高祖只好用各个同姓王辅助皇室,从而引起七王之乱。但同姓王削藩了,大家以为进步了,外戚又来了。到了东汉,不仅外戚来了,连宦官也来了。” 但中国自古到今,都没有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不仅是帝制,其实就是权利集中制,以及官本位所带来的危害,当官了,奥迪有了,**三奶有了,钱有了,别墅有了…… 然而不能说集权制不好,如果能保障一个清廉的政府,那么集权制度比起分权制度,自有其高效性与政策的连贯性。但这个制度,在古代帝制下,它的危害性更大,权利更难以分配。 可后面的这种种王巨就不说了。 “这确实是一说啊。” “随后臣就讲汉武帝,他的罢废百家、独尊儒术,他的开边,以及桑弘羊究竟是功是过。第四讲则是霍光与汉宣帝,主要讲权臣得知进退,以及汉宣帝贫苦的出身,对他未来的影响,甚至臣说不定斗胆用陛下的身世来举例。第五讲则是讲王莽,不讲王莽的谋反,而是讲他为何发起新政,这些新政的对错,其实以现在眼光来看,许多新政是对的,当然,他失误就失误在自己是篡位反臣,新政又做得太急。因此这个缓急的分寸,又是第五讲着重提到的方面。” “朕能否旁听?”这一说,赵顼更感兴趣了。 “陛下是君,臣是臣,臣替殿下侍讲,陛下旁听,有何不可?其次,臣精力有限,臣侍讲是辅职,主职还是大宋的宰执,当以政务优先,那有时间去修史书。即便到了彼岸,臣也不会修史书,而是要精研数学。不过陛下若是觉得很重视,臣到了彼岸后,可以进一步有节制地,从历朝历代中,选出一百多个大事件,做深入的分析。再让中使带回京城,让陛下与殿下拜读。陛下,臣去了彼岸,还是大宋的臣子……” “王卿,朕还是那个朕。” “臣知道,但陛下也应当看出这个数学的重要性,臣也想开一家呢。”王巨是说他想做诸家百子之一,但诸家百子不代表着就是孔夫子,孔夫子是圣人,可墨子荀子等人不是圣人,以王巨的地位与影响力想做一个诸家百子,也不算是逾制,因此王巨袒然地说道。 “王子,”赵顼哈哈笑道,王子啊,自己岂不是占了王巨很大便宜。 “臣愧不敢当啊,不过臣确实也是陛下子民之一。”王巨说着,躬身告辞。 赵顼走了进去问儿子:“佣儿,你听懂了没有?” “有的地方儿臣也没有听懂。” 其实王巨尽量地用最浅显的语言去分析着最深刻的道理,不过赵佣终是小了。 赵顼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这不是象王巨所想的那样,其实赵顼在王巨坚持下,不吃酒了,时常吃一些水果,加上国家越来越好,心情舒畅,这延续了他的生命,但总体而言,身体却在继续恶化中。 但赵佣年龄依然还很小,因此赵顼眼下的想法,却是希望儿子能迅速成长起来的。 当然了,如果赵顼还能活上十几年,那时候赵佣年青益壮,又是另外一种心情了。 “佣儿,当认真的听认真的想,王太保是用了心侍讲的,”赵顼又转向边上服侍的太监说道:“将刚才太保所说的全部记录下来。” 连自己都觉得受益非浅,况且是儿子。 王巨所讲的必须记录下来,以后便于时常翻阅。 几天后,王巨又讲了七王之乱。 赵顼越听越觉得神奇,因此到了第三讲时,赵顼将一些重臣也请到迩英阁。 王巨表示头痛。 实际他讲这些,不仅是以古喻今,其实所讲的,就是如何做到一个杰出的人君。是君王之道,不是大臣之道,你将这些大佬们请来做什么? 王巨无奈,只好向大家拱了拱手。 然后找来一枝毛笔,写了几行古怪的文字,这不是当年刻意培养小苏书法时,王巨写下的古怪字体,以开阔小苏或者未来大苏的思路。 它们确实是古怪的文字,然后王巨放下笔说道:“为何中华文明一直领先于世界,百姓勤劳智慧,还有就是祖宗留下的遗产,这个遗产不仅是开拓出来的道路水利,还有其他的,如文字。大家再看这几种文字,它们就是外夷的文字,又叫字母文。这种文字有何智慧?” 后世天朝比较落后,世界又对其封闭,甚至宁愿工厂破产,也不会对天朝出口高科技产品。 因此产生了一大群公知精英,以及崇洋媚外的人。 只要是外国的就是好的,那怕是月亮也是外国的圆,甚至连祖宗文化都讥诮之。 学习先进的知识是应当的,可陷入到这个误区,不仅关系到民族气节,而且也是大错特错了。 比如中国画,意境是何其优美,或者缺少写实,写实,去摄影吧! 再如插花,西洋插花就是一大堆花拼凑,但中国式的插花,一花一叶往来就是一幅优美的图画。 还有这个文字,有一个冷笑话,外国研究生还在继续背单词,不背不行哪,但中国人只要记得常见的四五千个汉字,就可以打遍天下了。 汉字不仅方便高效,而且本身就可以称为一种极具智慧的文字,比如草,金字草就是一个狗尾巴草的图案,比如枯,看到这个字,便知道草木枯黄了,换成其他文字,有没有这个效果? 以及其他的一大堆优点。 王巨举了一些例子后说道:“所以我们要尊重祖先,不过何谓尊重,不是烧香供拜,如果那样,祖宗在九泉之下会气得闭不上眼睛的。想要尊重祖先,最好的办法,就是敢于超越,不择手段地让这个国家与这个民族越来越富强,百姓生活越来越安定,那才是对祖宗的尊重。好了,我替诸位说一说三国。” “不是说汉武帝吗?”赵顼奇怪地问。 “陛下,诸公不嫌弃来旁听,臣就要更有选择性的开讲了。”王巨说道。 要说汉武帝,避免不了的,第一要讲到开边,但在王巨心中,当时汉武帝为了开边,可能是让百姓吃了很多的苦,但却是值得的,所以整个民族以汉为号,能以汉为号,不可能与汉高祖、文景二帝相连吧,实际就是汉武帝培养出来的民族自信心。但这一条,放在软弱的宋朝朝堂上说出来,反而会有争议。 其次是罢废百家,独尊儒学,不是儒学不好,相反的,墨家迂阔,法家苛刻,道家不作为,作为治理国家选择儒学,也是最好的选择。 关健是董仲舒等儒生为了诱惑汉武帝尊儒学,刻意着重地讲了儒家中的尊卑有序,反而将儒学带到不好的彼岸。 这一讲,必然又会产生一些争议。 最后就是桑弘羊,并不是司马迁司马光哥俩所说的那样,桑弘羊的理财,在汉武帝时很重要,甚至若没有桑弘羊的理财,可能汉朝因为汉武帝的穷兵黜武,就会出现一些揭竿而起的起义事件了。 然而王巨说出来,大伙能不争议吗? 因此直接跃过了两汉历史,开讲三国。 三国对于后人来说,都十分熟悉了,三国演义嘛。 确实,三国出了许多英雄人物,而且因为三国僵持不下,无论是曹魏或者刘蜀,对民生极其重视,也出现了一些先进的农具。 但实际除了这一点外,三国对中国产生了极大的伤害,想一想三国时有多少人口吧,但为了争霸业,往往一场战争就达到了几十万兵力,就象著名京剧《定军山》,多厉害啊,刘备将曹操打败了,得到了汉中,实际呢,为了这一战,巴蜀连妇女都强行征来,押运粮草物资,如果在宋朝出现这局面,恐怕王巨能让文臣活活撕吃了。所以打到西晋统一天下时,没有多少人口了。 更悲催的,统一者是司马炎,纯粹沾了老子的便宜,本身却是一个很没有能力的人,看看西晋富豪们的斗富,在这个斗富的背景后面,则意味着上层人物为富不仁,因此虽然西晋统一了一段时间,百姓却没有很好的恢复过来。 随后傻瓜晋惠帝上位,八王之乱,进一步削弱了汉人的人口,汉人没有多少百姓了,所以十六国迅速一个个来了。 王巨并不是大家所想像的那么光明磊落,但对百姓的爱护,却是无人能及的。 而且更是一个民族的愤青。 因此讲到深处,王巨一边讲一边不停地叹息。 但古今往来,多会出现过这样的观点。 并且也没有人这样从各个方面地剖析历史。 不能一味地贬值赵顼,虽然他是一个缩小版的汉武帝,不及汉武帝,但在诸多皇帝当中,也能算是中等偏上的。 连他都听入了迷,况且是这些大臣们。 甚至有的大臣随着王巨喜而喜,随着王巨悲而悲。 似乎两个多时辰就在眨眼之间过去了,王巨说道:“陛下,殿下,诸公,献丑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吧。” 几十名大臣还意犹未尽呢。 不过确实讲了很长时间了,大伙只好走出来。 小苏说道:“太保,君之才情,天下无双。” 但确实王巨的思路,现在罕有能及之了,不仅是前世知识大爆炸年代,所给他的手指头,还有这么多年位居上位,所带来的反思,两者结合,所以今天一段三国开讲,才出现了那么多深刻的思想与见识,才给几十名重臣带来了强烈的冲击。 “子由,夸奖了,”王巨淡然说道。 ………… “小小,你为何要逃?”王震很不悦地说。 小小从远处看着王巨进宫,知道自己闹了乌龙,她心中气啊。 精明了一辈子,却犯了关健的错误,被人莫明其妙地插了,插就插吧,反正自己是浊倌人,只要给钱,东也可以插,西也可以插,顶多白白让人插了几回……可要命地自己还状告了当朝宰相。 于是暗中请了大夫,打掉了胎儿。 也不敢再拖了,现在的打胎技术,如果再拖下去,那不叫打胎,而叫要命。 就是这样,也吃了很大的苦头,但也不顾得休养了,仅是休养了几天,便立即收拾行李,准备逃向南方。 然而人前面还没有上船呢,后面就被衙门抓到开封府。 上哪儿逃去,但王震也不是派人监视她,而是要通过她,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假冒王巨的人。 “民女,民女……”这一回小小可不象上回那样理直气壮了。 “小小,你艳羡太保家的小妾,但你可知道,那小妾之纯良,不仅接人待物,端庄大方,而且随太保从南到北,出生入死。” “她能做到,奴家也能做到。” 小小换成了奴家,为什么前面是民女,因为沾到了王巨腥气。现在沾不到王巨腥气了,只好再次自称为奴家了。 王震更厌恶。 且不说其他吧,琼娘以前虽是妓子,那也是一个高冷的清倌人,象你这个市侩的浊倌人,如何能入太保之法眼。 不过为了抓住那个假王巨,他还是徐徐说道:“小小,太保之操守,天下无双。” “太保之操守?”小小傻眼了。 王巨在普通百姓心中印象很好,否则王巨也不会刚一回京城,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在轰动,感到那一天晚上的月亮特别明亮一般。而且现在王巨在普通百姓心中印象是越来越好。 然而就连普通的百姓也不以为王巨操守好,只能说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大臣,文武双全,大宋之栋梁。特别是那些丈夫在西北戍边的禁军家属,有王巨在,他们都感到可以放心地睡安稳觉了。 但王巨有什么操守? “你不懂,”王震喃喃道,他忽然想到了大前天王巨的开讲,讲到激动处,王巨说道,诸公,看看三国,诸位也许就能理解我的心情与一些做法。如今太平时光来之不易,然而创业难守成更难,治家难治国更难,治国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稍不留心,大宋就会出现危机。可能我有些做法确实激进,但那又如何,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为了大宋富强,虽千万人,吾愿往矣。 听到这里,当时王震心中如同波涛在澎湃,激动地差一点抓裂了衣服。 这才是大忠,大善,大操守。 不过这种大胸怀,岂是一个市侩的妓子所能理解的,只是王震心中讥讽,你现在还想与太保家那个小妾作比较呢,就是那样的小妾,进了王家后许久,才被太保所纳,凭借你的德性,即便进了王家的门,也会被撵出来。 但对她说这些是没用了,因此王震直接说道:“小小,且不管太保之操守如何,你是诬蔑了太保。” “府尹,奴家也是被人利用。” “故意杀人者当死,但失误杀人者就没有罪吗?” 这一说,小小吓得身体发抖了。 “某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请府尹吩咐。” “你放出风声,将真相传播出去。” “会不会有人对奴家不利啊,”小小担心地问。这说明她还是很精明的,一下子就想到了关健。 “你不担心诬蔑宰执之罪,却担心这个……真是笑话。” “可,可……”小小在心中说,就算是诬蔑了太保,他还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但这些个宵小,看来是无所不用其极了,自己主动传播真相,丢脸就丢脸吧,反正这个脸在京城是保不住了,但激怒了这些人,会有什么下场?可她能想到,却说不出口。 第807章肺腑之言 王巨看了一眼大伙,心中想,我这是给皇子上课哪,还是给大臣们上课哪。 也不能怪大臣,规矩早给司马光等人破坏了。 或者这时王巨多少能理解吕惠卿当时的无奈,但两者还是有所不同的。 王巨开讲,大臣们乃是真的来听讲。 吕惠卿当时给赵顼开讲,司马光等人以吕惠卿资历浅,不足以担任帝师为名,于边上听讲,实际是准备随时挑刺儿,实际也真的发难了。 但今天来听讲的大臣更多。 不是没有人恨王巨,恨的人还是恨之。 最大的原因还是那个山陵滩涂湖泽承包制度,其实所谓的无主之地,除了三千一百万大基建开发出来的外,余下的,能开发的早就开发了,不能开发的还是不会有人去开发,那来的无主之地? 不过许多中立的大臣却渐渐倒向了王巨一方。 一是虽有人弹劾王巨这么做是无事生非,王巨却利用手中权利,严格的监督着各州县官员的执行力度。 比如两浙路某知县反映一个问题,许多百姓虽募来做役,但因为一天五十文薪酬太低,动力不足,并且对官府的强行摊派募役产生了严重排斥。 王巨立即用邸报方式通报全国各州县,这个薪酬,对于贫困州县来说也算不低了,但对于富裕的州县,确实很低,不过问题是它们不是全国性的大型水利道路,而是关系到各乡村本身的各个中小型水利道路,那么为何不将每一个水利道路的募役放在受益的各乡村贫困百姓身上? 只要这些水利道路一修好,这些百姓就会立即受益。 而且又是秋后了,明为摊派募役,实际募的是赤贫百姓,也等于是送一些钱帛给他们。因此不是害民之举,而是益民之举。 为何还能出现排斥的情况,乃是这个知县没有做好之缘故,当然,随后这个知县免职了。 这是最简单的做官能力要求,都做不好了,你还做个鬼的父母官。 还有一个例子,两淮路一县百姓产生了抗议,是谓何故呢,其实五十文日薪对于经济较为发达的两淮路百姓来说,真的不多了。 然而就是这五十文,还让胥吏扣掉了一大半,变成了真正的强行摊派力役,不是募役了。 王巨大怒,派中使下去查问。 那知县说我不知道,是胥吏弄的事。 同样也被免职了,又用邸报通知全国,连胥吏都无法控制,你还做鬼的官! 甚至因为此案,连两淮路提举司的官员都一一受到了处分。某让你们监督执行的,但为何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还有山陵滩涂湖泽承包,王巨一再强调,百姓如果向里正耆长提出请求,知县必须派人执行处理,如果不提出,知县也不必多事。 前者是为了能顺利地将此法案执行,后者是最大可能的减少纠纷。 总之,在他的强力调控下,各州县的官员都开始变得有作为了,因此宋朝的情况在迅速转好。 不止是王巨功利,功利的大臣有很多,变好了,无疑就会支持,没有变好,反对声音强烈,那便会反对之。 以及春天来的变化。 去年三千万下去了,有一些人心中还是战战兢兢的,但到了春天,彼岸商贾终于从倭国那边带回大量金银。 借条一一收回来了,并且还是用金银收回来的。 只有一部分流回银行司,余下的则全部流向民间。 但这些金银,却是很关健的。 宋朝变得越富裕,金银用量就越大,最简单的吧,民间婚嫁,最少得有一些金银首饰。 然而现在金银产量又很低,虽然西夏那边的不会给了,辽国那边却一两也不敢少,银行司又存放了那么多金银为本金,因此民间金银价格实际在渐渐上涨,尽管张商英不断调节,都控制不了这个涨势。 眼下问题还不大,但涨到一定地步,尽管绢交与金银挂钩,最终避免不了会出现反复兑现,银行司危矣。 那么从今年到明年,随着一百多万两甚至两百多万两黄金,近千万两白银的到来,正好满足了民间的金银需求。所以这批金银来得很及时…… 最关健的因素,还是悲情因素。 史上两宋之际,不仅是岳飞,吴氏兄弟,韩世忠与刘锜作用也非同小可,但为何后人全记住了岳飞,正是岳飞被冤杀了。 小小被王震恫吓后,主动将真相向百姓宣传。 不过王巨对此女也感到无奈,此女简直是一个奇葩,她说就说吧,还将那首小令传唱着。 其实这首小令也算是气势磅礴,但最后却来了一个谁最媚,残雪伊人,陌上小小,简直成了一个虎身狗尾巴,好吧,它确实就是一个狗尾巴,但前面的虎身,却成全了这支狗尾巴,反正也豁了出去,这个妓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俺就是那个最媚的人…… 确实她姿色不凡,都成了这个样子,又钩上了一个凯子。 据手下禀报,仅是几天内,在她的撒娇泼媚下,就让那人在小小身上花掉了上千贯钱。 简单是无药可医了。 不过一个妓子的命运,没有多少大臣关心的,大臣关心的只是真相,在这场闹剧中,王巨是一个受害者,而且是一个屈辱的受害者,因此王巨赢得了大量的同情分。 但来的大臣多,主要还是前次开讲的轰动,以及赵顼的支持。 大家脑袋瓜子一起僵化了,让太保给你们上上课。 可问题是王巨是给赵佣开讲的,而不是给大臣开讲的。 但王巨也不好说什么,那就随便说一说吧,反正自己在京城的时日也不多了。 于是他有选择的说了一段历史,直接跳到了唐朝。 开讲李世民安置胡人政策的失误。 李世民一生有两个最致命的失误,一是就是嫁文成公主,但这个文成公主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而是李道宗的女儿。 卖别人的崽子不心疼…… 并且还让李道宗亲自将文成公主送到了青海的乌海。 因此让王巨时常地浮想,那时乌海边看着李世民假女儿,自己真女儿远去的李道宗心情会是什么样子? 其实和亲政策也不一定就是失误的,比如汉朝的和亲政策,相对来说,功就大于过。关健是唐朝两次对吐蕃的和亲,不仅送过去女子,还送去了大量工匠,这岂不是要命么? 为什么李世民会出现这样的失误,其实与安置胡人一模一样。 当真李世民不知道五胡乱华的由来? 王巨说道:“陛下,殿下,诸公,其实真正的原因乃是唐太宗有一半胡人血脉,世人称之为天可汗,实际他内心中同样以天可汗自居,不仅是汉人的天子,也以胡人的可汗自居。因此才用胡人掣肘李靖等名将,甚至用胡人担任宿卫重将。” “当时唐朝也似乎好象做到了胡汉一家,民族迅速在融合,万族来朝,唐太宗驾崩时,胡人比汉人更伤心。但事实给后人留下了最大的隐患……” 这个隐患就是安史之乱了,如果不是河北河东陕西边缘安置了那么多胡人,还是让他们扎窝在一起安置的,而全部是汉人,安禄山来那的谋反勇气? 而且这个隐患还留到了宋朝,西夏!其实党项人在唐朝就不那么老实了。 王巨为什么今天开讲这个课题,其实他要说的就是未来的民族融合政策。 很快就要到来了,一旦平灭西夏,灵夏平原有大量的党项羌人,兰州等地有许多吐蕃人,甘州肃州等地则有着大量的回鹘人。 如果这个民族融合政策做得不好,未来还会有危机。但是王巨平灭西夏后,顶多一年来时光,就走了,所以这个民族融合现在也要讲清楚的。 那么如何融合,李世民这种融合,肯定要不得了。但不是没有成功的例子,比如北周的融合,就是极成功的。 但还不及章惇在梅山蛮那边执行的融合政策好。 王巨在南方也执行了一些比较成功的民族融合政策,特别是广南西路,还有不少蛮部保留着原来的民族传统,不过在王巨派人教导下,许多部族开始向汉人学习先进的耕作方法,同时也让子女进入私塾学汉字,读汉书。这么多年下来,许多蛮部已经与汉人很相近了。 那各部百姓是否会排斥呢? 非也,比如普安州,正是因为互市以及各政策,造成普安州百姓富裕,引起周边各蛮部贪婪,这才入侵普安州。 但为何苗履能立即平叛,并且拿下了数州? 主要还是这个民族政策,让普安州百姓迅速受益,其他各羁縻州百姓也亲眼看到了这种变化,甚至渴望着这种变化,一是会用兵,二是当地普通百姓的支持,这才使得南方那次用兵那么顺利。 否则想拿下那些羁縻州,难度会增加数倍甚至十倍!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余下各羁縻州蛮酋因为害怕,纷纷派使进京表示诚服时,王巨让他们配合着,打通矩州到夔峡渝州,到辰州潭州,到戎州,到石城昆明这四条商道。 原来这个国中国是一个不规则接乎于椭圆形的五边形,贫困封闭落后野蛮,地形复杂,但将矩州等拿下后,变成了一个长虫形,厚度变薄了,王巨肯定会利用好这个积极的变化。 四条商道打通,各部就能渐渐从封闭状态走出来,说不定以后不用朝廷用兵,这个国中国也会渐渐被拿下。当然,这个首要前提,一是宋朝不能再由赵佶担任皇帝了,二是完颜阿骨打是否还能再次崛起,并且对宋朝是否还能形成威胁。 那么放在西夏,是如何融合? 商贸肯定要打通的,但没必要买安,无他,西夏穷兵黜武,税赋一直很沉重,只要执行宋朝现在的税赋,对于西夏百姓来说,就已经是天堂了。 推广教育,汉人能蛮化胡化,蛮人与胡人也能汉化。 尽量的推广定牧。 这也是王巨带来的一个变化。 如今许多地区在执行着定牧政策。 虽然有点苦,可收获更高,牛羊更肥。 但王巨不知道的是,游牧在美国淘汰不仅是因为收益,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定牧的牛肉羊肉更肥更鲜美。 有大农场主用直升飞机放牧,牛羊能跑了,也壮了,可肉质下降了。 因此牛肉出栏前,西方各农场主会刻意圈养起来育肥。 王巨开始不知道了,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也隐约地发现了这一点,因此在彼岸就推出了类似的育肥政策。 这些牲畜不是战马,能不能跑无所谓,要的是肉! 定牧与保护水土无关,但会使百姓收益更多,其次就是容易管理。 一旦“定”起来,无论是牧还是耕,有何区别? 这样,就能慢慢大规模的象北周那样,全部汉化。 王巨在这里刻意讲了一个融合汉化,一个因地制宜、因时制宜。 因为在他脑海里有两个极好的例子。 首先是种族问题,他穿越前,欧洲面临着绿教的威胁,美帝有种族岐视之危机,天朝同样也有一些民族问题,那怕是比较团结的棒子还被一道三八线一切为二。 再看倭国呢,实际倭国人种构成同样复杂,但只有一个大和民族了,基本上也就没有民族问题了。 其次是制宜。 天朝在386手中外交开始变软,宋化,官员腐败严重。到了486,又有了房地产经济。 但也不能说两个大长老不好,人无完人,谁能做到完美呢?再说,虽然形成了一些弊病,太穷了,迫不得己,虽屈辱了一点,却赢来了发展的空间与时间,经济在迅速增涨着。没有良好的经济,谈什么军事大发展? 可这些弊病在加深了,而且各个企业自己也不争气,除了海尔华为等极个别企业外,余下的只知道赚取人口红利或者利用所谓的民族品牌骗老百姓的钱,但拨了多少资金用于技术研发? 并且还不止,比如光伏产业,其实制造太极能电板同样会产生极大的污染,为何欧洲会打压之? 因为它有光明的前景,所以要将这一行产业在中国的技术发展,扼杀在萌芽中。或者稍有一个好的民族品牌,立即就被外资收购去了。 所以看似的经济繁荣,实际有许多内困外围之危机。 因此新的大长老即位,开始打击腐败了,又拨两千亿发展发动机技术。 这就叫因时制宜,不断地调节。 但在王巨眼里,这做得还不够。 不是机床不够先进吧,那么再拨两千亿。不是芯片技术不行吗,也能拨两千亿,没有光刻机,再砸两千亿。 虽然会烧掉很多钱,但这些产业一旦技术飞跃,会拉动多少产业得以技术进步? 然后再对那些着重研发技术的企业进行强力保护。 这才是经济能得以持续发展的最佳道路,而非是什么房地产…… 天朝不能拿出来举例了,但前面一些朝代也有类似的事例,只不过不那么明显罢了。 章惇说道:“它就是太保所说的穿衣论?” “正是,但它比穿衣服更复杂,天冷了,大家都知道添加衣服,天热了,大家都知道减少衣服。然而放在一个国家,想透过种种迷雾与争议,找到正确的调节之路,却是很难很难。” “不过有的还是能看到的,比如国家经济,陛下即位之初,财政困难,不得己,介甫公敛财充塞国库,但现在国库渐渐充盈,又增加了新的财源,因此我不断地宽赋。然而没有介甫公将国库充盈,我又何德何能进行种种宽赋之举?这也是一种调节。” “人口膨胀,耕地紧张,会加剧兼并发生,国家就必须用一些政策控制兼并蔓延,这也是一种调节。” “但还有的,我没有看到,或者看到了,却找不到化解之路,比如越来越多的宗室子弟,不供养不可能,但供养之,几十年后恐怕连内库的收入也承担不了。可我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也不是没有办法。 儿孙自有儿孙福了,比如未来的彼岸,若是王巨子孙多了怎么办,三脉各留一人担当那个名义上的国主,余下的人自己谋生去吧。 但王巨敢说出来么? 苏辙问:“这么说,介甫公变法是对的了?” 王巨没有回答这个敏感的话题,而是说道:“介甫公实际不能称为变法,而是改革,何谓祖宗家法,齐人宽民,有限度的节制武将之权,这才是真正的祖宗家法。就象章子厚所说的,无论冬天穿厚衣,夏天穿薄衣,必须穿衣服。衣是法,变的只是衣服的多少厚薄。如果说介甫公是变法,那么祖宗家法那就不叫法,而是为道,大宋的治国之道!” 也就是王安石与王巨所做的,并不是真正违反了所谓的祖宗家法,还是调节,只是调节的幅度比较大罢了。 算不算诡辨呢? 有的大臣在沉思。 但王巨又说了一句:“诸公,临近三月,五月端午过后,我就要去陕西了,因此现在我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 “这么快?”蔡卞讶然。 “我说过六年,三年京城,三年西北,我非君子,但同样一言,驷马难追!三年时间快到了……” ………… “范公,此子执政后,天下再次纷纷嚷嚷,但与王安石不同,此子颇会收买人心,危害更大。”程颐说道。 他指的纷纷嚷嚷,正是山陵滩涂湖泽的承包制度。 只要它在执行着,争议声与不满声就会继续着。 除非两条,王巨执政十年,能承包的山陵滩涂湖泽差不多都承包下去了,大家也接受了现状,争议声也就自然消失了。可王巨那可能执政十年? 或者强行委派官员整理所有无主的山陵滩涂湖泽,不管有没有实际的主人,只要不在各县的田册上,都是无主之地,全部整理出来,承包给百姓。且不说这么做,会引起多大的抗议,同样时间也来不及了。 总之,它是一个半吊子的变法。 不过王巨也未指望过能全面执行下去,就象唐朝的均田制,能执行多少就是多少吧。 但与王安石不同,王巨虽然用了一些严厉的处罚来保障各条措施的落实,不过也有恩的一面。 比如银行司的分红,对利民监的一再让利,其实就是一种拉拢分化。 还有去年的三千万,这个三千万也算是一种红利,但这个三千万采办主要就是放在了北方。 北方才是各个豪强势力的范围,但为何放在北方,这也是一种拉拢分化,那怕运费多一点,成本高一点,也要用这个三千万商货的利润,买动部分豪强的心。 不止这三千万,今年用金银收回那些借条了,同时还继续与各个商贾,实际就是各个豪强搭成一系列未来的合作意向。 因此相比于王安石的变法,王巨执政后的种种措施,争议声与抗议声要小得多。 甚至因此越来越多的中立派大臣,一些温和的保守派大臣,也继续倒向了王巨。 范祖禹说道:“何止啊,就象京城的那个小小怀孕案,你以为是谁做的?” 资治修完了,其他几本书也修完了,这些耆老们继续留在洛阳不走,便到处串门了,在这些人当中,小程地位不算高的,但他在授学,有很多学生,因此在影响力上不差,所以范祖禹来到了程家所在的私塾,这才有了这番对话。 其实在王巨心中,小程之危险度仅次于司马光的。 与理学无关,在宋朝程朱理学一直没有形成危害,但是朱元璋乱认亲戚,这才将程朱理学拿了出来,贻害了中国数百年。 小程主要贻害的就是赵煦,也就是现在的赵佣。 本来高滔滔对赵煦就十分残酷了,平时节衣缩食不算,连生病也不让医生看,身体差到了极点。 但到了这个老先生手中,又套上了一个严厉的袈裟,赵煦听讲时,不顾他是皇帝,不顾他羸弱的身体,就让他站着听讲,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 平时还配合着高滔滔,对赵煦的生活进行着种种严厉的限制。 想一想,一个正发育的孩子,在这两人联手之下,还能有一个好身体吗? 所以赵佶即位后,对小程立即实施了严厉的报复,甚至烧掉了他的著作。赵佶才即位时,还是可以的。 为何打压小程,与打压保守派关系真的不是很大,主要就是报复小程的嚣张以及对赵佶胞兄的陷害。 但确实,就算小程对自己也严格吧,可那时候赵煦才是一个羸弱的少年,当真一点不痛惜么? 关于这一点,小程做梦也想不到的。 可因为长兄之缘故,小程同样对王巨恨之入骨。 “范公之意是……还是他自编自演?” “除了他,还有谁真的这么做?” 还真让范祖禹猜对了,王巨之所以选了小小,不是小小说了那一句话,而是这个小小人品真的很差,王巨才对她下了手,至于那个假王巨,去年已随船去了彼岸的彼岸,王震上哪儿抓去? 但王巨这一手,太黑暗了,所以连范祖禹也不大相信,现在说是王巨自编自演,他自己心中也大半是认为载赃陷害……然后继续在拼命地想,究竟是谁做的哉? 两人谈了一会儿,各自回去。 春色渐深,天气越来越长。 虽是傍晚时分,但太阳还没有落山,小程从私塾向他家方向走去。 来到一个僻静的巷子,忽然迎面走一个大汉,一下子将他拦住,问:“你就是程颐?” 在古代不称名字,至少当面不会呼人姓名,那是很不尊重的行为。 程颐十分不悦:“某就是,你是谁,居然如此无礼?” “你就是那个浑球,那就好,我让你天天污陷太保!”大汉说着,就要拨腰间的佩剑。 程颐蒙住了,不过他反应挺快的,立即拨腿就逃,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 但他很幸运,这时候天气长,各街各巷有许多行人,听到他的呼救声,立即有几个行人从巷子另一头探出脑袋。 终是光天化日之下,有行人过来了,那大汉也畏惧,果断撤退,拐到另一条巷子,迅速消失不见。 程颐惊魂不定,好不容易心情平息下来,然后就在想了,这个大汉是什么来路?是不是王巨派来的。确实很有可能的,王巨因为手中有钱,豢养了许多傔客与剽悍的侍卫。 他敢对自己施苦肉计,同样也敢向程颐下手。 想到这里,程颐感到害怕了,是人,谁不畏死,于是立即向洛阳府走去,报案吧…… 第808章好消息 程颐有惊无险,另一个人却是走投无路。 宋朝变富裕了,准确地说,有钱的人多了,但贫困百姓还是那么回事,开国时什么样子,现在依然是什么样子。 但产生了一些很给力的消费阶层。 因此民间玩虫、玩花、玩鸟、玩马……甚至开始玩起古董字画。 一只纯白色长相俊气的海东青,能值上千贯钱。 但辽东深处,何止是海东青,还有人参、鹿茸以及各种珍贵的皮毛。 去辽东的就是吴楠,正是他之前的表现,让王巨十分看重,此行十分冒险,于是王巨将重任交给了吴楠。 然后吴楠认识了一个叫耶律吉的渤海人,他祖先不姓耶律,之所以姓耶律,乃是赐姓,就象李绩原来姓徐一样。 他祖先随辽国东征高丽,立下战功,被辽国赐姓,又赐为详稳,详稳就是宋朝的将军之意,但团练使也是将军,指使也是将军,究竟是那个将军,十分含糊,详稳同样也很含糊。 不过这个详稳大约很有实权,即便他祖先死了很久,但耶律吉兄弟数人,仍在辽国担任着一些官职,其家也是苏州当地的望门。 两人打了两年交道,关系不错,也不是关系不错,主要这两年的贸易,给耶律吉家带来大量的财富。 相比于中原的汉人,东北人,不是后世的东北人,现在的东北人汉人数量还是很少的,但一个样,性格豪爽而粗野。 加上耶律吉家位于苏州,也就是后世大连一带,原先海路不是很通畅,有海路,就是那么大的渤海湾了,但辽国没有好的海船,宋朝有好的海船,但谁敢去辽国哉? 所以耶律吉家与中原人打交通打得很少,吴楠做得不错,又赚了钱,耶律吉也就将吴楠当成了好朋友。 吴楠听闻耶律吉有了一个胞兄叫耶律则的,在辽东深处担任官职,时常做为使者,前去辽东深处各部,替辽国征收各种贡品,而且哪里离长白山不远,南方就是长白山各部,回跋部,西北面就是各完颜部,东北面就是五国部。 其实就是耶律吉,甚至呆在辽东深处的耶律则,对辽东深处也不大清楚,只知道有五国部、长白山部、完颜部、五国部、东海部、兀惹部、铁骊部这些大部族,甚至以为回跋部与铁骊部也是各生女真部,至于大河,则是混同江、纳水、他鲁河了。不过王巨手中的情报同样如此,总的来说,辽东深处各部很是落后,地广人稀,因此贸易了那么多年,王巨都没有得到更详细的情报,以及更详细的地图。不过相对而言,可能吴楠比耶律吉对辽东了解得还更多一点,特别是东海女真(黑龙东以东各部女真),当然,吴楠只会装傻卖疯了。 吴楠便说,能否让我前去长一下见识。 耶律吉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差一点弄得吴楠很不好意思。 太直了,实际吴楠也是一个直性人,用这些阴谋诡计,他本身就不习惯,况且对这些直爽的渤海人。 不过他真想错了。 耶律吉让家中奴仆带着吴楠去辽东深处。 究竟去了哪儿,最后反正连王巨都没有办法判别了。 吴楠只知道去了一个叫木鲁河的地方,但是穆鲁河呢,还是木鲁河呢,吴楠是搞不清楚的。 但好在,现在汉语就象后世世界上的英语一般,周边各国都有许多人会说汉语,而且这两年交往下来,吴楠也学了许多契丹语。 因此上,沟通是不存在问题的。 越往前去,越是地广人稀,大山黑水。 耶律吉家的奴仆带着吴楠找到了耶律则,耶律则见面就来了一个狠狠的拥抱。 朋友未必当真,但正是因为吴楠的到来,给这个渤海耶律家带来了大量的财富。 也许辽国上层也有一些人知道,但对待贸易,两国态度是载然不同的,宋朝富裕,相对来说,贸易差是利于辽国一方,而且辽国也没有齐备的商税制度,那么更利于贵族欢迎,除了战马外,余下的物资,尽管交换吧,因此对待贸易方面,辽国反而是更放松的,否则吴楠一行前去苏州都不会那么顺利了。 这一条吴楠心中也有数,不是吴楠心中有数,而是王巨心中有数,吴楠只是根据王巨的计划去执行罢了。 所以这一行,他大大方方的。 不过到了这里,他也不知道位于辽国哪儿了。 但好在现在春暖花开,尽管辽东深处依然比较峭寒,可这个寒意是能承受的。 两人把酒言欢,吴楠便提出想随他看一看征收贡品的情况,耶律则也没有多想,反而以为吴楠只是想亲自去各女真部看一看女真人的物产,那就看一看吧,难道吴楠有本事将这些物产直接运到宋朝么?还不是需要自家的帮助。 至于地形的啥,那就更是一个笑话了,这一带连辽国都有许多人搞不清楚,宋朝就是知道了,又起什么作用,况且吴楠有什么本领,仅看一看,就知道其详细的地形?或者就有这本领知道,宋朝有本事用兵到了这里? 耶律则爽快地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行人前往一个女真部。 吴楠还真认真的观察了一下,这个部族与陕西许多部族差不多,就是一个村庄吧。但这个村庄不小,足足有一百多户,至于这些女真人,看上去确实很剽悍,这时候天气还是比较冷的,至少在这里,吴楠依穿着厚衣服,但这个村庄的百姓,大多只穿着一件皮袄,两个胳膊与小半个胸口全部敞在外面。 不论男女老少,皆带着武器,或者佩着弓箭。 他心中想,果然民风很剽悍,就是人口数量少了一点。 确实生女真百姓并不多,这种恶劣的天气,又是如此落后的生产耕牧方式,那可能有多少人哦,但就是这群人,两次入主了中原…… 但吴楠是不知道了。 耶律则开始征贡品,吴楠便问:“耶律将军,这些人看上去很凶的,你不怕吗?” “哈哈哈哈,”耶律则大笑,又说:“你们这些南蛮子,胆子小,不是我们大辽,怕他们做啥。” 吴楠心中无语,我们是蛮子吗?那就蛮吧。 仿佛做证明一般,耶律则叫来这个部族的族长,用女真语说了几句,反正吴楠是听不懂了,那族长脸色为难。耶律则又喝斥了几句,那族长只好唯唯诺诺了。 一会儿,全族的六十几名正是妙龄的少女被那族长带上来。 耶律则用汉语对吴楠说道:“吴兄弟,这些女子,如中意了,尽管挑选。” “啊,这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耶律则对那族长说了几句,又对吴楠说:“吴兄弟,这些女子一起被我留下来了。” 吴楠无语,留那么多少女下来,你能吃得消吗?不过宋朝也是如此,有的士大夫一家就是好几十名妓,比如韩琦小宋等人。 但两者还是有区别的,一个是自愿,一个是强迫。 他说道:“对这些女子我不大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海东青与人参鹿茸。” “无妨,这次我就让他们去捉几只真正的海东青,”耶律则又对那族长喝道。 不过耶律则也疏忽了,现在可没有人工养殖一说,无论海东青或者人参鹿茸,都是野生的,想要获取十分困难,特别是海东青,这两年因为吴楠带着商队前来交易,渤海人加大了数量,已经给各部生女真带来巨大的压力了。 现在耶律则要夸张武功,再次勒索,终于激怒了这个部族百姓。 族长迟疑了一会,还是唯唯诺诺,不过转身时,眼睛闪过怒火。两方语言不通,可神情却是差不多的,吴楠立即注意到了,因此当晚他也没有敢吃多少酒。 夜色降临,惊变开始。 正当耶律则吃得醉醺醺的时候,两只手还在那些妙龄少女身上胡摸乱摸之时,一大群生女真丁壮闯了进来,吴楠酒未吃多少,立即爬起来就逃。 他逃出帐篷时,已经看到一个女真战士一刀将耶律则脑袋劈成了两半。 “是彼岸的刀……”吴楠心想,但不管了,立即翻身上马,这一行耶律则也带来了一队辽国士兵,有几人同样见势不妙,翻身上马,开始向回逃跑。 但女真人也养着马,许多战士上马追赶。 陆续有人追上来,将耶律则所带来的辽国士兵斩杀,跑着跑着,吴楠就跑散了,但他也不敢停下来,一口气继续向前逃跑,直到天色蒙蒙亮时,他才停了下来。 但现在在哪里? 他也傻了眼,不知道那个部族杀了耶律则后,辽国会有什么动态,但关健是没有耶律吉家的下人带领,他终是汉人,语言服饰发髡都是两样的,一个人在这大山黑水里乱窜,无疑就象一盏超亮电灯泡那般地刺眼,瞎转来瞎转去,会有何下场? ………… 三司汇报着去年的财政收入,不仅是去年的财政收入,同时还与元丰四年做着对比。 云南两路以及交趾路仍不算。 什么时候才可以计算呢,得到后年,因为王巨琢磨着,得到后年,才基本稳定,那时候就可以部分地向朝廷提供支援了。因此只有那时,才可以将三路的财政收入统计到总账上。 同理的,还有未来的西夏地区。 但经过很长时间休生养息与融合,才能考虑是否能给朝廷带来一些利益。 所以这就是王巨与王安石不同之处,实际一个秦州市易,一年就可以为朝廷带来不少利润了,但王安石仍不满足,于熙河路立即执行与宋朝齐等的税赋。 要知道熙河路不是西夏,也不是大理,以前税赋一直不重……这么做,利于融合吗? 不过好也罢,坏也罢,已经是历史了。一切还得看西夏,西夏顺利拿下,熙河即便有一些部族不满,也不足为害,西夏拿不下,熙河路一些部族不满,再加上阿里骨,未来还会发生漫长的收复湟州战役。 第一项,那就是青苗钱、市易钱,以及宅税、牛租全部取缔,甚至连官宅出租收入也减少了许多。 这几大项合计起来,给朝廷带来了近一千两百万贯的损失。 赵顼有些不解啊,他记忆当中这几项收入顶多不过八九百万贯罢了。 王巨向西南努了努嘴,意思是说,仁宗邛州免盐案哪。 明面上朝廷这几项收益不过八九百万贯,但实际是不止的。 这还是王巨大力地整顿了官场,前前后后共有七百多名各州县不作为的官员,贪墨的官员,或能力不足的官员,被先后处罚,甚至有两百多名官员直接勒退。 这让官场焕然一新,否则损失更重。 第二项便是免役钱的损失,国家每年又要为它支付四百余万贯,但同时又免去了近五百万贯的宽剩钱,等于一增一减,朝廷每年损失九百多万贯,是新贯,而不是旧贯。 第三项是两税,原先两税数量达到了五千五百万(束石匹),因为户等急剧下降。去年王巨又陆续地明文规订,六等以下户者,一律不得征两税,同时为了宏扬道德,烈士家属,或者伤残的退伍军人,孝子,见义勇为的好人,慈善人家,女口户,同样免掉所有的两税。不过慈善人家的评比更严格,得拿出一半以上的家产出来做好事者,才可为慈善人家。不可能家产百万贯,拿出一千贯,俺就是慈善人家了,得将俺家几万亩耕地一起免税。 另外各路保丁义勇弓箭手壮丁厢兵禁兵家属,也是免税的或者免半税。 所以这个两税去年下降到了三千八百万,生生少了一千七百万。 各个官员听着这些冷冰冰的数据,一个个咂舌。 这些都是惠民政策的表现,并且惠的还多是贫困百姓。 同时这些年国家又拿出了数百万贯,支付各保马户的赔偿,以及保丁义勇的武器损失。 又拨出三千一百万用于基建。 余下的基本持平了,比如坑矿私人化的损失,但坊场河渡每年却增加到了九百五十多万,还有一部分归纳到商税增涨中,这可以忽略不计的。 五大榷王巨不敢动。 蔗糖监虽然一年替国家带来近百万贯的收益,但放在这个庞大的财政中,同样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然后就是两项增涨。 去年旅行社还未交给利民监,因此利民监朝廷只获利三四十万贯,实际这还算是沈括做得不错了,否则获利更少。所以各个股东不平呢…… 主要还是银行司,去年银行司纯收益,不包括发行绢交的获利,就达到了一千两百余万贯,这是指朝廷的分红,实际它只是银行司纯收益的八成。 今明两年,随着彼岸那三千万借债归还,收益将更多。 第二便是商税的增涨,紫钞与朱钞去年收益达到了两千七百余万贯。 “哦,哦……” 许多官员睁大眼睛了。 不过还有一项庞大的支出呢,那就是南方的两场战事,以及西北两次大战的费用,这个费用十分惊人,前后共用掉了四千多万贯钱帛。 因此看似朝廷执行了许多惠民政策,实际朝廷收入并没有减少多少,顶多一千万贯左右罢了。 但经过了三四年的休生养息,未来若发起伐夏之战,财政仍有些吃紧。 不过有极个别官员心中不是很服气,王巨看得清楚,等三司汇报完毕,他走了出来说:“始至今天,也许还有士大夫以为我非是所谓的民不加赋而国用自足。” “是啊,各种支移加耗等杂税都未去除呢,如何称为民不加赋而国用自足。但不是我不想,而是不能,因为还有……西夏!但只要拿下西夏,即便有一些地区还有时叛时归,但在战事费用上,朝廷依然会节约支出的。” 就算有叛乱吧,也比与西夏一次次惨战费用少吧。 “不过能少多少,得看朝廷未来的民族融合政策了。” 前几天王巨还刻意用李世民的民族政策失误,讲到了这件事。 并且着重说了融合,不能太苛刻,但也不能太软弱。 就象清朝强行让汉人髡发留辨子,差一点真的将几亿汉人变成了奴才。 那是落后代替先进,现在是先进代替落后,如果民族政族执行得好,则更是水到渠成。 “同时陕西路再也用不着保留那么多军队与民兵了,不仅让陕西路百姓立即释压,朝廷同样至少每年节约一千多万贯的兵费。” 陕西路驻扎的各类禁兵,蕃兵,保捷与弓箭手,达到了三十余万。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壮丁义勇…… 想一想抛去十几万禁兵外,余下的都是陕西路百姓来负担了,陕西路能有多少丁壮? “没有了西夏,辽国未必会向我朝用兵,即便用兵,我朝也不必要主动挑衅,最少得十几年时间来进一步休生养息,直到西北完全融合下去,那么辽国再来挑衅,我朝一不缺少骑兵,二更富裕,三还有大量羌人蕃人战士从西路奋进,反而会让辽国窘迫了。但只要暂时地不挑衅,或者将战斗放在我境,保持着败少胜多的战绩,那么即便北方有战事,用费也不会很多。这时候,朝廷就可以利用宽裕的财政,进一步免掉所有的苛捐杂税,修治黄河,黄河不能再泛滥下去了。如果再有可能,将榷盐费用微调,使得盐价进一步下降,一是可以杜拒一些私盐,二也是进一步的惠民。国家就可以真正进入小治时光,现在……还不能称为小治。” 实际现在就可以称为小治了,但王巨至于要表这个功么? “这时候才能真正称为民不加赋而国用自足。不过有的士大夫可能想法不一样,认为商税的增涨,实际是变相让权贵交纳商税导致的。银行司的收入,实际是从高利贷商人手中换来的利息钱。” “陛下,还有两个月我就下去了,因此今天臣刻意让三司将账目报之于公众,其实就是想说清楚一件事,虽然紫钞就是权贵交纳的商税,但当真这个增涨一点与商贸繁荣没有关系吗?别的不说,我只说市舶司的抽解,与权贵有何关系?确实,让权贵交纳商税,是给一些权贵带来了损失。不过许多权贵顺应朝廷的大势,实际这两年获益更多!” “难道顺应朝廷大势不对吗?” “还有银行司,以前民间高利贷利息那么高,有多少人敢借之,现在银行司利息低了,敢借的商贾百姓才会多起来。但就是抢了高利贷商人的收入,又何必同情之?国家还有那么多百姓连温饱都不能保障呢!” “国家没有举措便罢,一有举措,必会有人受益,有人受害。陛下,诸位,因此臣一直以为臣这才是真正的开源之举。” “这还是眼下,因为金银一直不足,一旦十年后,在彼岸的帮助下,朝廷金银充足,还可以再发行两亿贯绢交,那时才能勉强满足货币的需求,到时候商贸会进一步的繁荣,无疑商税也会进一步的提高,银行司收益同样会增涨。再加上漫长的休生养息,国家就可以从小治迈向大治辰光了。” 王巨说完,徐徐退下。 他这些是表明了三件事,银行司是开源,并不是将东家钱往西家搬。 未来银行司前景更光明……当然,如果政治败坏,什么也不用说了,其实王巨主要还是说给诸大臣听的,而是说给宫中那个太后听的…… 即便未来彼岸仍很重要。 但这些,也可以算是临行前的嘱咐了。 群臣散朝,但在路上还在窍窍议论,兵费开支的什么不算了,主要就是两税,等于一下子少掉了三分之一,猛降了这么多,可以说从宋朝立国以来,从没有发生过。 蔡卞说道:“太保,实际几可以与文景开元相比了。” “还差得远呢,”王巨虚伪地说了一句,实际文景之治与开元盛世也就那么回事,至少去年与今年,就可以与这两个盛世差不多了,但离王巨心中的要求,是差得太远。 毕竟宋朝有这个经济基础,不过也无奈,两大强敌拖累,王巨连苛捐杂税都不敢动,有钱又怎么的……关健就是以后不知道高滔滔会不会继续发神经病哪。 “希望这个老太婆早一点死掉吧。”王巨在心中诅咒道。 王巨与蔡确一行官员回到了中书。 他继续处理公务。 经他发起的种种措施,除了山陵滩涂湖泽承包制外,余下的都到了收官阶段,在这个短短的两个月内,到了巩固时间。 越是这时,他反而越是小心。 并且时不时地与范纯仁解释着,应当这几个月,在王巨开导下,范纯仁不会发浑了,但天知道呢,范纯仁的好朋友们,可没有一个省事的。 未来的关健就在这个人身上了。 至于蔡确,大约再也不会参与赵佣赵颢之争,但问题是蔡确是新党领袖,又担任了那么多年宰相,权利欲强烈的高滔滔能忍受么? 处理了一个多时辰公务,他站起身,向洛阳方向瞅了瞅…… 那也是关健的一步棋,尽管又是很黑暗的一手棋。 就在这时,韩缜亲自来到了中书,说:“蔡公,太保,前线送来捷报。” “咦?”蔡确奇怪地一声。 前线并没有安排作战哪,或者西夏,西夏现在还敢入侵宋朝么? “蔡公,你误会了,与战事无关,西夏梁太后去逝不久,国舅梁乙埋也因病暴毙。西夏国主李秉常以为有机可乘,想重掌政权,但梁氏与梁乙埋已经将兵权交给梁乙逋掌控,内宫又被小梁皇后所制,李秉常心中忧愤,不久前也随着身亡。如今西夏外由梁乙逋,内由小梁氏掌控,此乃对我朝是一个极有利的好消息。” 西夏还有国主,李秉常的儿子小乾顺,那个就别当真了。 但王巨听到这条消息后,眼睛亮了起来,他看到的远比韩缜更多,是多得多…… 第809章没完没了 “韩公,我们到兵部。” “好,”韩缜额首道,宋朝改制,恢复六部制,孙固又让赵顼逼得主动请求致仕,枢密院一度群龙无首,于是许多珍贵的资料一起搬到了兵部。 韩缜不知道王巨究竟要做什么,但隐约猜到王巨会翻阅一些资料,以便对这个利好消息加以利用。 果如他所料,王巨埋在资料堆里翻看了许久,有以前打听来的情报,有最近的消息,甚至还有庆州战役,王巨送给西府的资料与地图,但这些宝贵的资料,朝廷却一直没有加以利用,让王巨感到很无语。 王巨看了许久,向许将努了一下嘴,许将会意,让堂吏们回避。 王巨这才问韩缜:“西北是如何得知的?” “消息是章质夫送来的,究竟是如何得知,我也不大清楚。” 王巨马上就猜了出来,这是比较隐蔽的消息,恐怕就是章楶手下的斥候也未必能打听得到,大约是韩韫在那边开始倒卖贺兰石,然后与他联系的那几个西夏商贩,又从一些贵族口中知道这等隐蔽的事,既然与韩韫往来了,又发了一笔小财,又看到西夏似乎大厦将倾一般,这几人也变相地成了夏奸,于是立即将这个消息禀报给了韩韫。韩韫便立即禀报给了章楶,章楶又迅速用快马禀报给了朝廷。 但不管是章楶手下斥候打听到的,还是韩韫听到的,说明有了一些西夏贵族已经得到了真相。 不过西夏可能会得到辽国的一些保证后,才能向宋朝报丧……无论多少贵族得到真相,暂时这件事西夏依然是尽量保密的,原因简单,此时的宋朝,与史上另一个时空宋朝是两样了,西夏也与史上的西夏不同。现在宋朝士气渐渐从低落中走出来,越来越旺盛,但西夏那边却是越来越低落,关健几场惨战下来,西夏已经兵力不多了。除非强行抓丁,用普通百姓做士兵,那样,即便有百万大军又有何惧?还有财政呢,西夏在这上面更糟糕。 王巨走了几步,说:“将仁多零丁杀了吧。” “为何?”韩缜奇怪了。 天都山一战,抓到了许多西夏贵族,不过那时梁氏正好暴毙,也没有人再提赎回一事了。 因此将他们一起押到三门峡做搬运工,还有一些女子,女子也不行,同样得做苦力,别小看了西夏女子,那些麻魁兵们,在伐夏之战失败后,同样杀死了大量宋朝将士。 朝廷准备将仁多零丁父子处死,以报血仇,但王巨没有同意,不是放过仁多零丁父子,而是留下来准备正式伐夏时,用来祭旗的。 “梁氏兄妹与西夏国主,三个重要人物全部暴毙,西夏危机更重,辽国得知后,会不会派人来调停?” “必会。” “那么我们可以捡一些贪生怕死的贵族,以及仁多保忠,释放回去,用此搪塞。” “释放仁多保忠?听说此人也是一员骁将。”许将道。 “仁多保忠非是其父仁多零丁,匹夫之勇有何用?”王巨讥讽:“但释放了仁多保忠,不仅可以搪塞辽国,使辽国人麻痹,还可以巩固梁乙逋之势力。” “帮助梁乙逋?” “仁多家与梁家走得很近,所以仁多零丁惨败后,梁氏仍用仁多零丁驻守天都山,掌控西夏右厢官兵,然而仁多父子被俘,仁多家族也没有其他更有能力的人与梁家呼应了,释放回去后,梁乙逋权势就会得以巩固。但李秉常是为何而死的?” 韩缜与许将眼睛一亮。 李秉常之死,正是被大小梁氏,梁乙埋梁乙逋活活给气死的。 大梁氏死了,梁乙埋死了,但梁乙逋继续权焰滔天,许多西夏贵族,必然心中不服。 “释放仁多保忠,巩固梁乙逋的权势,但另一方面,又要进一步打击梁乙埋的威信……你们看。”王巨拿出一张地图。 “韩公,许公,章质夫先是浅攻平夏城,又攻萧关,如果再攻这里,这样一步步紧逼西夏,西夏人会有什么想法?” “它在山外啊(指在兜岭北面的平坦地带上)。” “正是山外,又位于西夏境内深处,不然西夏还未必敢出兵战之。而且这一战过后,我就要去陕西路了。我一用兵,辽国恐怕就会关注了。所以最好我今年不会用兵,即便用兵,还是让章质夫于府麟路战上一合。” 许将笑道:“若此,章质夫必将闻名天下。” “这样才好,以后我走了,朝廷有一得力帅才了,而且辽国人也就不敢在我走之后,轻易地向我朝出兵。” 但这一点,王巨真不大好说了,也许辽国那个好玩的皇帝,看到宋朝得到西夏,并且安定下来,也就算了。有可能高滔滔发神经病,因为章楶与自己关系好,上位后便立即将章楶贬到那个旮旯里,在高滔滔身上,什么神奇的事都能发生的。 “会不会有点冒险?”韩缜迟疑地问。 “如果这个时候,又是章质夫率兵,还称得上冒险,明年我也不要伐夏了。而且经过这次削弱,如果府麟路再成功的话,明年我伐夏会变得很容易。” 这个真的很关健。 速度越快,辽国越就来不及反应。 而且速度越快,兵费就越少。 那么后面的安定,以及镇压叛乱,于阴山修建关防的费用,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若是在这样宽赋税的情况下,又没有加任何赋税,就将西夏拿下平定,宋朝文治武功将会达到巅峰。 “总之,这是一次很不错的机会。”王巨又重重说道,至少现在西夏国内一团糟呢,如果再次击败西夏人,西夏国内更乱了。 “而且章质夫手下正好有一群精兵猛将,我还没有来得及调动,还在泾原路内。” “那就好,”韩缜终于赞同。其实他不赞同,也得赞同,只是王巨选择的这个交战位置有点让他感到不安罢了。 “韩公,许公,但今天的事,切莫对外人传言,朝中有的人已经变了味道,为了打击我,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是啊,这些人不是君子不君子了,而是暴戾。”韩缜叹息道。 小小案真相揭开后,不仅让朝中许多大臣感到恶心,连外面的百姓都感到了恶心。 韩缜又说道:“实际论爱民,有几人能及太保之。” 朝会上三司一组组数据,都将韩缜惊呆掉了,这两三年,朝廷居然让出这么多钱帛用之惠民。 王巨笑了一笑,韩缜还是不行哪。 不是朝廷让利多少,而是在这些政策下养活了多少百姓。 如果仅是让利,仅凭借那个三千一百万基建,几乎就可以免掉了全国所有百姓一年的两税。 是几乎,这个三千八百万,实质不过三千万贯,甚至可能还不足。 但真的免掉了,许多隐形开支便一起浮现出来了。一旦真的免掉,那不是三千一百万贯,可能得花四千万贯! 不过国家大了,都一样,那怕后世的美国,真的认真计较,同样会查出来一个个大窟窿,除非如同坡国,那屁大的地方,治理起来很容易的,说不定还能保持着廉洁高效。因此在王巨心中,只要别搞得太过份,比如数额外太大,做得太明显,那就行了。 其实就是三千八百万,这个数字也少得可怜,因为它还包含着两广的几百万两(银子)匹(绢布棉布),特别是广南西路,王巨带来的变化,如果将这个去除,几乎都恢复到了宋太宗时期的两税数量了,但那时宋朝有多少人口? 但王巨没有这么做,为何用于基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不仅是这个基建带来的变化,银行司与宅税全免等政策,在这两年多时间里,造就了多少作坊出现,它们的出现不仅增加了商税,更重点的也养活了许多百姓。 这才是王巨最看重的地方。 两相结合,这才使得许多官员感到不少百姓实打实地变好,也使许多官员渐渐倒向王巨。 其实时间还是短了,那怕再给王巨一年时间,王巨就敢正式对苛捐杂税下手,再拿出一千来万用于基建水利,那么宋朝会变得更好…… 不过就是赵顼再三挽留,王巨也不敢赌了,因为正月下旬,赵顼又病了一回。 只要赵顼一病,王巨就担心…… 还是早点将西夏拿下吧。 这个作战计划必须要保密的,但必须向一个人通报。 “韩公,许公,我们见陛下去。” 赵顼看着地图也略有些迟疑:“山外,不好占啊。” “陛下,当然不好占了,否则臣当年也不会放弃盐州,种谔拿下银石夏宥数州,随后丢失了。但此战非是占领的占,而是战斗的战。” “浅攻?” “不能算是浅攻了,得算是‘中攻’,不过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不是占,而是战,赵顼也就放心了。 随后王巨回到中书,立即写了一封信,快马送向渭州,同时又用快马陆续就近,从陕西调拨一种物资,火药。 又一场战役,即将拉开帷幕。 王巨则骑马去了利民监,这是最后一次帮助沈括了。 来到利民监,沈括正趴在那个大机车头上发呆。 “存中兄,在看什么?” “太保啊,还是不行啊。”沈括叹了一口气,造是造出来了,可在利民监搭建的这个摸拟场地上,只跑了几圈,便坏掉了。 现在制造机器,越大越难造,技术要求更复杂,而且对铸造工艺要求也变得高起来。 还有一种,那就是越小越难造,因为精密度跟不上来。 就象钟一样,现在能制造出来摆钟挂钟,但休想造出来一只怀表。 “存中兄,莫急,我来对你说一件事。” “请说。” “如果我要求更精密的纺织机器,你能否办到?” “精密到何等地步?” “比银行司那个织机还要精密一点。” “这个可以的,”沈括毫不犹豫答道。 这不需要特大型的机车,彼岸已经研究了相关的技术,后来沈括到了利民监后,又陆续地对各个工艺做了改进,虽然还不能用在三门峡运输上,但再次改进纺织机器,已是水到渠成了。 “那就行,你带着工匠进行改进,正好我还没有走,我替朝廷购买三百万贯的机器,然后运到南方。” “朝廷啊……”沈括喃喃一声,不是他不愿意替朝廷办事,而是担心那些私人契股会生气。 “以市价购之。” “这怎么可以呢。” “它也是当时说好的,利民监必须在闲时,以成本价替朝廷铸造或冶炼相关物品,但不是以成本价出售成品机械,况且木棉司也需要这些机器。” 棉花这几年普及很快,都快普及到了长江江南岸。 所以木棉司堵也堵不住,棉花价格进一步下跌,木棉司利润也在下跌,正好祖阳发明了新式织机,王珪看到有私人用这种织机织棉花,于是也订购了大量织机运到了南方,棉花变成了棉布,不但产生了附加值,也节约了运输成本。这才勉强将木棉司的利润维持住了。 但随着棉花进一步普及,这个利润又开始下降。 不过这种情况,当年王巨就预料到了。 如果用蒸汽机织机,取代原先的手工织机,织布成本进一步下降,那么又能将木棉司的利润维持数年之久,甚至暂时性能提高不少。 沈括担任过三司使,也立即醒悟过来,他责怪道:“太保,为何原来不说哉?” “原来的机器技术能行吗?且不说成本更高,使用寿命也短,而且损坏率也大。如果不是我即将离开朝堂,我还要拖一拖。甚至后年在朝堂上,也必须拖到后年。” “这边是朝廷的,那边也是朝廷的……存中兄,你会意吗?” 这样一说,沈括如何不会意,而且另一边是完全属于朝廷的,这边只有一半属于朝廷的。 王巨又说道:“而且朝廷大规模的采办,等于是替利民监做宣传,如果质量跟不上来,必有许多人责怪朝廷。” “那这个机车……” “这个机车慢慢来吧。” “太保,你马上就要下去了。” “那又有何干系?一旦西夏平定,陕西路百姓安定,人口膨胀起来也会很快的,而且陕西路水土恶化越来越严重,一旦有旱灾,人烟又稠密,如果不能及时调运粮食,后果也非同小可。况且西边就是原先的西夏,以及熙河,还有一些部族对我朝不满的。所以这个机车同样重要。不过有了朝廷这次采购,再加上旅行社的利润,今年利民监收入必激增之,你就可以抽出更多钱帛带着工匠们研发了。” “但……” “存中兄,永乐城当真不痛?”王巨不想提这个话题,但沈括自以为在这个工匠部门呆了两年多,够意思了,王巨不得不提醒他。 沈括脸色灰暗了。 “这是一次最好的潜伏时机,一旦利民监不负朝廷采办之托,不仅可以替利民监带来更多的利润,而且在这次朝廷变相宣传下,会有更多的商贾对新机器产生兴趣,利润越多,你就越可以抽出更多钱帛研发,这样的话,三年之内,你还没有把握研究成功么?” 急吼吼想上位干嘛? 况且大家还没有忘记永乐城之惨败呢。 然而真的不好说啊,即便沈括研发成功了,王巨去了彼岸,高滔滔上位,还不得照样将沈括拉下来。 实际还不如在利民监好好呆住,只要成功了,那么再做进一步的研发,说不定就能推广一条条简陋的铁路了。 这才是垂名史册的光彩事。 然而沈括却一心钻到官眼了,王巨心中感慨了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诚不欺我也。 真不行,让彼岸研发吧,大不了以后等于赵煦能亲政时,将这个技术带回宋朝。 于是王巨也不劝了,最后只说了一句:“不过能不能让朝廷变相地替利民监做一个好宣传,就看你们制造的质量,以及现在你研发的技术了。” ………… 王巨进了中书,几个官员正在兴奋地议论着什么,看到王巨来了,一个个自动的闭上嘴巴。 “子由,你们在说什么?” “啊……啊……天竺那边有许多高僧,利用种师道打通的那条商道,来到京城了。”小苏尽量用淡漠的语气说道。 这是因为去年倭国使者来京城引起的。 当时倭国使者到来,大家同样感到欣喜,以为象唐朝那样万国来朝了,隆重地商议接使仪式。 王巨立即泼了一盆盆冷水,说了许多话。 有人说我喜欢战争,不是我喜欢战争,每次战斗下来,都有那么多英勇的子弟战死,难道我高兴乎? 但有的战争不打不行,比如西夏,比如交趾。 余下的就要考虑了,打下来能不能占领,比如占城国,不能占领,我即便让他们灭国了,也随后撤军回来。还有开江以西,我也禁止种师道开拓,于其开拓开江以西,不如融合西南夷。打下来能不能获益,比如大理最南部羁縻地区与开江以西地区,不能获益,我就一直不同意去开拓。能不能打赢,比如燕云地区,未必能打赢,即便平灭西夏后,我也反对向燕云用兵。 为何? 实际就是为了获益而战,为了反抗而战,但不会为虚名而去战。 真宗陛下一生也算是小心谨慎了,仅是因为一个封禅,一生被泼上污名,封禅能花多少钱?为何,争一个虚名也! 倭国皇帝是天皇,我朝皇帝是天子。这算怎么一回事哉?即便他们是夷人,不知礼仪,但也用不着这么慎重吧。 他们要来,请求海客带他们过来,那就让他们来,但他们顶多是一个东夷的远客,只疏不亲,如果认为是四夷来伏,国家强盛起来,四夷不用请,也会来伏,如今北有强邻,占据着北房门户,连一个小小的西夏都一直没有拿下来,要这个脸面干嘛? 好了,一通大炮轰隆隆,没有一个大臣商议迎接的礼仪了。 结果倭国使者到来,简单地安排,人家几个月后同样高高兴兴地离去,也没有带来什么后患的啥。 所以大伙都知道,这是一个强烈的“大宋主义者”,就连好朋友小苏,都小心地说着话,省怕王巨又开大炮了。 怕什么来什么,王巨又恼了:“诸位,你们都是中书的重臣,胡僧来了就来了。别的不知道,但通过海客,我多少还知道一些天竺的事,多是让婆罗门教罢占了,他们连自家都没有守好,你们身为比天竺更先进国家的重臣,何必对几胡国的国僧那么拜膜。” “这些胡僧来了就来了,你们是重臣,不是见识浅的庶民!” “去年冬天,云南两路与天竺的商贾利于开江一千多里荒路,少蚂蟥虫蛇蚊蝇之时,有一些商队往来。一旦这些商队大规模的往来,会繁荣云南两路的经济,还给带来一些税赋。这才是你们应当才关心的,也是某当初同意种师道胡来开道的原因!” “这个,这个,人家毕竟是天竺来的高僧。”小苏嚅嚅道。 “子由,我知道你与你长兄皆信仰佛教,但信佛没关系,别信胡人。不要怪我功利,恩师以前也说我功利,但功利的另一面就是务实。强壮大宋才是我们做臣子的本职,国泰民安,比信什么佛都管用!” “太保,我错了,”小苏差一点让王巨说哭了,不是骂哭了,而是感动哭了,特别是最后一句。 在这一刻,中书所有官员与堂吏,都觉得王巨高大无比。 “好了,做正事吧。”王巨挥挥手说。 这段时间,王巨都忙晕头了,哪里顾得他们感动不感动的。 然而只过了一个来时辰,黄履便找到了王巨:“太保,可能你又有了麻烦。” “什么麻烦?”王巨莫明其妙。 小程遇刺了,到洛阳府报案。 洛阳府官员也怕哉,于是派人仔细地调查,那刺客与小程说了什么,没有人听到了,但小程喊救命,向后面逃跑时,有人看到了,还看到了那大汉将桃溪剑拨出一半,不过看到巷口有行人看过来,便转身走了。但因为离得远,连大汉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楚,不过确实有人行刺了小程。 查了几天没有线索,不仅范祖禹不乐意了,就连司马光也不乐意了,便向洛阳府官员施压。 洛阳府官员也无奈,只好将情况向御史台反映。 俺们处理不了,朝廷来处理吧。 王巨怒极,说了一句:“还没完没了……” 然后人就气得晕倒过去。 第810章黑白颠倒 御医搭了一下王巨的脉博,似乎一切很正常啊……但他敢说么? 不能说中医不好,在这时代,大伙就是靠中医治病的,而且对有的病症疗效比西医更管用。 但总的来说,它有太多不清不楚的地方。或者这样说吧,此时西方的医学更落后更野蛮,可是它们在后来与时奋进了,但中医与中国的科学技术一样,进步得很缓慢…… 不是这个御医不行,这就是这时代中医的缺陷所在。 所以御医含糊不清地说:“太保,可能心情太过激荡……” 蔡卞要翻眼睛,这样再三地被人陷害,而且陷害的手段如此恶劣,心情能不激荡吗? 御医又说:“而且太保太过劳累,肝脏有损,太保,你还是需要休息啊,这样下去,有害身体的。” “王卿,御医的话你要听啊,”赵顼道。 “无妨,只是臣被这些人气坏了。” 御医哪里敢听这些,立即开了药方离去,赵顼问来龙去脉,刚才听到太监禀报说王巨晕了过去,也将他吓坏了。 “真有人刺杀程颐,但刺杀程颐能做什么?”赵顼问。 程颐是谁,再过几百年,只要稍懂历史的人,谁不知道? 关健现在的程颐虽是大儒,但不过是一个教书先生,甚至影响力还不如张载。就象文彦博他们那么恨王巨,会不会派人刺杀张载? 脑袋坏掉不成? 蔡确寒着脸说:“陛下,似乎有人证,有案发地点,以及程颐时常怦击太保,也有了动机,太保说不清楚啊。” “小小案?” “差不多吧,但小小案中,某个人只知道太保的胎记所在,以及腹部那个伤口位置,却不知道背上还有少年时狼爪留下的印记,以及南方的毒疮疮疤,这才被太保将清白保住。然而现在一切都在洛阳,虽然不能就此说是太保指使的,然而太保却无法说清楚了。” “王卿至于要派人刺杀程颐么?” 就是刺杀,也要刺杀司马光、范祖禹这些大佬,程颐能产生多大的影响? “陛下,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问题是如何辨别太保之清白呢?” “呵呵,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赵顼冷笑道,又说:“责令洛阳官员,此案一律严查到底。” ………… 章楶将几个主将召集。 王巨的提议,章楶比较喜欢的。 但问题是时间太仓促了,这不象平夏城之战,天都山之战,都是谋定而后动,并且谋划了数年之久,因此三战而定乾坤,连萧关都被拿下。 特别是王巨与章楶都是同一类人物,以谋划见长,这更需要时间。 没有办法了,他只好将几个主将召来,大伙儿群策群力。 听他说完,几员大将眼睛一起盯着地图上某个地方,它是灵州的南大门,位于黄河南边,葫芦川河畔上,也是西夏的重要粮仓,它有的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鸣沙城! 姚兕说道:“章公,最好向刘知州询问一声。” 因为伐夏时,刘昌祚正是沿着葫芦河北上的,一路节节胜利,攻陷了萧关,鸣沙城,先行来到灵州城下,如果不是高遵裕,差一点一鼓作气,就将灵州拿下了。 论对鸣沙城的熟悉,刘昌祚无疑是最熟悉的。 “某已经写信给了刘将军。” 这边在商议,而且以很快的速度商议出具体的用兵方案,王巨也写了一些大约的方案,但只是大约,余下的只能靠泾原路将士发挥了。 但那边也在谋划对策。 不要小看了梁乙逋,这个人能在大梁氏与梁乙埋死后,迅速将西夏控制住,自有他的长处。 眼下西夏很是困窘。 兵是无兵,财是无财。 于是他暗中派使去了湟州,给阿骨里递去一封无比低调的信。 首先说了唇亡齿寒的故事,一旦让宋朝灭掉西夏,你们吐蕃也休想好,宋朝太祖就对南唐使者说过一句话,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乎? 另一边又派使去了辽国求援。 去辽国的使者还没有回来,但去吐蕃的使者回来了,说阿里骨有所意动。 这有好几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乃是董毡亲子死后,两个妻子被阿里骨接收,也就是收继婚制度,其中有一个妻子乃是西夏公主,阿里骨对这个妻子十分喜爱。 但这个原因并不是最主要的。 第二个原因就是王韶西征,多少让湟州一些蕃部不满,并且在支援木征时,阿里骨与吐蕃勇将青宜结鬼章皆先后与宋军交战,互有伤亡,两人先后与宋朝产生了一些仇怨。 第三个原因就是阿里骨的种族,他是回鹘人,不是回鹘人就一定反宋,但是回鹘人了,就不会象吐蕃人那般,与西夏有着世仇,没有种族仇恨,想法就会是两样了。 这才是最最主要的原因。 因此接到梁乙逋的信后,加上梁乙逋不顾以前阿里骨对西夏的伤害(董毡活着的时候,董毡多次配合宋朝对西夏征战,阿里骨立下了许多赫赫战功),语气低软。 于是阿里骨便认真的想,如果宋朝拿下西夏,会不会对湟州动手,倒也未必。 当时宋朝对熙河动手的原因,乃是木征与西夏走得很近,甚至导致对宋朝的蜀北,都构成了威胁。 不然,宋朝未必能对熙河动手。 但只要宋朝拿下西夏,除非湟州吐蕃做乖孙子,否则必然会对湟州吐蕃动手。 原因简单了,拿下了湟州,西边宋朝再无敌人或强大的敌对势力,可以安心于北方边防了。 难不成指望阿柴诸部(青海湖两边零碎的吐蕃人总称,不过人数很少),对宋朝能产生严重威胁? 由是心动,便隐晦地问了一句,如何合作? 梁乙逋又派使者回了一封信,咱们合力拿下定西城。 定西城就是西使城,刚刚改的名字。 为何能说拿下定西城,还是当地的宋军边防,李宪虽打通了南会州,看似将定西城挪到了后方,但因为兵力有限,筑的堡砦并不多,驻兵同样也不多。 这还是王巨拨出了一些钱帛,支援李宪筑堡砦,召募新兵,否则防御力量更薄弱。 如果西夏集大军,强行凿通南会州,到达定西城并不是困难的。 当然,多少成了一些孤军奋进的样子,不过有阿里骨配合则不同了。 为何阿里骨能得逞,这就看兰州的地形了,宋朝迫于地形之故,只占据了河南(黄河的东面与南面),河西南部是吐蕃的,北部则是西夏的凉州地区。 因为熙河战役平定后,宋朝主动对董毡示好,董毡虽心中有气,可米以成熟粥,无奈了,后来一度联合起来,屡屡对西夏发起了进攻。 在这种友好的气氛中,从龛谷到西使城地区,宋朝罕有重防。 最后就是西使城本身的诸蕃部,他们与宋朝关系不是很友好,要么与西夏亲近,要么与吐蕃亲近,有了“群众基础”。 只要这一战略得逞,兰州宋军怂了,九成机率会成为当年深陷在辽境的涿州官兵(宋太宗高梁河惨败后,宋朝官兵并没有放弃涿州,然后前面一起被辽国收复,于是一支孤军守在涿州城中,最后被辽国攻破,如何攻破的,宋朝都无法知道具体的情况),或者当年的灵州,丰州。 那么兰州,龛谷,西使城与南会州,全部沦陷。 其实对于梁乙逋来说,无论这一战是胜是败,并不重要,只要阿里骨出兵,就与宋朝交恶了,那么两面都成了宋朝的敌人,再加上北方辽国的牵制,西夏就可以安然渡过这次危机了。 但这一战过后,这几处地方如何分配,梁乙逋并没有说清楚,然而越没有说清楚,阿里骨越是心动。 因为西夏力量有限,至少现在力量有限,只要这一战略成功了,那么龛谷、兰州与西使城必成为他的囊中之物,至于西夏,将南会州赏给你们吧。 各有心思手段,各怀着鬼胎…… ………… 两个侍卫抬着一个大麻袋进了延和殿。 麻袋就麻袋吧,关健里面还有东西在蠕动,似乎是人。 大臣们一起傻了,王巨这是要干嘛哉? 王巨努了努嘴,侍卫将麻袋解开,里面果真冒出来一个人,有的人认识,那就是小程。王巨反而不认识,他打交道过的只有大程,小程一直在洛阳呢,根本就没有认识的机会。 侍卫又将程颐嘴中的布拿下,身上的绳子解开。 小程糊里又糊涂,看了下四周,但他脑袋瓜子绝对是好使唤的,立即伏在地上,说道:“陛下,臣冤枉哪。” “朕问你,你可记得你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臣睡在家中,突然有歹人闯了进来,将臣一路绑架,臣糊涂地来到这里……”小程说着说着,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了。 “你说王卿派人刺杀你,之所以绑架你,正是王卿家中的侍卫,进入洛阳,三更时分潜入你家,乘你入睡之际,将你绑入袋中,一路押到了京城。” 李清臣听到这里,正想说,王巨不能这么干,但忽然他也意识到不对了,刚走出半步的身体立即缩了回去。 王巨好生生地将一个有功名的大儒绑架了,当然不对了,但醉翁之意不在酒,与绑架无关……赵顼又说:“都将你神不知鬼不觉生生从洛阳绑到了京城,如果王卿有意想要谋害你,有那么困难吗,还能容你逃走并且报了官?” 一下子问到了问题的重心。 如果文彦博想干掉王巨,或者王巨想干掉文彦博,那无疑十分困难。 因为他们家中大富大贵,聘请了许多侍卫,这一关就过不去了。 然而想干掉小程,岂不是太简单不过。 “臣也不知道。” “这些本来不是朕所管的,但你们的一些做法有点过份了,连朕也看不下去,可能你们不服气,说朕偏袒王卿,无妨,还有一个例子,传王紫川上殿。” 一会儿王紫川被带了进来。 “程颐,王卿家有十几侍卫,他叫王紫川,其父叫野龙咩胜,自王卿知华池县时,一家就跟随王卿了,是王卿所能信任的人,但不是武艺最出众的侍卫。故朕就让他来做一个例子。王紫川,摸拟一下那天晚上程颐遇害的场面。” “喏。”王紫川答道。 侍卫捧来一把桃溪剑,但别当真,剑鞘是真的,剑却是木剑,不是铁剑。 “你就是程颐?”王紫川先问。 那天傍上,程熙不悦地答了一句:“某就是,你是谁,居然如此无礼?” 但现在程熙并不回答了。 王紫川也不管,继续说:“你就是那个浑球,那就好,我让你天天污陷太保!” 前面说完,假桃溪剑已经拨出来,剑尖点在程颐的胸口处:“程颐,你已经死了,那有时间来呼救?” 程颐气得吐血,大声喊:“臣不服,臣不服。” 王巨走了出来,说:“让你准备一下,如果你能成功呼救,并且吸引到好几个百姓从十字巷口看到你们,那就是某派人刺杀你的。” 说着手一挥,一个太监拿来一张图纸,没有十字巷,但洛阳那个巷子有多宽多长,大约在哪儿遇到了刺客,洛阳官府一起调查出来了,因此用白石灰照着图上的数据画线,石灰线内就是巷子,线外就是民居。 线画好了,在十字巷另外一个更大的巷子内有几个行人,不是行人,用太监与侍卫代替行人,他们在各自走动。 王紫川又说道:“你就是程颐?” 这时候程颐不能呼救命的。 王紫川又说:“你就是那个浑球,那就好,我让你天天污陷太保!”说着拨剑。 这才到了程熙呼救命的时间,呼救命还不行,得拨腿就逃,这才能逃出来,让那刺客畏惧,果然地撤离。 程颐这回有了准备,王紫川刚说完,还没有拨剑呢,程颐就调头准备逃跑,嘴中也在喊救命。 但只呼了一个救字,王紫川剑尖已经刺入他的后胸上,将剑收回来说:“你只呼了半个救字,已经死了。” “不对,陛下,他离臣太近了。” 王巨努了一下嘴,王紫川退后。 实际当天遇刺时,程颐也记不清楚刺客离他有多远了,但王紫川离他的距离绝对比刺客离他的距离远,也不能再远了,刺客拦住程颐时还问话呢,离得远如何问哉? 赵顼冰冷着脸问:“这一回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 王紫川又说:“你就是那个浑球,那就好,我让你天天污陷太保。” 保字还没有说完呢,程颐便调头就逃,嘴中喊着救命,然而命字刚喊完,王紫川剑已经刺到程颐后胸,调头就走,那几个装作行人的太监与侍卫听到救命二字,也停下脚步,总有一个迟疑吧,愣了愣喊道:“杀人哪。” 但王紫川的身影同时已没入前面的十字巷内,如果有房屋相隔,同样成功刺杀,逃之夭夭了。 王巨说:“程颐,如果不是我自幼就生长在西北之地,为了自保,也练了一些武艺,而是纯粹的文臣,这一回就让你蒙骗过去了。但你只是在经义上略有善长,却不知武艺。所以这一回,又让我得以清白……你那个同伙叫什么名字?” 他意思是说程颐请了一个大汉做刺客,演了这场好戏,然后用之污陷王巨。 “王子安,你真能颠倒黑白。” “程颐,到了这一步,你依然贼喊捉贼,有意思么?”王巨阴着脸问。 且不说王巨看上去,没有必要对付程颐这个“小人物”,就是有必要,延和殿中这三次“刺杀”也是最好的证明了。 就连李清臣也相信是程颐污陷王巨……看似手段高明,但依然让王巨找到了漏洞。 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反对王巨,上书就是,春天这两个手段,太过下作了,你们终是文臣哪,最少有点底限吧。 “你,你……” “程颐,真的就是真的,黑的就是黑的,不要再色厉内荏了,某听闻那天范祖禹曾到你的私塾拜访。相信你没有这么大胆量,而且你我地位悬差极大。我不可能派刺客对付你,你也没有胆量污陷我,还有谁参与了?”王巨说得傲然,但确实至少在眼下,两人地位是天壤之别。 程颐气得全身发抖,而且满脸的恐惧。 这时候他知道了,自己坠入王巨诡计中了。 但问题是自己全身是嘴巴也说不清楚。 甚至他的思路都被王巨误导了,是啊,两人地位悬差太大,王巨为何用这种凶狠的计谋对付自己? 但就是这时,他也没有反思过,一个个大臣被他们这群人用了一些无耻的手段,钉在小人奸臣的耻辱柱上,甚至包括王巨。如果王巨没有手段,说不定几年后,同样成了****。 那么这些人该如何作想? 程颐说不清楚,但觉得很委屈,跪在赵顼面前,大声痛哭说:“臣冤枉哪,臣冤枉哪。” 赵顼走下龙椅,来到程颐面前问:“程颐,国家可有小治乎?朕所指的小治,不是你们那群为富不仁的乡绅以及高利贷商贾,而是普通百姓,普通百姓这几年生活有没有变好?” “后年南方三路就可以向朝廷交纳部分赋税了,实际现在朝廷已经受益,腾冲马,乌蒙铜矿,交趾稻米,以及广南西路的变化。至少王卿替朝廷开拓这么若大的疆土,有没有成为朝廷的累赘?” “承蒙你们的本领,将王卿逼到海外,结果朝廷两场大败,但好在朕及时醒悟,两次下诏,将王卿召回,西北战事如何?关健是大捷的同时,有没有拖累国家,拖累百姓?” “或者说听任你们那群为富不仁的乡绅无恶不作,欲所欲为,兼并不法,或者任由高利贷商人逼得百姓家破人亡,最后大宋瞬间崩溃瓦解,才能满足你们的心愿?” 最后一问太诛心了。 但凭借王巨这几年的做为,依然说王巨是****奸臣的啥,甚至说王巨去陕西,辽国就会出兵,用此来吓唬百姓,这同样也太过份了。 程颐答不出来了。 蔡卞小声地问苏辙:“子由,他有没有同伙?” “不知道,”小苏摇了摇头,但他心中已经相信了有同伙,小程没有这么大胆子,而且小程状告王巨时,洛阳官员觉得此案有疑窦,没有做评示,于是司马光与范祖禹几个老臣立即来施压,洛阳官员顶不住了,上报朝廷处理,这才惊动了朝廷。 但司马光与范祖禹会不会是这种人? 他仔细地想了一想,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句,司马公,你们对太保太过偏见了。 别的不说,就象对待他大哥苏轼,王巨在南方听闻后,写了一封长信给他,你大哥那个大嘴巴确实讨人厌,得让他吃一点苦头。 但说错了吗? 然后呢,给了自己许多钱帛,说,别急着给你大哥,让他吃了许多苦头后,产生忏悔了,这些钱才给他使用。 这是何等的用心良苦。 在中书也是如此,宽赋税是必须的,变法后,百姓的负担确实在加重。 但能宽赋税,而不是一味的救济,得给他们找到一条条出活,所以利用银行司与免宅税等措施,鼓励百姓增加各产业,或者拨出大量钱帛用于兴修道路水利,授百姓以渔,而不是以鱼,那样反而说不定将一些百姓养成了懒汉。 这样的心思,这样的用心良苦,王介甫能做到么,司马君实能做到么? 赵顼踱了几步又说:“王卿是生长在边境,自幼就杀贼,如同铁人一般,从西北到南荒,为大宋立下一件件惊天的功劳,但前些天,生生被你小丑般的行为气晕了,御医诊治,说了两句,一是操劳过度,二是心情激荡。为何操劳过度,乃是战战兢兢地治理着国事所致,当真大宋这么容易变好的?为何心情激荡,乃是你们手段太过下贱了。朕不懂,你是儒学大家,但你当真学是的儒学,不是市侩的杂家、纵横家,但就是杂家与纵横家吧,也不会象你们这般下作吧。” 第811章未来 在这时代,有几人是最富有代表性的。 王安石,在他心中,强国为主,民为辅。 赵顼也是这个心理,所以两人见面,一拍即合,不过赵顼还要加上一条,强君权,君权才是国家的象征,所以有了制衡术。 王巨有点儿类似,但实际还是不同,在王巨心中,是以民为主,只有国家尽可能的公正了,百姓富裕了,自然也就拥护国家了,这两者的地位,前者比后者甚至更重要。因为宋朝不象是****,能看到许多先进的国家了,政府若是无能,让百姓过着贫困的生活,那怕再封关闭国,早晚百姓还会得知真相,最终反对统治阶层。但在宋朝,除了宋朝,还有那么国家更富裕?因此这个公正比富裕都重要的多,也就是民不患寡而患不均。 其实就不存在民与国的区别,因为国是所有民的,所有民,则就是国。 不过三者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个民,是全国所有的百姓。 司马光与文彦博则不同,他们认为国家是为统治阶层服务的,何谓统治阶层,那就是包括皇帝,士大夫,权贵,这些人才能称为民,至于庶民……那就是****了。 王巨所讥讽的尊卑有序,其实也就是这个。 还有,党可以代表国家,可以治理国家,但如何治理这个国家……以身作则! 如果治理这个国家,再加上一个官本位思想,那不叫治理,而叫统治,所以贪污受贿了,以权谋私了,中饱私囊了,安于享受了……那什么也不要说了。 所以王巨对这个官本位思想十分排斥……但他隐瞒得比较好,因此看上去,与赵顼思想比较接近。 关健是王巨与王安石不同,王安石是比较强硬的,王巨是在不断地妥协的……其实大伙儿都错了,王安石是一直想用妥协来换取变法的成功,只是没有找到好办法去妥协。王巨的妥协是一个假像,在大方向上他根本就没有妥协过。 关健是王巨就要下去了,看似要权利要信任要支持,实际对权利富贵一点也不留恋,越是在这时候,就如王巨才回来所想的那样,赵顼猜疑心越小,愧疚心越大。 关健是小程现在的地位比较低,先是一个妓子,后是一个小程,你们都想干嘛? 这么多关健…… 好了,赵顼越说越愤怒:“与客携酒,微薰梅花过,北风如刀。想当年,少年侠气,立马横剑,贼敌竟折腰。 似水流年,风霜洗,双鬓已蒿。作一闲人游,十里赤练,如画虹桥。 是你们那个人写的? 作一闲人游,这几年大宋的变化,当真是容易吗?即便一日闲游,王卿也未必有那时间!” 李清臣等人心中在想,完了,完了,这是延和殿哪,皇帝这么对着一个人大炮轰轰,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王巨说:“陛下,你是君……” 一个小人物,不值得你发那么大的火。 赵顼这才停住斥责,向王震与黄履努了努嘴,两人命令侍卫将小程拉到开封府大牢。 还不能立即处理,得让小程供出幕后的主谋。 ………… 几十名官员莫明其妙,不过还是先后来到王宅。 按照制度,王巨将这二十几个重要的大佬喊于私宅宴集,是不合规矩的。 不过王巨就要下去了,而且所说的皆是国政,王巨也就没有那么顾忌了。 王巨站在门口,一一将这些官员迎到宅中。 三省的宰执,六部的尚书侍郎们,两个中书舍人,御史中丞黄履,还有一个张商英。如今银行司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了,至少不亚于中书舍人。 但不仅是如此,未来这批老家伙在人世的不多了,因此大宋砥柱则是章张二人。 分宾主坐下,王巨先是拱了拱手说:“劳烦蔡公,劳烦诸位了。” 所以说阶级无处不在,其他人只是一个诸位了,不过蔡确乃是名义上的一号首相,要刻意说一声的。 琼娘一一沏茶。 王巨伸手说:“请用茶。” 大伙呷了一口,王巨又说道:“给诸位介绍一个人。” 他手一拍,一个中年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王巨说道:“蔡公,他与你是同乡,也是泉州人氏,名叫严维清,字子云。” “见过蔡公,见过诸公。”严维清恭敬地一一施礼。 蔡确略略一拱手,算是还礼。 “蔡公,诸位,他刚从彼岸回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子云,你对诸公说说这个好消息吧。” “诸公,彼岸在更遥远的地方,陆续找到了两个砂金矿,大约每年能收获数万两黄金。” 张商英眼睛一亮。 “天觉,你想到了什么?” “如此,彼岸则可以向大宋提供更多金银。” “中的,为了银行司,彼岸的商贾将彼岸的金银抽之一空,一度已经让一些商贾对我产生了怨言。但彼岸百姓数量终是不多,只要在更遥远的彼岸找到一些金矿,那么只要从倭国带回一些银子,余下贸易所得的金银,几乎就可以全部流通于我们大宋了。” 严维清是刚从彼岸回来的,但彼岸在美洲不仅找到了两个砂金矿,还与一个部族产生了战斗,最后付数几十名战士的生命,将这个部族拿下,仅是从这个部族就收获了近十万两的黄金,即便两个砂金床,一年产金量也超过了十万两。不过得少说一点,毕竟彼岸人口比宋朝这些大臣想像的要多得多。 而且随着彼岸发展,巨富不及宋朝,可普通百姓多比宋朝的百姓富裕,金银需求十分大。并且随着空旷的土地,以及刺激人口增涨的政策,人口膨胀的速度也比内陆要快得多,因此对金银的需求,未来会越来越多。 这就没必要说了。 但大伙眼睛全部亮了起来。 虽然银行司表现不错,可是那个隐患一直若隐若现,那就是金银的不足。国家这三年变好了,金银需求量也变大了。最简单的,比如婚嫁,最少得用一些金银首饰吧,一个四等户人家婚嫁,就得要好几两金银首饰。 说明百姓生活变好了,但这样发展下去,有可能会成为新的危机。 “因此这几年,银行司不得再印染绢交了,无论国家是否依然缺乏货币,直到随着彼岸通过各种渠道,带回大量金银,使得金银价格略略下跌时,国家才可以利用赋税或者其他形式,囤积金银,准备印染新的绢交……但我估计,那最少得到十年后了。” “我一直说赋税的重要性,国家没有赋税收入,就无法运转。但这个赋税的作用,就是让国家运转的。以现在国家的收入,一旦平灭西夏后,必然在满足国家运转之后,还会产生大量盈余。国家需要一些盈余,以备不测。但如果学习隋炀帝那样,于洛阳囤积了可供六十年的粮食储备,那无疑就落了下乘。” “因此,我以为那就可以进一步宽民,而不是铺张浪费……比如增加官员薪酬,或者增加冗官的数量,大修一些没必的土木。这个宽民,则是进一步罢废各种苛捐杂税。这个我早讲过了,但还有一个没有讲,那就是黄河,以如今的黄河,五十年后,河北河床就会全部抬高,到时候朝廷不作为,那就是改走淮河道。” 史上,金国入主中原,黄河改道,将金国弄悲催了。 “因此,那时候必须大力治河工了。治河工,不是将黄河约束到济水那么简单,如果是这样,我早就执行了。关于如何治河,我写了一个策子,已经保存起来。按照我策子上所写的,那会花很多钱,然而这些钱帛却是不能少的,包括在西夏境内的河曲之地黄河两岸,广植树木,保护水土不得流失。不过还好,拿下了西夏,可以从黄河的源头治理了,至少可以从黄河恶化的源头治起了。” “但切记一条,可以募民,不可以役民,宁肯分阶段的慢一点施工,不可以求迅速完成,隋炀帝的大运河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大运河的兴修,成就了唐朝的繁荣,却造就了隋朝迅速灭亡,实际就是今天,我们大宋还在享受着大运河的福利。如果隋炀帝当时用募民,速度再慢一点,那会是如何?” “我大约估计了一下,包括于沿河两岸植树造林,中上游兴修水堰与蓄沙池,下游修建各种月堤格堤缕堤以及拓宽拓深济水,还要修建运河,用之分水与泄水,最少得五年时间,长达十年,毕竟现在的黄河与各支流的水土恶化,已经超过了东汉之时。” 不过现在的水土恶化,又不及明清之时。 “一旦到了那时,国家才能称为小治呢……因此节流依然如此的重要。” 其实王巨就是交待后事了,平灭西夏后,我就离开宋朝了,以后宋朝该怎么办,王巨所说的正是这个。就象写小说一样,有一个大纲存在,就不会歪楼。 不是不能对赵顼说,而是到了那时,赵顼还能活着么? 因此将这些重臣召集,到时候不管那个人上位,只要他这么做,反对声音就会很小。 章惇问:“太保,那个细绒棉找到没有?” “只是听说了,但那边太广大,不大好找,如今还没有找到,不过这个问题不重要。” 粗绒棉质地差,产量不大高,而且少棉多籽。但最少比种植麻葛桑强吧,并且织机已经渐渐在改进,想要更精美的棉布,大不了学习黎人了,里面缠杂蚕丝混纺,如果织工精细,也不亚于大食那边来的棉布。 这几年,每年都从南方运来几千万斤棉花制品,调向了北方。 虽然木棉司失控了,但为朝廷带来的相关商税收入,以及互市税赋收益,甚至市舶司的抽解收入,也达到了一百余万贯。 而且南棉北调,同样养活了许多人,甚至造就了造船业的进一步繁荣。 “当然,我还会让彼岸寻找的,无他故,棉花的繁荣,粮食的高产,使得南北收入悬差越来越大,为了未来,必须找到这种更好的棉花,用以抚平南北收入的悬差。” “太保远见,我不及也。” “子厚,你也不必过谦,没有诸位的帮助,我能做什么?不过这次,彼岸也带回来几样好东西。” “哦。” “过一段时间,它们就能运到京城。” 这一回带过来的物种比较多了,有木薯,但那是放在南方种植了,只带了几个样品来到京城,还有木瓜、蕉芋,这两样也只能在南方种植了。 还有向日葵,辣椒,花生,南瓜,佛手瓜、番茄,腰果等等。 共有二十一种杂粮蔬菜。 主要彼岸已经在美洲扩大了生存范围,已经设置了九个安居点,迁徙了七万多百姓过去,还有近两万名战士。 那边有许多部族,或者也能称为国家吧。 不得不派了许多兵力过去。 但与原来的相比较,那一边气候更适宜,土地更肥沃,特别平原之多,难以想像。 可就是到现在,彼岸仍避过了墨西哥湾那一带,想要挑战那个国家,没有二三十年,是不行了。 甚至王巨打算撤到彼岸,亲自训练一些兵士,去对付那个国家。不是非得要对付那个国家,而是想修一道运河,不一定有巴拿巴运河那么宽阔,如今也没有那么大的船只,最大的不过一千几百吨,一个差不多的运河,就可以使两边海洋得以沟通,这样,才能开发更肥沃平坦的两美东部平原地带。 但因为活动范围增加,所以看到了许多当地土著人的食物,他们能吃的,宋朝也能吃。 大多数被带了回来。 并且又找到了一些香气浓郁的花卉,但那些花卉就没有带到宋朝来了,而是放在彼岸养殖,用于制造香水的。 这些用快船运回来的,并且在船上催芽,正好能稍稍抢过来种植时季。 可能它们没有红薯玉米土豆重要,不过可以做为补充,还可以丰富蔬菜种类,其意义还是很重大的。 除了这些植物外,还带回一样东西。 看着它们,赵顼好奇地走了过去,连忙被王巨拉住。 正好,一个太监已经过去了,然后被喷了一口唾沫,大臣们冒冷汗,这个玩意儿看上去很萌,怎么如此没礼貌呢,如果刚才王巨不将皇上拉住了,一口唾沫喷到皇上脸上,这可是在宣德门外,许多百姓观看呢,那事就糟糕了。 赵顼也冒了冷汗,问:“王卿,它们叫什么名字?” “羊驼。” “这个无礼的畜牲,看上去倒也美观。” “陛下,非是美观,它有着极重要的意义。” “何?” “陛下,比如博奕,棋术差的人,只能做到对手走一步,自己应一步,棋术好的人,如果更差,就是应一步都做不到,因此就是这应一步,他都不能看到整个棋面。但棋术好的人,则能看到三四步,以及整个棋面。如果棋术更好,则能看到五六步,八九步,甚至十几步。如果能看到十几步,又能看到整个棋面,行了,绝对是一个博奕高手。” “做事也如同博奕一般,做官更如博奕一般,普通的官员,连手头眼下的事都做不好,又能谈到什么长远计划呢?但高明的官员,则能看到几年后,甚至十几年后。因此先主三次拜访诸葛亮,诸葛亮未出山,便三分天下。这是先主那时候力量太差了,如果换成曹孟德如此三拜诸葛亮,又对其信任重用,曹孟德又如何会有赤壁之惨败。” 张商英忽然醒悟过来,他在后面说:“太保,这也是未来?” “人无远忧,必有近虑,其实指的就是要看到未来。” “未来……羊驼?”范纯仁糊涂了。 “如果说战马,不拿下西夏则罢,拿下西夏,以后朝廷会不缺战马了,不仅是腾冲马,川马、吐蕃马,西夏马,以及陕西与河东养着的一些马匹,还能从辽国夹山与阻卜回鹘购买战马,同时彼岸还能提供一些战马,这次彼岸又带回三四千匹良驹。不过它们是用大船装载过来的,要稍后才能运到中原。” “也不是皮毛与肉食,彼岸百姓数量增加,畜牧业也开始日渐发达,他们就可以向大宋提供大量肉类与皮毛,但问题还是西北的本身。西北水土在恶化中,一旦停下战争,百姓数量增加,必然又会迎来贫困的生活。故此,我将陕西路定为推广杂粮的重心地区,但汉人可以种植杂粮,那些羌人与蕃人呢?” “国家不能再执行买安政策了,如果国家一味偏软,反而会让这些蕃人肆无忌惮,变得不好治理了。因此得授之以渔,想办法让他们生活变得好一点,所以臣推广了定牧。但定牧还是不够的,这个羊驼同样是一个手段。陛下,你看,它们的毛地如此细腻,其柔软保暖,胜过了羊毛数倍。因此一旦得活,并得以繁殖起来,其毛售价将可能是羊毛的数倍数十倍,则会使得一部分蕃人收入增加。他们生活变得富裕了,即便有两三枭雄人物想要不诡,也不会有百姓跟随他们谋反作乱了。” 其实饲养羊驼不容易,就象这批羊驼,在路上就死了近半!在王巨记忆中,****已经引进了羊驼,但还没有大规模的养殖。 想要在宋朝大规模的养殖,得要很长时间了,同时还要陆续地从彼岸不断地将羊驼带回来,才能保障其推广。但等到各部蕃人羌人人口增加,同样得要很长时间了。 比如西夏,现在能有多少百姓? 但这是好事儿,不仅减少了平灭难度,未来还容易迁徙一些汉人过去定居。 用汉人来稀释党项人的比例。 王巨又说道:“不仅是羊驼,臣还有其他的计划,在唐朝时,凉州地区的葡萄美酒与毛毯,就名闻天下,但因为战乱与西夏的统治,这两项产业皆萎靡不振了,另外要务必拿下居延海,只要拿下居延海,西可以与西域,北可以与阻卜,打通商贸关系,这些措施一一落实,整个西北地区贫困的局面就会立即改观。西北也就正式被我大宋收入囊中矣。” 这才是未来……! 但现在王巨也不用这些“未来”的什么来验证自己了。 这么多天下来,王巨已经在迩英阁开讲了九篇。 这些开讲内容涉及面之广,让人惊叹万分,而且其中的一些想法之远见深刻,只能让人叹伏。 甚至赵顼下诏,将这些开讲的记录,一直封存起来,只有重臣才有权利观阅,以免得它们流传到了民间,又流传到了辽国或者其他敌对的国家。 观礼结束,然后就是用这些新作物做宫宴了,真正的种籽一起催芽,船一泊岸,就立即安排人手种植下去了,不可能还带到京城,那样岂不耽搁了种植时间? 大家还是很开心的,要么美中不足的,就是那个更好的棉花了。 李清臣忽然将王巨拉到一边问:“太保,程颐,你打算如何处理?” 程颐被押到了开封府,开封府官员与御史台官员联合起来审问此案。 你说你冤枉的,没有人相信了,不但如此,得交出你那个同伙,以及有没有他人协助你策划的。 然而小程比较强硬,比大苏够种,就是不承认,反而一个劲的啐骂王巨。 他也没办法承认啊,确实很冤枉啊…… 这时候司马光上了一封弹奏,一弹劾王巨不能随便将一个有功名的大儒绑架。 二弹劾王巨不当蛊惑皇上,将延和殿当成菜市场,生生弄出一个闹剧般的审问,延和殿是什么地方?难道延和殿如今变成了各州县衙堂了吗? 三弹劾王巨心机深沉,这件事看似不合理,实际很合理,正是王巨选择了小程,才让大家相信。再用小程打击广大功勋老臣,甚至包括小小案,都是王巨一手策划的。 说得……真的很对啊。 但问题是谁相信他呢? 司马光上书后,也知道这个结果,他又说了一句,听闻此事后,臣夙夜不眠,两年后,大宋危矣。老臣知道王巨这个奸贼看到这份弹劾奏章后,必会对我打击,臣自己儿回涑水去吧。 意思是王巨将西夏拿下来后,声望达到了巅峰,那时候说不定就有反意了。 这太恶心王巨了,如果赵顼真的听信了司马光之言,那么王巨出兵西夏,必然会对王巨有一些掣肘的动作,那样王巨还想平灭西夏么? 而且效果赫然,王巨看到这份弹劾书信后,不得不说了一句:“臣一旦去了陕西路,请陛下务必于潼关集结重军把守,于关城之上,置放五十门火炮。” 潼关守住了,王巨就是手中有重兵,也不能东进了。 赵顼解释。 王巨又说:“陛下,臣知道陛下对臣十分信任,但众口难辨,如此,才能可以封住某些人的嘴巴。以后,同样可以当成制度。不仅是西夏,未来还有辽国呢。如果再象五路伐夏,或者三路伐辽那样,群龙无首,各自为战,还会败北矣。但将大军交与某人之手,他一定是臣这样的大臣吗?如果其心叵测,那该如何是好?” 赵顼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然后王巨不顾赵顼反对,亲自下令,兴修潼关城,又于上面布置火炮,又对赵顼说:“潼关主将,请于臣离开京城后,由李清臣选拨。” 为何呢,李清臣也旧党,与王巨关系不是很和睦,因此让李清臣挑选潼关主将,绝对不会挑选亲近王巨的主将。这样才能将潼关扼守住。 赵顼迟迟。 实际在后宫中,高滔滔听到这件事,眉头也舒展开来。 但王巨于其说给赵顼听的,其实就是说给高滔滔听的,都这样了,老人家,你放心了吧。否则自己去了陕西后,这些家伙挑唆个不停,万一赵顼有变,自己大事休矣。 这也能算是未来……! 两人算是较上劲了,司马光拿王巨无辄,王巨也拿司马光无辄,人家修了资治,也算有功的,言者无罪乃是大宋的规矩,就算上书说了一些过份的话,他自己离开洛阳回涑水了,王巨又能拿司马光怎么办? 甚至王巨想借此强行将洛阳这些耆老遣散,都没有办法做到了…… 因此,王巨讥讽地问了一句:“始至今日,司马光等人仍想将我踩死,想破坏我的伐夏大计,你让我如何处理程颐呢?” 第812章想不到的人 李清臣嚅嚅。 实际王巨与司马光都是在打不要脸的悲情牌。 不要以为司马光真的以为小程冤枉了,那么多大佬呢,而且延和殿的消息传到洛阳后,司马光也有点忽信忽疑了。 说不定小程笨得无可救药,真这么做了。但真与假重要吗? 对于王巨来说,真与假同样也不重要了,大家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方面,都是彼此彼此。 但两人打出的悲情牌效果却是两样的,特别王巨都没有追究司马光,更没有解散洛阳耆老会,所以司马光这么一闹,显得极其粗鄙无礼嚣张跋扈。 或者说你岁数大一点,资格老一点,当真以岁数与资格用人?那样,也不要磨勘,按察官员政绩,直接论资排辈与年龄用人得了。 好歹王巨是当朝宰相,一口一声王巨,连字也不呼之,并且不停地冠之****小人,不要说你是一个离开政坛的老臣,就是皇帝,也不能这么对待当朝宰执吧。 但王巨则显得颇有大度,在大度的背后,似乎是无可奈何。 因此司马光离开洛阳时,送行的百姓几乎寥寥无几,更不会有百姓山呼真相公了。 实际呢,司马光的心在滴血,这么多年的隐忍化为一旦。 但王巨呢,得到了两个巨大的收获。 第一个收获就是洛阳耆老会,实际这些耆老有许多老家伙都死掉了,包括富弼与王拱辰,活着的有影响并且让王巨始终担忧的只有三个人,文彦博继续呆在池州,司马光返回涑水老家,还有一个出忽所有人意料的,那就是小程,还关在了开封府大牢里,但小程经过王巨这么一整,是彻底息菜了。 因此洛阳余下的几个耆老,已经不足为惧。 没有解散,等于解散! 第二个收获则是暴戾的旧党,经此打击后,基本上一蹶不振,而且也让王巨彻底抹黑。 很可能高滔滔上位后,还会重用文彦博,吕公著,冯京,冯公著与冯京王巨不担心,担心的乃是文彦博,然而在现在这种名声下,文彦博如果不作为,说不定可能再度在宰相位置上呆上几年,如果作为,推翻自己的政策,那么必然会让大伙群起夹攻。 也就是高滔滔上位后,很可能会多少改变自己制订的种种政策制度,但想彻底推翻,那非常非常的不容易。 至少王巨去了陕西路后,再也没有人敢在背下里下黑手了。 这么地折腾,可不就是为了这两个目标? 但这种想法,谁能猜倒? 甚至根本就没有人考虑过高滔滔在后面的影响。 在这种背景下,李清臣求情都惭愧了,让他如何开口。 “李公,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尽管说,我能接受则接受,不接受,也不会责怪你。” “这……” “李公,这几年,论处罚官员数量,以我为最,但处罚的官员,要么就是不作为,要么就是贪墨,要么就是无能,但可看到我以私用人,以私罚人?还有许多官员,对我也提出了许多善意的意见,说错了,我同样耐心地向他们解释,那怕是一个知县。说对了,我立即听从。但除了颠倒黑白,居心不良者,我可有因为有人对我提出批评,而责怪过?” “那我就说了,可否以安焘梁焘三人用之处理程颐。” 三人当中,安焘最舒服的,他是开始嘛,不能处理得太过份,因此贬到了丽州,一个好地方,四季如春,气候宜人。 梁焘二人则很悲催了,放在了热带地区,折腾了好长时间,才转到丽州养息。 在李清臣心中,最想要的结果就是象安焘那样,但害怕王巨不解气,因此第二种结果也能接受,最少不会死人。 “也行,置于丽州编管吧。” “编管哪?” “那么放在绵州做通判,但有一条,如果不适应哪里的天气,朝廷绝对不可能调往丽州,你同意否?” 绵州现在都懂了,哪里正打着仗呢,没有几年,那个岛屿是拿不下来的。 而且还是一个酷热无比的所在,如果病了都不让调动,小程只有等死的份了。 编管就编管吧,至少丽州天气好啊。 李清臣还以为象安焘那样,呆上两年,又能调回来。 这一回小程去了,就休想再回来了。 “那么就依李公之意了,”王巨说道。 “就依我意……?”我是这个意吗?不过李清臣不是那种暴戾的人,怎么办呢,只好担当一个罪名吧,不然这样审下去,最后朝廷还不知道如何处罚小程呢。别以为大苏,大苏只是写了几句牢骚诗,但没有用丑陋的手段污蔑当朝宰相。 其实这正是王巨所想要的结果。 至少未来病弱的赵佣在听讲时,不会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了。 两害已去一害。 而且赵顼暂时还死不了,在赵顼督促下,宫中的人小心地伺候着赵佣,赵佣又听从自己的劝说,每天练上两三回五禽戏与军拳,因此只要拖上两三年,身体也耐抗了,至少在高滔滔折磨下,不会产生严重的伤害…… 那怕赵佣只能活三十岁,整个大宋历史将彻底改写! 王巨手段虽黑暗,但却一步步地将大宋带到了光明的彼岸。 不过是人了,不可能面面俱到的,比如他眼下就没有想到阿里骨,也没有想到辽东即将提前发生的巨变…… 这天,王巨与蔡确陆续将公务处理完毕。 蔡确让堂吏沏上茶,坐到王巨面前问:“太保,彼岸倒底如何?” “说实话,哪里对于赤贫百姓来说,则是天堂,低税,清廉的政治,广袤的生存空间,甚至商贾为了刺激大家行善,用善款抵税,因此除了好吃懒做的人外,余下的百姓都能在几年内将生活变好,那怕遇到了困难,官府来救济,还有私人也拿出善款来慈助。但对于我朝的富人来说,则不是好地方了,各个定居点还不能做到一一联系直接,一半地区位于酷热地赤道地区,余下的就是那个大岛了,但多是半干旱平原与沙漠戈壁,真正水草丰美的场所很少很少。” “那丽州呢?” “丽州不错,景色优美,特别是为了制造香水,种植了许多花卉,可那个岛屿太小了。” 实际上丽州所在的那个岛屿是世界第十二大岛,比吕宋岛、库页岛与棉兰岛还要大,是湾湾面积的四倍多,不算小了,但与澳洲相比,确实很小。 若不是如此,又不在交通要道上,王巨都不会派百姓去经营。 但蔡确哪里知道? 不过总体来说,彼岸生存空间确实比中原更恶劣,也许两个美洲东海岸有若大的肥沃平原地带。 然而现在哪里能经营到东边? 并且那边现在有大量的四级文明,还有不少三级文明。 何谓三级文明。 在王巨心中,宋朝、辽国、西夏、阿拉伯算是一级文明,虽然宋朝文明最发达,其他文明与宋朝文明差距不大。 象原来的大理,占城,真腊,天竺诸国,以及南海主航道上的一些国家,算是二级文明。 象蒲甘,中北亚地区,以及东非一些海滨地区,算是三级文明。 象吕宋岛,原来的澳州,以及非洲深处,算是四级文明。 四级文明不可惧,完全能发挥出宋朝的兵器优势,但是三级文明再加上复杂的地形,以及人数的优势,那就难以对付了。 现在不但墨西哥湾,即便南美的一些土著国家,已经达到或勉强达到了三级文明地步。 所以尽管地理位置好,但同样不易征服。 不过宋朝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但这要等到王巨去了彼岸,彼岸又实施了鼓励百姓生育人口的政策,有的人家一养就是六七个七八个孩子,三年后,正是这批孩子普遍长大成人的时候。 家中子女少也就罢了,子女多,必然要迁徙了,否则当地耕地又不足。 但都是移民,对迁徙并不会排斥,虽然一家团聚是好,可为了子女将来的生活,相信大多数百姓仍会愿意子女迁徙,寻找更多的生存空间。 那么就可以大规模地向那边进军了。 甚至王巨还打算亲自过去……但这些,王巨是不会说出来的。 蔡确挑起了话头,王巨索性提醒了一句:“其实我是为了避嫌,若养老,泉州倒是一个好地方。” “泉州之变,还要感谢太保啊。”蔡确说道。泉州原来也不错,但还不算是宋朝的顶级城市,甚至在福建路还不如福州与建州,正是王巨的推动,现在几乎与杭州鄂州这样的顶尖城市相等齐。 但蔡确忽然愣住,不对……不对! 不过他没有理清楚,于是随便问了一句:“大地真是圆的?” 其实圆不圆,很好证明,挑选出一批由质量上乘的海船,组成船队,上面有彼岸的人,有宋朝的人,随便从密州或者泉州港出发,一船向东或向西,一直行驶,比如向东,到达合恩角,再从合恩角到好望角,难的就是这段路,没有供给,陌生航道,但并不是很远,如果顺水顺风,不过二十几天就可抵达。过了好望角,再顺着海岸线行驶不远,就会到达宋朝海商已经到达的地区了。 其实全程不过五千几百公里,三千余海里,就打算船只以五节蜗牛般的速度爬行,也不过六千个小时。当然,实际船只不止就这么慢,但总时间也不会就这么短,因为船速就算达到了十五节二十节,还要等候季风洋流,但这个航程下来,也不过三四年时间。 毕竟与麦哲伦当时航海是两样的,心中没有底气,船只技术更落后,甚至连一个粗陋的六分仪都没有,又缺少供给。但王巨指点下,船只更先进,甚至王巨都可以提供大约的航海图,大半路程都置了供给点,或者可以做简易的交流沟通,因此速度会更快,而且也更安全。 不过王巨并没有这么做。 不是彼岸,而是宋朝。 如今宋朝的海船在王巨带领下,也增加了许多,甚至还有的海商将自己的船驶到了彼岸。只是彼岸的贸易完全由彼岸商贾控制,他们又不熟悉,获利很少,渐渐也就没有人愿意去了。 一旦这次环球航行成功,必会有贪慕虚名的海商冒险之。 这是好事,可王巨害怕惊动了那个正处于黑暗时代的欧洲。 不要小看了这群白种人,非是中国人不聪明,但中国现在仍继续重视着各种经义,就象沈括,他明明在科学上长之,还有永乐城之惨败,然而在利民监呆了一段时间,一心就想离开利民监了。明明科学已经使宋朝出现了这么多变化,但在大家心中它仍是小道,甚至极少数人心中它仍是匠道,奇技淫巧。 但那边呢? 还有那群人富有冒险精神,这一条也是不得不承认的,攻击性强,如果不是这三条,凭借那么多分散的国家,那点人口,如何差一点统治了整个地球? 还有一个很好的例证,成吉思汗将黑火药带到了欧洲,仅仅多长时间,欧洲就开始了工业革命,但放在中国呢,是爆竹是烟花…… 所以只要不惊动那群人,也许三百年后,麦哲伦来了,哥伦布来了,但他们那时只有傻眼的份,那个场景也许很美。 因此所得远大于所失,王巨也就没有发起这个环球航行计划了。 甚至宁肯将所有贸易,通过大食诸国中转。 转就转吧,正好大食诸国成了一道最坚固的防火墙。 不过蔡确问了,王巨也回答了:“隔着大海,东西不知,但南北已经证明了,不仅是季节相反,并且自丰州再往南去,就是冰雪国度。” “想想真神奇,”蔡确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但他却一直在想着心思。 王巨若不去彼岸,真的在中原养老,怎么可能去泉州养老?这话中有话哉,忽然他想到了王巨的那篇开讲,也就是讲汉宣帝与霍光的,不仅讲汉宣帝青少年苦难的生活对汉宣帝的影响,还讲了权臣当知进退。 他低声说道:“太保,能否掏心说几句话。” “行啊。” “太后对新党排斥否?” “我想大约会有点反感,毕竟太高出身与高曹两家有关。” 蔡确脸色变了变。 都是聪明人,不用说那么多废话的。 王巨呷着茶,心想,果如我所料。 史上蔡确之死,乃是他一心想立赵颢上位,最后贬到岭南,因天气酷热,生活贫困,年龄也高了,最终病死在岭南。 但蔡确这么逆势地去做,不是想立扶君之功,因为蔡确已经位极人臣了,没必要冒这个险,这是担心高滔滔的,一是会破坏新法,二破坏新法,就会打击新党。 可也说明了蔡确同样听到了一些内宫的消息,探知了高滔滔心态,才冒险的。毕竟赵颢年壮了,一旦为帝,高滔滔无法垂帘听政,那也就无法破坏新法了。 看来确实是如此。 不过就没有这档子事,蔡确也要贬下去。 原因同样简单,论爱护,都知道高滔滔极爱护赵颢的,正是因为如此,才发生了许多事,包括赵颢成年后,都不愿将他放出皇宫开府。 但爱赵佣吗?爱个鬼哉! 为什么强硬的扶持一个她不爱的孙子上位? 正是便于抓权也。 那么有了这个想法存在,并且赵顼的身体情况大家都清楚的,一旦赵顼倒下,必然高滔滔立即上位。 不说一朝君主一朝臣吧,蔡确是高滔滔讨厌的新党,又当了这么多年宰相,不拿下他拿下谁? 但王巨什么也不能说了,难不成咒赵顼死啊,他才不傻呢。蔡大先生,你自己儿慢慢想去。 “难怪太保要去彼岸。” “蔡公,我去彼岸,乃是平定西夏之后,功太高,但又不甘心中年就隐退,”就算王巨平定了西夏,才四十勉强出头,因此这也是一个说法:“故我去彼岸,而且去彼岸还能对大宋有所帮助,这个我也早解释过了,并且也累了,但与其他原因无关。” 果断地就撇清楚了。 但王巨已经替蔡确做了,也就是车盖亭案的主角吴处厚,本来是老王提拨为大理寺丞的,让王巨找了一个理由,打压下去,今年春天,又找到了一条理由,生生贬到了花市担任知州。 此人去了彼岸,与小程一样,休想再回来了。 但为什么让蔡确退? 只要蔡确到时候果断致仕,那么朝廷不让退也不行,俺生病了,俺回家养老不做官了,还要怎么着? 蔡确的性命也就保住了,但意义十分重大,就是老蔡天天与他那个美小妾琵琶谈请说爱,多少也有些震慑力,或如现在的文彦博,那怕在池州,还是一面旧党的大旗,大家拿他无可奈何(蔡确贬新州时,只有这个叫琵琶的小妾相随,另外还养着一只鹦鹉,每当蔡确呼琵琶时,只要敲一下小钟,鹦鹉就会呼琵琶的名字。不久琵琶死于疟疾,蔡确也就没有再敲钟,一天误击小钟,鹦鹉又呼琵琶名字,蔡确触景生情,悲怆地赋诗一首:鹦鹉声犹在,琵琶事已非。堪伤江汉水,同去不同归。虽后郁疾,殒命岭南。好歹是当朝首宰唉,又没有大错,死了,章惇等人眼也红了,更凶残的政治斗争开始……)。 “那将血雨腥风……”蔡确喃喃道。 终与史上不同的,史上两次惨败,赵顼颓丧,变法又产生了那么多弊病,至少上流社会多排斥变法,因此高滔滔与司马光一二三将蔡确拿下,新党一一贬退,新法一一废除。 但现在王巨将变法的弊病一一矫正过来,王巨不退便罢,一旦功成身退,那么许多大臣都会对王巨感到愧疚。 如果高滔滔强行来,那么弄不好就成了宋英宗濮仪之争那样子了,还不知得闹成什么样子,那时可不是血雨腥风? 王巨坦然一笑说:“皇子渐壮了。” 不象史上的赵煦,十岁继位,如今赵煦十一岁了,如果赵顼的身体能拖到王巨将西夏解决掉,那么赵煦十四岁了,高滔滔还能熬多少年,就算继续活着吧,等到赵煦二十岁,高滔滔六十多岁了,还不还政? 两人话语都很简略,但一切皆在不言中,都懂的。 蔡确忽然醒悟。 赵煦一亲政,自己又是太傅,还不又上来了? 何必非得与高滔滔火拼,能拼得过吗?想当年,以丁谓的手段都没有拼过刘娥呢。自己算个屁啊。 王巨见他想通了,心中也感到欣慰,不要以为这些是闲棋,到时候就能发挥作用了,至少未来宋朝不会象史上那样动荡不休了。 不过现在王巨也担心,他就怕自己正在用兵时,赵顼忽然死了,然后高滔滔来一个十二道金牌,然后什么也完了…… 高滔滔还有一段时间,但眼下却发生了一件让王巨担心的事。 章楶于前线准备,时季刚刚好,不冷又不热,形势更是大好。但问题是时间太紧了,所以一切显得很匆忙。 就在这时,他忽然接到前线斥候送来的谍报,说是西夏调动了不少兵力,前往屈吴山。 得到这个消息,章楶立即用快马通报朝廷。 然而韩缜却是很不解,问:“太保,这样岂不是正好。” 宋军要用兵鸣沙城,多少还是有些风险的,西夏无论在灵州或天都山,皆驻扎了大量兵力。天都山不是攻破了吗,现在又修好了。那么重要的位置,西夏如何不顾呢? “若此,章质夫都不会写奏章回来了。” “咦?” “如果不懂,多半以为西夏又想攻打兰州了。” 韩缜老脸一红,他所想的可不是这样?因此不敢接话了。 “看上去是这样的,并且以前西夏多次想收回兰州,皆没有得逞。如果没有前面两次大捷,倒有可能是梁乙逋为了掌权立威,再次准备收复兰州。因为有前面两次大捷,西夏兵力严重受损。我朝大军已经挺进到了萧关,难道梁乙逋当真不害怕我军反攻吗?再说,他们能调动多少兵力,兵力多,是不敢,兵力少,则拿不下兰州,就连南会州那些堡砦他们都休想攻得下去。这是一次极不合理的调兵,故章质夫迟疑不解,写了奏章递到朝廷。” “原来是这样,他向你问策……?” “也不仅仅是问策,此次西夏用兵,则与熙河路与兰州有关了,非是他管辖范围,所以必须要中书与枢密下令,不过西夏倒底要做什么呢?”王巨趴在地图上,同样也不解了。 “真不行,让阿里骨支援吧。”韩缜说道。 兰州还有兵力的,关健是南会州那些堡砦可能不保了。 或者从德顺军出兵支援,但那样章楶手中兵力就不足了。 “阿里骨,不好,就是这个阿里骨。” “阿里骨什么?” “阿里骨与西夏联起手了,所以这一回两方合力出兵对付兰州龛谷,甚至定西城。” “不可能吧?”韩缜色变,也有点不大相信,前两年阿里骨还帮助宋朝与西夏打得死去活来呢。不但他不相信,就连章楶都没有往阿里骨身上想,所以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甚至若没有韩缜的提醒,王巨都没有往阿里骨身上想。 但如果是真的,不说眼下的危机,章楶的计划也无法执行了,更糟糕的是,一旦王巨伐夏,弄不好阿里骨就在背后收复熙河了…… 第813章青唐第一名将 韩缜仍不大相信:“阿里骨怎么会反呢?” 王巨矫正道:“韩公,吐蕃属于不属于我们大宋?” 名义是吐蕃是臣服于宋朝,但别当真,西夏也臣服于宋朝呢。 “不属于大宋的地界,何来反字可言?而且阿里骨是那一族人?” “回鹘人与西夏人也有仇。” “但有没有世仇?” 吐蕃与党项人才有着世仇,从唐朝就开始结下了仇怨,所以木征打糊涂心思时,但也不敢公开与西夏联合。回鹘人与西夏有多少仇恨?不就是西夏拿下了甘州回鹘,就是那样,人家甘州回鹘都没有抗言,况且是阿里骨。 韩缜终于相信了。 “太保,要么我们停止鸣沙城之战吧。” “韩公,不妥,”王巨摇了摇头,想了好一会儿又说:“鸣沙城之战必须进行,这是一次大好的机会,我朝无论经济或者士气,都恢复到了巅峰,不亚于王韶平灭熙河之时。但西夏政治混乱,经济更是最虚弱的时候,如果此时不灭西夏,将来再也没有灭西夏之时了。越是阿里骨反目,这一战越是要打响,最大限度地奸灭敌人。不然未来想灭夏难度会更大了。” 韩缜无言了。 不仅王巨说的这个原因,还有其他呢。 比如王巨在朝中,就是一个关健的原因。 失去了王巨,谁能有把握灭掉西夏。 还有为了灭夏,这几年来,特别是今年春天,将无数粮草运向了陕西路。 正好就着那几万名战俘了,如果这一战胜利,又能得到大量战俘,仅是这些战俘,就减轻了陕西路百姓的负担。 不提募役,如果让一个正常的劳力不顾农活,去承担运输任务,朝廷最少一年得支付三十贯。这个钱朝廷也能支付得起来,然而那样,陕西路许多农田一起荒芜了,到时候难不成还要从中原调运粮食,养活陕西路的百姓?想一想一石粮食运到陕西路的成本吧。同样一石粮食,从陕西路本地购买和籴,则可能仅相当于从中原或南方运过来的成本的十分之一! 但现在有了这些战俘,就可以不支付任何薪酬,将粮食运到陕西路各地,到了秋闲后,再动员少许百姓,则就可以将粮草运输到最前线的诸堡砦了。 因此这可能是一场不是太劳民的战争。 但过了这一村,再也没有这一店了。 王巨想了想,立即写了份书信,将他的猜测分别通知苗授、王文郁与章楶。 同时又下了一份调令。 让王光祖、王恩、刘法、郭景修、贾岩分别担任甘泉堡、定西城、安西城、平西寨、龛谷堡的砦主,原各堡砦寨主不动,但必须受这五个寨主节制,用之增强这一带的兵力。 又下令王文郁与李宪,如果西夏人从屈吴山南下,在这几堡城的前面还有李宪趁机建设的一些小堡砦,但统统放弃掉,让敌人扬长直入,放到定西夏平西寨来作战。 他们越是深入,越是分掉了西夏的兵力,并且来不及救援鸣沙城。如果他们返回了,那边鸣沙城之战大约也结束了,又会给章楶进一步歼敌的机会。 具体怎么做,王巨也为来不及细想了,必须以最快速度通知前线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但又对王文郁与李宪下令,务必听从章楶指挥,以免各自为战。 “五员将领将五将官兵带走,泾原路兵力可充足乎?”韩缜又担心了。 毕竟这一战是深入到鸣沙城,即便西夏分去大量兵力去了南会州,在灵州,在兴庆府与贺兰山,还有大量的驻兵。 “韩公,泾原路前线到了哪儿?” “萧关?” “章质夫去年修了什么道路?” “你是指环庆路兵力?” “不管那一路兵力,他们是不是宋兵?” 于是王巨又写命令给种师道,同时也下令,在鸣沙城之战前后,暂时连环庆路的兵力,也要必须受章楶节制,听从章楶的调遣安排。 这些个命令,全部用快脚递送向前线各将手中。 王巨又喊来一个堂吏说:“你去将章相公,许侍郎与熊侍郎请来。” 也就是章惇、许将与熊本。 满朝顶级大臣,也就这三人懂军事了,而且沾到军事了,也必须请许将过来商议。 一会儿三人到来,王巨将情况略略说了说。 几人都蹙起眉头,其实现在的湟州吐蕃并不可怕,西夏也不大可怕了,如果单方面对付任何一个,都没有大的问题,然而同时面对两个,皆感到头痛了。 “我们去见官家吧。”王巨说道。 所谓的三省制度,中书决策,门下审议,尚书六部执行,中书权利最大,可以决策全国所有军国大事,但不是说一就一的,首先最少得过两关,第一关,真正的军国大事必须通报皇帝,皇帝批准才可,第二关就是门下审议这一关。这实际上就是一种权利的平衡以及对权臣的预防,也就是王巨所说如何合理地分权。 但唐朝一直在变,结果变来变去,将自己陷了进去。 宋朝又出现了古怪的差官制度,结果更糟糕,也许权臣确实不能控制国家了,然而层层架空,形成了严重的冗官冗政。 这才有了元丰改制,不过相对于唐朝的三省制度,元丰改制后的三省制度限制更多,比如审议这一关,两制机构仍存在着。比如军事议策权,除了中书与兵部外,还有着同知枢密院。同时兵权仍是三分制,只不过决策与调兵权由原来的西府变成了三块,中书、兵部与同知枢密院,掌兵的还有三衙,以及地方官员的分兵。 或者有人问,蔡京与秦桧呢。 蔡京与秦桧是权极一时,但那是赵佶与赵构给他们的权利,因此宋钦宗一上来,便将蔡京拿下,蔡京敢谋反么? 王巨要权利要信任,并不是要破坏这种制度,而是要赵顼不要再象王安石主政之时,往朝堂里塞一些王巨的政敌来搞什么制衡术了,对他的决策也要相信与支持,其实所要的也就是蔡京与秦桧时那样的权利,并没有什么逾制的行为。 有重要的军国大事,同样,王巨得提前禀报赵顼。 发生了这样的情况,当然到了禀报赵顼的时候。 五名大臣先是拜见赵顼,王巨将情况说了一说。 “阿里骨?”赵顼也不大相信了。 “阿里骨是回鹘人,与西夏没有世仇。” “这有点麻烦……”赵顼喃喃一声,不能两面开战吧。 王巨看了一眼众人,说:“诸公,有何看法?” 熊本说道:“陛下,诸公,实际现在是收复西夏的好时机,也是收复湟州的好时机。” “收复湟州?”韩缜要晕倒了,湟州并不是只有湟州,它还包括了廓州、青唐城、溪哥城,拥有雄兵十万人,关健那还是吐蕃人的根据地,又坐拥高原之势,想要击败他们是何其之难。 “正是,湟州自古以来就是汉家土地,为何不能收复之?”熊本说道。 但说这句话,一是章楶连连大捷,又重新给了大伙信心,二就是有王巨坐镇。 并且现在王巨正好在宋朝,一旦他去了彼岸,可能又原还原了。 韩缜不由摇头,自古以来汉家土地很多的,比如燕云十六州,辽东南部,高丽的北部,严格来说,都是中国人的地盘,还有南北河套,当然,南北河套不算了,一旦王巨灭掉西夏,也自然而然收回来了。 但北方的那些“汉家”土地呢。 实际北方那些汉家土地也不是不能收回来,如果王巨成功拿下西夏,未来赵煦寿命再长一点,还有王巨有意识地磨砺着一些能打的小将,比如刘法等人,甚至连未来的主将都在培养着,那就是种师道。 可能种师道仍不及耶律大石,但那又如何呢,到时候彼岸说不定又能提供更厉害的武器了…… 然而中间有一个高滔滔,王巨也不提了。 熊本继续说道:“吐蕃最盛之时,仍是唃厮啰之手,但他一死,吐蕃四分五裂,由是让我朝得到了熙河,不过董毡依然是吐蕃正统,所以湟州不可图。但现在湟州吐蕃虽然强大,阿里骨却不是正统所在,最少温氏不会诚服。同时董毡死去很久,阿里骨才敢向朝廷报丧,实际也是内部不服,整顿了许久,现在勉强称得上将湟州接管起来了。” 总的来说,这一地区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有一个得力的人统治着,那么仗着地利以及人和,朝廷就会头痛。 但阿里骨接手,内部不能做到真正的团结,所以也成了朝廷收复湟州的最佳时间。 “得到了湟州,如果朝廷再花费一些财力,用大量火药轰开大斗拔谷,那么湟州可以支援甘州凉州,反过来甘州凉州也可以支援湟州。” “支援甘州凉州,难道预防辽国?”赵顼问。 王巨代为解答:“熊公之意,非是预防辽国,辽国虽然能借助阻卜道西下回鹘甘州,但他们与我国接壤的地区太多了,没有必要自西用兵,想用兵,直接下河北河东就是了,或者直接自阴山南下河套贺兰山。如果绕道甘州回鹘哪里,兵力少不足对我朝产生妨碍,兵力多,一个后勤就会让辽国窘迫。不过熊公之意,乃是预防羌人以后做乱,但是打开大斗拔谷,就可以以汉制夷,以夷制夷。比如湟州有人作乱,可以调动甘州的回鹘人来平叛,甘州的回鹘人作乱,可以调湟州的吐蕃人平叛。同时还利于商贸往来。” “大斗拔谷?” “就是隋炀帝征西回来的那个山谷。” “据说兵马死者大半。” “也没有大半,主要是遇到了突寒天气,如果真这么凶险,吐蕃都不会自此道多次对唐朝凉州地区发起进攻了。不过那条山道确实很艰难,因此熊工说不费成本,用大量火药,尽量将它拓宽。真要这么做的话,就能稍稍改善道路的情况,至少在春末到秋天这段时间,能供商旅往来。” “朕也想起来了,它在赤岭以西。” “是在赤岭以西,不过赤岭以西如今水土恶化严重,虽然生存着一些部族,可这些部族人口皆不多,不足以为患,朝廷只要拿下湟州,手书一封,便可以使这些部族诚服。真不行,稍出一支劲旅,也可以平定之,不必要担心他们。”王巨说道,冲熊本使了一个眼色,你还是说正题吧。 “关健就是看这一战了,”原先熊本也不知道,但刚才王巨将鸣沙城之战的计划顺便也说了出来:“如果这一战能成功,会极大的削弱西夏实力。那么陕西路与河东路同时配合着用兵,则可以两面开战。不然,就是平灭西夏,河西走廊也不易拿下,反而会被阿里骨侵吞,并且他就是回鹘人,固然统治湟州不能使许多人人心诚服,但用兵甘州肃州,反而会比我朝官兵更受欢迎。那样是灭一害又生一害了,相反的,我朝还要分派兵力在阴山与河西抵挡辽国,那么西北兵力不能减反而必须增加。又因为路途更遥远,用费惊人。” 但说到这里,熊本迟疑了一下,道:“但就怕辽国……” 如果说两面作战,是一着看似的险棋,不过有章王二人在,实际不是险棋,但只有辽国一出兵,那么到处都是漏洞百出了。 “还好哪,如果不是太保将交趾灭掉,又借助占城,牵制了真腊人,南方再来入侵,那真是四面皆敌。”许将道。 “辽国会不会出兵?”韩缜问。 这个谁知道呢。 赵顼看着王巨,王巨道:“陛下,臣脑袋乱得狠,容臣再想一想。其实如何做,还如熊公之言,最好等鸣沙城之战打完了再说。” 王巨又缓了缓,说:“陛下,即便朝堂之上,也须一个懂军旅的重臣。” 赵顼额首。 就象王巨在朝堂上,接到章楶的消息,就立即做出了判断,而且及时下了一些命令。 如果没有王巨,等着吵吧,吵来吵去,前面都打完了…… 王巨又说:“不知熊公能否委屈三两载?” “何?” “鸣沙城之战结束后,我就要去陕西路了,章质夫同时也要调往河东,然而泾原路却缺少一个得力的人物,公愿意前往乎?” 但不是熊本特别厉害,当然,熊本也不差,不过前线不亚于熊本的重将也有好几个,主要是让熊本磨砺一番,那么再调回朝堂,不是灭掉西夏就没有事了,这个吐蕃怎么办,王巨还没有想清楚呢,即便灭掉西夏,未来辽国会不会出手,内部也必有一些叛乱,那么熊本调回来,朝廷就有了可供谘询的重臣。 而且阿里骨攻击宋朝,泾原路就会变得极为重要,上沟西夏,下制吐蕃,同时以熊本的资历履历,也能让前诸这群将领震服。 当然,暂时确实会委屈了熊本。 “那么工部……” “陛下,以沈括代之吧,不过将利民监挂于工部名下,让沈括抽空继续研发。不提灌溉纺织,如果臣下去这一役能成功,大宋疆域渐渐始广,能否始终能控制住,一决于国家财力与兵力,二决于运输能力。” 已经看到了实物,大家都能理解王巨这句话了。至于运输能力是什么东东,都知道沈括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几乎都成了一些士大夫的笑柄。 那就等。 不足十天工夫,朝廷就接到了前线的消息,说西夏大军南下。 王广郁与李宪同时按照王巨的命令,将南会州前面的几个小堡砦一一放弃,将兵力转移到平西城。 但梁乙逋这一行做为十分地恶劣,对那些投诚于宋朝的部族,一路烧杀掳掠。不过两边的宋军都接到了王巨通知,不管梁乙逋做什么,皆不问。 他杀得越多,以后宋朝收复回来,当地的百姓才会越忠于宋朝! 不过王巨用快马送了一封信给禹藏花麻,信中只有一句话,某不日即赴陕西。 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要以为你老了,但你的子子孙孙怎么办! 其实王巨也不指望他会配合,只要不在背后放冷刀子,前线就没有大问题了。 ………… “张将军,又劳你的大驾了。”章楶客气地说道。 不提其他,张守约本身也确实老了。 “不敢,不敢,”张守约谦逊地说,怎么办呢,宋朝士大夫十分尊贵的,而且朝廷赋予了章楶节制环庆路的权利。不过让张守约尊重章楶的还是章楶的军事能力。 他转过身指着一员虎将介绍道:“这位就是秦贵秦将军,作为副将,种知州也将他调了过来。” “久仰久仰,”章楶道。 伐夏失败后,仁多零丁兵犯泾原路,就是这个秦贵,将仁多零丁打得落花流水,差一点生生将仁多零丁击杀。后来西夏又侵犯庆州横山诸堡砦,让朝廷将他调到定边军担任知军。 “惭愧惭愧。”秦贵说道。 诸将齐集,章楶将他们领入平夏城中。 张守约问:“听闻西夏又入侵兰州?” “不是入侵兰州,而是入侵定西城。” “入侵定西城?”张守约并没有接到王巨的通知,因此立感奇怪。 “可能吐蕃阿里骨倒向了西夏。” 这样一说,张守约也就懂了,如果吐蕃出兵龛谷,西夏入侵定西城成功,兰州则成了一座孤城,攻不攻无所谓了。 “那么西夏调动了多少兵力南下?” “十万,可能十万不足。” “还能调动十万?” “一个穷兵黜武的国家,没有道理可讲的。”章楶道,不过这样一来,鸣沙城之战压力会小得多。他看着张守约有些担心的样子又说道:“张将军,你勿用担心,定西城平西城那边,某已经增驻了五将官兵,而且他们要的只是力求无过,并不是有功。” 他又将情况大约说了一遍。 张守约这才释然。 一是王巨早就提前安排了。 二是西夏人并不善长攻城,只要将前面的小堡砦放弃,后面几个堡砦不是堡砦,而称为城,能称为城者,可想有多大。对于这样的大堡砦,只要宋朝兵力充足,城中有足够的粮草与水源,西夏人多半无可奈何。 至于吐蕃人也是一样。 大伙商议完毕,第二天,七万大军,三万民夫,便浩浩荡荡的北上了。关健是他们只带着少量的物资,主要就是火药,余下的粮草,早就准备在萧关了。 因此这十万军民,几乎是轻装上阵,速度有多快?要命的是现在前线生生提到了萧关,十万军民,迅速抵达萧关,迅速冲出萧关…… ………… 不过出忽所有人意料的,吐蕃没有用兵兰州,而是忽然出兵洮州。 这正是吐蕃第一名将青宜结鬼章出的计谋。 阿里骨与西夏做了大约的约定,到了具体约定的时候,鬼章返回青唐城,他立即反驳了阿里骨的想法。不能图谋兰州与定西城,因为这两处也是西夏想要的,那么这个约盟迟早得翻悔。 到那时候吐蕃就惨了,北与西夏反目,东与宋朝成仇。 而且定西城边上就是泾原路,泾原路这个新知州看样子十分会用兵,手下又有许多精兵猛将,即便兰州的李宪与王文郁也不是好惹的角色。 因此重新做一个约定,两国同时发兵,但是兰州定西城的宋军由西夏来解决,熙河路的兵力由吐蕃来解决。战后所得宋地,熙河岷洮归吐蕃,兰州定西城归西夏。 并且这样一来,吐蕃在熙河路有一定的基础,西夏在兰州与定西城有一定的基础,能得之就能重新占之。 梁乙逋面对吐蕃的突然变化,也无可奈何。 如果这样,攻打定西城胜利的机率就小得多了。 但只要吐蕃出兵,无论这一战是胜是负,西夏的局面都会改观,因此只好同意,并且害怕吐蕃再次反悔,两国互派使者在喀罗川(庄浪河)畔杀牛盟誓,以天地作证,此盟一成,不得背叛,同存同亡,同时举兵。 于是梁乙逋率兵南下,章楶率兵北上,吐蕃同时也出动了数万铁骑。 不是兰州,也不是河州,而是洮州,因为宋朝前几年与董毡多次联手对付西夏,关系默契,也渐渐对吐蕃不设防了,特别是在洮州,驻扎的兵力少得可怜。 其实这也是鬼章的计策,俺出兵了,俺拿下宋朝的洮州了,但等到拿下洮州之后,宋朝必与西夏在苦战中。 然后返回头,乘着熙河路的兵力置于兰州定西城之时,陈兵河州。后方失守,两面面临着敌人的夹攻,宋军必然向秦州德顺军溃败,那么吐蕃顺势就将熙州收了回来! 并且这样做,与宋朝精锐军队血战的是西夏人,吐蕃只用了最小的代价,便将河熙洮三州拿下了。 果然,吐蕃大军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挡,就杀入洮州境内。 看着远处的洮州城,阿里骨说道:“鬼章,你就是我的王子安。” 王子安,便是王巨,听到这个名字,鬼章忽然没由来,感到心情很不安。 但阿里骨没有多想,指着远处的洮州城,大声喝道:“儿郎们,杀过去!” 第814章狗不如 原来安西城北部宋朝皆没有筑堡砦。 禹藏花麻投靠宋朝,蛊惑宋朝出兵西夏,随之大败,禹藏花麻有些后悔了,在梁氏呼唤下,首鼠两端。越是这样,宋朝越不敢在定西城北部筑堡砦,省怕激怒了禹藏花麻。 直到王巨回来,但开始王巨还是守势的,专心内政,前年秋后,情况逐步转好,王巨下令前线将士于定西城的北部二十几里处汝遮谷筑了安西城,这个位置很重要,西面到原川子与龛谷堡等处只有一百余里,再向北就是会宁关,顺着一条沟谷向西南走六十几里便是秦州的西北角。随着又在安西城北面三十几里处筑了平西砦。去年春天,又于平西砦北面一处极险恶的所在,筑了会宁关。 去年平夏城大捷,李宪又连继筑了胜如堡、得胜堡等七八个堡砦,生生从西夏人手中将南会州抢了下来。 不过这次李宪所筑的这几个堡砦,一起让王巨勒令放弃掉了,就连会宁关顶在了前面,同样放弃了。 但到平西砦这里,已经不能再放了。 这一带极其重要,史上沈儿峪口大会战,徐达就在这一带,大败李思齐与王保保,从而拿下甘肃。 平西砦之战即将打响。 但决定这一战走向的却有一个极重要的人物。 禹藏花麻打开手中的信,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某不日即赴陕西! 但就是这几个字,禹藏花麻脑门上冒汗了。 感谢司马光等人,他们竭力将王巨宣传成了一个屠夫,然而对于这些蛮人胡人来说,屠夫才管用哪! 就象薛仁贵,生生在天山(北京东北内蒙的天山,非XJ那个天山)坑杀了十几万铁勒人,由此悲催。但到了七十几岁用兵太原时,仅脱了一下面甲,十几万突厥人便望风而逃。可他在青海施行仁义政策,结果下场…… 在这些个传言中,说王巨在交趾弄死了几百万人,以使交趾寸草不生,血流成河。但由不得禹藏花麻不信,别的不说,就说在庆州吧,三十万西夏大军让王巨杀得有多惨。 他嚅嚅道:“太保不是在朝为宰相吗?” “我朝败了两回,陛下将太保从海外召回,太保承诺,为相三年,三年后则来陕西,为朝廷扫荡贼寇,如今三年之期即将到了,太保快要来陕西了。”传信的宋忠说道。 禹藏花麻嘴角直抽搐,说:“可我忠于大宋哪。” “禹藏团练使,你能欺骗我们,但能欺编太保?” 禹藏花麻脸色发白,过了好一会儿耷拉起脑袋说:“我错了,我错了。” “太保对我嘱咐,你不认错,让我立即就走,由他来对付你。如果你认错了,太保让我带几句话给你。” “请中使吩咐。” “即便你与西夏人里应外合,前面有两道重关扼守,左有王文郁与李宪,右则是章公,更有无数精兵猛将,后方则是苗将军,你们能成功吗?” “就算你们抢在数路大军未至之前,连破安西城与平西砦,但能不能占据这里?且看平夏城之战!” “其实连这一条,你们都不可能做到,就算你们能做到了,也不能做到占据,况且某不日就会来陕西,到时候你只有一条路,带着你的族人逃向西夏,但在这种情况下,你能带走多少族人?” “梁家人喜怒无常,连亲生儿子都敢拘禁,况且你当初正是因为这一点排斥梁家,投奔我朝,用你时,也许会甜言蜜语拉拢你,但不用你时,你手中又无什么力量,并且又是党项人不喜的吐蕃人,还说不定会让西夏再度惨败,你去了西夏,会有什么下场?” 四问,问得禹藏花麻脑门上的汗珠更多…… 过了好一会,禹藏花麻才小心地说:“请太保放心,我一定会出兵相助中国。” 中国这一词很早就出现了,但不是后世中国那个意思,它代表着中原,或者指世界中心,最强大的国家,所以黑汗往往将契丹称为中国,之所以如此,乃是他们认为辽国最强大。 不过一般来说,中国一词是专指汉人的中原国家,现在就代表着宋朝了。 宋忠却说道:“禹藏团练使,太保也说过了,你若说出兵相助,他说勿用,敬请做壁上观。吾虽然在京城,西北远在数千里之外,但一切皆在吾掌控之中。” 禹藏花麻汗水更多了。 不是王巨装神弄鬼,好好地与这些人讲道理,往往是讲不通的,真不如对他们装神弄鬼。 况且禹藏花麻就是一个劲的出兵,他也不放心哪,高仙芝是如何败于大食的,正是葛逻禄这个盟友临阵反叛所致,否则高仙芝也不会败得那么惨。 宋忠回京复命。 梁乙逋到达。 先前进攻的就是平西砦。 一个它相对比较小,但也不算小了,能容纳五六千官兵,不过相对于安西城,它确实是比较小。 第二个它顶在了最前线。 但是梁乙逋表示头痛了。 当天扎营,从扎营时就让梁乙逋恶心了,因为那个火炮射程太远,不得不扎得远远的,但自古以来,有过这么远扎营攻城吗? 更恶心的是第二天。 第二天三军准备攻城,果然离得远远的,就传出大炮的轰鸣声。 仁多零丁那次惨败是出忽意料,但早先就经过了宋军用虎踞炮与大霹雳弹的洗礼,平夏城之惨败后,西夏也做了认真的思考。因此听到炮声,梁乙逋立即用号角下令,三军伏下。 确实这样,是减少了伤亡。 但梁乙逋疏忽了一点,这是火炮,为何用它替代虎踞炮,不是射程的问题,实际有的大型虎踞炮射程同样可观的,主要原因就是它的发射速度。 鸣沙城那边,宋军并没有带去多少火炮,倒是带过去许多攻城器械,包括大批真正的云梯,塔车,撞车。 不仅如此,从去年起,宋朝又陆续地制造了好几百门火炮,但也就这么多了,再多,经济吃不消,这玩意儿现在制造,成本高得可怕。 因此西北火炮数量不少了,也拨了一百多门放在了这几个堡砦,其中平西砦就有五十多门,其中还有二十几门大炮。 对于一个中型堡砦,这么多火炮,数量也算得上颇为可观了。 不仅炮发射的速度快,并且还在轮流依次发射的,看上去就象没有停止过一般。 但几万兵马不能就这么一直趴着吧。 就是趴着,依然还不断地有士兵产生着伤亡,人数太多了,怎么趴,也会有炮弹击中了夏兵。 梁乙逋傻眼了,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吹响了继续进攻的号角声。 死就死吧,最少得冲到平西砦城墙下吧。 其实本就应当如此的,趴是事吗?最少得挖壕沟,然后伏下,才会真正的减少伤亡。然后一边挖壕沟一边接近城墙,近处了,火炮威力作用也就不大了。 然而它才出来,谁懂? 付出了许多牺牲,夏军终于冲到平西砦前,还有任务呢,一道城壕拦住了去路。不过好在这里四面环山少水,壕沟不深,填塞它比较容易。 但第二个杀着出来。 看到夏军大部杀到了眼下,有一部分人开始填壕沟了,郭景修下令,三军于城头上放箭。 非是普通的桑木弓,而是清一色的神臂弓,经过再三改进,射程略略缩短了一些,不过对臂力要求已经下降到了一石五,只要稍壮的士兵基本都可以拉开它。实际这时的神臂弓已经接近了宋末时的麻黄弓,虽然射程略略缩短,但臂力要求下降,并且速度更快。 就是它射程变短了,一般射程也达到了两百步,有效杀伤的射程超过了一百五十步,远远胜过了黑漆弓等原来的复合弓。 壕沟对城墙不是很远,壕沟对面的敌人正好位于神臂弓的射程之内,数千官兵一气乱射,立即又有数百名夏兵倒在血泊中。 “上盾牌。”梁乙逋急切地吼道。 上盾牌也不行,寨中还有一些虎踞炮呢,反正也不远了,将一个个特大的火药包放在虎踞炮上掷于城外,要命的是这些火药包里面还有许多铁蒺藜与铁钉子。 一时间城外惨叫声不断。 结果一天攻下来,平西砦的城墙毛都没有动一下,反而西夏人丢掉了近两千官兵的性命。 傍晚来临,梁乙甫垂头丧气地下令收兵。 到了三更时分,忽然大营外传来一片喊杀声,梁乙逋被这喊杀声惊醒,匆匆忙忙披衣钻出帐篷,看到一支宋朝骑兵将外营冲得七零八落后,已经大大咧咧返回平西砦了。 其实王巨调来这几将皆是万里挑一的虎将,不过郭景修年龄最长,富有经验,特别是随种谔于米脂寨一战,那一战他表现十分亮眼,仅次于折可适,因此王巨让郭景修顶在最前面了。 其实这次夜袭,西夏人的伤亡并不大,但将梁乙逋吓坏掉了,这使得他想到了庆州战役王巨指使的几场夜袭战,于是立即下令,三军夜里也要警戒,防止宋军再次袭营。 而且他第二天也改变了计划,暗中派了使者前去定西城,联络禹藏花麻,里应外合,才能得逞。 同时广派斥候,于四下打探,攻城不是西夏所长,但出了城,宋军不是西夏对手了吧。实际他真想错了,西夏动不动就是出动十万以上的兵力,以多打少。实际在兵力相齐的情况下,现在也不是宋军对手了,那怕宋军步兵多。 不过现在宋朝虽然步兵仍是占据多数,可骑兵也不少了,王巨弄来的马,从腾冲府以及熙河吐蕃人手中,又陆续置办了大量战马,去年又从西夏人手中缴获了许多战马,使得骑兵数量又恢复到伐夏之前甚至还超过了伐夏之前的数量,不要问时间短,这些战马多由王巨交给了蕃落军,只要他们手有了马,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骑兵,况且去年冬天还做了一些配合性的集训。 但现在宋朝的重心仍在鸣沙城那边,至于这里,暂且先拖着吧…… 当然,这一切梁乙逋不知道了。 将这两条命令下完,梁乙逋想了想,又派使去青唐传话,我们已向宋朝动手了,冒着箭林弹雨,血战了一天,牺牲了近两千将士,你那边有没有动手? 到了这里,离青唐城更近了。 麻烦的就是隔着一个兰州,好在宋朝提前放出会宁关,虽然是山路,绕得不太远,即可到达河西(黄河西边)。 然后梁乙逋就开始做样子了。 但不久他就接到了两条很不好的消息,首先是吐蕃,鬼章之所以用兵洮州,还有一个原因,他早先就与洮州一些蕃部暗中往来,此次用兵,派人用印信对这些蕃部下令,里应外合,迅速攻破洮州。 速度快的怕人,连在附近的岷州知州种谊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洮州就被阿里骨拿下,并且生擒了赵醇忠。 赵醇忠不是洮州官员,洮州的一些汉官见吐蕃来势不对,全部逃走了。 至于这个赵醇忠则是一个大有来头的人物,他名字叫巴毡角,也就是木征的弟弟。 其实宋朝拿下木征后,对木征一直很不错,一度官拜太尉,木征有三字,长子陇拶,汉名赵怀德。次子邦辟勿丁,汉名赵怀义,三子盖咓,汉名赵秉义,木征死后,以陇拶世袭太尉,又用赵秉义留守洮河二州。 木征的几个弟弟或被宋军抓获,或被劝降,包括这个巴毡角,赵顼亲自赐名为赵继忠、赵济忠、赵绍忠、赵醇忠、赵存忠,俱有官职,并且官职不小。 而且也到了这份上,因此后来这几个兄弟们,虽没有替宋朝出过大力,但也算安份守己,至少因为他们,宋朝治理熙河没有出现太大的困难。 甚至宋朝大大方方地让一些人,继续统治着他们的地盘,只要不称王称霸就行了。 这一条比王巨对大理段氏兄弟做得还要仁厚,当然,段氏兄弟那种辰光,也不能与木征兄弟好相比的。 但这一回巴毡角成了阿里骨的俘虏,他是不好杀的,不过对于忠于宋朝的当地吐蕃与羌人大首领就不客气,经斡穆等数千首领或部下,全部被阿里骨杀死。 随后又让鬼章驻兵洮州城外的常家山,阿里骨自己则派人将情况立即快马通知了梁乙逋,我们也动手了,而且已经拿下洮州,不久我们合兵一处,攻打河州吧。 梁乙逋气结,原来是这样约定的吗? 原来的约定,是吐蕃出兵河州,西夏出兵定西城,再由禹藏花麻里应外合,那么宋朝四面楚歌,就能迅速将河州兰州定西城拿下了。但敢情现在我在这边用兵,你们已经捞到好处了。 难怪平西砦宋朝官兵稳如泰山呢,吐蕃在洮州用兵,如何能威胁到这一带的安危? 然而他也找不到什么把柄,虽然有盟誓,但规订双方是如何用兵的吗? 而且他自己同样动机不纯,大家都在玩心眼,就看谁玩得高明了。 第二条消息,就是宋朝泾原路官兵忽然出兵鸣沙城,因为梁乙逋抽调大量官兵走了,鸣沙城中的兵力不足,加上城墙又不象灵州那么高大坚固,仅仅坚持了不到两天,就被宋军攻入城中,鸣沙城失守。 按照道理,梁乙逋要救鸣沙城的,而且鸣沙城四周很快就到了夏麦收获时季。 但他让吐蕃人坑了,现在抽兵回去,毫无疑问,吐蕃不会用兵河州了,那么自己整成了一个小丑,为吐蕃人做嫁衣。 不过他心中也在庆幸,不是庆幸将吐蕃终于拖下水,而是庆幸除了第一天外,余下这十余天,整是在做样子,没有付出多大的牺牲。 他想了想,鸣沙城就鸣沙城吧,那是孤城在外,又位于平坦地带,无险可守,他不相信宋朝能拿下但还能占领住。 于是下了一道命令,进一步剿灭亲近宋朝的蕃民,实际就是分出军队四下抄掠,不然每耽搁一天,则会消耗大量粮草。 平西城继续在僵持着…… ………… 王巨哈哈大笑。 韩缜与许将皆莫明其妙。 说老实话,鬼章这么做,确实出忽了王巨意料之外。在他预想当中,要么吐蕃与西夏联手对兰州与定西城夹击,因此提前让五位勇将率领五将官兵前往最重要的五个堡砦。到关健时候,无论从熙河路,或者从秦凤路,甚至从德顺军皆能抽出一些兵力支援。 只要挺过去就行了,关健的大戏还在鸣沙城那边。 要么西夏用兵定西城,吐蕃用兵河州,那样河州兵力终是弱了一点,毕竟以防御为主,精锐的军队又在西夏前线,因此到处都是漏洞,并且德顺军的兵力也无法支援了,不过还能从秦凤路抽调一些兵力,同样,只要挺过去就行了,关健还是在鸣沙城那边。 但就没有想到阿里骨用兵洮州。 然而就是想到了也没有多大作用,兵力就那么多,又是以防御为主,哪里够用,除非能断定吐蕃一定用兵洮州,但那有这么灵通的消息与高超的智慧? 不过阿里骨与鬼章这么干,看似得了便宜,实际犯下了严重的错误。 韩缜问王巨笑什么。 王巨说道:“自古以来,数国联手,最难的就是信任与配合,不要说国与国之间了,就是本国若是出动数路人马,配合都十分地困难,比如我朝曹彬北伐,或者前几年的五路伐夏。真正成功的很少很少,本国之内的则是李靖等人灭吐谷浑,但李靖是何人?还有孙刘与曹孟德的赤壁之战。” 孙权与刘备于赤壁之战时,那个配合确实是交心了,也不得不如此,生死存亡之战了。 但随后呢,特别是吕蒙破荆州,以王巨眼光来看,吕蒙根本不是名将,而是一个傻鳖! 如果不是孙吴抽后梯子,两国继续配合,那么一鼓作气,说不定刘蜀就以秦岭、桐柏山,孙吴以淮河与曹魏划分疆界了。结果暂时得了便宜,但两国交恨,加上西陵之战,两国再无真正北伐的实力了。虽然说灭掉两国的是******,但实际上根源还是在吕蒙破掉荆州就种下了。其实吕蒙这么干,与宋朝联金抗辽联元抗金一样愚蠢。 现在道理一个样,看似阿里骨与鬼章占了便宜,实际上更加严重地破坏了他们两国之间盟约的信任。 如果两国能团结一致,王巨还真有点头痛。 但现在两国各怀鬼胎,王巨也不惧了。 “这样啊……”韩缜不知说什么好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阿里骨一定以为我朝为了救援定西城,说不定同样也得知了我朝泾原路的兵力反攻鸣沙城,那么必从秦凤路或者熙河路抽调官兵支援定西城,本来两路兵力就不多了,现在抽调了一部分兵力,兵力会更加空虚,所以他们多半又想捡便宜,出兵攻打河州,顺便正好给梁乙逋一个交待。” 不过王巨这一回思考得更加小心。 一个判断失误,弄不好就导致战争走向彻底改变。 “还有一个证明,梁乙逋现在多半也得知我们拿下鸣沙城的消息,但他一直没有撤兵,只是在平西砦前故做佯攻。这分明是等吐蕃大军到来。” “那河州?” “韩公,勿要担心,河州兵力虽不多,但有刘昌祚坐镇,不会出现大的失误。继续将他们拖着,真不行,我立即下令,从秦州调拨一批兵马赶赴河州。” 要调现在就要调,这不是消息相互传递,用特脚递的方式,换人换马,一日能行七八百里,甚至近千里,大军出发,又有不少山路,一天能达到两程就不错了。不过吐蕃将兵力从洮州抽回来,也要一段时间。时间上还来得及。 “河州仍继续拖着,功夫不在河州,也不在平西砦,而是在洮州与鸣沙城。” “洮州?”鸣沙城知道的,但洮州又让韩缜不解了。 “种家八子,个个是豪杰,但最骏者非是种谔,而是种谊。阿里骨手下得力大将者则正是留在洮州的阿里骨,并且只有两万兵马。如果将此人拿下,则是等于断掉了阿里骨一条胳膊。我想让种谊试一试……” 岷州官兵同样不是很多,但有一些诚服于宋朝的蕃部与羌部,本来这些蕃部羌部也未必管用,不过阿里骨为了立威,杀掉了数千人,无疑会激怒了这些部族酋领,为了自保,他们也会主动配合种谊了。 但为了支援种谊,王巨也从秦州拨出两将官兵前往岷州。 至于鸣沙城那边,王巨也就没有下令了,现在梁乙逋以为鸣沙城孤城难守,不管不问,但当真能坐得住? 不怕敌人阴谋诡计,就怕计不知从何而出。 如今两个敌人的军事行动基本明了化,王巨反而不担心了。 一道道命令下达。 但就在这时,司马光忽然上书。 书中说,自元丰三年起,西夏已经化干戈为玉帛,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背景是打了那么多年,西夏一直没有取得重大胜利,相反国家疲惫,正好王巨挟南方大胜之威,返回京城,两者结合,西夏不敢用兵了。 但司马光只捡一面说,然后说谁知道朝廷穷兵黜武,五路大军伐夏,结果导致六十万军民牺牲,如今朝廷不知悔改,仍在不断地用兵,结果只得些许之地,却让会州与洮州无数生灵涂炭。 洮州勉强算是王巨失误,至少军事决策是由他一手承负的。 可会州管王巨屁的事。 要么李宪圈了几个堡砦,但别当真,西夏在这里统治了许久,使得王文郁与李宪都不敢执行朝廷的税赋政策了,无论是什一税,或者出助强人与壮马免赋役,即便修建几个中小堡砦关卡,还出了钱帛,雇募当地百姓与士兵共同兴建的。 梁乙逋杀害的就是参与修建这些堡砦的各部族百姓,不过到后来性质演变了,为了供给,甚至都不甄别,就派大军过去烧杀掳掠。 可能是有一些部族向往宋朝,但宋朝在这种情况下,需要对这些百姓负责吗? 而且何谓慈不掌兵? 然后又说,朝廷兵戈四起,先与西夏树敌,再与吐蕃交战,接下来辽国南下,以宋朝的兵力,如何抵挡?那时国家危矣。因此望朝廷不要听信竖子挑唆,立派使者,与吐蕃西夏议和,这才是利国利民的举措。 如果辽国与吐蕃西夏联起手,并且团结一致,宋朝很可能会危险了,即便最后胜利,也会是惨胜。 因此这份奏章似是非是的,也能蛊惑一部分软弱大臣的心。 王巨看到这份奏章后,气得无语了。 你个老小子,都跑到涑水去了,还继续使阴招哪! 王巨气极,正好第二是朝会,王巨索性将这篇奏章带到朝会上,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大声读了一遍,然后说道:“好一篇仁义道德的文章。” “仁宗之时,司马光巡查丰州,挑起忽里堆之战,结果郭恩惨败牺牲,司马光归罪于郭恩黄道元,甚至他的恩公庞公,没想到西夏将黄道元释放回来,好一个仁义道德!” “先帝之时,德顺军之西同家堡蕃人意欲附我朝,我朝为了和平,没有同意,结果让西夏人将数千户向往我朝的蕃户全部杀害,司马光一声不吭,这就是仁义道德。” “陛下即位之初,河北大旱,正是司马光的建议,朝廷不顾饥肠辘辘的灾民生死,强行遣返各自州县,好一个仁义道德!” “熙年七年,国家遭遇前所未有的特大旱灾,全国上下在救灾,司马光不顾灾民死活,却乘机攻击新法,好一个仁义道德!” “董毡去逝,阿里骨接位,吐蕃有许多部族不服,我朝却一直耐心等待,他前面报丧,朝廷后面便赐予他太保之职,以便给他正名,巩固其统治权。然而现在西夏出动大军侵犯我朝,阿里骨却乘机攻占洮州。前线将士为了保卫大宋,浴血奋战,司马光却提议前线将士放弃武器,派使议和。难道在我朝领土上作战,是错了吗?” “熙宁之时,西夏举国来犯,臣立即去了庆州,侥幸击败西夏,谁知不但无功,反而有过,以致臣逃离北方,去了泉州。又于南方侥幸建功,陛下赐我为参知政事,本想回京替大宋效劳,但半途之上,先是极个别官员与一群无耻的说唱先生联手将我抹黑。去了成都府,没有一个官员迎接,相反的却被王安礼恫吓了一番。再到洛阳,立即遇刺。这番回来,先是带着一群高利贷商贾诬蔑我,后是小小案,又有程熙遇刺案。这等手段,即便晚唐时,也未曾有过。” “作为国家,最好是以和为贵,做为小家,隆重款待宾客,也是当嘉奖之举。但一个家长不顾一家老小温饱,将家中的钱粮赠送给当地的地痞无赖,难道也是对的吗?” 王巨又举起了这篇奏章说:“为了打压异己,不顾国,不顾民,正是这道奏章也!” “诸位,朝廷待大臣之厚,特别是高级官员之厚,自古未曾有过。祖宗之意,本是想善养士大夫,望士大夫加倍替朝廷效力。但这是养士呢,还是养蛊呢?就是养几个条犬吧,看到主人也会摇摇尾巴表示一下亲热吧。一群连犬都不如的人!” 第815章温馨 王巨这一回真气急了。 现在他的时间无比的宝贵,不是赵顼不相信他,是赵顼说倒就倒下去了。 王巨说三年将西夏搞掂,鸣沙城之战过后,再来一个贺兰石,章楶调到河东后,再于银州战上一合,三年之内,足以将西夏摆平,这个摆平,不仅是拿下西夏,还包括将后面的叛乱都镇压掉了。 但这还有一个首要的前提,那就是赵顼还能活着…… 然而现在又加上一个吐蕃,即便三年时间,都有些吃紧了,在这个关健时候,司马光又使阴招,拖后腿,让王巨如何忍受。 但有的人,如李清臣,心中则想到,说得太粗鄙了,这终是在朝会上,当真是菜市场哉? 可后面王巨一番话,立即让李清臣闭上张口的嘴巴。 “陛下,还记得轻泥怀侧乎?” 赵顼点点头。 轻泥怀侧是西夏大将,又是横山一个大部族的酋长,手下掌控着一万多名番兵,主要他离宋朝近哪,就在延州长城岭那边,一旦投奔宋朝,不管如何利用,对西夏来说,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但可能有人泄密了,程勘前面禀报朝廷,后面西夏就派人安抚,就没有然后了……如果真是有人泄密了,司马光就是第一个怀疑对象。不仅他排斥战争,而且与程勘同样有着私仇。(具体原因,参见前文) 还有呢,诅咒皇子不得好死案,也查到了司马光头上,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同样不了了之。 “陛下,臣不是很明白,吐蕃攻破洮州,西夏入侵定西城,这个消息也许很多人都知道了,但阿里骨擅杀经斡穆等数千熟蕃,梁乙逋在南会州大肆烧杀掳掠,知道的大臣并不多。” 这句话可能后人不大明白,但经常看史书,会看到这一句:某大臣“私泄禁中语……”然后被贬官。 如果不经常看史书者,那就是林冲误闯白虎堂。 也就是大臣在各部司处理公务可以,但不要将这些公务到处宣传,当然了,你可以将这些公务对比较可靠的门客说出来,让他们做一个参谋,但这些门客如果嘴巴不紧,传扬出去,同样会悲催了。 只要传扬出去,立即贬官。这就是所谓的私泄禁中语…… 白虎堂便是帅府,林冲被高俅陷害,来到帅府前,帅府里有许多机密情报公文,因此被充军。当然,这一段是虚构的了,实际所谓的宋徽宗六贼当中,高俅还算不错的,许多得力大将,包括韩世忠,都在他手中得以成长,至少这种事高俅是不会做出来的。即便海上之盟失误,但当时谁会想到一群生女真那么强悍?原先一直默默无闻的耶律大石是那么牛逼?甚至不亚于岳飞!现在王巨还不同样用生女真在牵制辽国? 不过这些小说嘛,就不能当真了,比如三国演义里的蒋干,唐朝演义中的反面角色苏定方,那得多冤哪。或者杨家将中的反面角色,潘仁美的原形潘美,狄青,庞太师的原形庞籍,都比高俅更冤。 但不管是虚构的小说,还是史书,道理都是一样。 那么国家事务,各地官员就没有权利知道了?还是有权利知道的,那就是邸报,它相当于后世的人民日报,能公开的重大事务,会用邸报发放到各地官员手中,不能公开的无论是邸报或人民日报,都看不到了。 然而问题来了,知道这条消息的,不过二三十重要的大臣,又是“禁中语”,是不准泄露的,但现在远在涑水的司马光是如何知道的? 李清臣忽然一惊,他是不会象司马光泄露了,但他于前天家宴时,与几个交好的官员说过这件事。 他是旧党大臣,这几个交好的官员同样是旧党大臣,他没有泄露,但这几个官员会不会泄露? 这样一想,李清臣吓得不敢作声。 王巨又说道:“陛下,臣一直想不明白,不管朝堂发生了什么事,可能连首相都不知道,但洛阳那边马上就知道了,究竟三省是在京城呢,还有洛阳呢,或者现在政事堂搬到了涑水?” 章惇说道:“将此贼贬到彼岸吧。” 凭借司马光这种种作为,贬到彼岸呆上两三年并不过份的。 王巨却摇了摇头:“他终是老了,他们能刺杀我,但我不能弄出人命,这是底限所在。” 如果不是害怕这个,王巨早就将司马光弄到彼岸了。 “之所以我说出来,是担心他似是非是的言论,能蛊惑一些大臣的心,前线将士在浴血奋战,努力一把,就会连连大捷,松懈一下,则会连连惨败。诸位,你们想一想,如果李靖李绩用兵胡虏,朝堂上却在抽后梯子,他们能不能击败强敌?为什么我不担心辽国,辽国也与我朝差不多了……” 辽国会不会用兵,真的不清楚。 不过辽国的种种王巨以前也做了详细的分析,辽国皇帝亲近汉家文化,对宋朝不是很恶,虽然勒索了一回,但自从萧峰这个好玩的结拜大哥登基后,包括边境打草谷的现象都渐渐少了,这也是一个证明。 辽国贵族安于享乐,因此“和平派”也渐渐占据上风。 还有五十万岁纳,它不是五十万贯钱,是银子是绢,只要运到辽国,即便是新贯,也相当于一百余万贯了,这笔收入对于辽国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而且两国商贸往来,涉及到诸多的利益,对宋朝还好一点,特别对辽国,这些商贸利益更加重要,因此会有许多贵族自发地反对对宋朝用兵。 以及辽国君臣越来越不作为。 这几个原因注定了辽国即便出兵,反应也很缓慢。 况且王巨还做了三步安排,杂粮的诱惑,边境的布防,以及女真那边的叛乱。 再说,想对宋朝产生危害,它必须有一个首要的前提,那就是三国齐心协力,一起向宋朝发难。 然而现在吐蕃与西夏才开始联手呢,就各怀鬼胎了,岂能指望三国齐心协力? 王巨再次点到了,赵顼与一些重要的大臣也就会意了。 当然,王巨不会细说的,否则说不定又被泄露给敌人了。 “但是自今天起,无论是何政务,诸位,你们不得与洛阳或者其他地区致仕的大臣,用书信泄露,否则严惩不怠。” 看看,王巨多“识大体”? 这就是王巨与王安石的不同,王安石颇似笨笨的小马,司马光则类似于阴诡的小英,如果换成王安石,可能这份奏章又引起一些麻烦了。 但换成了王巨,则截然不同。 至此,司马光等人的名声已经越来越臭了。 想一想,以后高滔滔如果再启用这些大臣,会引起多大的争议吧。 但这个,王巨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包括章惇。 散朝后,章惇追上来问:“太保,就这样算了?” “就这样吧,点到为止,难不成让我也学习他,戾气冲天?司马光这么做,无外乎是想学习赵普(赵光义继位后,打压赵普,第二次北伐前,赵普反对宋朝出兵,果然北伐惨败,赵普得以上位),但前线诸指挥将领乃是章质夫,苗授,王广郁,他们可不是曹公(曹彬)……而且即便西夏与吐蕃合力,也比不上萧太后、韩德让与耶律休哥这三驾马车。” 后面有一句话王巨未说,坐镇朝堂指挥的人是我,而非是宋太宗! “只要前线胜利了,这些杂音也就消失了。” ………… 梁乙逋坐不住了。 开始时他陆续接到一个好消息,一个不解的消息。 好消息就是禹藏花麻同意配合他于定西城后方用兵了,不过现在不能用兵,必须等到吐蕃用兵河州之时,三方同时用兵,那么禹藏花麻那支蕃兵就能当成一支宝贵的奇兵了。 因此梁乙逋又暗中派人通知禹藏花麻,现在不能举兵啊,等我消息再用兵不迟。 实际禹藏花麻也长松了一口气。 梁乙逋派使联络禹藏花麻,禹藏花麻不是迟疑,而是吓坏了。 你们十万兵马,拿一个平西砦都没有办法,况且后面更大的安西城? 让老子如何配合你们哪。 他不敢怠慢了,立即就近通报了王文郁,王文郁也是这次大会战的重要主将之一。他是知道整个计划的,因此就下令禹藏花麻,你对夏使说同意出兵,先将他们拖在这里。事成后,我会向朝廷上报你的功劳,说不定你这一回团练使就会换成了少保少师的啥。 三公是不要想了,但三少也不差,虽然它只是一个阶官,连实职官都不是,但获得了三少,那么面见宋朝地方官时,地方官就会客气许多了。 但禹藏花麻根本就没有注意这个少保的啥,而是更加小心,因为王文郁说将夏军拖住,明显是有更大的阴谋诡计啊。他又想到了宋忠的传话,吾虽在京城,但一切皆在吾掌控之中。 这样一想,那敢再生糊涂心思? 并且王巨那四问,也确实起到了作用。 于是他就假仁假义的接见了夏使,也假假地答应下来。 不过真相终要揭开的,现在西夏主动让他推迟起兵时间,那无疑最好不过了。 现在三方都在玩心眼,就看最后谁玩得高明…… 但这次会战,也让宋朝一些重臣讶然,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战争,与朝争一样,无所不用其极,充满了各种阴谋阳谋。以前,都将战争想得太简单了。 还有一条消息,让梁乙逋不解,那就是鸣沙城。 宋朝已经拿下鸣沙城,为了顾全大局,梁乙逋索性暂时置之不理,看似这个想法也无不妥之处,如果这次大会战,宋朝失利,西夏不仅可以得到兰州与定西城,也可以轻松地杀一个回马枪,挟借大胜之势,萧关的什么,想收回来很难,鸣沙城收回来岂不是很简单?至少地形上,确实是如此。 不过随着他就接到一条消息,那就是宋军拿下鸣沙城后,在城中拆迁了大量房宅,并且胁迫城中的战俘与百姓,以及十万宋朝军民,迅速修建了一些城中城的城墙与城楼,这些城墙多是井字形或者回字形,整将小小鸣沙城变成了一个迷魂阵。 宋朝想做什么? 他还是很机灵的,问宋军有没有将大量干草木柴搬入鸣沙城中,这是有惩庆州战役那次火烧安疆堡了,斥候回来禀报,说没有,只搬了少量柴禾,毕竟十万军民得吃饭做饭,这也很正常的。 十几天后,这些城中城墙陆续修好,不能当真是城墙,只要上面能行走两三人即可了,甚至都没有考虑其长久坚固性,因此修建起来很快。以至宋军大部队撤退后,一场夏雨到来,一面墙都被淋倒塌了,随后留守的宋军不得不重新修建。 然后宋军大部队就撤走了,十万军民,一天消耗吓人的,大军押着近千名战俘,有的撤到萧关,还有的开始向平夏城撤退,这是军队的,至于普通百姓,全部陆续撤回各自家乡了,夏收要上来了,不可耽搁! 那就筑吧,反正鸣沙城我暂时置若罔闻了。 但宋朝致命杀着来了。 城中拆得一塌糊涂,不过宋军比较仁义,马上西夏就要反攻了,因此你们必须撤出鸣沙城,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任由你们撤回灵州等西夏境内,但你们就是我们大宋未来敌人了,因此不准带任何物资离开。第二个选择,撤向萧关,我朝会派官员将你们安排到一个水草丰美的场所居住,同时每户人家补贴二十贯安家费,以及十石临时用粮,也准许你们将所有贵重物资带走,至于笨重的粮草家俱的什么,则一律留下来。实际上原来是每户人家补贴五十贯安家费,反正西夏打了这么多年,周边也没有多少百姓了,全部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一万户。虽然花费一些钱帛,但凭借这个策反作用,动摇民心之作用,就值得了。然而因为吐蕃出兵,钱能省一点就省一点了,因此压缩到二十贯。 但不管怎么选择,必须全部离开鸣沙城。 因为西夏也是封锁消息的,有的百姓对宋朝税赋还不是很了解,因此宋军又派专人讲解了宋朝对蕃人的税赋制度。 自己比较一下吧。 还有人不相信,但留守的主将是林广,副将是折可适与种朴,特别折可适本身就是党项人,他们还让随身的幕僚写了相关的欠据,盖上自己的印章,到了定居点后,凭借这个欠据就能支付钱帛粮食了。 于是大多数百姓撤向萧关,还有一些百姓,特别是城中的贵族,带着全家老小,逃向了灵州,林广果然真的不追究。 城中百姓并不多,关健是周边的地区。 林广留在城中顾全大局,折可适与种朴带着手下出击了,与城中做法是一样的,胁迫附近的村庄村寨百姓,将粮草以及一些物资押到城中来,远处的连粮草都不要了,继续宣传宋朝赋税政策,再让他们自己选择,撤向灵州的什么也不要带走了,撤向萧关投奔宋朝的,准许携带着家中的贵重财货以及牲畜。 然后将百姓清理出来,就开始放火了,一把火将村庄的所有房宅家俱全部烧光。这样百姓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逃向灵州,还真有,特别是一些百姓有士兵在西夏军中,不能不顾儿子丈夫哉。不过也有不少百姓无奈地含着眼泪撤向了萧关。 但宋朝确实也没有撒谎,不仅那二十贯安家费是真的,而且百姓所带的金银首饰等贵重财货,与牲畜,一路上没有任何官兵胥吏抄掠勒索,相反的,章楶还委派了官兵一路保护着他们的私有财产,只不过安居点有些远,不是在萧关南部地区,而是在渭源。 这也是王巨有意选择的一个地点,首先渭源如今仍空荡荡的,除了一部分弓箭手田外,余下的又拿出一部分做了牧场,但大多数地区,仍然了无人烟。 也就是这一带能安扎许多百姓。 其次周边地区都是吐蕃人,这一部党项人安扎在这里,反而会起到牵制作用。 关于这一点,王巨那天讲李世民民族政策失误时也说过,要恩威并用,要想办法融合,真不行,则将他们分而化之,切莫再象唐朝那种做法,为了便于管理,于羁縻区选派一个首领,由是有了南诏之祸。事实王巨也这么做的,宋朝得到矩州等地后,那些西南夷酋领来朝,王巨一是让他们修建几条商道,第二则是大肆册封,那怕是一个小村庄,也会变成一个羁縻县,几个小寨子合在一起,就是一个羁縻州,也就是各部力量越分越小。 无法汉化了,这就是一个最好的做法,就象****的YN地区那样,几十个民族,反而很安静。 至于这样做,未来的西夏地区人口越来越少,那更是好办了。想要人口,岂不是太多,河东路因为耕地紧张,一亩中田都涨到了四五贯钱,还有长安以东诸州同样百姓稠密无比,真不行,还有汉中地区呢,迁徙就是了。那么反而汉蕃混杂,易于融合。当然,得挡住黑汗那个激进的宗教传播过来,否则汉蕃混杂,就会出大乱子。可能王巨看法有些偏激吧,反正在他劝说下,宋朝将这个宗教当成弥勒教一类的邪教,在宋朝国内一律禁止传播。彼岸甚至连天主教基督教的啥,都列为了禁教……特别是海客们,真的容易接触到这些宗教,不得不防哪。 但这一路过来,朝廷并没有慢怠,不但派人保护着他们的财产,并且一路还免费提供着牲畜所吃的草料,以及百姓所吃的粮草。没有帐篷者,官府还提供了帐篷。 当然,到达渭源之后,还要熬一段苦日子的,二十贯钱,看似不少,但要修建房宅,置办家俱农具,实际还是很紧张的。但熬过这一年时间,那么与西夏相比,无疑就是在天堂里了,甚至连战争都波及不到这里。对比一起西夏人的做法吧,为何前两年陕西路牺牲了六十万军民,主要就是永乐城!三十万军民实际许多战败投降了,但全部被西夏人坑杀!所以才产生了这么严重的伤亡。 这是阳谋。 俺们宋朝税赋确实很轻,你们西夏能做到吗? 一旦这些消息陆续传遍西夏境内,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况且这里属于西夏核心地区,数千户百姓向宋朝逃亡,甚至一些百姓走投无路,都不顾还在军中的儿子,也逃到了宋朝,会带来什么影响? 西夏不过问可以,反正两将手下多是骑兵,继续扩大这种行为了。 要命的是这里水草丰美,乃是西夏重要的粮仓,一旦这里百姓被宋朝弄光了,西夏也悲催了。 不能再让宋军这么玩下去。 梁乙逋怂了,只好下令,让西夏从灵州与贺兰山集结大军,强行将鸣沙城收回,并且收回鸣沙城后,于杀牛岭等险恶所在抢筑数堡砦,以挡住宋军北上。 战火又蔓延到了鸣沙城…… ………… 战马也到了。 但这些马不是送给朝廷的,而是以每匹三十贯钱卖给朝廷的。当然,也不会有大臣反对,一它们确实是高大的良驹,其次是从遥远的彼岸运来的。 别的不说吧,就是这个运费成本也非常惊人了。这不是装载货物,而是装马,一艘大型木兰舟能载货三万石,但装人最多只能装载三四千人,并且还要对船只进行改造,否则连三千四人都无法装载。至于装马,比装人更难了。但一艘木兰舟每运输一次成本几何? 实际也没有赔本,不过以这个价格卖给朝廷,彼岸赚头确实少得可怜。 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向宋朝出售了,首先杂交后的高大战马就这么多了,而未来,既然开拓了更遥远的那两块大陆,无论征战,或者交通,或传递消息,都需要大量战马。 这些就非宋朝所知道的了。 战马来了,妃儿与王巨最小的儿子王开也来了,他是在泉州出生的,正好是开拓彼岸之时,所以取了开字名。 其实对这门亲事,妃儿略略有些排斥,自己儿子比那个李家小娘子大了好几岁的。 但王巨在信中也解释了这件事,得感谢老王的提拨恩情,没有老王,自己能做成参知政事么,没有参知政事这段经历,自己一回来,就能担任首相么? 至于差了几岁,也不是十几岁,真不行,未来先纳一个妾吧。反正是彼岸,没有宋朝那么多规矩。 妃儿也就没有怨言了。 实际说良心话,如果李家那个小娘子长大后,继续象史上那般学习,即便是王开,也未必能般配她。甚至说不定,未来彼岸在诗词作诣上,恐无一人能及此女。 而且王巨这么做,有许多人喝彩,生前感恩,那叫攀感情,老王死了再感恩,这才是真正的感恩。 妃儿回来,女主人来了,家中仆役立即置办精美的菜肴热烈欢迎。 王巨摸了摸小儿子的头,说:“不错,又长高了一些。” 在这时候,他不是心机深沉的大宋权臣,而是一个充满父爱的父亲。 妃儿说道:“就是贪玩。” “开儿,你渐渐长大了,也要学习的,”王巨说。 妃儿又说:“殿下带了一些礼物,给官家与几个小长公主与宗子。” 听说妃儿回来,赵念奴从彼岸找了一些珍贵的玉石珊瑚,还有近百枚海客进献的唐冠螺、凤尾螺、鹦鹉螺等罕见的珍贵螺贝,这些螺贝在宋朝同样很稀罕,有的价值不菲。 然后嘱咐李妃儿将这些礼物分别带给她三个妹妹,以及几个关系好的宗室子弟,以及赵顼本人。 终是她的亲人。 “明天你送过去吧,殿下她还好吧?” “还好,不过殿下她又让妾身问一下官人,天赐渐渐长大了,是在彼岸找一个女子,还是在内陆找一个女子?” 彼岸未来会分成三块的,赵天赐仍姓赵,并且管的就是眼下的这一块地盘,毕竟他与赵宋关系比较亲近,这里以后离宋朝也是最近的地方,用此来联络两边的感情。 至于余下两块地盘,则是一人一块了,不仅是为了不厚此薄彼,而是为了以后,能有一个互相支援。 毕竟是新制度,但也不好说,未来就不会没有野心家产生,三方互为犄角之势,即便有野心家产生,也会忌惮了。只要平安地渡过两三百年,当这种制度深入人心之时,也就平安无事了。而且因为皆有广袤的生存空间开拓,王巨也不担心未来会自相残杀。或者三块地盘人烟都稠密了,那又不知得过五百年或者六百年了,以现在彼岸对科技的重视,五六百年后,早就进入新时代了……况且那会想得那么长远哦。 但眼下彼岸确实需要大宋,那怕发展到与大宋平起平坐之时,双方的贸易对宋朝有利,对彼岸还会产生极大的帮助。 因此王巨想了想说:“天赐还小着呢,这样吧,我再写一封信回去,如果殿下真想订亲,还是尊求她与天赐的意见吧,若是他们有意,在中原寻找一户人家小娘子,那么我对官家说一说。” “官家?” “妃儿,你也是知道的,即便未来,我也不想与宋朝太疏远,这里才是我们的根,我们的故乡,否则我都不会这么替宋朝卖命了。让官家做主,实际也是一种变相地与朝廷拉近关系。共同强大,这个种族才能强大,而不是会越来越屈侮地被异族人欺压欺凌……” “那也行。”种族的啥,对妃儿来说,无疑太过沉重,但丈夫这样说了,她也就同意了。 “如果他们同意了,明年让官家派人找一户人家的好娘子,大后年我们回去前,让天赐将这个小娘子接到彼岸。如果他们想就近找一个小娘子,那就要等我回去了。” 实际上就是到了大后年,赵天赐也不满二十岁,但王巨以后不能再回宋朝吧,只好将就着处理了。 妃儿又拉着琼娘的手:“琼娘子,又委屈你了。” “在京城,有何委屈的,”琼娘大咧咧地说,然后又问起几个孩子的情况,一起交给赵念奴看管呢。 前方三场残酷的大战即将拉开……但王巨一家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话,使得王巨渡过了难得的温馨一天。 第816章惊喜 看了一眼南川寨,阿里骨狠狠地骂了一句。 他从洮州返回,袭击河州城,想要攻破河州城,必须攻破河州城的南大门南川寨。 并且守卫南川寨的还是两个无名小将,王赡王厚,其实这两人不能称为无名了,他们随父亲王君万、王韶身边,早就立下赫赫战功了。 如果不是他们手中兵力太少,可能大伙对他们也不是太相信,否则两人都可以将军队带出城,与阿里骨扳扳手腕,看谁的力气大。 因此阿里骨苦攻数天不下。 开始时苗授还是不大放心的,阿里骨可是带着七万马步军气势汹汹而来的,但几天后,苗授终于在河州放心大胆地吃茶了。 几天不能下南川寨,反而折损了大量将士,阿里骨一怒之下,下令焚烧周边两万多庐舍,搜刮当地蕃人地窖中的藏粮三万斛,然后胁迫杓家与羊家两部数千百姓为民夫,折向了熙州。 其实阿里骨越是这么做,熙河路则会更有更多的蕃人对他失望。 当然了,包括南会州那边,只能发生一回,如果次次这样,说明宋军无力保护,那么反而会有许多蕃部倒向了西夏或者吐蕃。但也不是阿里骨见识短,这么多兵马得要吃啊,在这个冷兵器时代,他们又是蕃人,饿极了,不要说杀人放火抢粮草了,什么事做不出来。 阿里骨又滑向了熙州,对此苗授也无能为力,熙河路兵力太少了。 而且根据王巨的方案,阿里骨这一部暂时不要管,主攻的还是洮州那边,不过那个鬼章十分难缠,因此苗授又将可怜的兵力分去一部用于支援种谊。 所以现在,除了极少数重要的堡砦城池外,余下的堡砦都放弃不要了。 但大伙对王巨这个方案比较赞同的,两国兵力联合起来,将近二十万了,周边宋朝只有秦凤路、熙河路与泾原路的兵力,三路加在一起,能有多少兵力,况且还要分去不少兵力用兵鸣沙城呢。 只能集中兵力,一口一口地吃。 至于熙州那边,苗授也不担心,因为那边还有一员虎将,那就是王赡的父亲王君万,此战好多王,王君万父子,王厚,烈士王珪之子王光祖,王恩,王愍,王文郁,王文振……但可不是王巨有意的啊,姓王的人太多了。 不过苗授忽然一惊,他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定西城。 阿里骨能滑向熙州,就能滑向定西城,一旦两面夹击,攻破定西城,兰州就危险了。并且要命的是定西城禹藏花麻本来就是一个首鼠两端的人物。 于是他将这个判断立即用快马通知章楶,这很有可能的,章楶立即下令,让甘泉堡的王光祖、驻军在静边寨的刘舜臣,带着两将官兵抢在吐蕃人到达前,入驻定西城,秦州韩绪入驻甘泉堡,赵说率兵入驻巩州增援。 下完这道命令后,章楶微叹一声,不要以为阿里骨滑得好玩,实际这样滑,阿里骨很危险的,如果宋军兵力足,可能就让他这九万(还有两万在洮州)兵马有去无回了。 但手中兵力不足,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阿里骨猖獗地滑来滑去。 实际上所有计划都制订了下去,否则章楶宁肯吃掉阿里骨这部兵马,而不是对付西夏,因为只要将这九万兵马啃下来,宋朝就可以轻易的收复湟州,再徐徐对付西夏不迟。 但现在改变计划显然是来不及了。 事实阿里骨也只滑到了熙州,不敢再往巩州秦州滑。 道理与李元昊跃马长安城外一个样,他这个举动将宋朝吓坏掉了,事实李元昊也不敢强行攻打长安城,尽管长安城中有大量财富。只要攻打,就陷在这里了,即便攻下来,李元昊损失也会十分地惨重。但陕西路还有大量驻兵的,四面合围上来,他就是得到大量财富,也休想回去了。所以在长安城外扬了一下威风,迅速撤了回去。 不过熙州同样不好攻的,因此阿里骨又将视线转向了定西城,这也是必然。 但他与感到兵力有些分散了,于是在用兵定西城之前,对鬼章下了一道命令,让鬼章在洮州东北角架设飞桥,以便相互往来。 这也是拘于地形之故,洮州北部就是露骨山,王韶奇袭洮州,翻的就是这座山,不过那是奇袭,现在阿里骨不需要所谓的奇袭,况且架设飞桥,是便于往来,何苦要翻越高大险峻的露骨山。此外唯一的山口,早先吐蕃就筑了巩令城,冶力关,现在被宋军占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连南川寨阿里骨都攻不下来,况且是这样的险关? 因此于洮水上架飞桥,那么自洮水以东,向北顺着抹邦山就可以到达熙州了。至于种谊,开始种谊都不敢用兵了,阿里骨根本就没有在意。 要么你有胆量出城作战吧,俺们等着你,出了城,你们宋军还能发挥多少战斗力? ………… 王巨也没想到阿里骨胆大包天,居然滑到了熙州,看着地图上吐蕃所到的箭头所在,王巨也想吃掉他们啊。 但看了半天后,王巨同样也叹了一口气。 “太保,为何叹息?”许将问。 “许公,如果当初辽国南下时,王超将军果断地带着十几万定州官兵南下,切断辽国的后路,寇莱公会不会同意真宗的澶渊之盟。或者李元昊兵临长安时,收不住贪心,攻打长安城,陕西数路官兵以及京城的禁兵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又会是如何?” 这样一说,无论韩缜或许将都明白了。 阿里骨滑得太远了,但他与宋军攻夏不同,宋军在灵州城下虽然惨败,但将沿途的堡砦城池一起拨掉了,所以只要能逃出来,就能逃回去。然而现在熙河路虽然兵力不足,甚至放弃了大部分的堡砦,但重要的堡砦城池还在宋军控制之中。 实际阿里骨这么做,看似嚣张,实际很冒险。 即便大开大合的王韶用兵吧,也是先拿下抹邦山,再拿下熙州,然后用兵河州洮州,即便这样,一度还差一点让吐蕃人切断后路,因此于沿途重要的所在,修建了几个堡砦,保障供给安全,这才渐渐将熙河收复。 哪里象阿里骨这般的猖狂?而且阿里骨这支军队不完全是骑兵,与王韶一样,马步军混杂着的。 “早一点将京兆路官兵调过去就好了,”韩缜也叹气了。 王巨摇了摇头。 京兆路最能打的官兵,无外乎就是郑白渠那些保捷,可是他们随高遵裕前往灵州,损失惨重,当年训练的几万保捷,如今只剩下一万余人了。 可能还会用上,但那得到真正的伐夏,一战定乾坤之时,现在这种拉锯战,没必要,也不忍再调动这些兵士了。 余下的保捷,那别当真了,至于禁兵,军纪严明的几将官兵同样陆续调往前线,余下的官兵,同样也不能当真了。 还有鄜延路的官兵,路途太遥远,不宜调动。 实际参战的四路官兵数量并不少,关健这四路各堡砦依然还要派官兵留守,至于蕃兵,现在的蕃兵与保捷一样,半牧半耕,不然朝廷发放的薪酬太少了,正是有这些耕牧的收入,并且免税,才使他们收入增加,增加了收入,才有信心出战。可是夏收就要上来了,与西夏不同,一道横山隔阻,使得陕西各路天气比西夏天气要暖和一点,夏收的时间同样也提前了数天。所以四路官兵数量是不少,但无法全部调动出来…… 同时王巨章楶用兵,与王韶不同,王韶是大开大合,王章二人则是精于种种算计。 如果是王韶,那么就可以从兰州抽调一部分兵力,虽不及阿里骨手中的兵力多,但王韶绝对敢战的。 但换成了王巨与章楶,那就有算计了,不象西夏,王章二人早在鸣沙城布下了一副好棋,可是阿里骨出忽意料地滑到了熙州,哪里有时间安排什么好计策。 那么就要算计了。 在城中坚守是不行的,即便保住各堡砦不失,还是被动挨打。 至于出城野战,实际宋军并不象阿里骨所想的那么弱。 特别是对付吐蕃人,宋军根本上从来就没有惧怕过。问题还是兵力…… 如果兵力差不多,王巨与章楶或许敢对阿里骨这支军队下手了,况且熙河路主将是苗授,那怕就是付出重大伤亡,那也是值得的,这支军队吃掉后,湟州等于垂手可得了。 关健兵力悬差太大了,或者从当地调集各蕃部的强人壮马过来,用吐蕃人对付阿里骨的吐蕃军队,那得开多大的脑洞,才敢这么做啊? 但也不能说王巨与章楶合在一起还不及王韶,各有各的长处,各有各的短处。 机会大好,可胃太小,吃不下只好不吃了。 王巨放下了手中这些急报,又想了想。 宋军一直没有真正动手,但到了这时候,大约的结果,王巨已判断出来了。 于是他到了三司,翻看了一下国家收入支出的总账,心中又核计了一下宋朝未来的盈余。 恩,是盈余,虽然宋朝收入降至一亿八千万,但这个收入基本能保住的,虽然明年没有三千万刺激,也没有三千一百万基建的拉动,不过南方三路开始向朝廷输血了,虽不多,但能将这个收入保持着持平。 从今年起不会拨款用于基建了,也不会拨款用于保马户保丁户补贴了。 因此从今年起不计兵费的话就能产生更多的盈余,也能大约地将未来国家每年盈余算出来。 当然,如果宋朝发生大的灾害,王巨也悲催了。但宋朝这几年有大灾害吗?王巨细想了一下,虽记不清楚,但似乎在史上元佑之初,国家应当没有大型灾害吧。 不过还有一个吐蕃呢,就不知道内库有多少盈余……王巨心中想到,随后觐见赵顼。 “陛下,想要平灭西夏,最少得集结陕西与河东两路大部分兵力。” 赵顼点了一下头,现在他知道想灭西夏实际真的不容易。 “但阿里骨背叛朝廷,一旦我朝大军北伐,阿里骨要么乘机侵吞甘肃等州,无疑立即坐大,是灭一狼,又生一虎也。甚至以他的胆大妄为,说不定乘机反攻熙河路,甚至秦州渭州,那么我朝大军在西夏境内进退失据,十之八九就会落后关羽在襄阳时的局面。那时我军又危矣。” “朕也在担心这件事啊。” “担心倒也不用担心,毕竟吐蕃现在所剩的地盘并不是太大,阿里骨又是回鹘人,有许多部族心中不服。虽然到了湟州地界,亲近宋朝的蕃部少了,但相信有的部族宁愿接近我朝,也不愿意接受阿里骨。当然了,这得看我朝大军强不强大……” “卿之想法是先取吐蕃,后灭西夏?” “正是。” 计划不得不改变了,就连灭西夏也要放到后年了,但原先说好的,是明年就伐夏。 得要讲清楚,否则王巨坐拥陕西六路官兵,章楶又坐拥河东路官兵,他与王巨关系一直很亲密,如果有人做文章,又让赵顼怀疑,这个战争同样没办法打下去。 但这个问题也不大,赵顼不能连这个也不明白哉。 不过赵顼担心地问:“那需要多长时间。” “不会很长……这一战会给陛下带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哦。” 什么惊喜,王巨没有说,但很快就要到来。 因此这一战过后,西夏可能彻底息菜了,那么王巨去了陕西路后,就可以安心经营湟州,只要西夏不牵制,拿下湟州,也未必那么困难。还有一条,阿里骨毕竟才刚刚勉强将吐蕃内部整顿,如果给他时间,湟州各部吐蕃能紧密地整合在一起,但现在嘛……虽不是一团散沙,但更不是一块铁板,这时用兵湟州,比宋徽宗时用兵湟州难度更低。再过四五年,给了阿里骨整合时间,那就是两样了。 但王巨话音一转,说:“如果臣与诸将士能成功的话,西北安矣。” 没有了吐蕃,往西方就是大沙漠戈壁滩了,虽有人烟,人烟寥寥无几,无法对宋朝构成威胁,或者更遥远的回鹘人,敢对宋朝不利吗? 那么可能就会是内部有一些小叛乱,但这个也用不了多少军队的。 宋朝就可以安心于北方了。 “不过这样一来,战争规模变得更庞大,兵费不菲。而臣用兵,向来奢侈,非是奢侈,而是想激励将士。所以臣刚刚去了一趟三司,看了一下国家财政收入支出情况,心中又盘算了一下,恐财政仍然不足。” “内库还有一些储存……” “臣知道,但内库能有多少钱帛?因此臣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这个办法不到万不得己时国家切莫执行……”王巨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其实这个办法真的不错,可是宋朝还是一个帝制国家,如果君王昏庸,胡乱地将这个策略纳用,后果就糟糕了。 王巨将这个策略与他所担心地一一说出。 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不过王巨担心的也不无道理……赵顼想了一想,说:“王卿,你勿用担心,朕会将它记下来,当成制度一一传递下去。” “那臣就放心了。”王巨长吁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这个办法,说不定朝廷只好加赋于民了,其实只要将西夏与湟州这两个国家一起解决,即便百姓吃一点苦又能如何?关健在这时候,什么妖蛾子都有,只要加赋了,王巨一旦到了彼岸,无疑会有许多人用此做文章,甚至破坏掉王巨所打下的大好基础。 钱的问题解决了,王巨准备告退,赵顼忽然问:“姑姑在那边还好吗?” “怎么说呢,虽然丰市是彼岸最大的港口与最大的繁荣城市,也是居民最多的安置点,但丰市规模顶多与我朝中州相媲美,如果大长公主殿下安于享乐,安于繁华的生活,在那边肯定呆得不习惯。不过殿下性格安静,生活朴素,倒也能适应。” 赵顼不语,来回走了好几步。 在另一个时空,只看到赵曙赵顼父子对苗家与赵念奴与她母亲不错,实际中间有内情的。 赵曙初抱到宫中,曹老太太嫌疑他母亲乃是一个逃荒过来的南方奴婢,十分不喜,如果不是苗贵妃庇护,最后赵曙还不知会有什么下场。 明白了这个,或许就明白赵曙对曹老太太为何不“孝顺”了。 后来赵祯真的无子了,曹老太太才将赵曙当成了奇货可居,将外侄女高滔滔嫁给了他。但新的危机来了,赵祯广纳妃嫔,生下了好几个子女,那时赵曙依然危机重重,在宫中遭到了一些排斥,这也是必然,那可是这世间最黑暗的地方,只是难以在史书里看到罢了。 那时候赵念奴还没有下嫁,对这个大侄子很不错,没有想到,嫁到李家后,生生让一群大臣与恶婆婆逼疯掉了,所以一即位,立即贬斥李玮,不过赵念奴似疯非疯,心情郁结,无人安慰,熙宁三年便死掉了,人在人情在,人走人情空,赵顼也就没有再报复李玮了。 现在人还活着,却被逼得逃到了“荒郊野外”,在赵顼眼中,彼岸再繁荣的地方,还不是等同荒郊? 因此赵顼想到此节,心情也不大好。 “陛下,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乎?殿下在那边真的很好,陛下勿用担心。” “你写信给她,不,朕亲自写信给她,她带回来的礼物,朕很喜欢,就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陛下与诸宗子公主平平安安,对于殿下来说,就是最大的礼物。” 赵顼又默然。 “陛下,你身为人君,不可儿女情长。”王巨又劝说道。 其实说一说也不要紧,但问题在这事上,王巨确实有违制度,不提则罢,一提王巨自己儿也挺尴尬的。 “什么惊喜,能否说一说。”赵顼显然也意识到了,同样转移了话题。 “阿里骨那股军队,大约拿他们没办法了,现在就看种谊能不能将鬼章那两万蕃兵拿下,正好鬼章轻视种谊,于洮河上架飞桥,这是一次大好机会。” “为何?” “陛下,那飞桥位于何处?” “咦?”赵顼略略醒悟,为了不泄露出去,前线的种种具体安排只有四人清楚,王巨、韩缜与许将,另外就是赵顼了。 并且王巨每隔几天,就绘制一张战略地图,包括各支军队的行军路线,一起标注出来,送到宫中,给赵顼观阅,当然也包括这个飞桥所在的位置。 原来赵顼肯定不懂的,但王巨经常讲解军事方面的知识,甚至在他开讲时,从多方面也讲了一些大型战役胜败的原因,就象赤壁之战,也不是象三国演义所写的那样,诸葛亮借来了东风,周瑜一把火就将曹军烧完了。就是庞统也没有使什么连环计,可能曹操为了训练水军,确实将一些船连在一起了,才被周瑜得以利用,又忽起东南风,对曹军用了火攻。但曹军真正失败的对象不仅是周瑜的火攻,还有血吸虫病,鄱阳湖吸血虫很多的,直到****时才将这个问题解决掉,这个吸血虫导致曹军死亡近半。因此曹操败后,写信给孙权,赤壁之战,正好我的军队有瘟疫,我便将船烧掉,白白让周瑜得到一个好名声。 败了,曹操不服气啊,自掩其丑了。 但更深层次的原因则是曹操拿下襄州后,骄傲自大了。 如果对手太弱,那么一鼓作气也就统一全国了。然而孙权与刘备,不论那一个人,都不是好惹的角色。 所以当时情况,曹操拿下襄州后,应当稳一稳,就象宋朝统一全国那样,最少将江南的情况打听清楚了,这才能动手吧。为什么东吴水军没有染上吸血虫病,这也是证明了曹操的麻痹大意。 死了那么多兵士,虽然号称八十万大军,实际真正属于核心的北方精锐军队并不多,要命的这些核心军队多失去了战斗力,为何不果断停止用兵?那种情况下,即便光武大帝刘秀,也不敢说既得陇,复望蜀吧。 人心的不服,实际三国当中,论内政,东吴是最差的,关健是曹操没有稳住,就连襄州的人心都没有收服过来,所以孙刘两家手下将士齐心协力,将曹军击败。 战术呆板,一个在鄱阳湖,一个在赤壁,两军僵持,敢情曹操以为是在官渡呢,这可是在大江之上,与陆地相同吗? 这样讲,大伙儿多少肯定有些开窍了。 但也是王巨身为文臣的原因,换成武将,那怕再能打,可让他讲,却未必能讲得出来。 然后赵顼更加地懊悔……早该让王巨讲一讲的,那么自己就不会匆匆忙忙发起伐夏之战了。且看现在的王巨,让章楶一步步地消耗西夏兵力,一步步地将边境向灵州推进,真的是一步步啊,平夏城之战过后,先看国家的经济,两国将士的情况,这才发起了天都山之战,才夺下了萧关,有了萧关,才有了今年的鸣沙城之战……甚至又想用贺兰石催毁西夏经济。这些基础打下后,才会在未来发起伐夏总攻。 两者差距有多大。 特别是天时地利人和,王巨讲了很多。 所以现在王巨略一提醒,赵顼就想到了两个字:地利! 王巨却主动地说了一句:“陛下,那个鬼章身为吐蕃第一名将,所以这一战,结果还有点儿不大好说。这边且不问,主要还是在西夏那边,今年会连续不断地给陛下带来惊喜……” 惊喜就来了! 第816章响 “林将军,西夏来了十五万兵马。”斥候禀报道。 “十五万?” “可能十五万不足,但肯定不止十万,还有一万多名麻魁兵。”斥候说道。 他们在远处侦查,只能看一个大概了,不可能一个一个去点数的。 “偶的天哦,”折可适叹道。 偶的天不是指麻魁兵,西夏很早就有女兵了,让折可适诧异的是这个兵力。现在整个西夏,从二十岁到五十岁之间正常的丁壮,不会超过一百万人。并且这包括了河西走廊上的沙州甘州肃州等回鹘部。 就这么一点丁壮了,还有三分之一是西夏也不能全部调动的,平西砦哪里十万兵马,现在又出动十几万兵马,这简单没有底限了。 但西夏也无奈,梁乙逋不能撤回来哉,这一撤,还指望阿里骨与宋朝交战么?甚至两国刚刚搭成的联盟都失效了。 宋军虽然在鸣沙城中的兵力不多,但萧关那边驻扎着大量宋军,随时能赶过来支援。而且宋朝考虑到夏收,西夏就没有夏收了?并且粮食对于眼下的西夏,比宋朝还要更金贵。 因此必须迅速将鸣沙城收回来,再于杀牛岭等处连筑几个堡砦,将宋军挡住,这样一来,无疑要调拨大量军队过来了。 “能不能吃下?”林广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派人立即通报章楶,西夏军队来了,号称十五万,但不足十五万,但大约超过了十万兵马,其中还有一万余名麻魁兵。 随后林广开始准备应战。 嵬名阿吴带着十几万大军也迅速到达。 立即兵分三路,将鸣沙城围困起来,只有南城门没有驻扎军队,给你们留一条生路,迅速逃跑吧。你们逃跑时,俺们才好追杀,否则攻城真不是俺们强项啊。 好吧。他也知道围三阙一。 不过让他失望,没有一个宋军逃跑,那只好攻城了。 一天攻下来,没有任何结果。 嵬名阿吴气急,下令连夜分班攻城,反正鸣沙城中只有三将官兵,用人数来碾死他们。 一夜攻下来,依然没有结果。 直到第二天傍晚时分,才攻破了一个豁口,进城了,但不急,城里面还有许多城中城的城墙呢。一些宋军站在这些城中城的城墙上继续射杀。 想顺着城墙跑吧,但城墙上宋军又修建了一个个坚实的城楼,甚至有意拓宽了城楼下面的城墙厚度,想攻破它们,比登上城头还要困难。 但不管怎么说,终是进了城的。 嵬名阿吴下令连夜继续拓宽,到了第三天下午,才占领了七八个区域,至少后面的夏军进了城,也避免了宋军的骚扰。 嵬名阿吴也进了城。 他到处看了看,城中的情况很古怪,不仅有这个古怪的迷魂阵,因为想迅速筑起这个迷魂阵,急切之下,宋军都在城中取泥土了,因此到处坑坑洼洼,但这样一来,原来的十万军民无法扎营休息了,于是又挖起了一条条排水沟。 军营扎在高亢处,甚至连茅厕也放在一个个土墩子上,城墙筑好了,宋军回去,城中的三将官兵出城驱逐城外的百姓,因此茅厕里的那些个物事,也没有人处理,臭气冲天,以至嵬名阿吴过来察看时,不由地捂住了鼻子。 但现在也不是他处理的时候,还得以攻下余城为主。 于是他又看了看,也担心安疆堡那次火烧啊。城中确实有许多茅棚,非是这三将宋军所住的茅棚,而是原来的十万军民,城中民宅不够住了,又在高处搭建了许多棚屋,但周边就是各个水沟,水沟里还着沟水,不象是火攻的样子,事实这两天攻下来,宋朝一直未使用火攻战术。 至于这个迷魂阵,现在嵬名阿吴倒是能理解一点了。 按照常理,城池这样设计是不合理的,特别是这些军事城寨,必须要道路通畅,这样敌人在攻城时,才能以最快速度将援兵与物资武器,送到危急的城墙下。 一个简单的例子,就象太原,号称金汤城池,无论是安禄山,还是宋太祖,都在这座城下黯然神伤了,但宋朝拿下太原后,潘美却将太原城搬到河东,又将街巷设计成“T”字型,其实这就是有意设计的,这样,生生将道路延伸了近一倍,以防止下一回还有河东百姓倚仗太原城谋反。结果河东百姓没有谋反,却方便了金人攻地,一二三就将太原拿下了…… 然而放在鸣沙城就能讲得通。 这个城与太原则不同,它四周都是平坦之地,八九里开外才有一些小山区,还不能称为山,而是土包子,不过它西边就是黄河,南边就是葫芦川,现在水土还没有恶化到后世那份上,因此这里成了西夏重要的粮食基地。 原来也没有关系,虽然它不易防守,但前面有萧关守护着,所以不仅成了西夏的粮食基地,也成了西夏一个重要的粮储区。 但宋朝拿下萧关后,西夏紧张了,将储粮一起运到了灵州。 因此宋军这么做,就是西夏收复鸣沙城时,宋军无法守城,于是与夏军进行巷战,这样拖一拖,几天过去了,宋军援军也就抵达了。 这样一想呢,嵬名阿吴还是有些紧张的,他不知道平西砦那边有没有拖住泾原路的兵力,如果没有,泾原路仍能抽出许多军队出来,不要说什么野战了,现在宋军野战同样很强悍,到时候胜负也就未卜了。 想到这里,他开始下令,加强攻城,或者巷战的力度。 他担心的很快就到来了,傍晚来临,斥候从南方回来禀报,说大量宋军开始在萧关那边集结。 但时间还来得及,而且进城了,又占领了七八个区域,也就意味着能容纳更多的士兵入城战斗。虽然城中这些也能算是城墙吧,但当真是外围高大的城墙? 甚至许多城墙因为厚度跟不上来,又是新筑不久,用撞木都能将它们撞倒。 因此到了第四天,西夏就控制了一半鸣沙城。 但宋军的勇敢,也让嵬名阿吴感到心寒。 第五天,宋军终于被嵬名阿吴逼到南城门几个小区域里,然而后面的五六万宋军大部队同时杀了过来。 然而现在嵬名阿吴也不惧了,虽然鸣沙城很小,这是相对于城市而言的,既然是城了,又是以前西夏一个重要的储粮区,它比一般的堡砦还大得多,甚至几乎与大顺城相差无几。 西夏军队虽多,城中更是让宋军搞得乱七八糟,但挤一挤,还是能挤得下的,那么西夏倚仗着这座城池,进可攻,退可守。更重要的,这里是西夏地界,后方还能抽调军队过来。 于是嵬名阿吴说道:“猛攻。” 必须抢在宋军大部队到达之前,将这拨宋军赶出去。 林广三将官兵这几天伤亡也有些重,当然,西夏伤亡更重。 而且压缩到这几个小区域里,从空间上对宋军不利了,不过好在后方大部队马上就要到达,因为平坦,甚至不用望远镜都看到大军的前锋了。 于是林广下令撤退。 “追!”嵬名阿吴下令道。 他不仅让城中分出兵马追击,又下令仍在城外驻扎的少量兵马,也从两翼追击,然而刚刚快要追上林广的三将官兵时,城中传出一声声轰鸣声。 嵬名阿吴扭过头,轰鸣声还在不停地爆响着,但火光已经腾了起来。 这就是王巨与章楶合力精心设计的计谋。 原来王巨的想法,是集中陕西路所有的火药,包括修路开矿的民用火药,也集中起来,埋于地下,给西夏军队一个惊喜。 技术上是没有问题的,但章楶仔细分析了鸣沙城的地形,以为不妥。因为想要成功,必须尽量地将西夏更多的军队诱入城中,如果西夏军队入住民宅,什么也不做,问题也不大,但如果瞎挖乱挖的,万一挖到地下的火药,真相就暴露了,整个计划失败。要么就埋得很深,但那样,又没有什么威力了。或者迅速将西夏军队放进来,但鸣沙城四周无险可依,城中的官兵必须要坚守一段时间,这样后方的大部队才能杀到,那么夏军必然从四面或三面进攻。那么想要这个计划成功,除非林广这三将官兵也随他们陪葬,这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章楶在王巨计划上做了修改,火药是用的,但只是一个引子。 真正的杀着乃是现在朝廷提炼过后的猛火油,而且同样西北不少,战事主要就在西北了,它又是一种很厉害的防御武器,因此重要的堡砦都储备了一些,有的堡砦甚至储备了两三万斤,分别装到陶坛中,用泥巴将坛口密封,以免使其挥发。 章楶便秘密下令将这些猛火油一起调运到萧关,以及今年春天在萧关附近所筑的三个新堡砦里面。拿下鸣沙城后,这十万军民要吃要喝啊,因此又随着粮草秘密运到了鸣沙城。 然后埋于地下,上面修建了茅厕,虽然说起来不大好听,但却是管用,即便西夏人在城中瞎挖什么,也不会挖到茅厕下面。再于中间放上火药,附近又用油纸包了一些易燃物,一起埋于地下,火药的引信置于密封起来的竹筒子里,竹筒子再置于城墙下面,也就是地下放着竹筒,上面在修城墙,随你怎么挖也挖不到了,这些城墙有挖的工夫,还不如用撞木撞呢,然后延伸到南城门附近。 而且这些迷魂阵,西夏攻着攻着,就有许多士兵进了城中。 什么巷战,有那个必要吗? 西夏万一将四面一起围起来,那个问题也不大,那就晚一点,等后方前锋军队到达,里应外合,点燃引信,杀出鸣沙城去。 如今鸣沙城内埋着不计其数的猛火油,甚至连平西砦那边用来防御的猛火油都搜集过来了,火药并没有产生多大杀伤力,关健是它们将泥土轰开,装猛火油的陶坛轰破,将易燃物点燃。 这些燃烧起来的猛火油又迅速向低洼处的各个水沟流水,这些水沟可不是为了那几场雨排水用的,它布满了每个区域的角落。虽然漂在水面上,依然在熊熊燃烧着,连带着又将城中的茅草以及西夏军队自己所带来的辎重帐篷一起烧着了。 并且这些城墙形状古怪,井字加回字形绕在一起,临近城门的士兵还能来得及逃出去,但里面的士兵想逃出来则是万分困难了。 “杀!”就在嵬名阿吴还在发呆时,林广下令道,林广、折可适与种朴带着三将官兵又杀了回来。同时姚兕与张守约已经带着一万余前军抵达,并且他们还是清一色的骑兵,大部分又是剽悍的蕃骑,城中还有不停地轰响,火光熊熊,顺风仗谁不会打? 这些蕃子一个个嗷嗷直叫,不停地拍打着战马,挥舞着弯刀,凶狠地扑了上去。 而且苗履也带着数万后军杀了过来。 “撤!”嵬名阿吴见势不妙,吼了一句,带头拍马就向北逃去。 “追!”姚兕喝道。 至于城中烧得七死八活的夏军,由后面的步兵来解决吧,他与张守约带着骑兵,一路向北追去。这就是王巨所说的更大的惊喜,灵州城中现在几乎没什么兵力了…… 从鸣沙城到灵州不足一百五十里,若是步兵,一个急行军,一天一夜就可抵达了,即便大部队,以这个平坦的所在,两天同样也就到达了。如果是骑兵……半天就差不多了。 也就是追到灵州,正是两三更时分,即便城中还有可怜的夏兵,也不会有什么防备,虽然城门关上了,后面还有一些驮马呢,马上肯定没有云梯了,但有许多挠钩。 一路向北追去。 根本就不给西夏人通风报信的时间,差一点将嵬名阿吴追哭了。一直追到灵州城下,灵州城中几百名留守的士兵才刚刚察觉。嵬名阿吴当然不可能进城了,继续向北逃去。 姚兕分出一部分兵力,继续追击,余下会游泳的战士一起下了战马,拍着战马,趟过灵州城外的护城河,来到城墙下面,一面举着藤盾,一边将挠钩使劲地扔向城头。 前几年宋朝伐夏时,一直没有攻破灵州,不仅灵州城墙高大坚固,同时也是因为城中有许多守卫的西夏军队。 但现在那有什么军队哦,即便几百名士兵,还是老弱病残的杂牌军,开始还反击呢,随着几千名宋兵来到城墙下,强行登城,他们也无辄了。 仅不足一个时辰,还没有到四更天呢,灵州城门就被打开,吊桥放下。姚兕带着军队进入灵州城了。 这次战役乃是一个计中计。 梁乙逋将吐蕃拖下水,让王巨多少有些头痛,可他将十万大军置在了平西砦外,无疑后方西夏兵力空虚。但西夏迫于各种原因,想迅速解决这件事,那么派向鸣沙城的兵力肯定不少,那么西夏后方的兵力会更加空虚。只要计划顺利成功,那么宋军就可以趁势袭击灵州,扩大战果。 四月下旬,正当宋朝许多大臣替前线担忧时,前方终于传来一条让人振奋的好消息。 章楶用计在鸣沙城烧死或斩杀了三万多名夏军,还抓了近五万名战俘,嵬名阿吴所带来的十几万兵马,只有三分之一逃了出去。 随后姚兕轻取灵州。 这里乃是西夏老巢穴了,而且为了这座城池,不知死了多少宋军将士,甚至章楶还刻意骑马来到城外,对那些死去的英魂祭拜。 所以姚兕也没有客气了,将城中所有贵族一一处决,财产抄没,一半留给将士奖励与抚恤的,一半还有其他的用场,那就是下面的花费。 同时胁迫城中的百姓将灵州城墙毁去,然后让他们带着家中贵重物资,并且让他们集结车辆牲畜,押着城中的西夏储粮,现在你们能带多少粮食到萧关,以后就分配给你们多少粮食,当然,你们不带也可以,那等于饿死吧。但也承诺了每户人家二十贯的安家费用,然而与鸣沙城不同,只能投奔宋朝,没有其他的选择! 不走,要么就葬身火海,要么就当场斩杀。 将百姓一起向南方驱逐后,一把火将这个残城烧个精光,甚至连城外即将成熟的庄稼也不放过,统统烧光,至于收割,来不及了! 仅是几天功夫,西夏还没有反应过来呢,甚至梁乙逋才刚刚接到消息,自萧关到灵州,全部成了一片焦土,房子没有了,庄稼没有了,连老百姓都没有了! 但不急,还没有完。 宋军挟借大胜之势,又折过头来杀向了天都山。 现在天都山哪有多少兵力哦,况且还有许多当地的羌人早就与宋朝眉来眼去了,夏军只坚守了两三天,就被宋军拿下天都山。然后章楶宣布新的税制,强人壮马者,免其家所有赋税,但不是想做强人就做强人了,还要看其身体素质,并且章楶明文规订,每个寨子五丁才能抽取一丁,宁缺勿滥。非强人户,眼下暂不征税,而是以役代税,替宋朝修建三十天堡砦后,当年税赋就全免了。而且明年也不征税,每户得出一丁,修三十天的道路水利,就算税赋完成了。实际这个制度不仅是为了朝廷,也是为了这些羌人,有了堡砦,才能防御住西夏人的反扑,有了道路水利,大伙才能富裕。 想一想原来西夏沉重的税赋与徭役兵役吧。 除了极个别死忠于西夏的部族外,余下部族听到后,全部欢声雷动。 天都山在修建堡砦,宋军的主力部队再次杀向了屈吴山。 山外不好守,但山内好守吧,自现在起,天都山萧关以北,黄河以西,还是你们西夏的,但萧关以南包括天都山屈吴山以及整个会州,都是俺们大宋的了。 这个大反转,让宋朝大臣们个个目瞪口呆,但梁乙逋却整傻掉了……不仅损失这么重,要命的是一旦宋军将屈吴山拿下,他都无法回去了。西夏又一次沉重的打击即将到来…… ………… “殿下,真宗时,曾作一《劝学诗》,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再加上我朝厚待士大夫,因此许多士大夫将两者联系在一起,以为真宗之意就是读好书,则能考中功名,当官了,只要当官了,就有了千钟粟,黄金屋,车马多如簇,颜如玉。但想拥有这些,即便我朝厚待士大夫,也要顶级大臣才有那个薪水拥有。但我朝两三万名官员,能有多少官员进入顶级大臣行列?” “于是官员贪墨不法?”赵佣问。 “殿下问得好,不仅贪墨不法,手段很多呢,以权谋私,收取贿赂,巧取豪夺……” “士大夫也能巧取豪夺?” “士大夫不会自己去巧取豪夺,但其家人可以巧取豪夺。其实这样诠注真宗这首诗,真宗九泉之下有知,一定不是会瞑目的。其实真宗的本义,乃是劝大家多读书,只有读书才能开智慧,才能为自己与家人带来更好的生活。或者换一句,少年不努力,老大空伤悲。只是真宗那时还是年幼,想得不清楚,这首诗写得也不透彻。” 其实宋真宗这首诗,就是让文人苦读,当官发财的。 不仅宋真宗,还有李世民,看到考场上有许多皓首白头的老文人在科举,说道,天下英雄皆为我掌控也。 你们这些有学问的人,现在给你们一个当官发财的路子,就不要想其他歪门斜道了。 不过总的来说,确实宋真宗这首诗格调很不高,就是放在宋朝,也许很多文人承认它写得现实,但不会承认它伟正光,高大上。 “臣之所以将它拿出来,是因为许多文人误解,埋头苦读,以求一朝金榜题名,当官发财,结果呢,许多文人只知道读死书,自己读成了书呆子,甚至还将一家人害苦了。但这还不是可怕的,其中一部分士子侥幸得以金榜题名,进入仕途,可在他们心中,以为当官就是发财的,就是享受的,就得有千钟粟,黄金屋,车马多如簇,颜如玉。但事实他们初入仕途,官职低微,薪水很少,根本就实现不了,因此走上不法的仕涯。” “但真宗的本义是什么?乃是劝说大家读书,但读书是为了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不是让大家真去读死书,而是学以致用,小者齐家,大者报国。这不仅是真宗的本义,也是夫子的本义。” 赵顼也在边上听着。 不但他在听着,有时候一些重臣也在边上旁听。 听到这里,赵顼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王巨这是替真宗改说,但他总不能说祖宗不好吧。 “殿下,今天臣讲的就是真正的儒学。” 儒学重教育,教育的目标就是开化民智。 儒学重实用,不仅讲如何齐家治国平天下,还讲了许多实用性的道理,包括做人处理的法则。 比如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个以直报怨,也不是以牙还牙,但也不是以德报怨,而是公正地对待仇怨,是自己错了,人家怨恨,也能理解,自己就要改正了,如果不是自己错了,就象西夏这般,宋朝每年送那么多银子,绢帛,茶叶,仍换不来和平,那就开战吧! 或者就象****,俺们不开第一枪,但你打了第一枪,那就战吧,这就是以直报怨。 但人家都开了第一枪,还不敢出手,继续一个劲地抗议,那不是以直报怨,而叫贪生怕死。 还有以仁为本,以义节之,这个义可以理解为道义,如果是自己做得不好,那就进一步地施以仁,如果是自己做得很好,可对方无事生非,那就要执行刑罚。这才是儒家与法家的区别所在,公正的执行刑罚,而不是以刑罚来治国。 以及尊卑有序,夫子也渴望一种秩序,毕竟春秋时代战乱不休,太混乱了。 但不是某些人矫正的那种尊卑有序,农民是种地的,可他们绝对不是奴隶部曲。 一个国家,君王是脑袋,是决策者,大臣,工匠,农民,将士,商人,则是国家的四肢五脏六腑,血脉肌肉。 可能有的更重要一点,比如心脏挨上一刀,马上就会呜呼哀哉,但胳膊断了,人还能活着。但也不代表着胳膊不重要,少了一只胳膊,无疑就是一个残疾人了,放在国家上,也就是一个不健全的国家了。 因此做为君王,得爱护国家每一个群体的百姓。 当然了,不是每一个百姓都必须爱护,比如一些贪官污吏,奸商劣绅,盗匪地痞,他们就象依附在人身上的污垢,不论什么人,身上多少都有些污垢,不论什么国家,都有这群人,少了无所谓,但多了,这个人就会肮脏不堪,甚至会引起这个人重病,因此必须时常地清洗身体。国也如此,必须时常地用律法严惩这些污垢的存在。这才是夫子心中的秩序。 孔子所说的一些言论,也有一些时代的局限性,毕竟他是春秋战乱时代的人,但在王巨心中,即便是夫子的言论,也远远胜过了明清,甚至宋朝现在认可的儒学。 现在王巨将一些严重的误区,一一矫正。 但不是他想说什么就是什么,能略略让大家认可的,才说一说,不能被大家认可,甚至会使大家以为自己想法太激进的,王巨也就没有说了。 这一讲,又是讲了很久。 最后王巨说道:“殿下,今天就说到此吧,这也是臣最后当面给殿下开讲了。” 今天是五月初二,几天后,王巨就要去陕西路了。 赵佣眼中有些留恋不舍。 不过赵顼还是让太监将赵佣带下,然后说道:“王卿,实际章卿在陕西路做得也不错,为何你非要去陕西?” 王巨答道:“陛下,现在章质夫所发起的数场战役,依然是浅攻,即便在敌境内作乱,离宋境也不远,虽然将灵州催毁,但逗留的时间不长,迅速就折向了天都山。因此动用的粮草与民夫数量皆不多。同时是谋定而后动,不战则己,一战则立决胜负,因此战争的规模持续得不会很长。但一旦伐夏了,会动用无数兵力民夫粮草与供给,而且是深入敌境,持续的时间很长。” “这就要更方面的官员配合,各州县的官员,各将的将士,甚至包括都监都押之类的宦官,稍有漏洞,大事休矣。因此主帅必须有很高的威信,这一点章质夫不及臣也。” “同时未来无论是湟州,还是西夏境内,还得以恩为主,以威为辅,但蕃人羌人素来重种,章质夫又不及臣了。” 其实这些都不是事儿。 而且王巨长在大局观,章楶长在具体的谋划。 如果王巨在朝中掌握大局,章楶在前线负责具体的战斗指挥,正是极佳的合作模式。 但问题是现在王巨就要离开京城了,所以大家一个个叹息万分。 然而不离开呢,又总控着全国的军政财大权,尽管有种种掣肘的制度吧,但赵顼能放心吗? 因此王巨下去,比继续在京城逗留更有利。 赵顼是不会往反面上想的,就是想到了王巨忽然改变主意,他也不会认为自己就开始对王巨不放心了。 因此叹息良久。 王巨又说道:“比如宋忠湟州一行,如果臣去了陕西路,会不会更有说服力呢?” 阿里骨滑到了熙州,宋忠却滑到了湟州,这是一次致阿里骨命的秘密旅行! 第817章一波波 宋忠一行干什么,王巨已经讲过了。 他愣了愣,虽然赵顼制衡术让他时常无语,但也能理解,即便英武如李世民,这种制衡术依然无处不在,当然,以李世民的才情,人家玩得更高明。放在赵顼手中,却玩出了党争…… 怎么办呢,赵顼才情只是如此而已。 不过扪心自问,以赵顼的多疑心,对自己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于是他又说了一个敏感的话题,那就是用人。 在封建时代,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什么最重要?非是制度,也非是律法,最重要的就是用人。 这是一个极度的人治时代,用人乃是重中之重。因此当一个国家有了一个不错的皇帝,再用好几个贤明有才华的大臣,国家就中兴了。 这也是范仲淹发起的庆历新政,大部分对着用人而去的原因。不过范仲淹根本就没有想清楚如何用人,相反的,他的好朋友们乘机打压异己,连杜衍这样的四大贤相,也被称为小人,异己打压完了,韩范斗……所以这个新政乌七八糟,根本就不是象王巨前世史书上所说的那么伟大。 再如宋仁宗,一是他自己的作为,二就是用好了几个宰相,王曾,吕夷简,庞籍,陈执中,刘沆,还有第一次为首相的文彦博,武功不提了,但文治上,仿佛是盛世了。 现在王巨讲的就是用人。 以前他也讲过,将合适的人才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但这次讲的则是更尖锐。 “陛下,臣就要离开京城了,可能以后回京述职,还能得陛下召见,但做为宰辅,这也是最后一次进宫觐见陛下了。所以臣讲一个重要的问题,刚才臣与陛下说到彼岸。实际对于赤贫百姓也许是天堂,要实际远不及我朝矣。不过论百姓对彼岸政治的拥戴,却远胜于我朝。不仅有广褒的生存空间,以及赤贫百姓生活改善的感恩之心,还有良好的吏治。” “检查组与干部守则?” “正是,在彼岸如果有一个村庄百姓生活贫困,作为彼岸的当地市镇干部,会立即派人下去解决,替百姓想方设法,改善其贫困的生活,放在我朝,能否出现?” 能不能出现,且看欧阳修与苏东坡吧,欧阳修在溆州,整天与一群乡绅游山玩水,玩开兴了,再说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苏东坡在杭州呢,整天挟妓游乐,写诗作赋。 但不要说他们在地方不是好官,其实就到了这种地步,他们在宋朝官员地方政绩中,算得还不错了。 这种状况了,想一想,所治境内那一个村庄贫困,会不会有官员亲自下去解决? “但臣说的不是这个,臣所说的这些干部有几个人乃是进士及第出身?一个没有!即便举人也罕见之,多是连一个举人都不是的干部。陛下,还记得我朝开国贤臣赵普王明等人出身吧?” “幕僚?” “也能说是胥吏,为何自隋唐起,国家重视科举?其实臣以前所说的权利分配,也就是制度吧,也是从隋唐才开始进一步完善的,包括科举,为何科举,推陈出新,防止垄断世袭。” “我朝太宗更加重视科举,也不能说不对,这一举措,及时地将武将专权乱政得以矫正,然而自仁宗时起,科举用人已经又到了重新矫正之时。” “矫正科举?”赵顼讶然。 “作为官员必须知书识字,但能知书识字就可以了,再者,就是吏治的才干。因此赵普即便只懂半部论语,也是一个好宰相。但现在呢?有的士大夫几乎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当真国家离不开这群进士及第的士大夫?彼岸有进士吗,西方那么多国度,有的国家也同样强大,他们有科举吗?但另一方面呢,有些有才华的胥吏,因为非是进士及第,始终不能得迁。不能得迁,胥吏也不想好了。” “王卿,你是说……” “实际国家每年可以适度地提拨二三十名德才俱佳的胥吏进入官场,这样各州县的胥吏有了盼头,特别有一些有才华的胥吏,那么必然会专心配合各州县的地方官治理一方百姓,以求得进。其次这些胥吏进入官场者,难度比较高,无一不是千里挑一选拨出来的,那么就会对士大夫产生冲击,最少不会有人喊出,这个国家乃是陛下与士大夫共治的国家!” “如果国家想用科举推新出陈,那么就象太宗那样,权贵子弟皆不得参加科举。如果只考虑到用人,只有进士才是德才兼备之人?看看有多少进士官员导陋的表现!那么何须纠结于科举?就象有些反对战争的大臣,他们没有弄懂一件事,想和平可以,但不是买来的和平,能买到和平吗?结果搜刮国内百姓所民脂民膏,壮大外夷。或者就象西夏那样,如果我朝不是时常地给二十几万岁赐让他们不停地缓过元气,那用得着纠缠到现在?和平可以,合纵连横也可以,但这些只是手段,目标乃是强壮自身。削弱自身,强壮敌人,那叫和平吗?所以始至今日,这与科举用人一样,已经在舍末逐末了。” 其实王巨这一番话也是掏了心窝,传出去,多得罪人哪,这是对着了整个士大夫! “有道理啊。”赵顼喃喃道。 “臣再说西北的用人,此次阿里骨背叛我朝,不得不灭了。但那样,自秦州渭州开始,向西向北,皆是蕃人羌人的地界,如何治理,臣也说过了,恩威并用,以恩为本,以威节之,此外就是想法设法汉化融合,真不行,那就分化。但还有一条,臣也没有讲,那就是用人。西北百姓非是汉家百姓,民风剽悍,以后缘边各小路经略使提举使制置使,可以用文臣,但各州知州,甚至各县知县,最好全部用武将,只有用武将才能震慑。如果用了文臣,又是胆小怕死的文臣,唯唯诺诺,反而坐大了各部蕃人羌人的桀骜不驯。公正公平就好了,如果惯得厉害,那就是惯子不孝了。然后再杂以文臣为通判与主薄辅助各知州知县,西北未来才不会有大的变故。” 其实不止今天,王巨给赵佣的开讲,若是整理出来,就可以得到一套更先进的制度。 但是王巨虽变相地说了出来,这几年也没有执行,时间太短,而且因为齐商税与银行司本来就激起了许多矛盾,有的政策再执行的话,无疑会进一步地恶化这些矛盾。 不过总会有一些有心人注意到的。 高滔滔在位时不要想了,但高滔滔一死,以赵煦的能力,并且这些开讲已经全部记录下来,以便让赵佣或一些重臣观阅,那么就会进一步开化赵煦的智商与思想,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人陆续地从中将这些制度与思想找出来运用,宋朝也就会进一步地改良。 武功上宋朝确实很差,但在内治上,不论怎么辨解,明清都不及的,最少不及北宋。 王巨告辞,走回中书。 刚到中书,蔡确就低声说:“文公于池州上书,也对朝廷的开战报以质疑。” “都想学赵普啊……”王巨摇了摇头。 文彦博在池州,可能还未接到鸣沙城之战的捷报,因此看上去,朝廷丢掉了洮州,阿里骨又继续带着大军于熙河任意地纵横驰骋,西夏集大军于平西砦,西北摇摇欲坠。 “连他怦击的吕夷简都不如矣。”王巨又讥讽道。 吕夷简被范仲淹这些君子弄到洛阳去了,但去了洛阳,无论范仲淹如何新政,吕夷简始终不发一言。 王巨这句话意思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况且西北根本不象司马光文彦博所说的那样。 你们不是说吕夷简是小人吗,现在连小人都不如! 范纯仁微微失神。 “范公,你父亲为相时,贬斥了许多不作为的地方官员,说一路哭不如一户哭,但为何新政失败?不仅是新政没有明确的策略,更是任人唯亲!以为欧阳修等人是君子,结果这些君子上蹦下跳,甚至跳出水洛城事件,终惹得天怒人怨,导致新政失败。我马上就要离开中书了,中书由你与蔡公操持,希望你能铭记这一教训。” 范纯仁是旧党,但在赵顼朝时,王巨对这些个旧党更防范,尽管范纯仁是他推荐上来的。 这是警告范纯仁不要将友情私情带入到国家政务来,至于文彦博上书中说了什么,王巨看都没有看一眼。 因为马上西北就用一个个事实说话了。 而且快得超过了王巨意料,第二天起,西北各种捷报又源源不断地传来。 先是梁乙逋听到灵州城催毁的消息,宋军兵临天都山,他也急了,派使臣去通报阿里骨,又让禹藏花麻立即发兵。 禹藏花麻这一回没有犹豫不决,秘密派使报告梁乙逋,非是俺不发兵,而是宋朝官兵监督甚严,不过随着阿里骨两万兵马兵临定西城下,也让我有了机会。你再等一等,不用多,只要等上四五天,我就会将族中的兵马暗中集结,与阿里骨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定西城与安西城。 同时禹藏花麻又通知阿里骨,最好你还要派一部分兵力过来,定西城与安西城这几个宋将士兵勇猛,只要你们再派一部分兵力过来,我就立即集结部下,与你们里应外合,将定西城安西城拿下,一举平定熙河兰州。 现在阿里骨大军就在围攻熙州,只要将定西城安西城平西砦一举拿下,洮州又被吐蕃占领,因此整个熙州河州与兰州等于与宋军切开了。而且双方又有足够的兵力,借助宋朝修建的各堡砦,防御住宋军的两面夹攻。况且西夏与吐蕃或多或少能抽出一部分兵力。那么从定西城开始,不久必然丢失,失去了这一地区,连带着会州天都山同样成了飞地,宋军也就无法防御了。 所以无论梁乙逋或是阿里骨都心动了,梁乙逋咬咬牙,下令继续坚守几天,又勒令禹藏花麻尽量快一点,阿里骨则立即下令鬼章将洮州兵力带出来。 在他心中认为洮州已经平定,留几千人防守就是了,余下兵马立即调到熙州来,这样才能与禹藏花麻联手,一举而决胜负之。 鬼章那边,这时也将洮水的飞桥修好了,接到阿里骨命令,留下了三四千兵马驻守洮州,带着余下的兵马,以及数千名洮州的民夫,浩浩荡荡向飞桥出发。 虽然修好了飞桥,但飞桥两边仍是崎岖的山道,过桥的速度比较慢,当天晚上,一部分吐蕃兵马渡过飞桥,于桥东扎营,还有大部兵马于桥西扎营。 第二天早晨,正是夏初之时,水汽蒸腾,大雾弥漫。 鬼章又下令大军继续过桥,忽然远处传出无数声轰鸣,然后一枚枚炮弹落了下来。 为了这一战,各路陆续调给种谊两百门小炮,就在昨天晚上,种谊带着一万余名部下,以及这些小炮,连夜行军,于清晨来到飞桥前。 这一行顺利得可怕,甚至都没有碰到一个吐蕃的斥候。其实鬼章很不错的,但也只是如此了,根本就不能与唐朝那个吐蕃名将论钦陵相比,甚至都不如论赞婆,不过放在宋朝,也能勉强算是一个名将,最少能让王巨或多或少产生忌惮。 主要是他看到自己出兵洮州,种谊在岷州一兵不敢发,以为种谊是一个懦弱的宋将,因此麻痹大意了。 王巨多次说种家八子,是骏者乃是种谊,许多人表示怀疑。 这一战,终于打响了这个种家最骏的名号。 突然遇袭,鬼章立即下令布防,命令还没有传到各个将领手中时,在一声声炮响声中,种谊带着大军从大雾中杀了出来。 鬼章也很凶悍的,而且大部队已经过了桥,包括他自己,立即翻身上马,向宋军冲去。 但在种谊调度下,宋军不慌不忙地布阵,前面盾墙,后面是弓弩手,一半还是神臂弓,箭如雨下,当吐蕃大军不顾牺牲冲到宋军前,又有短矛手闪了出来,一支支特制的知矛掷射出来。 虽然还有一部分吐蕃将士扑到了眼前,但在这个炮火箭雨与矛林中,不得不将马速减慢,骑兵速度放慢,还会构成什么威胁。然而还没有完,僵持了一会,后面传出号角声,宋军忽然向两边一闪。 种谊亲率着数千骑兵,从后方杀了出来。 两边的弓弩手一边向前移动,一边继续用强弓劲弓掩护着,桥东还在鏖战,但要命的是那些民夫,这些民夫多是鬼章强行抓押过来的,你们打来打去,与俺们无关哪,于是向桥西逃去。 大雾正是浓厚之时,他们逃跑,吐蕃将士不明究里,士气不稳,而且他们向桥西逃,桥西的蕃兵向桥东移动支援,一下子后方整个乱掉了。 种谊让身边的旗手,挥舞着大旗,这才是总攻的号角。 后面三军一起扑了过来,甚至弓弩兵都将弓弩挎于后背上,抽出了提刀,冲向了吐蕃大军。 桥西还有一部分吐蕃士兵,还有许多民夫,隔着洮水与大雾,看桥东看得不真切,但随着河风吹来,大雾时卷时散,偶尔大雾散开之时,已经能模糊地看到吐蕃军队的败象。 特别是飞桥上,吐蕃军队直接对逃回来的洮州民夫动手了,一个个无辜的民夫,被劈下洮河。因此桥西的民夫一轰而散。 但还没有结束。 鬼章架飞桥,正是一支宋军在巩令城与冶力关驻扎,哪里易守难攻,不得不改道洮水以东,不过因为吐蕃出兵洮州,那支宋军来不及救援,也没有发兵相救,鬼章同样低估了。 实际这支宋军主将又是一名可怕的主将,刘仲武,并且是王巨刻意从河州调过来的。 昨天晚上吐蕃三军扎营休息,种谊出岷州,连夜赶向这座飞桥,刘仲武出巩令城,顺着露骨山的山麓也赶向了这座飞桥。 两边的路皆崎岖难行,但却是最好的掩护。 两军几乎同时到达,不过刘仲武按照计划,而且他手中的兵力太少了,只有两三千兵马,必须当成奇兵之用。所以直到这时,他这支军队才露出爪牙。 刘仲武带着兵马杀向了吐蕃后方,又是大雾之天气,吐蕃军队不知又来了多少宋朝兵马,一下子崩溃了。 鬼章脸色惨白,连忙带着亲信扑向了桥西,然而两支宋军不停地在后面追赶着,死死地将他咬住。临到通岷寨,因为这里各寨百姓比较亲近宋朝,也成了鬼章杀戳的重心区,几十名各寨的酋长被鬼章杀害,同时还有几百名百姓无辜被杀,甚至还有许多百姓被强行抓去做民夫了,有一个大寨子百姓气不过,正好看到鬼章败退下来,主动拿起武器出寨配合着宋军狙击。 鬼章连劈死十几名羌民,种谊已经追到他屁股后面了,两相交手,刘仲武又杀了过来,勇猛不可一世的青宜结鬼章生生被十几名宋军围攻,乱刃分尸击毙。 击毙了鬼章,种谊长喘了一口气,心想,终于完成太保下达的任务了,他还不知道击毙鬼章的意义有多大……顶多以为杀死了吐蕃一名勇将罢了。随后种谊又下令,立即扫荡洮州,同时又让刘仲武率领近万官兵,重新回巩令城,再出巩令城,前往熙州之西的康乐寨。 洮州大捷,定西寨下同样在血战。 禹藏花麻这一回没有迟疑,秘密将寨中数千丁壮集结,连夜进入吐蕃大军中,准备与城中禹藏花麻里外夹攻定西城。 人家都将军队拉到自己军中了,阿里骨再无怀疑,立即调动了一万兵马,驰援定西城,准备一举将定西城拿下。另一边梁乙逋为了配合定西城的行动,没有磨洋工了,主动向平西砦再次发起猛攻…… 可惜他攻得太迟了,因为他前面在磨洋工,没有牵制住周边的宋军,给了宋军一个极佳的机会。 但定西砦这一战的制订,与王巨无关,乃是章楶做的调整。 想吃掉阿里骨这七万兵马,大约是不可能了,但阿里骨分兵定西城,却是一个极好削弱阿里骨兵力的机会。 实际定西城一带的兵力并不少,除了原有的一将官兵外,先是王恩入驻定西城,后面又派了王光祖与刘舜臣带着两将官兵入驻定西城。当然,如果兵力少了,禹藏花麻仍在犹豫不决,那么无论梁乙逋或阿里骨必然产生严重怀疑。正是四将宋军入驻,所以禹藏花麻的话,两人皆相信了。 但还不仅是这四将官兵,郭景修守住了平西砦,安西城中还有刘法两将官兵,别急,因为西夏大军陷在了平西砦,无论龛谷堡贾岩的部下,或者兰州王文郁的部下,都可以抽调出来。 不过兰州那支军队还有大用场,实际上原计划中,不仅兰州那支军队,包括平西砦安西城定西城的宋军,皆有大用场,但鸣沙城一战太顺利了,又成功拿下天都山,所以除了兰州的军队,余下的军队皆可以抽出来,调入定西城之战了。 可是即便如此,两方兵力还相差无几,若是王韶,绝对不作他想了,直接开战吧。不过无论王巨或章楶都是以算计见长的,因此章楶又做了一个安排。 先是向禹藏花麻通报了鸣沙城一战的结果,对于普通人,也许相隔还有些遥远,但禹藏花麻有着许多族人,以及属部,这个消息一打听就能打听到了。 得让禹藏花麻明白西夏大势已去,才能让禹藏花麻做一个配合,那就是尽量拖,再者便是真正的里应外合…… 果然因为禹藏花麻,梁乙逋的十万兵马又继续拖在了平西砦下,同时,阿里骨又调来一万送死的军队。 而且拖了好几天,足以让章楶完成新的兵力调动。 洮水大捷当天夜里,阿里骨暂时还没有接到鬼章惨败的消息。 四更时分,三军鼾睡,忽然禹藏花麻的部下一个个披挂整齐,向睡熟中的“战友”杀去。 同时定西城中的宋军杀出城,刘法又从北方的安西城潜行于定西城的侧翼,同时扑了出来,刘法又于龛谷潜行到西南方向,也扑了过来。 四面八方,营里营外,到处都是宋军的呐喊声,喊杀声,三万吐蕃大军一起蒙头了。 其实他们战斗力比西夏人还要强悍,不过古怪的是,宋军从来就不害怕吐蕃人,自曹玮开始,与吐蕃人作战,十战九胜之。况且现在吐蕃兵马虽多,早就乱了,这样的乱军之中,个人再勇猛有何用? 三万吐蕃兵马,只有一万余人逃回了熙州。 诸将也没有再追,当然,以现在的宋军力量,如果再将兰州河州的兵力集结起来,足以让阿里骨好好喝上一壶,但那样,梁乙逋这十万兵马,就能解决了。 数路大军继续扫荡,将逃散的吐蕃将士抓捕,又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向平西砦出发。 不过这时梁乙逋已经得到定西夏吐蕃惨败的消息,甚至也知道上了禹藏花麻的当,开始撤军了。 ………… 王巨看着大伙,说道:“诸公,我早说过,军事上,不懂者,最好少发言,以免扰乱民心军心。” 前段时间,不仅司马光文彦博上书,也有许多大臣表示了担心。 但现在呢,梁乙逋开始逃跑了,阿里骨还逗留在熙州城下,也要逃跑了,当然,如果他不逃跑最好。 王巨又说道:“前段时间表面上看是失守了洮州,但只是表面,如今西北连续给朝廷带来五个大喜(鸣沙城之战,催毁灵州,拿下天都山,洮水大捷,定西城大捷),但后面还有两个大喜。所以说这件事,非是我表功,只是希望我去了西北后,诸公不要拖我的后腿。” 其实主要就是说给赵顼听的,只要赵顼能坚定,一小撮人无论怎么闹,也闹不翻天了。 不过就是这样,王巨也不喜。 不管怎么说,阿里骨背叛,给他确实带来了许多烦恼。 虽然知道这是一个反骨仔,但在王巨心中仍渴望平定西夏后,阿里骨再反不迟,那样就可以一个个解决了。 王巨又说道:“诸位,臣离开大宋后,军事上,必倚仗章质夫,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朝不缺乏善长内治的文官,但缺少精懂军事的重将,诸位,切莫又象对待狄青、张亢与王韶那样,生生将章质夫再糟蹋了,而且这是许多士大夫最拿手的好戏。将国家的栋梁弄垮弄死,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有的大臣被他说得脸红起来。 狄青张亢与他们没多大关系了,但王韶之憋愤,主要是王安石不悦,粗暴地将王韶拿下,但这个拿下的过程当中,在场的就有一些大臣扮演着不光彩的推动角色,王韶这才一贬再贬,最后含愤病死。 赵顼也感到惭愧。 如果王韶不憋愤的死去,以王韶为主帅,伐夏那来的惨败? 但也未必啊,如果王韶好好的,也不会同意这样匆匆忙忙地五路伐夏,还会让赵顼不满。不让赵顼痛到骨子里,赵顼是不会反醒的,那怕他青年时曾抱怨宋仁宗没有将狄青保护好。 大家散去,蔡卞好奇地问:“太保,还有两个大喜,难道是击败梁乙逋与阿里骨的主力军队?” 这时没有隐瞒地必要了,王巨说道:“阿里骨主力军队恐怕吃不掉了,不过梁乙逋这十万兵马是休想逃出生天。” “那么还有一喜呢?” 不要说蔡卞多嘴,他是中书舍人,中书省的次要官员,也有决策之权,当然也有权利过问了,不过王巨同样有权利不说,不要问他权利从哪儿来的……试问司马光消息为什么这么灵通! 但蔡卞非是蔡京,此人识大体,而且作风清廉,到了中书后,蔡卞极仰慕王巨,王巨同样也十分看重他,因此王巨低声说道:“此战共出动了熙河、秦凤、泾原与环庆四路兵马,但鄜延路兵马有没有出动?” “啊。” “西夏与吐蕃两国联手,兵力众多,因此前线得一步步来,这样才能始终保持着以优势兵力,集中歼敌,当然,好消息随着鸣沙城大捷,也就一波波来了……” 实际上王巨还少算了一波…… 王巨又问道:“元度,知道为何我一直不配合你外父吗?” 第818章致命之旅 当时王安石将王巨调到条例司,王巨却很不“识相”,后来王巨去了庆州,大捷后遭到文彦博等人的打压,王安石缄默,所以两人关系十分疏远。但让蔡卞如何回答? 王巨又说道:“介甫公变法,据他的说法,有两个目标,填补国家亏空,充盈国库。这一条他确实做到了,而且连我也享受到他的恩惠,如果不是介甫公变法,西北两次惨败,即便我发起银行司,还不知那一年才能将财政扭转。没有充足的财政,西北连番大捷根本就实现不了。” “第二个用意则是民不加赋而国自用,实际就是用一些合理的方法,在不加赋税的基础上,增加国家收入。可这一条,介甫公确实没有做到,有的变法确实是好的,但许多变法,确实是敛财。” “再者,国库充盈做什么?只有两个用途,一是宽民,介甫公可没有推出什么宽民之措施,为何,乃是为了第二条,强国!然而既知强国,为何连王韶也要打压?要知道王韶在前线为了国家,亲自上阵,这才受伤,背疽发作而亡,但官家的玉带,赠予的却是介甫公。难道因为王韶不同意在熙河征两税吗?” 当然,成也是王安石,没有王安石支持,王韶无法顺利开拓熙河,但败也是王安石,没有王安石,王韶不会愤激而死。 然而王安石是如何对待王巨的,不仅在军事上,经济上王巨同样有作为,仅仅是因为不支持王安石,王安石便坐视了文彦博对王巨屡屡打压,如果不是王巨有手段,早就成了第二个张亢。 那么还谈个鬼的强国! “不过我想说的是,武将武臣地位在我朝已经很可怜了,若是平庸的武将武臣也就罢了,象一些有能力的武将武臣,国家还得要想办法保护之。即便我这次下去,侥幸得功,北方还有着一个更强大的敌人呢。” 但同样不能怨王安石,身在局中了,谁有那么长远的眼光?当真个个是演义中的诸葛亮刘伯温? 不过王巨也做了一个公平的评价:“虽我与你外父道不同,但你外父的操守无可挑剔,而且国家确实到了不变不行的地步……” 王安石一生有功有过,六分功,四分过吧,这就是王巨对王安石的评价。 随后王巨在中书略略处理一些公务,便去了京城东南的储仓区域。 夏收到来前,王巨下了一道命令。 首先将陈粮一起出仓,准备运到陕西路。 王巨用了宋太祖平北汉的策略,赵匡胤三打太原不下,由是想出一个主意,你们北汉不是人人皆兵吗,俺们每次出兵,都将你们北汉大批的百姓迁徙到宋境,最后连百姓都没有了,看你们还能出动多少兵力?所以最后北汉只有几万户百姓,赵匡义一二三便将太原拿下了。 现在王巨也是这么做的,拿下灵州后,宋军强行将灵州到萧关这一地区的百姓向萧关驱逐。 然而这些百姓迁徙到渭源后,最少不能让他们饿死吧。 况且今年西北已经发生与即将发生多场战役,这也意味着会消耗大量粮草。 因此这些陈粮出仓,陆续向陕西路调拨。 其次所有储仓清空之后,于下面铺生石灰,再铺苇席,用于防虫防鼠防潮。 因为阿里骨背叛了,也意味着未来战争规模更庞大,更要命的是王巨的时间紧张,必须在两三年内将这两国解决,粮草无疑就成了重中之重。 这也是前线兵力那么紧张,王巨也没有让前线主将抽调大量强人壮马进入军中的原因。夏收到来了,这十几天若是耽搁了,将会浪费大量粮食。一斗粟在陕西价不过十文钱,一斗麦不过三十文钱,然而从中原运过来,那怕用了大量战俘做劳力,每斗成本也达到了两百文,这还算是王巨调度有方的,庆历战争时,因为时间紧急,产生大量浪费贪墨,每斗粟调到前线能达到四百文钱,最高时能超过一千多文钱!而且许多粮食还是腐败霉变的多年陈粮,或者粮食里掺杂许多泥沙。 然后文臣们说前线将士懦弱,吃着这样的粮食,将士还有心情作战么? 也就是每一户人家粮食没有收上来,最少十石小麦吧,那怕五石小麦,也有四十斗了(一斛十斗,一石未必十斗,斗斛是容量单位,石是重量单位)。四十斗小麦从陕西路收购,只要一千几百文钱,如果从中原调运过来,那将是八千多文钱! 这道命令不但在京城储仓执行,全国各地,特别是西北各储仓,同样也在执行着。 因此王巨刻意看了一下各仓储的执行情况。 看了许久后,甚至当场处罚了几名失职的胥吏,随后就去了利民监。 熊本也要去陕西路的,不过暂时章楶还要留在陕西路与王巨配合,巩固前段时间的战利果实。大约到了秋后,章楶才会去陕西路,熊本这才离开京城,那时沈括才能去工部。 但因为永乐城之败,估计沈括这个工部侍郎的官职,也到头了。 在这几个月内,沈括依然会继续主持着利民监,以及各种研发。 王巨刻意过来,就是给沈括与一些匠头,解答疑难问题的。放在具体的实践上,王巨可能也不大清楚,但理论知识,却是无人能及王巨的。然而只有掌握了这些理论知识,研发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利民监正在调试新式织机,一旦正型后,就要开始替朝廷大肆制造新式织机,运到南方。 王巨将沈括以及各匠头一一召集,让他们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有的王巨也答不出来,但大多数王巨指出了前进方向。 在利民监呆了许久,天气快黑了,王巨才回到家。 妃儿正在屋中收拾着行李,以前王巨每次用兵,都将妻子儿女留在京城,变相地当成人质。 但这一招还是不管用,反而一家离散,所以这次王巨索性将妃儿与儿子也带到西北。不带,该说的还是会说,还会找一些自己都想不到的理由攻击自,不该说的还是不会说。 妃儿又在京城购买的大量商货,这会托海船带到彼岸,分送给自家的亲人们。 端午节就到了。 不过端午节过后,王巨仍没有走。但不是王巨失言了,他要走了,可现在许多政策是他发起的,必须要一一交待清楚了,实际上从五月初六起,王巨已经不处理政务了,只是专心安排后面的事务。 另外就是等……然后下一条重要的命令! 没有让他失望,五月初九,他要等的消息传到京城。 不过第一条消息出忽他意料。 西北缘边五路,熙河路是苗授,兰州暂时属于熙河路管辖,但它未来也会置一路,那便是河西路,统管河西走廊的,除了河西路,还有灵夏路,甚至青海路,这也是王巨的主张,如果分辖两大块,秦凤路与陕西路,因为管辖范围太大,首城离前线太远,若有变故,反应必缓慢迟钝,不能及时处理。放于各州军之手,又不能很好的调节。如果是前线置两个大路,那么统帅手中掌兵太多,万一有变呢?因此切割成若干缘边小路,既便于及时协调数州军兵力应对不测,又防范了一些有野心的人辖据一方,然后再由永兴军于后方协调,西北以后自会太平无事了。 因此兰州以后会很重要,王巨也因此一直将王文郁与李宪按在了兰州,但实际上,这两人地位并不亚于苗授。 再到泾原路章楶,鄜延路苗授,还有一路,府麟路,府州是名将折可行,麟州是河东第一将訾虎,这两人同样很能打。 相比于这几人,种师道无论资历或战功,皆有点拿不出手。 王巨说了,章楶之后,国家可能重用种师道,一代一代接上来了,但王巨说不管用,得打出来。 就象以前王巨说种家八子,种谊最骏,但很长时间,大家都忽信忽疑,不管种谔是如何地独,可种谔武功真的很厉害啊,难道种谊比种谔还要厉害? 直到前几天洮水大捷,大家才认可了这句话。 实际种师道在南方表现出色,但南方那些土著,有多少人放在心上? 并且他又看到横山那边兵力空虚,不但横山那边盐州一带兵力空虚,包括夏州宥州银州兵力也不多了,各堡砦里留守的兵力多不满千人,有的只有一两百人。 还有就是环州路的夏收快结束了,至少冬小麦少的蕃户将小麦大麦一起收割上来了,粮草很重要的,并且王巨给缘边几路主帅皆下了这个命令,无论如何,不能耽搁夏收。 但现在不会耽搁夏收了。 并且庆州大捷后,王巨侵吞了庆州前方的部分横山地区,这也成了攻克盐州的有利条件。 由是种师道主动向章楶请命出兵盐州。 虽然他是环庆路主帅,但王巨的诏令上说,大战开始,环庆路必须由章楶节制,章楶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四月末,种师道集结部分强人壮马,环庆路大部分兵力被抽调到泾原路前线作战,想攻打盐州,兵力不足,只好集结强人壮马了。 然后将形势对这些强人壮马讲了讲。 自伐夏之战开始,损失最重的就是鄜延路,特别是永乐城一战,差一点让鄜延路十室九空(元佑四年,西夏欲以永乐城降俘民夫交换兰州米脂塞门地区,交辖时只搜集到一百五十九人,交领时仅一百四十九人,余下二十几万军民皆被坑杀,即便押到西夏后方,在短短几年里同样被虐杀),其次就是泾原路,泾原路是害在高遵裕手中了,一起在灵州城外被黄河冰水淹死。 所以必须讲一讲,不然大家信心不足。 然后三军集结,忽然兵出横山,西夏于横山那边哪里有什么兵力来抵抗?仅是三四天功夫,种师道势如破竹一般,再度攻陷盐州,又学习泾原路,强行将当地百姓向环庆路转移,而且也不用向渭源转移,北方两路死伤惨重,这些烈士家属一小半都被动员迁徙到了彼岸,腾出来的地方足以安顿盐州一带的百姓了。不过与灵州不同,灵州深入敌腹,贺兰山一带或多或少还有一些西夏官兵,因此宋军匆匆忙忙地毁城烧房屋庄稼,转移百姓,随后撤离灵州。 盐州的情况要好得多,种师道甚至下令,让他们务必多带粮食前往庆州,然后再由官员安排,打散到各村各寨,甚至因为时间宽裕,有足够的反应空间,种师道还发动前线的军民,再度来盐州运输青盐,不仅青盐或多或少地补贴一些兵费,运的青盐越多,以后走私的青盐数量也就会相对地减少,等于减少了未来西夏的收入。 不过朝廷接到消息时,百姓还没有转移,也没有发动前线军民运输青盐,才刚刚攻克盐州城,但因为抽不出兵力,梁氏在兴庆府只好望洋兴叹,眼睁睁地看着盐州被宋军攻下。 这是意外之喜了。 最大的惊喜还在会州哪里。 接到定西城战役的消息,特别接到禹藏花麻诈降的消息,梁乙逋气得差一点吐血。 然而现在他们这路兵马就很危险了,攻不下定西城,西夏与吐蕃仍是各自为战,吐蕃那边还好一点,特别是西夏这边,泾原路主力军队已经基本平定天都山,徐徐南下屈趺山,兰州还有一支强悍的宋军呢,自定西城到平西砦又集结着大量的宋军,十万西夏兵马呆在平西砦外,就好象呆在一个口袋里。 即便宋军不合围,这一行也不会有作为了。 梁乙逋立即下令撤退。 但这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到来,毕竟泾原路就那么多兵力,分了几将官兵来到定西城,同时鸣沙城那次会战似乎又出动了六七万兵马,余下的还能有多少兵力,恐怕为了这一战,泾原路连强人壮马弓箭手也一起动用了。 他想当然了,虽然这一战波澜壮阔,但真没有动用多少强人壮马,甚至连农耕生产都没有耽搁什么。 不过在这个口袋里,还是很危险的,必须撤到河西才能保障安全。但到达河西,黄河几个渡口,兰州那边是不要想了,最近的渡口就是从会宁关撤向北方,自黄河岸边的古烽台渡过黄河,这一行足足一百四十里路,并且多是崎岖的山道,加上十万大军撤退,格外缓慢。 所以得抓紧速度,不过只要渡过黄河,那边就是西夏的卓啰监军地所在,十万兵马也就安全了。 剿杀开始。 确实鸣沙城外一战,宋军动用了六七万兵马,但大部分兵力乃是张守约与秦贵从环庆路带来的军队,虽然泾原路动用了一些兵力,也支援了平西砦等堡砦几将官兵,但近半兵马,暗中放在了德顺军。 而会州多是山区,又正好是大军行动的最佳掩护,就在定西城战役打响之时,姚雄郭成等将带着三万兵马夜行昼伏,开始向会州潜行。 就在西夏十万兵马离古烽台渡口还有四十几里路的时候,一个叫石觜沟的地方,姚雄带着三万兵马杀了出来。 接着,王广郁与李宪带着兵马从西边赶来,投入战斗。 这时候梁乙逋兵力仍占据着优势,不过士气沮丧,两相持平了,两路宋军也有意识地围堵,而非是一决生死。 由是梁乙逋的大军死死地被两路宋军拖在这个山沟里。 第二天下午,平西砦诸将与禹藏花麻又带着三万多大军杀到,这支生力军的到来,三路宋军才正式展开攻击。 其实就是现在,宋军的兵力仍没有梁乙逋兵力多,不过宋军连番大捷,士气高昂,夏军士气普遍低落,宋军军中更是名将如云,许多将领皆是万夫不挡之勇,只一会西夏大军就开始节节败退。眼看自己的军队即将崩溃,梁乙逋只好下令,强行向北突围。 一路向渡口冲去,这个渡口仍在西夏人控制当中,梁乙逋立即下令渡河。 不过它只是一个普通的渡口,并没有多少渡船,只好一船船慢慢地摆渡,后面宋军又在不停地攻击,导致西夏有的将士为了抢渡,开始自相残杀。 这样越乱,渡得就越慢。 直到第二天,才勉强渡过三分之一兵马。 但更要命的杀着出现了。 梁乙逋匆匆忙忙带着大军撤退时,天都山的宋军也开始了行军,兵分两路,一路由苗履率领主力军队,渡过黄河,连番拨掉河西西夏的各支驻兵,将渡过黄河的西夏军队生生堵住,姚兕又率领着一支军队南下,参与古烽台会战。 在宋军五路兵马的反复剿杀之下,梁乙逋带来十万兵马,能回去的不足两万兵马,其中近半还是崩散的逃军,也利用山区地形的掩护,侥幸逃过宋军的搜捕逃回去的。 古烽台会战后,整个西夏全国残余的兵力,只有十来万。当然了,如果将老人小孩妇女也征入军中,那就不好说了。 不过西夏还有几十万丁壮,梁乙逋面对着这种危险的情况,只好下令全国陆续再次征兵,不是将他们征入军中,而是增加兵役。 第二年,西夏军队数量包括役兵在内,又勉强达到了近四十万,差不多真的“人人皆兵”了,但别当真,有的役兵连武器都没有,并且也破坏了西夏的农耕生产,使得西夏可怜的经济雪上加霜。 并且因为此役,西夏失去整个天都山、屈吴山与会州地区。 随后章楶又下令于河西几个渡口两边建设关城堡砦,那边是关,这边是堡,生生将几个渡口控制起来。 河西还有许多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再往北就是秦汉古长城了,古长城再向北也就是大漠。 不过古长城如今大多数已经倒塌,不能起防御作用,否则章楶这次可能会挟大胜之势,将这片河西地区也拿下来,生生将西夏与河西走廊数州一切两半。 然而这一狭长的地区,宽处不过两百余里,最窄处只有几十里,因为宋军将几个渡口扼制,随时可以对这一狭长的走廊实施致命的攻击。 又因为有黄河之天险,天都山之险峻,在这片地区,宋军已经处于可攻可守的绝对上风,就象当年西夏控制了整个横山地区,对宋朝那样…… 但是宋军几路兵马在剿杀梁乙逋这支兵马时,给了阿里骨逃脱的空间,河州方向是不敢逃了,不过龛谷方向宋军兵力比较空虚,于是阿里骨带着残兵败将,乘着这个机会,逃回了湟州。 不过他这次损失也比较惨重,带来了九万兵马,回去时只有六万兵马。 至于洮州,又被宋朝收回去了,但对于阿里骨来说,这也只是一个开始。 ………… 董毡病重,将国事托付给阿里骨,却遭到了四个人反对,心牟氏、温溪心、溪巴温与青宜结鬼章。 这四个都是吐蕃重要的人物,第一就是心牟氏,董毡有四个妻子,契丹公主凌结摩,那就不当一回事了,还有他的回鹘妻子,也就是阿里骨的亲生母亲,不过她也没有什么话语权。 此外还有心牟氏与董氏,这是政治联亲的结果,但正是这两个妻子,强大的董氏与心牟族、厮那族成了董毡的得力助手。不过现在董氏也死了,所以心牟氏最贵。 至于温溪心就是邈川的温家,温家的祖父就是那个一度囚禁唃厮啰的温逋奇,现在温氏力量不及温逋奇之时了,但仍然控制着大部分肥沃的邈川地区(史上元佑二年,阿里骨拘禁温溪心,温家族才正式走了下坡路)。 溪巴温来头更大,他的祖父叫扎实庸咙,是唃厮啰的亲哥哥,只要是他这一系的,都是赞普一系的。 唃厮啰成了吐蕃赞普后,扎实庸咙控制了以积石山(阿尼玛卿山)为中心的河南地区(贵德同仁一带),所以这一带的蕃部又称为扎实庸咙部,扎实庸咙死后,传位于其子必鲁匝纳立,必鲁匝纳立死后,传位于溪巴温。这一部力量不可小视,包括青宜结鬼章原先也属于溪巴温的部下,并且心牟氏的娘家心牟族与厮那族与溪巴温关系一直很不错。 有人说吐蕃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个佛教联盟,这说法不准确,河湟吐蕃能算是一个国家,只是一个各部族联盟制的国家。 各族承认,那怕是李立遵与温逋奇,也拿唃厮啰无辄,各族不承认,那怕是董毡下令传位的阿里骨,也不能算是吐蕃共主,所以董毡死后,阿里骨两年没有报丧。 心牟氏反对也不是没有道理,吐蕃是各族共主的联盟制国家,阿里骨非是董毡的亲生儿子,也就是没有赞普的血脉,得不到各族承认,吐蕃就会因立阿里骨而四分五裂。虽然董毡没有亲生儿子,可吐蕃有赞普血脉的人不止一个,不提溪巴温吧,真不行,去河州秦州洮州,从木征兄弟子侄中选择一人也能做为新赞普,现在宋朝与吐蕃关系良好,相信宋朝也会举手赞成的,那么吐蕃才能稳定。 其实心牟氏建议还是很长远的,正是扶立了阿里骨,在史上几十年后,吐蕃就被宋朝所灭,接着金人南下,这个国家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了。 由于心牟氏的反对,一度阿里骨形势很紧张,面对这种困窘的局面,一个意想不到的小人物出现了,那就是契丹公主凌摩结,她伙同阿里骨将心牟氏杀死。都是董毡的妻子,怎么好去处理凌摩结? 各部族一起傻眼了,但怨怼更大了。 就是这时,阿里骨赢得一个良机,必鲁匝纳立死后,河南诸部立溪巴温为王子,不过那时溪巴温年龄还很小,其舅郎结戬辅佐治政。但随着鬼章的强大,郎结戬与鬼章产生了矛盾。 阿里骨趁机暗中派人蛊惑鬼章,鬼章无奈,他能打,手下也有不少强悍的战士,可是没有名份,没有名份就没有大义,在郎结戬相逼下,鬼章也不反对阿里骨了,立即投靠了阿里骨,并且驱逐了溪巴温,同时也打开了通往洮州的道路。 得到鬼章相助,阿里骨才稍稍安定湟州吐蕃各部。 正好梁乙逋派使过来要求联合,在鬼章心中,以为西夏还是很强大的,尽管有平夏城之败,但原先呢?永乐城岂不是胜得更辉煌? 而且宋朝将西夏灭掉后,会不会调头对付吐蕃?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但这一战如果阿里骨打胜了,又得到了洮州河州熙州,威望一时无两,那么吐蕃各部就能让他成功整合了。可现在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此大的图谋,他只集结了九万兵马,甚至步军都弄出来了,因为许多部族不配合,比如温溪心,听闻他出征宋朝,立马拒绝,一兵不发。 所以王巨说这时反而是征湟州的最佳时机。 不过朝廷对吐蕃消息了解有限,还是王文郁派斥候,暗中从吐蕃搜集来的情报,又迅速递向京城。 王巨根据这些情报,又让宋忠传书禹藏花麻后前往兰州,又带着诏书潜向了吐蕃。 第一站就是温氏。 温逋奇被杀后,温氏力量仍很强大,唃厮啰不敢下手,温氏又扶立温逋奇之子温纳支程成为族长,在唃氏一脉所逼下,温氏力量江河日下,所以温纳支程成不断向宋朝示好,他们都在古邈川了,宋朝不好直接下手,也只能册封一些官职罢了。温纳支程成死后,温溪心立,同样也派使向宋朝示好。 也就是温氏与宋朝关系一直不错,但也不能当真,这是唃氏所逼的。 不过相比董毡,阿里骨逼得更厉害,已经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 所以朝廷听从王巨意见,册封温溪心为太傅,反正是闲官了,大把地给吧。 宋忠还替王巨带了一句话给温溪心,阿里骨这次东征必败,败后必恼羞成怒,他不敢拿溪巴温出气,但敢拿你出气,切勿离开你的部族,否则凶多吉少。 温溪心心领神会,再三感谢,宋忠又向第二站出发,非是溪巴温,此人乃是赞普正统后人,有许多力量,有一定的号召力,王巨可不想除一虎,生一狼。 而且温溪心在积石山下,路途太遥远了,一时也无法联络。 第二站乃是心牟族与厮那族,这两族力量同样很强大的,因为心牟氏之死,两族对阿里骨仇恨万分。 于是朝廷册封了两族族长一些官职,同时还表示,未来朝廷必替吐蕃铲除这个叛孽,同时扶持一个有正统赞普血脉的人为吐蕃新赞普。 但这可不是撒谎,一旦平定湟州吐蕃后,王巨可能在木征或者其他人后代中,找出一个比较文弱,对宋朝比较亲近的人,扶立为吐蕃赞普,不过这个赞普扶立后,立即将他转移到京城。 要的是象征意义与安抚之用。 宋忠只说了一半,两族也想不到,闻听后欢喜雀跃,阿里骨从熙州狼狈地向西撤退,宋忠已经返回兰州。 他这一行,才是致命之旅,当抵五万精兵! 王巨还没有离开京城,就已经对湟州吐蕃动手了…… 第819章孤独的背影 蔡卞说道:“我朝军队现在这么厉害?” 宋朝军队真有这么厉害吗? 这样的表现,能说不厉害吗?但当真厉害吗? 大家一起惘然了。 “也不是这么厉害,但也不是象以前那样懦弱。很早以前我与章质夫就分析过,三国士兵真正的战斗力相差并不那么大,如果我军深入到敌境,准备不当,必会大败,但敌人深入到我境,准备又不当,也会大败,所以才有了浅攻战术的由来。” “其次西夏多骑兵,有速度优势,我朝多步兵,没有速度优势,往往还会各自为战,即便朝廷于缘边诸路置了安抚经略使,总掌数州军的军政财大权,以便利于统一调度,但因为才能不足,调度不当,依是各自为战。所以前面多次战役,败多胜少。” “不过西夏用兵有一个最大的特点,稍大一点的会战,兵力最少在十万人以上,甚至三十万人……想一想真遗憾哪,我朝这么多战争下来,只是伐夏时,动用了三十万军马,余下的,动用十来万军队,就算是惊天战役了。”王巨诠释道。 苏辙等人哑笑。 胜了,大家心情也轻松了。 王巨这并不是讥讽宋朝,而是讥讽西夏的穷兵黜武。 “所以一旦将他们击败,往往就是大捷,就象张亢等将发起的府麟路保卫战……” 西夏动不动就以十万兵马为起步,只要宋军胜了,也意味着最少啃掉西夏两三万以上的兵力了。 “问题是他们始终占据着速度优势,所以如果将他们这个速度优势破解,又大捷的话,将是超级胜利。”王巨这样说,大家也就会意了。 蔡挺与王巨主持的大顺城保卫战,先是于华池水淹夏军,然后借助大顺城,将西夏军队一切为二,大败西夏军队,一是破开了西夏的兵力优势,二是利用大顺城相阻,破开了西夏速度优势。 后面王巨主持的庆州战役更复杂,也更辉煌,不过道理是一个样了,今年连番大捷还是一样,特别是鸣沙城一战,将西夏主力军队利用那个古怪的迷魂阵吸引到鸣沙城中,再用火攻,导致西夏后方兵力空虚。并且梁乙逋的主力军队深陷于平西砦下,速度快也没有用,山道崎岖,又进入宋军埋伏当中,不但发挥不了骑兵的优势,也不易逃出生天了。 “知己知彼?”赵顼问。 “中的也,但这也是必须的,如果自己与敌人的短处长处都不知道,盲目作战,如何能胜利呢?但十年之内,即便臣不去陕西路,也不对西夏进一步用兵,西夏也休想动辄就出动十万兵马侵略我朝了。” 这不是一个笑话,但大伙却一起笑了起来。 王巨开始说正事了,也是他临行前最后一道诏令。 那就是从利州路迁徙一万户赤贫百姓来北方。 利州路共十余个州军,三十几个县,三十几万户百姓,如果看面积,以及州县的数量,人口不算太稠密。 不过利州路除了仅一千多平方公里的汉中盆地外,余下的就是茫茫的山区了,考虑到这个因素,看似人口不稠密,实际人口很稠密了。造成这一因素,主要是巴蜀三次大动乱(王全斌入川时全师雄起义,李顺王小波起义,赵匡义小舅子符昭寿属下王均的造反),皆没有波及到这一地区。 人烟多了,又多是山区,因此也成了宋朝的贫困地区。 但王巨选择这里,还有两个原因,相对于巴蜀内腹地区,这里地势比较高亢,不象巴蜀内腹地区那么温暖,百姓能适应于西北的气候。 其次这里有许多山区地形,包括秦岭的南麓地区,绵延千里的大巴山,百姓贫困,民风剽悍,这种民风,迁于西北,才不会受当地羌人的欺负。 捷报传来,西北还没有使会州安定下来,古烽台战役才刚刚结束呢。 不过会州肯定被宋朝拿下了,本来西夏人烟就越来越稀少了,特别是会州位于前线地带,再加上梁乙逋的烧杀掳掠,导州会州出现了大量真空地带,不仅是会州,以前的平夏城周边葫芦川地区,同样人烟稀疏。 人多了不好,但人太少了,无疑更不好。 所以迁徙一万户百姓过来,充塞这一带的人口。而且这一带还有许多河流,有大量水草丰美的场所,给羌人就当成放牧场所了,但汉人过来了,就可以种植,粮食,在未来西北几年乃是关健的关健。即便王巨拿下西夏与湟州,叛乱与战争还得要持继数年的,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也要迁徙部分百姓过来。 但这还不是要点。 此次迁徙只是一个尝试。 经过这几年的惨战,西夏人烟越来越少,现在又在执行着宋太祖的策略,将大量西夏百姓抢先胁迫,迁徙到渭源,或环庆路与鄜延路安置,那么未来,西夏有许多地方空无人烟。 那时则会从河东陕西内腹人烟稠密的地区,大量地迁徙汉人过去开垦种植,甚至平定湟州后,还会以保捷军与边军或弓箭手的名义,迁徙许多百姓前往湟水与浇河地区,迁徙百姓的数量可能多达二十几万户。 汉人数量增加,才利于治理,同时王巨想要实施民族融合政策,蕃汉一家,首先的前提,当地必须要有大量汉人,并且又能疏散部分地区人烟过份稠密所带来的种种压力。 但实行时,肯定有很多意外发生的,这次迁徙,便能发现许多问题,也就能提前想办法化解这些问题,为以后大规模迁徙打下良好的基础。 并且这次迁徙,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从彼岸带来的许多杂粮,渐渐在陕西路推广了,这些耐旱作物的推广,也利于农耕文明的汉人在北方生存。 章惇笑道:“太保,你将唐太宗的政策全部推翻了。” “自秦朝统一天下以来,最出色的帝王无疑就是光武大帝与唐太宗,他们许多长处值得借监,如唐太宗的文武兼治,量才而用,重视民生,不过人无完人,唐太宗虽接近了完人,但也不是完人,比如他与吐蕃的和亲,送给吐蕃大量工匠,使得吐蕃立即进入文明时代,成为唐朝大患,这种壮大外敌的事,我朝再也不能做了。比如这个民族安置……” 李世民将北方与西北缘边地区全部胡化了,所以给了安禄山谋反的土壤,并且有了西夏产生,于是现在王巨反其道而行,尽可能地使缘边地区汉化,就包括广南西路。 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也就没有那么多问题了。 “说到壮大外敌,陛下,诸公,臣又说到胡僧。” 几十个天竺大和尚终于来到京城,入驻相国寺,引起许多百姓关注,甚至一些江淮地区的佛教信徒都来到京城,前去相国寺朝拜。百姓也就算了,有不少大臣也去凑热闹。甚至在高滔滔督促下,赵顼不顾王巨反对,在宫中接见了这些大和尚。实际呢,这些大和尚连汉语都不会说,然后他们说佛法,他们从大理带过来的通译就在边上翻译。 得到皇帝重视了,于是许多富人凑钱,让这些大和尚在相国寺连办了好几场大法会,反正王巨是不能急了。 “胡僧还好一点,佛教教义不那么激进,他们宣传佛法,也多少感化百姓积善行德,不过一旦臣侥幸将河西走廊拿下,丝绸之路得以畅通,那么西域诸国必然会派使者前来朝拜我朝。” “陛下,诸公,还记得太宗之时,那时我朝还没有丢失西北,因此许多胡人来朝拜我朝,有的是真使者,但大多数是真商人假使者,冒以使者名义,将卖不掉的商货,当成贡品交给我朝,换回不菲的赏赐。其实真相是,我朝强大了,不用什么赏赐拉拢,自然而然就会有万国来朝,我国弱小了,即便有赏赐拉拢,也未必有多少国家来朝拜我朝。所以强壮自身,才是关健所在。无论来多少使者,我朝还是我朝,一个使者不来,我朝还是我朝。因此一旦打通丝绸之路,还望各位,切莫再犯以前的错误。来了,是客人,招待就可以了,但不必接受什么贡品,那么我们稍稍拿一些大宋的特产赏赐,或者授于一些阶官就可以了。否则我朝就可能陷入虚名之中,甚至犯下唐明皇晚年的错误。” 不会这个问题不大,王巨又看着赵顼说:“陛下,从此君王不早朝,是白居易写的。平时陛下于延和殿接见的大臣无外乎只有少数重臣,就象现在这样。所以君王要早朝,才能广开言路,以便兼听则明。” “此外不仅是早朝,唐明皇宠爱杨贵妃,连早朝都不去了,况且是政务。于是李林甫变成了一只勤奋的小蜜蜂,为了处理国政,连晚上都睡在了政事堂。” 大伙听到小蜜蜂时,又笑了起来。 “臣给殿下开讲时,刻意说了这个权利的分配,比如我朝,政务到了中书,小事由中书舍人等官员决之,大的政务由中书宰执决之,再由门下审议,但真正重大的军国大事,还是交给陛下处理,重大的诏令,也还是由陛下下达,两制审议草诏,这样,权臣就不会乱国。唐明皇不早朝,不决国政,全部交给李林甫决策国政,等于是唐明皇将皇帝的权利也下放给了李林甫,终成唐朝大乱。” “说得好,”赵顼道。 “陛下,不过宋仁宗亲政之初,是如何病倒的?非是象富弼所说的那样,亲近女色病重的,而是仁宗亲政之初,大事小事,皆亲力亲为,即便现在中书有蔡公,有范公,还有臣,也不能一一决策所有军政事务,况且是仁宗一个人?陛下,这才是一种合理的权利分配。” 后来的史上还真有两个铁人这么干过,一个是朱元璋,并且挺了过来。 还有一个就是雍正,结果仅十三年,就活活累死了。 这是王巨担心自己走后,赵顼不放心,又象他早年那样,每天处理许多事务,以他现在这个身体,那么说倒下就倒下了。 不过不能直接说,皇上,你决策一些重大的军国大事就好了。 于是王巨反过来说,先说李隆基晚年的君王不早朝,再调过来头说宋仁宗亲政后累倒的故事,赵顼能容易接受。 王巨又说最后一件事。 “朝廷以前安抚各蛮族蕃族,往往用钱帛向各蛮首蕃首买安,但结果是这些蕃首蛮首手中力量越来越强大,反而让许多人欲壑难填,产生了野心。因此臣在南方改土归流。朝廷可以惠民,这个民是所有的百姓,包括所有的属于我大宋的蕃人蛮人,但不是那些极个别的蕃蛮首领。只有这些百姓生活温饱一起得到保障,即便有几个野心的酋首,也翻不起大浪。” “然而就是臣侥幸将西北平定,未来必然还有一些人叛乱,此外想要使西北彻底安定,不仅选派合理的官员(指各知州知县必须由武将担任),以及合理的民族融政策,还要使他们生活变好,必然要拨款兴修道路水利,教导他们先进的耕种,这样一来,从今年起,一直到未来五六年里,平定两国的战役花费,镇压叛乱的战役花费,迁徙百姓的安置费用,以及兴修道路水利的费用,在这几年内,朝廷的财政会一直很紧张。” 这一条必须讲清楚的,否则到时候又有人做文章了。 “不过只要渡过这几年,整个陕西路百姓得以解放,也可以陆续地裁减部分禁兵,至少陕西路大量的保捷、弓箭手、义勇、蕃兵与蕃强人壮马,能裁减大半,也不用担心浩大的宋夏战争费用了。就算兵费不减少,以现在的财政状况,到时候同样也会产生大量盈余。” “陛下,故臣在中书与几个相公说过,到了那时,国家还不能松懈,因为还有一个河工。想要彻底治理黄河,只有臣说的那个策略,但那样,河工会十分地浩大。所以臣说,得花十年时间,这样民力不紧张,财力也不紧张。河工竣工后,国家才可以说真正进入小治。” “并且一旦河工竣工,我朝会更加完善,那时候朝廷就可以废罢所有苛捐杂税,甚至四等户以下者的两税,也能全部减免了。” 至于三等户以上的百姓,那都是小地主,中地主与大地主了,宽免他们的两税,脑袋坏掉不成。 不过这项花费可不少。 各州县的支移加耗究竟有多少,因为不计三司账册,难以统计。 但王巨在地方上担任了多年的地方官员,能在心中做一个估计,最少不低于一千万贯,并且还是新贯。 如今两税被王巨一一宽减到了三千八百万,其中四等户以下者最少占据着两千五百万,不要问三等户以上者占地有多少,能指望他们交纳多少两税? 这个两千五百万,折成新贯,也将近两千万贯了,并且不减免则罢,一减免各州县的小金库与各种浮费便一起冒出水面。 所以想做到这一点,国家一进一出之间,将会减少三千五百万贯的收入。 王巨将这些账目大约估算,略说了说后又道:“不过那时南方三路能略略向朝廷输血了,那么以现在的财政状况,国家每年还能产生一两千万贯的盈余,并且这还没有将节约的兵费与西北战争所产生的费用计入其中。而且这么做,也会有效地打击各地豪强的兼并。” 四等以下户者,不交两税,三等以上户者却继续交纳两税,那么这个兼并价值也就不大了,当然就会起到了王巨所说的打击兼并之作用。 “也许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到时候说不定有更多的大主户将自己名下产业划成四等户五等户。不过这样做,终是违法的,不能公开的。若到了那地步,国家才能称为从小治向大治迈进,也可以与文景之治相媲美,甚至可以超越之。” “从介甫公变法,再到臣之完善矫正,至少在国家财政税赋上,我朝已经焕然一新,然而有一个最最重要的前提,切莫将这种制度破坏掉,建设难催毁却很容易。但催毁后再想建设就困难了……” 这是说给所有大臣听的。 那么以后高滔滔想做什么,则会遇到极大的阻力。 不过许多大臣也听出王巨话外之音,在这几十年内,不要想收复什么燕云了,这也说明了王巨的冷静与清醒。但他们想错了,收不收燕云得看杂粮在辽国的推广,如果所有女真人从马背上下来,那才可以收燕云。收复失败,顶多两国恶化,以辽国现在的情况,是威胁不了宋朝的,收复成功,那无疑是千好万好。 但女真人不从马背上下来,依然保持着那种剽悍的民风,王巨真忌惮啊,这可是两次入主中原的少数民族,有几个游牧民族做到了? “可能各位有人认为我杞人忧天,为何我对岐国公十分推崇?非是岐国公对我的提携之情,熙宁变法后,引起各方争议,直到岐国公主政时,变法虽在继续着,可争议声却渐渐小了下去。” “我朝非是没有顶级权臣,可赵普公下去也就下去了,卢多逊下去也就下去了,寇莱公下去也就下去了,那怕丁谓下去同样也就下去了。但文公人虽在池州,却一直让我十分忌惮。为何?无论赵普公,还是丁谓,他们身边只有几个,文公身后却是一大伙人。” “家和万事兴,况且是国家。党争之害,从东汉到唐朝,无论那本史书都可以看到,陛下,臣并且坚持认为,一旦文公再度为相,必然将臣制订的许多制度一一推翻。” “文公年高,在南方终是不妥,朕即日下旨,让他致仕吧。”赵顼委婉地说。 但毛用,只要司马光与文彦博不死,王巨心就不安。 不过宋朝就是这种制度了,难道下令将这两个家伙处死不成? “范公,论理财之才能,你在宋朝不是翘楚,为何陛下以你为相?正是你性格温和,想用你调节各方关系,使国家平静,党争弥解。请切记之。” 虽然王巨做事手段十分强硬,不过临行前这一番顾全大局的言语,也让一些大臣感动。 王巨又看了看大伙,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好交待了,便说道:“臣说过,三年为相,改善朝廷财政状况,陛下也竭力支持,但还有许多,臣没有实现,这让臣惭愧万分。不过三年之约也快到了,因此臣到中书略略交待,再将迁徙百姓的诏令下达,臣就要去陕西了。” ………… “陛下,太保昨天天黑时分连夜出京城了。”一个小黄门禀报道。 昨天王巨回到中书,颁发迁徙百姓的诏令,同时交接,朝廷又授于王巨陕西九路经略安抚使,多了三路,河西路,灵夏路与湟州路,但被王巨推辞了。 毕竟还有一个辽国,他们可不想西夏被宋朝灭掉的,九路的什么,太过招摇。 在王巨坚持下,朝廷授予王巨陕西六路安抚经略招讨使,并且后面补了一句,总掌西北军政事务。 一耽搁,天色便临近黄昏了,王巨下值,也就是从这一天起,王巨再也不是宋朝的宰相了。 然后王巨回到家中,立即收拾行李,实际行李也早收拾好了,只是要准备马车,将行李装上马车,一大家子,除了留下看守宅子的几名仆役外,余下的一起借助夜色降临,出了京城。 这样走了,仿佛做贼一般似的。 但王巨也无奈,他大约在端午节后前去陕西的消息,在京城早传开了,就连家中买菜的仆役去了菜市场,都有许多百姓堵上来问。 如果大大方方地离开京城,说不定许多京城百姓夹道相送,甚至挽留的啥。 若是王巨去了彼岸,相送的,挽留的百姓排到了密州,那也无所谓,反正王巨不回来了,相反,送的百姓越多,越能证明他的政策深得人心,也就越不容易破坏。 那么到了高滔滔死后,赵煦亲政,进一步改良,自己那时没有意外,仍会活着,也可以写信指点赵煦,只要自己在海外不做什么国主,赵煦不会排斥的,宋朝就会进一步向良性方向转变。 但现在不行,送的百姓越多,越会有人做文章。 看一看,那么多百姓被王巨蛊惑住了,又掌控着陕西路几十万精兵猛将,如果王巨想造反,大宋就改天换地了。 并且这种舆论又让赵顼产生疑心,大事休矣。 于是王巨象做贼一般离开京城。 赵顼哪里想到王巨这种心思?俺疑心得到这地步么,他自己也不相信哪。 本来他还打算今天早上召见王巨,然后带着群臣相送,最少送出宣德门吧。 现在王巨却走了,这让赵顼惘然若失。 更关健的是,王巨在朝中,无论文政或武功,有什么为难的,将他召来问一问,马上就得到解决。 因此王巨这一去,赵顼仿佛心中少了一块极重要的东西。 他忽然想到了王巨说的一句话:“我或许只是一个西北穷山沟的野孩子,许多人不欢迎……” 想到此处,他莫明的一阵心酸,于是离开延和殿,来到宣德门城楼上,向西方眺望,这时他仿佛透过鳞比栉次的千万重房宅,看到了一个孤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天际。 他喃喃地说了一句:“王卿,非是你负朕,而是朕负你啊。” 不但他,许多大臣以及京城百姓听闻王巨悄无声息地离开京城,心中皆感到不舍与悲伤。 其实这正是王巨所需要的,最好整个大宋一起觉得对不起他,那么他在西北,才不会有人做文章呢。 然而司马光与文彦博这两个老家伙一直不死,却让王巨恶心了。 “前面就是陕州了,”王巨对车中的妃儿说道。 这一行速度比较快,只是刚刚在三门峡逗留了一下。 三门漕运乃是未来西北战争的命门所在,王巨也十分关心的,不过富绍庭在三门做得不错。王巨隔着黄河,看了看后,一行人迅速向陕州出发。 远远地一行人迎出陕州。 有人说王巨大度,但有人说王巨小心眼,实际王巨还真是小心眼。 就象太学,王安石改革科举,太学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 但王巨的弟弟,他的儿子,在太学皆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因此王巨这次回来后,再度改革了科举,也不是原来的三级科举,更不是王安石绕人的六级科举,而是四级科举,正好是三年一次,第一年各县举行童生试,由各县县学的教授担保,若是没有县学者,则由各县主薄查看其人学问,再由这些主薄担保,那么就可以参加童生试了,不能什么人都去科举啊,而且有了担保人,那么一些宵小或逃犯或品性不好的人,则无法进入考场。 这样做的目标是进一步甄别,减轻各州解试的负担,而且现在道路交通落后,有一些学子家庭贫寒,又不知天高地厚,跑到遥远的州城去参加解试,多少给家人带来了经济压力。 现在不用去州城,只要去县城就可以了。童生试都考不中,还谈什么解试? 第二年秋闱解试,解试结束,送到京城参加冬天的省试,第三年春天参加殿试。 但童生试要的只是一个担保人,不问有没有在县学州学就读过,只要以前没有恶劣的事迹,有一定的学问,那怕是自学成才的,皆可以参加。 这次改革,科举更完善,但太学也就再度悲催了…… 还有那次王巨从南方回来,在成都府遭到不公平的待遇,相关的官员,包括成都府路的通判,以及提举使与转运使或刑狱使,后来也一一遭到朝廷的冷遇。 所以这次王巨一路所过之处,各州县的官员都迎出了城门。 王太保,俺们可是热烈欢迎你啊。 陕州的知州却是王巨的老熟人,曾布,司马光回到老家,仍不安份,王巨刻意将曾布调到陕州,以毒攻毒! 两人见面寒喧了一番。 第二天王巨做了一件大家都想不到的事,一家人继续呆在陕州,王巨却骑马渡过黄河,来到司马光的老家,然后求见司马光。 司马光闭门不出,不过他也担心王巨给他穿小鞋子。 虽然王巨不结党,但他现在的影力甚至超过了当初的韩琦与文彦博,况且陕州知州曾布又是王巨的好朋友,这同样也是一个小人。实际司马光想错了,王巨虽然与曾布很早就结识了,然而关系一直不冷不淡,更谈不上什么好朋友。 于是司马光闭门不见,司马康却出来了,他说道:“家父身体不舒服,望太保见谅。” 其实即便如此,司马光也等于扫了王巨的面子。 大门关上,派一个养子从后门出来,算什么? 不过在喜欢摆资历的司马光心中,还以为给了王巨面子。 王巨扫了一眼围观上来的村民,只说了一句:“司马公说我去陕西,辽国就会出兵侵犯我大宋。我现在去陕西了,看看辽国会不会发兵攻打我们大宋?” 是否发兵,王巨不好说,但就是发兵,也要到王巨正式伐夏,西夏危在旦夕时,辽国才可能会发兵。 现在肯定不会发兵的,那怕王巨灭掉阿里骨,顶多可能会将那个契丹公主要回去。 司马康平静地说:“太保位极人臣,何苦与一个垂弱的老人计较?” 说完,一拂衣袖,又从后门进屋了。 此时不言,胜过千言万语……但王巨也不气,后面还有一个大戏等着上演呢,这个老家伙,不将他气死,王巨不安心哪。 第820章尸车 古烽台战役结束,张守约与秦贵带着环庆路的兵马徐徐撤回。 会州还有很多事呢,必须要修建一些堡砦,不过天都山挡在前面,只要于黄河边上修建几个堡砦就可以了,再于原来西夏人一些城堡旧址上扩建一些军寨。 毕竟西夏统治了会州那么多年,羌人占的比例大,许多羌人心依然向着西夏。 还要兴修大量的道路,改变这一地区的落后面貌,不过宋朝手中有着许多战俘,此外继续推广着天都山那边用役代赋税的政策。 如果这样,有的部族还向李宪以前那样,那么毫无疑问,必会迎来宋军的惨酷镇压。 随后还要安排大量从利州路迁徙过来的移民。 但这些事务与环庆路无关了。 主力军队返回,种师道更加肆无忌惮,大肆将青盐运回到庆州或者延州。 环庆路兵力收回来了,鄜延路军队压力也就减轻了。 于是刘昌祚果断出兵大里河,但这一回不是掳回百姓,而是将大里河北岸的百姓,向横山那边驱逐,并且不让他们带任何物资,强迁向北驱逐。 似乎银州夏州还有一些西夏大军,如果不服气,那就来开战吧。 不过也仅是驱逐,只要不反抗者,并没有屠杀等行为。 也许王巨确实感到在自己手中死的人太多了,不是西夏人,而是南方的那群猴子与土著,于是王巨现在越来越软。 包括彼岸,只要不反抗者,不杀害抄掠移民的部族,无论归不归顺,都没有象开始那样,大肆杀戳了。 反正这些土著文明落后,人口增加缓慢,而移民因为不愁土地与粮食,又有政策鼓励着多生多育,那么不用多少年,也自然而然地将这些土著人口比例稀释,稀释到一定地步,即便还有土著,也不足以为害了。王巨这个心理也决定了这次用兵的主调,尽管大里河北岸各部羌人多是西夏的死忠,甚至有许多人参与了永乐城血案。 百姓大多数驱逐走了,由不得这些部族不从,后方西夏没有援兵来了,以他们各自为战,如何能挡住刘昌祚的数万大军? 然后刘昌祚派人收割夏粮,又将河北大批牧畜押回延州,同时又派出一支军队,来到永乐城遗址前,开始收回惨死在永乐城军的尸骸。 做完了这些后,延州大军又徐徐撤了回来。 然后又派军队,用特制的六轮长车,将尸骸向京城运送。 不过这一战除了得到一些粮食牧畜,收回尸骸外,并不是王巨所说的惊喜。 ………… 因为桃溪剑所带来的利润,现在王家寨的百姓十分富裕,大多数盖上了砖瓦房。 一排排青砖褐瓦房掩映在碧树浓荫下,十分地好看。 但很多人王巨不认识了,现在王家寨早非是原先才迁徙过来的王家寨,桃溪剑价格高,可每一把剑出来,都需要大量人力反复锻造,所以后来又陆续地迁徙过来许多百姓。 即便原先的王家寨百姓,有一些老人过世了,还有许多青少年,王巨更不认识了。 就连族长也换掉了,换成一个叫王胜的老人,在延州时,他家离王巨那个窑洞并不远,按辈份,王巨还要呼一声三叔。 在这个三叔带领下,王巨进了王家寨,也就是他的家。 王巨将它拿出来,当成了周边几个村庄的私塾,既然王巨回来了,私塾也就停下授学,王胜让村民将屋子收拾出来,好让王巨一家居住。但王巨这行回来是祭祖的,耽搁的时间不长,王巨也没有反对。 王巨一路进了这个私塾,不过宅权还在他手中,应当还属于他的房屋,但王巨也无所谓了,包括原来那个窑洞,以及延州李家陪嫁的宅子,王巨一起拿出来当成了周围百姓的私塾。但京城的那个宅子则不同,想做私塾也不行,周边都是贵人家,所以以后打算交给张贵兄弟。这几年还是挂在王巨名下,防止赵顼召他进京述职,一大家子,呆在驿馆不合适的。 外面又有许多人杀猪宰羊,以欢迎王巨的归来。 王巨低声说道:“妃儿,走的时候,拿出一千贯钱,济助村中的贫困百姓与孤寡老人,不能占乡亲们的便宜。” 妃儿恩了一声。 王巨背着手,走了出来。 村外便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田野,夏麦基本都收割上来了,不过田里皆长着绿油油的粟苗与豆苗,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早不是他原先开拓郑白渠时那般荒凉的光景。 王巨眼力好,居然在一些旮旯里看到他从彼岸带过来的一些杂粮。 虽然伐夏之战,使郑白渠许多保捷兵牺牲,但没有影响郑白渠的庄稼耕种,特别是未来这两三年内,郑白渠的粮食尤其重要。 三叔安排妥当后,进了屋,说:“太保,这次回来打算呆几天?” “就几天,祭完祖后,我们将要去河州。” “河州,这么远?” “吐蕃背叛我们大宋,朝廷可能会对吐蕃用兵,故此我要去河州,不然不能指挥。” 无论河州,还是朝廷对吐蕃用兵,对于“三叔”来说,都太***的远了,远得不可想像。但是王胜一脸自豪:“没想到当初那个穷山村里出了一个大人物。”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王胜便讲到了这个私塾,前后共出了十七名举子,包括王家寨都有两个青年考中了举子。 说到这里,王胜十分自豪,想当年,一个保安军共出过多少举子? 王巨暗暗拧了一下眉头。 这个举子,王巨很不喜。 王巨为何将科举划成四级考,现在参加科举的士子太多了,每一届几乎达到了十几万人,甚至接近二十万人。 有的大州人口多,教育发达,比如京兆府十三县二十多万户,每次参加解试的士子能达到三四千人四五千人,无疑给各州府带来沉重的压力,所以先经过各县的童生试诠选,那么每一县只有数百人参加了,这样各州府压力立即去除。 但宽的只是各州府解试压力,到了省试之时,不仅有新举子,还有老举子,因此每一次省试新老举子人数能达到一万多人,多时能达到两万人,自己节裁官员数量,进士名额压缩,如今每届殿试只录取两三百名进士。 想一想这么多举子,只能争这两三百名名额,会有多大难度。 因此这个私塾尽管出了十七名举子,却无一名进士,中了进士,也未必能做到高官,不中进士,更是一无是处。 “这样的教育,这样的科举……”王巨在心中叹息一声,随后脸上也有些自豪。 彼岸也有教育,暂时不比宋朝优势大,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积,识字的百姓比例,会很快超过宋朝。 彼岸也会录用一些头脑灵活的青年学生为胥吏,为各镇幕僚官,但在彼岸,胥吏实际就是官员,最少是公务员,不存在任何岐视的,因此薪酬也远比内陆要高。 不过彼岸录用这些青年学生时,不是看他们知道多少经义,而是他们在专长知识上,能不能活学活用,能活学活用,才会录用,然后让他们用这些学来的知识,带领着百姓走上更富裕的道路。 而且在各个学校授课时,就刻意提到了这一条,不管学生将来会不会选择去做胥吏与幕僚官,或是选择其他职业,同样也要活学活用,只有活学活用,才能用自己学到的知识,给自己带来美好的生活,这才是真正的开智慧。 其实除了科技生产力跟上去外,彼岸许多制度已经不亚于****制度了。 现在彼岸仍没有宋朝富裕,不仅人数太少,平均财富也不及宋朝,宋朝穷人多,但有许多富人手中的钱财多得吓人,因此一平均下来,依然远胜过了彼岸。 当然了,王巨宁愿要彼岸那种财富,也不会要宋朝这种财富。 但正是因为制度教育各方面的不同,就连财富,彼岸也会大踏步地追上来。 甚至将来两边财富相差无几时,这边八成的财富控制在一成人手中,那边二三四等户手中的财富将会达到八成以上,也就是中产阶级比例会是宋朝的数倍。 不过这些想法,王巨不会傻呼呼扫王胜的兴说出来的,放在心里了。 王巨选择黄道吉日。 他多少年都没有回来祭祖,并且说不定去了彼岸,也不可能回来祭祖了,所以这次祭祖十分地隆重。 黄道吉日在九天后。 但到了第三天,王巨忽然收到蔡确一封信,信上的内容让王巨啼笑皆非。 这件事得从竹纸作坊说起。 王巨让王安石所逼,将竹纸作坊卖给了高家,一是赌气,二是想着法子与高家拉近关系,不是高家,是高滔滔,怎么着,也要尝试吧。 然而毛用,他一个人,那时文彦博他们是一群人,无论他做多少努力,高滔滔对他的应象越来越恶。 但竹纸作坊到了高家手中,朝廷休想得到一文钱商税了,甚至一个机灵的福建路百姓不知用什么手段,也得到了竹纸技术,虽不及高家这个竹纸,不过胜在便宜,然而仅过了一年时间,便让高家利用一些手段将此人送进了大牢。因此仅是这个作坊,每年几乎就可以替高家带来四五十万贯以上的利润。 王巨不是圣母裱,不可能为这个不认识的人去抱不平的,不过他心中很是不喜。 于是暗暗地将竹子引进到彼岸,彼岸也有竹子,只是数量很少,还有许多竹子不宜做竹纸。 不过这个竹纸连彼岸的纸张也满足不了,况且各支船队每年还要运输大量纸张贸易呢。 王巨因为心中不喜,索性便减少了竹纸的采购,增加了麻纸与藤纸。 高家还派人询问过这件事,彼岸答复也简单,就象麦子平时一斗三十文,粟一斗不足十文,但西北战急时,不管是麦还是粟运到前线,最少得三四百文钱,在这三四百文前,十文与三十文有何区别? 这是军粮的运输成本,海上的运输成本更高。 那么竹纸与藤纸麻纸些许差价,又算得了什么? 差价不大,竹纸现在质量虽然提高了,但韧性可及藤纸与麻纸?彼岸虽开始调运竹纸,可得不到人家的认可,因此现在不得不以藤纸麻纸为主了。 这样便将高家人糊弄过去了,实际海上运费虽高,但一艘船往往以万石计算,平均下来,并不是大家想像的那么惊人。 竹纸在大食倭国那边同样受欢迎。 不过人家不买,难倒强卖不成?高家与这件事无关了。 然而彼岸的大肆采办,导致了许多地区纸作坊生意兴隆,包括越州的一个藤纸作坊,作坊主叫郭元章,这是一个很精明的人,他吸收了宣纸与竹纸的一些生产技术,用古藤、楮树皮、麻、稻草以及其他十几种材料,研发出一种新式藤纸,不仅成本便宜,而且纸张质量也不错,便成了彼岸采购的重点对象。 特别是去年三千万大采购,郭家就分到了好几万贯纸张的业务。 郭家生意兴旺,引来一人垂涎,当地有一马姓衙内,他父亲就是江南西路转运判断马回景,这个马衙内便亲自来到郭家,拿出五千贯绢交,说俺买下你这个作坊了。 郭家这个作坊现在规模很大,不提名气了,就是硬件成本最少也有四五万贯钱,郭元章不同意,然后麻烦上门了。 在马衙内相逼下,郭元章气急,决定鱼死网破,先是假假的屈服,收下了马衙内两千订金,然后暗中将这个作坊以三万贯的价格,便宜卖给了杭州一个姓钱的员外。 随后郭元章带着这三万多贯绢交,来到银行司换成了金条,找到与他交好的一个夏姓海船船长,在夏姓船长帮助下,秘密逃向了彼岸。 找不到郭元章,马衙内与钱员外开始扯皮了,钱员外背景也不小,属于钱俶一脉的,虽不是钱俶的后人,但关系不是很疏远。 谁怕谁啊,最后都惊动了杭州与越州的官府。 杭州知府滕元发与越州知州刘载便找到了夏船长,郭元章既受了马家的订金,那么就不当将作坊卖给钱家,至少现在将那两千贯订金退给马家吧。 夏船长便怒了,先是责问滕元发,公素有声名,有人说公颇似公之外祖父与舅父之风(范仲淹与范纯仁),但现在怎能为非作歹,为虎作伥? 滕元发很冤枉哪,问,某哪里为非作歹了? 夏船长便说,郭元章家的作业最少价值五万贯,每年净收入达到近万贯,马衙内凭什么用五千贯就将这个产业收买过去?公难道不知道吗? 滕元发便看着刘载,他真不知道啊。 刘载便不悦地说,那么为何郭元章不来州城诉讼? 夏船长可不会惧他,反问道,诉讼?知道为什么郭元章将五万贯的产业以三万贯卖给了钱员外?正是你们越州诸胥吏衙差恐吓威胁,郭元章走投无路了,这才将它卖给了钱员外。试问刘知州,你们官官相护了,他上哪儿诉讼去? 那为何又收了马家的订金。 五万贯的产业被逼得以三万贯脱手,这两千贯钱权当少许补贴了,干嘛,刘知州,有本事来抓我啊,都做的什么混账官哦。 刘载脸气得发白。 这中间对对错错,滕元发也糊涂了,便上书朝廷。 赵顼大怒,下诏将马回景贬到岭南,做了一个小军的知军,马衙内成了坑爹的官二代。 不过郭元章这么做,也肯定是不对的,赵顼与滕元发一样,又不知道错在哪里,于是让蔡确写了一封信,用快马送到了王巨手中。 王巨回了一封信,这件事的本身容易解决,我责令让彼岸追回这两千贯,真不行,以后对郭元章进行一些补贴就是了。 关健是这件事背后所带来的影响。 郭元章精通各种麻纸藤纸的制造技术,彼岸却没有这种人才,因此彼岸每年从朝廷采购大量纸张,或用于彼岸,或带到外番交易,由是带给我朝大量税赋,也养活了许多百姓。 但无论藤或麻,彼岸也有的,就是一些材料彼岸没有,也可以引进,一旦彼岸在郭元章的带领下,正式大规模生产各种纸张,会带来什么后果? 并且由郭元章开头,许多有技术的商人,在权贵豪强相逼下,纷纷带着钱帛带着技术投奔彼岸,最后我朝有钱的人,只剩下一群权贵了,那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朝廷处罚太轻了。 即便将马回景贬到了岭南又如何,说不定几年后,高滔滔上位,又将这人提拨上来。 而且刘载当真没有官官相护的想法? 写完了信,王巨摇了摇头,这些积病啊……也不是宋朝才有哦。 而且弄不好,他真的一语成真,以后随着彼岸越来越繁荣,一些无权无势的商人在一些豪强相逼下,逃向彼岸……原来是没办法逃的,难不成逃到更落后的辽国与倭国去?但现在就有地方可逃了。 所以王巨说三公,公正,公平,公道,它是极重要的。 但这只是一件小事,宋朝内部环境在恶化,可相比于其他朝代,依然还算是好的,而且经过王巨这三年治理,多少也阻止了一些弊病进一步恶化,况且就是彼岸,能否做到真正的三公? 重点还是吐蕃与西夏……至于这个黄道吉日,也只是一个幌子,他在等,等一个人,一支庞大的车队。 不久人来了…… “子京,西夏银夏石宥那一带大约有多少兵力?”王巨先请刘昌祚坐下,让妃儿沏茶,随后问道。 “斥候打探来的情报,大约只有三四万兵马,我率兵渡过大里河,还击毙抓俘了两三千西夏将士,但听闻梁乙逋兵败回来后,下令又征兵役……” “不用管他们征兵役,西夏之所以能立国,是正统,是人心,何谓正统人心,因为他们多是党项人的后裔,嵬名氏就是拓跋氏,因此大家尊之为主。一旦失去民心,西夏什么也不是。” “太保此言中的也。” “不知那些驱逐的百姓有没有产生效果?” “效果不错,”刘昌祚高兴地说道。 前前后后被刘昌祚撵出了近万名百姓,但就是山外少许夏粮,现在也收割上来,这些百姓是一无所有逃过去的,如果放在宋朝,有钱有粮,赈济一下也就安定了,况且西夏现在最缺少的是什么,非是钱粮,而是人口。 但西夏现在哪里有什么钱粮赈济? 于是这些流民为了生存,不得不到处烧杀抢掠了,整个山外乱成了一团。 “那就好,我马上写奏章,请求朝廷让河东发兵,我再下令种知州从盐州撤回来,调动一支兵马,配合你作战。” 河东路的兵马,王巨是没有权利调动的。 但章楶去了河东,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王巨可以直接绕过朝廷,一封书信即可。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王巨看着刘昌祚苍白的鬓发,说道:“子京,再熬几年,你就可以休息了。” 虽然借助这次持续的会战,王巨与章楶皆有意提拨磨砺了一些小将,让他们迅速成长,可许多老将军年龄皆高了,比如燕达,比如刘昌祚。 美人迟暮,英雄白头。 王巨心中不由感慨万分。 刘昌祚不以为意,笑了笑说:“末将不才,得蒙太保赏识,这才略有作为,即便战死沙场,又何惜哉。” “子京,我不要悲情,要的是大团圆,是喜剧,可不许说晦气话哦,”王巨开了一个小玩笑说。 刘昌祚立即匆匆回去安排,未来这次行动,才是王巨所说的惊喜之一。 随着许多轮戍的官兵陆续地撤退下来,不仅有轮戍的官员,还有一些作战能力弱的诸营官兵,这次也陆续一一撤向后方。 但他们这一行有些古怪,那就是押着从永乐城挖出来的尸骸,一路南下。 有许多尸骸找不到了,还有一些百姓被押到西夏后方活活虐死,但还是让刘昌祚的部下挖出来十四万多具尸骸。 现在这些惨死的军民一起腐烂成骷髅了,不过从这些骷髅上,还能看到他们当初的惨死之状。 而且不是一具两具,整整十四万多具,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六轮车上全部装满了尸骸,其中陕西路百姓受害最重,车队一路过来,无数百姓伏于道路两边嚎哭着。 王巨刻意前往官道,他缄默了半晌,他是不会哭的,可心情同样沉重。 默默地站立良久,他对一名指使说道,做几面旗帜,上面三行字,一兵九民,百姓无辜,何致于死? “喏,”那名指使说道。 一会儿车队渐渐远去,这也是王巨有意而为之,即便到了这一步,许多士大夫仍要“和平”,仍要做圣母,现在就让你们亲眼看一看,西夏是如何对待宋朝普通老百姓的。 不过这一行,会刻意从两个地方绕一下,一处就是洛阳那几名耆老的门口,还有一处,便是司马光的家…… PS:这一章可能在过渡吧,写得很没有感觉,大家凑合一下吧。还有二三十章,这本书就要结束了。虽然成绩差得要死,但总算我没有烂尾。 第821章一家人 种师道很快接到王巨命令,徐徐撤军。青盐虽好,正事更重要。 不仅要分兵支援延州,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拿下来,那就是青岗峡、虾蟆寨,将这几处西夏要地占领,等于整个南横山(从白于山西半部到天都山),一起被宋朝拥有。 天都山下又有黄河之天险,泾原路官兵并且及时在几个重要的渡口两边修建了关砦,也就是两边大半段边境,不是西夏人进可攻退可守了,而是变成了宋朝进可攻退可守。 于是种师道下令,两路宋军,一路从环州归德川、白马川出发,一路直接从盐州南下,两边夹攻,实际总体而言,宋军在这边行径并不恶,主要还是以安抚为主。 将来恶的是银州夏州那边,一是永乐城的血仇,二是这一带乃是拓跋氏的老巢,即便安抚,也未必能赢得他们的欢心。就象当年宋太宗那样,难道宋太宗对定难四州(银夏宥绥)百姓恶了吗? 所以两路宋军南北而来,青岗峡一带的几堡砦守军望风而降了。 别的不说,就象萧关,就是最好的例子,投降了,只要不反抗,宋军也没有杀戳,相反的,宽赋宽税,又拨款修建道路,实施了种种惠民政策。萧关离这一带并不远,只有一百几十里路,只是道路不好罢了。 而且与宋朝不一样,宋朝各堡砦相对都比较高大坚固,有的堡砦还建设了瓮城,但西夏贫困,因此多半堡砦,实际就是用石头与栅栏垒建起来的。 这好象后世的猴子国家,于南海岛屿上修建了一些军事实施,但轮到****,直接填海了,再到美帝,人家直接将坡国变成走狗,然后于坡国驻军,俺们将马六峡直接扼守住,看你天都怕不怕? 以西夏这些简陋的堡砦,即便有人不怕死,顽强作战,也守不住。 拿下了这一地区,种师道立即于四五处险要所在,让当地百姓以工代役,修建四个重要的堡砦。 好了,南横山全部成了宋朝疆域了。 其实当年王巨庆州大捷后也可以这么做,不过那时朝堂反对声音大,特别是文彦博为西府首相,王巨得不到朝廷支持,财政上也十分困难,于是王巨仅占据了一部分横山。 但就是这一部分横山,也使是宋朝前线变得有利起来,至少让种师道再度顺利地拿下盐州城。 王巨下了命令,也没有再过问。 如果现在还能出现惨败,种师道好撞豆腐自杀去吧。 他带着一家老小,徐徐向西出发。 这一行速度终于变慢下来。 一路所过,皆将各州军官员召集过来询问,有的,即便他在中书也未必能看到能听到的。 现在到处看一看,听一听,就能对现在的陕西路做一个更全面的了解。 所以无论章楶或王巨,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武将,也许看他们领兵作战,似乎缺少了一种激情,不过后方的压力却会很小。 到达秦州,王巨开始下达命令,一个月后,巩熙洮河四州各大部族所有羌人蕃人酋首,一起去河州面见自己。 而且王巨害怕下面的官员将士弄不清楚这个各大部族倒底有多大,王巨还做了一个说明,那就是三百帐以上的各部族酋长,三百帐有近两千百姓了,也可能抽出五六百名战士。 至于三百帐以下的各部族与村寨,那就不用打扰他们吧。 还有一个州,王巨自动遗忘了,那就是岷州,不过岷州已经汉羌混杂,各部零散,又位于后方,同样没有必要惊动。 如果不来者,这些部族以后必须打压。 王巨可是宋朝宰相,不提蕃人向来贵种的什么,就提现在王巨的身份,传令召见,依然不见,那分明对宋朝敌意满满了。不过总的来说,这一带百姓对宋朝不恶,特别是巩州熙州与秦州西部的蕃人,许多蕃人对宋朝人十分亲近,否则也不会产生借种这样古怪的事了。 但过了河州再往西,各部也许对宋朝的看法不会象对西夏人那样有世仇,但不会象这边的蕃人那么亲近。 其实王巨也未指望得到他们的支持,只是为了以后熙河路能变得更加安定。 王巨又徐徐来到巩州,禹藏花麻前来拜见。 他原先也算是西夏的重臣,还是李谅祚临死前的托孤大臣,只是与梁氏不和罢了。 因此战后他自己在家中推演,结果发现,即便自己不诈降,阿里骨那支来到定西城下的吐蕃军队同样不会有好果子吃,梁乙逋还会惨败。但那样,自己在宋军四面合围下,那就惨了。 并且他最担心的是,就是他以前的行为。 他投降西夏后,与西夏人合力,整将一个肥沃的渭源地区整成了无人区。 这个屠夫太保果然真来到陕西了,会不会对自己来个秋后算账哪? 于是听到王巨将要到达巩州,立即骑马来到巩州拜见。 王巨让他坐下,说:“禹藏花麻,你可知罪?” 禹藏花麻最担心的就是王巨问这个,可他终不是普通人,王巨不象是问罪的样子,否则不会请自己坐下,又让家人上茶,他忐忑不安的心又定了定,说道:“太保,我以前不当投附西夏。” “不仅你不当投附西夏,以及对渭源百姓的杀害,还有你不当不知轻重,蛊惑官家,以至我朝匆匆忙忙地伐夏,导致三军惨败。” 那是你们宋军那个姓高的指挥官无能,与我有何关系,但禹藏花麻那敢反驳,只好额头带着冷汗说:“是,是。” 他真怕啊,分明坐在哪里,却如坐针毡一样。 王巨心中却在想,这些蕃人真奇怪,你好生生待他们,他们立马会想入非非,但你杀得越多,反而他们越老实。这样……很不好的。 忽然他又想到另一个时空清朝的高压文字狱,看看现在宋朝文臣有多嚣张,不仅宋朝,明朝还是一样,前期朱元璋与朱棣大帝多厉害哪,但很快就让这群汉人文臣弄得一团糟。 然而到了清朝,连做奴才的资格都捞不到,这些文臣却一个比一个老实。 难道这才是人性? 王巨也没有多想,或许这几年忙完了,他去了彼岸,或者反思一直,写几本哲学或人性方面的书籍。 他又说道:“不过我们大宋不是西夏,过去了就过去了,而且这一战,你表现很不错,因此官家刻意亲写诏书,给你与你的属下一系列丰厚的赏赐。” “谢过陛下,谢过太保,”禹藏花麻立即站起来山呼。 “等一下我传过了诏书后,你再拜谢官家,不过在我传诏书之前,我还要说一句,不要听信外界的外言,某虽杀了不少人,但对自己人,一向很宽厚的。可我要说的,你幡然醒悟,官家很欢喜,我也很欢喜,所以官家刻意厚赏于你,但这个厚赏是希望你以后能继续象一个多月前那样替朝廷效力,而不是宋朝离不开你。” “太保,我知道,我知道。” “你还不明白我的话,也就是朝廷对你好,你得识好!切莫成了惯子不孝,肥田养稗稻!” “太保,我以后一定好好做大宋的忠臣。” 提醒了就行,王巨传诏,不仅赐禹藏花麻太子太保,连他几个儿子也陆续赐了几个尊贵的阶官,反正这些阶官都是虚官,除了一套公服(官服)外,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了,不过也有实际的赏赐。 自定西城到古烽台,这两场大捷十分辉煌,不过也陆续牺牲了许多将士,这也是必然,无论什么计谋安排,杀敌一千,最少自损一百吧。 包括禹藏花麻的部下,特别是定西城大战开始,禹藏花麻部下“窝里反”,让吐蕃军营混乱,随后三路宋军杀来,在这段时间里,禹藏花麻的部下也牺牲了不少人,前前后后阵亡的士兵达到了六七百人,还有一些重伤兵,正在治疗中。 因此朝廷拿出了相当于三四万贯钱帛的各种物品,让禹藏花麻分赏下去。 禹藏花麻再次千恩万谢。 “别忘了,回去后,你要带着定西城附近的各大族长,前往河州城会聚。” “喏。” 王巨让禹藏花麻回去,在巩州略略逗留了一天,继续向河州出发。 到了熙州时,又接到蔡确的信。 王巨的信到了京城,大家皆十分慎重。 不提养活多少百姓,仅是彼岸的各支船队,每年都在给宋朝带来了大量的税赋,况且未来还要指望彼岸喘过气来,继续向宋朝提供金银呢,只有充足的金银,才能发行更多的绢交。 如果朝廷有充足的本金,发行五亿贯绢交,外加大量的铜币,那么最少有四亿贯会在银行司存贷,一旦到了那时候,一个银行司就可以使宋朝财政变得无比的宽裕。 真的不能这么想的,规模越大越雍肿,各种各样的弊病也就越多,成本也会一步步提高。 不过有了充足的货币,会对宋朝整体经济产生更良好的影响。 于是朝廷又立即让两浙路刑狱司的官员亲自调查马家衙内种种不法的过去,同时又将刘载贬离越州。 王巨看完信,又回了一封信。 我不是替郭元章打抱不平,至于吗? 之所以在信中讲那些,是这件事背后所带来的影响,不提彼岸吧,就象郭元章那个作坊,最少养活了好几十名工匠役夫。但不仅是这些工匠役夫,以他家的规模,一年生产好几万贯纸张,那么必然会采购大量材料,包括麻,古藤,稻草,楮皮等等,这会牵连多少户百姓? 如果钱员外能将郭元章的技术消化下去,这些百姓还不会受影响,但估计很难,之所以彼岸大量采购郭家纸张,是因为人家质量确实很好。因此郭元章一走,这些人家必然会多少减少收入。 马衙内既然敢用五千贯钱强买五万贯的作坊,想来郭元章在当地也没有多少势力,平时也必然老实地交纳税赋,交到钱家手中,还指望钱家老实纳税? 其实开头那封信,王巨确实有些危言耸听,实际宋朝许多产业,彼岸无法搬过去的,就象瓷器,彼岸缺少优质的高岭土,也许有,但天知道在哪里,没有优质的高岭土,就烧不出好瓷器。 而且彼岸严重缺少人口,看似不少了,快接近一千万,但彼岸眼下几十年还是以农业与开拓新地盘为主的,庞大的船队又占据了大量人手,同时彼岸也有军队,同样占据了不少劳力,加上一块块的零散地形,以及缺乏材料,许多产业在彼岸皆无法发展。 就算郭元章去了彼岸,重整旗鼓,也未必能生产多少纸张,更不提满足整个彼岸百姓需求与商贸需求。 不过若是权贵欺压,大量有技术有财富的作坊主与商人,逃离宋朝,必然会对宋朝产生严重的冲击。 一户郭元章不会产生多大妨碍,若是一千户一万户呢?那么王巨这几年苦心经营的制造大量二三四等户计划也就宣告失败了。 最后王巨又写了一句,何谓齐人,不是大家权利财富一样多,而是朝廷得给百姓营造一个公平的环境。 也就是王巨对朝廷的处理很不满意,追究了马衙内,但有没有盘查那些配合马衙内压迫郭元章的胥吏衙役? 但它实际上也没有王巨所说的那么严重,至少暂时没有那么严重。 并且在宋朝,是帝制,是官本位,也不可能创造出一个公平的环境,只能说大家重视一下,能或多或少阻止许多弊病的恶化。 而且经过王巨反复提醒,有一部分有远见的士大夫也会产生反思。 重要的还是眼下…… 王巨徐徐来到河州,各部族酋首基本都到了,苗授听从王巨命令,拿出钱帛,买来许多牛羊,款待四面八方到来的这些首领。 听到王巨到来,这些首领立即一个个前来拜见。 在熙河路,宋朝不难治理,排斥宋朝的蕃部少之又少,还有一个好时机,那就是湟州吐蕃首领成了回鹘人的阿里骨,得不到大家认同,湟州缺少一个有威望的首领,大家心也就象沙子一样散掉了,既然湟州那边没有首领了,宋朝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了。 缺点就是以前是各部族制度,税赋不象西夏那么重,想靠宽赋税的什么来赢得各部支持,是不可能了。 王巨将大家召集,来了不少人,近四百余部首领,加上他们带来的亲信,足足近两千人,亲信就别来凑热闹了。王巨只让各首领来到一片开阔处,远处宋朝官兵正在杀牛宰羊。 王巨看了一眼大伙,然后说道:“湟州那边出现了个叛孽,不顾同胞之情,带着大军来到河州洮州熙州,到处烧杀掳掠……” “太保,他是回鹘人,那来的什么同胞之情。”禹藏花麻说道。 王巨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禹藏少保,说得不错,是某说失误了。不过大家没有被阿里骨蒙骗,官家听闻后十分喜欢,因此责令某来到河州后,将你们召集,给你们一些赏赐。” 这就是拉拢了。 还有一些人没有来,以后等着慢慢制裁吧。 甚至洮州那边一些羌部配合阿里骨里应外合,种谊正带着大军扫荡呢。 究竟熙河路有多少支持宋朝的大部族,朝廷也不清楚,不过赵顼给了王巨代赏赐之权,赏赐过后,上报朝廷,朝廷再发放相关的公服,印绶,冠带,甚至一些表现不错的,还会发放鱼袋。 这一路过来,王巨通过各州官员将领的禀报情况,已经将名单整理出来了,他开始代朝廷赏赐。 这些人瞬间都成了宋朝的刺史,防御名,观察使,团练使,但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的,至少以后他们行商,能使用紫钞,商税减半。 还不止如此,王巨读完了赏赐名单后又说道:“并且朝廷于今明两年,会拨出三百万贯钱帛,以及数万名西夏战俘,于熙河四州广修道路水利,也就是以后,你们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族中出产卖不出去了。此外朝廷还会调来一些粮食与牧草的种子,让你们以后会有更好的收获。” 这些不是直接赏赐给各族长的,但他们部族生活变好了,他们自己也会是最大的受益人。 听王巨讲完,几百名首领一起欢呼起来。 王巨效果也就达到了,虽是拉拢,但不是以前宋朝买安式的拉拢,惠及的更不是这少数首领们,而是所有蕃人羌人。 并且几百名官职赏赐下去,大家都是朝廷命官了,谁听谁的?也就达到了王巨的分化目标。 王巨摆了一下手,制止了他们的喧哗,又说道:“莫急,某还要说一件事。” 然后他打了一个手势,王紫川兄弟拿来几张大地图。 秦朝的地图,西汉的地图,东汉的地图,三国的地图,西晋的地图,十六国南北朝时没有了,这里整成了吐谷浑的天下,随后到了隋朝的地图,唐朝的地图。 其实从秦朝时,疆域已经达到了河州。 到了两汉时,疆域已达到了赤岭(日月山),不过积石山还非是两汉控制范围。 隋唐更不用说了。 其实这些首领,认识汉字的并不多,不足三分之一,但地图上用红色标出了前面几个朝代控制的区域,也能一目了然。而且这一带受汉家文化影响很深,几乎所有人能听懂汉语,甚至八成以上的首领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王巨说道:“我来到这里,时常听到有百姓议论蕃汉,羌汉,但某只想说一件事,错了,实际根本没有什么蕃汉羌汉的区别。就象现在的中原百姓,有一些百姓就有着鲜卑的血脉。” 有些首领表示不解。 “北魏曾侵占过中原,然后北魏主动汉化,也就是他们所带来的大多数鲜卑人变成了中原的汉人。不但如此,我说一个大人物,孙权,你们可否知道?” 还真有人知道,一名首领说道:“太保,你说的是三国东吴那个皇帝吧。” “不错,正是他,《三国志》记载,江表传曰:坚为下邳丞时,权生,方颐大口,目有精光,坚异之,以为有贵象。也就是方脸大嘴巴,眼睛与普通汉人不同。再到《献帝春秋》,说孙权是紫髯将军,长上短下,也就是黄胡子,上面的胡子长,下面的胡子短。” “天哪,他是胡人。”下面立即议论起来。 这些相貌综合起来,可不是一个胡人? 至于《三国演义》所写的紫髯碧眼就别当真了,即便孙权的老妈将孙权生下来,也会被孙坚活活将母子俩弄死。 王巨又摆了一下手,让大伙安静下来说:“这是为何,因为孙权父亲孙坚曾在凉州任过职,可能在凉州纳了一个胡女为小妾,生下了孙权。然而世人并不以孙权身世为耻,相反的天下人皆敬重他是一个英雄人物。” “诸位,再看这张地图,实际河湟很早就被中国统治,中国也陆续地迁徙过来许多百姓,特别是隋炀帝时,几乎将全国所有犯罪的人一起迁徙过来了,但莫要以为耻,隋炀帝乃是暴君,实际这些所谓的罪犯未必是坏人,还有一些驻兵的后代。但现在河湟的汉人呢?” 大伙又面面相觑。 “他们没有被你们这些蕃部全部杀死吧?” 就是全部杀死了,谁敢答啊? “其实他们后裔全部活着,甚至你们有不少人就是汉人的后裔,只是现在全部融合了,河湟这一带,是汉人吐蕃人与吐谷浑人融合的后代,洮州那边则是羌人与汉人融合的后代,甘州凉州那边则是胡人、铁勒人、回鹘人、党项人与汉人融合的后代。但为何现在分成了蕃汉羌汉?因为以前吐蕃统治这里时,推广的是吐蕃生活方式,包括服饰饮食,种植放牧,宗教文化。但无论如何蕃化,你们许多人仍会说汉语,甚至认识汉字,就是这个缘故。但去了吐蕃高原那边,会说汉语的人少之又少了,几乎有的部族没有一个人会说汉语。” 大家忽信忽疑,若是这样说,他们的祖先算是什么人哪? “也许你们不相信,再如沙州那边,原先曹家控制的归义军地区,则是汉人,后来被沙州回鹘替代,则全部成了回鹘人。不久后,沙州回鹘被西夏所灭,如果西夏不灭,以后说不定又成了党项人。” “某听闻秦州一些蕃人贵重借种,实际何须如此,真说起来,大家都是一家人,所谓的……种,一样的贵。就是没有汉人的血脉,你们在官家眼中,都是大宋的子民!” 这些首领一起听傻了,敢情是一家人哪? 就连苗授也听傻了,当真是一家人吗? 第822章是他 苗授低声问:“太保,是真的吗?” “难道这还有假吗?”王巨反问道。 不要小看了这些蕃人,他们都是熙河的精英,王巨说了,他们也未必相信,必然会暗中请人查访一些相关的史书。 在这件事上,王巨是做不来半点假的,不然就弄巧成拙了。 而且他说的认同,也极其重要。 就象一个汉人与一个少民结婚,生下一个孩子,他们认为这个孩子是汉人,那就是汉人,甚至与白种人混血,仍是汉人,只能说是混血汉人,当然了,如果是与黑种人混血的后裔,那多少有些难办了。 如果他们认为少民是高大上的存在,长大成人后想生多少孩子就生多少孩子,读大学还会加分,平时政府也有补贴,甚至可以公开带着刀逛街……那么将这个孩子定性为少民,以后这个孩子长大后,各方面就会向少民主动靠近,最后成了真正的少民。 如果在海外,那怕是纯血汉人,但他们认为我就是美国人,欧洲人,中国的啥与俺没有关系,实际这些人已经就不能算是汉人,而是香蕉人。无论他们是什么人种,好将他们看成外国人,甚至敌人了。 实际就是吐蕃高原上也开始混血,融入了一部分汉人的血液,比如唐军的那些战俘呢,还有两次和亲送去的几万名工匠呢?不可能全部被虐杀了吧。 因为文明的进步,各族的交流,实际从很早起,中国各族就开融合了。但融成了汉人,还是胡人哉? 所以这个认同很重要。 但总的来说,想要河湟融合,比较缓慢。 以后会陆续派出一些永久的居民过来,那就是保捷,让他们带着家人过来,半民半兵,一边开垦一边守卫各个堡砦。 时间久了,大家也相互融合了。 可是这个时间比较长,毕竟与人烟萧条的西夏相比,整个河湟并没有遭到连番的战火催残,更没有苛刻的税赋,虽人烟不及中原稠密,但也不能称为稀疏。 想大规模迁徙许多汉人过来融合,是不可能的。 不过只要朝廷往上面引导,会加快这个速度。 其实王巨不知道的是,史上唃厮啰这一脉系并没有中绝,就象洮州一带姓赵的汉人,最少有十分之一就是唃氏的后裔,也就是从血统论上,他们比那个****还要尊贵。 不过他们后来全部成为汉人了,而不是所谓的吐蕃人。 想彻底的融合很难,不过王巨这个新颖的观点宣扬出去,能有利于减少双方的矛盾与隔阂,至少大家都是“亲戚”了。 也不能怪王巨无耻……宋朝在军费上花费太多了。 有一个很好的例子,就象****军费占据着国家财政税收的百分之九左右,别说什么GDP,今天修了马路,明天毁了再修,GDP又出来了。 因此还要看它与财政税收的比例。 这是一个安全的比例,一直没有拖累着国家的发展。 再看美帝,达到了百分之十七八左右,实际达到了这个比例,已经或多或少影响了国家经济的发展。 美苏争霸时,苏联就是这样被拖下海去的。 但再看宋朝呢,往往能达到百分之七十! 正常的军费开支并没有那么多,就象现在,正常的各项开支加在一起,不过六七千万,不到国家财政税收的百分之四十。 然而问题是周边战争在不停地爆发着,一场稍大规模的战争,很可能就要花费一千万贯以上,象前段时间几场战役,胜得极其光彩,实际上几千万贯下去了。 因此就是王安石变法后,国家财政收入激增,平均每年的军费开支仍达到了百分之六十! 幸好辽国只是军事强国,不是经济强国,否则就是用兵费也能将宋朝同样拖下海去了。 现在不能计算军费多少了,未来数场战役,还不知得花费多少钱帛呢。 主要是以后,能占领,占领后没有多少反叛,那么整个西北不但节约了大量正常的军费开支(各种军队的兵饷以及粮草器甲等消耗),也会节约大量非正常支出(战争支出)。 如果能将军费压缩到百分之四十五左右,整个宋朝财政状况会立即变得宽松。朝廷有钱了,才能陆续执行各种惠民政策,不仅仅是黄河与进一步宽免两税,水利方面还有很多呢,比如钱塘江等,这些大型水利工程,王巨前几年同样不敢动手。 那么如何降低未来的反叛,正是这一点一滴积累下来的。 这些蕃人议论纷纷,王巨又打了一个手势,让他们安静下来,说道:“并且某还要说一件事,大后年春天时,某会派人过来,从你们各部族中挑出三名小娘子,两名十五岁左右的小娘子,一名十岁左右的小娘子,做为某三个儿子的小妾,不是你们所看到的那种小妾,她们会是我孩子未来的二娘子,平妻。” “啊,啊。” 这些蕃人又傻了。 有一个蕃人大着胆子问:“太保,公为何不纳妾?” “我的婚姻有点乱,不说纳妾了,连狎妓也不敢。”王巨苦笑道。 许多人莫明其妙,不过有极少数人知道真相,那就是王巨与宋朝的大长公主还暧昧不清呢,甚至也能算是大宋的驸马。 这样一想,王巨身份无疑贵上加贵。 王巨更无语,心想,如果将赵念奴带过来,说不定不用自己这番苦心,这些蕃人也就跪伏了。但这只是想一想,如果他真敢将赵念奴带到河州,估计蔡确也要操毛笔,与王巨拼命。 但许多蕃人同样十分激动,刚刚还听到孙权身世由来呢。 “然而有一条,这个小娘子,某不会看重她所在的部落大小,而是要看她是否能知书识礼,品德贤惠。” 从现在起,你们回去后,从各族里挑选好女孩子培养吧,至于相貌王巨没有提了,他相信不会有人挑选丑八怪来恶心自己。在这个载培的过程中,必然要请一些汉人的先生过来,实际这也是一种利于融合的举措。至于什么吐蕃人,羌人,到了彼岸后,还能分得如此清楚吗? 许多蕃人依然很激动,这可是与宋朝最顶级的权臣联亲哪。 王巨又说道:“最后一件事,朝廷此次拨出了巨款,用于你们各部兴修水利道路,也要你们配合。如果这次机会错过了,下一回可就没有这种好事了。” 三四百万贯,不仅是用来这四州的,还包括了兰州、会州与岷州的道路水利修建,但就是七州,也是一笔巨款了。想一想这两年的三千一万贯基建,那是均摊在三百多个州军身上的,也包括熙河路五州了,一州均摊下来,连十万贯也不足。就是这样,也让宋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能熙河路多山地形,但还有一条,以前的基建,七成费用是用来支付百姓役钱的,现在全部用了西夏战俘来修,付的只是他们吃喝的费用,再加上各部族主动派百姓出来配合,这几百万贯砸下去,也许一场中小型战役就花没了,但砸在基建上,会带来多大的变化? 这也是必须的,得让这些部族过上好日子,那么才能安定。 也许现在会花不少钱,但在未来,节约两三场平叛的费用,一切就省了下来。并且还有一个用意,王巨一直没有说。 道路修起来了,有许多部族从封闭的环境中走出来,无疑他们的物产也就能卖出去了,所需的商货也能以便宜的价格买回来,生活自然也就变好了。 这个道理,大多数首领都懂的。 但道路通畅,朝廷也就易于管理。 特别是河湟一带的百姓,虽以游牧为主,实际多数百姓开始半耕半牧,所谓的牧,其实差不多接近于定牧。 如果王巨带来更好的草种,就包括玉米也能当成一个不错的饲料,那么百姓不用组织,也会进一步向定牧靠拢,这会更利于朝廷管理。 同时万一有变时,因为道路通畅,朝廷也能及时调动大军镇压。 当然了,如果国家昏暗,不要提什么蕃人羌人,汉人自己儿也会揭竿起义。 自始至终,王巨没有什么买安,但比什么买安都管用。 各个蕃部首领兴高采烈,王巨让兵士端上酒肉,大家欢宴。 然后各部首领陆续回去了,也将这些结集所发生的事,传于四面八方…… 王巨于河州又处理一件事。 连番的大捷,前线大踏步地推进,许多地区也变成了后方,比如原先的镇戎军德顺军,更不要说渭州秦州原州泾州了。 因为青岗峡与虾蟆寨拿下来,大部分环州庆州,也变成了后方,接下来又要到刘昌祚收复横山之战了,因此大部分延州同样变成了后方。 整个宋军开始向前推进,除了少数重要的堡砦还要保留下来,八成堡砦开始失去其作用。 如果是原先,朝廷不要了,也就荒废了。 这样肯定太可惜了,想一想既然宋朝花费那么多钱帛修建堡砦,那一个堡砦不在交通要道上? 因此王巨下令各州县官员,仔细下去察看,就着原有的军营房屋仓储做一些改进,改成房宅邸店,也就是将各堡砦变成一个个小集镇或墟市,虽然会花费一些钱帛,但这样一来,不仅繁荣了各州县的经济,房屋租凭,在未来,也可以为各州县带来一些收入,甚至一两年,就将各州县的投入收回去了。 就在王巨处理这些堡砦时,温溪心派了使者暗中来到河州。 作为湟水一支强大的力量,又与唃氏家族有仇的温氏,包括温溪心的父亲温纳支程成,王巨是知道的。 但温溪心在史上的下场,与温氏如何末落的,王巨不清楚了。 然而不妨碍他做出一些判断。 阿里骨继位时,四大强敌,心牟氏以及她背后的心牟族与厮那族。心牟氏被阿里骨与契丹公主联手弄死了,不过心牟族与厮那族还没有解决。 鬼章,鬼章让阿里骨拉拢过去了,现在又让种谊做掉,不过鬼章的部族还在积石山下,在积石山一带除了鬼章(或果庄部)、扎实庸咙部外,还有木波、吹折、密臧、陇逋、庞拜、庄浪等大部族。 因为远在积石山,宋朝也没有得到太多的消息,只是宋忠从心牟族得知,心牟族、董氏与陇逋族关系一向不错。 鬼章随远征洮州,但是鬼章的弟弟阿苏与妻子桂摩,其子结斡磋,其孙毕斯布结,皆没有随军东征,而是留在了果庄族内。 这一部阿里骨是不会担心的,但王巨也不会担心,因为溪巴温有六子,陇拶、杓拶、锡罗萨勒(溪赊罗撒)、昌三、顺律坚戬、尼玛丹津(益麻党征),个个皆不是凡夫俗子,他们同样痛恨鬼章的背叛,那么稍稍挑唆,说不定两相又要开战了。 第三个便是溪巴温,溪巴温肯定打不过阿里骨了,但阿里骨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向赞普的后裔开战? 第四就是温氏部族。 阿里骨胜还好一点,败肯定拿一个出来撒气立威,溪巴温是不敢了,心牟族乃是后族,并且他们与陇逋族、董氏这些大部族关系交好,阿里骨敢不敢下手(在史上,阿里骨欲借西夏之手铲除心牟厮那两族,将梁乙逋气坏了,俺们可不是你手中的刀,差一点反目成仇)? 因此唯一的对象便是温氏部族。 而且温氏部族现在的力量越来越小。 果然,阿里骨回去后,派使召温溪心去青唐城议事。 不用王巨提醒,也不能去啊。 但如果不是宋忠潜入到温氏族,在阿里骨相逼之下,就象刘邦当年那样,明知鸿门宴,温溪心也不得不去了。不过现在有了王巨提示,并且王巨本人又亲自来到了河州,温溪心委婉地拒绝了。 然而这不是一个事儿,而且从河州到古邈川足足有近四百里路,中间又隔着黄河与巴金城这两大天堑。 特别是巴金城。 当然哥舒翰攻打石堡,石堡内吐蕃只有几百名守军,但在这个石堡下,唐朝生生牺牲了上万将士,才将这个石堡拿下,所以才有了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个巴金城比石堡更梦幻,左右是高大的崇山峻岭,人不可攀登,四周又是深得让人头发晕的壕沟,唯一的通道又窄又长,曲曲弯弯,三个人都不能并排前进,就算大发神威冲上去,前面又有高大的城墙相隔。 其实为了这个巴金城,苗授已经暗中派出许多斥候打探其地形,不仅温溪心怀疑宋军能不能拿下这个城池,连苗授自己也头痛啊。 于是温溪心立即派使者乔装打扮,来到河州求救。得提前出兵救我,否则到阿里骨对我动手时,你们大军还未到古邈川,俺就被阿里骨歼灭了。 算不算投降了宋朝,他可不管的,至少就是投降了宋朝,看王巨在河州的作为,依然会善待温氏。 但一去青唐城,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 王巨便给使者答复,无论如何,再拖三个月,只要拖住了三个月,我就能将你的危机化解,而且还继续让你们温氏掌控古邈川。 这非是虚情假义,毕竟温氏名不正,言不顺,由温氏在,或多或少,能牵制周边忠于唃氏的力量。 而且现在的温氏也不象温逋奇在世时那么强大了。 王巨又解释了为何需三个月,一旦宋军挺进古邈川,必然与阿里骨的大军兵戎相见,兵力少了肯定不行的。 这个兵力从何而来?熙河路肯定没有那么多兵马,那么必须从秦凤路与泾原路抽调大量兵马过来支援。但秦凤路兵马,有许多还在随着种谊平叛洮州呢,同时还要在露骨山西侧筑一讲朱城,将积石山向洮州的道路控制起来,否则以后吐蕃还会利用这条道路进攻洮州。 即便以后平定了湟州吐蕃,这一个城寨还是要筑的,只有讲朱城筑起来后,积石山与洮州一切两半,则不会有人生糊涂心思。但这一条,王巨则没有向温溪心使者透露了。 至于泾原路的兵马,除了驻守天都山与萧关,余下的也在配合百姓战俘,于会州筑数堡砦城关,但这些堡砦城关不可能一二三就修起来的。 只有这些堡砦城关修建完毕,泾原路兵马倚仗各个天险与这些堡砦,就可以用很少的兵力,守卫后方安全了,那时才可以将兵力向河湟抽调。 这需要一段时间。 其次是粮食物资,王巨可不想再落得李宪那样的下场,大军拿下了兰州,后方没有粮食了,不得不停下脚步,到了天都山,又没有粮食了,不得不停下脚步。 这真的很坑爹。 然而以前大伙根本就没有想到阿里骨会背叛,因此粮草多运到了泾原路,环庆路与鄜延路前线,甚至有部分粮草都运到了河东前线,但就是没有运到河州来。 三军未行,粮草先动。 因此必须要等后方粮食运过来,才可以动兵。 使者无语。 王巨说:“难道仅拖三个月困难吗?” 实际只要拖两个月就可以了,不过王巨也不可能全部说老实话的。 使者得到了王巨亲口的答复,匆匆潜回古邈川。 看着他的背影,苗授问:“太保,温溪心能不能拖住两个月?” “阿里骨直接用兵,不说两个月,一个月温溪心恐怕也拖不住。但这次阿里骨损失惨重,对他不满的部族反抗情绪更高,这种情况下,直接用兵古邈川,对于阿里骨来说,恐是下策。因此他想用最小的代价,解决温氏,如果是这样,不说两个月,就是三个月,温溪心也能拖下来。” “巴金城还有些头痛哪。” “也没有那么难,当然强攻肯定是下策了……”王巨说道,他手中稀奇古怪的东西多着呢,不过为了一个巴金城,伤亡数千将士,就有些不值了。而且伤亡越重,军费开支也越大。 他又说道:“绕过去就可以了。” 平常绕过去是很难的,但现在嘛……却是非常的容易,那就是兰州河西的西夏兵力。 ………… 西北有条不紊地布局着。 但在中原却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 撤退下来的三军护送着尸车,徐徐向京城出发,然后于京城郊外选择一块盐碱地当成陵园下葬。 死的人太多了,还有徐禧这些高级官员将领,如今已经无法辨认了,只好统一安葬。 不过这支兵马不是顺大道而行的,特别到了陕州,刻意绕到司马光家门口。 韩韫提前带着王巨手令,用手令命令三军就在司马光家门口停下,然后说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首《秦风·无衣》乃是秦国的战歌,确实很振奋人心。并且现在数千辆大车上躺着那么多尸骸,许多将士心中悲愤,随着韩韫大声地吟唱。 连唱了好几遍,引来无数百姓观看。 韩韫才让三军停下,大声说:“如果不是朝中一些卖国贼卖国求荣,不停地给夏寇送金子送银子,以让西夏不断地在惨败之下得到恢复,会不会惨死这么多军民?” “不会!”三军齐齐喊道。 “如果当初庆州大捷,不将那么多战俘交还给西夏,又将王文郁抓俘的战俘交还给西夏,西夏前几年还有没有充足的将士让我朝伐夏惨败,还能不能杀害我六十万军民?” “不会!” “那么为什么我朝大捷之下,还要屈辱地向西夏送金子送银子,交还战俘?请看。”韩韫让仆从从马车上拿出大量文稿,都是司马光所写的绥靖文章,让韩韫秘密在陕西整理出来,又暗中印刷。 随从在向三军分发,韩韫站在大车上,有目的地摘取其中的片断朗读着。 读完后说道:“诸位,这回你们知道是谁在蛊惑官家了吧。那么谁是大宋之****?” 韩韫说完,手朝司马光家门口一指。 实际许多司马家族的人气得要跳脚,但面对着这么多兵士,他们也无辄了。 “是他,”所有将士用手指着司马光的家。 “谁是大宋之小人。” “是他。” “谁是大宋之竖子。” “是他。” 这些称呼正是司马光以前不断攻击王巨的称呼。 曾布也来了,他说道:“你们不要再闹了,好歹司马公还是三朝老臣呢。” 点到为止吧,否则三军将士被韩韫激怒,能将司马光的家都给拆了。 “曾公之言,草民岂不敢不从。”韩韫见好就收了,在曾布监督下,三军再次离开司马光的家,徐徐向三门峡东边出发,在哪里渡过黄河,然后还要在洛阳溜一圈子,才正式赴往京城。 不过韩韫却溜回了陕西,贺兰石还没有结束呢。 司马光无论再厚黑,遭此大侮,也气得一病不起了。 王巨这样干,肯定太过份了,司马康一怒之下,进京城敲闻登鼓状告王巨。 也有一些大臣替司马光鸣冤,不管司马光是对是错,他终是宋朝的士大夫,能用一些粗鲁的大兵哥在门前羞侮吗? 还有人说,刘昌祚在永乐城收回遗骨是对的,但这些遗骨收回来,就要入土为安。现在不仅没有入土为安,却让王巨当成了攻击政敌的武器,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都使了出来,可王巨却在朝堂上大声呼喊,朝廷以后要务必安静,那么究竟谁是小人哉? 总之,王巨这种激进的做法,将许多人激怒了,原先潜伏下来等候良机的妖魔鬼怪一起跳出来了。就连后来文彦博听闻此事,直接上书,皇上,你索性将老臣赐死吧,这样才会使那个小子开心。意思你为了使王巨开心为了取悦王巨,什么也不管了……那谁是皇帝哉。 确实,王巨这个做法很激进,也被这些人找到了把柄。 不过……毛用! 第823章值 这些人的弹劾也不能说没用,只能说只有一根毛的用…… 因为这次尸骸游行,是经过赵顼同意的。 王巨还刻意说了其原因,首先是花销。 灭西夏都困难了,况且还要拿下吐蕃,如果不是时机不错,王巨可能会选择拉拢阿里骨,给他大量好处,以换取他安份守己。 但连灭两国,未来会产生多大的花销吧。 就象眼下,会州会战陆续结束了,三军将士得赏赐吧,牺牲的将士家属得抚恤吧。 其实许多宋军十分有血性,宁死不降,有血性归有血性,人家用命对待朝廷,朝廷最少有所表示。如果朝廷以为是理所当然的,那么就会象宋太宗高梁河一战那样,拿下太原,看不到任何赏赐,三军不愿意奋战了,由是高梁河惨败。 但这个赏赐不可能每人只给两三贯钱,最少平均起来每人给三四十贯钱,大家才会心动,可此次参战的三军将士达到了十几万之众,赏赐与抚恤必会产生一个天文数字。 然而想平灭两国,就必须这样做,有了丰厚的赏赐,再加上战利品也能瓜分到一些钱帛,没有参战的将士才愿意参战,参战的将士才愿意杀敌立功换取赏赐。 三军士气就上来了,有了士气,才能平灭两个国家,这是根本所在。 但这样,未来花费会更大,就算不加赋税于民,事实上王巨也没有打算加赋税于民,但这些财政终是从国库里拨出来的。因此越打到后面,越会有人用此做文章。 不要小看了这群人,实际上胡人称王称霸,正是中原内部出了问题,就象五胡乱华,实际上东晋有数次机会能收回中原的,比如桓温,比如刘裕,但他们********想做皇帝了,机会也就错失了。或如安史之乱,安禄山与史思明打到最后,无法用兵了。然而各个藩镇开始割据了,唐朝无法中兴……不说别的,用人堆也将这群胡人堆死了! 现在仍是这样,如果内部不拧成一股绳,再加上连伐两国,成功率依然不会太大。但这次机会错失,恐怕是永远错失了。 所以有了这次游行,前线邸报说死了六十万军民,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或者朝中大臣来说,也仅是一个数字,现在将这些尸山骸海放在你们面前,让你们观看,那么还会不会说什么和平! 当然,赵顼可没有让这支队伍刻意绕到司马光家门口,更不会同意王巨派门客带着手令,在司马光家门口大闹一场。 不过也只如此了,以前司马光再三攻击王巨,不带王巨反击一回?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并且两人相比,司马光是百姓,王巨是州官好不好? 也就是司马光种的因,现在开始收获这个苦涩的果实。 还有一个隐形的用意,那就是民意,而民意这个东东,是可能操控的。 就象王安石的变法,实际王安石确实隐约看出了一些东西,就象宋朝的赋税,整是唐朝的数倍,但为何宋朝更富裕。 不要说宋朝税重! 再重也没有****重,更没有美帝重! 或者说宋朝盐贵,****盐是不贵,可有通信费,有柴油汽油费……好了,不屑玩盐这个低级东东了。 而且通过青苗法,他已经看到了贷款的一些作用,通过市易法,他也看到了商业的价值……只是身在这时代,有时代的局限性,他看得不清楚,因此变法带来了许多新的弊病。 但有的变法确实是很不错的,比如免役法。 何至于让一个百姓用怮相公来唤猪? 这就是某些人对民意的操持,更厉害的是袁崇焕,这个人并没有金大神所写的那么完美,有很多缺点,但至于磔刑后,满京城的百姓来分食他的尸体?更过份的是刽子手每割一块肉,老百姓排着队,花钱买这块肉当场生食。 所以王巨在彼岸,只在基层执行选举制度,上层依然是精英任命制,民意这个东东,太不可靠。 不过也不能小看了这民意,如果让某些人将民意操控,全天下百姓反对之,则会动摇更多大臣,这三年就有难度了。 这次大闹的后果,整个天下百姓又会对往事议论纷纷,最少有一件事是许多人都承认的,伐夏之战如果王巨在宋朝,不会败得那么惨,王巨为何不在宋朝?就是司马光文彦博这些人用手段将王巨逼走的,幸好皇帝头脑忽然清醒过来,两次派中使去海外,将王巨再度请回来,这才有了连番大捷,才有了整个宋朝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么以后,不论是谁,也不易操持这个民意了。 最后就是连番大捷所带来的影响。 现在的宋朝与后世的****差不多,好不容易壮着胆子派了一些船去南海围观美帝航母,但就是这个小小的举动,让无数****百姓激动澎湃。 宋朝也是如此,积弱了许久,只要前线不断地取得胜利,管王巨怎么做,就是将司马光的家拆掉了,百姓也不会反对的。 而且好消息又来了……所以这些人的弹劾只有一根毛的用,并且还不是头毛,而是更细的汗毛。 大里河过去就是北绥州,宋朝未收回来的绥州地带,再往前就是横山。 但这里的横山与王巨庆州战役的那段横山不同,庆州大捷过后,王巨的处理方法十分粗暴,主动投附宋朝的拉拢之,继续忠于西夏的则强行镇压之。可问题是两边的横山情况根本不一样,那边的横山总体对西夏忠诚度不高,特别是因为两国私商往来,让许多横山百姓意识到西夏的落后与税赋的沉重,所以宋朝略表现有那么一点强势,就会有许多部族会主动依附宋朝,况且王巨用了那么多反间计。 这边的横山则不行了,他们是西夏的老巢所在,甚至当年李继迁能得势,这些人最少贡献了五分之一的功劳。 这种敌意满满,即便有部族投附,刘昌祚也不敢收留。 收留可以,一旦西夏大军到来了,他们弄不好就成了禹藏花麻,但禹藏花麻捅的是阿里骨一刀,这些部族捅的可能是宋朝一刀几刀。 强行镇压也不行,宋朝边境许多官员说,横山多堡砦,其实西夏建设的真正堡砦很少的,主要就是这些村寨,倚据山势,用石与木栅垒寨墙。 只要强行镇压了,反抗必然激烈,后方西夏多少还有几万兵马,即便将这段横山拿下,宋军伤亡也会惨重,这么做很不值。 于是刘昌祚兵临横山下,将南边的百生撵之一空,便没有再向北发军了。 这一张一驰间,奥妙也就出来了。 首先这些撵走的百姓要吃要喝,就会烧杀掳掠,使得本来贫困的横山地区百姓雪上加霜,而且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自家人对自家人动手了…… 前方失去了阻挡,横山直接成了前线,一些小部族人心不安。 西夏表现不给力,不敢救援,一些部族失望。 宋军又没有因为镇压结下仇恨,于是宋军撤退时,一些部族主动暗中派人向宋朝示好了。 那么就在短时间内达到了拉拢一批人,再打压一批人的目标。 正好朝廷赏赐也分发下来了,总的来说,缘边五路皆派军士参战,不过延州这边将士立的战功最少,赏赐无疑也最少。 贪生怕死的禁兵无所谓了,给他们再多的赏赐,也休想指望他们上了战场英勇奋战,但大多数有血性的将士心中多少有些不平……士气可用了。 于是松了松后,刘昌祚再度率兵渡过大里河,兵临横山。 不过之前给了缓冲时间,有些部族已经向宋朝示好,这些部族必成了最好的内应。 至于永乐城的血仇,只能放一放了。 镇压是避免不了的,但不是要对所有村寨进行镇压,而成了有选择的镇压。 数万大军就象推土机一般,节节挺进,更多的部族陆续地向宋军诚服。 如果这段横山再失去了,那么九成横山都要被宋军拿下,西夏无奈,从夏州银州石州陆续调出两万兵马,对横山进行支援。 若只有延州这一部兵马,说不定两军于横山僵持下来,刘昌祚的兵力虽多一点,可不占主场优势。西夏兵力虽少一点,士气也低落,不过占据着地利与人和的优势。 但问题是宋朝于其他地方还有着许多兵力,西夏大军向横山挺进,河东路发兵了,訾虎与折可行带着府麟路的兵马,苗授带着他训练两年多的边军,合计近四万兵马,一万民夫,杀向了银州。 西夏连忙分兵援救,但是刘昌祚暗中将前来支援的张守约兵马置在了米脂寨,府麟路发兵时,张守约带着环庆路的兵马,杀向了横山,生生将西夏分出的这支兵力堵在了银州城外。 银州城没有援兵到达,几路宋军猛攻之下,守城的主将见城池无法守住,主动率领城中的两千夏军投降了。 得到了银州,几路宋军继续西进,夏军无法抵挡,节节向古长城撤退,撤出了古长城外,几路宋军也就没有再追赶了,而是继续将百姓向宥州或者南河套驱逐。 其实这时候可以收拢一部分百姓,但问题是大伙对这里的百姓皆不大放心,又无法安置。置于渭源那是最好不过了,可从这里到渭源太远,如果将几万户百姓向渭源迁徙,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生,也会花费大量的财力。 延州也有许多地方可以安置,但就是王巨来了,也不敢将银州石州的百姓往延州绥州安置,弄不好会出大麻烦的…… 所以进一步地驱逐,不是忠于西夏吗,你们现在走投无路了,看看西夏有没有拿出钱粮救济你们。 救也不问,那会将西夏彻底拖入泥潭。 不救,这些百姓则会对西夏渐渐失望。 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但暂时宋军又从山外撤了回去,眼下在这里,宋朝没有群众基础,又位于山外,不易防御。不过这段北横山则拿下了,而且经过一张一驰,对西夏死忠的部族也甄别出来,全部撵走。 宋军做得也狠,连高梁的青杆,都强迫西夏百姓割下来,运回去当成了饲料。 此役,没有击杀多少西夏将士,不过意义非同小可,整个绥州终于收了回来,不但整个绥州,九成横山地区,全部被宋朝掌控。 就是以后宋朝不伐夏,攻防之势也完全颠倒。 消息传了回去,举国欢庆,一个横山,将宋朝害苦了。 但西夏面对宋军这种稳打稳扎的进攻,却是束手无策,梁氏集团更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不过宋军对西夏的进攻,暂时性全部停下来了……因为宋军的重心转到了湟州。 李宪拿下了兰州后,于兰州两边陆续建了龛谷堡,吹龙堡,西关堡,胜如堡,质孤堡,东关堡,阿千堡,皋兰堡,不过在西夏陆续进攻中,胜如堡、质孤堡、皋兰堡,甚至连西关堡都陆续废罢。 平夏城、天都山、鸣沙城、古烽台,四次大胜,也将西夏大半兵力消耗掉了。 于是王文郁与李宪又将西关堡重建起来。 然后主动跨过黄河,于斫龙谷口修建了金城关,从这里可以直达原先的六谷部诸蕃,也可以威胁到西夏的卓啰军司。 阿里骨反目成仇,宋朝也不客气了,于西关堡西侧的把拶桥畔建立了京玉关,直控癿六岭(祁连山)与湟水。但看上去宋朝还是以防御为目标的,并且阿里骨正是从这条道路撤回青唐城。 时光飞快地过去,到了六月末,黄河两边诸堡砦一一屹立起来。 兵力上对宋朝没有带来影响,渭州后方腾出来了,同样腾出大量兵力,足以将这些堡砦城关守住。 不过财政上消耗会更严重,毕竟运输的距离进一步拉长,即便用战俘运输粮草,也会产生更多的消耗。 但从军事意义上来说,宋朝于边境完全占据了上风,也就是从现在起,东到东横山,西到兰州黄河河畔,宋军可攻可守。 而且马上就看到其意义。 七月初,就在西夏拨出一些兵力援救夏州,也必须要救的,这里乃是西夏的“龙兴之地”,真让宋军再度弄成废墟,西夏那就更惨了。宋军几路兵马,忽然出兵黄河,向卓啰军司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夏军节节败退,撤向西凉府。 因为地形不是很熟悉,宋军没有敢深入追击,但是将黄河西岸的百姓一起强行迁徙到了河东。 不过这一役看上去意义不大,没有歼灭多少敌人,也没有占领多少西夏疆域,毕竟在河西了,地形不熟,百姓不是很支持,又缺少相互的支持援助,除了几个渡口外的关卡,再往前进,即便建设了堡砦,也成了海外孤悬之地,能建却不易守之,就象当年丰州那样。 但这次出兵的意义不是在西夏…… ………… 贾会一口气骑马来到河州,见到王巨施礼后说道:“太保,好远。” 他从密州来的,当然很远了。 王紫川不屑地说:“如果给太保十年时间,能让大宋疆域北达小海,西达葱岭,东达鸭绿江。” 这基本就是唐朝巅峰时的疆域。 不过王紫川也不大懂,虽然唐朝疆域大,许多地区是羁縻区,不能控制,不象宋朝,疆域虽小,九成能直接控制。赵匡胤用玉斧在大渡河上一划,往西朕不要了,以免损中国民力。 西边都是蕃人羌人,治理很困难,至少朝廷无法获益,还要派驻官兵官员,但这些官兵官员的钱帛,是中原百姓纳税所出的,如果一旦叛乱,所费更多,因此得到了这一带,朝廷没有获利,反而会伤害中原百姓财力民力。 这个想法也有消极了。 不过王巨想法也有些消极,他过于着重实用性了,比如西南夷,暂时无法控制,王巨也就听任这个国中国古怪地在宋朝西南地区屹立着。 这个所谓的实用性,也就是有军事价值,比如西夏,或者能获益的地方,比如交趾大理,朝廷才会去开拓。而且一旦开拓了,就要想办法尽量能让朝廷掌控。 然而在多数人畏战的宋朝,王巨这个所谓的实用性思想,还是受到主流群体欢迎的。 也就是王巨有这个条件,也未必带着宋朝军队开拓到贝加尔湖与葱岭。 而且就是宋朝相信王巨,继续大力支持王巨,十年时间还是做不到的。除非给王巨二十年时间,那么将黄河治理好了,进一步宽赋税,又于河北河东训练出大量军纪严明的边军,同时还要想办法让辽国于辽东燕云推广杂粮,有了耕种,才能有效地管理控制,那么第二个十年时间内,王巨说不定就能将辽国灭掉。 但这是不可能的……就是赵顼继续活着,能让王巨权倾天下二十年? 并且宋朝种种弊病已深,即便换王巨来做皇帝,也无法将这些弊病一一矫正,一旦彻底矫正,准会天下大乱! 于其这样,还不如开拓彼岸呢,哪里疆域岂不是更大,而且王巨要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不过王巨这六年的种种做为,以及他隐晦地说出来的一些治国的道理,不仅会延缓宋朝的寿命,还会给许多人带来反思,再加上彼岸未来的启示,也许未来新政权的产生,就会仿效彼岸。 那才是真正的新生开始。 这些,王巨不会与王紫川解释了。 他说道:“子如,为何从密州赶过来?” 贾会说道:“太保,彼岸带来一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 “在利州发现了一个超大的铜矿。” 利州就是在更遥远的彼岸了,大约是在智利一带,反正现在都没有办法测绘出那边标准的地图,王巨只是估计了一下,将那个定居点命名为利州。 如果是利州,发现一个大铜矿也不稀奇,王巨脸色平静地听贾会往下说着。 “太保,这个铜矿估计能年产一千五百万斤。” 王巨终于有些动容了。 一千五百万斤,大约只有八千余吨,放在后世,也就那么一回事。 但这可是在宋朝。 贾会又说道:“而且根据工匠反映,保守的估计,能开采三四十年。” “这可是一个好消息……”王巨走了两步,铜在彼岸作用不大,一部分铸造器皿,一部分铜运回宋朝,换成铜币。 彼岸货币同样分为绢交与铜币两种,绢交与宋朝的绢交样式不同,也不及宋朝精美,当然情况不一样了,在宋朝做工不精美,则会有胆大的人大肆制造假货币。彼岸则不需要了,而且就是有胆大的人,也缺少相关的丝料。 因为两种货币不同,没有相互流通,甚至宋朝的绢交已经有一部分流通到了辽国与西夏占城倭国,但没有流通到彼岸。海客们得到了宋朝绢交,也用来采购商货了。 铜币却不同,彼岸一直在使用宋朝的铜币,自己没有铸造一枚铜币,而是不断地用铜向宋朝换来铜币使用,这是王巨再三申明的,因为这个铜币是两边联系的纽带,让彼岸百姓不要忘记他们的根本…… 不过在彼岸铜币可能相当于****的一元钱五毛钱的硬币,所以流通的数额并不是太大。 然而在宋朝不同,铜币越多,反而利于绢交的稳定。 王巨想了想,这可是一个好消息,必须加以利用,因此他写了一篇奏折,将这个情况向朝廷禀报,并且承诺彼岸未来每年向宋朝提供一千万斤以上的生铜,但这些铜全部是用来铸币的,同时每年向彼岸交纳五十贯铜币。 一千万斤铜肯定不止五十贯钱,即便按照朝廷的收购价,也接近三百万贯了。至于余下的部分,用未来的十五万两黄金“年贡”相抵了。 “太保,你一心忠于大宋,可许多人不领你情啊。”贾会说道。 这也是一个比较精灵的人,所以后来陆续地提拨上来,如今主持着密州那边的彼岸交易。 “子如,何来此言?” 贾会便将他打听来的一些消息向王巨反映了。 司马康进京告状,但司马光真的气病了,而且听说病得很重。 无论司马光如何厚黑,遭此羞侮,也吃不消的。 再加上许多人以为王巨离开朝堂,因此牛鬼蛇神一起冒出来了,什么样的话儿都有。甚至王巨来到河州,为了便于民族融合,于各部选拨三名少女做为儿子未来的小妾,也被一些人说起王巨替儿子选妃嫔。 “是谁说的?”王巨恼怒道。 王巨现在不怕国内,就怕国外,就怕有人用海外王做文章。就象辽东,如果不怕有人做文章,那么就可以从宋朝选派一万名官兵,学习高丽语,潜入辽东,整个辽东就会更加糜烂。 但不行了,一旦有宋军看到彼岸用船装载军队于辽东作战,一定会有人浮想翩翩。 到现在王巨还不知道辽东已经提前产生了巨变…… 贾会摇了摇头,他只是派人暗中打听到一些路人的消息,却无法打听到朝堂内幕的。 这也无妨,王巨写一封信问一下章惇就能听到内幕与真相了。 妃儿担心道:“这些人会不会坏官人的事……?” “那倒不会,只要前线源源不断地胜利着,这少数人无论如用闹事,也翻不起风浪。” “官人,妾身就怕那个司马光真的被气死了。” “妃儿,你说错了,如果真气死了,我背再多的包袱,也是值得的!”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气不死司马光,王巨才会失望呢。 贾会带着王巨写的奏折返回京城,王巨这么做,也有很多用意,替彼岸与自己加分,什么海外王、选妃嫔的啥,那是子虚乌有的事,否则干嘛这么拼命地向宋朝送金子送银子送铜?同时也会让赵顼进一步安心。 今明两年财政不会紧张,紧张的乃是后年,大后年,一千万斤铜,只返还五十万贯铜钱,但它可以铸造近四百万贯铜币,扣除成本外,三年能变相以盈利八百万贯。 虽然前线大手大脚地花钱,但该花的还要花,不过关健时候这八百万贯就会起到无可估量的作用。 绢交大肆流通了,不过百姓心中认可的货币,仍是以铜币为主,有了更多的铜币流向市场,会稳定绢交,会进一步繁荣经济,也会变相地给宋朝带来不少收入。 王巨还有一个用意,一旦正式向朝廷提交,面对这么多的生铜,换成谁都会重视,即便高滔滔上台,高滔滔也会重视,那么她做出某些决定时,就会仔勘酌。 王巨开始动手了,得要一个接着一个的胜利,那么闹事的只能是那么一小拨人,民意始终不会让那一小拨人摇动……但王巨不知道的是,正是这个铜,真的将司马光气死了! PS:两个本子,一个本子系统崩溃,一个本子花屏死机,弄了一下午,晕…… 第824章迟了 王巨也不得不动手。 阿里骨已经召唤温溪心三回了,最后一回语气十分愠怒。 温溪心再不去青唐城,阿里骨已经有理由对温溪心动手了,并且古邈川东北部的拶家族,南部的勺家族,西北部的陇拶族,皆屈从于阿里骨武力之下,如果四面合围上来,温氏能瞬间灰飞烟灭。 面对着这种危险的状况,温溪心三次派使央求王巨出兵,就差一点亲自来到河州跪求了。 但王巨并没有出兵古邈川,而是带着三军向河州南部进军。 与原来的绥州一样,宋朝并没有控制住河州的西南部,顶多影响到南川寨周边地区,现在不过在河州南端,积石军河州通往洮州的交通咽喉上,筑了一座讲朱城。 同时种谊也自讲朱城出兵。 不过这次用兵,非以武力为主,主要是宣抚。 诚服于宋朝的,则不会对其用兵,不过有一个条件,各部三丁抽一,随宋军南下。但这个随军南下,不是指望他们配合宋军攻打湟州吐蕃,王巨也不放心哪。 只能说未来用他们对付西夏,是没有问题的。 不但不指望他们作战,也不指望他们押运粮食,随军的作用,是当成向导与工程兵,修桥开路,与战俘于各个交通要道上修建诸堡砦。 即便以后拿下整个湟州地区,驻兵是免不了的。不过将会以永久性的边军为主,辅以三成轮戍的禁兵,这些禁兵将会驻扎在一些无法开垦的关卡,比如李宪在把拶桥新近修建的京玉关。 周边有开垦之地的,全部从陕西内腹迁来相关的保捷与弓箭手,当成永久性的边军。这些边军待遇除了一年有十几贯兵饷外,还有五贯高原戍边费。另外每名边军还会划出两顷以上的耕地,做为他们的私有田,收获上来的粮食,除了留给自家一家人吃喝外,余下的可以卖给朝廷,以作禁兵之粮草消耗,如果官府价格出得低,也有权将它们卖给周边的吐蕃人。 关健是两顷以上的耕地,也就是前来戍边的边军将士在四代之内,无论生再多的孩子,也不用愁温饱了。 并且若有了战事发生,立即进入堡砦内,看似危险,只要机灵,安全也有了充足的保障。 虽然位于高原之上,周边皆是吐蕃人,但陕西因为西夏之逼,赤贫百姓数量不少,这个待遇还是很吸引人的。 实际王巨大军未发之前,后方就在组织一些强悍的弓箭手,壮丁与义勇,准备前来交接各堡砦了。 那么这些堡砦的屹立,无疑会将整个河湟划成一个个零散的区域,不能联成片,各个区域丁壮数量减少,也就不会有多少人敢于叛乱。 宋军南下,要贵种有贵种,王巨来了,“种”还不贵,难不成指望赵顼亲自下来? 要武力有武力,前面连番的大捷已经证明了宋军的强大。 要政策有政策,要震慑力也有震慑力,王巨可不是一个软弱的主。 事实上也证明了王巨手段从来没有软弱过。 不是所有部族消息灵通,或者看重这个“种”,三个部族对王巨的命令一直不理不睬。王巨派人传唤了两次,没有第三次了,刘仲武率领大军亲自杀向了这三个部族。顷刻之间,三部族族被攻克,所有丁壮全部被处决,妇孺老幼分散,送给了其他各部。 这种暴虐的手段让各部族噤若寒蝉,几乎没有阻力的,宋军就控制了九成河州地区,最南部是茫茫山区了,也到了陇逋部的地界,宋军才停下了脚步。王巨又率军收复了当标城、达南城,熙河路嘛,收复河州岂不是很正常,难道再让阿里骨顺着积石军与河州南部,随时入侵洮州? 但就是这个收复,让阿里骨担心了。 不是担心王巨对青唐城用兵,相反的,宋军南下,离青唐城是越来越远。 让他担心的反而是更远的地方,积石军! 积石军号召力最强的无疑是扎实庸咙部,但他们不是最强的部族,否则也不会让鬼章带着果庄部将他们驱逐出溪哥城。 最强的部族而是一个许多宋朝官员都没有太在意的部族,陇逋部。 从晚唐起,宕州叠州就成为吐蕃人的集结地,唐宣宗收复宕州后,将武州宕州合拼成阶州,至于叠州,如今就在洮州的南部。这一部蕃部又叫阶宕叠吐蕃。 其中有一部叫陇逋部,又叫陇卜部,漂移不定,游牧民族,逐水草而游牧,这也正常,他们曾经一度漂泊到了秦州永宁寨居住,吸纳了中原文明,开始强大壮大。 迁徙回去后,陆续吸纳了许小部族,如今他们的势力范围东南到达阶州,后世九寨沟的范围,东到峰贴峡,北面则控制着洮州的南部地区,南边则到达松藩草地,也就是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的那个大草地沼泽,西则到达积石山东部。 唃厮罗为赞普时,为了增强自己实力,刻意迁徙了一部分陇逋部,将他们安置到了宗哥城那边的湟水北部,如今心牟氏、厮那氏抱团取暖的那个陇逋部,就是这支迁徙的陇逋部,北接祁连山,因此史上阿里骨一度让借梁乙逋之手,将这三部剿灭。 湟水这边的陇逋部不是阿里骨担心的。 但整个陇逋部是支持赞普派系的部族,阿里骨乃是回鹘人,并且不是董毡的亲生儿子,由是陇逋部对阿里骨同样排斥,鬼章将溪巴温驱逐出溪哥城,溪巴温带着一部分族人与儿子,投奔了这个陇逋部,如今就在陇逋部之西,东积石山下。至于原来的西积石山各部族,由果庄部取代,成为各部新的首领。 可是鬼章被种谊击杀,果庄部号召力不强了,更糟糕的鬼章所率的两万兵马,都是来自西积石山下各部族的,洮水战役过后,能逃回来的只有数千人,让各部损失惨重,因此各部对果庄部十分怨怼。 其实这时候积石山下各部已经群龙无首了,至于果庄部,不找你们算账,那就是好事了。 王巨将九成河州拿下,等于与这个陇逋部互相联在一起。如果王巨支持,溪巴温率领着他余下的力量,以及陇逋部的战士,那么会很快就将积石山河南各部统一起来。 并且王巨的兵力前锋已经抵达了达南城,与廓州隔着的只有一条黄河。两股力量如果继续联手,一个代表着宋朝,一个代表着赞普的正统血脉,阿里骨就危险了。 于是他不得不分出一支兵力,前往廓州。 实际阿里骨这么想这么做,完全是错误了。 自始至终,王巨就没有想与溪巴温联手,相反的,他现在最想联手的是果庄部……真的是果庄部,但这么做有长远打算的。 鬼章一死,果庄部就那么一回事了,没有必要忌惮。 溪巴温有正统之名,他又有六个很打能的儿子,必然率军西上,收回溪哥城。如果溪巴温这么做,王巨则会派使拉拢果庄部,阻止溪巴温西上。 别看陇逋部十分强大,王巨曾认真地让种谊调查了一下。 因为从秦州吸纳了先进的文明,造就了陇逋部的强大,但也因为这个文明,陇逋部开始割裂,分为东西两个部分。东陇逋部曾联合阶州的大罗苏木嘉族,于熙宁十年攻陷峰贴寨,杀害了许多官民,随后被官兵击退。 但那是过去式了,国与国之间,那来永远的朋友与敌人,边境也是如此。 阿里骨与鬼章入侵洮州,陇逋部呆在洮州南部,做壁上观,随后种谊大破吐蕃军队,陇逋部这才感到害怕,派使拜见种谊。随后王巨西下,召集各部酋长去河州集结,也召见了东陇逋部的一些首领。 可接触的也只有东陇逋部,除了东陇逋部外还有一个西海陇逋,也就是西陇逋部,从洮州西南开始,一直到积石山,继续过着游牧生活,溪巴温依附的就是这一部陇逋部。 只要溪巴温不得西上,就困在这里了,东北是洮州,西北是河州,西边则是积石山诸部,西南则是积石山、巴颜喀拉山,东南则是可怕的大草地,至于东边的陇逋部,人家开始定耕定牧了,西陇逋杀过去,会有什么下场,准得相互开战。那么无论溪巴温有多少赞普的血统,也掀不起来风浪了。 这样整个未来的湟州路都找不到一个有赞普血脉的人,群龙无首,各族不能统一联合,宋朝才能顺利地去治理。 阿里骨做出了严重的误判…… 而且吐蕃是各族联盟制度,战时用金箭传令,各部族派出子弟兵集结参战,战后各族子弟兵立即返回,一旦陷入迟久的拉锯战与僵持战,各部必然会产生更多的怨言。 王巨有什么安排,温溪心是不知道的,所以这时候他叫苦不迭,因为阿里骨终于对他用兵了。 就在温溪心危在旦夕时,致命的杀着终于出现。 其实王巨挥军南下,这支军队暂时并非是对付阿里骨,主要是打通与积石军的联系,预防溪巴温西上溪哥城,同时也是为了迷惑阿里骨。 阿里骨正式向温溪心发兵,宋军开始出动,不是在王巨这边,而是在兰州。 王文郁、李宪集结三万兵马,兵力并不多,但全是最强的宋朝各营将士,包括王光祖、王恩、刘法、郭景修、贾岩五员虎将,不一定非是他们最能打,而是他们春天时调往兰州各堡砦,与兰州的宋军配合作战了好长一段时间,相互熟悉了解。 三万最精锐的宋军轻装上阵,只带了少量干粮,顺着湟水一路西上,一路攀山越岭,又渡过浩璺河,乳酪河,径发渴驴岭。 速度很快,甚至阿里骨才刚刚得到消息,三万宋军就杀到了渴驴岭,生生将阿里骨与拢拶族的联军一切两半,来了救兵,温溪心也不敢耍心眼了,不顾后方拶家族与勺家族联军的围堵,带着所有军队向西边阿里骨的军队扑去。 几路兵马酣战了两三天后,阿里骨三军崩败,这一战又让阿里骨损失了七八千兵马。不过他的主力军队仍在,王文郁与李宪也没有追赶,于渴驴岭修建关防,又拨出一路兵马,向东边扑去,拶家族与勺家族联军见势不妙,连忙投降。 王文郁又将几路兵马合一,扑向了巴金城。同时王巨挥军渡河,扑向了癿当城、瓦吹寨,从东面难以攻打巴金城,但从后方攻打巴金城,巴金城就没有那么多天险了。 到了八月中旬,所谓的最强天险巴金城被宋军强行攻克,心牟族与厮那族闻听这个消息后,举族渡过乳酪河投奔宋朝。 实际从现在起,半个湟州已经被宋朝拿下,阿里骨能控制的范围只是青唐城那边,以及西湟州、廓州,以及一个理论上的积石军。 这就是前段时间宋军渡过黄河,向西夏卓啰军司发起进攻的原因。 自兰州前往古邈川,从南湟水川走,比较容易。不过那样,顶多与温溪心的兵马合在一处,四面重围之下,即便能打败阿里骨,也是惨胜。 因此只能从北湟水川行军,但这条道路十分艰难,北方就是西夏的卓啰军司的官兵。 西夏现在与阿里骨是联手的,只要西夏调动一支兵马,于险恶处将道路切断了,宋军就无法西上。因此抢在前面将西夏军队逐出卓啰军司,让他们退到西凉府,周边的力量又被阿里骨调集,用来清剿温溪心了,西夏无法支援,周边又没有强大的力量狙击,宋军就能顺利西进了。 并且阿里骨率领诸族围剿温氏,等于无形中削弱了各族的力量,这样宋军抵达这一带,也利于统治了。除了渴驴岭之战外,这一行就是精密的算计,不停地行军,但效果同样显著。 王巨勒令三军停下脚步,陆续修建堡砦,同时又陆续地将后方调过来的弓箭手与保捷军重新编成各指挥使,入驻各堡砦。 又下令让战俘与当地百姓联手修建道路,这一带的道路太坑了。 王巨徐徐来到湟州城,又召集各族首领前来聚结,也不完全是为了安抚,同样是一次试探的过程,究竟是阿里骨的金箭传令管用,还是朝廷的命令管用。 如果是王巨的命令,也不听从,接下来就是猛烈的镇压了。 而且未来的种种施政,也要这些部族配合,王巨不敢用他们的子弟兵对付阿里骨,但可以用他们的子弟兵征讨西夏。 这时,王巨就接到阿里骨的手书,书中说俺错了,不当与宋朝为敌,望中国退兵湟州。 王巨看完后冷笑,然后两声呵呵。 要知道王巨这种带着堡砦前进的打法,固然稳妥,也将阿里骨逼得走投无路,可这都是一堆堆钱山钱海堆出来的。 而且几路兵马几乎集结了近十万宋军,后方还有三四万保捷弓箭手带着一家老小,不断地向河湟迁徙,仅是每天粮草的消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打到这份上,让我撤军?你当我是傻子? 并且这时候时机真的很好,比如湟州,童贯拿下湟州城,费了九龙二虎之力。但现在因为有温溪心的配合,拿下湟州,没有费一兵一卒之力。还有阿里骨的人心离散……如果董毡还活着,朝廷支持力度不大,即便王韶用兵湟州,胜负也只是五五之数。 不能小看了吐蕃战士的战斗力,更不能小看了这个高原的地利之优势,不仅有高原地利之优势,还有许多高大崔嵬的险山峻岭,所以李元昊两次用兵青唐城,皆大败而归。 不过现在嘛,整个湟州,包括青唐城、湟州、廓州与积石山,现在的水土恶化得不厉害,有许多精兵猛将,分散着许多大部族,但有多少大部族在阿里骨兵败熙洮后,还继续听从阿里骨的命令? 就象阿里骨兵伐温溪心,真正属于他的兵马,不足两万人! 其实王巨不知道的是,史上阿里骨收复河州没有成功,又与西夏反目,于是再度翻悔,投奔了宋朝。宋朝那时正是元佑党争最厉害的时候,他投奔好不投奔好,也没有几个人管他,当然投奔更好了,于是宋朝立即加封他为金紫光禄大夫,西蕃邈川首领,等于承认了他在湟州的合法统治地位。然后阿里骨也算是安份守己。 但王巨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况且吐蕃战士崇勇尚武,甚至有些剽勇者以战死为荣,因此范仲淹曾上书说熟户恋土地,护老幼牛羊,遇贼力斗,可蕃蔽汉户。 又有说吐蕃人善射,耐艰苦,上下山如覆平地,遇有战斗,则同恶相济,传箭相承,其从如流。 如果不是王巨带来的变化,在史上未来朝廷于西北越来越倚仗蕃兵,仅是一个秦凤路蕃强人就达到了四万余人,壮马近八千人。每次遇到战斗,皆是蕃兵冲锋在前,乡兵次后(保捷弓箭手),然后禁兵来打扫战场。 因此史上宋朝西军表现得那么强大,但与辽国金国作战,却是连战连败,这也是一个原因。西军强大不是西军里的禁军强大,强大的乃是蕃兵与各色乡兵…… 这段历史王巨同样不知道,但吐蕃人的战斗力他是能看到的。 即便刘仲武平灭三个寨子,看似让三个寨子眨眼间灰飞烟灭,但在这三个寨子蕃人反抗下,仍杀伤了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官兵。 这时候放过阿里骨,给了阿里骨整合湟州的时间,万一以后再背叛呢?一旦让阿里骨整合起来,那时的阿里骨就不是现在的阿里骨了。 还有一个原因,如果阿里骨不背叛,现在章楶已经去了河东,王巨会在庆州渭州延州安排伐夏事宜。正是阿里骨的背叛,整个计划全部打乱了,就包括辽东那边。 不然明年伐夏,还有一年半时间可以整顿,那么自己离开时,足以交给朝廷一个安静的灵夏。 可现在,整让阿里骨弄得一切都那么仓促。 呵呵过后,王巨只说了两个字:“迟了。” 继续打吧。 使者回去,阿里骨后悔万分。关健是现在宋朝拿下了兰州,接着又拿下大半个湟州,几乎将吐蕃与西夏完全切断了。还有道路,那就是王巨所说的大斗拔谷,此外猫牛城那边还有道路通达凉州,也就是李元昊兵犯吐蕃的那条山道。 不过这两条道路皆是崎岖难行,不易相互联合了。 或者指望赤岭西边那零星的各个小部族?不要说他们力量弱小,他们也不承认阿里骨的地位。 阿里骨困窘万分,甚至他都未看到宋军有什么战斗,就陆续地将这些地区占领了,可惜王巨不知道,否则他会送一本《裴行俭传》给阿里骨读一读,让阿里骨明白善战者无赫赫战功这句话。 而且又发生了一件事,让王巨对阿里骨更加痛恨。 吴楠终于逃了出来。 这一路逃得很辛苦,他是不敢向南方逃跑了,没有耶律吉家人的带领,他如何能逃回辽国的苏州? 迫于得己之下,他开始向东北方向逃跑,看看能不能遇到彼岸派过来的人手。 结果被一个部族的人抓住,做了一段时间奴隶,还将他的头发髡了,好不容易他抓住了一个机会,又再度逃了出来。 等他找到彼岸的人时,人已经瘦得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其实这真的很不容易了,也就是吴楠机警,还侥幸他知道很多内幕,也看到了大约的辽东地图,否则换作其他任何人,休想从那片大山黑水里逃出来,更不要说找到同伴了。 但现在的辽东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木鲁河那个部族杀死了耶律则,当地驻军闻听大怒,立即发兵镇压。不过那个部族也强悍,加上周围几个部族也被辽国这些使者们压迫得快活不下去了,于是几部联合起来,击退了这支辽军。 王巨还低估了大肆收购海东青,给辽东这些生女真所带来的压力。 随着这几个部族揭竿而起,更多的部族纷纷参与,拦都拦不住,很快以兀惹为中心,形成一支强大的反抗力量。 辽东那边五千士兵的首领叫陆辉,原先还参与过平灭交趾的战斗,在彼岸与各土著作战过先后立下不小的战功,由是让彼岸提为这支军队的首领。 陆辉看到事情不可阻拦,那就索性闹大吧。 在他提议下,各支女真部族组成了两三万反抗军队,袭破了混同城,黄龙府,兵进长春府。在长春州辽国驻扎着一支强大的军队,不过在陆辉带领下,又于长春州进败了这支辽军。然后这支联军调转头,向通州出发。 不过这事儿就提前发作了,不符合王巨的策略,陆辉让吴楠带回来辽东的各个情报,向王巨反映。 “女真人战斗力如何?”王巨听完后问。 “很强悍,但各族配合不佳……”吴楠说道。 他乘着快船返回登州,匆匆向京城赶来,又从京城向河州赶,一路也听到许多消息,他也莫明其妙了,怎么阿里骨反叛了,现在王巨对付阿里骨了,内情现在吴楠不清楚,但伐夏之事,必然拖到后年。 他话外之音,就是这支联军即便有陆辉策应,顶多拖到明年,不可能拖到后年的。 “对了,这是参战的各部名单,以及他们所出的兵力。”吴楠递过来一张纸头。 王巨打开观看,奇怪地问:“怎么有这么多兀惹部?” “太保,在混同江、涞流水一带有许多兀惹部的分支,其中大部分先后加入了战斗。” “涞流水?” “混同府北部混同江一条较大的支流。” 实际就是拉林河,这个混同江就是松花江。王巨也不知道什么拉林河,但知道在混同府附近。 “难道是完颜部?”王巨疑问道。 这些部族罕有人识字,宋朝人只好音译了,完颜与兀惹发音差不多的,并且各个区域多少也有些地方的口音,所以才让陆辉以为是兀惹部的分支。 “对,准确发音是兀颜,乌颜。” “那就是完颜各部了,”王巨说道。 就不知道完颜阿骨打所在的部族有没有参战,但不管有没有参战,此役也会让辽国大幅度削弱完颜部的力量,金国崛起的可能性减少了一半,这是一个好消息。 不过前线反馈回来的消息也证明了王巨的猜想,生女真战士虽然强悍,但没有一个得力的人领导,同样也不可能造就一支无敌军队。 但如果明年辽国将女真解决,后年就可以抽出手,支援西夏了,甚至有聪明人,说不定通过蛛丝马迹,判断出宋朝在背后的作用,反而更加刺激辽国会出兵相助西夏。 “阿里骨!”王巨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如果不是阿里骨,明年辽国将辽东搞掂,自己也将西夏搞掂。到时候谁怕谁哉!但现在就有些难办了。 第825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事已至此了,王巨只好想办法。 有一个完颜阿骨打与没有完颜阿骨打是两回事的,就象宋军伐夏,不能说那时宋军就弱,现在宋军就强。实际那时宋朝更强,当然了,经过这数场大捷的磨砺,现在陕西各路将士战斗力与战斗经验也跟了上来。但一个是王韶指挥,一个是高遵裕指挥,马上就会产生两种不同的结果。 据吴楠带来的情报,王巨估猜着甚至不用到明年秋天,辽国就能将这些叛变的女真完全镇压。 也不能怪陆辉,如果不是情况有变,就是今年辽东动乱,明年秋天辽国将叛乱镇压,时间也来得及。 但问题是…… 难怪西夏败到这份上,辽国也没有于边境派使传书责问宋朝。 他想了许久,让吴楠回辽东传话,这个时间丝毫不能耽搁,现在时光就要进入九月,还要返回密州,然后再返回辽东。 返回辽东没有多大难度,虽然蒸汽机技术还不完善,不过能推动一些小型船舶顶风航行了,但速度会很慢,稍稍耽搁,辽东那边就进入了深冬腊月,大雪漫天之下,即便到了港口,也不能及时将命令传给陆辉。 所以这一行必须得快。 见到陆辉后再传三条命令。 第一条命令,就是于各部首领中选择出一个有能力,特别有军事能力的人,扶持他为诸族头领。 蛇无头不行,象这样乱蓬蓬的一团,只要逼得辽国调集重军过来,一二三就镇压了。但有一个强力的首领,再加上生女真的强悍,即便辽国将他们镇压,也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再让陆辉嘱咐这些女真部,不要盲目的扩大地盘,地盘越大,对管理要求越高,据吴楠带来的消息,恐怕那边还没有这样的人才。 如果辽国兵力多,也可以利用主场优势,特别是辽东那边的地广人稀,大山黑水,进行游击战术。 其实无论陆辉如何讲解,那边也未必有人掌握游击战术的真谛,否则辽国四五年也未必将那边镇压。 不过如果将游击战术的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稍稍发挥出来那么一点儿,也会将此次叛乱的时间拖得更长。 第二条命令便是扶持这个首领后,让他喊出不纳粮,不上贡的口号。 特别是这个上贡,将女真各部坑苦了。 一旦这个口号传出,会有更多的部族加入叛乱队伍。那么就象李自成前期那样,吸引了无数百姓自发地打开城门,迎接闯王。 当然,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权,是绝不可能喊出这种傻鳖般的口号。 就象***到了延安,立即颁发了一套成熟的货币税赋体系,百团大战后,倭国将重心放在了***这边,还发明了蚕式围剿,导致根据地缩水一半,于是延安税赋立即提高了近一倍,然后王震开拓南泥湾…… 但反过来说,这正是一个政权走向成熟的标志。 还有一个例子,就是朱元璋。 反例还是李自成,前期确实不纳粮,不征税,不过明朝晚期各大户贪婪无比,每家每户都囤积着大量的钱帛粮食,吃大户就可以了,但到北京后则不同了,不纳粮不征税,无法养活那么多士兵军官,于是所谓的义军大肆抢掠,所以人家清兵入关后,诸豪绅主动出来迎接…… 但王巨也不是想扶持一个金国崛起,因此也无所谓了,只要辽东反叛力量变得更强大,后面的,谁去管? 于是王巨用了这种饮鸩止渴的办法,去误导辽东各部。 第三条命令则是于明年春天立即开始于鸭绿江畔修建船舶,这也是一条成熟地航道,当年兀惹起义,就是利用这条航道,派出使者觐见赵光义。 现在不是派出使者,而是为陆辉五千兵马撤退做准备。 一旦发现前线节节不支,让陆辉立即带领着五千兵马撤退下来。即便前线能支持住,明年夏末也要将这五千兵马带着撤退下来。但不是回宋朝,吴楠回来时,陆辉帮助鼓动下,叛乱的军队都达到了两万多人,相信到了明年春天,叛军规模更大,辽国想要镇压,必然会调动周边所有力量,包括鸭绿江畔的驻军前去镇压。那么陆辉到达这里时,辽国的驻军数量会变得很少,陆辉就可以带着五千兵马将这些城市军砦一起催毁,余部剿灭,随后迅速潜入到高丽地界,利用高丽狭长的地形,以及两国边境东海岸那边的山区地形,秘密到达东海岸,再用小船装载着,登上大船,撤向宋朝。 不过这一条十分困难的,第一是速度必须要快,第二必须不能让高丽人提前察觉,甚至围堵上,那样就不能载赃于高丽了。 这又要提前派人勘探详细的道路,以及高丽于鸭绿江畔兵力的分配。 但只要将辽国激怒,向高丽再度发兵,王巨高枕无忧了。 至于高丽人会迎来什么报复,王巨不会管的。 他心中对东面那两个国家印象皆不好,但相比于棒子,倭国虽然残忍,还有一些值得尊重的地方,至于棒子的猥琐自大,王巨是十分痛恨的。 最好辽国能学习成吉思汗那般做法,将这群棒子杀光了,王巨才会拍手称快呢。 可究竟如何,王巨也无法预判。 主要是隔得太远,中间又隔着一个辽国,那怕是在密州,利用特脚递,换人换马,也足以在七八天之内,将消息从湟州送到密州了,但人在辽东,两边一个联系,最少得半年以上的时间,因此王巨就无法及时做出变动,只能靠陆辉在那边凭借想像力大约发挥了。 王巨亲自将吴楠送出湟州城。 这一行吴楠很辛苦,不过彼岸许多人都很辛苦,正是他们的打拼,彼岸规模才越来越大,越来越繁荣。 不过这个辛苦很值的,正是这些复杂的贸易、迁徙百姓的管理治理,以及一些战争,不断地替彼岸磨砺出大量的人才。 可以说,彼岸有许多管理人才,放在宋朝,都足以担任一个十分合格的知州知府了。 但宋朝可不会珍惜的。 王巨想到这里,心中有些感慨,也许科举用人,也达到了巅峰之时,快到了淘汰的时候。 吴楠施了一个礼,上马走了。 王巨看着清澈的湟水,在北岸便是唐朝鼎鼎大名的鄯州城遗址,唐朝衰败后,吐蕃正式进入河湟,鄯州城也被催毁了,如今只剩下一点点断壁残垣,还能让人浮想出唐朝的强盛。 城外又有许多百姓与战俘运输着粮草物资,到了湟州,正式进入青海高原了,冬天更冷,也来得快。 因此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将诸堡砦修建完善,粮草物资也要及时运过来。 还有一部分迁徙过来的弓箭手保捷军同时也要安排下去。 到了冬天时,开始对这些边军就要进行整编集训了。 对于这一点,朝廷还是有许多人支持的。 未来整个河湟将会驻扎四万名左右的边军,也就是由弓箭手与保捷军组织成的永久性乡兵,再搭配两万名左右的禁兵。 没有这么多兵力,未来无法统治这里。 但继续沿用原来的轮戍制度,会使得许多官兵常年的妻离子散,特别远在河湟,朝廷开支也更大。 不过现在有了王巨这个办法,不仅加速了双方的融合,甚至这些边军的开垦,无疑就在象各部吐蕃示范何谓先进的耕种技术。 乡兵所产出的粮食,又能满足了两万禁兵的粮食需要,从他们手中购买,一斗粮食只要几十文钱,但从后方运过去,还不知道变成了几百文钱。并且就是给乡兵增加了五贯钱的高原驻边费,一个乡兵一年的薪酬不过二十贯出一点头,还没有豢养禁兵费用之高。那么六万兵马,薪酬加上器甲以及其他物资的消耗,若没有战争爆发,费用不过超过四百万贯。 但得到了整个河湟,当真没有收获? 只要治理妥当,河湟的各种税赋,即便不征两税,也足以满足官兵官员的费用了。 那样,另外三项意义就浮现出来。 一是边境再无边患,二是可以得到大量战马,三就是可以得到大量强悍的蕃兵。 王巨看了一会,进了城,今年两边战争全部结束了。 阿里骨与梁乙逋正在咬着牙舔伤口呢,相信宋军不发军,他们是巴不得的,不会主动再来挑衅宋朝。 不过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从现在起,立即广派斥候,搜集青唐城廓州那边的情报,为明年的战事打下基础。 王巨在前线忙碌,司马康继续在京城诉冤。 他是司马光的养子,但也是司马光的侄子,生父是司马光的大哥司马旦。 诉冤无门后,司马康又找到了范纯仁,范纯仁如今是二号首相,也就是当初王巨的地位。不过两者手中权利是两样的,王巨明为二号首相,实际就是一号首相,范纯仁是二号首相,则就是二号首相。 但不得不承认,司马光家教十分严格,尽管司马康是司马光的义子,可在司马康心中,司马光就是他的父亲。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千古以来男人的两大恨事……虽未杀父,也差不多了,如今司马光病重在床,奄奄一息,司马康也不顾范纯仁会不会拖下水,直接找上门来。 为什么找到范纯仁,范纯仁的女儿正是嫁给了司马旦的儿子,名义上司马康的大哥,实际的亲哥哥。范纯仁女儿所生的女儿又嫁给了范祖禹的孙子范仲彪。 而且司马光伪饰得比较好,比如他在洛阳修书时,居所“独乐园”十分寒酸,据说是园卑小,不可与他园班。并且房屋低矮,空间狭小,夏天闷热难耐,影响著书工作。冬天又舍不得生火炉,拜访的客人都冷得受不了。为解决难题,司马光想出好办法,在房间里挖了一个大深坑,修成一间冬暖夏凉的“地下室”。故而民间有了“王家钻天,司马入地”,钻天就是王拱辰家的超级豪宅,入地就是司马光这个地窖。 其实真相是司马光的园虽小,里面却载种了许多名贵的牡丹花,甚至向游客收费,让其观赏。 这个地坑,确实是冬暖夏凉啊。 当然,与王拱辰相比,司马光确实很朴素。 然后司马光又做了一件事让王巨更恶心的事,他妻子过世后,司马光无钱下葬,只好卖了洛阳三顷良田替妻子安葬。 想一想朝廷每年拨出多少款项给司马光用于修书吧,就算司马光很清廉,别要忘记了他身上带着正三品的职官,非是苏东坡“犯罪”贬到黄州那个“罪官”,靠卖纸袋渡日。 一年好几千贯薪酬福利,还有司马家族庞大的财富,难道下葬妻子都没有安葬费? 面对一部分人的质疑,司马光给出的解释,就是俺们将钱帛一起用于救济贫寒亲友与贫困百姓了。 好吧,大公无私到了这份上,比范仲淹焦裕禄雷锋还要厉害,王巨还能说什么? 所以司马光很是迷惑了一部分人,难道王巨死抓住不放,责问司马光,洛阳三顷良田,三百亩,得值多少钱哪,仅是下葬妻子,也不是下葬皇帝,得要一两千贯钱帛吗?葬一个死人就要花费一千多贯,这让宋朝其他百姓怎么过啊? 并且司马光写信给司马康,信中说,众人皆以奢靡为荣,吾心独以俭素为美。人皆嗤吾固陋,吾不以为病。 不过如果司马光不是心机深沉,这种作风不管是真朴素,还是假朴素,至少在现在的宋朝,是值得推广的。 因此在司马康心中,司马光乃是一个完美的父亲。 那么王巨这么做,司马康能不急吗? 对于司马康的做法,赵顼一直没有过问。 司马光不是一个好东东,但王巨这么做,确实略有些过了。 不过随着铜的到来,加上司马康居然要蛊惑范纯仁,赵顼改变了想法。 前线在王巨与章楶联手下,节节推进,比泰山还要稳定。 而且两人皆重视治理,前面推进了,后面种种治理措施也随之落实,因此推进一块,等于宋朝也正式占据一块。 但是这种战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花费。 同样的用兵,两人的花费可能是王韶十倍以上。也不能说两人这种打法不好,与王韶的用兵相比,虽然花费更高,但后面的管理方便了,叛乱同样减少,至少眼下没有看到推进之处产生过一回叛乱。各蕃部羌部更加归心了,也就是未来的种种隐患,从现在起就陆续被两人化解。 再说,又找上哪儿再找一个王韶? 连番的大捷,可钱用得如同流水一般,用得赵顼都感到心痛。 因此彼岸这批铜的到来,也是一场及时雨,最少未来河湟与河西走廊的基建费用全部得以解决。 关健时候这三年的八百万贯收益,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这才是大忠。 而且司马康找到了范纯仁,如果让他说动了范纯仁,范纯仁作为中书宰执,一旦他重新站在司马光一方,反对王巨,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赵顼在延和殿将司马康召见,先问道:“闻听你父亲病重,你不在涑水服侍你父亲,为何来到京城煽事?” 司马康抬着头答道:“陛下,家父之病乃是王相公,朝廷不惩罚王太保,家父病情不会好转。” “你是说整个大宋的国运,也不及你父亲重要?” “陛下,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这样功臣才不会持功而宠,持宠而骄。王太保做错了,朝廷必须处罚。即便不宜处罚王太保,也要处罚那个韩韫。” 韩韫也不能处罚,他正在主持贺兰石呢,那可是一件致命的武器! “你所说的,无非就是王巨让他手下的傔客指责你父亲****、小人、竖子。” “正是。” 不仅如此,还让一群兵哥们大声地羞侮,但这个问题有点说不清楚,朝廷在开边,不能说这些将士是粗人野人吧,并且司马光绥靖政策在眼下屡屡大捷之下,也没有市场。 那么能弹劾王巨的无非就是王巨让韩韫对司马光的指责了。 赵顼努了一下嘴,他旁边的小黄门从后面抱出一大叠司马光在朝堂谈话的记录,以及他奏章的存挡,赵顼说道:“司马康,你自己翻一翻,你父亲仅是在这些记录上,就攻击了九十八次王子安****,小人,竖子,以及其他更难听的称呼,又用了四百余次这些称呼,攻击其他大臣。” 这是有存档的,实际次数可能是这个数字的两倍三倍以上! “没有王介甫的变法,国家就无法弥补积欠,但让你父亲攻击了近百次。” “王韶替国家收复熙河,一度使大宋中兴,也让你父亲攻击了三十几次。” “只要不附和你父亲主张的重臣,几乎每一个重臣都被你父亲攻击过。” “至于文公,富公,韩公,那怕是苏轼,只要与你父亲交好的,都是君子,都是正臣。” “司马康,朕问你,当真如此?” 这意味着什么,司马光在抗党伐!司马康哪里敢回答? “不同意你父亲的就是****小人竖子,你父亲用这些称呼攻击别人也可以,但别人用这些称呼攻击你父亲则不行,马上就要生病……是否意味着你父亲所说的话必须要一言九鼎,所有人,包括对你父亲厌恶的人,也必须对你父亲尊重万分……这是大宋的天下,还是你司马家的天下!” 换句话说,是你父亲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 就是朕,大臣上书弹劾,朕也不会动怒,也不会马上生病吧。 司马康色变。 范纯仁在下面暗暗叹息。 其实司马康进京,范纯仁就暗中劝过司马康,眼下朝廷收复湟州西夏,那是连灭两个强大的国度,虽然王巨不能那么做……在范纯仁心中,他对王巨这个做法肯定十分地不满意,不过得顾全大局,忍一忍吧。 可是司马康不听,于是事态越闹越大,闹大了就逼得皇上要表态了,要么安抚司马光等人,那可能吗?要么就要安抚王巨,那会有何下场? 下场来了。 赵顼又问:“司马康,是谁派人刺杀王子安的?” “陛下,与家父无关。” “那么小小案呢,那么程颐遇刺案呢?” “陛下,臣不知。”司马康不能说可能就是王巨的苦肉计,证据呢?就象有些人怀疑是文彦博与司马光是幕后人,但没有证据,就无法处理文彦博与司马光。 “你弹劾王子安,朕就来说一说王子安,熙宁初,西夏三十万大军入侵庆州,整个西北人心浮动,是谁替朕将三十万夏军击败?交趾无辜入侵,杀害我邕州十几万生民百姓,是谁替朕光复交趾,平灭大理,一举解决了西南的边患?是谁从海外返回京城,替朕闯下了小治之世?是谁替朕使得整个广南西路变得富足?是谁又在替朕远赴高原雪域?这样的大臣,居然被你父亲攻击为****,小心,竖子,难道朕继续象仁宗晚年那样,用一群你父亲嘴中所谓的君子,继续积贫积弱下去!” 不但积贫,是超级积贫,欠了一亿六千多万内债! 但这大部分是赵曙积的德,赵顼不好再深说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你替朕向你父亲传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他还将自己看成大宋的臣子,这两年关系到大宋是否真正的中兴,在这时候清静一点吧。” 说完后,让近卫将司马康拖下去了。 没有任何处理,但比任何处理都严重。 这也是一个风向标,随后蔡确陆续地将前段时间上书的大臣贬职,或外放。 不过就是蔡确,也不敢处理文彦博了。他也郁闷,这个老家伙都八十岁了,为什么一直不死哉。 文彦博没有死,但这一年冬天王安石死了。 司马光听到司马康的禀报,更加气极,导致病情加重,王安石死后不久,司马光也病死了。 王安石死了,朝廷比较安静,现在已经不是王安石的时代。 司马光死了,朝廷同样安静,冷处理吧,不然又会引起许多争议。 但人死了,就有很多文章可做了,文彦博在池州上书,说池州卑湿,老臣来到池州后,身体每况愈下,请求朝廷让老臣致仕,也请朝廷容老臣安静地苟残余生吧。 可能北方人到了南方是不大习惯,但池州多山,也不能算是卑湿之地哉。而且这个安静地苟残余生,那颇有意味了,明是哀求,实际是指责朝廷不公,司马光都被逼回到涑水老家了,王巨仍不放过,派了那么多粗鲁的大兵哥上门羞侮,但朝廷不但没有惩处王巨,反而配合王巨再度羞侮司马光。 这叫什么回事啊? 不过王巨也到了京城。 年关近了,但北方传来消息,说是辽国于边境增驻了一些兵力,这让朝堂十分担心,正好前线都位于酷寒之地,最少到明年二三月才能再度用兵,于是朝廷以述职的名义将王巨召回来。 其实这也是必然,不但今年,就是明年可能还要将王巨召回来述职,因为有的在奏章里写不清楚,有的也不好在奏章里写,必须让王巨回京,当面陈述。 所以王巨京城那个宅子还没有交给张贵之手,暂时还有用场。 王巨回到京城,赵顼未出来,章惇小声地说:“太保,文公要求致仕。” “嗯?”王巨淡然哼了一声。 致仕了,朝廷就不能再启用了? 不过相比于司马光,文彦博所带来的后果会小一点,至少他不会“卖国求荣”。 “不过文公在奏章上说了一句,请求朝廷给他安静地苟残余生。” “这些人丧心病狂,狄青死了也就死了,王韶死了就死了,介甫公死了也就死了,但富弼不能死,一死就是我的错,朝廷的错,陛下的错,司马光也不能死,否则还是我的错,朝廷的错,陛下的错,难道朝廷请神仙来,让他们长生不老?” 就算这些人都是气死的,想公道可以,狄青是怎么气死了,欧阳修,文彦博等人不断地泼污水,活活将狄青气得背疽发作而死,为什么朝廷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范纯仁在边上嘴巴张了张,王巨眼尖,立即看到了,他说道:“范公,知道我为何派兵士上门责问司马光吗?” 第826章纸老虎(上) 因为网文主角多是三观不正,而我的书主角三观基本很正,因此看上去很是圣母。但有没有弄清何谓圣母,凭借主角在交趾的做为,默视了伐夏与永乐城惨败,好为自己布局,也不能称为圣母。当时我写的时候还怕大家反感呢,一略而过,没想到还有人说主角是圣母,大家接受能力强到这份上,我无语了。 ………… 范纯仁撇了撇嘴,心想,你打击报复呗。 其他人也是这个想法,顶多与赵顼说法差不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算王巨做得不对,也是你司马光错在前面的。至于你在涑水养老,那就安心养老,但就是到了涑水仍不安份。 当真你成了赵普? 所以也不怪王巨报复了。但不管如何诠释,王巨就是在报复! 但岂止! 如果这个家伙还活着,没办法卖国于西夏,但还能卖国于契丹。而且王巨的新政,也能让他一二三疯狂地推翻。 因此闻听司马光真的病死了,妃儿很担心,王巨却开心地让侍卫宰了一头羊来庆贺。 这个不好说了,不过王巨也有一套说辞:“范公,司马光有何政绩?” 看司马光的履历十分简单,进士中了甲科,也就是前五名,比王巨苏东坡的名次还要高。所以一为官便成了华州判官,随后改任为苏州判官,父亲去世,回家守孝,这时候司马光没有变味道的,比如上书论述了差役之害,弓手必须增设武官教训,否则空扰民而弓手战无力。随后得到其父好友庞籍的提携,成为并州通判。 忽里堆之战失败,司马光将责任推给东推给西,庞籍一人承担任了责任,史书往往会美化这一段,实际司马光在这时的做法极其丑陋,并且也从这时心路产生了转变。 仁宗末年,司马光混成了起居舍人,知制诰,其实这时候他脱变得还不算太厉害。然后到了赵顼时,赵顼与韩琦相争,司马光从中和稀泥,捞取了更大的好处,成了帝师。 王安石变法来了,政治主张不同,王安石又是后起之秀忽得重用,司马光心中可能也有些不平衡,因此矛盾激化,随后司马光开始向“半人半鬼”方向正式转化了。 也就是司马光除了反对变法外,几乎找不到一条真正能拿得出手的政绩。 “对了,还有修史,但我朝那么多文学大家,曾巩、苏辙、苏轼等人,那一个人没有这个笔力修这本史书?” 资治通鉴是司马光修著的,但别忘记了,他与司马迁截然不同,司马迁那才是真正靠自己能力修史记的,司马光修著史书,所用钱帛资料官员助手,都是宋朝朝廷拨放的,因此就是这个政绩也要大打折扣。 还有一个政绩,那就是史上的大送,如果不是范纯仁与吕公著再三阻拦,连整个熙河路兰州都能送给西夏! 有时候王巨心想,这个家伙如果活在两宋之时,恐怕比秦桧还要厉害三分。 就是这样,还送走了安疆、葭芦、浮图、米脂四寨。 看看这四寨是什么地方?安疆堡是庆州两大门户之一,葭芦寨也就是太祖差一点遇险的所在,它是沟通麟州与绥德军的重要咽喉,东接河东,米脂寨就在银州的下方,扼守着整个无定河东半部绥州地区,浮图寨就是原来西夏的细浮图寨,它在大里河之北,有此寨在,夏军再也不敢轻易兵犯大里河南部与绥德军各堡砦。 如此重要的四个堡砦,一二三就送走了……好吧,为了和平,送就送吧,关健有没有换来和平,得到了这四个堡砦后,西夏更加疯狂地向宋朝进攻了,甚至与阿里骨联起手来进攻。 这样的大送不死,王巨如何能心安?还有登州那个阿云案,案发都过去快二十年了,司马光前面为相,后面就派人将阿云处死,这样的记仇心,这样的报复心是何等丧心病狂! “或者论才情,司马光可及苏轼?我为大宋做了这么多事,至今毁誉参半,范公你不提才情,专提操守,连我也敬佩万分,又身居高位,但为何无一人能有司马光名声响亮?” 恩……蔡确等人一起竖起耳朵了,似乎王巨要说中关健。 “其实道理很简单,因此你我心机皆不及司马光,欺世盗名,沽名钓誉的能力,更不及司马光。” “问题是收复西夏与湟州战役已经打响,我用战俘运输粮草,修筑城堡,节省陕西民力,我又镇压了许多反抗的蕃部羌部,好了,我的做法不仁道!” “连续平定两个国家,还是战斗力十分强悍的国家,战争规模庞大,用费惊人,好了,我劳民了,害国了。” “是两个国家,连续性的战斗,总会有局部会出现失败,好了,惨败开始了,我不顾三军将士安危。” “万一辽国出兵相助西夏,好了,强大的辽国与西夏联手了,大宋要灭亡了,立即停止用兵吧。” “并且他的徒子徒孙很多,还有很多亲戚,包括范公你,有的人不顾大体,还将禁中事务泄露给司马光,万一发生象轻泥怀侧那样的故事,大军还未发呢,敌人就知道我们的行军计划,好了,惨败开始。” “太保,你说得有些过了吧。”范纯仁不服道。 “呵呵呵呵,”王巨轻笑起来。 “呵呵呵呵,”蔡确等人也轻笑起来。 为何发笑? 看看王巨的遭遇吧,被刺杀,诬为屠夫,小小案,小程遇刺案,连王巨与大长公主的私情都查了出来,连蔡确也觉得这些人牛逼啊,怎么查出来的! 王安石还好一点,但被百姓用怮相公来唤猪,那么这个怮相公称呼从哪儿传出来的,正是司马光给王安石取的外号! 甚至当年诅咒皇子案,也与司马光有着牵连。 还有少数人知道轻泥怀侧的事,这事儿司马光也有一些嫌疑! 那么以司马光的手段,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但蔡确真的佩服啊,司马光有那么多嫌疑,可朝廷硬是没有找出一点证据。 范纯仁也无奈,他不相信司马光能堕落到这一步,不过司马光后面的做法,确实略有些激进了。 “范公,知道人身上长着脓包吗,看似灿如桃李,实际危害很大,因此我提前将这个脓包挤出来,也就是将司马光的真面目揭开。难道我做错了吗?” 算不算狡辨呢?大伙一起糊涂了。 王巨又对蔡确说:“文公要求致仕,切莫当真,能致仕也能启用。” 章惇不相信,文彦博都弄成这样,还能启用?但蔡确脸上却出现了慎重。王巨已经提醒过,蔡确也有他的路子,其实他已打听到了,赵顼的身体并没有真正康复,而是越来越差,好在有了王巨的暗示,御医们也注意着,才没有使赵顼病情发作。 不过这终不是长久之计,一旦赵顼倒下去,高滔滔必然会启用文彦博,到时候宋朝又会有乱象了。 但王巨却不管的,与司马光相比,文彦博破坏能力要弱得多,而且王巨也没有精力再去对付文彦博了。 他又说道:“不过蔡公请替我代一句话,陛下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想要安静,请他自己先安静。非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前线几十万将士负责,也是为了大宋能否中兴而负责,西北平定下来,也安定下来,那时他无论如何抹黑,或者污蔑我,那怕派人再度刺杀我,我也不会在意!” 范纯仁心中无语,那时你都去了彼岸,如何行刺你? 但问题又来了,王巨这么卖命,功成身退,逃向彼岸,还好意思攻击抹黑么? 可为什么又说了一句,派人再度刺杀我,何谓再……反正都不是省事的主,得,俺还是闭上嘴巴吧,范纯仁心里面想到,然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王巨也闭上了嘴巴,不过他在想着心事。 史上司马光一直是隐忍着的,然后似乎在修心养名,但他所做的一切,并不仅是为了养名那么简单,所以高滔滔下诏以他为相,洛阳许多百姓伏于道边,欢呼真相公。 想一想,自己从彼岸风尘朴朴返回,京城百姓虽然欢呼雀跃,但也没有到那地步吧。这暗中司马光做了多少? 因此用一个准确的词,蛰伏! 当然,司马光也不可能知道赵顼早逝,但说不定有其他机会呢,就象赵普,以他与赵匡义的矛盾,不可能上位了,结果岐沟关惨败,赵普再度上位。 但因为自己的出现,司马光所有努力化为泡影,特别是自己让韩韫站在尸山骸海前,揭开了司马光绥靖与伪圣母的真面目,所以司马光病倒,再加上赵顼的训斥,一下子成了司马光的催命符。 那么到了文彦博,他会如何选择? 但文彦博真的头痛啊,因为他的徒子徒孙比司马光多得多,甚至都不敢将他弄到彼岸,否则以后高滔滔上位后,将一些旧党人物提拨上来,还会拉开疯狂报复的序幕。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吧,王巨心中无奈地想,因此他又说了一句:“蔡公,希望文公能长命万年,真的不能死啊,否则我又有一条大罪过了。” 长命万年,你索性说他是万岁得了,范纯仁心中吐槽道。 不过赵顼也走出来了。 他看了看大伙,看到王巨,脸上有些欣喜。 为何要变法,就是得使国家富强,现在富不存在问题了,那么就到了强的时候,只有王巨才能实现他这个强国之梦。 诸人参拜,赵顼挥了挥手,又看着王巨,问:“那些乡兵如何?” 乡兵指的是安排到河湟的保捷军与弓箭手。 今年五处移民,第一处是宋军将大量灵州的西夏百姓安排到了渭源,这一部分百姓以党项人为主,汉人为辅。不过西夏汉人主要就是在灵盐平原一带,至于银夏几州,原来一直就是拓跋家的老巢,汉人反而很少了。 但不管王巨,或者赵顼,也没有将这些汉人当成汉人看。 你们身为汉人了,宁肯做西夏的撞令郎,何谓撞令郎,就是炮灰!也不愿意投奔宋朝,那么宋朝还会念着汉族故情么? 可不管他们是那一族人,迁徙到渭源,四周都是熟蕃,只要他们敢有异动,以吐蕃人与党项人的矛盾,能一二三,就让四周的蕃族扑上来,活活将他们咬死。 也许几十年一百年后,大家融合了,但到了那时,也不用担心了。 还有一部是种师道从盐州迁徙过来的百姓,安排在环庆路,环庆路的蕃人有党项人,吐谷浑人,吐蕃人,不会对这些移民排斥,但让种师道以五十户以下为一组,全部打散了,同样也掀不起风浪。 余下的就是三部汉人。 秋收结束后,熊本与章楶交接,章楶来到河东,组织了五千户弓箭手壮丁,将他们迁徙到了北绥州,甚至一些水草比较丰美的横山地区,也安置了部分移民。 这一带是西夏的老巢,因此以后会陆续用大量汉人稀释。 这一部也不用担心,横山基本被宋朝控制,后面就是庞大的鄜延路军队,足以能保障这五千汉户的安全,顶多朝廷会用一些钱帛罢了。 还有会州那边的移民,本来王巨打算发一万户百姓的,可是许多利州路百姓听说去西北,他们产生畏惧了,宁肯在家乡过着贫困的生活,也不愿意迁徙,朝廷也不好强迫,只迁徙了六七千户百姓。 但这一部也不用担心,上方有天都山驻军,黄河各渡口又为宋朝扼守,不是其他地区就不能渡河了,要么水流湍急,要么两边有茫茫崇山峻岭,最少不适宜大军渡河,况且它下面就是兰州,边上就是德顺军,安全同样有了保障。 赵顼担心的就是河湟那支边军,毕竟远在河湟,四周又是强悍的吐蕃人。 “陛下,勿用担心,臣当初刻意强调选拨保捷弓箭手,正是因为这些人平时略有训练,本身性格就十分强悍,不会畏惧吐蕃人。他们的垦地也多在堡砦周围,一旦有变,可以立即退回堡砦,即可平安无事。而且臣冬天到来时,又选派了一些将领,将他们重新整编集训,小的堡砦一营乡军,大的堡砦能达到三四营乡兵,本身就是一支强大的军队,因此震慑的对象是吐蕃人,而不是这些乡兵。” 今年迁徙过来的乡兵仍不多,不足两万人,余下的到明年才会陆续迁徙,四万乡兵,主要就是分布在未来的西宁州、廓州、积石军,以及现在的湟州、河州与洮州,再加上两万禁兵,各堡砦互为声援,这个兵力不算少了。 除非吐蕃又出现了一个唃厮啰,但就是这一点王巨也做了预防,不给溪巴温父子回去的机会。 赵顼又说道:“王卿,辽国于北方陆续增兵……” 实际王巨也知道了,他立即说道:“陛下,辽国真的不用太过担心,他们太平了很长一段时间,享受到和平所带来的好处,厌战的人更多,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未来。这两三年将吐蕃西夏的事解决,未来西北不可能再爆发大的战役了。那时,国家会每年产生大量的盈余。” “是啊,”赵顼兴奋地说了一句,一旦西北事了,宋朝有可能每年都会产生四千万贯的盈余!所以不要看现在战争会花费很多钱,但就是从经济上算,也是值得的,不过他忽然醒悟:“为何要担心?” “陛下,许多大臣最普遍的说法,想要国家经济好,停戈止武,但是自庆历战争过后,我朝接近停戈止武了,要么就是边境的一些小冲突,要么就是侬智高叛乱,即便大顺城之战,因为结束得很快,虽大捷但也没有造成多大的花费。然而陛下即位之初,国库如何?” 停战了,止武了,但国家赤字一亿六千多万! “如果因为西北危机解决,实际上等于我朝危机也化解了大半,即便辽国强大,我朝兵力不分心西方而专心于北方,想来也不会有大的危机,但危机解除,大家松懈,说不定又会演变成仁宗末年先帝时那样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不错,这正是臣要说的话,如果说外敌危机最少的,无疑就是东汉,但东汉政治也是最为混乱的王朝。没有外敌了,有些人内斗起来会更厉害……” “卿之言当为大宋之警戒也。”虽然王巨又顺带着讥讽了一些人,不过这句话还是有意义的,赵顼郑重地说道。不过辽国……他真担心哪,于是又用眼睛看着王巨。 王巨说道:“陛下,辽国那边敬请安心,我们怕他们,他们说不定还会害怕我们呢。因为辽国对女真人的压迫,两三万女真人动乱,秋天时,辽国集结了三万兵马,于长春府会战,被生女真击溃。” 这是八月份发生的事,王巨到了冬月才得知。 就不知道这些人当中有没有一个雄才大略的人物,若是有,现在女真人起事的规模远胜过完颜阿骨打刚起事的兵力,而且装备多是来自彼岸,虽然按照倭国与高丽武器样式打造,但精良度远胜了高丽与倭国的武器,所以在兵力相仿佛下,辽军一下子被击败了。 “辽国必然会集结更多的军队前去剿灭,不过今年显然来不及了,只能到明年春夏再度会战,现在辽国连春捺钵的地点都丢失了,还谈何威胁我大宋?” 许多人不知道详细的情况,听王巨说完后,脸上皆露出欢喜的表情。 赵顼有些迟疑:“不是说明年吗……?” 王巨不敢回答了,但能站在这两侧的,都是大宋的重臣,没有一个是简单的,立即听了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哉,难道辽东女真的叛乱是宋朝控制的? 赵顼也醒悟,说:“诸卿退下,三省宰执留下来吧。” 大伙好奇又郁闷地退下,只留下几个宰相。 王巨说道:“陛下,本来臣安排人手,明年让女真人哗变,可是辽国使者剥削得太厉害,先是一条叫木鲁河的小河畔几部女真人叛变,将前来镇压的辽国击退,随后就波及到了辽东深处各部,但是相隔遥远,臣安排的人手又不知道阿里骨叛变一事,以为组织得当,最少能拖到明年秋天,到了明年秋天,臣大约已经将西夏拿下,由是在这几人推动下,事态进一步扩大。” “这……”赵顼啼笑皆非了,辽国动乱是好事,可乱得太早了。 “臣得知后,派了人手,再度潜去辽东,让他们选拨一个强力懂军事的首领,同时又传授给他们李继迁的战术,利用辽东的地形,进行游击战,拉长战争时间,还有,又让他们设法嫁祸给高丽人,但就不知道这些安排管不管用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王巨已经尽了全力,如果不管用,王巨也没有办法。太远了,不便联系,王巨有力也使不出。 “但就是辽国明年将女真镇压下去,也会元气大伤。因此后年是否援助西夏,他们会更加犹豫不决,时间也就赢得过来。而且明年还有一年时间,我们能进一步削弱西夏,后年平灭西夏的速度也会更快。” “那就好。”赵顼点了点头说。 问题也就是真正出兵平灭西夏之时,这一关解决了,宋朝从此海阔天空。 范纯仁在边上听着,眼睛却瞪得圆圆的,原来还有这样的安排…… 王巨的三手安排,调拨一些重将去河东河北,集训一些边军,范纯仁是知道的。 赠送杂粮种子示好,他也是知道的。 不过辽东这一块,他原先不知道内情了。 因此他心里面在想,或许在军事上,我真的不能插言。 差距太大了。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赵顼将他们留下来吃饭。 宴间赵顼说道:“卿必须等辽国使者离开京城,才能返回湟州。” 其他人不行,还未看到辽国使者就害怕了,所以辽国使者还得要王巨对付。 王巨点了点头,这个没多大关系的,反正西北正月里依然十分寒冷,前线无战事,自己晚一点回去无碍大局。 赵顼又说:“顺便给佣儿再讲讲吧。” 还讲哪?不过王巨想了一想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果陛下让臣给殿下侍讲,请准许臣将殿下带出皇宫,然后臣带着他亲眼看一看民间疾苦,边看边讲,这样殿下印象才能深刻。但这样,有些不合礼数……” “虽不合礼数,能加速殿下的成长,”章惇在边上说道。 是很不合礼数好不好?范纯仁心里说道,但他再度闭上嘴巴。换作其他大臣,这样做,肯定很不好的,换成了王巨,则没有任何问题。因为等到皇子成长起来时,王巨早就去了彼岸,不存在任何嫌疑。说不定因为与皇子关系拉近,未来王巨能让彼岸商贾加倍支援宋朝。 他都这样想了,赵顼更没有问题了。 因此第二天赵佣就来到王巨的家。 王巨将他带到书房,说道:“殿下,在我们未出去之前,我先给殿下简单地做一讲。臣讲的是唐高宗,对于唐高宗,你是怎么看的?” “软弱,由是有了武则天之乱。” “殿下,唐高宗并非软弱,武则天也不能称为乱,因为她还是将皇权交与李氏了,放在国家上,虽然她在武功上很弱,也杀了许多人,但并不是一无是处,比如打击了陇右门阀,放在现在来看,门阀之害,对唐朝影响有多大?同时又首创先河,开闯了弥卷糊名科举制度。这些做法正是臣所说的国家必须不断地推陈出新,杜绝垄断世袭,以减少兼并。但与王介甫变法一样,她没有做好,又是一个女帝,因此陇右门阀打压下去,山东权贵却又复兴了。但今天我们不说武则天,而是说唐高宗。唐高宗为何将政权交给了武则天?” “武则天有心机,有权谋。” “不错,除了这两条外,武则天也有一定的能力,否则唐高宗不会将政务交给武则天代为处理,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唐高宗晚年病重,不说唐高宗,就说真宗与仁宗,他们晚年因为身体每况愈下,政治同样也每况愈下了。” “所以太保让我练习五禽戏?” 王巨点了点头,一年过去了,赵佣身体比原来要好得多,最少能看到脸上有红润的光泽。 得要有一个好身体,这样才能耐得住高滔滔以后的折腾。 “其实唐高宗是一个颇有作为的皇帝,内治有永徽之治,武功上灭掉高句丽,平定西域,唐朝最大的疆域就是出自他之手,并且颇有识人之明,辛茂将、卢承庆、许圉师、杜正伦、薛元超、韦思谦、戴至、张文瓘、魏元忠这些明臣皆是他一手提拨上来的,还有苏定方,因为他是刘黑闼部将,一直未得唐太宗重用,但让唐高宗提拨出来,由是定西突厥,夷百济,伐高句丽,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为大唐立下了不世之功。这才是一个被低估的皇帝。” “不过废于晚年。” “晚年他作为是差了,但差在身体患病上了。不过臣今天所说的不是唐高宗的功过与能力,而是说他如何继位的。唐太宗诸子当中,无论是皇太子李承乾的正统,魏王李泰的才情,吴王李恪的贤能,怎么轮也轮不到唐高宗上位。但为何唐太宗让唐高宗为储君?” “长孙无忌相助,还有魏王泰性格凶险,唐太宗又不希望自己身上的悲剧在儿子身上重演,故他说,立泰,承乾与治都不能保全,立治,承乾与泰都能保全。由是最终立了唐高宗为皇储。” 王巨树起了大拇指。 如果是一般大臣说出来,并不奇怪,关健现在赵佣还是一个小孩子,最少说明他真的读了不少书,还用他小脑袋进行过思考,这很不容易的。 “这是主要原因,但实际的更复杂,唐高宗并不是殿下所说的那么软弱,他即位后,且看李泰、李恪,甚至几个驸马最终有了什么下场?” 李承乾在唐高宗没有即位前便死了,与唐高宗没有关系。但李恪是长孙无忌下令处死的,李泰据说是唐高宗对他不错,但为何压郁而死?说明李治并不是象他表面上那么简单。 “还有一件事,唐太宗准备立魏王泰为太子,得到父皇口头承诺后,魏王泰正好碰到了探望唐太宗的唐高宗,记住,这世间并没有那么多……正好!但魏王泰没有引起警觉,反而教训起唐高宗,你与元昌关系不一般,现在元昌败没了,你一点不担心吗?李元昌是唐高祖第七子,与李承乾隆图谋不诡,被朝廷发现,魏王泰意思是指准备咬定李元昌与李治是同党,由是李治害怕,见到唐太宗泪流满面,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这一哭一说,使唐太宗对魏王泰万分失望。” “原来唐高宗不简单哪。” “那是,不过接下来臣所说的,切不可对外人传扬,包括你父皇。你能做到,臣就说,你做不到,臣则不说。” “太保,我能做到。” “贞观十八年,唐太宗将伐高丽,命唐高宗留镇定州。及驾发之期,唐高宗悲啼累日,因请飞驿递表起居,并递敕垂报,唐太宗准许了,飞表奏事,自此开始。及唐军凯旋,唐高宗亲自迎到并州。当时唐太宗患痈,唐高宗亲自吮之,(用嘴给李世民吸允伤口里的脏污),扶辇步从数日。这个故事你熟悉不熟悉?” “有点熟悉……对了,魏文帝。” 同样也是送行,曹植写了一篇天花乱坠的拍马屁文章,当众朗读,曹丕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一个劲地哭,好了,曹操传位于曹丕了。 但赵佣脸上表情十分慎重,而且略有些不悦。 做为父亲的臣子,父亲又对王巨不错,这些话是不能说的,也不当说的! 第827章纸老虎(下) “殿下,是否以为臣所说的不当?” 赵佣闷哼一声,不答。 “殿下,你想错了,诸位皇子当中,你最长,也长了好几岁,自不会发生唐高宗与魏文帝时的故事。而且在臣心中也渴望陛下长寿百岁,这将是大宋之庆幸,更希望今天所讲的,殿下永远不要用上去。不过臣两年半后,就要去彼岸了。去了彼岸,臣不会惺惺作态,将会一去不回。因此今天说了这些,是预防万一……” 史上赵顼死后,司马光上位,将所有新法推倒,然后大送,送完了,再送赵顼一个神字谥号,民无能曰神,老百姓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说你坏吧,你是好心的,说你是好心吧,却将国家弄得一团糟。通俗一点,整是一个神经病! 有人就说司马光,今天你这么做,异日有人教赵煦以父子义,反对今天的以母改子,后果不堪设想。司马光咆哮道,天若祚宗社,必无此事! 如果赵煦是一个笨小孩,那就拉倒吧。 关健他十分聪明,性格又得到父亲的遗传,极其要强,刚才一番对话也能看出来了,说唐高宗软弱!唐高宗都软弱了,又能找几个刚强的皇帝? 于是他心中不满,事实上神经病不是赵顼,而是晚年的司马光与高滔滔,司马光死了,还有一个神经病活着,两相如何和睦? 因此赵煦待遇越来越差,在宫中为高滔滔所逼,在迩英阁为小程所逼,在朝堂上为大臣所逼,以至他亲政后说了一句,只见臀背,只能看到大臣的后背与屁股,他都比不上一个傀儡皇帝的待遇。 也就是这些洛党朔党的啥,将文彦博所说的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改成了你皇帝是傀儡,天下是士大夫治的! 所以王巨才有了今天这一讲。 “太保,父皇他身体……”赵佣担心了(现在赵煦名字仍是赵佣,阅读时请注意一下)。 “殿下,你听出来了?”王巨诧异道。 “这还能听不出来?”赵佣不悄地说,又问:“父皇他……” “昨天看到陛下,身体安然无恙,不过臣不久后要去彼岸,所以防止万一……到了那时候,请殿下切记两个字,隐忍。真不行,多翻一下唐高宗与魏文帝未即位前的相关史书。” “可父皇……” “殿下,不用担心,故臣多次说,陛下身体十分重要,你的身体同样也重要。为何重要,请随我来。” 王巨让赵佣换下了身上的黄色公服,不但是黄色,还是正黄色,穿着这玩意儿上大街,也不要看人了,别人一起围过来看你了。 然后王巨带着赵佣一路转着,开始周围都是非富即贵人家,许多宅第远比王巨的宅子更奢侈。 转着转着,转到了马前街东部,开始进入了贫民区。 看着那些民棚,以及衣衫褴褛的百姓,赵佣有些目不忍睹,他说道:“太保带我来到这里,是不是想说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看问题没有那么简单,为何贫困?多时因为剥削与兼并导致的,还有一部分是懒惰,吃喝狎赌导致的。就象有的富人,他们是靠智慧换来的贵与富,有的人虽不智,但也靠勤劳换来的富与贵,这种换取富贵的方式当值理表扬。但最恨的,就是有些权贵用不正当的手段,巧取豪夺,阴谋诡计,换来富与贵。如果任由发展下去,这个社会就会产生极度的不公,百姓对朝廷失望。失望的百姓越来越多,甚至许多人连温饱都不能解决,国家就危险了。有许多人称赞这几年国家小治,有人夸张地说元丰之治,确实,这几年不断地宽赋,以及种种刺激经济发展的政策落实,是有许多百姓变好了。” “是啊,太保,你不说我想不到,你一说,我想到了,这些市坊里出现了许多新房宅。” “不错,正是这几年,有的百姓生活变好后,新近修建起来的,但还有许多百姓贫困的状况并没有改变。就象彼岸移民,迁徙那么多百姓走了,这几年国家也在不断地宽赋税,还有彼岸带来的一些杂粮影响,按理说百姓压力会宽松许多。可实际呢,今年仍有两万多户百姓迁徙到了彼岸,虽然数量不象以前那么夸张,它也说明了一点,还有许多百姓贫困到活不下去的地步,这才有那么多百姓不顾家园,不顾大海风波,向彼岸迁徙。” “想所有百姓都不贫困,这会很困难的。” “不错,可是朝廷政治清明,国家财政状况也渐渐转好了,就可以进一步减少赤贫百姓的比例。所以殿下你要顾惜自己的身体,不是为了你而顾惜身体,而是为了这个大宋亿兆百姓而顾惜身体。还有,臣今天在臣家中所说的话,切不可外传,以后不会用上最好,如果用上了,请切记两个字,隐忍。”王巨又重重提醒一回。 虽然赵佣岁数还不大,但相信他在宫中,也看到了赵顼与高滔滔为了政见而产生的冲突。 “太保,你为何要去彼岸,父皇他也舍不得。” “殿下,一旦平灭西夏,我灭了几个国家?” “四个,五个,还有占城。” “占城那不算,准确说是四个国家,还有内政之功,这样的政绩,自古以来,臣也能算上一个了。到了这一步,做为臣子,已达到了巅峰,所以必须退让。还记得太祖如何皇袍加身的吗?太祖也不想取代后周,可是部下不同意了,强行将他推向人君之路。还有霍光,为何让她女儿嫁给汉宣帝,也是担心他死后霍家不保,但实际霍光这么做,已经渐渐偏离臣子之道,所以越是担心,越是发生。蛇无头不行,但蛇有两个头那就会出现问题了,天上必须要有太阳,但不能出现两个太阳。因此臣那天开讲霍光时,刻意讲了退让之道。这样说,你明白吗?” “为何那么复杂?” “世上之人,无一人不为名利而熙熙攘攘,就象臣,不为利,最少也为了名,但因为臣久居高位,影响深远,不仅臣一个人,还有后面一大群人,即便到了那一步,臣不想做什么,万一这下面一群人想做什么,或者某个人做什么,臣如何自处之?因此退到彼岸,才是善始善终之道。” 不一定要那么复杂的,但难道对赵佣宣传彼岸的君王立宪制度? 两人踏着带着积雪的石板路,继续向前走着。四周是散开的侍卫,不仅有王巨带来的侍卫,还有赵佣从皇宫里带出来的侍卫,赵顼儿子少,每一个儿子都宝贵着,况且赵佣等于是长子,未来的皇太子,未来的大宋皇帝。 只是应王巨的要求,这些侍卫与王巨、赵佣皆是平民打扮,又散于道路的前后,老百姓都没有注意,甚至都没有老百姓认出王巨来。 王巨就着这些邸店百姓,又给赵佣讲起了各行各来,中间又穿插了民生、农牧业、工商业,甚至穿插了宗教、政治、军事、经济各方面的知识。 王巨两世为人,见识在宋朝无人能及,即便不是两世为人,因为他还掌握了彼岸的信息,通过彼岸又了解到现在世界各地的情况,至少中西亚那边他知道一些情况,所以在见识上还是无人能及王巨。 并且王巨又等于用实物实人旁征博引地讲述,因此在赵佣不知不觉间,天色就临近黄昏了,王巨将赵佣带回家,让他与侍卫们重新换回衣服,送到宣德门。 赵顼见到儿子,好奇地问:“今天王卿讲了什么?” 整转了快一天。 赵佣没有讲那个隐忍说出来,现在他也渐渐长大了,又是一个早熟比较聪颖的少年,王巨说出那番话,是以防万一的,也是一片苦心。如果说出来,多少有诅咒父皇,挑衅父皇与祖母不和的嫌疑。 不过他就是对赵顼说出来,问题也不要紧,何谓以防万一?就怕他对高滔滔说,但相信赵佣不会笨到这份上。 赵佣只说了其他,有的记住,有的记不住,最后道:“说了好多,儿臣都记不清了。” “这个说得好……”赵顼道,虽然有的赵佣记不清楚了,不过大多数还是能记得的,王巨这些讲授颇有价值啊,这是真在用心载培大宋未来有一个好皇帝了。 “父皇,难道功臣立下大功后,一定要退隐吗?”赵佣疑惑地问。 “这个……如果是普通功臣,自然无所谓,不过有的功臣到了功高震主之时,君臣之间确实有些尴尬。” “光武皇帝与功臣全始全终,先主也重用了诸葛亮。” “佣儿,古今往来,有几个人君能有光武大帝的才情?刘备虽用了诸葛亮,但魏文帝也用了司马懿做为托孤大臣,结果如何?” “太保不会是司马懿。” “佣儿,人心是会变的,朕在,自然不会疑王卿,但朕不在,以你,未必能掌控王卿,故当年唐太宗有意贬斥李绩,也正是此意。看过触龙说赵太后吗,有时候溺爱子女,未必是爱子女,而是害子女。并且彼岸对我朝极其重要,我朝人烟越稠密,有了彼岸疏散,并且疏散过去的都是赤贫百姓,能利于国家的统治。我朝也需要彼岸的金银铜铁,彼岸的贸易也可以为我朝带来大量税赋,甚至养活许多百姓。但国家无一得力大臣前去坐镇,彼岸早晚人心失散,不能为我朝所用。” 在赵顼心中,不管彼岸是谁开拓的,最少彼岸的百姓全部是宋人,那就是宋朝的,最少是属于宋朝的羁縻地盘! 但他说的也是实话。 他在,不怕王巨,他不在,并且赵顼也知道他这个身体,不是长寿的身体,只能说他不相信两三年都熬不过罢了,不过万一他有一个闪失,儿子还小,王巨威望太高,臣壮主弱,如果又发生皇袍加身的故事,大宋江山完了。 “好复杂哦。” “佣儿,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不过王卿知进退,朕也很欢喜,明天你再去他府上,他的这种开讲,对你成长会有帮助。” 王巨又带着赵佣转了几天,甚至转到了郊外,虽然现在看不到农耕生产了,但得让他见识一下农村是什么样子。 其实王巨这么做,确实有些有违礼数,但放在王巨身上,却毫无违和感,两年多后,他就走了,就算与皇子拉近关系,又能怎的? 元旦节就到了。 过年了,赵佣不可能再跟着王巨后面“实习”。 妃儿略有些抱怨:“官人,皇子是谁的儿子?” 丈夫对皇上这个儿子,比对自己儿子还要上心。 似乎是……其实妃儿没有弄明白,两边制度不一样,那边即便所谓的国主或君王,只要不胡作非为,那怕才能不足,也不会动摇那边的统治,因为理财权已经彻底下放了。 但宋朝是帝制国家,有一个好皇帝,国家才能正常发展,如果皇帝不行,国家马上就会衰败。 制度不同,教育的要求也就不同。 其实真换成对自己儿子施加这么多压力,王巨还舍不得呢。 过年了,有一些大臣来拜年,包括章惇小苏等大臣陆续到来,反正王巨未来去彼岸了,不怕其他人弹劾,君不见王巨都能带着皇子满京城的溜达? 不过王巨也去了蔡确家拜年,与巴结无关,而是向蔡确问询国家的政务与财务。 未来两年,战争规模是越来越大,用费惊人,因此后方极其重要。 但王巨已经离开相位,也没有权利跑到各个部司去翻账册了,其实就连过问的权利也没有。不过蔡确与王巨略略交了心,同时王巨力捧蔡确成了第二个中书令,这一点上蔡确还是很感谢王巨的。 加上西北乃是这两年国家重心的重心,于是蔡确也略略逾制,将王巨离开后的情况大约说了说,又说了一下去年的财政,最后道:“太保,我还是很担心哪。” 以王巨这么花费下去,到了明年财政肯定不足。 如果敛财,王巨前几年心血全白废了,即便是敛财,也未必能满足前线的需求。 王巨笑了一笑,将他与赵顼所说的主意又说了一遍,道:“此法不可常取,但暂时可以救急。” “咦,这倒是一个妙策。”蔡确击掌道,就是稍稍透支一下未来,能将西夏与吐蕃解决掉了,那又有何妨,他愣了愣又说道:“这个银行司妙用可不小啊。” “当然了,但也不能将它当成万灵妙药。” “那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还有,除了这个举措,还有彼岸的铜,我再劝说了一下,看看彼岸商贾能否再提前捐助一些金银出来。” “扩印交子?” “暂时还未到扩印交子之时,张商英曾去过我家,我略略问了问银行司以及全国金银的情况,虽然全国金银价越来越接近,不过仍在上涨当中。所以这批金银将作为钱帛,继续流通民间。” 其实王巨从彼岸弄来不少金银,但这些金银大多放在银行司做本金了,又因为这两年王巨的推动,一些百姓变得更富裕,对金银的需求无疑在增加中。实际不仅王巨多彼岸弄来了金银,岭南也发现了几处银矿,因此总体上银价基本是稳住的,主要是就是金价继续在上涨着。 史上两宋时,每两黄金涨到了六七万文,银子也涨到了四五千文,不过那是金人的勒索,要宋朝上交一千万锭金,两千万锭银,一锭就是五十两,将宋朝所有金银一起抄出来,也凑不出这个数字。 因此不作常例,但史上越往后去,金银价越高。虽然史上的宋朝是一个软弱的宋朝,但不得不承认宋朝有钱人真的很多…… 所以这笔金银,继续投入到市场当中,这样才能稳住绢交,才不会引起百姓兑现。 但这批金银是有限的,毕竟彼岸也要发展,而且贸易又因为那个三千万,同样透支了未来。接下来几年贸易所带来的利润会大幅度下降了。 这个王巨就不说了。 蔡确又道:“契丹使者已经到了京城。” “哦?” “他们带来了辽国皇帝的国书,辽国皇帝语气在国书上语气很强硬,要求我宋朝顾全三国之好,三军从横山撤退,并且将战俘交还给西夏。” “呵呵,”王巨又呵呵了。 还不说,如果不是王巨回到京城述职,凭借辽国这封恫吓国书,准会又吓倒一部分大臣。 王巨笑完后,说道:“蔡公,放心吧,由我来对付他们。” “那是最好不过,”蔡确道,但他心里在想,强人还得强人来磨! 初六就到了。 来的辽使是辽国宁昌军节度使耶律拱辰,客省使、海州防御使韩懿,一般都是这种中高级官员作为使者相互往来,比如宋朝派往辽国的使者多是御史,知制诰,翰林学士,起居舍人,或者群牧使这样的官员,并没有什么特别。 王巨也进了殿,他虽离开相位,身上挂着的职官阶官可不低,不亚于蔡确,因此是坐在最前面的数人之一。 韩懿惊讶地看着王巨:“王公,你怎么也在京城?” “你认识某?”王巨漠然地问。 韩懿心中发苦,俺们皇上都将你的画像挂在南京皇宫里了,岂能不认识? 王巨又说道:“某是陛下召回京述职,况且我朝是流官制度,今天能让臣去陕西,明年也能让臣回三省,后天还能让臣去河北,你不知道吗?” 韩懿晕,你这个杀星去河北干嘛? 但王巨坐镇这里,两个辽使马上就老实了许多,先是恭贺赵顼元旦,然后耶律拱辰说道:“陛下,听闻贵国用兵西夏,我朝陛下带言,仁宗之时,四十二年不识兵戈,传为佳话,为何不放过西夏,三国休战交好?” 这样说,比国书上的话要委婉多了。 王巨说道:“这一切,皆是某发起的,由某来代替陛下回答你们天子吧。” “某想说几件事,首先某对你们辽国不恶,甚至多次说过,不到万不得己之时,不提再提什么燕云十六州,陛下可以做证,还有这么多群臣也可以做证。” 赵顼额了一下头。 王巨是说过类似的话,虽然赵顼略有些不服气,但王巨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收复两国后,得要消化,而且两国一是蕃国,一是羌国,消化起来更慢,消化过后,还要治理黄河,这样一耽搁,十几年时光下去了。当然,那时候也许宋朝更强大,但在这十几年内,不要再提什么燕云十六州了,否则弄不好成了画蛇添足之举。 王巨又说道:“并且为何我提出,要将杂粮种子交给你们契丹,还让你们契丹派一些老农过来学习这些杂粮的种植方法,因为只有这样,你们契丹百姓才会衣食无忧,百姓个个吃饱了,也就没有人不顾你们契丹陛下的诏令,强行越境来打草谷,这样两国关系才能稳固,共同富裕。如果我对你们契丹抱有敌意,万万不会这么做的。” 两个使者听了,似乎是有道理…… 这就是王巨最迷惑人的地方。 王巨继续说道:“理清楚这层关系,我再来说几件事。第一件事,去年我还没有去陕西之前,西北已经爆发了数场战役,相信两个使者也知道了。但是谁发的兵?西夏一边蛊惑你们契丹,妄图将你们契丹当成替死鬼拖下水,好收获渔翁之利,一边不停地进攻,并且联合了吐蕃阿里骨,共同入侵我朝边陲。我朝是君,他们是臣,以臣伐君对不对?” 得讲一个理儿,实际就是梁乙逋不用兵定西城,宋军也会于鸣沙城动手,但关健是西夏人先动的手,理儿就占在宋朝这边了。 耶律拱辰与韩懿无语。 “其次,我去了西北,只对吐蕃用了兵,难道我朝讨伐吐蕃,你们辽国也要管吗?这管得未免太宽了吧。” 耶律拱辰与韩懿再次无语。 王巨又说道:“当年你们契丹圣宗陛下与萧太后主要国家,韩德让主持政务,耶律休哥与耶律斜轸主持军务,可以说那是你们契丹最强大的时候,因此我朝太宗两次北伐失败。但实际以后边境战事,是各有胜负的,你们契丹虽占了一些优势,可优势并不明显。” “那是你们契丹最强大的时候,我不是说现在你们契丹就不强大了,但现在我朝三军并不比太宗时弱,尽管因为指挥无方,伐夏失败,永乐城再度失败,但是这几年的战斗结果,相信你们也听说了。” “如今我朝已几乎占据了整个横山,至少立于不败之地,只要有部分军队驻守,即可保障西北安全。此时,贵国如果铁心与我朝交恶,我大胆说一句,胜负未必也!我朝不仅有我,有章质夫,还有许多将士在这些年不断的战斗中,已经磨砺出来!” “澶渊之盟,我朝每年给贵国三十万岁币,庆历宋夏开战,那时我朝承平时久,三军不知战斗,因此败多胜少,贵国出兵恫吓,仁宗为了和平,与贵国先帝再度搭成协议,改成了五十万,并且岁赐改成了耻辱的岁纳,熙宁大旱,贵国再度恫吓勒索,迫使我朝割让了七百里疆域。为了两国和平,我朝忍了。然而不能欲壑难填,那样,两国一旦战火再起,生灵涂炭。但相信以我朝的财力力拼下去,贵国会有何下场?” “敬人者人敬之,侮人者人侮者!我们大宋希望国与国和平,但是别人不给我们和平,不管是谁,也不会畏惧也!” 其实这几段话的重点只有两条,横山拿下了,我朝大军能腾出手了,你们辽国休想再威胁了。 一旦打起来,未知胜负,但这五十万岁纳肯定没有了。 耶律拱辰复问:“听闻王公说三年必复西夏。” “耶律使者,我现在对谁用兵?” “吐蕃。” “西夏伐过多次吐蕃,结果如何?想拿下吐蕃得用多长时间?” “如今吐蕃是阿里骨主政,大如昔也。” 没骗了?不过王巨还是从容答道:“吐蕃大不如昔,也要耽搁到年底吧。” 耶律拱辰不得不点头,即便大不如昔,也没有谁真的忽视吐蕃人的战斗力。还有那边的天气似乎与辽东一样,真正适合宋朝的用兵时间只不过七八个月,能拿下吐蕃就算好的了。 “这样说,明年我就可以平灭西夏?西夏人多强悍,相信贵国也清楚吧。” “西夏梁氏主政,同样大不如昔。” “贵国先帝征讨西夏时,为何他要去征讨?” 还不是贪图了你们宋朝五十万!耶律拱辰翻了一下白眼。 “你想的可能是错误的,当时贵国先帝征讨西夏,乃是西夏与我朝作战了数年时间,百姓疾苦无比,甚至许多百姓挖老鼠,或用观音土解饥,由是你们先帝以为西夏垂手可得,结果如何?” 也就是真相是辽兴宗当年看到西夏因为宋夏久战,民不聊生,以为能捡倒便宜,这才出兵的,结果差一点连命都丢在了南河套上。 “如果西夏人真的大不如昔,如何敢屡屡挑衅我朝?或者这样说,我一年灭一国,两年灭两国。我朝军队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你们契丹还敢来挑衅恫吓?” “不过西夏既然求到你们契丹,我朝也不能不给一个面子,战俘是休想释放了,他们在永乐城连我朝的民夫也杀,坑杀了两十多万人,几年时光过去,我朝还捡出来十几万尸骸!但我朝可以给你们契丹带一个重要的人物,向西夏人交差。” 说着他一拍手,外面近卫将仁多保忠带了上来。 “他是谁?”韩懿问。 “他是仁多零丁的儿子仁多保忠,再代一句话给他们,灭西夏未必,但我朝必然会在边境进行一些报复活动,就象当年你们契丹兵败河曲那样,随后连连出兵,这乃是上国的脸面,不可丢也!” “如果贵国真以为我朝用兵两国,此机可趁,我可以立即派使安抚阿里骨,相信阿里骨是巴不得的,然后以横山为防御,大军将会集结于河东河北,来看看这个寰宇究竟是谁家天下!” 第828章青丹谷 “太保,你喊出大宋最强的声音。”章惇道。 当着辽国使者的面,吼出看看这个寰宇究竟是谁家天下,王巨算是宋朝第一人了。 两个辽国使者差一点咽死,如果是以前,他们会立即说当真我们不敢出兵?至少大军集结于边境,吓唬一下这群南蛮子! 可现在辽国被辽东那群女真人牵制,他们有苦难言,哪里敢用兵宋朝? 不过宋朝交出了仁多保忠,确实也算是给辽国人面子,随后宋朝又拿出许多杂粮种子,现在这些杂粮推广的重心虽在陕西,但也在河北河东开始推广,辽国听说后,暗中派斥候过来打探,确实产量很高,而且多是耐旱作物,辽国君臣皆有些心动。 于是两个辽使借着台阶下,不言此事,灰溜溜地带着一些杂粮种子与仁多保忠返回辽国。 王巨道:“诸位不用担心辽国,他们以前是一头老虎,但现在是纸老虎,一戳就破。” 辽国可不是纸老虎,最少能算是匹有些瘦的骆驼,如果辽国是纸老虎,现在王巨也是纸老虎,辽国真的出兵,难道王巨真的安抚阿里骨,放弃湟州?也不收复西夏,而与辽国决一死战? 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就看谁吓倒谁了。 王巨所以这么说,是宽慰大家,怎么办呢,大伙都有莫明其妙的恐辽症,这病,得治!他在君臣相送下,出了宣德门。这一回没有象上回做贼一般地离开,京城百姓也适应过来,最少不会夹道相送,还有人站在路边认出了王巨一家,挥手大呼太保,但这个不用太避嫌了。 春天到来,宋朝继续在发展着……是在继续发展,并没有因为前线大规模的战事,而影响到了后方! 不过从今年起,多少会波及到后方,但也算是很难得了。 彼岸第一批船队到达,是去往大食那边的船队,他们带回来大量金银,也将原来那些借条彻底偿还。这批资金的注入,也给宋朝经济发展带来了良性的助力,不过没有几个大臣能看出来了。 他们看到的只是金银,现在这个金银太重要了,关系到了整个银行司。随着这批金银到来,金价也渐渐平稳住。但有人心细,仍看到了王巨所说的透支后遗症,那就是今年彼岸的船舶数量变少了,采购商货数量也变少了。但对彼岸无所谓,正好将船舶抽出来,装载百姓前往更东边的那个彼岸。那边经过几年的征伐开垦,也到了大规模移民的时候。 随后真正彼岸的船队也陆续到达,同样数量变少了许多。但今年彼岸船队又带来了十几种果树蔬菜的种籽或树苗,大多数只适宜南方种植,不过南方也是宋朝的地盘,而且王巨也解说了其意义,这些多不是粮食,不过每出来一样果树蔬菜,实际就等于造就一项产业。 但有一样物事,王巨禁止带过来,那就是烟草。 迁徙过去的百姓多了,发现了许多宋朝所没有的作物果蔬,也发现了烟草,甚至还有百姓在那边开始种植。 王巨得知后,愣了半天,最后才说,种就种吧,反正是禁不掉了,但最好禁止百姓学习当地的土著人去抽它,也不得移植过来,不过种了的,将烟叶烤干后,看能不能向大食天竺那边销售。不过王巨也知道这是枉然,只要找到这玩意了,它传播起来会很快的。 而且纳闷的他最想要的细绒棉至今仍没有下落。 衣食住行,衣还在食前面,它不仅是遮蔽身体羞丑,就是这一条也很重要,成了人与动物的区别标志之一,同时还是挡御寒冷。即便现在的宋朝,北方每年冻死的人也比饿死的人多得多。 虽然粗绒棉快推广到了长江一带,可是它产量低,棉籽多,棉纤维短,如果不是现在棉花价格比较高,还有王巨直接推广了最先进的种植方法,放在后世,以这种低效的棉种,棉农可能哭都来不及。 而且棉花价格一直很高,也意味着不能惠及所有百姓。 但好几年过去了,一直没有消息。 其实王巨记已也没有错,它原产地确实是在北美,只是位于墨西哥南部的高地,以及加勒比诸岛上。 墨西哥现在那边有一个强大的国度,彼岸是避开的。 加勒比诸岛是在东面,彼岸根本就没有踏足过,所以上哪儿找去,那怕找到了密西西比河下游地区,也找不到这种新棉种。 不过也快了。 陶青就曾提议,于那个细长的湾区,开一条运河。 这个难度并不是很高,它不象后世的那条巴拿马运河,必须要求能让巨轮航行,现在要求只是能让一两千吨海船航行就可以了,长度还是那个长度,但宽度与深度要求全部下降了数倍。 陶青提出这个要求,非是好大喜功,而是两块大块的西侧多是山区为主,想要肥沃的平原地带,必须将百姓带到两块大陆的东面。尽管东面有部分地区是茫茫的丛林,比如那片最大的恐怖的热带雨林,那只能望而生畏了,但余下的地区多不存在任何问题,高山上升起梯田,湖泊沼泽变成沃土,正是现在宋朝百姓最拿手的好戏。 但想到达东海岸,就必须保持通航。 不过王巨没有同意,即便是一个中小型运河,所需的劳力钱帛也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于是去年王巨让贾会带信给那边,可于一安全细长处,修一条道路,然后在那边修建一个码头,再于那边建造一些船舶,先行派少许百姓前去开拓,毕竟现在彼岸百姓数量仍然太少了,没有必要立即占领那么大的地盘。 如果此举成功,必然从一些海岛上经过,那么就能找到王巨所要的棉种。 但细绒棉的作用,只有王巨心中清楚了。 宋朝君臣还以为王巨判断失误呢,毕竟这些多是王巨“道听途说”而来,即便有失误,也不奇怪,而且眼下的粗绒棉之推广,已经让大家很满意了。 王巨有些失望地放下飞书,对王紫川说了一句:“去将种将军请来。” 王巨回到湟州后,并没有因为辽国的威胁而立即用兵。 原因在延和殿,王巨也对赵顼与几个宰相说过,首先是气候上的因素,湟州一带比东面更冷些,即便春天,昼夜温差也很大,不利于宋军行军作战,拖到夏初,气候能适应了,时间也来得及。 其次要等西夏恢复元气……当时在延和殿,王巨说出这句话时,几个宰相一起愣住。 然后王巨解释了原因,去年连连惨败,梁家威望下跌,反对声音强烈,似乎这是对宋朝有利的,但西夏与吐蕃不同,他们已经立了国号,大夏在他们心中有了正统的地位,因此宋朝一旦大军正式发起灭国之战时,所有矛盾会全部消失,又拧起一股绳,当然了,无论他们怎么拧,也非是前几年伐夏可以比拟了,不过战事拖长,契丹人就会插手。这是王巨最不想看到的。 因此前线继续浅攻加中攻,先将仁多保忠释放回去,两个辽使带着他去了辽国,相信会立即送他战马让他回西夏,仁多保忠一回到西夏,本身与梁家关系就不错,现在又有了杀父之仇,必然会进一步支持梁乙逋,并且在他蛊惑下,西夏还会继续与宋朝交恶。 只要继续交恶,就会不断地产生战机。 而且西夏梁乙甫得到仁多家族的支持,力量会进一步茁壮,去年宋军占据银州石州后,主运退缩,会让梁乙逋产生一些错觉,并且这个梁家虽是汉人,但从男到女全部是战争疯子! 稍加利用,边境将会继续爆发战争。 放于边境处作战,虽然地利不利于宋朝,不过仅是在边境处,经过斥候的侦察,至少地形不陌生。也就是在地利上不会吃大亏。 经过连续性的惨败,去年西夏百姓生活很惨,尽管夏石银是西夏的老巢所在,宋军撤退后,西夏不得不安抚百姓,但因为牛羊都让宋军掳走了,连同秋收的庄稼也提前当成青饲料割走,西夏又拨不出多少粮草来赈济,于是自去年冬天起,就有许多百姓挖草根,剥树皮,找老鼠充饥。 其实到了今年春天更惨,有许多百姓又开始吃观音土了。 但反观宋朝那边,百姓安居乐业,因此最少在边境处,人和上西夏也占据不到什么优势。 打到最后,西夏又向他们干爹求救了,但只有不是宋朝先动的手,辽使过来依然说不出所以然。 那么到后年,则能更轻松地将西夏拿下,辽国想发兵就发吧。 连连大捷之下,王巨也想与辽国小较一下手腕。 也就是给梁乙逋“恢复”西夏元气的时间,给他更多聚集兵马的时间,于边境想方设法进一步重创。 败到一定地步,百姓连饭也吃不上了,哪里还顾得什么国号? 河湟这边也要时间,到了湟州,这边吐蕃人对宋朝不可能那么亲近了,甚至大家都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东边有一个国家叫宋朝。 这种人心所向,对宋军后面的行动不是很有利的。 尽管王巨两次集结了各族首领,宣传了他的民族政策,但效果并不是太大。 于是王巨回来后,让各族将他们的物产拿出来,组织成商队,联手起来,前往巩州与秦州交易。熙州那边还好一点,特别是河州往西往南,许多部族严重缺少各部物资,这也是必然,他们那有宋朝那么发达的手工业?但他们的物产多以皮毛牲畜为主,这恰恰是宋朝最受欢迎的商货。 以前也有交易,但隔着两个国家,交易终有些不畅,因此王巨这么做,使得许多部族受益。甚至王巨还从秦州那边请来一些胆大的商贾,直接带着商货,前来各部族与百姓进行着直接的交易。 这也是王巨再三提醒的注意事项,可以惠及这些蕃人蛮人,但不能仅惠及一些首领,而是要使整个蛮部蕃部百姓受益,这才是让各蕃部蛮部不会叛乱的正确方法。 再加上其他的一些政策与手段,各部族大多数就稳定下来。 这就是一个最好的示范。 最后就是要花费一些时间,从湟州各部族里挑选出一些精明的人做为使者,暗中潜向青唐城与廓州那边,对各部族进行游说。 不指望他们立即背叛阿里骨,与宋朝联手剿灭阿里骨了,要的只是一个表态。 这一招也很管用的,这些使者都是吐蕃人,杀是不能杀,就是杀,人家说是宋军逼迫来的,如何杀? 不杀,有的部族同意归顺宋朝,有的部族不同意归顺宋朝,各部族则会产生不和,甚至同一部族内也会产生争议分裂。这种不凝聚的局面,正是王巨所要的。 这个做法或者就是孙子马谡罗贯中所说的,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而且这种做法,会逼出一件事,阿里骨会更加紧密地与西夏抱团取暖……这样对宋朝也有利。所以这几个月是不断地反转,整将几个宰相与赵顼听晕了。 当然,说的时候还在去年年底,只是一个大约的方案,计划也会随着形势变化而不断地调整。不过到了四月下旬,布局差不多完成了。 因此王巨喊来了种谊,未来湟州路安抚经略使就是种谊。 这个官职很重要,特别是前几年极其重要,其人选必须很能打,不能打,就不能震慑与及时处理叛乱,不但能打,还有私心不能太重,有大局观。 符合这个要求的不止只有种谊,比如姚雄,姚兕,林广,折可适等,也能符合这个要求。但种谊在岷州呆了很久,与这些蕃人羌人打了多年的交道,因此在这数人当中,无疑种谊是最适合的。 于是在王巨提议下,朝廷换了岷州知州,让种谊担任王巨的助手,然后调到王巨身边来,从现在起就开始磨砺了。 一会种谊带了过来。 王巨问:“廓州那边怎么样了?” “邈龙、拘掠、洛施军令结、鲁遵、溪丁朴令骨这些部族皆表示不会支持阿里骨,但他们说,也不会配合我朝出兵,对付吐蕃人自己,望太保谅解。” “不支持阿里骨,实际就等于支持我军。” “恩,”种谊点了点头,就是他们出兵,宋军也未必放心。 他又说道:“但青丹谷部十分强硬,可能他们持险强横,又加上阿里骨派驻了一些军队,入驻了青丹谷……” 青丹谷不是练青丹的地方,它取了当地人的谐音直译过来的。 位置就在王巨去年拿下的癿当城西边三四十里处,是通往廓州的重要门户。它面对着黄河,但这段黄河十分险峻,又有许多石滩,不易渡河。 背后则是拉鸡山沿伸出来的高大山脉,倚山旁水,谷虽大,却易守难攻,由是青丹谷部渐渐强壮,成为廓州顶尖的大部族之一(其位置大约就是循化县对面那片滩谷上)。 种谊的意思可能是阿里骨这支驻军的威胁,青丹谷部不敢做什么承诺,只好用强硬的语气回拒了王巨派出的使者。 王巨压了一下手说道:“好了,就是他们了。” 想治理这一地区,胡萝卜是必须要有的,而且王巨是真心实意地给了许多胡萝卜,包括从紧张的钱帛中抽出大量钱帛,用来修建道路水利,打通商路,改善其封闭的生活环境,还带来许多优良的草种,让各部播种下去,增加畜牧业的收益。 但大棒也是必须的。 廓州就选择了这个青丹谷挥起大棒。 王巨将湟州的军务交给了王光祖与郭景修,不是这两人最能打,而是这两人最年长,性格变得稳重,不会因急躁而贻误了大事。 随后率领三军徐徐发向癿当城。 欲取青唐,必先断其羽翼廓州! 就在他率领大军到达癿当城时,接到蔡确写来的一封信。 信上只说了一件事,文彦博致仕,返回中原后,跑到司马光坟墓前大哭了一场,然后一言不发,回到老家养老了,不是不让呆在洛阳吗,俺在洛阳治的宅子也不要了,直接回老家。 王巨放下信,他叹息一声,没有那么简单的,蔡确与章惇等人可能以后还会有难…… 这使得他又想起另一个时空明末的故事。 前世有人不懂历史,还可能以为文彦博所谓的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辨解,是接近民主制的吼声了。 宋朝还没有好例子,最好的例子就是在明朝。 相比于宋朝的财政税收,明朝那个才叫低啊。然毛用,有钱的人还是有钱的人,赤贫百姓比宋朝还要多!李自成来了,要保卫北京城域,可打仗就要发兵饷,但国库没钱了,崇祯到处借钱,太监首富王之心捐了一万两,似乎不少了,且看李自成进京所抄来的银子,共抄来七千万两银子,还没有抄干净呢,实际数字可能是这两倍三倍以上,勋戚十分之三,太监十分之三,官员十分之二,商贾十分之二,也就是正儿八经做生意的商人,可能占不到十分之一数量。 对于一下宋朝,似乎也在向这个方向蔓延…… 堂堂的内阁首辅魏藻德只捐了五百两,有的大臣为了哭穷,将自己家中的锅碗瓢盆拿到大街上卖,俺家实在没钱了。崇祯没办法,只好向他丈人开口,他岳父周奎有钱哪,结果国丈同志说俺是清官,没有钱,挤得急了,捐了一万两,气得太监徐高拂袖而起:“老皇亲如此鄙吝,大事去矣,广蓄多产何益!”结果李自成进京,架不住严刑拷打,从周家抄出了无数奇珍异宝,拉了几十车,光是现银就足足有53万两之多。但当时在崇祯苦苦哀求之下,全国加在一起只捐了二十万两银子。 还有更好玩的,李自成兵临京城,崇祯让魏藻德守城,问他何策,魏藻德一言不发,气得崇祯一脚踢翻了龙椅,结果李自成来了,魏藻德立即开城投降,李自成问他,为什么你不殉死,魏藻德答道,我正准备效力新朝,哪敢去死。刘宗敏指责他为首辅而误国,魏藻德答道,我只是一个书生,不懂政事,崇祯无道,所以亡国。刘宗敏大怒,你从一介书生到状元,不到三年便做了宰相,崇祯哪点对不起你。命人掌嘴,又入狱拷打,几天后交出几万两银子,不是五百两了,又生生被酷刑裂死于狱中。 余下逃过生天的人,后来做了清朝的奴才,还是最下等的奴才,但这些人为了替自己遮丑,杨士聪(东林党魁周廷儒的门生,投降清朝为官)说不是俺们不捐,是崇祯本身小气,内库里还有三千两百万两银子未用呢,却涎着脸向大臣要钱,大臣能给吗?甚至误导了后人,真以为崇祯小气误国。 赵士锦看不下去了,连写了两篇文章,说当时北京新库里实际只有二千三百两银子,老库里只有金带犀杯价值约一千两银子,另外只有锦衣卫解来校尉银六百两,宝元局易钱银三百两。这就是当时国家所有财富了……那来的三千两百万,是三千两百好不好? 将两个时空叠合,就会惊人地发现,文彦博与司马光要的就是明朝这种局面。 因此这个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实际就是与士大夫共享天下……那怕樊楼吃一顿饭起步得要几百贯,但五座飞楼常常客满,做为皇帝,你必须要艰苦朴素……做为士大夫,必须要享受各种特权。 其实宋末时快差不多要实现司马光心中的“梦想”,别说蔡京是变法派,那是哄人的,他能与王安石好相比吗?赵佶修了一座艮岳,千古唾骂。实际真相是,它占地只有七百几十亩,以宋朝的财政,就是铺金子银子,也用不了多少钱。再看武则天修若大的上阳宫,用掉多少钱,三十万贯,当然这个用费,是材料与人力多是免费的,否则也修不起来。可尽管动用了大量民役,百姓有没有痛恨之?为何艮岳那么多人痛恨,它真的很花钱哪,一根竹子就可以动用几百贯几千贯,运费有这么贵吗?那王巨于河湟修建道路水利,得花多少钱哪? 主要就是这些钱皆被贪官权贵所得,好了,金人来了,大伙皆一无所有了。 最好笑的是某超人说,不要试图让商人承担国家责任,如果****不存在了,一起成了白种人的奴才,你还有屁的财富!就是移民了,没有****,也会成为最低等的人种,东亚病夫!而且老先生,你转移的可多是****老百姓泪流满面的挤地皮钱,儿子移民不用爱国那就拉倒呗,别振振有词! 所以这些,王巨真的不能想,否则连平灭西夏都缺少了动力。 “齐人哪,”王巨喃喃说了一句。 这把怨气,带给了青丹谷部。 王巨继续率领着大军来到前线,种谊反映地形险恶,王巨亲自骑马去前线看看究竟是何险恶法? 外面确实是高大的石山,并且许多石山寸草不生,即便派军队攀登某个险峰潜入到谷中,因为缺少掩护都十分困难。 一东一西两条大路口,也临时修建了石堡,虽然简易的石堡,但放在这里,依然是居高临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就连几个崎岖的小路口,青丹谷部也派人把守了。 俺不求进攻,反正吃的喝的,在谷中什么也不缺,但你们宋朝几万大军,呆在这里得吃得喝。进攻一段时间无果,你们还不乖乖地撤军。 王巨骑着马,到处看了看。 其实还是有方法可以进攻的,这个谷口十分狭长,而他们只是一个部族,加上阿里骨派来的少许驻兵,不过四五千甲士,正面无法进攻了,但宋军可以派一支奇兵绕到侧翼,潜入谷中,最少能将谷中的几千兵马不断地分开,分到最后,看他们怎么分? 还有,虽然这段黄河水流比较湍急,但青丹谷太狭长了,终有一些河段水流相对而言,比较平缓,用木舟不行,但可以用西夏人的浑脱,也就是羊皮筏子,不用多,只要载上一两千精锐的战士渡过黄河,青丹谷也就拿下了。 但王巨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强硬的正面进攻方式。 大军徐徐逼近东面那个最大的谷口,其实就是这条大道同样崎岖难行,只能说比其他道路要稍稍好一点罢了。 看到宋军到来,那个石堡里守卫的蕃兵,开始搬运石头。 周围就是无穷无尽的石山,石头多的是,你攻上来,我搬搬石头往下砸就可以了,多省事哪。 还别说,如果真的象以前那样强攻,就在这个丑陋的小石堡下,最少得堆上几千将士的性命。 王巨手挥了挥,种谊会意,从后面推出来两百门火炮,其中一百门还是大型攻城炮,依次排开,就这么一条山道,两百门火炮居然排了好几百米长。 但也无妨,射程足够了。 种谊看到大伙将火炮列好,挥舞着大旗,两百门火炮一起发射。 仅是四五轮发射,上面的石堡被炸得四分五裂,许多蕃兵被生生炸死。这还是现在一直没有将火炮的精确度解决,否则一起射中了这个石堡,四五轮轰炸,差不多战斗也就结束了。 忽然上面有人大喊一声,喊什么,王巨听得不大清楚,但随着这声喝喊,一千多名蕃兵主动冲了下来。 想得不错,这一带地形狭长,宋军兵力多,可是不能发挥。现在又将火炮列在前面了,正是主动反攻的时候。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说法,是没有想到宋朝还有这样厉害的武器,这个石堡没办法守了,还是拼命吧。 王巨骑在马上未动,种谊继续代替王巨下令,火炮手将火炮的角度不断地压低,向那些冲下山来的蕃兵轰炸,同时又调动了一部分弓箭手冲上前去,于炮车两边站立,并且这些弓箭手还是清一色的神臂弓手。 从山上冲下来很快的,还真有人躲过了炮弹的轰炸冲了过来,但随着被密集的弓箭射倒在地。只有少数人避过弓箭,冲到火炮前,但这百把人能做什么,有的吐蕃人上前来作战,有的吐蕃人看到左右都没有同伴了,自己孤零零地站在长长的宋军队伍前,整个人都傻了。 种谊挥舞了一下旗帜,后方的宋军立即冲上山去。 此战是火炮改变了战争进程,当然了,如果遇到巴金城那样的地形,又逼得从正面进攻,即便有火炮,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 王巨带着大军杀入青丹谷,没办法玩了,谷中几个族长带着手下投降。王巨看着几个族长,冷冷地说道:“所有丁壮,杀无赦!妇孺老幼,打散整编于其他各部。” 不久后他将迎来一场颇有些危险的赌注,他可没有耐心慢慢安抚这个已经与宋朝公开抗争的部族! 第829章机会? 青丹谷部的遭遇,终于使廓州各部噤若寒蝉,宋军继续一路向廓州出发,各部族纷纷出寨表示欢迎,欢迎未必,是担心自己部族也会遇到青丹谷部的下场。 种谊道:“太保,看来阿里骨真的失去了人心。” 宋军一路西进,只有渴驴岭一战,青丹谷部一战,还有攻打巴金堡一战,实际后面两场战役,只能算是小规模战役,放在宋夏战场上,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 “原因有三,阿里骨是回鹘人,又与契丹公主联手杀了威望很高的心牟氏,不得人心。加之他率领九万大军入侵洮河,结果只回来了六万兵马,损失惨重,各部族进一步离心。” “湟州一带的吐蕃虽与我朝没有秦州吐蕃亲近,但也不会象对待西夏人那样,当成了世仇死敌,加之我推出一些颇得民心的措施,各部没有浴血奋战的动力,没有这个动力,就无法撼动我朝大军。” “水土恶化,我朝许多人编写史书,说是宗教导致了吐蕃四分五裂,人口太少,所占地盘又太过广大,又推动了吐蕃四分五裂,其实这个原因只是一部分。真正的原因乃是赤岭以西,以至乌海,直到吐蕃高原,大规模的水土恶化,各部族不能形成一个整体,更不能联合在一起。只要以后不让唃氏一脉进入河州湟州廓州与积石军一带,吐蕃再也不能危害我朝了。” “那么以后河湟……”种谊有些担心了。 “相比于赤岭以西,河湟一带水力资源比较丰富,恶化起来会比较慢,但未来的河湟肯定不如现在的河湟。” 现在河湟仍是适宜居住的地方,就这么大面积,生存着几十万户蕃户,其人口密度不亚于宋朝一些人烟略有些稀疏的地区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阻止,那就是轮耕轮牧,甚至定耕定牧,再广植草木。实际相比于河湟现在的水土,彼岸澳洲那边水土更差,稍稍破坏,大事就去矣,因此王巨再三下令,轮耕轮牧,并且限制了单位面积饲养牲畜的数量,同时对外来物种,特别是一些食草性的动物引进必须经过他审核,方可通过。特别是兔子,严律引进,不过引进到宋朝的这些作物植物,也同样经过王巨准许后,才带到宋朝。但那是彼岸,河湟这边能顺利平定,未来没有大规模的叛乱,那就阿弥陀佛了,还谈什么严格的水土保护计划,想到这里,王巨笑了笑说:“那个太长远,非是你我所能管到的。” 大军继续向着西北出发…… ………… 梁乙逋让人将仁多保忠请来。 两个辽使带着仁多保忠来到幽州,去年辽国南到通州,西到长春府一带,全部沦陷,耶律洪基无法去长春洲春捺钵了,只好呆在了幽州。 耶律拱辰回来将情况一一禀报,王巨态度很嚣张,但辽国君臣却能理解,这是一个屠夫,杀神,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可总体上,也不能说人家说得没有道理。 西夏国力弱小,如果宋朝没有能人那也罢了,有这个狠人在朝中,依然不断地侵犯宋朝,难道辽国强大,就能强行让宋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于是他将仁多保忠召来,让他传话给梁乙逋与小梁氏,别提那几岁大的什么国主了,当家作主的还是这对兄妹,你们立即对宋朝停戈止武,重修于好,不要没事做找事做。 之所以说出这句话,耶律洪基也有他的想法,辽东那块还没有搞掂呢。 他也听说了王巨那个三年,那么就将这三年熬过去吧,看到三年过后,王巨会不会离开宋朝。就算王巨平灭西夏,只要西夏不动手,辽国也有出兵相助的理由。但你们不断地侵犯人家,却让我们大辽国约束宋军不准还手,有这个道理吗? 还有传闻中的王巨武力,也让耶律洪基担心。 就象史上一样,章楶一二三搞掉了三十万西夏大军,西夏垂在旦夕,派使去辽国求救。耶律洪基也担心了,宋军这种战斗力未免有些太过惊人,俺们大辽国就是出兵,也讨不了好啊。于是一边派使去宋朝劝说,一边派使去了西夏,直接将好战的小梁氏毒死。 两件事背景不同,但耶律洪基的心态基本差不多。 仁多保忠“劳改”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搞不清楚什么情况,于是郁闷地骑马回去。 但梁乙逋闻听辽国将仁多保忠“营救”出来,心中大喜,亲自迎出了城。不仅仁多家族与梁家走得近,仁多保忠本身也是一员能打的虎将,而且仁多家族虽庞大,仁多父子被宋军生擒,群龙无首,一直不能成为梁乙逋的得力臂膀。 不过仁多保忠将耶律洪基的话带到后,梁乙逋脸色阴沉下来,唾骂道,昏君。 王巨挥兵下湟州,如入无人之敌一般,今年必将阿里骨解决掉,并且宋朝又占据了横山,一旦陈兵压境,辽国还能来得及救援吗? 站在他角度确实是这样思考的,有西夏牵制宋朝,对辽国也确实是一件好事,但问题是即便没有西夏,宋朝能歼灭辽国吗?况且耶律洪基不能对仁多保忠说,俺们今年还要派大军扫荡辽东呢,没有能力援助你们。 不过仁多保忠到来,梁乙逋势力稍壮,然后点集兵役,又让他弄出近四十万大军了,还没有到人人皆兵的地步,不过很接近了,十名正常的丁壮,最少六人变成了役兵。 然而梁乙逋仍穷蹙,战争不是比拼人数的,如那样,宋朝早就横扫天下了,三军数量似乎又弥补上来,可实际的战斗力远不如原先的夏军。最苦恼的是西夏的民生,春天到来,一半人在靠挖野菜,剥树皮渡日,以这种民生恶化下去,明年宋朝大军挥师北上,西夏用什么来阻挡? 至于求和,可能吗? 到现在梁乙逋也没有反醒,不是宋朝不同意议和,只是宋朝没有答应再给岁赐了,所以西夏这才在几年前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难道宋朝当真欠西夏这笔巨债? 如果大前年西夏识时务,及时同意和平,至少现在宋朝用兵,多少也缺乏了大义,辽国同样也好劝说了。现在每年都是西夏先挑起的事,让辽国如何劝说?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阿里骨的急信,也就是梁乙逋将仁多保忠请来商议的原因。 一会仁多保忠被人带到兴庆府皇宫,他躬身说道:“拜见太后,国相。” 小梁氏说道:“保忠,国家多难之时,不必多礼,平身吧。” “谢过太后。” 梁乙逋将他召到书桌前,上面放着一张吐蕃地形图,说道:“保忠,你来看,这是宋军在湟州一带的兵力分布图,自巴金城到湟州一带,宋军共驻扎了两万多兵士,再到渴驴岭,东端为宋朝所控,西端为阿里骨所控。此外就是自河州到廓州的宋军,大约接近三万人。” 这些不是梁乙逋打探到的,而是阿里骨派人打听出来的。 想要各部族配合他应战宋军,那是不可能了,不过通过这些部族,打探一些宋军的情报,大伙儿还是愿意的。他们虽不能接受阿里骨,但同样更不能接受宋朝。 梁乙逋继续往下说道:“宋朝的兵马并不多……” 其实近六万宋军,兵力已经不少了,就是这些兵马,那一天的消耗不是一个天文数字?但对于西夏动不动就是十万二十万三十万大军,这点兵马确实看不上。 “不过廓州已经被宋朝侵占,阿里骨只残余宗哥城青唐城一带的兵力,并且人心离散,就是这点疆土,也不是所有部族都会配合阿里骨的。但现在却有了一个机会。” 机会就在积石军。 如果不是王巨挥军西上,任由阿里骨整合湟州各部,溪巴温是不敢夺回溪哥城的。直到阿里骨,阿里骨子辖征继位,杀害叔父苏南党征(阿里骨的弟弟),苏南党征手下大将独罗结投奔溪巴温。溪巴温这才出兵溪哥城,就是这样,还被鬼章的儿子与辖征联手击败,溪巴温长子杓拶也被击杀。然后溪巴温投奔宋朝,宋朝第一次拿下河湟。结果宋朝大军撤退后,溪巴温诸子接着又叛乱了。 这段历史王巨也不大清楚,不过他直觉到,不能让这个所谓的赞普后裔进入积石军、廓州与湟州一带,否则还会有后患。 这一条他也向赵顼反映过,赵顼现在正准备于京城处寻一处所在,替未来的吐蕃赞普以及这些王室们,修几栋房宅,还给你们富贵,但就在京城呆着吧。赞普的人选也不会从溪巴温诸子中挑选,而是会从木征诸子中选出一个老实的,亲近宋朝的人,做为吐蕃未来新赞普,在京城遥控河湟安抚河湟。 也就是鬼章这一部,在阿里骨扶持下,继续掌控着积石山下诸部。 然而现在不同,随着王巨挥军廓州,溪哥城与青唐城联系几乎已经中断。 而且鬼章惨败于洮水,溪哥城周边诸族子弟损失惨重,对果庄部更加不满,于是溪巴温带着西陇逋部战士,四五千兵马,挥军西上,准备收回溪哥城。 王巨趁机派使招抚果庄部,是杀父杀弟之仇,但大伙得要活着吧,鬼章的弟弟阿苏便投降了宋朝。王巨又让种谊、刘仲武分出一万兵马,前去接受溪哥城。 溪巴温不乐意,继续挥军西上。 王巨迫不得己,让苗授亲自出兵,带着五六千宋军,直接对溪巴温开战。 仁多保忠听到这里,他眼光闪烁了一下问:“国相,你是说现在王巨手中的兵力只有一万余人。” 种谊手中有兵马,但他进驻溪哥城,同样不得人心,而且溪巴温挥军西上,虽为王君万所阻,可是这些部族恐怕大多数摩拳擦掌,准备迎接溪巴温的归来,因此种谊这一万兵马不敢分兵,这才逼得苗授出面。 那么廓州的宋军只有一万余人了。 “恩,大约宋朝那个太保,意欲以后使宋朝彻底控制湟州,故不让溪巴温西上。” 都打到这份上,王巨的小心思也容易猜出来了。不管怎么说,溪巴温可是有着正统赞普血脉,所以五六千兵马,就生生拖住了三倍的宋军兵力。 兵力少了是不行的,溪巴温不要说在溪哥城有号召力,就是在整个浇湟地区,也颇有号召力。 “所以这是一个机会,而且那个太保原先准备打算两路进攻宗哥城,因此前锋抵达了保敦谷。溪巴温挥军西上,那个太保不得不停下三军脚步,如今就驻扎在保敦谷,哪里位于青沙山南麓山根处,也是宗哥城南下廓州的要道口,所以原先还有一个巴扎(集市)供两州客商百姓交易。于是那个太保勒令诸族百姓,紧急抢修一座堡砦。大约他的打算,先将溪巴温解决,再将兵力抽出来,继续挥军青唐城。” “王巨在哪里?” “他是宋朝战神,当然身先士卒,身在最前线了,正在那座刚开始修建的堡砦里。” “国相之意乃是分兵?” 大规模集团军作战,多是要分兵行动的,但分得不好,就易被敌人各个击破,如岐沟关之惨败,还有去年阿里骨与梁乙逋联手的定西城之战。 但不是说不分兵不好,如果不分兵,十几万大军聚在一起,攻打某一城池,三军利用效率不高,而且兵马越多,行动越缓慢,整个作战行动也显得呆板。并且不是不分兵,就能求一个稳的,如高梁河之战,十几万宋军没有分兵,照样惨败! “正是这个分兵,并且宋军还要分出许多兵力留守于河州廓州各个堡砦。现在那个太保手中的兵力已经只有六七千人。” “这是一个好机会啊,他怎能如此胆大?” “也不是胆大,你身陷宋境,不大清楚,实际现在阿里骨比我国还要窘迫,即便六七千人驻守保敦谷,阿里骨也拿宋军没有办法了。非是他手中无兵,而是他名位不正,又连连惨败,各部的兵力无法调动。但是我们大夏进入,则是截然不同。得到我国援助,附从的部族也就多了。而且那太保力阻溪巴温西上,也暴露了他的野心,用此做文章,又会有更多的部族附从。同时阿里骨也可以派使安抚溪巴温,默视他统领河南诸部(积石山下诸部)。” “国相是说集两国大军进攻保敦谷?” 道理很简单了,宋朝兵力仍有不少,到了这一步,梁乙逋也不敢说宋军战斗力差了,但一部在湟州,从地图上看是离不远的,拉直了不到两百里路,可实际中间隔着千重山万重山,还是高大崔嵬的大山险岭,因此只相隔了这么远,两路宋军却无法相互支援。 所以王巨憎恨河湟的道路,并且让朝廷立即拨出大量钱帛,用于河湟修建道路,原因也就在此,不仅现在作战不方便,未来治理平乱,同样也很不方便。 王巨又是从现在刚刚修城,现在的堡砦多是夯土为城墙,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凝固。因此永乐城那边的城墙在西夏军队撞击下,一场大雨一淋,城墙一起倒塌了。还有平夏城那边,夏军直接带着铁锹来挖城墙了。 新城墙不结实,王巨手中的兵力少,那么两国大军齐集,就能迅速将保敦谷这支宋军吃掉,即便王巨能及时逃出生天,两国大军呼啸南下,如果阿里骨再派使安抚溪巴温,相信到了这时候,溪巴温会知道轻重,那么东又有溪巴温的军队,溪哥城内部又会有部族从里面配合,积石山下宋军同样会迅速惨败。 更重要的宋军为了征伐阿里骨,熙河路的守军并不多了,就连苗授与熙州知州王君万都亲自上了前线。即便湟州的宋军回撤,多半也来不及了,那么在两国大军席卷之下,不但收回了湟州,说不定连熙河路与兰州大部分地区也被收复下来。两国局势也从此扭转。 “国相,这是一个好主意。” 梁乙逋老脸一红,主意是不错,但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阿里骨在信中写出来的。 他又说道:“从其他地方调兵也来不及了,而且诸路都集结着大量宋军,即便有兵也不能抽调。所以唯一能调动的地区,只有西凉府与宣化府,哪里多是吐蕃人与回鹘人,对阿里骨并不排斥……” 凉州与甘州是多是吐蕃人与回鹘人,可阿里骨在他们心中算个球啊!更要命的是原来这里名义上是吐蕃六谷部与甘州回鹘所在地,实际上自汉唐起,陆续有许多汉人迁徙过来,只不过这些汉人蕃化或胡化,因此他们对中原与秦州吐蕃一样,十分亲近,所以才在五代与宋初,多次向中原王朝迎取汉人当刺史。 不过梁乙逋也清楚,但不这样说怎么说呢?于是他话音一转道:“你点集五万兵马,立即穿过癿六岭,由猫牛城迅速发往宗哥城。这个速度必须得快,否则宋军将溪巴温平定后,战机就没有了。同时注意几点,首先我们是声援阿里骨的,这五万兵马又多是新兵,故声援为主,作战为辅,当然,经过这一战后,五万兵马也就可用了。” 打着打着,不能真一直摇旗呐喊啊,所以最后必然会有一些夏兵战死,同袍死了,什么宋人汉人吐蕃,仇恨也就上来了,当然,五万蕃兵羌兵也就可以正式用来与宋军交战了。 大家意会就可以,不必要讲明。 “我们是支援阿里骨的,故我们不须带多少粮食辎重,这样才能加快行军速度,不过我也回信给了阿里骨,让他在青唐城立即筹备粮草。” 实际情况是现在西夏国库同样空空如也,而且这五万兵马一抽调,虽然夏收对于凉州甘州没有那么重要,但或多或少,总会产生一些损失,因此五万兵马只好去青唐城就食了。 这会给阿里骨造成一定的压力,然而现在救命要紧,还能管得了这么多? 阿里骨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还有,一旦大捷,请切记,我们是大夏国,不是吐蕃国……” 意思如果这个战略计划能成功,最后得要保存实力,多替西夏捞好处。 仁多保忠去了凉州与甘州,除了原来的几千驻兵外,余下的几万兵马,全部从各部族抽调丁壮了,一时间民声鼎沸,但畏于西夏多年来高压统治,也没有那一个部族敢公开反抗。 两州几乎一半丁壮被仁多保忠抽调出来,迅速集结成军,扑向了癿六岭。 ………… 平西堡,也就是保敦谷这个新堡砦的名字。 两国七万兵马杀过来时,这个新堡还没有完全修好,不过隘口正面的堡墙全部修竣工,面对着黑压压扑来的敌人,宋军仍抽出许多兵士在抢修后面的堡墙。 至于原先参与修堡的各族百姓,王巨让他们全部回去,并且说了一句漂亮话:“诸位,且看某如何从容平定这个乱臣贼子!” 这就是王巨识趣之处,两国大军来到,也不可能指望这些部族百姓能继续替宋军修堡墙,说不定还能看到阿里骨军势浩大,来一个临阵反戈。因此还不如直接让他们回去得了。 战开始。 应当看上去王巨与现在的六七千官兵比较凶险,堡墙还没有坚固,身后各部人心难测,敌人势大,不亚于是一座孤城。 但因为王巨也在这里了,而且这些年,王巨积累了巨大的威名,几千宋军脸色倒也平静。 天色临近黄昏,两国联军开始扎营,虽然不象西夏以前那样动不动十万二十万三十万的,但是八万兵马,看上去也是十分壮观,不但隘道上扎满了密密麻麻的大营,就连两边山陵上,都扎着两国联军的营地。 不过这时候又看到火炮的威力,虽然两国兵力很多,但这个营地离堡墙距离比较远。 这会利于守城一方。 王巨看了看西夏军营,拘于地势的原因,想攻破平西堡,两国联军必然要付出巨大的牺牲,但同样是拘于地形的原因,想要出奇兵袭击他们,也是很困难。 不过王巨也没有指望自己这几千兵马,大败两国八万联军。或者王韶就敢这么做了,但他终非是王韶。王巨看了看,走下城头,召来一都踏白军,让他们去后方传令各族,我知道阿里骨派人联络你们了,这一战某不要你们支持,也不要你们配合,敬请做壁上观就可以了,某若败,阿里骨也不会怪罪你们,某若胜,同样不会责备你们。如果你们有人胆敢与这个乱臣逆子配合,袭击我后方城头,青丹谷族的下场就是你们未来的下场! 这得要说的,否则有的部族真的被阿里骨蛊惑了,两面夹攻,到时候自己这几千兵马必然会变得更加凶险。 第二天,残酷的攻防战又再度开始。 看到敌人多进入射程范围之内,王巨下令城头炮台上的火炮一起开炮。 对于这种武器,吐蕃与西夏也在想办法破解,因此现在攻城的人虽多,多是散开的,但还有许多敌兵被炮弹击中,或者被炮弹碎片击中,不停地嚎叫着倒下去。 但现在尤关到国运之战,特别是阿里骨,这一战不能成功,意味着就是灭国之危,因此他站在后方,不停下令,让士兵冒着炮弹的危胁,向平西堡下冲去。 王巨示意,火炮停下,射一射就行了,炮弹贵啊,所以数量有限,得放在关健时候用,然后又说道:“刘将军,种将军,就看你们了。” 刘将军就是刘舜臣,种将军就是种朴。 刘舜臣军事天赋一般,但他长在箭术厉害,正好用来守城了,种朴同样不可小视。刘舜臣表演开始,他没有使用神臂弓,而是用了一把特制的大号黑漆弓,随着敌人的到来,刘舜臣开始弯弓搭箭,虽然不是神臂弓,因为他这把复合弓比较大,射程也很远,并且他箭法出众,每箭皆中,只是一会功夫,就有十几名敌兵被他射毙。 王巨站在城头上,击了两下掌,表示佩服。 这种神奇的箭法,同时也鼓舞了士气,随后城头上箭如雨下,不停地有敌人倒在血泊之中。不过也有许多敌兵依然借着盾牌的掩护,冲到了堡墙前,先是陆续填平了前面的壕沟。 还是拘于地形之故,虽然这里地形险恶,但想挖多深多广的壕沟也是不大可能的。 到了下午时分,敌人陆续冲过了壕沟,正式攻城。 有的强行往城头上攀援,有的用巨大的撞木狠狠地撞击着堡墙。 苦攻了七天后,终于一处堡墙被撞塌,这使得后方所有敌人一起欢呼雷动。不过这一带总体地气比较潮湿,在两边宋军奋勇阻击下,后面的宋军立即用木头筑起了栅墙。 但这似乎成了一个刺激敌人的信号,随后几天,两国联军进攻更猛烈,甚至有一个将领想出了一个主意,于平西堡前挖地道,堆土山,又攻了数天,在上面撞木强行撞击下,下面又被挖了一个大黑窟窿,终于前面的堡墙倒了一大片,关健有一部分敌兵攀越了远处山脉,绕到了平西堡的后方…… 第830章反转 如果之前的宋军行军作战,稳得怕人,那么王巨于平西堡前这个措施,无疑是很冒险的。 可能阿里骨与梁乙逋不会联手,那就没有平西堡这一战。不过那也没有关系,还有下一步计划。但这一步是王巨不希望看到的,别的不说,且看渴驴岭往西,一直到宗哥城青唐城的道路吧。 可能会联手,这个联手正是王巨所要的,也就是他所说的反转,但就怕的就这个堡墙不“耐操”,还有担心的就是廓州各部能被阿里骨策反,如果一两个部族被策反问题不大,就怕好几个大部族皆被策反,那么很可能都带动了积石军那边发生意外,到时候真的是乱战了。 眼下平西堡岌岌可危,但这两个意外还没有发生…… 反转开始。 韩绪带着王巨的手信,找到了禹藏花麻,信上什么也没有说,只说了大略的作战计划。 禹藏花麻看后大惊失色,吐蕃完了…… 但完就完吧,他与唃氏的关系就那么一回事,否则当年也不会背叛吐蕃投奔西夏,更不要说阿里骨了。 他看完信问:“太保让我做什么?” “发兵洮州。” “洮州不是平定了吗?” “发兵西海陇逋部。” 禹藏花麻明白了,他又问:“能否让我儿子率领族人前去参战。” 韩绪自然知道这个老家伙的用意,他老了,也不是老得不能率兵的地步,不过这次由他儿子率兵,立功后朝廷自会再有赏赐,禹藏一族才能在定西城这里长久不衰。 不过这是好事件,韩绪不会排斥的,他额首表示同意。 两部合力,总共调出了五六千轻骑兵,迅速下洮州,扑向了东积石山。 那边王君万也没有磨洋工了,种谊继续率领着一万大军呆在溪哥城一带,安抚百姓,不过王君万与苗授两面开始向溪巴温联军冲去。不要小看了这时的宋军,并且还是最强的西军,他们对付吐蕃人又没有心理压力,不会有恐辽症的啥,兵力又比溪巴温强盛,论将才,溪巴温数子确实很能打,但没有成长起来,更不及苗王刘三将。 迅速溪巴温这支队伍在讲朱城的南方,被宋军击败,溪巴温无奈,只好带着败军向积石山东端逃去,也就是在松藩大草地的西边,哪里离宋朝控制区很远了。 但第三天早上,就被韩绪带着两部五六千轻骑堵上,溪巴温父子全部生擒活捉。 不过他们血统尊贵啊,杀又不好杀,于是苗授代朝廷宣抚,授于溪巴温父子一些比较尊贵的职官阶官,溪巴温只好投降,不投降怎么办呢?苗授接着安抚了溪巴温所带来的扎实庸咙部与西海陇逋部百姓,不过也进行了严厉的警告,朝廷许他们犯下第一次错误,但如果再犯,下一回必然严惩不怠。随后又将溪巴温父子送向京城,连积石山东面都不让呆了,去开封城享清福吧,打来打去多累啊…… 河南诸部群龙无首,也等于宋朝将积石军拿下。 几部兵马合一,徐徐向平西堡进发,不过这段路还有点远,而且许多路面情况不大好,军队又庞大,行军速度快不起来,所以王巨还得继续在平西堡熬着,并且还要熬不少天。 但韩绪前去找禹藏花麻时,另一部军队也开始集结。 ………… “诸位,此番前往敌境,乃是凉州,这里以吐蕃人与回鹘人为主,三军必须听从以下的军令,凡是无辜奸淫掳掠者,斩。” “凡是无辜烧杀扰民者,斩。” “当然,凉州六谷蕃部沦陷许久,许多蕃部首领不争气,先后彻底倒向西夏,这样的人,还有一些党项贵族,必须要从重处理,包括他们的家产,也要查没,究竟是那些人,斥候已经一一打探出来,你们听从军令行事即可,但这些查没出来的财产,必须一律上交,五成留军费,五成平均分摊,赏赐三军将士,也包括你们这些蕃部强人壮马。此役由太保主持,请相信太保的公平。若有人私自藏没财产,斩!” “临阵畏敌不前者,斩。” “违反军令者,斩!” 林广站在高台上大声说道。 台下这些蕃强人壮马被这么多斩弄糊涂了,面面相觑,于是林广又说道:“诸位,夏贼将凉州的主要兵力发往宗哥城那边,现在凉州兵力空虚,而且凉州自古以来,就是河西大州,你们想一想城中有多少富贵人家吧。” 西夏很穷,现在穷得要死,但不代表着所有贵人都穷得要死。 就象李自成进京城一样,崇祯求了大半天,全国只捐出二十万两银子,可是李自成随便的掳了掳,就掳出七千万两银子。 凉州不能与明末时的北京相比,但做为一个大州,怎么也能掳出近百万贯财富,况且还有牲畜以及其他战利品呢。 有的蕃强人与壮马激动起来,林广压了压手势,又说道:“莫急,这一半财富是大家共同分摊的,以免产生不公平,也就是禁兵官兵与你们一样的分摊。接下来还有,那就是朝廷的赏赐,杀贼或俘获西贼一名者,赏赐十贯钱,低级将领贵族者二十贯钱,中级将领或贵族者五十贯钱,高级将领一百贯钱,主将或重要副将者,赏五百贯钱。另外,此次参战,给各位家中农耕生产或牧业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因此每人朝廷额外补贴十贯钱或相当于十贯钱的商货布帛!” 轰! 几千名蕃强人与壮马一起炸开了。 说千道万,还是钱好哪。 这次官府强行征集所有二十到四十岁身体健壮的蕃强人与壮马,虽然夏收正好过去,多少会耽搁农活的,并且俺们不是不忠于宋朝,前几年伐夏死了多少强人壮马?所以有的蕃强人与壮马心中多少有些抵触。 但现在有了这么丰厚的赏赐,似乎那边又没有什么重兵,意味着此行十分安全,大家一起开心了,有的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其实这条奖励措施也是王巨颁布的,最后给钱的很少,大多数还是给商货,这些商货从哪儿来,将会从那些如实交纳朱钞的商贾作坊主手中购买。 权贵们只交纳一半商税,比如一个作坊,过税等于让行商支付了,那么他们只要交纳百分之三往税的一半,也就是百分之一点五商税,就是这么轻的商税,许多人仍在抵触,想一想****,就是大长老的儿子们,或者国家扶持企业,也不可能只交纳百分之一点五的税赋…… 甚至有的不是权贵,因为依附权贵名下,也只交纳了一半商税。 所以这些人在抵触,另外老实纳税的商贾心中也不平衡。 这也是玩平衡术的后遗症,王巨想平衡牵让,那有那么容易的。因此这次所有参战的蕃落军与蕃强人壮马,大多数改为他们紧缺的商货赏赐。 这个数额可不小,等于对另外一群商贾进行弥补,但同时,有的商货离西北远,可能得交三四道过税,等于朝廷还能利用商税的形式,收回百分之七八的钱帛…… 但这些,就不是这些蕃强人壮马所能理解的了,反正就是给了他们钱,也是购买各色商货,一样。 这一幕幕在各处发生着。 梁乙逋也计算过兰州,泾原路的兵力,甚至也计算过秦凤路的兵力。不过这三路当中,只有泾原路兵马最多,熙河路与秦凤路兵力也就那么一回事了。但是王巨已抽调六万大军去了河湟,余下的那么漫长的边境,那么多堡砦,还有许多边境是近两年生生从西夏吐蕃人手中抢过去的,必须要派大量官兵留守,宋朝边陲还能抽调多少兵马? 抽调得多,正好西夏可以出兵,反正西夏动用的只是凉州甘州的那部分兵力,并且九成还是所谓的役兵,主力仍集结在灵州,兴庆府与贺兰山一带。 怎么灵州又冒了出来,没办法,宋朝将它毁掉,西夏又将它重新修建起来了,又于杀牛岭筑起了几个坚固的堡砦,以防宋军再度北上。 如果宋军就此不战了,西夏能得以休生养息,说不定因为空出许多地方,十几年后西夏又能迅速变得兵强马壮。 要么从环庆路调兵,等到环庆路大军到达凉州,恐怕王巨早就被生擒活捉了。 然而梁乙逋算来算去,少算了一路兵马,那就是各部蕃强人与壮马,最少他们战斗力比西夏所谓的役兵强吧。 如今缘边五路,那一路没有数万蕃强人与壮马? 三军集结,姚雄与苗履为前行军,王广郁为三军主将,林广为三军副将,李宪为行军都监,总管后军,王文郁必须要去的,他以后会主管河西路,从现在起,就要进入河西百姓视线了。随后姚兕暂时代替着王广郁主持着兰州军防,不能大军走了,反过来让西夏人偷了鸡。同时也留下了不少兵马,所以梁乙逋也没有算错,就是少算了这些强人壮马…… 八万兵马,四万官兵,四万强人壮马,杀过了黄河,扑向了凉州。 西夏还没有反应过来,八万大军迅速拿下盖朱城,又迅速扑到凉州城下,西夏于凉州城还留下数千官兵,不过在财富刺激下,连这些蕃强人都杀红了眼,而且王广郁这一行,最主要的就是敌人就是凉州守兵,可这些守军大半就是原来六谷部的士兵,现在城外城内一半丁壮让仁多保忠带到吐蕃,生死未赴,又有那么多宋军杀过来,士气低靡。 所以宋军一路势如破竹,迅速杀到凉州城下,仅攻了两天,就将凉州城攻陷。 随后宋军进入城中,抓捕战俘,这些战俘也不全部是六谷部人,后来西夏也陆续迁徙了许多党项人来定居,王巨现在的河湟政策基本上与原来的西夏差不多,但就是六谷部人,也要抓捕起来,大不了先劳改两年,再经过甄别,对宋朝友好的六谷部战士,等战争平息后,陆续释放出来。真不行,也可以用这些丁壮,对一些蕃部进行拉拢。 王广郁又按照斥候打探出来的消息,于城中大肆搜捕,凡是党项贵族,或者忠附于西夏的蕃部回鹘贵族商贾,统统格杀勿论,家产抄没。 若是原前,可能此举又会导致许多争议声,但在那个尸山骸海前,现在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况且宋军现在是有甄别的杀,对于普通百姓,基本上做到了秋毫无犯。 实际上还有一层用意,以后少了这些大贵族大头领,宋朝也易于治理。 这时候梁乙逋才清醒过来,但他还没有想出策略时,宋军又杀向了南方,也就是李元昊入侵猫牛城,现在仁多保忠进入宗哥城的那条道路。 好了,正好趁宗哥城与青唐城兵力空虚之时,去兜阿里骨老巢了。 而且一路杀过来,又得到了数千名战俘,还有许多粮草,因此王文郁让这些战俘押着粮食辎重,向南冲去。 梁乙逋连忙派人送信给阿里骨,你得立即分兵扼守猫牛城,否则你的后方就不保了。 不过这路宋军仍然不能迅速到达猫牛城,尽管是夏天,这条道路仍然是一条崎岖不平的道路,甚至还不如大斗拔谷那条道路宽阔……于是梁乙逋准备调兵遣将,将这八万宋军堵在祁连山。 但他又算错了一处地方与一个人,河东路与章楶。 章楶去年秋天与熊本交接,立即去了河东路,然后整军训练,不过看上去很平静,再加上王巨的威名与用兵河湟,以至让西夏人都将他遗忘掉了。 确实河东路除了府麟路的战兵外,余下的兵士许久没有经过战火的考验,战斗力早不是原先北汉那支强悍的河东军了。 但这个问题也不大,还有府麟路军队呢,以及姚麟训练了好几年那支边军,并且在黄河的那边还有鄜延路数万精兵。这三路兵力其实已经足够了,不过这次章楶仍带来不少河东士兵。 这才是真正的磨砺。 毕竟一旦平定西夏后,可能面对的敌人就是辽国了,那时无论河东河北,都必须在本土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河东路与延州两路共出兵近十万之巨,外加五万民夫,到了劳民的时候,尽管王巨想不劳民,那是不可能的,共计十五万军民,一东一南,浩浩荡荡地扑向了银州。 银州失去了横山之倚靠,仅抵挡了数天,再度宣告失守。 但这一回宋军不再抄掠了,而是勒迫各村各寨百姓向宋朝效忠,不但效忠,而且全村寨百姓全部写下誓书,按上血手印,再将抓来的各贵族与首领杀死,杀人盟誓! 对这个残忍的誓约,普通党项人皆比较重视的。 如果不同意,也可以,请出古长城外,也就是秦汉那段长城,里面是西夏弥陀洞左厢神勇军司驻地,不过这支精兵早在几年前让梁乙逋快折腾完了,加上去年再败,已经是有名无实了,此外就是银州,石州,龙州,从龙州往西古长城又开始断断续续了。 然后向百姓发放粮草,让他们修助这段古长城,也不是修成秦汉时那般模样,大约修一下,能起一个防御作用就可以了。 其实未来真正的长城不是在这一段,而是在阴山、黑山、牟那山那边,现在之所以修理这段长城,一是起一个临时防御作用,先将这段占领的地盘稳住。二是有了一道坚实的防线,又可以从河东迁徙百姓过来定居,再也不能让这一带成为拓跋族老巢了,否则以后还是不能治理。三是当成惩罚,否则发生永乐城惨案,宋朝还从后方花费重金调来粮草,供他们生活,宋朝也太贱了。 两条道路,任由选择。 但这些百姓如何选择?再逃,去年还没有逃够?局面地区因为没得吃,都开始易子而食。 而且宋军强悍的将各个大部族首领全部抓起来,生生活祭,没有了这些大头领带领,那个百姓现在还愿意替西夏卖命? 两路宋军一路逼着所有村寨百姓杀人盟誓效忠,一路推进。 梁乙逋无辄,只好下令,从西平军司(瓜州)哪里调拨兵马,堵住进入祁连山宋军的后路,同时派人传信阿里骨,你制订的军事策略不行了,立即派军队回来挺住,等我们西夏大军到来,南北夹击吧。 这可能有的等了,且不说从瓜州到达宋军进入的祁连山口有多远,就是调集兵马,也要一段时间,这不是现成的兵马,而是各村寨的役兵! 同时他自己亲自点集十五万大军,向夏州杀去。 王巨在京城所说的战略目标已经实施了一半,还不能说就反转了,而且现在平西堡越发地危险。但不管怎么说,也达到了王巨所说的另一个目的,那就是还是西夏人先动的手。 ………… 王广郁带着三军杀到了古龙骨城。 这里虽位于祁边山,但下临清水河(浩璺河,也就是大通河的上游),因此“水漱寒敲玉,山光翠泼蓝。虽然居塞北,却似到江南。”也就是这里还有一个小绿洲,并且地势很险要,控扼癿(切,非虬)六岭,下瞰清水河,东控乌尔戬渡口(喀罗川上一个极重要的渡口)。 所以史上童贯命令刘法力争这里,又于这里置了震武军。西夏迫不得己,在下面的喀罗川上修建了统安城。但这个统安城成了刘法的葬身之所,刘法当时连连在古龙骨、仁多泉大捷,威震关西,时论名将以法为首,成了西夏人的恶梦。于是导致童贯盲目自大,让刘法自震武军出兵灵兴(可能史书有误吧,从古龙骨出兵灵州兴州?),刘法不同意,童贯强迫道:“君在京师时,亲受命于王所,自言必成功,今难之,何也?” 刘法只好率领两万大军出兵统安城,结果与察哥相遇。 那时小刘法已经是老刘法了,察哥却是风华正貌之时,其实刘法最巅峰时,也不及察哥,在王巨心中,此人是一个足以能与二吴韩世忠相媲美的超级名将,即便现在的刘昌祚与苗授二人,也未必及之。或者王韶活着,差不多能与他比一比。至于王巨自己与章楶,那不大好说了,两人长的是谋算,而不是亲自杀敌。 于是刘法惨败,这一役不但两万军马全军覆没,还连带着八万后方随军而行的厢兵民夫杂役也覆没了。 这个数字可能有误,一般正军与民夫杂役比例是一比一到一比零点五之间,最多不会超过一比二。参见高梁河岐沟关两战宋军的民夫数量,或者薛仁贵远征青海,也不过五万正军,五万民夫。两万正军,需要那么多服务的杂役民夫?这点正军带着这么多杂役民夫从古龙骨城去兴州?可能史书记载有误,应当是与刘仲武合取喀罗川,两万军马是前行军,后面的八万兵马当中还有中军与后军。 反正刘法一二三让察哥弄死了。 但现在不是西夏就没有将才,可在梁氏弄权之下,任人唯亲,这些将才也没有机会脱颖而出了。所以王巨当年有意放过了梁乙埋,如果历史重演,放不放无所谓,但只要能改变历史,放过梁乙埋的意义远大于抓俘他的意义。 只要梁家在西夏,只能将西夏带向衰败的命运! 不过就是现在察哥成长起来了,面对西夏如此糟粕的局面,他多半同样也无可奈何。 但西夏在古龙骨城这里置了一个堡砦,有人称为古龙骨城,有人直接称为古龙骨,是因为这个堡砦太小了。它也是西夏与吐蕃的疆域分界线,不过地势极其险要。 几万宋军浩浩荡荡而来,气势有了,可行军速度慢了下来。 而且为了节约后方的民力,这一行宋军都没有发动什么押运粮草的民夫,原先押运粮食的任务则交给了各营蕃强人壮马,行军时他们是民夫,作战时是战士。当然,因为这一行有丰厚的赏赐,并且凉州收获已经分配下来,还派一支兵马将剿获的牛羊,送向了兰州,所以这些强人壮马也不会有怨言。 越往南道路越艰难,而且远赴宗哥城,这一行也带了许多粮草,还从凉州缴获了大量粮草,不过好在同时缴获了大量牲畜,以及战俘,于是三军慢吞吞地来到古龙骨城下。 这就给了西夏集结军队的机会,喀罗川一些西夏残余的将士,进入了古龙骨城,并且接到了梁乙逋的命令,无论如何,要将此城守住。 王文郁只好下令强行攻克古龙骨城,因为时间耽不起了。 但这个小城太难攻打了,王文郁将军中一百门小炮全部搬出来,都没有起作用,然后又强行下令,让军中的战俘做炮灰,顶在前面冲锋,还是不管用。 整整攻打了三天,牺牲了近两千将士,才将它拿下。 王文郁气坏了,他从盖朱城(卓啰军司所在地)一路攻打到会州,伤亡也不过一千余人,但在这个小城下,伤亡了两千人。一怒之下,他下令将所有战俘一起绞死,挂在古龙骨城外树干上。 在宋朝以前有一种古怪的风气,动不动讲仁道,人家西夏人与你讲仁道吗?不要说西夏,也不要说这是冷兵器时代,就说美帝吧,多少人因为美帝入侵而残死,就是这样,人家还天天讲“仁道主义”,讲“人权”精神…… 直到王巨下令让刘昌祚将十万几尸骸一起挖掘出来,一路展示到京城,这才让三军暴戾之气觉醒。 这个举措,将随着的那些俘虏们吓坏了。 王文郁没有管他们,而是将姚雄与苗履两员大将叫来,说道:“你们立即带领一万五千名骑兵,只带五天干粮,轻装出发,迅速袭击猫牛城。” 不再慢吞似水了。 但要的就是这效果,原来温吞似水,所以忽然派前行军以最快速度发兵,才会使吐蕃人有所疏忽。 而且这次行军乃是关健中的关健,从这里到青唐城或宗哥城,有许多峡谷,从湟州到宗哥城青唐城同样有许多峡谷,所以号称湟川三峡,能与长江那个三峡好相比了,可见地形其恶劣。 一旦让吐蕃军及时扼住猫牛城,然后徐徐分兵来援,以这一带地形的险恶,几万宋军就困在这里了。当然,也不可能象梁乙逋所想像的那样,里外夹击,天知道瓜州的援兵什么时候到达,而且那群临时点集来的回鹘百姓,又能发挥多少战斗力?不来则罢,来了,多半是送菜的。 但问题是这一行就失去作用了。 即便阿里骨从平西堡撤军回来,那么宋军只好节节进攻,那样,以这一带的地形,宋军还不知得伤亡多少。 只有提前拿下猫牛城,才是这一系列战役的真正转折点。 但是想拿下猫牛城,很难很难,从这里到猫牛城不足两百里路,不过有许多道路崎岖难以想像,甚至近半道路,必须人下马,牵着战马顺着崖道走。就是这点道路,可能得花两天时间才能到达。这是指姚苗轻骑军的,如果换成大军,恐怕得有六七天才到达! 并且又想起到奇兵之作用,故此,王文郁只让他们带了五天干粮,至于攻城器械的什么,军中有,但不可能让他们携带了。那么只好带着一些抓钩,强行去攻打当年让李元昊十万兵马都头痛的猫牛城! 然而两人没有犹豫,说了一声:“喏。” 随着下马点集兵马,离开古龙骨城,王文郁站在城头上眺望着,绕了一个大圈子,实际就是为了姚苗这一行!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了。 胜负的扭转点……阿里骨与仁多保忠能不能将平西堡提前攻陷,只要攻陷,无论王巨能不能平安逃出去,战局都会对吐蕃与西夏有利。如果姚苗二将攻下猫牛城,王巨还能守住平西堡,战局也就彻底扭转了。 第831章降 三天后,王广郁接到前方消息,匆匆骑马,带着一行侍卫,离开大军,前往猫牛城。 其实王巨对各个地区的政策还有所不同的,分为三部分,一部分就是西夏,一部分就是西夏的河西走廊,一部分就是湟州吐蕃。 西夏无所谓了,反正这么多年打过来打过去,你杀我,我杀你,梁子早就结大了,未来安抚也是必须的,但主要是偏向震慑,手段以强硬为主。但不管宋军怎么做,也是西夏人自找的。 河西走廊得看各部的动态如何,随着王文郁轻易拿下凉州,虽没有占据凉州,相信河西走廊各部也会清醒,如果他们会陆续派使秘密前来联络,那么就尽量以安抚为主,如果反之,与其他地区的西夏人一样的对待,不要小看了西夏的洗脑作用,毕竟西夏占领这一地区多年了,老一辈基本全部过世,现在活着的人,对宋朝有多少认同,王巨也怀疑之。 当然了,这一部分的百姓对宋朝,不会象灵夏那边对宋朝那么仇视。 还有湟州吐蕃,大家结的梁子并不多。 如果不是阿里骨与西夏联手,王巨甚至都找不到理由对湟州用兵。 所以这一部分是以安抚为主,震慑为辅,但也要震慑的,所以王巨在青丹谷用了暴戾的手段,然而这个杀却是为了不杀。 反抗少了,大家没有拼得你死我活,仇恨反而减少了。至于青丹谷部结下的梁子,于是王巨强行将余下的百姓,妇孺老幼一起打散到各部,从此青丹谷部消失,那来的梁子。 也就是青丹谷部成了这只鸡,但不能真对所有猴子下手,那样仇恨越来越深,以后反而不易治理。 不过王广郁来到猫牛城,他看了看后大半天也无言。 姚雄与苗履带着一万五千急行军,扑向了猫牛城,之所以选择他们二人,也是王巨有意提前的安排,两人能打,而且两人在南方平叛,多少积累了与蕃族蛮族打交道的经验。 但王巨一个多月前,只能下达这个大约的命令了,具体的发挥与细节,王巨也无法估计的。 两人带着军马花了一天半时间来到猫牛城前,这个速度快得都超过了王文郁的估计,然而梁乙逋早就飞书警示了阿里骨,这时主力军队已经陷在了平西堡。恩,阿里骨现在就这点兵马?其实真的不错了,如果不是梁乙逋派了五万夏军前来支援,阿里骨也许集结不了三万兵马。正是这五万夏军到达,阿里骨声势略振,这才集结了近四万兵马,不过还要分一部分兵力于渴驴岭,以及胜铎谷、溪兰宗堡等重要所在。 其实这也是阿里骨兵力的极限,虽没有达到人人皆兵的地步,与西夏一样,同样接近了六成丁壮先后进入战场。 他无奈之下,派出斥候打探,几天后斥候前来禀报,说是宋军正在强攻古龙骨城。 古龙骨城阿里骨是知道的,不过他没有抱着侥幸心理,万一宋军不用多久就将这个雄关拿下呢? 于是阿里骨下令从后方陆续征调各个丁壮,入驻猫牛城,而且猫牛城地势同样险恶,李元昊之时,让大将苏奴儿率领两万五千兵马进攻猫牛城,结果夏军在此城下大败,苏奴儿被生擒。随后李元昊带着十万大军前来进攻,经过一个多月苦战,仍没有攻克猫牛城,于是李元昊假装派使进城与吐蕃议和,暗中又选派了一支敢死队跟随使者进入城中,到达城门之时,敢死队突然发难,使得城门不能及时关上,李元昊立即挥军入城,随后下令屠城。 这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猫牛城早就恢复了元气。 因此只要有兵士进入,不求将这支宋军击败,最少能守住猫牛城。 所以姚苗二人速度快得超过了阿里骨意料,可是城中已经入驻了近两千多名吐蕃士兵,在都罗结安排下,已经准备防御了。实际侥幸二人来得快,否则再迟上几天,入驻的吐蕃士兵会更多,还有两千多名援兵正在半路上呢。而且到了那时,城中布防也基本准备得差不多了。 姚雄与苗履心中有数,来到城下,立即粗暴地发起强攻。 没有攻城梯,那只好一边派人于城外利用神臂弓的射程放箭掩护,一边强行派部下举着盾牌,冒着城头上的箭雨与石弹擂木,将抓钩扔上城头,向城头攀援。 但这种粗暴的攻城方式,无疑会带来许多牺牲。 整整血战了三天半,同时又不断地将来援的各路兵马击溃,最后城中守兵越来越少,终于攻进城中。 可是这三天半时间,一万五千名轻骑兵,能走动的不过一半之数,就这一半之数,一半人还带着伤,就连三军主将苗履都挨了两箭,中了一刀,躺在病床上。 可以说,自从王巨进入河湟以来,数场战役下来,都不及这一场战役伤亡之惨重。 王文郁心中又是庆幸又是痛惜,庆幸的是姚苗二将兵进神速,否则拖一拖,等到五千蕃兵全部入驻猫牛城,即便这一万五千名官兵全军牺牲了,也未必能将猫牛城拿下。 痛惜的是这些伤亡的宋军,可以说全部是宋军最精锐鑫的兵士,无一不是以一当十的勇士,但超过一半人就折在这座城池下了。 但也是无奈之举,当初王巨将种谊等几个主将召集商议时,面对着这个猫牛城,王巨也是迟疑了大半天。西夏与吐蕃不善攻城,宋军也不想攻城,所以这两年宋军也在想办法绕过这些攻坚战。 比如去年攻打银州,先是将这一带的兵力调出来,随后张守约将归路切断,虽然银州也是一座雄城,但兵力少,无论再厉害的雄城,得要士兵去坚守,就象去年灵州一样,只有几百名守卫的士兵,无论灵州城再高大坚固,也守不住了,所以迅速被宋军拿下。 但今年大不如昔,攻打银州的宋朝兵力更多,准备更充分,两路宋军拿下银州,产生的伤亡数量比去年多得多。 同样的例子就是巴金堡,其实从正面王巨也有办法攻克的,不过为了减少牺牲,刻意拖到阿里骨兵伐温溪心时,宋军才兵伐渴驴岭,从后背向巴金城发起进攻。 然而无论王巨如何思考,还是绕不开这个猫牛城,因此只好草草下了一个大约的命令后,让王文郁、林广与姚苗二人自己儿到时候发挥了。 苗履一怒之下,也要学习李元昊,要屠城,姚雄听到这两个字,尽管他心中也憋着怒气,而且攻城之时,猫牛城中就有许多百姓自发地走上城头参战,然而这两个字太可怕了,虽然默视了苗履下令,拘捕城中所有百姓,甚至动用了军队,将城外十几个村寨的百姓全部拘拿,然后押到城中关押,准备尽屠之,但姚雄还是立即禀报了王文郁。 王文郁听到后大惊失色,这是屠城,与王巨在青丹谷的做法是两种性质的,王巨杀的是丁壮,嗯,在吐蕃丁壮就是战士,这些战士想抗拒宋军了,宋军将他们杀掉,也不会引来太大抗议了,但只是杀丁壮,不是杀掉所有人。 然而面对着这种伤亡,王文郁同样也迟疑了半晌,最后才说道:“参战的百姓一起杀掉吧,余下的妇孺老幼,暂且关押,以后遣送到河州那边打散了,苗履,我知道你心中愤恨,然而不能破坏太保的大计,更不能破坏朝廷的大计。” 王文郁好不容易才将苗履安抚住,随后大军徐徐赶到,王文郁留下李宪驻守猫牛城,随后带着三军径发青唐城。 青唐城离猫牛城比宗哥城更近,可是青唐城在湟水之南,中间隔着一道湟水,道路更险峻,然而王文郁选择青唐城的原因,那就是现在阿里骨将大部分战士集结于平西堡一线,后方大多数地区兵力空虚,虽有湟水之隔,也不能妨碍宋军渡过湟水,兵进青唐城了。而且从猫牛城到青唐城不足一百里路,无论山路有多险峻,两天之内,大军也可以到达青唐城下。但阿里骨从平西堡将兵力往回调,两天之内能到达宗哥城,却到达不了青唐城。 青唐城拿下了,阿里骨还在平西堡做什么?战局整个儿扭转过来。 宋军又是以很快的速度南下…… ………… “韩卿,前线今天有何奏报?”赵顼问。 前线开始反转,但后方暂时还没有接到消息,大家很担心。特别王巨为了避嫌…… 朝廷给他授职是陕西六路安抚经略招讨使,但除了这个职务外,同时还授予他有权掌控陕西六路军政财事务。实际上等于暂时将整个陕西六路交给王巨了。 但不这样,王巨如何在两三年内,将吐蕃与西夏两个国家解决? 为什么以前他搞出那么多事,同样也就是为了眼下手中的权利! 不仅如此,实际连河东路那边的军队,也听从着王巨的调动,全国所有政策,财力同样在向西北倾斜。 避嫌是必须的,不过有一门好处,王巨每战之前,都经过精心的谋划。 就象去年他人还未来西北,西北大约用兵方案已经制订出来,利用温溪心打开东湟州的缺口。而且以防万一,假如温溪心在阿里骨说服下,倒向了阿里骨,与阿里骨来一个假戏真做,几万宋军就跳进大海了。 故此先行出击西夏的卓啰军司,攻陷盖朱城,将湟州的后方危胁化解掉,那么进后方无忧,万一不对,也可以及时退回来。那样,王巨就要拿出第二套方案了,还是先行进攻廓州。但这套方案没有第一套方案有利,当然,这也是害怕意外的。结果基本顺着王巨设想的方向发展,大不了就是王巨没有料到古邈川周边三族皆被阿里骨拉拢。 陇拶族出兵相助阿里骨,这是王巨预料中的,他们夹在湟中与宗哥城之间,不投靠阿里骨,那是想找死的节奏。 但王巨没想到勺家族与拶族也倒向了阿里骨,更没有想到温氏没落得如此厉害,在温溪心父母温讷支程成手中时,还掌管着二十八个大族,拥有雄兵六万四千人(也就是六万四千名丁壮),所以渴驴岭一战,没有给予阿里骨痛击。 不过总体目标实现了,也将湟州各部,特别是温氏的力量进一步削弱。 拿下了东湟州后,王巨停止用兵,然后根据各方面的消息,制订了先取廓州的策略。 从渴驴岭到宗哥城,或者西上青唐城,这段道路太险恶了,有许多地方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恶劣地形。 宋军西上,牺牲会很重,打仗总得要死人的,可后面还有西夏,西夏过后,说不定还有辽国,不能因为取吐蕃而牺牲太多的将士,财力也不准许。 并且一旦阿里骨据险而守,形成僵持局面,慢慢地声势就振了过来,倒向他的各部就会渐渐增加,甚至连廓州那边也会倒向阿里骨,这一战就不大好打了。 不过到了去年年底,王回返回京城述职时,眼下的大约作战方案基本已经有了构思。 作战方案是作战方案,但都在变化着的,特别这场战役,从银州到湟州,整个西北连陲都成了若大的战场,因此这个作战方案是在不断地变化着的,比如兵进廓州前,万一阿里骨支援廓州呢?那又是另外一种打法了。 不过阿里骨困窘到了极点,无兵可用,那会支援?但阿里骨仍盘于青唐城宗哥城,还是不大好打。直到王巨出兵前夕,才有了一个准确的作战计划。 为了避嫌,王巨也用密报形式,禀报给了朝廷。虽然我总掌陕西六路所有官兵,可是每一次军事行动,都提前向朝廷通报的,这样陕西六路的兵力分布,大军行动,朝掌基本了如指掌,也就减少了一些人的猜疑之心。 但为了保密,只有赵顼与几个宰相知道,并且赵顼严令,不得泄露给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子妻子门客。 这个计划其实就是鱼铒战术,用平西堡为铒,但为了增加这个铒的份量,王巨也去了平西堡。 而且过去了这么多天,大伙都很担心。 不仅为王巨担心,也为前线担心。 王巨说是鱼铒战术,但这个鱼铒真让阿里骨与仁多保忠咬下去,王巨一世英名也就毁于一旦了,并且整个伐夏伐蕃也正式宣布失败! 当然,若是成功了,则会以很小的代价拿下阿里骨,还外带着仁多保忠这几万夏兵。 韩缜答道:“陛下,积石军的兵力已经接近通津堡,如没有意外,现在估计快到达了达南城,种谊也带着部分兵力逼迫临松堡,这两路兵马基本能在三天内抵达平西堡。” “朕问的是王文郁的大军!”赵顼打断了韩缜的话,这两支军队,早就安排好了,实际他们还能以更快速度到达平西堡,之所以没有到达,是有意给王文郁时间,否则几万宋军陆续到达,阿里骨又拿不下平西堡,后方王文郁的宋军又来袭击,阿里骨必然只能会撤兵,一旦阿里骨撤兵,王文郁如何能拿下猫牛城!最最关健的一步安排全白废了。 关于这一条,王巨已经在一个多月前的奏章上写过,何须再说! 甚至银州那边暂时都不是太重要,重要的就是王文郁这支宋军,以及猫牛城。 “陛下,王文郁已经派姚雄与苗履前去攻打猫牛城,但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 君臣正说着话,外面小黄门匆匆进来,说道:“枢密送来捷报,我军已经拿下猫牛城。” “捷报送上,”赵顼欣喜地说。 王巨都在奏报里写得那么清楚了,赵顼对军事再不懂,也知道拿下猫牛城的意义。 奏报是姚雄写的,武将嘛,几乎是大白话了(且看王厚的奏报:臣近得弟端书,近往湟州措置招纳,称宗哥城首领结毡将文字遣亲弟结菊来归顺,候大军到,开城门迎降,及乞心白旗。又廓州蕃僧欲候大军到献酒……几乎与白话文差不多了,它还是经过加工的),王文郁为了让朝廷尽快得到消息,也没有让幕僚加工,便直接用快骑送向京城。 赵顼迅速将奏报看完,说了一句:“王卿无忧矣。” 猫牛城失守,阿里骨整个后方畅开大门,王文郁要怎么捅就怎么捅,阿里骨必然只好回军了。实际就是撤军回去,也会迅速迎来灭亡的命运。最少王巨能够平安了。 但赵顼想错了。 阿里骨早就得到猫牛城失守的消息,他讶然许久,道:“这么快?” 可这时王光祖与郭景修也开始分兵,王光祖亲自率领着一万兵马顺着乳酪河北上,与胜铎谷的吐蕃大军隔河相望。苏南党征的主力军队又被郭景修拖在了渴驴岭。 阿里骨逼得没有办法,还要瞒着仁多保忠,于是以调运粮草的名义,分出五千兵马撤向后方,但这时阿里骨发生了一个致命的判断错误,他以为王文郁会用兵宗哥城。 事实原来计划中,王巨是让王文郁出兵宗哥城的,但王巨也补充了一句,如果阿里骨后方兵力确实很空虚,也可以用兵青唐城。于是王文郁选择了青唐城……等到阿里骨接到王文郁军马出动方向时,他所调向后方的兵力已经渡过湟水,并且要命的还有一天多时间差,也就是阿里骨让三军转向时,宋军早就到了青唐城下,说不定已拿下青唐城。 看着五千兵马远去,阿里骨忽然做了一个疯狂的举动,下令余下三军加强攻城力度,畏敌者斩! 其实就是说给仁多保忠听的,实际阿里骨真误会了仁多保忠,按照梁乙逋的命令,这一战仁多保忠带着三军兵马是捞便宜为主,作战为辅,但仁多保忠想报父仇,从开始,就暗中主动配合着阿里骨。 当然,打到最后,拖了那么久还没有拿下平西堡,远方又传来消息,说是溪巴温已经被宋军生擒活捉,这时不配合不行了。 可关健仁多保忠所带来的五万将士表现很不给力。 但阿里骨此举也不是算是疯狂,如果在这几天内,将平西堡攻克,一切还能来不及。 可只要他撤兵后方,也不用撤军后方,只要军中知道猫牛城失守的消息,仁多保忠必然带着夏军立即逃亡,而自己的部下,多半同样人心离散,甚至自己儿就散了,等待他的是什么命运? 因此前面猫牛城失守,后面平西堡攻防战变得更加惨烈。 ………… 少年时王巨曾随二叔狩猎,然后随全二长子学拳术,这是为了健身的。不过因此青年时代,王巨在大顺城战场上,能勉强算是一个合格的都头了,指武艺能与一般都头相仿佛。 但到了庆州战役后,他渐渐位高权重,不可能亲自冲锋陷阵了。 因此箭术越来越差,明明城下敌人密密麻麻的,他连射了七箭,才射中一名敌人。 王巨有些羞愧地放下弓箭,在垛墙后喘了一口粗气,但是周围宋军将士一起欢呼起来。 惨烈的平西堡攻防战整整进行了三十三天,此举虽然冒险,但王巨也不是没有一点准备。 首先就是这个堡的面积,不能太小了,毕竟在安顿几千兵马,还要扼守着这个山口,但也不能太大。 其实大城大寨有大城大寨的优点,也有它们的缺点,小堡小寨有它们的缺点,但也有它们的优点。大城大寨可以进驻更多兵力,储藏更多物资,敌人想团团围困十分困难,而且就是在城寨里,也能打出多种战术,不过缺点就是必须要派驻许多兵力,才能发挥它的作用。 小堡小寨缺点太多了,但优点就是如果坚固,不缺乏粮食水源,它只要少许兵力,就可以坚守住。 所以王巨才修了一个中型堡砦,而且时间上也来不及修建大堡砦了。 还有王巨又带来大量火炮,逼得两国联军驻营于几里开外,这样等于延长了敌人每次进攻的时间,降低了敌人攻城的效率。 堡中又准备了大量的木材,就是防备城墙被多处撞倒的。 至于武器粮食药材的什么更不用说了。 并且战前,王巨召集三军,说明了此战的残酷性,但又说了一件事,如果牺牲或伤残者,愿意将家人托付给彼岸,王巨会让彼岸安排其家人一个好差事,同时还会发放大量补贴,不愿意去彼岸者,除朝廷赏赐抚恤之外,还会劝说彼岸商贾每人对其家属补放一百贯额外抚恤。 再加上王巨身临前线,所以三军奋勇,一直坚持到现在。 然而最大的缺点则是城墙新近修建,坚固度不足。但这个缺点也是王巨有意亮出来的,否则阿里骨也不会入彀了。 但此战的残酷仍超出王巨的想像,正面的堡墙被两国联军催毁了三分之一,现在几乎一半战事就发生在栅栏前后,这无疑让宋军渐渐失去了城墙优势,伤亡变得越来越重。 又有一部分敌军越过崎岖的山间小道,到了平西堡南方,这又进一步分散了宋军本来越来越可怜的兵力。 僵持了这么久,终于有五个部族投奔阿里骨,配合阿里骨从南方向平西堡发起进攻。但好在这五个部族皆不是什么大部族,用种朴的话来说,这五个部族就是五个傻瓜蛋,十几倍的兵力,这么多天连一个平西堡都拿不下,后方大部队宋军杀过来,阿里骨能还敌吗? 打到现在,六七千官兵整整牺牲了三千多名官兵,余下的三千官兵,还有一半带着轻重不等的伤势,包括刘舜臣也被西夏人乱箭射中,倒在床上,一时半会起不来了。 所以逼得王巨带着侍卫也亲自上了战场,但他身边的十几名侍卫,同样牺牲了一小半。 王巨喘了几大口粗气,活动活动胳膊,又继续小心地探出头,向敌人放箭。每当他射毙一名敌人,宋军就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可能一名将领发现这边不对,立即指挥三军杀向这边的城墙,看到城下的敌人越聚越多,王巨挥舞了一下手,大伙会意,一个个点燃的猛火油坛子狠狠砸了下去。城墙下面几百名敌兵有近半人中了标,被烧得死去活来。 这种惨状使正在猛攻平西堡的所有敌人,一下停了下来。 阿里骨看看天色已晚,只好下令三军撤退。不过下令时,他脸色阴沉得可怕。 王巨与种朴也安排人巡逻城墙,最巅峰时,阿里骨曾连续几天几夜轮番攻城,所以到了夜晚,也不可马虎大意的。随后王巨走下城头,看望刘舜臣与诸伤员。 刘舜臣破口大骂道:“王文郁这个王八蛋怎么这么慢。” “没有这么快的,”王巨笑道。 为何王文郁要先攻会州,而不是先取古龙骨城,这也是经过王巨深思熟虑后的布置,战前他不知道梁乙逋会派多少兵马来了,但多半只能从凉州与甘州抽调役兵过来。不过凉州与盖朱城,西夏还会留下一些兵力,特别是凉州。如果不将这一部扫荡,那么王文郁兵进祁连山时,这一部夏兵必随后尾随,骚扰不休,也会严重影响王文郁下面的行军。凉州拿下,王文郁南下也就清静了。所以这一行没有那么快。 正说着话,王紫川从外面闯进来,说道:“太保,烟花,烟花!” 王巨连忙跑到外面,登上高处,向南方眺望,南方几里外,七束烟花不停地在夜空中绽放着。 这是约定好的暗号,七就是报喜的意思,意思是猫牛城拿下了。 王巨欣喜地从高处走下来,对诸将士说道:“诸位,不用熬多久了,王知州已经拿下猫牛城。” 几千宋军立即欢呼雷动,阿里骨马上连大后方都丢了,还攻个鬼啊。 吐蕃大营离平西堡有些远,也听不到平西堡内宋军的欢呼声,不过阿里骨同样看到了南方的烟花。 他的副将结辖罗说道:“赞普,看来宋朝是用这种方式通知平西堡城中的宋兵。” 其实姚雄将消息送到王光祖手中,报信的斥候得绕一个大圈子,走许多崎岖的山道,再由王光祖派人继续绕一个大圈子,兜到平西堡的南面,早过去好几天了。 此时王文郁早不在猫牛城,而是渡过湟水,已经抵达青唐城下,从昨天中午时分,就开始对青唐城发起了进攻。 更致命的是阿里骨傍晚时又接到一个消息,苗授、种谊、禹藏花麻与刘仲武几路兵马,正在迅速向廓州逼近,顶多两三天就可抵达平西堡。 现在除非一条,廓州各部族配合阿里骨,将道路封锁,与这几路宋军血战,并且青唐城还要保持不失守,才会给阿里骨继续赢来一段宝贵的时间。 但这是不可能的,青唐城此时城虽大,可兵力空虚,守不住太久。甚至因为离得有些远,不是远,是道路太艰难,阿里骨都不知道今天下午青唐城还在不在他手中了。 廓州各蕃部同样不可能,阿里骨终不是唃厮啰,一道金箭令下,诸族一呼百应,让这些部族配合他打探打控消息,甚至暗中偷偷摸摸地支援一些供给还可以,但想让他们封锁道路,正面与宋军作战,那是不可能的,不提后面宋军的报复,真打起来会死人的,会死很多很多的族人…… 如今平西堡中又得知了猫牛城消息,三军振奋,不要说几天,恐怕再给他十天时间,也未必将这个堡砦攻克。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打了这么多天,这么多兵马,得要吃,要喝,虽然青唐城周边地区,这么多年没有遭到大的危胁,比较富裕,不过各部族同样也开始吃不消了,仅凭这个供给,就渐渐耗不下去。 “结辖罗,你说当怎么办?”阿里骨沮丧地说。 “赞普,投降吧,虽然那个太保心狠手辣,但为了安抚各族,他还会善待赞普……否则这样打下去,双方伤亡越来越重,到时候他可能什么也不管了。” 第832章惨 看着结辖罗孤身一人,骑着马向平西堡奔去,三军又忽然停止攻城,仁多保忠心中起疑,他找到阿里骨问:“结辖将军去平西堡下做什么?” 阿里骨说:“他是递劝降书的。” “劝降书?”仁多保忠一头黑汗,任凭阿里骨脑洞大开,也不能幻想劝降王巨哉? 阿里骨又粗暴地说:“如果不是你们夏军表现懦弱,又何须我劝降?” 一提起这个,仁多保忠无话可说了。他将五万大军带到这里,可以说是西夏从来没有到达过的地方。到了这里,仁多保忠等于是瞎子一般,当然,他也可以派也斥候打探消息,不过那样,阿里骨肯定不悦。因此只要阿里骨不说,仁多保忠与王巨一样,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现在阿里骨更不会说出真相了,这可是投降哉,能说吗? 只要说了,仁多保忠会立即带着几万兵马仓皇逃命,没有仁多保忠这几万兵马,阿里骨有什么条件与王巨谈判。 敢情他还在想好事…… 结辖罗来到平西堡前,远远地他就在马背上大声喊着。 可不能误会了,此番宋军兵马虽不多,但不缺乏各种远程武器,不提火炮了,就是神臂弓也能将射程拉长到了一百五十步,整两百米,有的力气大,能将它的射程生生提到了两百多步! 然而想在两百多米开外,那怕大声喊叫,城头上的宋军也未必完全听清楚。 王巨站在城头上,不知道这个吐蕃人来是干什么的。不过血战了这么多天,不管阿里骨玩什么花样,能停一停,让大伙多喘息一会,都是好的。 他挥了挥手,让城头上的士兵不要动,将结辖罗放过来。 结辖罗来到城墙下,对着城头说:“上面宋军听好了,请代我转话给太保,我是赞普派来的使者,要拜见太保。” 王巨对种朴低声说了几句,种朴探出头,对城下结辖罗喊道:“那个蕃子,你听好了,吐蕃赞普是董毡,他早死了,如今吐蕃没有那一个人是赞普。至于你们说的那个赞普,我们不知道是谁。” 结辖罗气苦,不过反正都要投降了,也无所谓了,他便道:“是阿里骨。” 种朴又说道:“原来是这个弑母的逆贼啊。” “城上的宋将,那是主母之间的争执,与阿里骨无关。” “既然你颠倒黑白,也不用参见太保了。” “那件事早就过去……”结辖罗不知道说什么了,确实是阿里骨与凌结摩(又名锡令结牟)杀害了心牟氏,但事后宋朝同样也默准了这件事的发生。只是阿里骨忽然违反双方的和平,与西夏勾结起来对宋朝用兵,这件事上吐蕃是没有道理的。其实这都不重要,主要是阿里骨马上就要迎来灭亡的命运。 王巨在后面听得清楚,他心中有数了,低声说:“种将军,大约阿里骨后方出现重大变故,于是派使求和。” 这个比较容易推理的,昨天不知是郭景修还是王光祖派出的人,于平西堡南方报捷,但王文郁的大军夺下猫牛城早就发生了,也许发生了三四天,也许发生了五六天,那么现在王文郁的军队可能已经到达宗哥城或者青唐城下。 并且斥候用望远镜在城楼上也看到了阿里骨拨出数千兵马,返回后方。 现在阿里骨局面十分尴尬,攻是攻不下来,退是来不及,也不敢退,因此派使求和,不然这个蕃将语气不会那么软。 王巨又说道:“打开城门,放他进来吧。” 城门打开,让结辖罗进来,反正城墙被轰倒了多处,城中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王巨走下城头,因为他身着铠甲,结辖罗也不知道他就是王巨,站在哪里,王巨问:“阿里骨让你来见某何事?” “拜见太保。” “不用什么拜了,某承受不起,你直接说正事吧。” “太保,我家赞普……” “阿里骨不是吐蕃赞普,作为吐蕃赞普,岂能与世敌党项人联手?” 结辖罗头有些痛,这个太保语气颇不善哪,他愣了愣说:“我家将军受梁乙逋蛊惑……” “阿里骨不是小孩子,梁乙逋也不是阿里骨亲信,如何受梁乙逋蛊惑,他所做的事,就要为后果负责。” “是,我家将军已经幡然醒悟,准备归顺大宋。” “归顺大宋,以他的信誉与作为,谁相信?” “那样,我家将军只好与太保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如果提前七八天,你们还能有资格说一说,现在你们还有这个资格说吗?”王巨冷嘲道。 不提王文郁那支兵马,既然烟花已经在平西堡南方绽放,相信苗授与种谊现在也接到了消息,顶多三四天就赶来了。不错,平西堡南方还有一万多敌人,不过仅凭这一万余敌人,又无险要可守,能阻挡几路汇合的宋军?那时候平西堡还会有危险?其实只要两支联军听到后方的消息,也不用打了,自己儿就散了。王巨可不相信,阿里骨比关羽还要厉害! “既然鱼死网破了,紫川,将他送出城吧。” “喏。”王紫川强行将结辖罗拉到城外,重新关上城门。 但王巨在城中说道:“诸位,还不可能掉以轻心。” 危机即将消除,士气振作,守上两三天是没有问题的,但打到现在,城中消耗很大,包括箭簇、猛火油、檑木、滚石、炮弹这些武器都所剩无几了,关健是三军将士早就疲惫不堪。如果稍稍松懈,就会有致命危险。 诸将齐声说喏。 不过阿里骨开始为难了,听后他一怒之下气得将茶盏砸在地上,然后很想下令,再度猛攻平西堡,可是想想又不敢了。既然准备投降,仇恨越结越多,最后回旋余地也越来越少。并且王巨不是其他软弱的宋官,很天真,好说话,此人是有名的屠夫,心狠手辣,不要说自己没有赞普的血脉,就是有,他说不定也敢杀之。 正当他进退不能时,青唐城传来不好的消息,王文郁兵临青唐城下,青唐城中还有许多贵族,他们表现很勇敢,带着家仆,以及城中的百姓进行着反抗。 但青唐城终是严重缺少兵力,而且王文郁此行不是姚苗奇袭猫牛城,他带来了大量攻城器械,特别是螺丝扳手的出现,宋朝现在制造出可以拆卸的巢车,壕桥(下面安有轮子可折叠简易桥床,攻城前前节放下,放在河沟边,就是一座简易的壕沟桥梁),战前将各个部件拆下来便于运输,到攻城时,再用扳手螺丝组装。 正是这些新式攻城器械,才让王文郁迅速拿下盖朱城与凉州城,当然,姚雄与苗履来不及将它们运到猫牛城了,等他们慢吞吞将这些器械运到猫牛城,猫牛城早就军马点集完毕,大军来了,也不易将猫牛城拿下,同时还给了阿里骨三四天的时间……说不定就成了致命的时间。 不过现在能将这些攻城器械运到青唐城了,并且阿里骨发生了致命的误判,他调走的乃是苏南党征的部下,也是吐蕃勇将,名叫篯罗结,如果调到青唐城,以篯罗结的能力,足以将青唐城守住。可是篯罗结却被调到了宗哥城,当然,篯罗结也知道了宋军杀向了青唐城,可是他束手无策,非是害怕宋军兵力多,而是人心离散,自己三军士气沮丧,并且他又看到了平西堡宋军的战斗力,只要出了城,离开城墙保护,说不定反而被宋军成功围点打援了。 这些王文郁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深入敌境,不利于宋军打探消息,直到昨天晚上,王文郁才得知宗哥城进驻了一支蕃军,就连数量有多少,斥候都没有打听出来。 又正好李宪带着物资与大量攻城器械到来,于是在下半夜,王文郁忽然再度发起攻城,虽然城中有备,可是多数人进入梦乡,不愿意起来,就是起来了,人也比较困倦,因此渐渐不支,到了凌晨时分,宋军夺下城门,放下吊桥,又打开城门,后面的宋军迅速扑入青唐城中。 没有城墙掩护,城中没有人敢再反抗了。 不过有少数人及时逃了出来,有几名贵族还拍马狂奔了两百多里的山路,居然在傍晚时分,赶到了平西堡前,将消息传给了阿里骨。 阿里骨一听整傻了。 青唐城中还有他的妻子儿女呢,更要命的还有一个人,巴毡角,在洮州鬼章抓住了巴毡角,可不管鬼章或阿里骨,都不敢擅杀巴毡角。 因为这个人身份太特殊了,唃厮啰有三个儿子,董毡只是最小的儿子,前面还有两个儿子,一个是瞎征,也就是木征的父亲,还有一个就是磨毡角。但瞎征与磨毡角都是李立遵强行用自己两个女儿塞给唃厮啰的妻子所生的儿子,瞎征是大李氏所生的,不久大李氏病死,李立遵又将小女儿嫁给唃厮啰,生下的儿子就是磨毡角。 唃厮啰得势后,迎娶乔氏为妻子,无疑对李立遵塞给他这个前妻冷落,小李氏出家为尼,瞎毡看不下去,带着弟弟与小李氏来到龛谷,并且主动依附宋朝,但不是投降宋朝,是借助宋朝的支持,在龛谷发展,所以史书称唃厮啰二子皆叛,其实也不能说叛,他们这种做法,唃厮啰实际也默许了,否则那可能让他们成功逃到龛谷? 后来李元昊来了,拿下龛谷,瞎毡无路可去,只好逃到河州飘荡,这时小李氏也死了,磨毡角也长大成人了,因此磨毡角离开兄长,飘到洮州,于洮州发展。接着瞎毡死了,长子木征在河州无法自立,其实董毡也不可能出兵对付他这个大侄子,宋朝同样不会出兵对付木征,然而木征走了一步昏棋,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向西夏倒戈,由是拉开了王韶平定熙河的序幕。 不过瞎毡还有几个儿子,董谷、结吴延征、瞎吴叱、巴毡角、巴毡抹,同样分散在洮河各处,巴毡角便投奔了在洮州的叔父磨毡角,但这几个儿子都在王韶所逼下,或直接投降,或被生擒不得不降,包括巴毡角,也是被阿里骨所擒获的赵醇忠。 然而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唃厮啰亲孙子,面对着这个老家伙,阿里骨无可奈何,只好将他押到青唐城,秘密关了起来。 相信现在多半已经被宋军找了出来,只要巴毡角登高一呼,好了,最少得有三分之一吐蕃人放下武器,不愿意作战。 阿里骨先是让手下将这几人秘密关押起来,然后叹然良久。 接着斥候又带来了一条更不好的消息,宋朝南边的两支军队正在以飞快的速度赶来,估计后天傍晚,顶多大后天上午,就能抵达平西堡。 到了这时,阿里骨肯定知道中了计,他脸上更是满脸的后悔,能在南方短短两三年内灭掉三国的人,那可能象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 他将结辖罗叫来说:“你再去平西堡,对王巨说,我投降了。” 同样是降,归顺与投降终是两码事的。 结辖罗又来到平西堡前,王巨也乐意阿里骨这样折腾,能多拖一天就拖一天吧。 他让人将结辖罗放进城来,结辖罗这一回没有再用遮丑的说法了,开门见山道:“我家将军愿意投降大宋。” 王巨笑道:“你们后院失火了吧。” 结辖罗不答。 “某再问一件事,你们大军为何攻打平西堡?” “宋朝欲灭吐蕃,我们反抗,也很正常。现在失败,只好投降,同样也正常。太保是大宋宰相,大宋之驸马,难道不明白这道理吗?” “好,某再问一个问题,大宋为何要灭吐蕃?” “卧榻之下,岂容人鼾乎?” “咦,你懂得还蛮多的嘛,但你说错了,只要阿里骨不攻打我军,我朝是不会用兵湟州的。” “熙河是何?” “当年木征不向西夏倒戈,我朝会用兵熙河。木征向西夏倒戈,数位兄弟散居于河洮各处,洮州的东边是何处?我朝巴蜀也。我朝在巴蜀能有多少军队,能有多少堡砦!” 这也许是一笔糊涂账,但正是因为木征倒戈,连带着禹藏花麻彻底投降西夏,成为西夏的重臣,并且将原先人烟稠密、土地肥沃的渭源地区生生扫荡成无人区。 所以真论理儿,这个理是略略偏向宋朝这一方的。 “为什么你们两国联军前来平西堡,让某来解答,拿下平西堡,也等于拿下了某,甚至将某击杀,传首四方,那么廓州各部就会拥护阿里骨,整个战役将会彻底扭转。你们都想要某的命了,某为什么还要放过你们?” “太保,鹿……” “鹿死谁手,未必可知是吧,行啊,紫川……” “太保,我家将军是真心投降,要杀要剐,听由太保处置。”结辖罗看王巨又要让侍卫将他强行送出城,急了,说道。 王巨摆了一下手势,让王紫川住脚,走了几步,说:“即便这样,某也不服啊,难道阿里骨比某身份还要尊贵,要降就降,要叛就叛。” “太保想如何处理我家将军?” “行,给阿里骨一个机会,明天他立即将军队撤向后方,将西夏这支军队后退之路堵住,等我朝南方大军到达,与我军配合,将这一部西夏军队全部解决在这里,以偿补这几十天,我朝惨死在平西堡的将士。想要投降,只有这一个条件,否则阿里骨等着屠族吧,还有你们这些亲信,以及你们的家人,某一个不会放过。紫川,将他送出城。” 但王巨也不是恫吓,经过这么久的折腾,本来阿里骨名位就不正,那么会进一步失去人心,即便王巨将阿里骨杀掉,也不会有多少人怀念他。 结辖骨同样听出王巨话音里的杀气,他无奈回去,将王巨所说的话一一转述,阿里骨气骂了一句:“欺人太甚。” 外面侍卫进来禀报,说是仁多保忠来了。 阿里骨让侍卫将仁多保忠带进来,仁多保忠含蓄地问了问劝降的结果,随后退走。 结辖罗道:“他起疑心了。” “怎么办?” “赞普,就依……”结辖罗不敢往下说了,王巨这个条件确实很过份。 然而现在仁多保忠产生了疑心,更加内外交困。并且阿里骨比当初的关羽还要惨,至少关羽当初还有后路可退,只是关羽犹豫了太长时间,甚至还将水军留在汉水,想收回荆州再返过头对付曹军,所以才败走麦城。 可阿里骨连一个去处都没有了,就算他丢下妻子儿女向外国逃,比如逃向古格国(以阿里为中心的一个庞大国家,后来随着阿里水土恶化,这个古国消失),或者逃向回鹘,也没有办法逃跑了。西边宋军占据着青唐城,堵往了西去的道路,北边又扼守住猫牛城,古龙骨城,东边同样有宋军,南边更不用说了。 结辖罗道:“赞普,拖不得,还是早做决定。” 阿里骨不停地叹气,许久后,结辖罗再次去了平西堡。 他见到王巨说:“太保,我家将军说了,可以同意太保的条件,但必须先将南边的将士撤退回来。” 平西堡南边还有一万多联军,以及五个投奔阿里骨的廓州部族战士,如今还修建了营栅与壕沟,其中就有阿里骨手下数千将士。时间太急,不可能再从边上山路慢慢撤回来了,况且那样,仁多保忠也会察觉,只要仁多保忠一撤军,难道阿里骨集结三军堵截?一旦窝里反了,三军上下都知道出了严重问题,那么最少一半将士不会听从阿里骨命令了。那样,如何堵住仁多保忠? “既然投降,何须召这些将士回去,到了这地步,阿里骨还想打歪主意吗?”王巨不悦地说。 “太保,如那样,仁多保忠必拿这数千将士泄怒。” “顾好你们自己儿吧,”王巨讥讽道:“还有,你不要再来了,阿里骨也不要再派其他使者过来,否则杀无赦。某只看你们的行动,这些将士,算是替我军陪葬的!” “太保,你逼得太厉害了。” “某就是逼啊,逼你们不要投降,反抗倒底,那样,某正好一下子将你们全部解决,省得以后朝廷每年还要花许多钱帛,养着你们这群叛孽!” 恩……听着王巨骂到这里,结辖罗脸上却出现了惊喜,说道:“那么好,我一定转达劝说我家将军。” 王巨骂得厉害,但结辖罗也听出来了,为什么以后宋朝每年会花许多钱帛,那时宋朝一定会授一些官职的。 至于以后会不会送到宋朝的京城,结辖罗也不会多想了,但不管如何,总比被这个心狠手辣的宋朝强臣坑杀掉强吧。并且结辖罗同样也听到了后方的消息,青唐朝宋军如何安排的,现在还没有消息传过来,不过猫牛城数千丁壮,尽数让宋军绞死! 这群宋军,在这个心狠手辣的屠夫带领下,一个比一个狠。 结辖罗兴冲冲地回去转告,阿里骨心中虽痛恨,也无可奈何了,而且也拖不得。 如今吐蕃与西夏两国军队卡在这条隘道与周围的几个山窝上,两国军队犬牙交错,粮草辎重与牛羊放在最后面,这个后勤问题不大,主要是前面的军队,不可能拖到明天白天大摇大摆的撤向后方堵仁多保忠的后路,那样仁多保忠还不得拼命? 阿里骨立即将诸军头领喊来,听到真相后,这些头领立即乱套了,阿里骨沮丧地说:“诸位,你们不要吵了,我今天派结辖罗冒着生命危险,三次去平西堡,正是向宋朝投降的,只要我们投降,你们家人与族人自会保全平安。” 大伙这才安静下来。 阿里骨心中更是叹了一口气,不过他今天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然后心想,幸好及时投降,否则两天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他又说道:“不过那个太保提出了一个苛刻的条件,让我们吐蕃大军撤到后方,将西夏这支军队归路切断,然后与宋军配合,将这一部夏军剿灭。” 有人立即说道:“不好剿灭啊。这么多西夏战士,想要剿灭,得死多少人哪。” 又有人说:“不但不好剿灭,只要我们一撤,他们就能察觉。” 阿里骨让诸人安静,说道:“所以我们必须这么做……” 实际仁多保忠那边也在聚集诸将商议,很不对头,不过他消息来源有限,都是阿里骨给的,于是不顾阿里骨会有什么想法,立即派斥候到后方打探。 夜渐渐深了,渐渐进入四更时分,忽然吐蕃各部军队一起从帐篷里起来,然后匆匆拾起武器,以及简易的行李,向后方迅速撤去,就连帐篷也不要了。 开始时大家睡得正香,不过有一些西夏人起来方便,终于察觉,但他们迷迷糊糊地,有的人迟钝,甚至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钻回帐篷睡觉去了。不过也有人警觉,立即叫起了上司。 这些西夏将领从帐篷里爬起来,看了一会,有人便壮着胆子上前询问,你们这夜里往后方行军干嘛? 现在这些吐蕃士兵已经得到上面的指示,便立即答道,这是军事机密,与你无关。 虽然被这些吐蕃士兵搪塞过去,但这些西夏将领同样觉得不对劲,便有机灵的,立即找到仁多保忠反应情况。 仁多保忠立即披起一件衣服,从帐篷里爬起来,来到营外,这时候大半吐蕃军队已经撤到后面,不过还有不少在继续撤退着。特别是在这个黑夜之时,虽然借助夜色掩护,瞒过了西夏人好一段时间,可在这夜色里,又是在山道上,大伙速度都快不起来。看到西夏人察觉到了,后面的吐蕃士兵心中紧张,不由地你推我搡起来,内部都开始出现混乱了。 仁多保忠额头上立即涔出大滴大滴的汗珠,他说道:“速速传令各营,准备撤退。” 说完了,又用手捧起边上的山泉水,泼在脸上,然后对亲卫说道:“罔萌奎,你立即去赞普的大帐,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也不必要问了,现在仁多保忠的心理,就象不会水掉在河里的人一样,不管抓到什么,那怕抓到跳下河救他的人,也要拼命抓住不放,希望有那么一丝侥幸发生。 两人并不在一起,不过两人的主营离得不太远,不过三四百步,罔萌奎匆匆地向阿骨里的大帐冲去。 这时副将,也就是仁多保忠的侄子仁多蔺也从帐篷里爬起来,找到仁多保忠:“叔父,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清楚,”仁多保忠答道,确实他是不清楚,只知道不好了,愣了愣,仁多保忠又说道:“奎儿,你立即准备集结军队,率先冲向后方,控制着一部分后勤。” 不管发生了什么,这个后勤必须要抓在手中的,否则几万兵马没得吃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西夏各个大营号角声齐鸣,后面的吐蕃军队也不再隐藏了,有的人举起火把,向后面狂奔。罔藏奎匆匆地跑回来说:“大将军,不好了,吐蕃赞普大帐空空如也,周边各个帐篷同样是如此。” 仁多保忠内心一片冰冰凉,他呆了好一会,大声喊道:“撤,撤。” 喊完后他带着仁多蔺集结起来的部分军队,就向后方杀了过去。 有的吐蕃人蛮横地不让道,还泼口大骂,原来大伙还忍着,这时候谁还会继续再忍,仁多保忠提起夏国剑,将一名正在唾骂的吐蕃士兵劈倒在地。 这等于释放了一个信号。 只是一会儿,无数吐蕃人与西夏人在这条隘道上开始真刀实枪火拼起来。 仁多保忠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来到后方,不过这时候阿里骨已经组织起一道防线,仁多保忠还没有冲过来时,箭如雨下,将仁多保忠与他手下生生射了回去。 看了一眼身前的死尸,又看了一眼前面黑压压的吐蕃大军,他大声问道:“你们家赞普要做什么?” 没有一个人回答,仁多保忠想了想,自己兵力太少,于是大声传令,将后面的吐蕃士兵扫荡清空,将各营混乱的部下尽量地集结起来,以便组织更多的力量,冲垮吐蕃人的防线。 如果仁多保忠的命令能及时传到三军手中还好一点,关健时现在他这个命令,能传到谁耳朵里? 天亮渐渐蒙蒙亮,可是整个隘道上杀成一团,仁多保忠不断地将逃过来的夏军拢在一起,向吐蕃防线发起一次又一次的进攻,这边还好一点,后面却乱成了一团,吐蕃军队与西夏军队相互在厮杀,吐蕃军队与吐蕃军队内部人为了逃到后面,在厮杀,西夏各部军队为了逃到后面,也在相互厮杀。 看着这种惨相,有胆小的兵士趴在地上,号淘大哭起来。 第833章赞普的人选 那边的热闹,隔着几道山峦,在平西堡是看不到了,不过这边的热闹也开始上演。 阿里骨继续作战容易,想要投降困难,阿里骨气得不行,可逼得他没办法,必须得实现王巨的条件。 不过要感谢赵顼、王安石与王韶了,宋朝与木征打得那么辛苦,最后为了稳定,依然善待了木征一大家子,包括他的弟弟们。 如果真让阿里骨觉得没有半点退路,那还会血战到底的。 可想实现这个条件,必须各部族都要配合,然而堡那边还有数千吐蕃将士,想要各部族配合,就不能不管,特别那边还有陇拶族一千多名战士,主将溪隆巴也是来自陇拶族的勇士,同时对阿里骨忠心耿耿,于是阿里骨撤退时,派了心腹潜向南方,通知平西堡南边的那几千吐蕃战士,让他们立即撤退,不是撤向北方,而是伙同这五个支援的部族,撤到各部族中。 反正都投降了,宋朝不可能将反抗的各族一起镇压吧,等事了后,再返回家乡。 究竟怎么撤,阿里骨自顾不暇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两边不远,但问题是不可能通过平西堡向南边的吐蕃军队送信,还要爬过几座高大的山陵,才能到达南边。 爬完了,天光早就大亮了。 山里的战斗,平西堡基本看不到的,南边的两国联军更加看不到。但这场自相残杀的战斗规模太大了,太乱了,甚至都有极个别逃兵,慌乱之下,逃了过来。 然而问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说不清楚。 于是吐蕃与西夏各派了斥候,攀过山去打探究竟。 阿里骨派来的心腹到达时,两国军队已经自发地拉开阵型,开始对峙。更要命的是原来西夏军队“懦弱”,溪隆巴有意将他们放在外围,这是防止宋军忽然出城袭营,如果将这群贪生怕死的夏军放在前面,有可能连带着自己的兵马都会乱了阵脚。 现在两军对峙,正好将几千吐蕃军队堵在了里面。 听到阿里骨的命令,溪隆巴万分地失望,然而问题他也不敢再拖了,一旦后方的几万宋军杀过来,自己这几千兵马,还有一千多族人,则会死无葬身之地。 何谓陪葬!不要指望投降了。 于是溪隆巴将三军集结,强行冲陷。 西夏主将保细季卑也不是傻子,虽然他现在还是稀里又糊涂,但知道绝对不能让这部吐蕃人逃走,迅速下令三军强行阻拦。 两边再度自相残杀,接着不久,一名知道更多内情的西夏将领,被杀得走投无路,也逃了过来,并且带来一条致命的消息,那就是现在阿里骨将大部分吐蕃战士带到后方,似乎在配合宋军狙击夏军,不让夏军后撤。究竟是什么原因,他隔着太多的乱兵,没办法杀到前面了,但是站在一个山顶上,正好他手中有一个望远镜,看得很清楚。 保细季卑大怒,这一回不是阻止溪隆巴撤退了,而是下令三军剿杀。 “好玩,”刘舜臣让近卫将他抬到城头,看着远处的场景大乐,其他的宋军将士,同样在城头上看大戏。 而且更古怪的是,一边自相残杀着,但一边大多数将士都莫明其妙,直到更多的人知道真相,吐蕃人急了,想回家,西夏人怒了,俺们就是前段时间表现不给力,也是支援你们来的,现在居然如此的背叛,两边打出真火了,战场也变得越来越血腥。 不过这边吐蕃士兵所占的比例比那边略高,打到下午,溪隆巴终于带着一部分吐蕃人逃了出来,余下的还有不少吐蕃人没有逃出,保细季卑也没有追,继续剿杀战场上余下的吐蕃人。 这些吐蕃人被杀得走投无路,有的人逃到平西堡下,大声喊投降,却被王巨果断下令,用箭射了回去。 战场渐渐安静,都打到现在了,人困马乏,保细季卑下令准备开锅做饭,王巨又说:“种朴,带着兵马出击,切记,以驱逐为主。” 种朴带着几千宋军,打开堡门,冲了出来。 此时两国联军吐蕃人要么被杀死了,要么逃出去,西夏人也是伤亡惨重,而且三军疲惫不堪,不但是身体上,心灵上也疲倦了,看到宋军又冲了出来,保细季卑立即说道:“撤。” 逃吧,但不是向南边逃的,而是逃向了东北方向,哪里也有一个小山峪,然后再翻过几个山头,就可以与西夏主力汇合了。至于南边,保细季卑没有那么傻。种朴下令打扫战场,押着粮草辎重与牲畜,陆续返回平西堡。 隘道里战斗仍在继续着,东西两边是大山,无法逃,南边是平西堡,就是平西堡大门畅开,西夏人也不敢向南逃,只有北面这条山道了。更重要的他们马上连吃的都没有了,所以傍晚时,王巨下令种朴出击,在堡南边吐蕃人撤退,连粮草辎重也不要了,双方杀得很惨烈,但南边还有大量的粮草与辎重,因为有火炮,南边的敌营离平西堡也有好几里地,于是周边的一些部族大着胆子借助夜色,暗中支援了大量粮草与牲畜。 如果王巨不阻止,保细季卑下令三军做饭后,必然将这些粮草与牲畜带到堡后,牲畜不好翻山越岭,但可以宰杀后,背到山后,那么至少在这两三天内,西夏人粮食问题也得到解决了,那么就不会拼命。但现在什么粮食也没有了,西夏人只有继续拼命。 第二天更惨,有的西夏人饿得没办法,到处找吃的,想狩猎,上哪儿狩去,这么多兵马驻扎在此处,不要说走兽,连一个鸟儿也不敢落下。 那只有杀马,可是当初为了节约马的草料,战马多放在后方,不可能将战马也放在这个隘道哉。也就是此时西夏军队连战马都没有多少。 于是只好找野果子,剥树皮,挖野菜充饥,但这能管用吗?于是有的人竟然拉来死人…………一边吃一边吐,阿里骨带着各部防御着,看着这一幕,他们也在吐,王巨派斥候潜向山隘,他们在望远镜看到这一幕,也在吐…… 真饿啊,饿得没办法了。 周边一些部族立即派人过来拜见王巨,现在具体什么情况,他们同样也糊涂了,但知道两国惨败。王巨不见,只是让王紫川代问一句话,打了这么多天,南边一万多敌人他们的粮草与牲畜是从哪儿来的?某不让你们为难,故此让你们做壁上观,但让你们支援阿里骨与西夏人的? 以前称河湟最富裕的地方是一湟二浇三九曲,湟就是湟水流域,但浇不是浇水流域,而是指古代的浇河郡,也就是唐朝的东廓州地区,不过唐朝的廓州地区,不是现在的廓州地区,现在的廓州地区是尖扎县与河西地区为主,唐朝的廓州是贵德县与河东为主,但真正的浇河流域不仅包括了唐朝的东廓州地区,还包括了贵德东南的同仁夏河地区,也就是现在河州的西南部地区与东积石山地区,但这一部分在唐朝手中控制的时间不长,浇故名思义,就是灌溉的意思,因为这里除了黄河外,还有许多黄河的小支流,水草丰美,因此成为河湟第二富裕的地方。 九曲就是如今溪哥城周边地区,溪哥城则是唐朝的积石军寨,同时还包括吐蕃控制的大莫门城,百谷城,这里不仅有黄河与一些支流,还有许多宽阔的谷原地带,所以成了河湟第三富裕的场所。 因此唐朝的廓州比较富裕,宋朝这个廓州情况不是太好,境内八成地区是山区,这种支援也算是强力支援了,反过来说,也意味着他们对宋军敌意满满。 各部惶恐不安,于是去找种朴,种朴没好气地说:“如果不是你们支援,他们每天带着粮草翻山越岭,到城南与我军作战吗?我军不两面开战,又能牺牲这么多将士吗?连太保都被你们逼得亲自上了战场,他身边的侍卫也牺牲了一半人。有胆量做,就要有胆量负责。” 这些人一起跪下了,有人抱着种朴大腿哭求,种朴大半天后才说道:“想要太保原谅可以,有几个部族公开与我军为敌,同时还有部分阿里骨的手下逃了出去……” 大伙都懂的,各自回去,点集丁壮,向那五个部族杀了过去。 溪隆巴正带着手下,在某个部族里舔伤口呢,诸族几千大军杀了过来。溪隆巴力毙了十几人后,被大伙生生围上虐杀。 其实这也是王巨有意为之,就是让这些部族以后不团结,不能拧成一股绳,这样宋朝以后才能分而化之,便于治理。也就是他将诸葛亮与唐太宗的政策整推翻了,但不能怪诸葛亮,以当时蜀汉那种情况,只能牵就了。但也不能怪唐太宗,人家天可汗的心态,不是一般汉人能想明白的。 苗授、种谊、王君万、刘仲武、韩绪几路兵马正兵分两路,迅速向平西堡冲来,就在这时,他们忽然接到王巨的一条命令。 现在两路宋军离平西堡都不远了,因此皆派出斥候,前去平西堡打探消息。 可这些斥候来到前线,一个个都傻了,周边各部族正在自相残杀,平西堡却是静悄悄一片,没有一个敌人攻城,并且城南连一个敌人都没有了。 因此一个个进了城,也别打探了,直接进城问情况吧。 然后王巨让他们速速回去传令两军,不要那么急赶过来,最好慢一点,那怕慢上两三天三四天都没有关系。 如果没有意外,今天晚上先行军基本可以赶到战场了,明天中午时分,三军全部会来到平西堡下,阿里骨打探的情况并没有错。 所以几将同样糊涂了。 这也不能怪他们不重视斥候,周边都是吐蕃部族,虽然没有派子弟兵参战,但各部心中还是倒向阿里骨一方的,大军不到,斥候无法进入这一地区打探情况,只有廓州城中留守的两千宋军,隐隐知道平西堡并没有失守,每天都在鏖战着。 那就慢一点吧,不过苗授与种谊还是有点不放心,第二天骑马赶到平西堡,也不要问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了,只要看看堡墙便能猜出这些天战斗的惨烈。 种朴迎了出来,说道:“苗知州,八叔,我带你们看一幕好戏。” 他带着两将出了平西堡,来到隘口的一个山顶上,用望远镜向里面眺望,现在吐蕃与西夏两军彻底整合完毕,外面全是西夏的将士,一部分未得及撤退的吐蕃人要么被泄愤格杀,要么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里面则全是吐蕃人。西夏人要突围要吃要喝,个个都在拼命,吐蕃人为了不让王巨算后账,也在拼命,双方打得热火朝天。 两将看了一头黑汗,种朴这才解释原委。 这种局面没有那一个人能猜到,就是王巨同样也没有猜到,但两将立即明白了王巨意思,毕竟这里厮杀的吐蕃人都是湟川深处各部的战士,各部剽悍,桀骜不驯,即便拿下,以后也未必那么好管理。 而且都要投降了,不能真学习薛仁贵,将战俘全部坑杀哉,所以王巨借机,让他们吃一个大苦头,这样才能将他们傲气打下去,以后宋朝也就能顺利治理了。 苗授与种谊看了一会回去,他们心安定了,但吐蕃人那边却急了,许多头领问阿里骨,不是今天宋军大部队将会到达吗?怎么到现在未来? 阿里骨也不清楚,只好派斥候绕一个远路,向南方打探。 直到第三天,斥候才带来消息,说是来的宋军不少,不仅有苗授的河州军队,种谊的军队,还有韩绪所带来的秦州军队与定西城的蕃兵,所行的民夫厢兵杂役不算了,仅是正兵就达到了两万多人。 但他们行军的速度那才叫慢哪,几乎第天行军不超过二十里,就象蜗牛一样在向平西堡爬行。 各个头领心中大骂娘,但只是在心中,皆不敢骂出来,然后咬出牙继续浴血奋战。 同时王文郁留下一部驻守青唐城,带着余下大军发向宗哥城,来到宗哥城下,王文郁派人喊降:“打开城门,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篯罗结也知道了前线情况,本来是投降的,然而听到喊降宋兵嚣张的话,改变主意,不投降了,就凭借宗哥城的坚固,想让我们投降,得求着我们,得劝说我们! 但这时候王文郁已经与王巨取得联系,不投降就不投降吧,三军将宗哥城围了起来,再让林广带着一支兵马,前去东北胜铎谷,王光祖同时也出兵渡过乳酪河,这里地形比较重要,因此阿里骨分出两千兵马驻守,但在两支宋军逼迫下,并且胜铎谷的蕃兵这时候同样也得到前线消息,一个个放下武器,全部投降了。 两部押着这些战俘,折向南方渴驴岭,这里地形更重要,战后,王巨于渴驴岭东面置了绥远关,西面置了峡口堡,连筑两个堡关,用来控制渴驴岭。现在这个堡关没有,有的只有两个军寨。 郭景修守在了东寨,苏南党征守在了西寨,林文与王光祖绕到苏南党征的后方,郭景修大军向西逼近,与巴金堡一样,宋军来到后方了,无险可守了,也不是无险可守,关健是三军士气沮丧,兵力又少,苏南党征只好率领三军投降。 几路宋军汇合,押着苏南党征来到宗哥城下,篯罗结号淘大哭,迫不得己,打开城门,一个个举着手,走出宗哥城。 然而因为他的顽固,王文郁下令,将宗哥城中守军的大小头领,大小将领全部甄别出来,就在宗哥城外,包括篯罗结在内,全部绞杀。不过格杀的也只是这些头领,余下士兵全部放过了,这也是王巨所要求的政策,可以杀,也必须杀,但这个杀是震慑,而不是为杀而杀,必须在震慑与安抚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这时,南路的两路宋军也抵达了平西堡下。 得到这个消息,仁多保忠将他侄子仁多蔺喊了过来,问道:“蔺儿,你知道为何我军败成这样?” “那个太保的诡计。” “也不仅是那个太保的诡计,宋朝太大了,太富裕了,以前没有一个强力的人物整合好,一旦有了一个文武双全的枭雄,我国必然不敌。” “太祖(李继迁)如何能立国的?” “太祖雄才大略,谁人能及,而且那时间也好,宋朝被辽国牵制,西北兵力空虚,所以太祖得以立国。” “后来宋朝也多次派兵与太祖交战,皆没有成功。” “你还不明白,那是太祖战术应用得当,虽然宋朝未成功,可太祖也没有真正将宋军大败过,只是拖得久,宋朝必被辽国所乘,由是让太祖得以立国。” “那辽国现在为什么不出兵啊?” “我也不清楚,只能说那个皇帝是昏君。”仁多保忠恨恨地说,西夏灭掉了,辽国未必会灭亡,但没有西夏牵制,辽国再想对宋朝耀武扬威,那是不可能了。 “我说这件事目的,是想告诉你,我们大夏完了。” “怎么会这样?” “你马上带着三军向宋朝投降吧……暂时你恐怕回不去了,”仁多保忠被俘过一次,宋朝也谈不上虐待战俘吧,就是不停地劳动,不过依然提供了吃的喝的住的,就是要听从命令,不得反抗,不得有异心,否则立即格杀,又派兵士看守着,并且在脸上黠了一个俘字,包括仁多保忠脸上也被黠了这个字,还是他回到西夏后,用药水强行消除的,不过至今脸上还留下一块伤疤,因此是休想逃回去了,他又说道:“但也不要反抗,一旦战事结束,大约宋朝会释放你们回去,那时请替我带一句话给族人,以后安份守己吧。这天下再也不是大夏的天下。” “叔父……” “你不用哭,我已经被俘过一次,没有脸再被俘第二次,”仁多保忠说到这里,看着战场,大声喊了一声:“屈啊。” 然后掏出夏国剑自杀。 仁多蔺号淘大哭后,带着余下的夏军向王巨投降,也没有多少人了,来的时候是五万兵马,现在连两万都不足了,并且大半还是吐蕃人杀的,就是活下来的人,这几天地狱般的生活,让他们个个心里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王巨受降,阿里骨又将结辖罗派来,问王巨我们怎么办? 王巨不满地说:“你没有听过受降如临敌吗?” 结辖罗心中吐槽,俺们各部都被你逼到这份上,差一点向你跪头求饶了,你还好意思说出什么受降如受敌。 他无奈回去,王巨将所有夏军战俘押到平西堡外,至于隘道里的吐蕃诸族士兵,慢慢呆着吧。 然后王巨派人甄别,也就是将夏军中六谷部与回鹘人各个首领甄别出来,足足有五六百人,王巨让苗授将他们押过来,看着他们问道:“你们祖辈一直与中国友善,怎么被西夏奴役了几十年,一个个都愿意做西夏奴才了?” 一人说道:“我们也是被逼的。” 王紫川提着皮鞭就要过去抽他,他弟弟王紫山也在这场保卫战中受了重伤,心中气愤哪,但被王巨阻止住,王巨说道:“因为他们一逼,你们就与某拼命?” “我们没有拼命。” “没有拼命,这个城墙能撞成这样?” 那人不好再回答了,总不能说那全是吐蕃人撞的。 王巨走了几步,看着这几百人,又说道:“不过我朝终是仁义国家,现在某还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这些人释放回去,也对各部代一个口信,某不久就要去兰州,你们各部立即派人前来兰州,向我朝献忠,否则大军到达之时,一律不赦。” 释放的只有这几百人,经过这场残酷的战争,这些人也尝到足够的苦头,也知道了宋军并不是好惹的,那么就能将这消息带回凉州与甘州了,这是为明年做准备的。 现在还是炎夏之时,但秋天很快就要到来,来不及平灭西夏了。 至于余下的战俘,以及吐蕃的战俘,统统参加劳动改造,不但要修道路水利,还要押运粮草过来,同时还要修建诸堡砦,最少在这十年内,宋朝还要派驻一些兵力,才能利于这一地区的统一与融合。 王文郁大军也徐徐到达,两面宋军夹击,阿里骨与各部族战士一起放下武器,再度投降。 王巨没有过问阿里骨,而是先将王文郁召过来询问情况,王文郁也将大约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说道:“太保,发生了一件事,我也不知道做得对还是不对。” 王文郁带着大军来到青唐城下,依然遭到了青唐城各贵族的反抗,牺牲了好几百名战士,进城后,各将领又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青唐城远比凉州城更富庶,于是一起劝说王文郁,王文郁在诸将劝说下,终于以镇压反叛名义,将城中各个贵族家属一起抓捕,然后将他们的财产全部抄没。 收获颇丰,竟然是凉州城的两三倍之多,不过提到了凉州城,王文郁也开始吐槽。 凉州城内也得到了一些收获,不提城外的牛羊,城内各个贵族家中同样抄获出一些金银,玉石,皮毛,香料,珍贵的药材,还有一些宋朝的铜钱,以及新发行的绢交。 有绢交不稀奇,实际有的绢交已经流通到了倭国占城那边,就不要提受宋朝影响大的西夏与辽国。 另外就是大量贺兰石,贺兰石问题也不大,关健是王文郁提前说好的,所缴获的财富一半用来分赏三军将士,但这些贺兰石怎么算?他可是少数几个知情人之一。 以市价计算,由朝廷来得,朝廷必然吃一个大亏,分赏给三军将士,那么吃亏的则是三军将士。无奈之下,王文郁只好拿出一半,作为赏赐,任由将士自己选择,然后劝说他们尽早出手。 但青唐城中可没有贺兰石,并且因为丝绸之路转移到南边,青唐城这些年受到战火又少,因此得到了大量财富。 可是王巨没有吩咐他们这么做的。 王文郁无法算计其后面,便刻意对王巨说了一下。 王巨道:“周卿,做了就做了吧,不过做了,则将这些贵族家眷一起迁徙到渭源,不要再留在青唐城了。” “会不会影响青唐城未来的繁荣?” “青唐城繁荣,乃是丝绸之路……”王巨停了停,他也在想这条丝绸之路,后人以为的丝绸之路,多是指兰州到凉州,这条河西走廊的丝绸之路。实际上丝绸之路有三条,北丝绸之路是从府州到北河套,再到贺兰州,居延海那条道路,南丝绸之路则是从湟州到大非川这条丝绸之路。 因为水土恶化,南北两条丝绸之路全部末没了。 不过因为宋夏交恶,南丝绸之路居然再度起死回死。 然而随着未来将河西走廊收复,这条丝绸之路的作用又会下降。 因此王巨下了一条命令,让姚雄与林广率领两支军队,以骑兵为主,再带上一些向导与翻译,兵出赤岭,一路兵向大非川,一路兵向牛心堆、再折向东北大斗拔谷,以宣抚为主,震慑为辅,但不是治理,也就是将这一地区以后羁縻起来。 前者的目标主要就是让沿途各部配合,朝廷再花一点钱帛,明天开春后,于道路两侧广植耐旱树苗,至少将这段道路两侧的水土保护起来。后者则是为了大斗拔谷这个重要的关隘口,不过拿下河西走廊后,它也会成为一条重要的商道。 不过过了赤岭,由于水土恶化严重,各部族零散,人烟稀少,不需要动用多少军队了。只是林广的任务更重一点,因为西夏在大斗拔谷下筑了几个堡砦,控制着这条交通要道,史上后来西夏还于这一带筑了鼎鼎大名的仁多泉城,也就是让刘法成名扬威的那个堡城。但问题也不大,此时哪里西夏兵力少得可怜,并且后方也不可能派出兵力来援救。然后林广于此再修建一座雄关,便完全可以控制着这条要道了。 接着王巨又接见了巴毡角,然后两人商讨了一件事,那就是扶立吐蕃新赞普,不过王巨直接挑明了,这个赞普只能说是王,而不能算是国王,只有象征意义,因此扶立的赞普必须呆在开封城内。原来如果王巨这么说,可能有人不接受,但是现在说了,能接受的人则多了,就是宋朝不扶立一个傀儡赞普,又能怎么着? 这个赞普人选不是巴毡角,巴毡角也老了,而且他不是长子一脉,因此必须要木征的几个儿子当中挑选出一人来,之所以与巴毡角商议此事,由巴毡角出面,这个人选会得到更多吐蕃人的认可,那么起的安抚作用也会更大,说不定以后每隔几年,朝廷略略花一些钱帛,让吐蕃一些大部族派出代表,去京城觐见这个赞普,那么见着见着,双方也就融合起来,能利于这地区的进一步安定。 巴毡角想了想说:“太保,选赵怀义吧。” 木征三子,长子陇拶,不是陇拶族那个陇拶,发音很相近,因此译成汉字,都成了陇拶,宋朝赐名赵怀德,次子邦辟勿丁,赐名赵怀义,三子盖咓,赐名赵秉义,赵怀德与赵秉义皆在秦州洮州担任着一些官职,只有赵怀义只有一个闲职在身。 所以巴毡角挑选了赵怀义,大哥与三弟在秦州洮州,也有一定的威望,那么老三在宋朝京城,就等于有了保障。 王巨并没有揭破巴毡角这个小心思,以宋朝的政策,能勉强硬一硬就算不错了,还指望以后会加害赵怀义?当真是赵匡胤赵匡义复生不成?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会让更多的吐蕃人放心。 他说道:“那就选赵怀义吧。” 王巨将这些安排好后,才去了阿里骨与诸降俘那边,王巨看着阿里骨说:“胡儿,你不是想要某的命吗,为何低下你这桀骜不驯的脑袋?” “如果换成某,某会怎么做,败到这地步,某只会有一条选择,”王巨做了一个拨剑抹脑袋自杀的动作。 可是大伙都相信,就象这次最危险的就是平西堡几千将士,王巨亲自坐镇在这里。以前西北诸场战争,王巨同样冒着枪林箭雨,上了战场。而且不是仅是王巨,许多宋朝将士,甚至一部分文官都是这么做的,就象贻害了永乐城的徐禧,同样宁被杀死,也不投降。 “千古以来,成大事者,那一个不是多次出生入死,连死都畏惧,还想叛乱,还有想枭雄!某现在为某以前的想法很惭愧,知道为何吗?因为某以前将你当成了某的对手。你这个又蠢又懦弱的小胡儿,居然让某放在眼中,某眼睛真是瞎掉了。” 王巨真没有想到阿里骨会投降,当然也看不起他投降。 现在阿里骨在他心中,就象那些党项人、高丽棒子、东南边的猴子一样,不管你对他们再好,都不能满足,而且你对他们越好,他们越想至你于死地。 也就是白眼狼! 但就是做了白眼狼,又没有拼命的勇气。 索性学习那几百万连族语都不会说的外门,他们也是一群白眼狼,但人家只关上门来称王称霸,不会主动招你惹你。 再看看另一群人,明朝皇帝,明朝皇帝罕出明君,但人家是怎么做的,明英宗昏庸,被瓦剌人抓走了,就是不投降。李自成进京,崇祯自杀,临死前只说了一句,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也就是阿里骨还不如明朝那些昏庸的皇帝! 阿里骨脸色涨红着,心想,我一定要忍,我一定要忍着,这是这个家伙想杀我,所以故意激怒我。 不过王巨所以当着那么多降俘面说,是有用意的,他又看着这群头领:“就凭你们这群人,听从一个小胡儿的调遣,甚至不顾祖宗之仇恨,与西夏人联手,没骨气到这地步,还想做某的对手,这简直是天大笑话。” 不错,王巨是有意羞侮这些头领,并且当着他们手下族人的面公开羞侮。当然,如果不是这一战,王巨这么做,可能让这些部族更加同仇敌忾,不过经过这一战后,不可能再有什么同仇同忾了,那么无疑就打击了这些头领在部族中的威信,至少会有许多普通士兵反思,我们为什么冒着巨大牺牲打这一战,就算是守卫家园吧,但这个家园是谁的,不是赞普的,而是一个回鹘人的,一个小胡儿的,为了一个小胡儿,死了那么多人,悲不悲哀? 好了,不但各部族,就是各部族内部,也不会象以前那么和睦了,如果以后宋朝政策得当,吐蕃这种土司制度(其实各部族内部就是南方土司制度)中的土司特权就会越来越少,没了这些土司、头领,这一地区也就能彻底和平了。 说完了,王巨又下令,将阿里骨等贵族与他们家人,同样送到京城,你们也在京城呆着吧。 至此,河湟彻底纳入宋朝的版图。 不过王巨所做的还是震慑,包括杀人,然而想真正使得这一地区进入和平状态,光靠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就象明朝杀官,结果官员越杀越贪,清朝杀官又杀百姓,结果官员越杀越贪,百姓越杀越反。 因此王巨就迅速去了兰州,接下来湟州这一片地区,是彻底进入安抚阶段了,先前恶人由自己来做,后面的好人得让种谊来做。同时他也要将目光转向了西夏,而且另一件事也要做了,那就是贺兰石……谋划了二十年的贺兰石,终于到了派上用场之时! 第834章浴火重生 “老相公,吐蕃拿下了。” “这么快?”文彦博喃喃道。 在他心中,王巨拿下吐蕃是没有问题的,可问题是王巨拖到夏初,这才不温不火地出兵廓州。弄不好,今年都休想拿下整个湟水地区。 其实其他人想法都差不多,在他们心中,吐蕃才是大国,而不是交趾与大理。 实际是交趾并没有他们想像的那么弱,如果王巨不用一船船大量的难民席卷,并且在难民中杂以军队,将他们统一的席卷与战斗,即便是王巨,想吃下交趾,就不知得牺牲多少将士了,实际拿下交趾后,宋朝还花了四五年时间不断地镇压,包括章惇离开交趾,交趾还有局部性的战斗,直到王巨前年再度为相,交趾境内才渐渐全部清静。 吐蕃看上去是很强大,不过那是唃厮啰之时,到董毡手中已经江河日下了,至于董毡如何立阿里骨做为继位人的,现在王巨还没有弄清楚,但这一步昏棋,让吐蕃再次失去强大的凝聚力。所以史上,自阿里骨以后,吐蕃先被宋朝拿下,北宋灭亡,又被西夏蚕食,后来又被金国招抚,元朝来了,又成了元朝的地盘,明朝来了,又成了明朝的地盘。没有凝聚力,河湟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论个体战士,吐蕃士兵是很强悍,可是这种部族联盟制度,又缺少了凝聚力,可以说吐蕃还不及当初王巨出兵时的大理。 不过其他人不会这么想,他们想的是吐蕃多次击败了西夏人,是多次,不论唃厮啰时,还是董毡时,西夏共计发动了近十次大规模的入侵,先后被吐蕃击败,甚至好几次让西夏人惨败。 真想错了,并且王巨不能说是从夏初才慢吞吞地动手,实际从阿里骨兵败洮水与定西城时,宋朝就已经动手了。春天时派使者到各部招抚,那也算是动手。 但文彦博在老家,消息不大灵通,也不知道其内幕。 京城官员同样恭贺赵顼。 赵顼说道:“诸卿,即便如此,还远不及盛唐之时。” 范纯仁急了,立即说道:“陛下,万万不能学习唐朝啊,唐朝最盛之时,疆域达到了波斯(指唐高宗时,西方包罗了整个咸海,西南疾陵城达到了伊朗境内),但因为太远,鞭长莫及,仅是数年时间,几个波斯羁縻州全部失守。虽然后来仍占据着河中,却被河中拖累。故此,祖宗才用玉斧划大渡河,以西朕不欲也,以免伤害中国之力。” “朕知道了,”赵顼说。 其实赵顼也只是说一说,他脸上的笑意洋溢不止,也能看出他的心情。 确实论疆域,宋朝远不及唐朝,可唐朝虽大,但多是羁縻地区,宋朝虽小,羁縻的地区很少,就包括西南那个国中国,基本上九成以上地区,都可以直接管理了。 西域不好说了,实际河湟一带,如今宋朝控制的地区,是超过唐朝的,唐朝拿下了积石山地区吗?没有!唐朝控制了整个九曲地区吗?没有!即便赤岭以西青海湖两岸,宋朝虽迫于当地的情况,未来不会直接派官员治理,但也羁縻起来了。 他心中很是满足。 但王巨写这篇奏报,并不是为了报捷,当然,也是报捷,至此,才意味着整个青唐城地区,一起被宋朝囊括。 不过除了报捷外,还有其他四件事。 立功将士与牺牲将士的名单,大捷了,但有惩高梁河之败,大捷后朝廷的赏赐与抚恤必须立即下达,这样,三军将士才能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士气。而这士气,是接下来两年辰光最最重要的东东。 前线需要补充的粮草与物资,虽然这一战,将主力吸引到平西堡下,青唐地区破坏不严重,不过整个青唐地区,也开始缺乏粮草了,三军将士粮食也不足。这些粮食要及时运到河湟,如果让各部顺利地渡过这个冬天与春天,那么会进一步让各部百姓归心。 以及赞普的人选,并且对这个赞普新的诠释,它不是国王,而是相当于河湟郡王,名义上比大理段正明官职更高,实际上自由度不及段正明,不过这个赞普的设立,利于朝廷安抚这一带的百姓。 安抚仍是很重要的,不要前面占领了,后面再度烽火四起,丢掉河湟,那么这次用兵则一点意义也没有。 最后就是抓紧时间移民,或者说叫移军。 青唐地区这一战损失惨重,平西堡之战后,王巨逼迫阿里骨率领各族战士,与西夏火拼,导致这一战过后,三万吐蕃大军仅余下一万余人,损成了六成兵力。 不仅是平西堡之战的损失,还有猫牛城,以及阿里骨东征洮熙的损失,导致青唐城地区丁壮损失了近四成。 王巨还迁徙了一些贵族,将他们强迫迁徙到渭源安置,周边再用党项人包围,让他们永远不能得势,所以青唐地区出现了大量真空地带,正好用来安置边军了。 青唐稳,整个湟水甚至积石山就能稳定,而且最最重要的,不是兵力,而是粮食,甚至到了后年,粮食都是最重要的重心。无论是直接发放,还是用工代赈,各蕃部羌部百姓有的吃,才不会被某些有心人蛊惑。 四万多名边军带着他们的家属开耕,那怕一户多产出五十石粮食,也能替朝廷节约两百万石粮食,想一想两百万石粮食从渭水运到青唐城,甚至未来更遥远的沙州地区,得产生多大的消耗吧。 这个策略已经看到了一些成效,就象去年北绥州的几千户移民,会州的几千户移民,以及河州一万多户边军的移民,不提什么民族融合了,他们都是汉户,善长的是种植业,而非是畜牧业,马上秋收即将到来,因为这三万余户的种植,实际上就替朝廷节约了大量粮食,并且还是在最前线所出的粮食!连运费也省了。 但战役还没有结束。 梁乙逋好不容易集结了十五万大军,开始向夏州出发。 西夏两大核心地区,一是灵州到兴庆府一带,但灵州一些百姓,已经让宋朝逼得迁徙到了渭源,其次是银夏宥地区,不能再让宋朝又挖走一半,那样西夏束手待毙吧。 大军迅速扑到宥州,不过宋朝主力军队已经来到龙州,现在梁乙逋只有两个选择了,一是分兵,宋朝修的那段长城,实际就是古秦汉长城,不过这段长城年久未修,多剩下一些残壁断垣,宋军带着百姓补修,也只能修一个大约,不可能真的再修那么长距离雄伟的长城,时间上也来不及的,因此可以直接分出一部分兵力,由夏州直接去石州银州。 还有就是集结主力,与宋军在龙州开战。 大军不断地赶来,斥候也带来许多消息。宋军后方闻听梁乙逋率大军而来,已经让各村寨百姓返回,余下各军退守各个堡砦与城池防御。 梁乙逋思考再三,攻城战非是西夏所长,而且他这支兵马看上去,数量庞大,实际战斗力远不及原先的夏军,一旦分兵于宋军后方,宋军后方只要守好各城池堡砦,就等于将自己这支军队兵力削弱了。更重要的是宋军的后方就是横山,这段横山已经被宋朝侵占,去年在八个重要的路口修建起相关的堡砦,真不行,他们退到横山后方,西夏便无可奈何了。 其实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分兵府麟路,这时候府麟路兵力十分空虚,说不定就可以打出围魏救赵战术。可是路途太远,梁乙埋经过定西城惨败后,更加害怕被宋军各个击破。 因此一力降十会吧,没有将三军率到夏州,而是径直顺着东南而下,兵临龙州。 两支军队隔着那段残毁得几乎都看不到的古长城,开始了会战。 梁乙逋发起了数次进攻,皆没有成功,章楶发起了数次进攻,同样也没有成功。 于是两支军队僵持在这里了。 但这种僵持局面对西夏很不利的,因为每僵持一天,就等于产生了大量消耗,如今西夏哪里能经得住这样庞大的消耗。 接着又传来平西堡惨败的消息,王文郁拿下猫牛城后,将整个祁连山都封锁起来,不过仁多保忠与阿里骨火拼之时,一些胆子小的西夏士兵开始盲目逃窜,大多数于战后一一被捉拿,不过有极少数的极少数……因为有一部分士兵半路没有得吃没有得喝,迷失在这些大山大河之中,活活饿死了,只有几十人,幸运地逃了出来,并且还是从祁连山这些茫茫大山里逃回来的。因此与机灵无关了,只能说他们运气逆天。 直到王巨快到达兰州,前线惨报才传到梁乙逋手中。 接到这个消息,西夏三军上下,全部沮丧。虽然下面的普通士兵不知道这条消息,他们士气同样低落。更要命的一支宋军到来,环庆路的宋军。梁乙逋也不是没有防备,从龙州到洪州这段横山依然控制在西夏人手中,对面则是延州的长城岭,这一段也控制在西夏人手中,它成了西夏唯一控制的横山地区,如今西夏在这一带加强了警戒,甚至去年还重新修建了一些高大的堡砦。 但种师道非是从长城岭出兵,而是直接从定远军出兵,直奔洪州。 洪州此时兵力也比较空虚,梁乙埋只好立即分兵防御洪州,可快到了洪州城下,张守约与秦贵率领两支骑兵杀到。 平西堡一战后,宋军又陆续地缴获了近三万匹战马,实际上从现在起,整个河北河东包括陕西路的骑兵与蕃落军都可以做到一人一匹战马,当然,河北河东那些骑兵就是得到战马,想形成战斗力,还要好几年时间,不过对于蕃落军来说则不存在任何问题,他们有了战马,就是一名合格的骑兵战士。 缺点就是缺少了相关的配合,但西夏那边的军队同样是一片散沙,特别是这些役兵组织起来的军队,甚至还不如宋朝京城那些懒散的禁兵呢。 两支军队于洪州城下,狭路相逢,夏军大败。 种师道带着主力军队,随后杀到,将洪州城拿下。 梁乙逋感觉不对,想暂时撤到宥州去,章楶这才亮出利牙,发动三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夏军大败,纷纷向宥州逃亡,种师道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他的几万军马根本就没有去龙州与章楶主力军队汇合,而是直接顺着无定河的上游西岸,直接抄向夏军的后路,一部分夏军逃了出去,但种师道及时抄住了后面大部逃下来的夏军,此役,梁乙逋十五万兵马,最后能逃回去的不到一半人,余下的或被宋军击毙,或者被抓俘。 章楶让大军于无定河畔扎下大营,分出军队,再度攻向夏州,拿下夏州城后,将古长城外的百姓,包括洪州一带的百姓,又向南河套驱逐。 这时候到了七月底,宋朝今年不可能拿下西夏了,如果贪心不足,到了冬天来临,万一辽国再派驻一支大军援助,弄不好又成了前一次伐夏之惨败。 而王巨与章楶恰恰是不贪心的人。 因此今年所占的还是古长城这一侧地盘,然后抢在严冬未到来之前,将这段古长城略略修葺,再度发动河东贫困百姓向这一带迁徙。 不过今年发动百姓难度要低得多,毕竟去年大家都有些畏惧,然而随着秋收到来,迁徙过来的百姓有了收获,则会让更多的百姓心动。王巨在信中还刻意用彼岸说明这件事,彼岸同样有战争,有土著的威胁,不过为了生存,依然有许多赤贫百姓主动愿意迁徙到彼岸。因此随着大家生活变好了,可以让他们写信给自己的家人与亲朋好友,那么后方同样会有许多赤贫百姓心动。而且宋朝赤贫百姓比例是那么地大,因此根本不用愁移民的数量。 这样,这一拓跋的老巢,就会被汉人严重稀释,以后不会成为宋朝的危害。并且这些移民的到来,为了安置他们,眼下虽花掉不少钱帛,但到了明年,从这些百姓手中就能购买到许多粮食,节约的费用,也抵消了今年的开支。 其实这么做,主要还是动摇西夏的根基,非是为占领地盘,除了长城岭一带的横山地区,必须要占领外,包括洪州与宥州,王巨今年也不感兴趣了,同样的,兰州河西的喀罗川地区同样富饶,然而战后,王巨并没有发兵河西,收回喀罗川。 这么做后,还有一个很不错的妙处……那就是辽国。 为什么要向南河套驱逐? 南河套就是后世有名的毛乌素沙漠,但现在的地形与王巨后世的地形终是两样的。尽管从这时起,西北各处地形恶化严重,但仍不及后世之劣。 就象居延海,后世仅存下几个小湖荡子,现在两个“海”面积几乎相当于鄱阳湖汛水时的面积,所以才称为海。 还有凉州北面的石羊河,它的上源则来自于腾格里沙漠的两个石羊泽,后世全部干涸了,但现在两个湖泽面积每一个湖泽大小都几乎与巢湖相当。西夏境内几个大沙漠,后世罕有人烟了,特别是腾格里沙漠与巴丹吉林沙漠,但现在三个沙漠里都生存着大量游牧民族,并且这些游牧民族,有时候还骚扰着西夏,为此西夏在巴丹吉林沙漠里还置了三个城堡,用此震慑沙漠里的这些少数游牧族群。 然而这种地形,对于宋军却是很不适应的,包括辽军同样也不适应。 所以辽兴宗伐夏,在这一带沙漠里大败而归,李继迁兴起时,正是利用这一带沙漠地区与宋军躲猫猫,战败后派使投降,自己逃入大漠,宋朝被逼得没办法了,只好看着李继迁一天天壮大。 未来,这里仍是宋朝最头痛的地区之一。 于是自去年起,宋朝就不断地将百姓往这个沙漠里驱逐。 这些百姓一无所有的驱逐到沙漠里,他们得吃得喝,那么逼得他们与大漠里各部族火拼,也就会将这个大漠里各部族力量削弱。 其实它则是王巨攻伐交趾战术的缩小版本。 前线继续僵持,一直僵持到了十月初,洪夏两州百姓一起驱逐得差不多了,并且章楶还让军士将两州百姓种植的庄稼收割上来,那边古长城也修建得差不多了,长城岭这段横山也修建了三四个堡砦,宋军这才徐徐将大军撤回,结束了这次僵持。 但这次僵持,无疑使西夏经济雪上加霜。 这时候贺兰石同样发作。 其实去年就好发作了,不过阿里骨背叛,逼迫王巨推迟了伐夏时间,所以放在了今年。 韩韫开始抛售大量的贺兰石。 之所以现在一块上好的贺兰砚售价甚至超过了端砚,一是王巨与朝廷共同炒作起来,二是现在它的产量很低,九成或流通于市场,或在韩韫手中囤积起来,不是没有贺兰石,只是以现在西夏的技术与人力,已经无法开采到更多贺兰石了。 然而几百万几千万块贺兰石一下子抛到市场上,如果全部做成砚石,能保证宋朝的文人墨客一人两三块贺兰砚,还谈什么物以稀为贵。 只是一个来月,贺兰石的价格就被打回原形,甚至最上等的贺兰砚,还不及一块易砚贵。 这波抛售影响了无数人。 特别是西夏,西夏也发行了铜币,而且做工还不错,可是因为缺少铜,铸币量很少,因此说西夏几乎等于是一个没有自己货币的国家。 所以这个财富的等量,比宋朝还不标准,他们自己发行的铜币可以忽略不计,太少了,主要就是来自宋朝的铜币,金银,布帛,他们自己的牲畜皮毛,以及来自西域的玉石,现在还要加上一样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贺兰石。 随着战争节节失败,民不聊生,西夏境内物价也在飞涨,包括宋朝的茶叶,布帛,瓷器,这些宋朝商品涨价,等于是牲畜价格下跌。 因此许多部族与贵族都在囤积贺兰石,并且大多数首领还专门学习了甄别贺兰石优劣的学问。 现在贺兰石的硬通程度远超过牲畜,甚至超过了宋朝铜钱与绢交,也无形中它等于了西夏最最重要的一种货币。 想一想民国时代法币的贬值对百姓的影响,或者苏联末代时卢布严重贬值对苏联崩溃的影响吧。 甚至有的贵族为了囤积贺兰石,不惜借了大量债务。就是西夏国库内,同样手中控制着大量贺兰石,将它当成一种最最重要的财富。 但眨眼之间,贺兰石就贬值了几百倍,甚至近千倍,对西夏产生多大的冲击?整个西夏财富可以说是缩水了一大半,有的贵族被逼得自杀……余下的贵族,一半以上,因为这次事件,他们的身价不再是一个贵族,几乎与平民差不多了,还不如那些手中依然有一些牛羊的部族首领呢。 不但西夏,就是宋朝一些商人,都因为这次冲击,而被逼得家破人亡。 然而这没有人同情的,你们跟着划水炒作,贺兰石价格上来了,你们富裕了,西夏也富裕了。 宋军撤退,梁乙逋也立即将三军撤退,匆匆返回兴庆府,与小梁氏商议。 “大哥,不能指望辽国了,”小梁氏说道。 随着宋朝再度出兵银州,西夏又派使向辽国求援,宋朝派大军来灭西夏了,快点救我们吧。 但耶律洪基现在正为辽东头痛呢,况且王巨正用兵吐蕃,那来的伐夏。得,你们还是慢慢打吧,我们没有心思管你们。 不过西夏不知道辽东有变,因此这对宝贝兄妹,将辽国恨成一个大疙瘩,同样也对辽国不抱有希望。 梁乙逋面带担忧,此时王巨已经来到兰州,并且时常到前线察看,甚至骑马去了萧关,亲自视察,这说明了宋朝基本将河湟平定,不然王巨是抽不出身的。 但西夏一年比一年惨,虽然宋朝没有再侵占夏州银州,不过夏州银州基本成了一堆废墟,在这两三年内,是恢复不元气了,灵州盐州一带虽做了一些措施弥补,同样元气大伤。 更要命的是贺兰石发作,导致许多人家破人亡,包括西夏国库也缩水一半,秋收才结束不久,就有许多百姓吃不饱饭,边境处更有许多百姓主动向宋朝逃亡,但不知为何,这一回宋朝没有收留西夏百姓,相反的,将他们驱逐回来。 想一想,到了明年开春之时,西夏会有何光景吧。 梁乙逋走了几步,说道:“小妹,真不行,我们向宋朝投降吧。” “投降?”小梁氏尖锐地叫道。 “也不是真正投降,而是屈降。” “有何区别?” “我们派使者去宋朝,一是请罪,二是割让领土,承认宋朝占领了银州龙州会州地区,三是不要岁赐了,四是每年承诺给宋朝一万匹战马。” “不行!”小梁氏立即否决道,这个女人比大梁氏还要疯狂的。 “小妹,且听我说,这个太保太厉害了,我们皆不敌,所以才连战连败,国内反对战争的贵族与部族声音也变得强大,这种情况下,我们继续与宋朝交恶,说不定国内就自己叛乱了,辽国又不会支援,大夏灭亡在即!”梁乙逋解释道,这也是他这段时间反思后的结果。 “我们提出了这种屈辱的条件,宋朝还不答应,那么我们大夏国各部族就会团结起来,同时也可以将这些条件传给辽国人听,让他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宋朝缺马,我们一不要岁赐,二献给他们大量战马,有的大臣就会心动。而且宋朝不愿意战争的大臣会有很多,这样那个太保则不会得到许多大臣的支持。此消彼涨之下,那个太保还要强行开战,我国会以哀军之气迎敌,士气高昂,说不定到时候辽国还会发兵来援。大夏国才会得以渡过这段危险期。” 小梁氏还是不乐意。 梁乙逋又说道:“小妹,所谓的承诺,当真重要吗?” 嗯,这句话使得小梁氏眼睛一亮。 对这个承诺的玩意,宋朝与辽国还是比较看重的,但对于西夏来说,简直就当放屁一样。 “还有,你可知道功高震主这一句话?为什么那个太保说三年,他使得宋朝大治,如今又灭掉吐蕃,功劳到了这一步,他无法再呆下去了,所以说三年时间。” “他为什么这么做?” “迂阔的文人气节呗!”梁乙逋不屑道。 但他不知道正是这种气节,使得这个民族才会一直屹立不倒,那怕是满清入关,但这种精神在他们这对汉人身是休想找得到了,或者他们都没有办法理解了。 “而且我们还可以派出斥候放出一些风声,比如说那个太保比刘裕还要厉害十倍……” “刘裕是谁?” “小妹,你要多读一些书啊,刘裕乃是南北朝南宋国开国皇帝,他原先是东晋的一个武将,领兵作战能力可能还在那个太保之上,后来带着晋兵拿下关中,因为功高震主,东晋国内有一些大臣对他不满,因此立即带着大军取代了晋朝皇帝,自己做了皇帝。” “咦……” “只要这些措施能实施下去,那么这两年难关我们就熬过去了,那个太保一离开宋朝,我们大夏又可以浴火重生!” 第835章同意 “太保,梁乙逋这主意还真不错啊。”韩韫讥讽道。 还有许多贺兰石未出手呢,不过那可以交给各个经济人慢慢出手,只要能持续地将价格压下去,就可以了。因此贺兰石价格迅速打压下去后,韩韫抽身出来,来到王巨身边看能不能帮上忙。还真帮上了,这三年连连大捷,也抓住了西夏各地的许多头领与贵族。 王巨从中挑选出一些人,押到兰州牢房审问,比如西夏各地的地形,各族分布,各堡砦城池的情况。 以前也审问过,不过比较零散,现在重新有系统地审问一遍。 王巨肯定没有功夫来主审了,因此正好交给了韩韫。 那么明年伐夏前,王巨就会得到第一手最宝贵的资料。 韩韫说道:“他想得好,但难道不知道这份国书,太保有权利处理吗?” 只要这份国书送到宋朝,宋朝就会很被动,且不说国内一些和平人士会因此而妥协,就说朝廷吧,一旦同意议和,明年肯定不能伐夏了。西夏将盟誓当狗屁,宋朝以中国自居,对盟誓还是相当重视的。甚至可以说到那时,辽国可以正大光明地出手相助西夏。 如果宋朝不同意,都低头低到这份上,宋朝仍要战,这就会逼得整个西夏各族同仇敌忾,一旦到了那地步,想顺利迅速灭掉西夏是不可能了。 不过梁乙逋疏忽了一点,那就是这份国书能不能顺利送到京城。 它必须先送到刘昌祚手中,刘昌祚也不是傻子,因此必会转交到王巨手上。 王巨只要下一声命令,让使者带着国书滚回西夏就可以了。 西夏人还会愤怒,但性质就是两样了,且不说宋朝与西夏的恩恩怨怨,王巨的父亲就是西夏人杀死的,王巨家的祖坟都让西夏人刨开鞭尸了。这样的深仇大恨,王巨不放过西夏,也情有可愿。况且王巨来西北干嘛的,就是灭西夏的! 西夏人会愤怒,但不会同仇敌忾。 并且现在西夏真的很可怜,这三年,几乎让宋朝糟蹋了四十万军队,仅是在“劳改”中的战俘数量就达到了二十万人! 加上银夏那边的驱撵,以及一部分百姓强行安置到渭源与庆州,又让宋朝拿下了萧川地区,银州地区,会州地区,天都山,屈吴山,王巨估计着现在西夏可能只有四十万户,丁壮连六十万都不足。并且最少有一成之户数与丁壮,西夏是没办法调动的,如那些沙漠里的部族。 最要命的是经过这样种种的催残,西夏彻底失去了民心。 这才是最最重要的,没有了民心支持,西夏户数再多,也不足以为患。 可能这招悲情牌打出来,多少能凝聚一部分民心,不过起的作用也不会太大。 所以韩韫又说了一句:“太保,切不可让他们带着这份国书到京城。” 王巨走了几步,忽然问:“怕不怕辽国?” “辽国……”韩韫愣了愣。 “怕不怕我们前面一伐夏,后面辽国就向我朝用兵?” “这样啊……”韩韫不敢说话了。 “韩兄,随我来。”王巨将韩韫带到城外面的军营,三军正在操练。 “韩兄,实际我朝将士并不是士大夫所想像的那么弱,如果辽国兵力后勤,主将能力与我朝大军相当的话,这个战场不考虑到百姓的人和与地形的地利,放在陕西路,我朝大军胜率会在七成以上。” “这么高?” “原先没有这么高,但连番大捷后,就有这么高。然而我朝大军最强的也就是西军,如果再将战线往前推多,推到河套作战,我朝胜率只能达到六成。” “为何?” “同样的高亢地形,这边以温湿天气为主,那边却以干冷天气为主,到了那边我军就不大适应了。就象我在云南两路不敢用兵吐蕃高原一样,因为再往上去,三军不能适应高原的天气,用术语来说,不适合那种缺氧的环境。所以西军到了河东河北发挥会更差,因此这个战场一旦放到了河东,我朝军队只能是四成胜率。若是放在河北,只有三成胜率。” “这么低?” “河东河北自古以来多出英雄豪杰之所,但那是战乱,百姓经过了战争磨砺,如今两路和平时久,百姓不习战斗,调动西军过去,又不大适应,因此胜率迅速下降。当了,这是指各种条件相仿佛的前提下,如果我朝大军利用堡砦与辽国相抗衡,最少能保持持平。不过若是后方有变故,再来几个不懂的士大夫瞎指挥,又会大事休矣。” 这是最公平的评价。 宋军没有那么弱,辽军同样也不弱。 尽管今年夏初,辽国被陆辉坑得很苦,不过正面交战时,仍会看到辽军强大的战斗力,并不是史上完颜阿骨打崛起时所表现的那样。虽可能也开始腐败,但总体而言,比宋军总体实力仍高那么一点。当然,无论军队有多强,还是要看主将的指挥,主将无能,即便将唐初的唐军交给他指挥,还会惨败。 “这样说吧,如果顺利将西夏拿下,即便辽国出兵,我也不会担心。但就怕我前面出兵西夏,后面辽国出兵,则会产生诸多变数。” 在王巨脑海里还有一个很好的例子,比如二祖的自卫反击战,越南猴子居然说****败了,所以这群人,王巨十分憎恨,他们还不如西南那群阿三呢,败了就是败了。 不过产生这个说法,正是当时****军队没有拿下河内,如果拿下河内,越南猴子则抬不起头了,后面也不敢猖獗。 然而不是二祖指挥有误,而是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强邻,自卫反击可以,但如何拿下河内,引发的后果可能会更多,况且本意上只是教训一下这只猴子,也不是想占有这只猴子,于是见好就收,撤兵回来。 当然,现在的情况比那时要好一点,至少现在宋朝更富更强,那时的****一无钱,二无科技,甚至武器都很落后,但苏联却是最巅峰之时,世界二强之一。 还有一个例子,如果****强攻湾湾会如何?有两种情况,如果一个月内拿下湾湾,以美帝的德性,要反复商议讨论,那么来不及反应与布署,米已成粥,美帝则无奈了。如果一个月内还拿不下来,美帝与倭人则可能会参与。 但辽国有一个麻烦之处,美帝毕竟在朝鲜战场上,吃了一个大苦头,辽国虽吃了一些苦头,却不大,而且辽国因为宋朝士大夫的懦弱,许多人生活在梦幻中。 因此在王巨预想中,辽国出兵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宋军如果迅速将西夏拿下来,没有西夏的配合,王巨也不惧哉。惧的则是两面开战,那种后果,王巨则无法预料了。 “我为了欺骗辽国,说我下来整顿边境,也会给西夏一些教训与重创,但非是灭掉西夏。可是梁乙逋都写出如些屈辱的国书,我仍将使者撵出我朝边境,消息传到辽国,辽国还会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 “这样啊……看来这个梁乙逋并不傻,但就有些难办了。” “他能控制西夏,怎能是一个傻子,只是此人背宗忘祖之极,因此身为汉人,却是最仇视汉人的败类,这才穷兵黜武。” “那现在怎么办?” “同意了。” “同意?” “不同意怎么办?不过我忽然明白一件事了,实际这次他做得是很聪明,然而聪明反被聪明误,因此又做了一件画蛇添足的事。” “何?” “还记得前几天刘昌祚与种师道送来的情报?” “原来是梁乙逋……” “我原来就猜测出可能是他,现在已经可以证明了。因此这份国书反而成了好事。” 王巨说得不清不楚,不过韩韫已经会意。王巨又带着韩韫离开军营,来到黄河岸边,天气已经冷了下来,河水潇潇。王巨看着滚滚的大河,说道:“韩兄,我有一事不决,你还记得我前天发布的那条命令?” “就是那条树苗换木令?” “正是。” “这条命令会有争议,以后执行也不会认真,但争议不会太大。”韩韫评价道。 这条命令是前天王巨下达的,他通报整个陕西路全境,未来如果有人伐木,每伐一棵树木,必须于前一年载上十棵以上的树苗,并且还要在第二年伐木前最少保持十棵树苗成活,然后交纳相关税务后,才可伐木建屋,或者贩运谋利。 如果在宋初,这道命令会有人抵触的,但黄河多次泛滥改道,再加上王巨的数次提及这个水土恶化,想一想昔日那么富饶的大非川,现在什么样子? 就说大非川之战,论钦陵动用四十万大军大败薛仁贵,这四十万大军多是来自乌海与大非川的吐谷浑各部战士,但现在呢,将整个乌海与大非川所有百姓,那怕连婴儿都加在一起,也不会有四十万人。 因此会有一些木材商人排斥,排斥的人不会太多,但也不会认真执行,否则对陕西路水土保护作用会很大的,以至韩韫看到后,都没有太在意。 “其实当时我准备两条命令一起颁发的,不过第二条命令始终让我犹豫不决。” “很为难吗?” “是有点为难。” 那就是税赋,熙河路百姓开始交纳两税,同时市易法同样也罢免了,那么湟州路同样也要交纳两税。 庄稼十税一,因为大多数地区只能种一季,因此王巨来到河州后索性明文规订上田每亩税两斗,中田一斗半,下田一斗。余下就是牲畜,在中原那边牲畜不计财产也不征税,这边多数部族以牲畜业为主,肯定不能照搬了,所以还是十税一,羊每十头税一,牛成长起来更慢,每二十头税一,马则是多多益善,每五十匹马税一匹。 余下的官府收入则以商税为主了。 王巨来到河州后还再三申明,除了这些税赋外,不得以任何名义收征任何苛捐杂税,各部族同样有权利拒交任何苛捐杂税。 除了这个税赋外,还有强人壮马。 壮马是保留的,未来还会有战争,比如内部的叛乱,周边一些小部族在极度贫困下,过来骚扰,特别是河西走廊,辽国多半不会派大军过来入侵,太遥远,但周边还有高昌回鹘与黑汗,北方又有阻卜人,说不定辽国会唆使蛊惑他们过来入侵。因此除了官兵与边兵外,也要适度地保留一些壮马。 再者强人,但十名丁壮,才可以征一名强人,而且有很多限制,必须有材力者,年龄必须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可未来他们不是用来作战的,而是协助官府运输,或修建堡砦,或者配合官府缉贼防盗,也就是起着保丁与厢兵与短役的作用。每年役期不得超过三个月,虽然这个役期有些长,不过其户免所有两税,每年朝廷还会发放五贯钱薪酬,用来养马费用,或者对强人耽搁活计的补贴。 利用这种调整,渐渐将吐蕃原先的兵民合一制度取代,都是老百姓了,别想兵的事,也别想武器战斗的事,慢慢地大伙对战场印象越来越陌生,那么河湟也会变得越来越安静。 后面这一条没有问题,问题是前面的。 以前湟州各部是不纳税的,但也不是等于湟州各部百姓就是天堂了,因为各部大多数财产把控在各个头领手中,只能说这些头领没有夔峡路那些头领苛刻。 此外每次作战时,各个战士的武器、战马与粮草,多是自备的。 虽然熙河路以前同样是如此,但宋朝执行了两税后,虽然税赋不算高,甚至官员们也不敢征什么苛捐杂税,但还导致了熙河路各族百姓抵触。 就不要说湟州路新近收复,百姓也不及熙河路那边对宋朝很亲近。 想要根除,除非象王巨在云南两路所做的那样,打土豪,改土归流。但在湟州路这么做,那是找死了。 “太保,这还真不能急,最好拖上两年,随着种种政策得利,百姓收心,税赋也不重,也就自然而然落实下去。至于熙河路那边蕃部羌部有意见,也可以用战争催残,百姓民不聊生,得休生养息两三年来搪塞。” “似乎如此,不过两年后,我就去彼岸了。” “还有陛下……”韩韫忽然停下话,是有赵顼,不过以赵顼那个病情与身体,说倒下就倒下的,那么未来则是那个高滔滔掌权了。只要她上台,朝堂重臣必拿下一半,说不定连边境将士都一起换掉了,那时候忽然在湟州执行税赋,又无能人震慑,有可能会导致湟州大乱,王巨这番心血同样毁于一旦。如果继续不征税赋,长久下去,熙河路蕃部与羌部不服,同样也会出问题。 “这个太后,如此不知好歹吗?” “可能还真是这样。”王巨道。别说司马光大送,实际这个大送是两个人,一个是司马光,一个就是高滔滔。在史上这段时空,有两个女疯子,一个是小梁氏,一个就是高滔滔。但小梁氏对内疯对外更疯,高滔滔只是对儿子疯,对孙子疯,对宋朝疯,对外却软得象一团烂泥巴。 “太保,真不行,明年灭掉西夏后执行吧,今年执行变数太多,一旦叛乱四起,也会影响明年伐夏大计。” 明年也不是好时光,攻打灵州兴庆府与吐蕃兵无关了,不过攻打河西走廊,这支便宜军队,还会动用上的,这样才能抽出更多兵力,预防辽国。 然而大捷后,朝廷没有赏赐,却来了一个征税赋,让各部蕃人心中如何作想?兔死狗烹哪! “看看再说了。”王巨叹息道。 随后王巨回去,先是写信给刘昌祚,随着又写信给熊本、种师道与郭成。 郭成便是新银州知州,拿下银州后,王巨取消了原来西夏的编置,恢复了唐朝编置,绥德军改成绥州,怀宁寨改为绥德县,浮图寨改为抚宁县,米脂寨改为延福县。各县城原址不在一处,并且在唐朝时北绥州也就是现在的抚宁县属于银州管辖,同时绥州还有城平县,大斌县,这里是小三川口嘛,在唐朝很繁荣的,人烟稠密,县也多。可现在全没有了,但这个都不重要,之所以恢复唐朝各县名称,则说明这里终于回怀中原王朝的怀抱。 银州还是银州,但西夏左厢神勇军司的军城则改成了开光县,石州改成了真乡县,龙州改成了宁朔县。又于屈野河西侧置了银城县,与唐朝一样属于麟州管辖,不过史上元符二年置的晋宁军消失了。 接着在王巨提议下,朝廷以郭成为银州知州,同时还调了姚古与王光振几员虎将过去。 信发走后,王巨又下达了一道命令,整个宋夏边境打开十二条通道,准许两国商贾往来交易,但有一条,宋朝商人可以用布匹茶叶瓷器等商货与西夏人交易,却不得交易任何铁器与粮食,否则无论是谁,杀无赦。 铁器可以增加西夏人的武器。 粮食可以让西夏人得以渡过这次危机。 并且让大家明白其重要性,王巨还刻意说了一件事,庆历时宋夏战争结束,西夏人因为困窘,吃树皮树叶,吃观音土,就是这样,还打败了辽国十万大军! 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西夏虽然有许多地区是沙漠戈壁,但是绥、银、夏、宥、盐、灵、兴、兰、凉、甘、肃、沙、会,以及北河套与居延海,这些地区大多数是水草丰美之场所,大多数地区也比延州条件好,即便其中盐州条件要艰苦一点,还有着青盐之利,可这么多好地方,因为穷兵黜武,举国人口始终没有超过八十万户。或者说永乐城之败前延州只有五万户,那是蕃户不计户册的。且看水土条件面积大小都差不多的华州,近九万户!同州,八万户!耀州,近十一万户!就是条件那么差的商州,还有七万户! 但在一群大流氓带领下,这些西夏人也成了一群小流氓,所以举国上下,大多数人一直支持着西夏屡屡入侵宋朝,所以不让他们到了饿殍遍野的地步,是不会死心的。 随后王巨又下令刘昌祚与种师道合两路兵力,以及两路邻近的百姓,借着冰雪还没有堵住道路之时,再度出兵盐州,然后大肆运回青盐,向周边地区倾销。 还是为了粮食,没有了青盐,贺兰石又不值钱了,想换回宋朝的商货,只好用牲畜与皮毛来换,牲畜换掉了,西夏人更缺少食物。 王巨不指望宋朝商人个个爱国,但相信西夏商人同样也不会个个爱国。 天就渐渐冷了下来。 姚雄军队返回,这一行比较顺利,西进行草头鞑靼便停了下来,因为供给跟不上了(位于疏勒河的上游,虽名为草头鞑靼,实际其地乏草缺粟),而且再往前就是黄头回鹘的地盘(黄头回鹘在草头鞑靼的西边,有人将草头鞑靼当成了黄头回鹘,这是不对的,我还看到一篇文章,因为高昌回鹘,也就是西州回鹘喜着黄色,说黄头回鹘就是西州回鹘,这也是不对的,高昌回鹘还在黄头回鹘西北,因为其国王喜自称为师子王,所以辽国又称他们为师子国),相比于草头鞑靼诸部,青海湖南侧与西侧还有一些河流,水土情况也要好一点,因此阿柴诸部人烟略比草头鞑靼也要稠密一点。 但与草头鞑靼一样,因为水土恶化,各部不能联系在一起,也就无法形成一个强大的势力,而且这些部族同样以游牧为主,逐水草而居,不过因为受地形影响,活动范围并不大。 故王巨让姚雄将这些部族一一找出来,然后命他们各自派使者来湟州城,拜见种谊,不是王巨,王巨人在兰州,而且湟州几州军事务也交给了种谊处理。 另外就是下达他们一个命令,未来是羁縻管理,不过每名丁壮必须每年种十棵以上的树木,对这个现在的吐蕃人并不排斥,甚至许多吐蕃人“环保意识”很先进,踏白城之战,河州有些部族主动配合鬼章,也正是宋朝得到河州后,大肆砍伐树木引进的排斥。 而且也不是白种树木的,更不是让他们白来拜见的,来到湟州城后,将他们各部情况说明,包括帐数多少,活动范围,风俗人情等等,然后再根据他们的情况,发放一些镰刀、锄头、铁耙、铁锅等铁器,甚至未来会派一些老农带过去种籽与草籽,教导他们耕种,或是尽量的定牧。 会花一点钱帛,但不会太多,这样却能多少保护一下恶化的大非川水土,而且定下来未来朝廷就能渐渐管理。 虽然大规模定耕定牧同样会破坏水土,不过总比大规模游牧强一点。只能如此了,想要象彼岸那样,不但定耕定牧,而且严格地限制单位面积的牲畜数量,那在整个宋朝都是无法实现的事。 不过还有两个部族桀骜不驯,也迅速被姚雄镇压。 不久,林广也带着大军返回。 这段时间,他带着军队与战俘,又用钱帛商货,发动当地百姓,兴修了几个堡砦,顺便还拓宽了沿途道路,这样等于青海湖东北这块,也纳入鄯州直接控制版图。 鄯州就是青唐城,唐朝的鄯县,原来的鄯州则是在湟州城的北岸,史上童贯拿下青唐城后,改为西宁军,不过就是一个名字,也无所谓,之所以沿用唐朝旧名,其实是喻意着宋朝未来会强大。 只是这一地区虽然有湟水与浩璺水,但位于上游,河水细小,又无什么支流,人烟同样稀疏,当然,王巨让林广花费许多钱帛与人力去修堡砦与拓宽道路,是看重了它的商业价值与军事价值。 并且虽然人烟稀疏,但未来反而会减少冲突。 随着王巨又接见了凉州与甘州各部派来的使者,甚至还有肃州那边的使者,因为战俘不仅是平西堡前的战俘与王文郁在凉州抓捕的战俘,以前西夏数次惨败中,同样有许多来自河西走廊各部的战士被宋军抓捕,沦为战俘了。 这些部族都不在一起,而且也不是所有部族首领都被王巨释放出来,有许多人战死了,并且各部离兰州距离又不一样,因此断断续续而来。 王巨不可能每天都接见他们了,每隔十几天,才让这些首领聚一聚,然后只说几句话,为虎作伥,当罚! 也不要以为罚是害了你们子弟,相反这是变相的保护,现在将这些战士释放,难道以后就不打了吗?打就会死人,死我们大宋的战士,也会死你们的子民。 放肯定要放的,等事了后,会根据你们的表现释放。 何谓事了,王巨没有明说,但都懂的,也就是宋军到来了,你们乖乖配合,不得反抗,否则属于你们族中的战俘永远劳改吧,说不定还能卖给各个坑矿做矿奴,换几个钱。 王巨还是这几句话,说完了,就派人将这些头领带下。 然而京城那边也犯傻了,西夏使者带着这份国书,匆匆来到京城,这一回两个夏使表现很低调很老实,一点也不象以前那样嚣张,然后献上国书。 简单的道理大家都明白的,这道国书分明是给宋朝出难题啊。 蔡卞不解地说了一句:“太保怎么同意夏使带着这份国书来京城的?” 第836章多画了尾巴 随后王巨接见了河湟的一些大和尚们。 这些大和尚们不能小看的,即便在这段历史,他们也十分活跃,不仅配合了宋朝说服熙州诸番部归降,史上种朴正是上了一个番僧的当,中了埋伏牺牲。就是在王巨手中,他们同样十分活跃,王巨在河州给了他们承诺,那就是拿出大量钱帛,替他们修建寺庙,普扬“佛法”,于是许多番僧兴高采烈地主动替王巨前往各部做说客,起的作用同样不小。 于是王巨诸事忙定落后,抽空将一些有名气的蕃僧一起召集到兰州来。 都是高僧哪,个个道貌岸然,僧袍飘飘,兰州的百姓看着他们的样子,一起伏于道路两边膜拜。 王巨心中好笑,不错,看上去这些番僧就让人觉得高大上,可千万别当真啊,他们这才是一群杀人放火金腰带的主。 他将这群高僧们迎到州衙,命令衙门上茶,然后交谈。 第一是进一步拉拢。 为什么王巨顺利拿下整个湟州地区?其实道理很简单,非是吐蕃人不强悍,况且这里还是他们主场呢。而是吐蕃人群龙无首,阿里骨,他们能十分认同吗?不过对于宋朝,也没有多少人认同。 现在吐蕃的状况,就象电影上的小黄人那样,没有了主人,一个个六神无主,因此这些番僧作用就可以显示出来,在他们引导下,就会有许多吐蕃认宋朝为主。 这样,未来河湟就会越来越稳定。 甚至以后王巨正式让百姓交纳税赋,也要这些番僧们动援配合。 第二件事,则是又做了一个承诺,王巨为了表示感谢,未来一旦朝廷用兵河西走廊,王巨还会在这数州进一步修建寺庙,并且请他们前去宣传佛法,将佛教发扬光大。 王巨这么做的用意,其实就是用佛教在河西走廊筑起一道防火墙,现在黑汗与宋朝关系不错,可那个教,王巨一直很担心着,想一想同治年间那场惨案吧。 现在河西走廊还是以佛教为主,不过王巨据斥候打探来的情报,得知有一部分绿绿侵袭过来了。 这可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即便未来会迁徙许多百姓,但莫忘记了,这一带回鹘人的比例远胜于清朝那时的比例。 可这些番僧哪里知道,一个个感谢万分,然后兴高采烈的回去。 天更冷了,一些河水浅的小河,都开始结起冰冻。 朝廷忽然派中使下来传诏,诏王巨火速进京述职。 进京述职,这很正常,不但今年,明年王巨可能还会进京述职,以便与朝廷沟通,王巨需要了解国家的情况,国家也需要了解西北的情况与王巨的计划。 不过琼娘提着茶壶诧异地问:“朱中使,这未免太早了吧。” 论述职,没有早晚之区别,问题是还要用王巨来搪塞契丹使者,但现在才是冬月初呢,并且又加了火速二字。 王巨摆了摆手,示意琼娘不要说话,他和声问道:“官家龙体还康健吧?” “太保连连大捷,俗语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官家龙体岂能不康健?” 赵顼还活着,就不会有十二道金牌故事发生了,也不是王巨多疑,西北这么大摊子,事儿很多,但让王巨最担心的还是赵顼的身体。赵顼平安无事,那么后方就不会发生什么妖蛾子,可赵顼若有事,后方就会有妖蛾子了。于是王巨说道:“那好,我们一道回京吧。” 一行人迅速回京城。 王巨刚到京城,就被赵顼请到宫中。 他被太监带到延和殿,在座的除了赵顼,还有几名宰相。其他大臣则没有了,因为下面很可能会谈一些机密的军务。 赵顼开门见山地问:“王卿,为何你让夏使带着那份国书进京?” 大伙儿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呢。 王巨道:“陛下,这事儿说起来有些长,让臣先从辽东说起。今年春天,那群女真人叛军膨胀到了近四万人,一鼓作气之下,拿下了咸州与银州,银州(铁岭)乃是整个辽南的重要门户。因此辽国发动了七八万大军堵截。两军相遇,女真人渐渐不敌。” 王巨对辽军战斗力的判断,主要就是来自这场战役。 “不过臣当时让彼岸挑选了几个略懂军事的过去观察,其中领首之人叫陆辉,他便向女真人献了一策,让他们大幅度地后撤,一直撤到了忽汗河的上游某条支流才停下。” 彼岸懂军事的人,这也好理解,彼岸同样在战斗,只是敌人的挡次比较低罢了。 其实不能这么想的,到了那边两块大陆上,敌人挡次也变得很高了。 “然后他用了臣当初在华池县的计策,但不同的是臣在青溪川用了九尸迎客,使得夏军惊惧,这才于青溪川扎营,由是臣的水攻之计得逞。陆辉却是直接让三千女真兵马,隔河相峙,强行将几万辽国主力军队阻止在河对面,然后掘开几十里外上游的堤坝,导致几万辽军差一点全军覆没。” 几万辽军几乎全军覆没,那三千女真战士同样也几乎全军覆没。 不过那不是自家的孩子,怎么卖也不心痛。 “这一战过后,女真人反而迅速壮大起来,包括长白山部,回跋部,都有一些部族纷纷来投奔。因此辽国又集结了二十万军队,两路狙击。陆辉看到敌人势大,便授意女真人分出一部分兵力,顺着鸭绿江而下,正好鸭绿江东侧辽军兵力尽数抽调,由是迅速占领了辽国西岸的保州与开州,又让人用高丽语,冒充高丽国王王烋下的命令,诱惑对岸的高丽一部将士领兵替换了他们。随后他们从小道,撤向高丽的东海岸,借助海船又折了回去。” 先是吴楠等人从春天时就进入高丽,甚至来到鸭绿江附近,打探地形,以及各种情况,同时还得知有一个叫李秉真的高丽守将,十分勇猛,痛恨辽国,不过此人武力过人,却是一个肌肉发达,缺少脑汁的粗人。 缺口就是从他手上打开的。 但根源还是来自辽国,辽国环顾四下,茫茫然似乎没有对手,因此从高丽上一代国王王徽开始,又开始骚扰高丽,导致高丽人就象庆历年间宋军将士对西夏一样,心中又恨又怕,不是李秉真一个人。 当然,这些情况隔着一道大海,王巨是不知道了,否则他会下出更好的几步棋来。 它们被吴楠派人打听出来后,吴楠与陆辉便利用这个情况做了这些安排。之所以选择李秉真这名将领,一是他比较痛恨辽国,二是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容易上当。 不过整个过程根本不象王巨所说的这么简单,特别是从诱惑李秉真入彀起,可以说是步步惊心。 而且李秉真带着高丽兵马,交接了开远城后,撤回高丽难度同样不小,因为现在整个鸭绿江都被辽国控制,包括高丽东海岸线整个长白山地带,南到朝鲜兴南,都属于辽国的地盘,虽然这一片地形以山区为主,辽国仍派驻了一些哨所堡砦,因此不但要化整为零,瞒过高丽人的眼睛,还要瞒过辽国人的眼睛,才能慢慢潜到东海岸边,借助夜色,用小舟登上大船,再顺着东北风,返回密州与彼岸。 但彼岸的五千兵马王巨就没有讲了,否则又会让大家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联想。 事实上宋朝斩时,在海边是没有天敌的,就包括倭国那边。 现在最富裕的国家,不是宋朝,而是倭国。 随着大批大批的木材与金银运到宋朝,倭国各种紧缺的商货,同样从宋朝源源不断地运过来,但在悄无声息间,倭国局部地区开始水土恶化了。 其实就算水土不恶化,没有海禁,那么就不会有沿海商贾的暗中勾结,倭寇同样不足以为害,到了真足以为害时,历史又不知道翻开怎样的新篇章了。 从这上面讲,也没有必要让宋朝君臣以后提心吊胆的。 赵顼道:“难怪……” “难怪?” “王卿,你先继续说下去。” “辽东那边陆辉看到敌人势大,继续指导着这些女真人,利用李继迁的那种战术,加上辽东深处大山黑水,地广人稀,与辽国大军展开了游击战。” “游击战?”范纯仁不解地问。 “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也就是利用地形上的优势,想办法避开敌人的主力军队,不停地骚扰其后方与其供给,或者看到敌人的小股军队,聚集优势力量,将其歼灭。甚至到了关健时候,还可以假投降,等到敌人主力军队走后再度叛乱。要知道整个辽东深处面积很大的,肯定不止就这四五万丁壮,也有许多部族并没有参加叛乱。这样反复的诈降之下,辽国军队就会产生误判,将一些没有反叛的部族也镇压下去,一些真投降的部族壮士处死,那么反叛的规模会越来越大。辽国这次派来的几员主将似乎皆有些能力,但因为这条措施,拖到秋后还没有将叛乱肃清。” 几千彼岸军队撤离后,陆辉与几十名主将并没有撤退,但他们夹杂在庞大的叛军中,也不显眼,如果真危险时,人少,也好逃跑。那边还有一个不冻港呢,一艘小船就逃了出来。 后面的这些消息,是王巨进京半路上,吴楠他们派人送过来的。 “这样能拖到明年了?” “臣也不是很清楚,女真人不怕冷,辽国人也不怕冷,特别是因为战争,严重地伤害了农耕畜牧,到冬天则很困难了。” 王巨叹了一口气,有完颜阿骨打与没有完颜阿骨打终是两样的。 “但不管怎么说,今年辽国受了重创。所以当时刘昌祚将这份国书送到臣手中,臣的傔客韩韫说,立即将夏使带着这份国书扭送出境。不过臣没有答应。毕竟今年西夏困窘到了极点,我朝又占领了银州,但当时臣为了迷惑辽国,对辽使说臣去西北整顿边防,顺便会教训西夏,非是灭西夏,以便赢来宝贵的时间。如果这样的国书都被臣扭送出境,臣的用意也就分明了。” “你是说同意议和?” “正是。” “同意议和后又用兵……”范纯仁道。 “范公,儒家的核心思想是内圣外王,何谓圣道王道?对内部要仁爱,对外部则是要平,要伐,要凶狠,要无所不用其极。至于承诺,也不能不遵守,但关健看对什么人来遵守,西夏对我朝遵守了盟约?即便辽国要好一点,还将三十万变成了五十万,友情的岁币变成了屈辱的岁纳,河东那边又勒索了七百里走了。其实和平是国家强大生生打出来的,自古以来,从没有过盟约能换来真正的和平,相反,聪明人会用盟约迷惑敌人,束住敌人的手脚。只有愚蠢的人才会用盟约将自己手脚捆住。我说一个例子,唐太宗是不是一位明君?唐太宗与突利在渭水河畔结为盟友,但最后唐太宗是如何对待这位盟友的?为什么我与文公他们屡屡发生冲突,正是这种理念的不合。我说的爱民,是爱所有的民,文公眼中的民,则只有士大夫。然张角兄弟是士大夫吗,陈胜吴广是士大夫吗,黄巢是士大夫吗?然后我的想法是内圣外王,要将国内所有百姓尽量变得富裕,强壮自身,对外部要凶狠。文公却是将宋朝往内王外圣上引,对待士大夫仁爱,对待敌人仁爱,对待平民百姓则要凶狠,明是儒臣,却做了儒家相反的事情……” 特别到了清朝,宁赠友邦,不赠家奴。 而且这种思想甚至影响到了****,许多人头上的辨子摘掉了,心中的辨子仍没有摘掉,更有过份者,不孕就不孕吧,无论是借种或是代孕,****有多少人哪,居然用倭国人代孕,并且是花重金请倭国人代孕,贱到这一步! “陛下,而且臣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本来梁乙逋这次谋划很好,我朝不同意议和,会让西夏境内各部族百姓同仇敌忾,还会赢来辽国人的帮助。” “辽国人的帮助?”赵顼讶然。 如果王巨所说全是真的,辽国这次损失很惨重的,前面两次,最少让女真人折腾了近十万大军,现在仍有二十万大军陷在辽东,如何相助西夏? “辽国是全民皆兵,当然了,这不可能的,不会若真是想帮助,即便二十万大军陷在辽东,还会抽出许多兵马。”王巨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史上辽国第一次出动十万大军镇压完颜阿骨打失败,辽国接着又出动了七十万兵马。当然,但这也是辽国极限了,所以七十万兵马大败后,辽国没有什么兵力了,迅速亡国。因此王巨说了这么一句,如果辽国真的同意援救西夏,想抽调出十几万兵马还是有可能的。 “辽军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强大,但也不是那么弱小,如果两面开战,会有一些变数。现在依然是臣原先的策略,先行继续将辽国稳住,再迅速平灭西夏,那时辽国即便出兵,臣也不惧哉。但在这短短数月内,最好不要有意外发生,现在西夏派使来议和,我朝也同意了议和,议和了,也更好地将辽国迷惑了,说不定他们为了将辽东尽快解决,到了开春之时,还会发出更多的兵力。那样,西北可定矣。” 赵顼踱了几步,王巨虽然说得有道理,但不管怎么说,已经同意了和平,却立即反悔,这种事赵顼还是做不来的。 “陛下,也勿用担心,臣之所以有这个选择,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这次梁乙逋多画了一条尾巴。” “画蛇添足?” “嗯,本来这次梁乙逋策略还是不错的,我朝不同意议和不妥,同意议和,臣还有一年半时光,就去了彼岸,那么西夏便会赢来重要的喘息时间,以后又能卷土重来了。但他写了这份国书后,又暗中派了间谍潜入我朝边境,到处扬言,说臣的军事能力胜过了刘寄奴,还编了一句歌谣,子安之功,胜过寄奴,直破贺兰,砥柱中流。” “这样的扬言,谁敢传之?”章惇道。 “子厚,关健是有几个百姓知道谁是刘寄奴,而且这么多年来,西夏屡屡入侵,边境百姓之困弊,不亲眼目睹,实难想像,特别是庆州与延州百姓,前者因为灵州之败许多民夫牺牲在异国他乡,后者则是因为永乐城之败,同样化为白骨。现在我朝扭转局面,屡屡大捷,边境百姓欢喜不可想像,因此倍加拥爱大宋,拥爱三军将士,也包括臣,他们以为寄奴还是一个胡人名将呢,又有直破贺兰之语,于是纷纷传唱。那么传到京城,陛下对臣忌惮,将臣的兵权收回,西夏危机解除了。” “这就是臣所说的尾巴,一是他低估了陛下对臣的信任,二他低估了三军将士对大宋的爱戴。我若指挥大军兵向敌人,三军将士无不纷勇向前,但是我若是将三军率向后方,相信我前面军令一下,后面就被三军将士乱刃分尸了。因此国家之道,君要圣明,臣要贤明,政治要清明。” “这条尾巴不但不会起作用,反而被臣利用起来,臣下令边境诸将,暗中调查这些斥候,并且暗中监控起来,到了明年春天,一举全部拿获,既然梁乙逋将臣比作南宋高祖,用此陷害臣,臣还会遵守和盟么?” 借口就有了。 但没有那么简单的,如果王巨不畅开心扉,将这件事说出来,并加以利用,一旦传到京城,肯定会让赵顼起疑心。就算明年将西夏灭掉了,三军将士也不能解甲归田,还要预防辽国,还要建设堡砦长城。只要赵顼将王巨兵权收回去了,大事又休矣。 况且朝中还有许多王巨政敌,听到这个谣传,他们会怎么做,要知道,有时候棒杀同样也能杀死人的。 不然刘昌祚前面听到民间有这个歌谣在传唱,后面立即写信给王巨,又派了许多人手盘查,这个歌谣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这个比喻很恶毒的,因为王巨的功劳与刘裕当初的功劳是如此的相像,手中拥有的兵力以及在军中的威望,同样是如此的相像。 想一想当初夏竦仅是用了一个伊霍之功,便将富弼与石介等人弄下去了,伊尹与霍光算是反臣吗?更不用说是刘裕了。 不过王巨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刘裕之所以顺利取代司马,做了皇帝,那是当时东晋乱得一塌糊涂,失去了民心支持。换成现在的宋朝,王巨就是有那心思,看看有多少将士,有多少百姓支持他谋反?不足两成! 但就是王巨揭开了,这事儿并没有完…… 可是王巨也不急,关健就是明年一年,时光过得很快的,一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到了后年,大局已定,一部分兵士遣回,王巨也临近到了去彼岸的时间,那时候,还会有谁用此来说事? 王巨说过了,也就没有多深说,又问道:“陛下,这件事下一道诏书问一下臣就可以了,为何这么早就将臣诏回京城?” 进京述职也可以,但西北那摊子事务还有很多呢。 “高丽也派来使者,大约是高丽人出兵辽国开州,辽国皇帝大怒,将他击败,又派使责斥高丽国王,高丽国王疑心是我朝嫁祸于他们的,便派使来询问。” 具体的赵顼也不清楚,实际在彼岸几千名将士攻陷开州城时,辽国就开始发兵援救了,辽军到来,彼岸几千将士潜走了,李秉真真成了替罪羊,两国于开州城下作战。辽国兵力不多,李秉真兵力更少,高丽军队迅速被击败。这下子不是高丽人做的,也是高丽人做的了。 但是辽国大军在辽东深处被女真人牵制了,这部辽军将故城故堡收回来,也不敢兵向高丽,不过辽道宗耶律洪基怒极之下,先派使责问,不仅责问高丽为何发兵攻陷鸭绿江两边的辽国堡砦与开州,还责问高丽为何支持女真人器甲武器,蛊惑他们叛乱。 高丽国王一头雾水,然后派人调查。 辽国辽东深处确实在发生着叛乱,只是究竟情况斥候也不清楚。 李秉真确实是带兵入驻了开州来远城,但不是他攻下来的,而是另外几千名高丽将士攻下来的,是那几千名高丽将士,却始终找不出来,更可恨的是这几千名高丽将士,还假传了他的命令,才使得李秉真上当。 高丽国王王烋怒极,先将李秉真处死,李秉真上当原因,是先前看到两方打得热火朝天,又因为痛恨辽国,但高丽传令,也有令符印信,不能看到双方在打,没有什么令符印信,就上当了哉。 王烋又将李秉真的人头传于辽国谢罪,随后与群臣商议,这几千人是怎么一回事,有人就怀疑是宋朝,但有人不相信,宋朝如果攻打辽国,不攻打燕云地区,跑到辽东来干嘛? 王烋无奈之下,一边派人继续调查,一边派使来宋朝试探性地问一问。 反正现在宋朝海贸在彼岸带动下更加发达了,不仅有彼岸的船,还有许多宋朝的船只。而且就那么一个海峡,又于密州置了市舶司,实际真的不远。 接到市舶司的禀报后,群臣不知道如何回答了,甚至详细的情况,都没有一个人清楚,因此赵顼下诏,让王巨火速进京。又诏令沿途官员盛情款待高丽使者,尽量地将他们一行拖住。 尽管这样,高丽使者还是于前天就来到京城了,现在仍拖以驿馆里。 “陛下,这个交给臣来处理吧……陛下,大宋的现在是陛下,大宋的未来是皇子,臣接待高丽使者时,以皇子名义接待他们一行,然后由臣来发话。” 这是好听的说法,实际就是让赵佣在边上观摩,看王巨如何与高丽使者谈判的。 范纯仁嘴又张了张,王巨是好心,这是替宋朝载培皇子呢,但这个做,真的好吗,真的合适吗? 第837章三明 但最后就是蔡确也没有同意,赵佣太小了,有碍国体。 不过大伙也能理解王巨的苦心,在外交上,自古以来,中原王朝一直很笨拙的,而对于这一点,王巨同样排斥。 让赵佣观摩一下,无疑是现场教学,会给赵佣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最后在蔡确的提议下,大家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以赵顼为主,王巨负责具体谈判,再让赵佣于边上坐着,然后再召见高丽使者。 一会,赵佣带进来。 不过高丽使者还要有好一会儿,才能被带到皇宫。 王巨便上前,给赵佣讲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刚才他在殿中与诸人的对话,也包括了他所说的那个内圣外王与内王外圣,大约说了一遍。 赵佣抬起头问:“太保,百姓齐心真的很可怕吗?” “还记得田单的故事吗?乐毅连下齐国七十城,只余即墨与莒城未下,即墨主将战死,军民共推田单为主将,正是军民齐心,最终反败为胜,这就是最好的例子。况且西夏还有那么大的地方,还可能有辽国的支援,更不可疏忽大意。还有唐太宗如何灭突厥与薛延陀,每次都是在他们国内有变,百姓失望,诸族离心之时,唐朝才发军征伐,一举而剿灭。但唐太宗这么做不是猥琐,而是伟大,因为这样做可以减轻平伐的难度,降低国内百姓的负担,减少将士的牺牲。” 听到这里,范纯仁微微蹙了一下眉头,王巨思想是很实际的,也就是很功利的,做为一个老派儒者,多少有些不喜。 但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强壮自身、富强自己国家是错了吗? 王巨继续说道:“还有一个例子,那就是我征伐阿里骨,阿里骨乃是回鹘人,吐蕃诸族心中不认可,又加上他用兵熙洮,先后惨败,因此我一举而歼之。如果阿里骨乃是董毡亲生儿子,即便洮水与定西城大捷,臣也要劝陛下派使安抚,以免两面开战了。” “董毡为什么推选阿里骨为继承人?” “殿下能想到这个问题,很是英明,其实原因臣也不是很清楚,也许董毡那时病重,没有想到诸族认可的重要性,也许董毡之母乔氏与李氏之间有着恩怨,故对李氏两脉感情疏远,如王韶用兵熙河,董毡只是略略派了阿里骨发兵救援了一下,虽救援了,但力度很小。因此他可能会在心中想,若是从李氏后人中挑选出一个赞普,可能他的妻子与一些亲戚不保,还不如立阿里骨上位。” 这只是王巨的一个猜测,具体的,王巨真的不清楚了,就包括董毡那个契丹公主同样也不清楚,不过这个契丹公主也送到京城,看辽使来怎么说,如果辽国有兴趣,宋朝则将这个公主送回辽国。但这个公主也只是一个宗室女子,不真的是辽兴宗的女儿,耶律洪基的姐妹,辽国未必将她当成一回事。 “原来如此,那何谓清明贤明圣明?” “政治清明,是指尽量创造一个公平的环境,说具体一点,殿下,你听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吗?” “是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这一句吗?” 王巨差一点拍脑袋,这八个字现在还没有出来呢,不过夫子《里仁》里这段话意思也差不多,他点了一下头说:“就是它,其实我想说一句,就是农民想要有好收成,必须要勤劳,商人想要赚取更钱帛,必须要开动更多的智慧,官员想要升迁,必须要勤政爱民,这就是道,而不是用其他非正常的手段,这世间不可能有真正的平富贵,但国家所要做的,是支持大家用道的手段去换取富贵,营造这种好的环境,也就是臣所说的公平的环境,或者是祖宗所说的齐人,它也就是臣所指的清明的政治。” “好象很难唉……”赵佣道,他虽小,别的不知道,就说宋朝的兼并吧,连王巨都不敢深碰的,况论这种公平的环境。 “确实很难,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但做为一个圣明的君王,可以用律法、税赋、科举、官员升迁的考核,等多种手段,有意往这上面引导,那么国家就可以理论上接近这种政治的清明。” “那何谓贤明?” “贤明包括了臣刚才所说的官员想要升迁,同样要取之有道,也就是勤政爱民,再补充一句,那就是要上辅君王,下安黎民百姓,公心多一点,爱国多一点,私心少一点,同时本人也要有才华,就象臣的恩师,他有德操,有学问,不过他长在教育儒学上,而非是在政治上,也就是做官的才华短缺了,所以还不符合这种官员的贤明,有了才华,再有了臣所说的公心,那就是一个贤明的大臣了。” 在这里,王巨并没有说什么大公无私,对于大公无私,或者拾金不昧的玩意,王巨痛恨万分,索性换一个词得了,那就是存天理,灭人欲!普通人能做到吗?能做到吗! “那何谓圣明?” 它分明是帝王之学问了,王巨看了一眼赵顼,赵顼微额,意思说吧,没关系的。 王巨便道:“看到诸葛亮的进师表吧,它里面就讲了许多帝王的圣明之道,还有唐太宗的帝范,不过臣也大约地总结一下,首先是听,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臣所说的这个兼,不仅是士大夫,也不仅是大臣中的某个人,而是天下所有人,士农工商,那么才能明白天下所有百姓的需要,才能达到真正的明。” “量才而用,将合适的人才放在合适的位置上,比如沈括,用他来做边臣,只会引来永乐城之惨案,但将他放在工部,却是不二的人选。但做为一个圣明的君王,还要切记一点,不以己喜而重用某人,不以己恶而排斥某人,比如唐太宗重用魏征,就是君王用人的最好典范。” “择事,这世间没有绝对的黑与白,也没有绝对的好与坏,更不会有完美无缺的人,完美无缺的律法政策,任何一条政策落实下去,总会有人受益,有人受害,那么就要聪明地去判断轻与重,择其重弃其轻,择其有大益而弃其有大害,国家就能始终向前进,而非是向后退了。” “善变,但这个善变非是那个不好的善变,而是要学会聪明及时的因时制宜制策,比如湟州,如果阿里骨不背叛我朝,臣用兵湟州,那叫穷兵黜赋,好大喜功,如果阿里骨背叛我朝,又是吐蕃的正统,颇得民心,那么是否对阿里骨用兵,就要三思而后行,但阿里骨不是吐蕃正统,又不得人心,故臣及时用兵湟州,解除朝廷后患。” “然而不能因此而好大喜功,比如赤岭以西,如果臣欲图虚名,替朝廷开拓不必要的疆土,率领大军拿下草头鞑靼与黄头回纥,那则是错误的做法。这世间只有永衡的道,比如祖宗的齐人,爱民,轻赋,但没有永衡的法,就象榷茶,祖宗才执行时,利于茶农,也利于茶业种植的推广,也确实增加了国家收入,繁荣了国家经济,但随后榷茶越来越成为国家弊病之一,因此须变之。” “恩威,刚易折,但只恩不威,则是无刚骨,则是不立,故此,臣去了湟州,也有杀人,杀人的目标就是立威,不过以立威为辅,立恩为主,更不能为杀而杀,那不是恩威之道了,而是暴虐之术,亡秦之道!”王巨又将他对待西夏、河西数州与湟州三路不同的策略说了说。 “赏罚公平,再保持着祖宗以来朴素的作风,如果一个君王能做到这几条,就能称为圣明的君王了。” “但做人不应当诚实吗?” “殿下,做为一个君王,对内要诚实,要圣,当然,当国家强大到没有威胁之时,周边诸夷对大宋都会变得诚实,那时候就可以诚实了。否则,则是迂阔的墨家,殿下,可以用墨家来治国吗?可以学习宋襄公吗?就象高丽,太宗之时,与高丽是盟友,但太宗伐辽之时,高丽有没有出兵在后方牵制?结果太宗兵败,高丽如今也屡遭辽国欺压。那么我朝应不应当对高丽诚实呢?” 强壮自身啊,范纯仁心中忍不住地吐遭。 然而赵顼听了却很欢喜,只是在心中叹惜,儿子还太小了,王巨所说的有些深奥,儿子多半听不懂。 但他弄错了,真要是赵佣长大成人了,王巨又不敢说这些了。 不过王巨一边说着,一边开着小差。其实王巨对这对宝贝父子身体都很关注,在路上他还旁敲侧击问了朱公公,今年赵佣在秋天也生了一场病,似乎是一场感冒,御医看得及时,好得也快,也就没有其他了。 这就证明了痛爱子女的还是自己的亲父母,不过赵佣的母亲朱氏在史上一直被打压得很可怜,所以赵顼活着,赵佣才能得到精心的照料。 现在王巨看了看,赵佣的气色也不错,赵顼也许还能活上一段时间,这样,赵佣熬过了最初的发育期,大约就能抗得住高滔滔折磨了。 其实史上赵佣也生下了子女,只是儿子只有一个,还死了,这才轮到大艺术家做了皇帝。 相信这场悲剧不会再上演了,那么以他的天份,再加上自己的引导,未来宋朝会出现一个更强大的宋哲宗吧。 高丽使者便被带了进来。 就是王巨解释了真相,几个宰相也不知如何回复高丽使者,正好一起看好戏吧。 使者名字叫朴延顺,来的不是他一个人,不过他是正使,只带了他一个人进来。施完礼后,赵顼说道:“朴卿,这位乃是我大宋的太保王子安,他想问你具体的经过。” 王子安?朴延顺看着王巨,眼中也露出敬佩的眼神,在高丽国也有人传扬着王巨的事迹,来到宋朝,他们则听到更多王巨的事迹了。 王巨说道:“朴使者,你们国书上写得含糊不清,什么辽东叛乱,什么几千士兵攻击了辽国开州,能否说仔细一点。” 难道与宋人无关,朴延顺心中想到,于是他将情况仔细地说了一遍。 “辽国经常骚扰你们吗?” “是啊。” “辽国太强大了,那么这几千人一直没有找到吗?” “没有。” “会不会是你们高丽国的义士自发的行为?” “不会,他们人数不少,好几千人,如果真是有人自发的行为,这么多人离开家园,潜入女真部,再潜返回来,应当能查出来的。而且辽国派使带来了缴获的器甲,也比我们高丽器甲精良。” “这么古怪……我知道你们会想什么,但我听陛下将情况说了一说,心中隐约地有一个想法,不过你们高丽乃是我们的盟友,我必须得让证明给你们看,来人哪。” 王巨喊来殿外的近卫,在他们耳边吩咐了几句。 几名近卫迅速离开,一会儿他们抱来许多武器,王巨说道:“这是我们大宋的武器,看看与你们高丽武器有何不同?” 高丽与倭国武器都是从唐朝武器上发展起来的,比如倭国刀,它的样范实际就是唐朝的横刀,宋朝武器自然也是从唐朝武器上发展起来的,然而经过王巨在军器械的修改,已经与高丽倭国武器相差很大了。 但朴延顺并没有说话,这意思也是明摆着了,虽然你们宋朝武器与高丽武器不同,但是可以仿制高丽武器,用来嫁祸高丽。 王巨又瞅了瞅朴延顺:“朴使者,看你身体十分强壮,不知可否拉开一石半的劲弓?” “一石半,能拉得起。” “那就好,”王巨将朴延顺带到殿外,在远处放着一块大木板,拿出一把神臂弓说道:“你蹬开它,射向那块木板” 朴延顺按着王巨的教导,将神臂弓蹬住,再用手渐渐拉满,然后手一松,箭矢发出尖厉的啸音,向远处闪电一般地飞去,眨眼便撞击到木板上,生生将厚厚的木板扎了一个大洞,又顽强地飞了十几步,才落在地上。 “朴使者,你自己量一量,有多少步。” 朴延顺被神臂弓的力量与射程吓坏了,他一步步地走过去,惊讶地说道:“一百五十步!” “这只是最弱的神臂弓,还有更强的神臂弓,除了神臂弓之外,我们还有虎踞炮,火炮,这些更利害的武器,如果我们大宋颠覆辽东叛乱,为何不支持这些利器。或者你又会想,我们大宋不欲公开与辽国交恶,但我还想说一件事,现在我们大宋不是原来的大宋了,灭交趾,灭大理,下占城,还有强大的吐蕃,也在眨眼之间拿下,我们大宋用得着如此畏惧辽国吗?” “不过……” “不过什么?” “那个岁币……” “那是祖宗搭成的盟约,如果辽国敢撕毁和平,什么岁币也没有了。这就是我代陛下的答复,怕不怕,我们还有一个证明,这些武器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 “明天我还可以带你去看看虎踞炮,大霹雳弹,以及其他一些武器,让你亲眼看看它们的威力,如果你认为你们高丽感兴趣,我会安排快船,将你迅速送回高丽,你再与你们国王商议,你们高丽想要多少,我们宋朝就敢卖你们高丽多少。懂得我意思吗?我们大宋敢公开将这些武器交给你们高丽对抗辽国,同样也敢公开将这些武器交给女真人,何必仿制你们高丽武器出售给女真人,你们高丽武器能有多少杀伤力,如果那些女真人得到了我朝这些武器,岂不是让辽国更加困窘?如果我朝都这样做了,你还不相信,我马上将你带到军械监,看器甲制造与流出的账册,你翻一翻,有没有相关的器甲流向辽东。” 这一绕终于将朴延顺绕糊涂了。 王巨又说道:“因为你们国书上写得不清楚,因此刚才我与陛下、诸公交谈时,也只是做了一个大约的猜测,要么就是你们高丽内部有义士看到辽国屡屡欺压,心中不平所做的义举,要么就是一个大家都疏忽的国家暗中授使人做的。” “那个国家?” “倭奴国,”王巨说完,向侍卫又努了努嘴,侍卫一会儿拿来一把倭国刀,王巨说道:“朴使者,这正是倭奴国生产的战刀,你看看锋利是否。” 倭国刀嘛,而且还是刚才王巨刻意让近卫从市面上买回来最好的倭国宝刀,岂能不锋利,最少比高丽武器好上几十倍! 朴延顺眼中迷茫了,喃喃道:“倭奴国?” 王巨对这群棒子很是卑视,如果不是中国几次相救,早在史上被倭国灭掉多次了,但这群棒子不但不感恩,反而最排斥的却是中国人!不但全是一群白眼狼,而且还超级不要脸…… 当然,这个心情只能放在心里,他又说道:“我朝有技术仿制,倭国也有技术仿制,并且可能质量都比你们高丽好。” “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倭国位于海岛上,也是多震地带……还有庞大的火山群,生存环境比较恶劣,因此他们想上岸,还记得唐朝时,倭国就曾派军队入侵你们高丽,只是被唐朝大将刘仁轨击溃,这才退了回去。现在无论你们高丽,或者我们大宋,或者辽国,都达不到唐朝的高度。但倭奴国休生养息了这么多年,国力越来越强盛,并且近些年还探得了大量的金银矿藏,国家也变得富裕。因此我刚才与诸公推测,如果不是你们高丽国内义士之所为,那么必然是倭国之计策,这叫一石三鸟,一旦利用得当,我们三国将全部交恶,首当其冲,你们高丽国最弱最小,但离倭国也最近,当你们高丽节节败退之时,说不定辽国又在与我们大宋开战,倭国军队就可以从你们高丽登陆上岸了。” 赵佣与几个宰相全部知道真相了,但也全部听傻了…… 朴延顺同样也绕晕了,他说道:“当真?” “真不真,你们还有一个办法验明我的推测,可能这些人学了你们高丽的语言,但我不相,所有人都学会了你们高丽语言,因此必有人说倭国语言,而且辽国扫荡到了现在,也抓住了一些战俘,你回去后,让你们国王写一封国书询问即可,当然,你们也可以嫁祸于我大宋,但那样,你们高丽必将失去一个最重要的盟友。” 王巨说完后,对一个近卫说道:“你将朴使者带到军器监账房,让军器监的官吏给他观阅所有账册。” 近卫将朴延顺带走,王巨拍了拍手说道:“陛下,殿下,问题解决了。” 赵顼哑口无言。 王巨说道:“陛下,秦国之所以强大,一是商鞅变法,不能看司马迁的评价,他评价是不公正的,商鞅对秦国的贡献无可想像。二是几代君王皆战战兢兢地治理国事。三是不好虚名,一点一滴地将疆域慢慢壮大,由是才有了一统天下的实力。四就是聪明而又狡猾的外交,比如张仪使楚。所谓史书,就是让后人以史为鉴,秦国迅速灭亡当值得后人借鉴,但秦国如何从春秋几十个、几百个国家中,从战国七国中如何脱颖而出,同样也值得借鉴。” “其实天下许多道理是一样的,比如用兵之道,七分正,三分诡,比如儒家的内圣外王,国家外交亦是如此,以正为主,以奇为辅,只是片面地追求所谓的正道,往往反落了下乘,失之迂腐,反而被敌所乘。” 但不管王巨如何解说,这种颠倒黑白的手段,赵顼还是不能接受的,然而怎么办呢? 并且不得不承认,这么做,是为宋朝带来了许多好处,至少辽国伤了很大的元气,不仅是明年呢,没有四五年时间,西夏那边是不会平静,最少没有这么长时间,百姓是不会对宋朝认可的。辽国伤了元气,那么更长的宝贵时间也就赢得过来了。 他摆了摆手说道:“王卿,高丽那边不问了,说一说明年的安排吧。” 不用他吩咐,王巨也要说的。 当然,这仅是安排,具体的行军方案,或者其他策略,也要随着情况变化而变化,但大约的行军路线变动不会太大……不过提前说了,军队行兵路线又没有太大的异动,后方就不会生疑,这同样很重要,毕竟那么多军队,就是李世民在世,也会多少有些不放心的。 范纯仁听完后,挠着眉毛说:“太保,计划是不错,不过朝廷那有这么多钱帛?” 别的不说吧,就说战后的移民,西夏经过这次催残,多处地区人烟稀廖,甚至有的地区都成了无人区,这反而是一件好事,正好移民了。 以西夏的地盘,还有那么多丰饶之地,而且王巨还打算将一部分羌人强行打散安置在缘边各州,那么足以轻轻松松地安排三四十万户百姓。 移民的百姓也不用担心,正好河东路人多地狭,土地紧张,不仅河东路,还有陕西路,陕西路许多地区因为伐夏与永乐城之伤,人烟稀疏,但这是缘边地区,京兆府一带,包括同州、华州、耀州、河中府、凤翔府,人烟皆稠密无比,真不行,还有利州路呢,随着利州路移民的安定,家书的往来,利州路那边还能动援许多赤贫百姓愿意向北方迁徙。 这样,可以疏散这些地区人口稠密所带来的压力,又可以使得西北汉人的比例可能达到一半,未来甚至越来越多,再也不会成为塞外胡地之所了。 然而不能学习王莽强迁移民哪,仅是这么多移民的安置,就不知得花费多少钱帛。 如果辽国出兵,两国再来鏖战一场,王巨打舒服了,但国库怎么办?后方怎么办? 第838章愿望 王巨看着范纯仁似笑非笑,弄得范纯仁心里面发毛,道:“太保,你这个神情……?” “范公,不是说钱不重要吗?” 范纯仁无语。 “其实国家征税是对的,只是这个税征得得要合理,还有我顺便说一下,比民不加赋税而国自用更高一层的境界。” “有这样的境界?”赵顼惊奇地问。 “有,那就是加税。” 大家一起奇怪起来。 “如果百姓一年收益只有一贯钱,那怕朝廷只征一百文钱,百姓都会感到负担沉重。如果百姓一年收益能有一百贯,那怕朝廷征三十贯,百姓还会有盈余。范公,会意我意思吗?国家只会节流,那只是下乘的理财之道、治国之道。真正的上乘理财之道,除了节流,还有开源,这个开源不是介甫公所说的那种开源,而是真正的开源,源头就是百姓。如果百姓收入增加了两倍,而税赋那怕增加了两成,对于百姓来说,也不会产生沉重的负担。” “想要使百姓更加富裕,需要各地官员聪明地引导,但这个很难的,况且许多官员本身只是一个书呆子,不是书呆子,还以言利为耻,如何带领百姓富裕?因此只有第二种方法,朝廷直接的投入。就象我动用了三千余万贯钱帛大修水利道路,朝廷虽花了很多钱帛,却有许多百姓受益。” “我再说一件事,当初我为了妥协,让海客们那三千万,尽量地从权贵手中购买其商货,然而为何今年则不同,朝廷所有采苏,一律从交纳朱钞的商贾,也就是无权无势的商贾手中购买?” “并且我为了防范官员摊派与科配,又发生一些不好的事,还刻意让陛下下诏,先是朝廷估价估量,再将商货数量分批交由各州商贾进入投匦标价后,再进行购买。” “其实原因很简单,祖宗家法是不让官员经商的,但各个士大夫与权贵,纷纷派出家人经商,朝廷禁之不绝,不但经商,而且不交纳税赋,前几年执行齐商税,只好牵就了,不然争议声大,这个齐商税就无法落实。现在勉强算是落实了,就要安抚那些本本份份的商人,他们无权无势,不仅如实交纳商税,也不敢虐待工匠仆役。其实这些商人,才是国家真正需要的商人。因此用政策照顾之!” “如果朝廷能保持着这个思路发展下去,会有更多的人靠勤劳智慧而致富,国家税赋也会越来越多,产生更多的盈余,特别是西北事了,盈余数额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那么国家可以将这些盈余抽出来,用于治理黄河,并且是募人式的治理河工,黄河河工结束后,还有钱塘江,淮河,江东圩,也可以在西南修建都工堰之内的工程,那么就会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变得富裕起来。良性的税赋增涨,良性的国家支出,不断地循环下去,水越涨船越高,大宋才能变得越来越富强。” “轻敛薄征是错的了?”李清臣愕然道。 “轻敛薄征看用在什么地方,如果是一等户了,用得着轻敛薄征吗?为何我与文公矛盾激化,正是这种理念的冲突,在他心中,权贵与士大夫不管享有多少待遇,但绝对不能征半点税。那么国家支出怎么办,节流了!节流能解决问题吗?李公,不相信,国家将赋税减半,赤贫者还是赤贫,只是那么一小撮子富人,会变得更富,也就是两头小,一头大,国家穷,百姓穷,权贵超级富,你认为这样的国家还能长久吗?” “好了,我不在朝堂,在不其位,就不谋其政,这与我没有关系了,不过我就来说一说这个财政解决的办法……”王巨将他的方法又说了说,眼下只有赵顼与蔡确知道,其他几位宰相都是不清楚的。 王巨又再三做了警告。 是一个不错的方案,但现在大家经济理论都不成熟,万一昏君当道,将这个办法拿来沿用,后患无穷了。 “这倒是一个妙策,”李清臣喃喃道。 “也不是什么妙策,它能实施一是有了银行司,二是正常情况下,国家每年都会产生大量盈余,没有这个前提,千万不可以执行这一策略,三是我要求太高,想一下子将西北全部安定,否则象汉唐那样,征服即可,不迁徙百姓,不改善当地状况,那样用费也不会有这么多了,然而那样,又何必用兵之。” 财政问题解决了。 随后王巨又被沈括请去,其实以沈括的所长,在工部是没有问题的,然而因为沈括的人品,以及他在永乐城之战中的表现,许多士大夫对他岐视,甚至认为王巨是任人唯亲,也就是沈括是拍马屁上位的。 故此沈括反而对那个机车更加用心了,它能成功了,那么沈括在工部侍郎这个位置上才能名正言顺。 于是王巨回到京城,沈括厚着脸皮,带着各种疑难杂症找上门来,向王巨讨教。 看到这种结果,王巨颇有些啼笑皆非。 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牛顿曾说过一句话,如果说我比别人看得更远些,那是因为我站在了巨人的肩上。 这句话被后人反复引用,实际真相根本不是后人宣传的那样。 牛顿当选为英国皇家学会会员时,与前辈罗伯特·胡克发生矛盾,后来矛盾加深,牛顿恶意满满地写了一封信给胡克,在信中有一句:笛卡尔的光学研究踏出了很好的一步,而你则推进了许多方面的发展。如果我看得更远一点的话,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貌似这句话很谦逊。 但这个巨人放在胡克身上,却是最大的侮辱讥诮,因为胡克本人身体并不高,而且有驼背,也就是近似于一个侏儒的又矮又丑的科学家。 所以这句话应当这样来解答,俺们就站在你这个小丑矮子的肩膀上,你又怎么着! 不仅如此,牛顿当选为皇家学会会长后,对胡克实行了无情的封杀,连胡克本人的画像也“丢失”了。 当然,这也不能就否认了牛顿的伟大。现在沈括也是这个道理,如果他不能成功,也就那么一回事了,或者以后会著梦溪笔谈,但被自己的著作光辉彻底掩盖,后人则必然反复地将沈括一些不好的做为翻将出来评价。如果成功了,那么一俊遮百丑,还能进入伟大科学家行列。 ………… “你们是谁啊!”一个大汉凶恶地喝道。 “这位壮士,我带着东家的大郎出来转一转,正好看到令郎在门口玩耍,大郎见他可爱,便问他有何愿望,令郎愿望就是想吃东饼巷子的甜糕,大郎已托人替他买去了,没有其他的恶意,不相信,你站在这里看着就行了。”王巨耐心地解释道。 一会儿,一位平民打扮的近卫,买来一大盒甜糕,递到那大汉儿子手中。 大汉用看白痴一般地眼神盯着他们看,王巨也不理会,说道:“我们再往前去。” 一大伙人散开着,往前走了一段路,正好有一群小孩子在踢球。 “殿下,你再向他们问一问其愿望。” “好,”赵佣是绝对相信的。 散开的近卫则是莫明其妙,难道太保是想让殿下知道平民百姓生活有多苦,包括孩子的愿望都那么地小? 赵佣大踏步地走了过去,尽管这群孩子有的比他还要大那么两三岁,但他夷然不惧,王巨心中欣慰地想,有那么一点王八之气。 赵佣一伸手,将球抱住,一个大男孩子喝问道:“你是谁啊?” “各位,今天我的老师给我出了一个题目,那就是满足一些与我年龄相仿佛的少年心中的愿望。” “你别闹。”另一个大男孩子道。 “是真的,不相信,从你开始。” 那个大男孩子看了看赵佣身后的王巨,还有两名近卫,其他人散开了,非是这个大男孩子所能观察到了。 王巨与那两个近卫则是带着笑容,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插话,但王巨交给赵佣这个近乎无理的题目,赵佣表现一直很完美。 “好,我就相信你,我要一个新鞠。” 鞠就是皮球,但与后世皮球略有些不同之处,那就是外面虽然同样是皮革的,但里面不是空心的,而是塞着米糠的实心皮球。 “你等着,”赵佣冲一名近卫打了一个手势,那名近卫向巷口走去,不远,外面就是大道,大道两边有许多邸店,因此一会儿就买来一个新鞠,递到那大男孩手中。 这个举动,让一群子弄愣住了,赵佣继续问另一个少年:“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要一双鞠鞋,你能办到吗?” 也就是球鞋,牛皮做面,涂以桐油使之不浸水,同时还有铁钉防滑,以至原来王巨第一次看到它时,感到万分地吃惊。 不过它价格也很贵的,比一只皮球要贵得多。 “能实现,”赵佣这一回不吩咐近卫立即去买了,而是折来一根树枝,在雪地上记下,又问第二个少年。 王巨身边的近卫说道:“殿下天资过人哪。” 王巨点点头,反正让王巨感觉比自己儿子还要聪明得多,但是…… 不过赵佣未来身体能健康,能保证宋朝还能平稳几十年吧,只能如此了。 这些孩子提了种种古怪的愿望,还有一个小姑娘想要一件新衣服,但都是容易实现的愿望。 终于开始的那个大男孩提出了一个刁难的愿望,他看着赵佣道:“我想做一员大将军,你能替我实现吗?” 近卫张大了嘴巴,心想这个小家伙胃口还蛮大的嘛。 王巨似笑非笑,心想问得好,终于有人问出来了。 赵佣呆了呆,扭过头看着王巨,王巨说道:“不要看我,自己慢慢想。” 赵佣心中就在想,太保这是什么意思,想了一会说道:“想做大将军很难的,必须要精通武艺。” “我可以练习武艺。” “那你向谁练呢?没有好的老师,你自己练,还练不出来好武艺。” “这个……” “不但武艺,武艺好只能做一名指使,想要做大将军,还要精通兵书战策,你又向谁学去呢。” “这,不是你说的,要替我实现这个愿望吗?”那个大男孩子答不出来,狡辨道。 “这个愿望太难了,你叫什么名字?” “你帮我实现,我就告诉你名字。” 这两个少年有趣的对话,吸引了许多路人,不过大家只是觉得有趣,甚至以为是那家纨绔子弟在带着家中下人胡闹,也不以为意。 “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大将军是指什么样的军职,但军职就是官职,这是国家重器,不得乱授之,这样,我可以给你一个实现愿意的机会,但能不能实现,要靠你自己努力,你愿意努力吗?” “我愿意,但我努力了,就能做大将军吗?” “只要你很努力,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就容易接近这个愿意,但想要真正实现,还要你长大后,到了战场上还要英勇杀敌。” “我愿意,但你给我什么机会呢?” 赵佣扭过头,看了看王巨,但迅速摇头,王巨是太保,不可能了,而且王巨说不定后年就走了,更不可能了,于是他看着王巨边上的侍卫庞尧斌,庞尧斌不仅是近卫,还是近卫都头,平时也喜读书,肯定与王巨有很大差距,不过究竟有多大差距,不是现在赵佣所能知道的了,但庞尧斌也足够了,于是赵佣问:“庞都……尧斌,你愿意以后教导他吗?” “敬听大郎吩咐。” 赵佣扭过头,对那少年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回过头,我让庞尧斌教你武艺兵法,但想要实现你的愿意,第一步就是你自己要努力。如果还象今天这般,天天蹴鞠,就是有人教你,也不可能实现你的愿望。” “他是什么人?” 王巨说道:“他是禁军都头,教你足矣。” 然后看着赵佣说道:“大郎,做得不错,但知道我为何让你这么做吗?” “老师,我不知道。” “你可以将这个愿望看作梦想,如果这个梦想仅是一块甜糕,一只新鞠,一双鞠鞋,一件新衣服,都容易实现,但是这个梦想是一个大将军,则很难实现,一要有机遇,二要努力,比常人十倍的努力,三还要敢于与敌人浴血奋战,四还得有天赋,这才可以从几十万禁军中脱颖而出,成为一方名将。这仅是一员将军,如果这个梦想……” 听到这里,周围的百姓终于发觉不对劲了,这些都是大道理啊,而且还是很深奥的大道理。 但这时,王巨却将声音压低了,以很小地声音在赵佣耳边说道:“殿下,这个梦想是开创一个前所未来的强大国度,想要使亿兆百姓安居乐业,使敌国闻风丧胆,会是何等之难。就象你父皇,一生兢兢业业,但至今还没有拿下西夏,还畏惧于契丹。殿下,明白我意思了吗?” “老师……”赵佣眼光闪烁,激动地说:“原来是这样啊。” 两人在说话,这群小孩子向赵佣要“愿望”了,赵佣吩咐另一名近卫立即按照泥上的字,去将这些孩子所要的物事买回来,又看着那少年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支吾道:“他真是禁军都头吗?” 忽然一名路人道:“那是太保。” 王巨立即说:“庞都头,你将这名少年安排好。” 认出来了,得立即走吧。 然后拉着赵佣的手,就往前走,后面的百姓一起还在发愣呢,怎么太保弄得就象下人一般,那个胡闹的小屁孩是谁?也不能说是胡闹,看这个小屁孩沉稳得就象小大人一般。 终于一个有见识的人大声说道:“那是殿下,太保故意教导殿下,做一名将军就很难了……”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下去,但大伙大多数都懂的,原来是殿下啊,难怪聪明沉稳得不象话,不过这时候诸近卫一起跟上去,将王巨与赵佣紧紧地保护着,因此这些百姓也不敢追,不过有的百姓伏于道路两侧,山呼万岁。 这就是封建王朝的悲哀之处,一个好皇帝还不行,得有一个好的继承人,这样国家才能保持繁荣昌盛。 因为王巨,百姓不会怎么痛恨赵顼了,相反的爱戴赵顼的百姓最少占据了八成比例,但皇子是什么样子,老百姓不清楚。现在看到了,似乎真的不错,所以这些百姓一起激动地伏下山呼。 王巨脑门子上冒汗了,他将赵佣带回家,换回了衣服,立即与赵佣一起进了宫。 赵顼感到奇怪,王巨说道:“陛下,今天臣有罪了……” 第839章小马过河 这个万岁如果自己不解释一下,就会让人做文章了,但王巨也不是太在意,只要自己提前说了,问题也就不大了。 赵顼莫明其妙,听王巨解释完后,哈哈大笑说:“朕才勇不比祖宗,但器量却不会逊色于祖宗多少。” 这话也有一个历史背景,那便是宋真宗为太子时发生的一个故事。 赵匡胤四个儿子,两个儿子早逝,但还有两个儿子活着,赵德昭与赵德芳,但久不立太子,据王巨猜测,可能是长子赵德昭乃是贺氏所生,赵匡胤不喜,赵匡胤一直想立赵德芳为太子,不过赵德芳年龄太小了,于是立太子一事久拖不决,支持王巨这一想法的证据就是赵匡胤晚年一度想迁都洛阳,修建洛阳城的官员正是赵德芳的岳父焦继勋。 随后赵匡胤在赵普与赵匡义之间玩平衡,赵普下去后,从洛阳城回来,赵匡胤三次亲登三弟赵廷美的府邸,然后烛光斧影悲剧发生。 大哥之误,导致赵匡义上台后做了两件事,一是将老三发配到了涪陵,二是很早就扶立了长子赵元佐。 不过赵元佐这个小屁孩不知道政治斗争的残酷,偏偏又知道许多内幕,看着父亲名位不正,即位后还逼死了赵德昭兄弟,又将三叔弄到巴蜀,这种手段让他接受不了,发了疯。 长子不行了,次子顶上,于是赵匡义立次子赵元僖为陈王,开封府尹,史书称其姿貌雄毅,沈静寡言,其实就是面对父亲的威压,赵元舍吓得不敢说话了。 在这种煎熬下,赵元僖病死,并且死后,又暴出他府上的小妾张氏专恣不法,打死了许多奴婢。 这种情况下,没有那个大臣再敢议立太子了,只要立了太子,太子悲催,连带着提议的大臣都要倒霉的。直到寇准进京,在寇准提议下,才立了三子赵恒为太子。 有一次赵匡义带着赵恒拜谒太庙,回皇城的路上,许多百姓蜂拥而出,拥挤于道路两边,争看皇太子,有人高呼少年天子,山呼万岁。 为什么出现这种局面,王巨在讲汉朝七王之乱时,还刻意分析了其原因,从西汉历史上讲,汉景帝削藩意义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大,没有这次削藩,后来王莽也未必那么轻易掌权篡国,然而放在整个历史上来说,这次削藩意义非同小可,且看西晋的八王之乱,南北朝那么多亲王谋乱,同样也剖析了宋朝将宗室子弟放在京城当猪养的原因。 做为封建国家,皇权能平稳过渡太重要了,即便太祖也承认了其重要性,所以才一再夸赞了大事不糊涂的吕端,其实吕端的功劳,正是保障了宋真宗能够平稳的接替了宋朝的皇权。 但在当时,赵匡义心中很不悦的,甚至公开问寇准,人心归向太子,将朕放于什么位置,寇准则说,陛下选择的皇储深得人心,这是国家的福气。赵匡义这才释疑,与寇准对饮,大醉而罢。 王巨心中说,你们两人性格差不多吧,当然,不能说出来的,只好道:“是,是。” 然后看着赵佣问:“殿下,通过这个事例,你学到了什么?” “大多数人梦想很平凡,所以庸人很多。”赵佣想了一会道。 “说得不错,还有呢。” “想要未来有所不凡,必须在少年时就要有远大的梦想,故庄子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殿下说得不错,但臣为何将它称为梦想,而非理想?” 赵佣摇了摇头。 “想要一生有所作为,实是不易。就象我朝读书士子有百万之巨,以至每届参加科举的士子有几十万人。他们都想考中进士,实际我朝每届只录取两三百名进士,就算仁宗之时,放开科举,加上恩科与诸科,一届人数也不会超过一千人。还有那个少年的梦想,是想做一个大将军,臣可以这样理解,他的大将军多半是指一将之将,然而我朝几十万官兵,不过三百余将,加上其他高级武臣之职,不过五百人。所以想达到这种梦想难到了极点,殿下,还记得张元吴昊么?” “记得,汉贼!” “他们确实是汉贼,然而他们不投奔西夏,继续呆在我朝,我朝能不能给他们发挥出才能?” 赵佣想了许久,终是摇了摇头。 “史书称有才华的人终将脱囊而出,当然,那种千古难得的人才,无论是什么制度,什么样的环境,也终将脱囊而出,不过一流的人才未必就有那个本领了,自古以来,怀才不遇的人太多太多!那怕是韩信那样的人才,如果不是遇到了萧何,也会泯然众人矣。但就是韩信这样的人才,今天又能有多少呢?” “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如果资质不足,无论再努力,也不可能达成自己的梦想,但有了天赋,没有了努力,同样还达成不了自己的梦想。然而有了天赋与努力,没有机遇,同样还实现不了自己的梦想。这条道路太难了……就象你父皇,以及臣,都想为大宋崛起而努力着,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天下之王,臣乃是当朝宰执,又得逢陛下之器重,然而就是这样,内政上,陛下与臣不敢深碰兼并,武功上则不敢言收复燕云。但一路走到现在,陛下有多苦……” 赵顼听动了情,拉住了王巨的手,嗟叹不止。 赵佣现在肯定不能理解的,他说道:“对了,介甫写过一篇文章,叫伤仲永。” “殿下,不错,那个仲永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有了天赋,然而不努力,第一关就过不去了,但就是有了努力,未来也未必有所做为,还要机遇。但有了机遇,还要面对下面的一关,持之以恒!没有恒心,早堕落者如隋炀帝,晚堕落者如唐明皇。” “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 “不错,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王巨扭过头,对赵顼说:“大宋之幸哪,以殿下之资质,大宋必然一代胜过一代。” 因为这句话出自管子,这说明了赵佣读了很多书。 放在一个大臣嘴中说出来不稀奇的,然而现在赵佣年龄仍然很小,这也是很了不起的。 不过赵顼天资也还可以,他少年时同样读了很多书,以博闻强记而著称。 赵顼一乐,有一个好儿子,并且暂时又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他还是很自得的。 王巨又说道:“天赋,努力,机遇,持恒,这是四大难关,其实古今往来,能闯过这四道难关的人,少之又少,臣曾在军营里,为了激励普通士兵上进,曾说过一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士兵,激励他们苦练上进,又给他们尽量地创造着一个公平的环境。但臣却不敢增加将军的数量,相反的,为了节流,一再地裁减武将的名额。虽然有一个远大的梦想是一件好事,就象臣,如果不怀着一颗想大宋强大的梦想,则不会有今天的作为,可就是臣,也只是实现了一小半梦想。其他人的梦想也许不及陛下,不及臣梦想之远大,他们的梦想只是想中进士,中了进士后,想做一名宰执。或者想做一名校尉,做了校尉后想做一名重将。然而就是这个梦想,能实现的人也是廖廖无几。相反的,更多的人,为了实现远大的梦想,耽搁了自己一生,还牵连了家人。最好的例子就是科举,为了想在唱名东华门,多少士子一生苦读白了头,他们的家人同样也活在煎熬之中。” “太保,难道鼓励百姓知足常乐?” “殿下,如果所有百姓知足常乐,没有了梦想,碌碌无为一生,大宋还有人才来治国吗?” “这个……”赵佣为难了。 其实赵顼也糊涂了。 “这就是臣刚才想要说的话重心所在……” 刚才王巨得迅速回家,不让百姓堵上,回到家中,得迅速带着赵佣回宫解释,来不及细说了。 “看似矛盾,实际也不矛盾,有一个远大梦想是要支持的,知足常乐同样也要支持的。殿下,臣再说一个例子,就象儒学里,夫子认为明哲保身是一种智者作为,但夫子同样也支持杀身成仁,故说,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两者看似冲突,实际并不冲突。不过放在君王身上,正是这一条,让许多君王为难了,因为每一个人的出发点不同,言论也不同,想法更不会相同。所以每到大事决择之时,各个大臣有各个大臣的观点。” “择重弃轻?” “能说择重弃轻吧,不过择重弃轻太含糊了,准确地说它就是诸葛亮所说的兼听则明,但是诸葛亮说的这四个字,依然很含糊,这样吧,臣再说一个比喻。” 王巨将小马过河的小寓言说了出来:“松鼠说得没错,牛说也没错,但松鼠不能用牛的话放在自己身上,牛也不能用松鼠的话放在自己身上,面对不同的声音,则需要君王自己有独立的思考能力,才能理智地去分析这些不同的声音,再根据不同的情况做出正确的选择。” 赵佣抱着脑袋在苦思着。 赵顼看了看天色说道:“王卿,留在宫中就膳吧。” 他还是很开心的,王巨说的这些道理,不仅儿子,就是自己也感到受益匪浅了。 不过在路上赵顼又补充了一句:“这些道理,对于佣儿来说,略有些深奥。” “陛下,殿下有这个天姿,而且殿下非是寻常人,就象臣的儿子,臣则不会这样去教导的,相反的,偶尔还带着他们游玩。因此权利越大,责任也越大。” 你儿子以后是皇帝,必须得这么去教导! 赵顼笑了一笑,大感兴慰,又拍了拍王巨肩膀。 宫宴上来,十分丰盛,这得要感谢王巨了,从彼岸带来了许多瓜果蔬菜,甚至王巨为了解馋,暗中授意下,许多达官富人,将夏秋的瓜果蔬菜放在自家冰窖里冷藏起来,以达到保鲜的目标。 但终非是冷库,冻了几个月后,拿出来后,几乎全部冻蔫掉了。当然,对于宋朝来说,这样做还是很新鲜的,虽然味道不那么鲜美,终是在冬天能吃到夏天蔬菜的。 其实宋朝也有早市蔬菜,比如一根瓠子,那怕早上市一个月,市价居然达到了一贯钱! 王巨吃着冷冻起来的番茄,忽然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条坑害高滔滔的办法。 不要以为王巨去了彼岸,他任务也就接结束了,那时还会有斗争的,想要自己所做的,不能给高滔滔一一败坏,必须给高滔滔设置一道又一道难关…… 王巨回到家,随后王巨就被一些大臣弹劾了,这些大臣倒不是为了对付王巨,确实在他们内心世界,王巨这种带着皇子,或者宋朝实际的太子,在京城城内城外一边到处转,一边开讲的方法,是坏了历代王朝规矩的。 没有人认出来也就罢了,现在有人认出来,那就不能再继续进行了,至少已经对赵佣安全产生了威胁。 不过发生了这种事,王巨确实不能再带着赵佣到处跑了。 但王巨开始做另外一件事…… 春节眨眼到来。 各个大臣最关注的也将到来了。 初六。 关注的所在地皇宫内,诸使者一一到来。 辽国使者是辽国保安军节度使萧永诲,长宁军节度使耶律宽。 然而除了他们,还有一群使者,西夏使者祝能野乌禹实、嵬名谕密、赖喀麻,以及汉人使者吕宁与毛示聿。 不过西夏这五个使者一起变相地让宋朝软禁京城的赞普府邸,虽然宋朝听从了王巨提议,以木征次子为吐蕃新赞普,但没有将赵怀义立即召入京城,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此时赵怀义继续留在秦州,便于接见各部酋长,以利于朝廷进一步顺利安抚河湟诸部。这个时间有点长,得延续到今年,各部大规模出兵西夏返回后,才会将赵怀义召到京城,也就是可能要到夏末了。第二个原因,则是朝廷于汴水河畔选择一处,要替赵怀义修建一座赞普府邸,这同样也需要一些时间。不说修建一座行宫吧,最少得比一般大臣府邸奢华,这样吐蕃各部来京城后看到了,才会认为他们的“赞普”没有到受到委屈,同样也就起到了进一步安抚之作用。 这个府邸还没有修好,但现在可以勉强软禁西夏使节一行了。 因此看到了五名西夏使者,萧永诲与耶律宽都有些愕然。 但除了这五位夏使,还有一个人……阿里骨! 大伙顺次坐下。 赵顼姗姗来迟,诸大臣与辽夏两国使者皆站了起来拜见赵顼,赵顼神情冷峻,只是挥了挥手,便坐了下去。 耶律宽与萧永诲对视了一眼,耶律宽问道:“陛下,宋朝为何入侵银州?” 这很不对,如果占领了横山地区,还能称为防御,现在宋朝已经拿下了银州,盐州、洪州、宥州与夏州也被宋军扫荡成了无人区,西夏已经危在旦夕。 赵顼不答。 王巨站了起来,走到几位使者面前,看着耶律宽说道:“耶律使者,你们辽国在国书上说了三件事,第一件事说我们大宋不当拿下银州,必须将银州与会州归还给西夏。第二件事说我朝派人挑唆辽东女真叛乱。第三件事说西夏答应每年进奉我朝若干战马,并且割让我朝占领的诸地,屈辱如此,我朝仍不同意。话外之音,就是你们辽国意欲向我朝用兵了。” 这些,几十名重臣都知道了,可其他的大臣却不知道,听到后,一起在下面议论纷纷。 几名夏使则是愕然,什么辽东……这在搞什么鬼? “某一一替陛下代为解答,首先某说辽东。据某所知,以前交趾入侵我朝邕州,杀害了十几万百姓,正是你们辽国派兵支持,又提供了大量武器,否则交趾不会有此胆量。” “你胡说,我们契丹如何能将兵力置于交趾!”耶律宽气愤了,站了起来喝声说道。 “为什么不能将兵力置于交趾?” “交趾远在遥远的南方,我们辽国如何置兵于交趾!” 眼下这样讲是没有问题的,辽国人不适应南方酷热的天气,连开封城都没有守住,况且在更遥远的南方交趾。 然而驳斥点与误区也就在这里。 王巨则反问道:“耶律使者,你们辽国不能将兵力置于交趾,我们汉人如何将兵力置于辽东深处?” 即便汉唐鼎盛的时候,汉人只活动在辽东南部地区,什么时间活动到了生女真哪里? 其实这样说都是错误的,例如元蒙都将兵力用于三佛齐哪里了,还有后世的汉人闯关东。可能开始过去有些不适应吧,但绝对绝对不是禁区! 耶律宽语塞。 “耶律使者,其实我们大宋也才刚刚得到辽东的消息,还是高丽派使者过来禀报的,同样他们也问了我们大宋有没有支持女真人。高丽使者返回后,我仔细地分析了一下,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乃是倭奴国人暗中唆使的。” “倭奴国?”耶律宽又傻掉了。 王巨又将他忽修高丽使者的那番话说了一遍。 “倭奴国有很多金银吗?” “有,不但有金银,这个国家还盛产优秀的木材,如今论几国百姓之富足,非是我们大宋,而是这个倭奴国,并且他们与高丽一样,都有着发达的船舶业。但是这种情况可能性很小,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高丽的苦肉计,具体你们两国发生的事,我们大宋不清楚,不过大约你们辽国出兵,高丽自感远远不敌后,于是载赃我们大宋,希望宋辽两国火拼,就象当年高丽那样,屡屡派使劝说太宗对你们契丹用兵,他们高丽好收渔翁之利。究竟是什么情况,因为你们辽国国书上没有说清楚,高丽使者同样没有说实话,我就分析不出来了。” 耶律宽忽信忽疑。 “还有西夏这份国书,是这份国书吧。”王巨从袖中拿出梁乙逋送来的国书,递到了两个辽使面前,让他们观阅。 几名夏使与侍卫被宋朝软禁起来,梁乙逋发生了误判,便用快马禀报了辽国,不过也不是梁乙逋笨,以现在这种情况,宋朝肯定不会同意的。 两个辽使看后,与梁乙逋反映的差不多,顶多梁乙逋写给辽国国书上的条件略略有些夸大了,他们全部点了点头。 “西夏也是如此,他们与高丽心思一样,一直想宋辽火拼,好坐收渔翁之利。” “我们大夏可没有这样的心思,”祝能野乌禹实叫道。 “闭嘴,你们西夏到了这地步,还敢在这里猖獗吗!”王巨喝道。 太粗鄙了,有的大臣心中想到,不过大多数大臣不以为过,反而欢喜,对付西夏这种野蛮人,就得需要王巨这样的狠人! 但这招真管用哪,祝能野乌禹实立即恨恨地坐下。 “耶律使者,不是我们大宋不能同意,关健是同意后,我们大宋遵守了,他们西夏恢复元气后,会不会遵守?这些年每每都是这样,屡次挑衅入侵我们大宋,一旦战败,立即苟和,我们大宋以和为贵,也同意了他们请求,并且还恢复了互市与岁赐。然而一旦他们元气恢复过来,立即又撕毁盟约,再度入侵我们大宋,这些年他们西夏杀害掳掠我们宋朝边境的军民,最少有一百余万之巨。请问耶律使者,让我们宋朝如何相信他们的话?” 耶律宽又语塞了,过了许久才说道:“这次他们夏国垂败如此,以后必不会再入侵贵国了。” “如果以后还会入侵呢?” “不会。” “如果会呢?”王巨逼问道。 “他们以后再入侵贵国,我们契丹当发兵相助贵国,一起用兵于西夏,”耶律宽咬着牙问。 现在讲道理嘛,主要道理不在西夏那边,让他也没有好办法。 “贵国能做到这一条,西夏安份守己,不再对我们大宋图谋不诡,朕立即同意西夏的议和条件。”赵顼忽然说道。 下面的大臣大多数不知道真相的,一起感到不解,一名大臣站了起来说道:“陛下不可以啊。” 西夏都败成这样了,眼看收复西夏收复在望,怎么同意议和呢? 赵顼说道:“诸卿勿得多言!” 几名夏使却一起欢呼起来,他们齐齐伏下说道:“当听中国天子之令。” 他们高兴了,可下面宋朝大臣们一起不高兴了,王巨背对着几名使者,看着他们,只是笑了笑,一起准备站起来阻止的大臣这才一一坐下,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计谋? 王巨又扭转身,看着五名夏使说道:“请切记,以后老老实实地做我们的藩国,不要以为搪塞一两年后,我不在朝堂上,你们西夏就可以欲所欲为了,首先我朝会用兵的不是我一人,章质夫用兵之才还远在我之上,同时,我能离开大宋,同样也能随时返回大宋!” 几名夏使脸色又阴郁起来,就连两个辽国使者脸色也灰暗了,这个杀神一直活着,不仅对西夏不利,对辽国也是一个大妨碍啊。 “为何你们十月底进了京城,却一直将你们扣押到现在,你们西夏太不讲信用了,而且居心叵测,一直想挑唆宋辽两国开战,就连某也不知道你们西夏在国书对辽国说了什么,故此,将你们扣下,当着辽国使节的面,将话当面说开。” 耶律宽“恍然大悟”,问:“你们宋朝当真不向西夏继续用兵了?”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阿里骨,”王巨说道。 阿里骨只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他被押到京城后,还捞了一个国公,只是这个国公很不大好听,叫戎国公。 “耶律使者,平西堡之战前,我朝未向西夏用兵吧。” “我们不大清楚。” “祝能野乌禹实,你来回答。” “没有,”祝能野乌禹实硬着头皮答道。 “阿里骨,某在平西堡筑堡砦,你率领八万大军围攻平西堡,这八万大军当中有几万是西夏军队?” “五万。” “耶律使者,不但西夏派出了五万大军想要加害于某,其主将还是去年我们释放回去的仁多保忠。当时平西堡中只有六千余官兵,不但遭到了八万军马围攻,还被阿里骨蛊惑了廓州一些部族,陆续加入了围攻敌军。某在未修建好的平西堡生生血战了三十多天,不但某被迫站在城头上参战,就连某身边的侍卫都生生折了一半。按照你们国书上所说的,只能西夏入侵我朝,不得我朝对西夏用兵,否则你们辽国就要对我大宋用兵相向?” 耶律宽如何回答,他只好愤怒地看了五名夏使一眼。 “辽东那边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通过高丽使者转述,得知你们辽国此番为了平乱,损失比较严重。这个是真是假,我不清楚了。” 几名夏使脸色灰暗,难怪西夏败到这份上,辽国一点动静也没有。 “但就是没有辽东之乱,我朝岂能惧怕你们辽国。阿里骨,你来回答,如果辽国入侵我们大宋,以某的才能,孰胜孰败?” 辽国现在有多少战斗力,宋朝不大清楚,阿里骨同样不大清楚,不过有一个例子可以比喻,那就是当年辽兴宗伐夏的河曲之战。至于西夏与吐蕃战斗力,最少是五五之数吧。 虽然这样参考不能当真,但最少能做一个参考。 并且平西堡之战失败后,阿里骨也醒悟过来了,他苦涩地说道:“耶律使者,如果是太保继续掌兵,你们契丹现在与宋朝开战……必败,必是惨败!” 第840章富弼出使 “你这个小胡儿,岂能言战?”耶律宽讥讽道。 看来辽国确实是很关注去年宋朝的战事,连王巨嘲笑阿里骨这个小胡儿也打听到了。 阿里骨憋红着脸站在哪里不知说什么是好。 王巨说道:“戎国公,你退下吧。” “喏。”阿里骨退下。 王巨又看着两名辽国使者道:“耶律使者,我还是那一句,宋辽两国实力相当,一旦开战,可能会僵持几十年上百年难分胜负,如果真到了这地步,两国百姓都严重受战争牵连,生灵涂炭。因此无论是陛下,或者某,或者在座的诸公诸位大臣,皆不愿意与贵国再度交恶。” “不过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的,同理,一个国家的忍耐同样是有限的,自从宋辽和盟以来,虽说边境勉强和平,然贵国生生将三十万岁币改成五十万岁纳,又于河东勒索了七百里疆域,就这样,我们大宋还忍耐了。但问贵国有什么权利,对我们大宋指手画脚!” “西夏屡屡入侵我大宋,难道我朝不能略做反击吗!” “或者你们以为你们辽国强大,我不知道高丽使者过来所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一个零散的女真各部叛乱,都能让你们辽国损失几万兵马,至今还未平定,以这样的战斗力,某不妨再领兵两三年时光,与贵国决战于燕云城下,直至将秦汉古长城一一修葺,才退出政坛!” 如果以东汉长城计算,则是凉州北部那段古长城开始,一直延伸到银州,接着便是渐入辽国境内,燕云十六州全部是在关内。 如果以秦朝长城计算,那则向北推到阴山,然后继续向东推到白达里部,辽国的中京,辽东沈州、东京等地区,则全部囊括进去了。 如果以西汉长城计算,则向西推到玉门关。 然而不是东汉实力削弱,到了东汉之时,已经茫茫然无对手,没有长城防御的必要,故此许多长城因为年久失修,陆续倒塌了。 但不管按照那一个长城,燕云十六州是肯定在长城关内的。 并且宋朝人烟稠密无比,这意味着宋朝有了修长城的足够劳力。 而且经过王巨几年调整,国家也有了充足的财力。就象西北连续打了好几年,但宋朝内陆百姓并没有感到一点战争所带来的影响,整个国家经济仍在高速地发展着。 只要朝廷不急于求成,分成十年八年时间,以宋朝的财力与劳力,足够轻松地将这个古长城全部修葺起来。 如果有了长城,再加上堡砦配合,一旦辽国失去了,也就永远夺不回燕云十六州。 耶律宽色变。 王巨说道:“我们大宋为了和平,一再忍让,你们辽国却一再相逼,某不妨借助高丽之道,派人潜入辽东,打探辽东战役虚实。如果高丽所言是对的,某很想做一件事,看看这个寰宇,究竟是谁家天下!” “太保……” “太保……” 前面是范纯仁呼出来的,后面是耶律宽呼出的。 王巨这是等于公然吼出要开战了,范纯仁想劝王巨不要冲动。 但耶律宽心思则更复杂了。 作为辽国,肯定是不想宋朝灭掉西夏的。 不过现在宋朝已经同意西夏这份和约了,已经没有必要无事生非。 况且辽东那边多少拖累了辽国,辽国又能抽出多少兵力与宋朝开战。或者指望西夏,现在能指望西夏吗? 并且他前来,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杂粮。 去年宋朝送了一些杂粮种子,原本为了牵制辽国,宋朝还打算让辽国派出一些官员与农民来到宋朝的河北,随着当地百姓学习观摩其种植方法。但因为去年辽国国书语气有些霸道,让宋朝不悦,给了一些杂粮种子,观摩的事也就没有了。 其实真实情况是阿里骨突然的背叛,打乱了王巨的计划,但承诺过的又不能不兑现,于是王巨提议一条折中之策。这些杂粮从遥远的海外运输过来,除了王巨,几乎没有一个人了解,但就是王巨,他前世也不是农民,同样不是很清楚它们的种植方法,只能说记得一个大约罢了。同时它们还有一个适应进化过程。于是才开始种植时,一是摸索准确的种植方法以及时季,二就是培养它们的适应进化,因此有的载植在南方,有的载植在北方。 为了应付辽国,宋朝将南方的杂粮种子调了过来,又只大约说了一下种植方法,所以两个辽使将这些杂粮带回去后,不能说一点收成也没有吧,但与宋朝这边的收成相比,差距太大了。 特别是辽东的叛乱,也不仅仅是各个使者的不法贪婪激起各部叛乱,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封闭的环境造成这一地区百姓耕作方法极度落后,落后就意味着贫困,贫困就意味着野蛮。 如果杂粮能在辽国大部分地区推广,确实对辽国产生极大的帮助作用,包括辽东,如果有了收成,也能让女真人进一步安定。而且生女真不是这一次叛乱了,小规模的叛乱不知凡几,大规模的也不仅是这次,宋太宗那次叛乱规模同样庞大。 宋朝答应不平灭西夏,西夏这件事也就了了,那么接下来就要商谈这个杂粮了,得派多少官员与百姓过来,得有什么注意事项,否则辽国派来几万名官兵冒充农民,然后到处乱跑,宋朝河北路一二三就失守了,当然宋朝也不可能答应的。 特别是这个杂粮,中国正统史书,多只记载着游牧民族不断地南下,不断地给中原百姓带来一次次伤害,但没有记载另一件事,那就是游牧民族的薄弱性,看似游牧民族无比的强大凶狠,实际上他们同样可恨又可怜,那就是他们的生活习性与环境,如果风调雨顺,一切平安无事,如果天气恶劣,特别是在冬天来一次特大寒潮、这在北方是常有的事,那么就会冻死大半牲畜,那就意味着第二年百姓没得吃,会饿死一半人!为了粮食,或者内部各部族发起战争,或者就要南下入侵! 所以汉唐将这些游牧民族安置在河北河东陕西北部,当然这个政策肯定是错误了,不过也是无奈之举,将这些游牧民族主体搁在这里,一是寒潮影响不会大,不大就不会饿死人,就不会入侵中原,同时他们放在这里,等于变相地形成一道长城,北方还有游牧民族,但南下时伤害的第一道防线则是胡人,最有名的例子就是武则天年代,后突厥南下,逼得武则天以狄仁杰为元帅前去河北,实际上那次后突厥入侵,伤害最多的还是安置在河北北部的胡人! 这个情况王巨也说过了。 但说的,不是说这个安置政策,而是说燕云地区对契丹的重要性。 可就是有了燕云地区,粮食问题还是契丹的危机之一,有了这个杂粮,契丹就不会为粮食危机困惑。 现在宋朝做了很多让步,那见好就收吧。 然而耶律宽也不简单的,他刚要开口,范纯仁开口了,恩,宋朝内部有情况,他及时闭上了嘴巴,看着范纯仁。 随着,范纯仁…… 他忽然想到了王巨,想到了富弼。 中心是富弼,是王巨开讲时关于富弼的一段话。 王巨未去陕西前,开讲了唐朝的牛李党争,接着就说到了富弼出使辽国。 庆历战争打了数年之久,给宋夏两国百姓皆带来了沉重的负担,西夏百姓吃老鼠,观音土与树皮,宋朝情况同样不是很好,以至一场小旱灾,便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张海、郭邈山、李铁枪起义在后面,前面是辽国借机来勒索宋朝。在这种情况下,富弼出使辽国。第一次出使,搭成了两个大方向,富弼逼迫辽兴宗放弃对关南十县领土的要求,要钱可以给钱,如果辽国能约束李元昊停止用兵,宋朝则增加二十万,如果不能,只能增加十万。 后面这一条很重要,这才导致辽兴宗兵伐西夏,河曲惨败,西夏同样雪上加霜,然后才有了“四十二年不识兵革矣”,也就是宋朝最长时间的一段和平时光。 不过富弼不甘心,让吕夷简强行在国书附加了三个要求,我们宋朝给了,但两国边境上湖塘不得扩大,两国不得于边境添兵,两国不得收留对方逃亡人员。 这三个附加的要求同样很重要,因为辽国屡屡用宋朝于边境扩大湖塘说事,但他们自己儿也在做,要我们宋朝不增加边境实力,你们也不得于边境增加实力与防御厚度! 还有边境不得增兵,就象庆州之战,辽国隐晦地出兵,正是这一条,始终没有真正将兵力调到前线边境处。当然,也约束着宋朝,比如王巨提议的训练边兵,也是在二线训练边兵,而不是真正的最前线,这有效地保障了两国和平。 吕夷简与诸相公起草国书誓书,两份国书,三份誓书,以及相关的副本,一共十份。富弼再度先行去了辽国,原因是时间太过紧迫,可他终是文臣,速度有限,因此让他先行,后面用特脚递方式将国书追交给富弼。然而这十份文件到了武强,才追交给了富弼,这让富弼产生怀疑,于是冒着风险打开来看,发现他提出的三个要求不见了。 富弼大怒,按照制度,他无法回来了,不过正好他的好友蔡挺在长寿老家守孝,于是请求蔡挺赴京责问吕夷简,吕夷简回答说,国书不用更改,这三个要求可以口陈给辽人。 富弼更怒,不顾制度,暴跳着回到京城,向吕夷简开火,“语益侵夷简”,吕夷简让他弄得没办法,只好说,此误尔,当改正。富弼老岳父晏殊在边上也和稀泥,富弼气愤地说,晏殊是奸邪,与吕夷简结党营私,欺骗陛下。 这种种,导致了后来的君子们一起炮打吕夷简。 但王巨却说得更深一层,首先是吕夷简为什么这么做,吕夷简肯定不是奸臣,并且提议富弼出使辽国的,正是吕夷简,别的大臣没有这个胆量与气骨,去了也谈不好!不但富弼,如韩琦、庞籍与范仲淹的重用,全部是吕夷简陆续提拨上来的! 那么为什么吕夷简这么做,当时是将君子们气坏了,然而背后的情况,是宋朝危机越来越重,如果辽国真的在那时候出兵宋朝,宋朝在辽夏两国进攻下,都可能有……亡国之危,所以吕夷简担心这三个要求太过强硬,怕辽国不同意,没有写在国书上! 当然,那次富弼两次出使辽国,表现得有礼有节,确实做得不错,能够名垂史册。 不过万一呢? 这还有一个例子,那就是寇准将宋真宗推到了澶州前线,成功了,因此寇准成了宋朝名臣,甚至让后人都看不到寇准身上的许多缺点,比如他看不起南方人(为后来南北之争留下了隐患),任人唯亲,等等。 但后面呢,比如大太监王振将明英宗朱祁镇蛊惑到了土木堡……或者东京保卫战时,李纲暗中提前将徽钦二帝转移到洛阳,不让金人成功“斩首”…… 作为一国首相,这种担心是能理解的。 可是没有多少人理解吕夷简的苦心,然后有了倒吕事件,君子上位,又有了倒夏事件,特别是石介,在《庆历圣德诗》里写下,于维庆历,三年三月,皇帝龙兴,徐出闱闼……事实上庆历新政真相,完全是一场闹剧。 接着又写了范仲淹与富弼是一夔一契,能比美上古时著名的大贤臣。“大奸之去,如距斯脱”,那时夏竦有多惨,还不够吗,还不够吗!至少没有俺夏竦,你韩琦是死啦死啦的! 还有……《朋党论》。 其实从那时,宋朝已经开始在积累着庞大的戾气。 最后王巨又说了一个问题,辽国那次陈兵边境,绝对不是仅仅勒索而来的,不过富弼表现不错,最终让辽国得到了二十万退兵回去。可背后是辽国同样意见不一,有的想出兵,有的不想出兵,再加上富弼的表现,以及二十万好处,让“亲宋派”占据上风,这才是那次富弼二出辽国的全部真相。 然而问题是辽国内部的两种意见冲突,宋朝有没有察觉…… 至少有不同意见,作为一国宰相,不能当着辽国使者的面表露出来吧。 第841章一土盖天 范纯仁看着王巨,王巨笑盈盈的。 我,我,我…… 突然醒悟过来的范纯仁这一刻很悲催。 范纯仁只好说:“太保,以和为贵吧。” 不过他心中也在纳闷儿,王巨以前说那些,还说了其他的,不是吕夷简软弱,就算软弱,也不能全怪吕夷简。 当时西北不是无将,有将,张亢打了几次大胜仗后,冷处理了。 种世衡放在边境,一直无用武之地,只使了一次反间计。 好水川之战时,狄青搁在泾州憋闷气了。 更不是无兵,看看好水川与三川口宋朝兵士表现吧,特别是好水川,所有人都战死了,有几个士兵投降! 整个宋朝笼罩在军中有一范有一韩之下了,事实上…… 在这几个君子光辉笼罩下,似乎宋朝无兵无将,屡战屡败,这种情况下,吕夷简如何能强硬得起来? 赵顼听了这深层次分析后,不停地唏嘘。 但也说明了王巨的理智,现在范纯仁为二号首相,知道得更多。 王巨不是害怕辽国,但他的想法是最好不要招惹辽国,才能顺利又轻松地拿下西夏。拿下西夏后,宋朝不用两面开战,一旦恢复过来,那么再也不用畏惧辽国了。 不过在这之前,也不能软弱,越是软弱,辽国反而以为宋朝好欺负,可也不能太过强硬,太过强硬了,辽国也有血性的,则会有意外发生,所以王巨虽然暗中做了许多布置,比如前线换了许多能打的将领布防,还有高丽辽东那边的计谋,不过明面上做了许多兼让,比如这个杂粮。 但王巨今天表现有些强硬了,过份强硬了。 可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当着两国使者的面,范纯仁又不好问出来。 “以和为贵吧,呵呵,那就以和为贵吧。”王巨说了一句,坐下,再也没有说话,这让范纯仁更加郁闷。 ………… 几个宰相陆续来到延和殿便殿,也就是赵顼时常召集少数大臣议事的地方。 不过时间有点儿不对,这才是大年初八呢。 他们进了殿,看到了一个人,那就是王巨。 “诸卿,坐。”赵顼道。 大伙陆续坐下,赵顼用眼光向王巨示意。 王巨站了起来,道:“陛下,诸公,去年我带着殿下出去,被百姓发现,引来许多弹劾,按照制度这是不对的,但我出发点却是不错。” 他将那天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当然,那天王巨不是想赵佣提拨载培一个“大将军”,而是通过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告诉赵佣梦想越大,想实现的难度也就有多大,这只是一个大将军呢,如果想做一个好皇帝,得要付出多少努力? 但王巨说的不是这个,说完后王巨道:“其实胸怀大志的另一个词则是好高骛远,知足常乐的另一词则是不思进取……不过两者却是不同的。就象我如果怕麻烦,呆在彼岸不回来,那不叫知足常乐,而叫不思进取。或如赵括,认为他的才华胜过了廉颇,那则是好高骛远。” 后面的王巨说得有些傲气,不过凭借他如今的作为,也没有人排斥。 “区别就是在必须认清楚自己的才能,然后给自己一个合理的定位,才能低下者安守本位,这才是真正的知足常乐。才华横溢者,又恰逢明主,那就要主动展示才华,这才是真正的胸怀大志。” “问题是想认清楚别人很难很难,即便有诸葛亮的才能,还用错了马谡。但认清自己比认清别人更难!” “人是如此了,放在国家上,身在局内,想认清国家的长处与短处,会更加的困难。” “知己知彼?”范纯仁问。 “差不多吧,实际上大道万千,殊途同归,不管什么家什么教,发展到最后,基本是相同的,比如儒家中的真正中庸,易经里的爻变,道家太极图的鱼点,所讲述的道理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得根据不同的情况,及时做出调整,否则随着环境与时间的发展,再好的法令,都会恶化。不过这个因时调节,很难很难,还是用诸葛亮来比喻,他一次次的北伐,都没有成功,也是没有完全认清魏蜀两国实力的一种表现。自古以来,能做到真正认清国家的情况,并没有多少大臣,这些人都成了千古良臣。” 还是有的,就象张良,建议刘邦约法三章。 诸葛亮隆中对也算上半个。 朱升向朱元璋提议,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但这样的大臣太少太少了。 “这才是第一道难关,下面还有一道更难的关卡,那就是认清了,如何却矫正!” “陛下,诸公,我曾不自量力地思考过我朝的长处短处,长处就是富裕,安定,短处有三。最大的短处就是军事,尽管拿下大理、交趾与河湟,接下来还有西夏,但不能做常例,因为这几国与我朝远不能与我朝相比,只要用对了策略,就可以拿下。但与同等力量的辽国,臣则没有多大把握。如果换成汉唐时呢?” “难道我朝将士不英勇吗?难道我朝后勤跟不上来吗?难道我朝器甲不精良吗?难道我朝人烟稀少,缺少兵源吗?不是!或者说缺马,但这个问题也将要解决!真正的原因是矫枉过正了。” “祖宗很英明,开创了一种制度,它叫军政分开制,自此以后,不会再有军阀乱政篡国的情况了。然而这种制度是指让文臣主管经济与政务,而非是让文臣掌兵,领兵作战。且看太祖太宗时,主将有几个文臣。这才是岐沟关惨败后,我朝没有衰落,反而多次击退辽国的真相!” “但是现在呢,不但如此,只要立下战功者,立即被士大夫反复污蔑,从狄青开始,到王韶,再到我。就算兔死狐悲吧,兔子还没有死呢!” “其实只要政务与经济掌控在文臣手中,武将用什么来乱政篡国?术有专攻,古今往来,出过多少儒将?” “太保,五路伐夏都是武将。”李清臣道。 “李公,谁是主将!”王巨喝问。 主将,高遵裕也! 王巨所说的士大夫实际就包括了外戚与权贵。 有外戚厉害的,比如卫青与霍去病,但人家确实是厉害,这才被汉武帝一步步提拨上位的。示问高遵裕原先有什么惊人的表现? 特别是永乐城之战的徐禧,庆历战争中范仲淹仅是一个持平罢了。 然而这个持平,是在后方付出惊人的钱帛基础上才建立起来的。 李清臣无言。 “其次是人口危机,作为一统王朝,我朝面积最小,即便是现在,我朝面积仍不及西晋,除非将彼岸包括其中,但拥有最多的百姓,并且继续以惊人的速度膨胀着。莫要指望着彼岸,彼岸能力也有限,而且能转移的也不过是东部地区,不可能将西部地区的百姓转移到彼岸。” “人口危机带了另一个危机,兼并!” “其实祖宗已经有针对性的制止兼并制度,比如对富户征重税,强摊派,权贵子弟不得科举,但祖宗心肠软,虽知道兼并之害,但想善待功臣,所以做得不彻底。” “比如建房宅,想要房子牢固,必须地基打得牢,这个地基就是基层的百姓。但是现在呢?” “一个国家想要稳定,必须一大一中一小。中,国家也。国家必须要保持着良好的财政,这样才能用于军防,用于救灾赈济,用于民生,不过能持平略有盈平即可了,不可重敛百姓。而且这些财政非是用于皇室挥霍的,用于士大夫权贵铺张浪费的,它们必须用在国家与百姓身上!” “小是权贵与士大夫,他们比普通百姓富足就可以了,然而必须保障所有百姓衣食无忧,这才是一个国家稳定的基础,否则历朝历代的揭竿而起,还会发生在我朝。” “何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错,文公指的乃是与士大夫共享天下。至于普通的百姓,只是小民而己。因此司马光才会对贩夫走卒穿罗袜反感。实际上,如果所有贩夫走卒,普通百姓都有钱帛穿罗袜新衣服,能有蔽风雨的房屋,能一日三餐不发愁,那才叫国家大治。” “然而我为相时,针对这三条时弊,做了那么多妥协,依然让许多人愤恨之。” “陛下,诸公,特别是在经济上,我相信,暂时恐怕没有什么人能有我的巧思了。” 王巨所说的,有许多几人还是不赞成的。 比如王巨所说的一大一中一小,其实就是一个金字塔吧。 然而在其他人心中,不是他所说的金字塔,而是皇室最大,其次是士大夫外戚权贵,再到各地乡绅,普通百姓嘛,不让他们大规模饿死就好了。 或者换一种说法,也就是古代的三级制度。 一般朝廷的政令下达到各县官员手中,再由各县官员传达给各地乡绅,朝堂、地方官员、各地乡绅,也就是官员乡绅共治天下的模式。 再如兼并,兼并确实是一个问题,但相比于前朝前代,宋朝算是很好了,最少唐朝的部曲没有了,就连四川的旁户,也随着王小波李顺起义瞬间消失了。 要么就是夔峡路的一些蛮人地区,但这些地区,前面朝代也没有完全治理妥当。 不过对于王巨在经济上的贡献,大家都认可的,虽然王巨下去,这一年多时间宋朝经济还是不错的,然而那也是在萧规曹随基础上才保持着经济的继续发展。 可王巨不久就要离开宋朝了,这种势头又能保证多久? 并且就是王巨的策略,也是治标不治本的策略。 为什么王巨反复说这个兼并? 其实这也是王巨两世为人的亲身体会,比如前世七十年代,许多老百姓生活越来越艰难,就象王巨自己吧,八十年代初,他开始记事了,但那时候他一家仍不能保持温饱,一年看不到几次荤腥。后来改革开放了,生活也越来越好了。但为什么一些百姓不感恩,为什么有那么多毛左?不仅仅是金钱至上,道德沦丧。那只是表面,看看国家有大灾到来时,百姓是什么表现?道德仍存在百姓心中!可能老人倒在马路上没人敢扶,可是最少有六成百姓很想很想扶! 真正原因还是变相的兼并,造成两极极度分化,不说别的,一个房子就让许多贫困百姓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没有了幸福感,还不如七十年代呢,至少大家一样穷! 不过前世这个问题不大,至少科技带来的变化,让大多数人不至于饿死冻死,然而放在宋朝这种低下的生产力,如果兼并越来越严重,那则会饿死人冻死人。或者放在七十年代,又是两极极度分化,则会形成什么后果? 如果兼并趋势不制止,继续蔓延下去,即便金人不南下,宋朝内部也会爆发严重的危机。 然而王巨也不能有很好的办法去解决,也说了许多遍,于是迅速转移了话题。 “所以诸君要努力了,不过我说这些,是说另外一件事,范公,前天宫宴上,我举止有些不当吧?” “呃……”范纯仁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天王巨先是莫明其妙的强硬,然后又莫明其妙的不作声,王巨不作声了,面对着强大了辽国,谁还敢作声,因此顺利地搭成了一些口头协议。随后,两国使节就返回了。 “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范公,我这种种安排,主要是为了顺利而又轻松地拿下西夏。甚至现在拿下湟州地区了,我都不想发生阿里骨背叛的事件,因为在那时,无疑增加了许多变数,也逼得我不得不修改了作战计划。” “西夏连连惨败,并且因为贺兰石,更使得西夏经济民生雪上加霜,辽国派使来调解,是谓必然。所以为了进一步迷惑辽国,我向陛下提议,先答应议和休战。不过在这种优势下,我朝主动承诺议和,换成你,会不会起疑?” “太保是说……” “范公,我刻意说决战于燕云,将长城境内全部收回,这说得是过于强硬了。对方终是辽国,那么必有人反对……但我不是怪你,如果没有准备,与辽夏两国两面开战,后果确实很严重的。就是有了准备,同时与辽夏两国开战,胜负也未知也。” “只要我说了,范公你没有异议,也会有其他人有异议。那么接下来我就可以缄默不语了,范公,你会意我意思吗?正是这样,才会给辽夏两国使者造成一种错觉,我朝忽然议和休战,乃是我朝内部又出现了严重问题,不然不会停下伐夏脚步的。” 有了这个错觉,西夏人会感到侥幸,辽国也就会轻视,那么几个月后,西北正式春暖花开之时,宋朝忽然用兵西夏,则能在很短时间内将西夏拿下。 拿下了西夏,就是辽国出兵,宋朝也不会害怕了。 “原来是这样……”范纯仁喃喃一声,敢情自己被王巨当枪使唤了。 “范公,你也莫怪,同样,我内心深处感到很自豪。上兵伐谋,没有计谋是不成的。但我的计谋乃是对外,非是对内。相反的,有些人对外软弱,对内部却非常非常的凶残。西夏人为了抵毁我,派斥候于边境处传出谶谣,子安之功,胜过寄奴,直破贺兰,砥柱中流。这个,你们都知道了,未来我就是从这个谶谣上打开缺口的。然而近日,京城里却传出另一首谶谣,一土盖天,司马无日!” 一土无疑是一个王字,盖天了,肯定大肯定巨。 司马非是司马,而是赵室江山。 联在一起,那就很有意思了。 第842章联亲 谶语,或者叫谶谣,谶纬,这玩意儿威力在古代太大了。 它是怎么来的? 准确的时间是萌芽于西汉,奠基者是董仲舒,天人感应吗,所以会出现一些诡异的隐语、预言,昭示吉凶祸福,比如《左传》中的一些断句,季氏亡而鲁不昌…… 其背景是董仲舒建议罢废百家,独尊儒术,但这必须要获得汉武帝的支持,单凭儒学的思想还不够的,因此董仲舒推出了谶纬之说,用此来满足汉朝统治者的正统性、合理性。 “周秦以还,图篆遗文渐与儒道二家相杂,入道家者为符篆,入儒家者为谶纬。董刘大儒,竞言灾异,实为谶纬之****。” 它是儒家弄出来的东东! 所以儒学从这时候起,就已经不再是真正的夫子儒学了。 所谓的谶,验也,有征验之书,河洛所出书曰谶,这是《说文解字》所给出的解释。 那么何谓纬,那不是地球经纬的纬,而是纬书的纬,也就是用神学去附会儒学的书,想一想孔夫子说的那句,敬鬼神而远之吧! 接着到了王莽。 王莽篡汉,怕天下不附,因此伪托尧舜禅让的旧例,说自己是“继体受命”,武功长孟通看到机会,说俺浚井得到一块白石,上面有书著石:告安汉公莽为皇帝。 随后齐郡一个小亭长说梦见天公派使者告诉他,摄皇帝当为真,王莽便告诉王太后,以此为根据请求去掉摄字,在臣民面前只称皇帝,并改元初始。后面的就越来越多了。其实这是一种心虚的表现,不仅王莽,还有武则天…… 这时谶纬说法正式大成了。 王莽与一些宵小弄出来的谶语几乎是一个笑话,然而后面出现了一个很关健的谶语:刘秀当为天子! 这又是怎么来的?按照《资治通鉴》的说法:(刘)钦娶湖阳樊重女,生三男:演,仲,秀,兄弟早孤,养于叔父良。演性刚毅,慷慨有大节,自莽篡汉,常愤愤,怀复社稷之虑,不事家人居业,倾身破产,交结天下雄俊。秀隆准日角,性勤稼穑。演常非笑之,比于高祖兄仲。秀姊元为新野邓晨妻,秀尝与晨俱过穰人蔡少公,少公颇学图谶,言“刘秀当为天子”。或曰:“是国师公刘秀乎?”秀戏曰:“何用知非仆邪?”坐者皆大笑,晨心独喜。 宛人李守,好星历、谶记,为莽宗卿师。尝谓其子通曰:“刘氏当兴,李氏为辅。”及新市、平林兵起,南阳骚动,通从弟轶谓通曰:“今四方扰乱,汉当复兴。南阳宗室,独刘伯升兄弟泛爱容众,可与谋大事。”通笑曰:“吾意也!”会秀卖谷于宛,通遣轶往迎秀,与相见,因具言谶文事,与相约结,定谋议。 后人以为真,但是王巨认为司马光这个记载有些牵强附会了。 为什么呢? 因为刘秀当时的光景。 后世有许多人说****太祖出身低,确实太祖出身不高,但还有人比太祖出身差的,特别是朱元璋,刘邦出身也就那么一回事,刘秀同样很不好。刘秀是刘邦的九世孙,西汉长沙定王刘发生了舂附节候刘买,刘买爵位为儿子刘熊渠所继承,另一个儿子刘外曾任郁林太守,刘外儿子刘回为巨鹿都尉,刘回儿子刘钦是南顿令。刘钦早死,刘秀三兄弟为叔叔刘良抚养。 到了这时候刘家三兄弟家产肯定不多了,而且古代是嫡长子继承家业,轮到刘秀手中的就更加少了。所以才出现青年时刘秀的光景,据史书记载就是“性勤稼穑”,喜欢做活……估计他家田地不是太多,但他胸怀大志,因此要习文练武,这得花钱吧,还要娶妻生子,更得花钱吧,逼得他没办法,于是只好亲自做农活,又在农闲后放下身架,做一个小粮贩以赚取更多身家。 在古代小商贩是何等的地位,由是他的大哥刘演都时常取笑他。 这时的刘秀,哪里能看到天子的样子哦? 因此这个谶语还真可能与另一个刘秀有关,也就是资治记载中的国师公刘秀,彼刘秀名气很大,他是光禄大夫、大学问家刘向的儿子,原名叫刘歆,本人同样是一个大学问家,早年时与王莽关系不错,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逼得他准备诛王莽,事泄自杀。 不过究竟是什么情况,因为史书记载混乱,或者许多没有记下来,后人就不大清楚了。 但不管如何,这个刘秀真的成为天下一统的天子了,并且成了所有大一统开国皇帝中几乎最完美的天子。 至于这个推算出鹰语的李守,在京城做官,李通于南阳造反,李守得知后,主动见王莽,请求宽大处理,结果满门被诛,反而李通后来成了东汉的开国功臣、大司空,所以谜团太多太多了。 接着李世民来了,据说李世民四岁时,有一个方士拜见李渊,看到李世民,说李世民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其年几冠,必能济世安民。李渊害怕断语泄露,派人追杀,却没有找到人。 王巨同样不相信真有此事,因为李渊很长时间是准备将江山交给长子的,这才有了玄武门之变。 主要是后面的谶语,十八子,得天下。 隋炀帝听说后,开始查询了,普通的李不用担心的,但有三个李,一是八柱国李弼的重孙李密,但李密那时正在逃亡中,二是李虎的孙子李渊,也是杨广的亲戚,正在山西为官,不过李渊低调,又可能用了一些手段,同样逃过了一劫,三是李远的孙子李敏,也是杨广的外甥女婿,而且李敏在朝中势力很大,于是不久李氏一门三十二人全部处死,余下人等一起流放到岭南。 例子还有很多,比如赵匡胤的点检为天子。 李淳风的“唐三代后,有女主武王”。 秦朝的“亡秦者胡也”,“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所以沾到这玩意儿,历代统治者的态度只有十二个字:宁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但不能说它好用,实际上古今往来,罕有人用这一招对付政敌。 不要说王莽,那时王氏家族与王太后已经把持了朝政,至于曹操刘裕赵匡胤的啥,说了也不管用,反而加速他们更替王朝的速度。 或者是秦桧、蔡京之流,说他们专权乱国有可能,但能说他们有机会更朝换代? 因此说了没有人相信,反过来反而会迎来他们的疯狂报复。 然而放在王巨身上,恰恰好,什么条件都似乎有了…… 几位大佬脸色阴沉,那怕范纯仁内心深处都有些反感。不为别的,而是为眼下,如果王巨拿下西夏,将西夏安定,赖着不走,用这个谶谣将王巨逼走,还是一说。关健眼下西夏还没有平定,辽国又在关注呢! 于是几人都看着赵顼。 赵顼神情很肃穆,显然刚才王巨先行进宫,已经讲过了,他有了思想准备,不过赵顼内心同样复杂。 先前王巨进宫,一开始不是说这个的,而是说了他儿子的亲事。 赵天赐渐渐大了,因此王巨想从宗室女子当中,挑选一个儿媳妇。 赵顼大喜。 对于彼岸赵顼心情同样复杂,说舍弃吧,他是舍不得的,不要说那么大的疆域,就说彼岸对宋朝的帮助吧,赵顼也不可能默视它完全独立出去。 不过想要管辖,似乎也不大可能。 首先是官员,不要说大海几千里几万里的海外了,就说琼州岛吧,都没有官员愿意过去。也许有,但肯定很少很少,就那么几十个官员不怕危险,愿意为朝廷效力,可这几十个官员能将彼岸控制住吗? 其实还有一层更深的原因,那就是中国古代的官本制思想,做了官,就会有美女香车豪宅金钱粮食,有了这种思想,还会有几个官员愿意吃苦? 反观几百年后的欧洲,他们人口很少,根本做不到象王巨这样,动辄能迁徙几百万百姓,生生将异地变成同民族为主的地区,即便在美洲那边做到了,有英格兰人,爱尔兰人,法兰克人,德意志人,意大利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因此有了移民,却不能团结一致,所以才有了美国独立的土壤。 但就是这个情况,西方却一度控制了全球大部分地区,就连大清王国都成了他们的半殖民地。 不过王巨有天大的能力,也不能改变宋朝士农工商的排位。 因此赵顼看到了,却是一个无解之题。 派的官员少,又要面临第二道难关。宋朝统治国家的手段与前面王朝差不多,还是官员与乡绅共治国家模式。 官员只到了县一级,里正耆户长是乡绅,县里的胥吏也是乡绅豪强,有人说宋江不是乡绅,他确实不是乡绅大地主大商人,但他是强! 于是有的官员能力弱,都生生被地方乡绅豪强架空。 但这种架空是有限的,至少大方向上这些乡绅豪强不敢违背朝廷,否则就会迎来国家机器的强力镇压,所以这种模式,保障了国家在大的方面得以安定。 然而国家机器能不能控制彼岸的乡绅豪强? 所以是有官员过去了,并且彼岸每年都放开一些市,让它们成为宋朝的州,但这些官员始终不能将彼岸这些州得以控制。 赵顼思考了很久,最后给彼岸一个定位,那就是当作一个超大号羁縻地区,就象唐朝的河中地区那样。 然后就是王巨,王巨未来要走,对此赵顼还是有些不舍,不过扪心自问,真要是王巨不走,他在的时候会放心,但他一旦身体不行了,能不能放心? 或者象祖宗那样,来一个杯酒释兵权,嗯,不但释兵权,还要释政权,让王巨彻底养老。可就是这样,赵顼也未必放心。与王巨相比,石守信他们弱爆了!要比,拿司马懿与王巨相比吧。 这样一想,王巨去彼岸,反过来是最好的结局,并且成就了一段君臣相宜的佳话。 那么王巨去彼岸会不会称王? 王巨曾数次隐晦地说不会称王,赵顼想了许久也认为王巨不会称王。可能王巨对这些海客们有恩,也有一定的约束力,甚至彼岸的一些制度就是王巨制订的,但这些海客未必赞成王巨成为拥有生杀大权的王! 因此赵顼对王巨去彼岸的定位,则是一个拥有很高威望的隐形王,而不是公开王。 对彼岸未来的定位,则可能也象河中那样,虽奉唐朝为主,但可能各自为政,一个松散的联盟! 而且彼岸地域面积太大了,又隔着一道道大海,特别是彼岸最远的那两块庞大的大陆。 他的想法大半还真想对了,不过也有许多也想错了。 王巨之所以不真心地将彼岸交给宋朝,一是彼岸制度更先进,王巨不可能让落后的制度代替先进的制度。 二也就是赵顼想到的万里大海,以眼下的科技力量,任何人也不可能将这么大的地域相统,更致命的还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制度。 但王巨并没有将彼岸割除出去,而是要等,等未来中原能不能在彼岸影响下,出现一种更先进制度的国家,二是等科技力量的迅速发展。可那不知要过多少年了。 王巨想法与赵顼想法无关,但正是因为赵顼这些想法,他还是希望王巨去了彼岸后,对宋朝继续保持着亲近的关系,那样,彼岸的财富以及广褒的地域,则继续能对宋朝产生有利的帮助。 那么何谓亲近? 这个与宗室联姻岂不是保持亲近最好的手段? 一个是姑姑的儿子,一个是宗室女子,想不思念宋朝都难了。 所以赵顼立即说好啊,正好他弟弟女儿多,愁嫁妆呢,第五个女儿没有出嫁,姿色也不错。 不过王巨立即摇头,说,臣看好了人。 不是赵颢的女儿,而是另一名宗室女子,“八贤王”赵元俨的重孙女。 赵元俨在宋仁宗时威望很高,有十三子,除了允熙、允良、允迪、允初,余皆早卒。但允初向佛,没有后人,只剩下前面三脉。 王巨选择的是赵允迪的孙女,据说此人很不成器,居父丧不哀,又在宫中为优戏,连他妻子钱氏都看不下去,向朝廷告发,宋仁宗下旨降为右监门大将军,不给他朝谒,妻子钱氏失望之下,出家为女道士。 那与王巨无关了,而且赵允迪死了很久。 之所以选择这个少女,可能是因为其祖父的行为,这一脉渐渐没落,反而让这个少女十分懂事,其姿容也娇好,年龄也般配。 赵顼迟疑不决,在宋朝公主也就那么一回事,况且是赵允迪的孙女,连一个县主都不是! 王巨便将这个谶谣说了出来。 当然,王巨去了彼岸,无论传出什么谶谣都无所谓了,关健现在王巨还不能去彼岸,他威望又是如此之高,手中又掌控着几十万精兵猛将,陕西数路财政支配大权,若是加上一个有声望的公主郡主的啥,到时候就是有十张嘴巴也说不清楚了。 几个大佬暂时不知道联亲的内幕,不过都知道事情大条了。 与公,在这个最最关健的时候,一土盖天会产生什么影响? 与私,他们都承认王巨的功劳,但王巨可是一个很小气很不好惹的主。 有了这个一土盖天,王巨去了西北后会很难受,弄不好寸步难行。但这是七伤拳,伤人也伤己,即便是致仕在家的文彦博,只要将这个一土盖天往文彦博头上一盖,文彦博照样悲催。不要问理由,只要有一个动机,就可以酿成弥天大案! PS:完本了,但成绩太差了,差得都不想上传。我什么也不求了,一共875章,慢慢上传吧,给订阅的读者一个交待。 第843章朔正 就在大伙心惊肉跳中,王巨忽然开口。 “自古以来,治理百姓的手段无非有两种,一是愚民,典型的就是南北朝的九品中正制度,告诉百姓,有人生下来,那怕是呆子,也是高人一等的,有人生下来,那怕是才高八斗,只要出身不好,也是低人一等的。这样,将各阶层百姓放在一个不动的位置上,再用一些手段,让百姓变得愚昧,心甘情愿的过着贫苦的生活,国家也就稳定了。哦,对了,除了我们中国以前的一些落后朝代外,还有南方蛮人小国家的婆罗门教,也是用这种手段维持着各个国家的稳定。” 实际宋朝有时候依然执行着一些愚民政策,不过大多数人已经否定了南北朝的九品中正制度。 齐人嘛。 “还有一种,那就是重视民生,使百姓衣食无忧,总结而言,就是以人为本,君是舟,民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过执行最好的还是我朝,因此虽有一些贼匪暴乱,始终不能动摇国本。” “这一条是得到所有士大夫认可的,不过问题是这个人,这个民,是什么样的民与人!或者说,贫困的百姓是不是人,或民。陛下,诸公,在这个问题上,我与许多士大夫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对于这些贫困百姓,我一直称呼平民,平等的平,或者贫民,贫困的贫。但许多人的称喟则是小民,竖民。” “我不说这种称喟对不对,但我想说的一件事则是,之所以有这些称喟,是因为这些人因为贫困,没有机会读书,接受教育,不识字,不知诗书经义,但这些人是否真的愚昧无知?首先我说的是道德观,即便最贫困地区的‘小民竖民’,实际他们同样有着道德观,憎恶坑蒙拐骗,欺诈勒索,巧取豪夺,同样有着朴素的道德观、是非观、人情世务。” “再说忠君爱国,朝廷对士大夫的要求仅是公心多一点,私心少一点,将朝廷的利益放在个人家族的利益之上。但在西北,正是一群不识字、不知诗书经义,由小民竖民组成的军队,用他们的生命保卫着大宋的安危!世上最珍贵的是什么?不是荣华富贵,而是生命,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荣华富贵!” “可是朝廷给了这些小民竖民什么?又给了士大夫什么!” 其实那一个国家都不会真正做到团结一致,不要提中国人喜欢内斗,看到美帝两党之争吧。为什么有这个一土盖天,同样是内斗之故。 不过现在是宋朝能否中兴的最最关健时刻,能不能搞出这个一土盖天? 也就是这些拿着前所未有薪酬的高官士大夫与权贵们,还不如一群连大字不识一个的普通百姓与大兵哥! “祖宗承认精英治国的理念,我也承认精英治国的理念,但无论祖宗,或者是陛下,或者是我,在认可精英治国的同时,还是希望大家公心多一点,以国为重,尽量给普通贫困百姓更多的生机,所以说齐人,这样国家才能长久,我们的子孙后代才能享受一个稳定富裕强大王朝的荣光。” “然而自仁宗末年,已经变了味道……” “世间有一个最最高贵的职业,他们叫摆渡人,孟子用他的养浩然之气为世人摆渡,齐太史三兄弟用他们的史笔为世人摆渡,苏武用他的符节为世人摆渡,张巡用他的牙齿为世人摆渡,颜真卿用他的舌头为世人摆渡,诸葛亮用他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为世人摆渡,范文正用他的先天之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世人摆渡,恩师用他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世人摆渡。” “这种气节才是中国的脊梁,何谓脊梁,一是这种浩然的正气,二是凡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的精神,正是这种自尊自强的精神,才使得汉人在游牧民族一次次入侵之后,依然还能站起来的原因。然而我发现,自仁宗后,这种气节,这种精神,在我朝已经开始全部丢弃了。” “当然,想做这种摆渡人真的很难很难,诸公,你们都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我也没有。不过虽达不到这样的高度,但我们可以做一堆牛粪。” “啊,”大伙一起傻掉了。 “我是一个山沟里出来的野孩子,与诸公相比,确实缺少了一份温润。” 君子温润,温润如玉。 不过温润过头了,那则是另一个词,阴柔! 但王巨不想多说了,继续道:“因此我有时候脾气很不好,倔强。所以那种摆渡人,我是做不来的,但不介意做一堆牛粪,一堆让大宋这株花卉开出艳丽花朵的牛粪!” 原来如此……几个大佬不知说啥好了。 “对于世人的评价,我也不会太在意,但不管怎样,在这时候,望诸公支持我,陛下能否成为超越汉宣帝的中兴明君,大宋能否中兴,就在这下面一年来时间了。” 王巨说完,站起来鞠了一躬。 这个一土盖天传出来,有两种做措施,一种就是鱼死网破。 还有一种就是冷处理,但要冷处理,不仅赵顼主动地压着,还要这几个宰相配合着。不然,王巨就是想低头,事儿也闹不清了。 ………… 做为一个官员,多是说一套做一套的。 往往一个领导在上面开会,说反腐倡廉呢,但不知道门口正站在******的人,准备等他说完上台去抓捕他…… 宋朝也差不多,只是形式不一样罢了,比如说爱民如子,有多少官员真正做到爱民如子呢? 范纯仁可不相信王巨就这样轻轻地放下去。 不但范纯仁,许多大臣也不会相信王巨就这样放过去了。 随后王巨动态似乎也是如此。 第二天王巨给蔡确拜了年。 准确的说,赵顼一朝首相不能包括王巨。可能后人多对宋朝官制很糊涂,其实只要知道了,也不难以甄别。 比如差官制,职官是拿工资的,阶官是名誉官职,论资排辈的,差官才是实权官。 比如宰相,西府宰相只有处理军务的权利,对政务只有提议权,相反东府宰相不仅有处理政务的权利,多少还有一些过问军务的权利。 东府宰相又分为平章事与参知政事两个级别,参知政事无疑是副相了,不过平章事还有一些区别,这个区别也容易甄别,加平章事后面缀集贤殿大学士与昭文馆大学士的只能称为宰相,而不能称为首相,只有缀上监修国史的才是真正的首相,所以这个监修国史并不是真的监修国史,只是一个区别的荣称。后来改制了,则是中书令为首相,在史上则是中书侍郎左仆射为首相,右仆射为次相。 因此赵顼朝的首相只有韩琦、曾公亮、韩绛、王安石、吴允、王珪、蔡确七人。 不过也要看,就象范仲淹为参知政事时,东府上面还有章得象与晏殊,不过因为庆历新政,实际上政务大权并不在晏章二人手中,而是在范仲淹手中。同理,曾公亮与韩绛为首相时,因为王安石变法,他们手中的实权并不比王安石多。 这个性质一直延伸到了王巨,虽然王巨二次进入东府,没有担任首相,上面要么有老王,要么有蔡确,不过实权最多的还是王巨,特别老王死了后首相落到蔡确之手时。 就是现在,王巨在朝堂上或多或少还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但要怎么看了,如果蔡确心胸狭隘,弄不好两人就会反目成仇,不过王巨一直做得不错,第一蔡确这个首相确实等于是王巨让给他的,第二王巨一直没有与蔡确争过,加上两人在政务上冲突不多,故总体而言,蔡确与王巨关系还是不错的。 这时候,王巨拜访蔡确想要做什么? 随后不久,连元宵节都没有过,王巨就离开了京城。 现在西北还是天寒地冻之时呢,王巨根本不用这么急。因此这更让某些人忧心仲仲,他们倒不是担心王巨学习安禄山,在宋朝想做一个权臣是可以的,但想做安禄山是很难很难。之所以担心,乃是王巨一旦去了前线,更容易弄出些风波来。 不过担心者,或者担忧者,只是极少数知道内幕的人了。 京城里议论最多的还是宫宴上发生的事,王巨在宴会上莫明其妙的举动,以及朝廷同意与西夏议和。 前面的倒无所谓了,权当王巨发了一回神经。 主要的还是后面,朝廷在这个大好局面下,为什么要与西夏议和。 缺钱吗? 可能会缺一点吧,如果不是高级官员,不知道王巨接下来的庞大移民计划以及修彻一道长城,甚至会认为朝廷的库存完全能应付接下来的平夏战争。 缺将帅吗?别逗了。 缺武器吗?更不要提了。 或者说缺少后勤,那也不对,这几年不知运了多少后勤去了西北。 其实再迟一点,后勤则会让许多人怀疑,不过现在嘛,天气还是很冷的,大多数运输都停了下来。 因此许多官员真以为朝廷与西夏议和了。 这让许多官员与百姓感到不解。 其实宋朝去年年底就暴露了“野心”,无他,因为从年去年底就颁发了诏令,自今年起更改年号,号为“朔正”。 如果不更改年号,今年则是元丰十一年,这个无所谓,不一定非得过了十年就一定要更改年号,就象唐太宗,为君王二十三年,只用了一个年号,永贞。 有的君王则喜欢更改年号,比如宋仁宗用了九个年号,有的不喜欢更改年号,比如唐太宗只用了一个年号,唐玄宗只用了两个年号,不喜欢更改年号的皇帝未必是好皇帝,喜欢更改年号的皇帝也未必是坏皇帝,这只是个人爱好罢了。 赵顼一朝原先只用了两个年号,熙宁,元丰,现在用了正朔,只不过三个年号,实际也不算多,就连宋太祖还用了三个年号呢。 但是年号有两个注意事项,第一个不能与前朝年号重叠。 这里有一个故事,据说赵普读书读得少,赵匡胤有次召集大臣议改年号,改元乾德,乾为极阳之卦,人君之卦,人君有德,赵普连连说好。一旁的卢多逊脸上掠过一丝阴笑,数年之后,宋朝灭掉后蜀,后蜀皇宫里一些物品送到皇宫,赵匡胤无意中发现了有乾德字样,大惊,立召集大臣询问。卢多逊立即上前说,此乃伪蜀曾用年号。赵匡胤立即派人查典阅典籍,果然如此。于是一怒之下,拿起毛笔在赵普脸上打了一个叉。赵普脸色黯然地离开朝堂,子让他洗脸,赵普拒绝。第二天上朝,赵匡胤看到赵普脸上墨迹还在,询问,赵普说,臣犯下大错,无陛下口谕,不敢洗脸。赵匡胤哈哈一乐,此事就了结了。但从此以后,赵普与卢多逊就结下了仇恨。 这个故事不可信,因为卢多逊那时还是一个地方官员呢,直到开宝时才担任翰林学士,进入到高层行例,如何在乾德年间就有资格参议年号? 因此又有了另一个版本,赵匡胤用了乾德年号,大家一起未注意。直到灭蜀后,后蜀有宫女被送入后宫,一天赵匡胤观赏此宫女的镜匣,发现铜镜背面有乾德四年铸五个字样,大为吃惊(因为那时才是乾德三年)。于是召重臣询问,赵普等宰相答不上来,赵匡胤又召集诸学士,学士陶谷、窦仪就说道,此镜一定乃是前蜀物事,前蜀王衍曾用过这个年号。赵匡胤听了才恍然大悟,说了一句,宰相必须用读书人。 但这个传闻也不大可信,特别是后面的那句话,多半是后来士大夫弄出来的玩意,因为知道这件事后,赵匡胤也没有更改年号,乾德年号依然用了三年,直到乾德六年的第二年,才改了开宝这个年号。 不过它确实是宋太祖君臣犯下的一个错误。 为何? 在古代记事时,不可能存在公元多少年,而是用年号缀多少年,比如贞观十五年,唐太宗命李道宗护送李道宗的女儿文成公主入藏,其实就是公元641年发生的事。比如赵顼于史上元丰八年春天去世,其实就是公元1085年发生的事。 这是大一统的,即便割据时代,年号也最好不能重叠,比如开宝之时,因为南唐与吴越向宋朝称臣,这两国用的年号就是开宝了,但其他割据国则用了其他年号,如北汉同时间是天会、广运,南汉是大宝,辽国是应历、保宁,大理是顺德、明政,于阗是天尊,西北生女真起义所建立的定安国则用了元兴这个年号。 如果翻开此时南汉的书籍或者一些物事,上面有大宝十年的字样,则是公元968年了,也就是宋朝的开宝元年。 但若是年号乱用,整个时间就乱了套,最少在整理史书时会产生许多混乱。 其次年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就象熙宁,熙,兴盛、和乐与喧闹纷杂之义,宁是平安平静,两个字联在一起就明白赵顼的苦心,好了,现在是朕即位了,俺父亲也入土为安了,那么濮仪之争引起的种种争执也好平息吧。 还有一个有名气的熙,康熙,安定争执,俺大清入土中原已成定局,你们这些汉人就不要再反抗吧! 再如元丰,其实从这时候起宋朝的“经济危机”已经化解,至少积欠没有了,国库开始充盈,所以用了这个年号。 于是又造成另一个问题,中国历朝历代不仅有诸多大一统王朝,还有许多小割据国,伪国,想要年号不重叠,又要有一定象征与吉祥的意义,那么越往后越难以取年号,故明清时诸君王无奈之下,多只用一个年号了。 因此今年更改年号,不用多做其他解释,关健是这个朔正的象征意义。 何谓朔正?那么得看另外一个词,正朔。 大年初一叫正朔,还有帝王新颁的历法也叫正朔,因此在上古之时,从夏到商到周到秦到汉,帝王易姓受命必改历法,直到汉武帝时,才沿用了传说中的夏制历法,也就是最早的农历,一直沿传到后世,这个历法才稳定下来。 不过正朔自此已经赋予了更多的意义,那就是天下最正统的王朝。 所以三国时蜀国大臣雍闿为了美化蜀国的正统,说,今天下鼎立,正朔有三。 显然蜀国肯定不是三国时的正朔了。 那么到了宋朝之时呢?宋朝似乎大一统了,但为何黑汗那边称辽国才是中国? 因为宋朝做为大一统王朝,面积最小,实力也很弱,别问西晋,如果不是西晋内部闹了一个八王之乱,不要说余下的那点可怜的匈奴人了,就是鲜卑人也不可能入主中原! 故做为一些有远大抱负的人,总觉得宋朝这个正朔王朝有点儿名不副实。 那么什么样的王朝才能称为名实相符的正朔王朝? 首先交趾得拿下的,因为自古以来,交趾就是中原王朝辖下的管区。 大理不一定要真正治理,但最少得让它属于中原王朝的羁縻区。 这两条目标已经提前实现。 然而北方呢? 西北不提西域吧,现在科技生产力与交通就是这样了,即便西域与青海高原上所有部族政权一起主动投靠宋朝,怎么治理啊? 但最少河西走廊与灵原平原、南北河套得属统治或羁縻起来。 可这一大片地区不但不能治理与羁縻,相反地成了宋朝的恶梦。 再看东北,不提辽南、汉江以北的高丽地区吧,最少幽云十六州这个北方最最关健的门户,得属于中原王朝的吧。只有到了这一步,宋朝才能真正称为大宋,或者真正的正朔王朝。 好了,明白了这个涵义,那么就知道何谓朔正了,也就是从今年起,宋朝开始向这个真正的正朔王朝大步的进军。 但就在这个关健的时刻,朝廷议和了?朝廷议和了! 第844章以一当五 “太保,不如意啊。”章楶说道。 议和肯定是不可能的,因此王巨很早就离开京城,没有去陕西路,而是去了河东。 在未来,河东乃是重中之重,不是伐夏,西夏经过多次王巨多次蚕食式的征伐,早不是李元昊那个顽强的西夏了。但北方还有一个强邻,辽国可以从府麟路南下围魏救赵,支持西夏,可以穿过大漠,直接增加西夏的厚度,可以从宋朝挪出来的那个代州缺口南下,无疑在未来一段时间,河东路可能会经受着巨大的考验。 并且在关健时刻,河东路还要支持伐夏,包括战士,民夫,物资,大量牲畜车辆,同时如何以最小代价最快速度拿下西夏,王巨也要与章楶协商。 但两人说的是另一件事。 远赴中亚,击败北匈奴郅支单于与罗马军队的大汉名将陈汤上书给汉元帝时曾说,宜县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应当将砍下来的脑袋挂在蛮夷人居住的槁街上,让他们知道敢于侵犯大治的尊严,那怕居住在万里之外,也一定要杀掉他们。 这个典故许多人都知道了。 不过王巨翻看汉书时,还看到他的一段话:往者之世,五胡当汉兵一,无他,甲坚器利,今日月稍跎,胡人亦明中原之法,亦能一兵当三胡。 以前,五个胡兵的战斗力才相当于一个汉兵,无他,器甲坚利,今天随着民族交流,敌人也知道了中原的一些方法,器甲跟了上来,但就是这样,一个汉兵仍相当于三个胡兵。 王巨感到惘然。 他还记得一段话,一个鞑靼的战士相当于五个明兵的战斗力,就记不得是明朝那个大臣说的了。 当然,这两个评价不能完全相信的。就象宋朝士兵吧,公平地说,如果放在个体,一对一确实不如西夏士兵或辽国士兵,不过整合起来,就不好说了,因此比拼的往往是主将的指挥策划能力,后勤供给能力,与其他的一些因素。 而且明朝士兵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弱,比如永乐大帝五次进入大漠扫荡,差一点将整个草原都扫空了,宋朝能否做到? 不过汉朝士兵确实很凶悍。 有人说司马迁与其他史学家夸大了汉军的战果,比如四十万匈奴大军于白登围困刘邦,匈奴那来的四十万军队。 这肯定是错误的说法,就象石羊河的上游,以前有两个大湖,一个叫潴野泽,面积达到了一万六千平方公里,在它的西边还有一个更大的湖泊,叫休屠泽,想一想后世鄱阳湖有多少面积吧,三四千平方公里! 即便到了宋朝水土开始恶化,这两个湖泊面积仍然有数千平方公里。在弱水上游那两个湖泊号称西海,面积更是大得吓人。 再比如巴丹吉林沙漠,到了后世沙漠里面几乎看不到人烟了,但现在仍有许多绿洲,因此西夏不得不置了三个军堡维持着秩序。 还有日月岭以西,后世人口那么多,那边有几个人?但在唐朝吐谷浑则能轻易的抽出几十万兵力,想一想那时居住着多少人口。 因此在汉朝时北方虽然苦寒,但远比后世的要强,匈奴抽出来几十万兵马并不奇怪,即便现在北阻卜如果一心开战,也能凑出来十万兵马,况且匈奴的疆域远大于现在北阻卜的疆域。 所以史书记载汉匈战争的伤亡数量是可信的,况且以司马迁对汉武帝的仇恨,对战争的厌恶,对“黄老无为”的向往,也不可能去美化汉军的战果。 有了这些前提,陈汤这段话确实可以做为参考了。 难道一个汉兵真的相当于五个胡兵的战斗力? 与马蹬无关,即便没有马蹬,终是清一色的骑兵,汉军虽也有骑兵,但与宋初的军队一个样,是以步兵为主杂以少量骑兵为辅的马步兵结合的军队。 于是就着这个疑问,王巨写信给了章楶。 两人讨论了许久,最终得出一些结论。 首先汉朝没有对主将进行严重的掣肘,就象李广下场有点惨,但仔细地分析,也不能怪汉王朝,人家就是那个制度,战争到来时,给你自由发挥的空间,立功了,嘉奖升官,失败失误了,必须进行处罚。 也不仅卫霍两个外戚名将,陈汤、赵充国、冯奉世、程不识这些人对外战争中表现同样也不弱。 因此这个少掣肘十分地重要,就象潘美南下,如果赵匡胤派宦官或士大夫对潘美进行掣肘,恐怕潘美也未必会顺利平定南汉。还有王巨这次来西北,如果朝廷进行掣肘,甚至不用掣肘,只要不配合,后果就堪忧了。 正是因为这条,才给了主将发挥才能的空间。 其次则是这个器甲精良,到了宋朝时,因为交流发达,这个器甲精良更不明显了,就象西夏有夏国剑、冷锻铠、西夏弩,不过总体上技术要相对落后,又缺少资源,西夏相对要落后许多。 不过坏就坏在两点,第一点宋朝官吏腐败,许多器甲质量严重不合格,即便王巨去了军器监后进行了一系统改革,朝廷也处理了许多贪污的官吏与匠头,但还不能杜绝。 汉朝也有腐败,但问题是人家的制度是将兵一体制,器甲直接关系到能不能在战场上胜利,自己能不能加官拜爵发大财,如果朝廷发放了大量不合格的器甲,各军主将会同意么?这便有效的杜绝了一些不合格器甲流通到军中。 宋朝从“流将制”变成了将兵法,看似将兵一体制,然而事实依然受文臣节制,各个武将继续做着傀儡,所以两者性质不同,也注定了许多劣器的产生。 为什么从这个以一当五的汉朝一直往宋朝身上引,其实就是借鉴了。 这些讨论的结果,王巨后来还通报了赵顼与各个宰相,然后说了一个问题,全部搬抄汉制那是不可能的,汉制同样有着严重缺陷,但不妨搬抄一部分,比如这个将兵法,同样是将,但宋朝一将官员只有几营,顶多四千人就登天了,会产生什么危害,因此不妨进一步放开各将主将的权利。 还有走私的问题,就象原来西北,西北商人购买西夏的青盐,向西夏出售生铁,前者舒缓了西夏经济压力,后者让西夏得以武装更多的器甲。 宋辽边境那边也有类似的现象,如河北因为辽盐泛滥成灾,一直无法执行榷盐制度。 依章楶的意思,只要查到相关的行为,无论是当事人,或者幕后人,都必须处决。 但这是不可能的,最好的例子就是晋商,后金军队攻破明朝城镇,抢走了大量金银,但这些金银不能吃喝,相反引发了通货膨胀,于是以范永斗、王大宇、王登库、田生兰等八家为首的晋商违反朝廷禁令,向后金走私了八成的粮食、火药、六成的金属与盐等物资,甚至向后金提供相关技术,以至后金火药技术不亚于明朝了,还为后金提供明朝的情报,细致到了每个关口守将姓名、士兵数量与装备细条,都透露给了后金。 ****也有。 这极少数商人越有钱越贪婪,越贪婪越不爱国。 问题是这些人背后的关系圈错综复杂,用极个别人杀鸡赅猴还可以,如果想杜绝必会掀起哗然大波,敢警告燕军旗,可敢警告乡村教师?即便国家有这个雄心去整理,依然杜绝不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金钱故,两者皆可抛! 不过在汉朝,因为匈奴野蛮,这种情况要好得多,所以造成了两者器甲悬差之大,大到足以忽视战马的作用。 第三就是训练有素,道理与前面一个样,放在宋朝因为制度问题,不可能实现了,且看各营指使,吃空饷,克扣军饷后勤,用士兵做私活,于是文恬武嬉,战斗力低下。 但就是这样,也比西夏那群散兵游勇军纪好得多。 第四就是实战,屡战屡捷所带来的信心,以及朝廷与大后方的强力支持。 至于最最关健的是,一个汉兵是否能抵五个胡兵,王巨与章楶都不相信的,因为汉朝将士同样是食素军队,以豆、粟为主。 只是因为前面几个原因结合在一起,一个汉兵未必能抵一个胡兵,但一群汉兵就能抵五群胡兵了。 也因为这个原因,即便三国那么一点人口(吴国亡时,全国能计户数是1473423户,口数是7672881口,实际口数估计不会超过一千六百万,因此曹操写了一首诗,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力使人争,嗣还自相戗。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铠甲生蟣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打来打去,一百个老百姓只剩下一个人了!),但就是这样,曹魏仍压着北方游牧民族打。 然后到东晋,其实东晋对十六国战斗力并不弱,不说淝水之战,桓温与刘裕两次北征,差一点收回了故土,可惜这两人都是有野心的主,无意中原,拿下关中分别都撤军回去了。刘裕之后的宋齐梁陈整烂掉了,那就不要提了。 再到隋唐,总体对游牧民族表现也不弱。 然而到了宋朝,汉人的战斗力立即换了一个样! 其实就是制度的问题。 当然,无论王巨或章楶不可能让宋朝回到汉唐那种制度了,况且那种制度可能会形成一种强大的军队,但对武将不做任何限制,无限地放权,又拥有太多的兵力,对外部厉害了,可内部也生了一个个致命的肿瘤。 这是无奈。 不过对这个以一当五,两人都艳羡啊。 想一想,以宋朝的财力,如果能培训出二十万这种“以一当五”的军队,哪里还再乎什么辽国,打就是了!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于是章楶便提到了王巨利用充足的财力,在华池县训练出的那支悍军。 王巨也意动,因为未来将西夏拿下来,西方是不用考虑的,黑汗不足以形成致命性的威胁,要么就是贺兰山西边大漠里的一些游牧民族,要么是赤岭以西的少量吐蕃人回鹘人,可能会有一些抄掠行为,但因为他们人口基数太少,根本不会动摇宋朝的统治。 因此重心立即转移到了北方,西夏的地盘从整个陕西路变成了南北河套与贺兰山,以及可能的居延海。但真正的重心则是在河东府麟路到代州这一线,向东延伸到河北路前线。 但象王巨那样玩也是不可能的,非是章楶能力弱,而是整个河东路正规的禁兵、乡兵以及弓箭手,达到了十几万人,不提装备需要多少钱帛,就说象王巨那样生生买来大批猪羊,强行提高士兵的身体素质,也会导致整个物价失去控制。再说,如果河东路这么做,做为主力战区的陕西路三十多万禁乡蕃兵,又该如何? 于是在王巨提议下,朝廷稍微增加了一些款项,用于姚麟所带的那些官兵身上。 两人现在说的就是这件事。 有了一些效果,但不是十分的理想,也不可能达到那个所谓的以一当五。 “太保,主要还是缺少远征式的实战。” “远征式?” “汉唐军队之所以强大,不仅是因为战事多,将士熟悉战斗,还有一个原因,他们时常长途跋涉到数千里万里之外的河中、大漠深处作战,这不仅会增加士卒相互的配合,也提高了士卒的韧性。虽然去年我们调动了许多将士去了银夏作战,但路程不远,而且因为提前安排,我军是以压倒性的优势击败夏人,缺少残酷性的战事,故对士卒战斗力增强有限。” “也是啊。” “另外与陕西路士卒不同,虽然我朝偶尔也调拨河东路士卒增援陕西路,但次数兵力终有限,宋辽承平时久,河东路成了二线所在,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河东路将士远不是北汉时那支强军了。” 王巨微微叹了一口气,对于这一条,他比章楶知道得还清楚呢。 “太保,以我之意,最好调动一批精悍的禁兵前往河北路,进行换防。” 河东路将士多少还经历过一些战事,章楶过来又整训了一年多时光,而河北路呢,岂不是更糟糕。 这是以防万一的,如果辽国军队自河北路南下,河北路将士又不敌,到时候说不定就让宋朝无法平灭西夏了。 但不可能将陕西路蕃军调往河北的,他们也等于是乡兵,岂能调赴河北?而且陕西路战场还指望他们是主力军队呢。 那只好矮子里挑高个儿了,虽然陕西路驻扎的禁兵不行,不过这些年来,多次经过一些战事,比河北路那边的将士要好得多,换防数将过去,再加上原先在王巨建议下训练的一批边军,虽不能说以一当五,甚至不能以一当一,但总比没有要好得多吧,那么出现万一时,河北路才会平安无事,最少能坚守数月时间。但只要数月时间,西夏也就拿下了,到时候兵力也抽出来了。而且在王巨建议下,去年朝廷刻意拨出大笔钱帛,将吕梁山与太行山的几条山道拓宽,虽不能称为平坦大道,但可以让数千骑兵提前数月驰援河北路。 不过也没有那么容易,调拨那几将官兵过去,能打的将士是不愿意前去河北,还指望着立功受奖呢,不能打的,兴师动众地调到河北是不管用。 春天正式到来时,从陕西路必须赶到河北前线,并且还要提前请求朝廷恩准,时间十分紧张。 将一部分兵力调往河北,那么必须从京城抽调一些兵力过来支援,然而有那个一土盖天了,京畿兵力也不能让它空着,所以必须要从河北路再抽调一些兵力返回京城,“以防”着王巨盖了天…… 这一来就复杂了。 王巨沉思。 “太保,听说京城有一些传言啊。” “质夫兄,你也听到了?” “恩,这个传言不好啊,为何朝廷不管不问?” 第845章扑朔迷离 “这是我让官家不要查的。” 章楶愕然。 这个一土盖天很不好,弄不好,会引起朝廷对王巨的猜疑,其实就是没有一土盖天,还是有人会对王巨担心。不管怎么说,此时王巨手中握有太多的精兵勇将了,即便河东路,自己与王巨的关系,天下皆知的,而且河东路的军队本身是需要配合王巨用兵西夏,以及应付可能的辽军发兵。 一旦有很多人猜疑,变数太多了,不要说皇上对王巨相信,三人言虎! “质夫兄,你说当怎么办?看看介甫公变法,抓捕了多少百姓?” 为了丑化王安石的变法,某些人无所不用其极,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诅咒皇子案与东明县事件。 王安石没办法,出动了皇城司的“大内密探”,一度抓捕无数京城百姓。 然而毛用,顶多诅咒皇子案中,处置了两个不轻不重的枪杆子,背后的大佬一个也没有搬动,反而抓的人越多,反对变法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 当然,两者性质还是有些区别,今年这一年,尤其重要,宋朝能不能真正中兴,能不能真正“正朔”,就看这一年了,因此就象范纯仁所担心的那样,如果王巨非要追究,即便文彦博在老家养老,都能揪出来处罚,最起码能贬到某一州管制起来。不要问证据,在这个关健时刻,也无需证据! 朝廷如果这么做了,也是变相地对王巨支持。 所以章楶说:“两者还有些不同吧。” “质夫兄,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太过完美未必是好事儿,故萧何自污。”王巨说得很含蓄,其实他的意思是指任何事都有两面性,这个谣谶虽不大好,但反过来分析,自己有了这个谣谶,如芒刺在背,说不定反而降低赵顼的猜疑。 “还有呢,我说了,官家也动怒了,那就要适可而止。况且不久,西夏用子安之功,胜过寄奴,直破贺兰,砥柱中流,来离间我朝君臣的真相公布天下,那么九成人则会对这个一土盖天产生怀疑了。” “那就这样了?” “能说就这样了,也不能说就这样了。”王巨卖了一个关子,便转移了话题:“北方可打听到什么消息?” “阻卜那边的消息不太好,其大头领余古郝多次朝拜辽主,前年余古郝与另一头领爱的,于辽国夏捺钵朝拜辽主,辽主感其忠心,命燕国王耶律延禧与其相结为友。” 耶律延禧便是未来辽国的天祚帝,最后一个皇帝,现在的辽国皇太子。 王巨蹙了蹙眉头。 之所以王巨让章楶打探阻卜那边的消息,是因为辽国这些年,女真人动乱的不多,反而乌古敌烈与阻卜多次动乱。 其原因与生女真那边一样,一是进贡之苦,每一年阻卜都需要向辽国进贡大量的岁贡马、驼、貂鼠皮、青鼠皮等货物。再就是镇防维三州驻军军镇节度使与将官的贪婪。 实际进贡的啥,真的不能小题大作,就象宋朝一样,契丹、奚人、汉人、渤海人做为辽国的主体,不需要进贡,但他们会纳税! 其实导致各边缘地区叛乱的原因,主要还是官员将领的贪婪,由是引发了很多矛盾。 关于这一点,王巨反复强调了,各蛮蕃区的官员与驻军,朝廷可以额外加上一些薪酬,但一定不得扰民,执法调解公正,否则从重处理。 宋朝在这上面都在不断地犯着错误,就不要说相对要落后的辽国了。 王巨不指望阻卜反水吧,但只要听到阻卜与契丹关系恶劣,就可以派使潜入到阻卜,承诺他们一些好处,原因简单,只要辽国想支持西夏,他们主力军队被女真人拖累着,必然从阻卜调拨军队过来。阻卜人未必敢不听命令,不过只要阻卜阳奉阴违,讨伐西夏难度与不可测性就会降低了。 其实王巨没有记得太多,未来阻卜可是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差一点提前几十年就将辽国拖下海了。 不过也不能怪斥候不力,毕竟中间隔了一个西夏,如果能拿下西夏,也许斥候还能打听到这个人物,或者这个人物主动与宋朝联系,但隔着西夏,就象隔着一道大海一般。 “至于云州那个耶律那也斥候也打听到一些消息,听说此人季父耶律赵三以前在平灭乌古敌烈叛乱时曾立下战功,被辽国拜为北院大王。此人文武双全,武功不大好说,不过理民之能不可小视,因为其为官清廉,仁爱百姓,断案公正,故所至以惠政著称,在云州颇得百姓爱戴。不过有意思的是此人父亲耶律斡随辽兴宗出征西夏时,被西夏人击杀。” 虽然有意思,但在国家面前,不可能为了家仇,坐视宋朝将西夏歼灭的。 辽国立国许久,加上宋朝以前软弱的表现,对境外的汉人失去了凝聚力,所以幽云百姓很难侧反了,反过来王巨也没有想过现在就收复山后云朔数州,因此耶律那也爱民的情报作用也不大。 就是辽国出兵支持西夏,也要等宋朝正式发兵后才会出兵,不可能在这个冰天雪地里将兵力调到云朔来,况且还有女真人拖着呢。 至于其他有作的消息,斥候也没有打听到。 但不是章楶无能,宋朝情报最厉害的时候乃是在赵匡胤之时,辽国还没有发兵河北呢,宋朝就听到了消息,辽军未到边境,田钦祚已带领着数千骑兵来到了前线,因此在宋太祖之时,宋朝多次击败了辽军。 到了赵匡义之时,对武将限制越来越严格,不仅权利限制,连钱帛也进行着限制,好了,情报系统迅速败坏了。 虽然到了王巨时,重新重视情报,但主要针对的对象还是西夏,章楶调到河东,同样重视情报,但因为时间短,很难打听到真正有用的消息。 王巨想了想说:“继续监注,如果辽国出兵,就与他们做过一场。” 怕这个怕那个能成吗?越怕越软! ………… “蔡公,你可听闻京城有人散发谣传,说什么一土盖天,司马无日?”下朝后,侍御史蹇序辰拦在蔡确前面问。 范纯仁蹙了蹙眉头,王巨让赵顼不要追究,也让蔡确不要追究,其他人则没有说了,现在范纯仁心中正没底,省怕闹事闹大着呢。 而且这个蹇序辰是王安石的学生,不仅是学生,而且与王安石的另外几个学生,如王雱、吕惠卿、蔡卞、常秩、陆佃、蹇序辰、邓洵武、王令、龚原、许允成等,是新学推广的几个得力干将。 不但他自己,包括他的父亲蹇周辅都是最激进的新党。 现在蹇序辰又成了言臣,确实这个一土盖天又是一个天大的把柄,范纯仁头痛了。 他担心地看着蔡确,蔡确神情却很平静,反问道:“听说又如何,不听说又如何?” “朝廷为何召吕晦叔与吕微仲进京?” 这也是蔡确的提议,因为宰府人事略有变动,于是他上书赵顼,建议迁吕公著为门下侍郎,吕大防为吏部尚书。 赵顼都不解了,吕大防还好说一点,虽是旧党,但因为张载,与王巨关系不恶,然而吕公著呢,于是将蔡确召到宫中询问。 蔡确就说了他的理由。 如今宋朝朝野内外大臣有四种观点,第一种观点是看到辽国不断地派使来压,而宋朝现在又得到了西北许多疆域,完全可以用癿六岭、黄河、屈吴山、天都山、横山与银州外古长城为界,西夏不足以害,故朝廷可以罢兵了。而且现在罢兵,国家没有什么经济负担,百姓也没有因之劳苦,同时也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 在这四类人中,持这种观点大臣所占的比例最少,不过依然还有不少人的,因此它也是一种主流观点。 至于那些为了打压政敌,连国家的利益也要出卖的大臣有,但极少极少,可以忽略不计。 第二种观点,则是模棱两可,他们确实也无法判断是继续歼灭西夏,还是就此作罢。 第三种观点,宋朝现在是最强盛之时,而西夏却是最虚弱的时候,如果这样仍放过了西夏,以后罕有这样良机,并且也严重削弱了三军将士的积极性。宋太宗也说过,江山在德不在险,当年李继迁仅能在沙漠里流窜,谁能想到以后党项人成了宋朝大敌。况且现在西夏还拥有甘凉、灵夏平原与南北河套,一旦有一雄主掌政,西北必然再度糜烂。 持这种观点的大臣比例是最多的。 但还有一种观点,那就是辽国未必有那么强大,最简单的例子,便是辽兴宗伐夏,河曲惨败。而我朝正是最强盛之时,兵强马壮,如果没有大的灾害与大的战事,国家收入每年都可以盈余数千万贯。因此收复西夏之后,应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幽云十六州,那时宋朝才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外患,国家也才能真正称为正朔。 现在持最后这种观点的人不是太多,不过一旦收复西夏后,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必然会增加。 不说别人,就是赵顼自己儿,如果收复西夏,并且将西夏境内安定,他又健在的话,那时也会对幽云产生野望了。 然而这才是最担心的。 因为真实情况宋朝军队并没有那么强,如果仅是防御,将战场放在宋朝境内,宋朝拥有天时地利人和,北方边境不会有危险。然而主动深入敌境,进攻辽国,到时候河北河东必成为主战场。但这两处,特别是河北承平太久了,军民皆不习战事。所以仁宗之时,王伦一行仅有数十逆寇,从京东路纵横到淮南路,所过千里之地,如入无人之所。王则谋反,据守贝州,宋朝出动了那么多军民,进入了数月之久,才勉强将贝州拿下。 那么明智的做法则是收复西夏后,宋朝须停下脚步,待到西北安定,将大批经过西北战场考验的将士调往河北,那时国家财政压力也减少了,可以抽拨出一些款项,于河北河东训练更多更强的边军,到时候宋朝进可攻,退可守,至少不需要每年向辽国交纳五十万屈辱的岁纳。 蔡确话外之音是是有了这些保守的重臣在朝堂上,包括范纯仁李清臣他们,未来激进派大臣就不能完全控制朝堂,而将宋朝带到不可测的方向。 这似乎是一个解释。 然后蔡确又说道:“王子安临行时,刻意到老臣家中,坐谈了数个时辰,也说了这件事。” 这是公事,按理两个人在蔡府上议论,有违朝制,不过现在不正是放大假的时候吗,王巨又急匆匆地去河东视察,时间紧急,前线想要大捷,必须后方大力支持,王巨过问一下,虽违制也可以理解的。 但真相可不是这样。 首先说这个激进,如果赵顼平安无事地活上十年,甚至阻卜那个“人杰”继续,都不用十年,王巨就可以带领着三军将士,替宋朝将幽云十六州全部收回来。当然,收复西夏后,必须要停上两年时间,不然财政跟不上来,强行用兵,只会伤民,胜率也会削弱。 不过这句话是不能说的,你们两个大臣,竟敢诅咒朕活不长啊! 因此,就必须要为后赵顼时代,或者高滔滔时代做准备了。 高滔滔上来,不提党争,就是从一朝君主一朝臣角度,也要换掉大批重臣。 旧派早先的大佬,韩琦、文彦博、富弼、司马光、范镇等人,韩富司马等人都死了,范镇未死,不过久病在床,奄奄一息,不用考虑。 老文身体还行,但八十多岁了,想要掌权,必须批阅政务,必须任免官员,安插亲信,这无疑对现在的文彦博来说,有些力不从心,未来老文存在的不是权利,只是巨大的威望。 因此未来掌控重权的可能就是后来的旧派大佬,如吕公著、冯京、范纯仁、李清臣、孙固、吕大防、小苏、刘挚、王岩叟、孙觉、安焘、梁焘、苏颂、韩忠彦、范百禄等等。 孙固与安焘等人,休想与王巨交好了,十之八九也会仇视王巨所颁发的法令与政策,当然,他们对蔡确也会打击报复。 但是范纯仁与李清臣等人,虽与王巨观点不大相符,却没有太多的矛盾,最少平时相处得还算不错。 于是王巨提议让蔡确再提拨二吕,第一是这两人虽是旧派,但不算是太激励,多少有着底线的旧派大佬,其次这两人与王蔡矛盾冲突不大。 因为王巨与蔡确提议,不提两人以后感恩吧,最少不会对王蔡穷追猛打。那么就算以后孙固安焘等人上位,也不能顺利破坏王巨的法令,同样也保障了蔡确以后部分的安全。 还有一个问题,朝廷开拓了大理与交趾,也扩大了夔峡路南部地区的治理,以后这民族群问题也是重中之重,吕大防在南方做得还不错,有他在朝堂上,南方甚至西北族群政策就不会出现太大问题。 但后来王巨又改变了这个做法,不是延续,而是加快对这些法令的破坏。然而这一步也不算是无用之功,至少因为有了这个安排,后来没有人想到那些人疯狂的背后有着王巨推动之功。 赵顼肯定不会想到俺死后怎么的,想了想说:“准。” 因此不久朝廷下达了两道任命诏令,但这两道诏令引发了更多的大臣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难道正是因为这个谣谶,让皇上产生怀疑,所以才将吕公著与吕大防召回京城,进入宰府?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不仅收复西夏大好时机会错过了,而且宋朝内部说不定会产生更严重的动荡。 蔡确也无奈,他是知道所有真相的,可这些真相不能说出口,他拧了拧眉毛,只好说道:“授之,子安如今在何处?” “西北。” “朝廷可有意或者有人提议,将子安调离西北?” 第846章上海务(上) “元长,你以为我朝未来有那几大危机?” “幽云之门户,人烟稠密,兼并,政见之争。”蔡京答道。 蔡确额首,特别是蔡京将幽云门户放在了第一位,关于这一点王巨在离开京城前,也刻意提到过。暂时不能打幽云十六州的主意,但不代表着不要了,除非将京城迁于洛阳,但那是不可能实现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北方大门不在自己手中掌控着,而将京城置于无险可守的开封,还不如明朝将京城置于北京来得安全呢。 但蔡确补充了一句:“还有一个危机,族群之危机。” 原先历朝历代的民族政策多是诸葛亮的政策,顶多置一些戍边的军队,然后扶持一个代理人,由他来治理各个少数民族的边区。 它在诸葛亮手中确实成功了,不过蜀国立国才多少辰光。 反而后来的历史证明了这一政策的错误,最好的例子便是唐朝在南诏扶持了蒙舍氏,然后吞的那个果子才叫苦哪。 宋朝要好一点,但不是宋朝以前做得好,看看以前宋朝有多少羁縻地区,就是这样,还有侬智高叛乱,各个蛮区不停地入侵抄掠,当然,如果说汉人是低贱人种,当做别人的奴隶,任人宰割,任人抄掠,也可以说这些蛮区是不停地起义。 这种种活生生的事例,已经证明了原先政策的不妥。 现在多数大臣也认可了王巨的改土归流政策,但不意味着它就是一个完美的政策。 看上去南方眼下还不错,交趾成了一个重要的储备粮仓,大理源源不断地向广南、荆南与巴蜀提供这些地区紧缺的大牲畜,以及战马,乌蒙有铜矿,后来又陆续发现了一些矿坑,包括宋朝同样紧缺的金银矿,现在又有了通往天竺的陆地商道。 然而总的来说,因为这些地区比较贫困,加上交通不便,朝廷虽获利,但获利不多。可是以前为了平定安定这些地区,朝廷花了多少钱,彼岸支援了多少钱? 若平安无事还好,但若是民族处理不当,来场大规模的叛乱,什么利也没有了。 还不止南方呢,眼下是南方,未来还有西北的党项人,蕃人,回鹘人,以及南北河套那些莫明其妙的种族。 如果宋朝有能力收回燕云,其境内必然有一部分鞑靼人、奚人与契丹人。 因此,这个民族问题也越来越重要了。 但是蔡京眼中狐疑,俺主管的是司农寺啊,你与我讲什么族群? 要的就是他这个司农寺! 王巨提议将吕大防调回来,蔡确便思考顶替的人选。收复的南方三路,交趾路还好一点,原有的百姓几乎都让王巨弄掉了,或者撵走了,余下的百姓多是原先站在宋朝这一边的,要么还有一些人逃避过去,或者重新返回,但人数少,翻不出风浪。 大理两路却不同,不但现在,就是在未来十几年内,都不能出问题,否则轻者就象原先巴蜀一样,来一个大暴乱,重者则会成为第二个南诏。 因此两路首长人选无疑慎之又慎。 两人便想这个人选,想来想去,王巨忽然就想到了蔡京。 王巨不得不承认此人确实有些能力,不知道怎么混的,混成了司农寺首官,司农寺从变法后是何等的重要! 于是王巨提议蔡京,不然未来新老交替之时,蔡京弄不好又要倒向旧党,这样还不如将他弄到南方去呢,让他满脑子的心思用在一些桀骜不驯的蛮酋身上。 至于未来蔡京会变成什么德性,那要等很久以后了,王巨也管不着了。 蔡确继续说道:“故朝廷将吕大防调回京城,老夫欲以君替之……” 蔡京脸色有些不自然,云南两路长官皆同时兼有安抚经略使之职,其实权远胜于他州知州或知府,不过蔡京如今判司寺,也只等于平级调动。但一个在京里做官,一个在遥远的西南做官,蔡京心中不大乐意了。 蔡确也看到他脸上的变化,淡淡道:“这也是太保向老夫推荐的,他对你十分看重。” “哦……”蔡京讶然,不要说王巨以后去彼岸,其实这是一步妙棋,如果大功告捷后继续留在宋朝,因为忌惮,朝廷多半对王巨鸟尽弓藏,但去了彼岸,反而退一步海阔天空,对宋朝仍有着巨大的影响力,除非两边不再通航来往,不过蔡京想到了一些事,便问:“蔡公,下官听闻……” “元长,勿用多想,不久后,你便能看到真相。” 都是聪明人,就不用多说了,蔡京告退。 于是朝廷下诏,让蔡京去了大理,以王存判司农寺,严格说王存也是旧党,但性格温和。 其实后面蔡确做了许多人事安排,包括升迁了许多旧党中有影响力的人物,可有一个最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性格温和,没有多少戾气。 这个梗…… ………… 看着两面黑压压欢呼的人群,种师道心中也艳羡啊,做官的,那个不想自己在百姓心中有这样的影响力。 当然,论在百姓心中的影响力,即便在王巨的整个仕途中,也达到了极致。 王巨骑在马背上,不停地向百姓拱手,然后与种师道一道来到州衙。尽管宋朝将前线推到了银州与萧关,但因为运输成本的拘束,庆州仍然再次成为伐夏的主力。 “还是原来的样子。”王巨来到州衙前翻身下马说道,不过也正常,在古代修官衙仍是官员最忌讳的事,除非真到了破烂不堪的时候,一般不会修衙门的。 一行人走进州衙。 “太保,这是蔡公给你的密函。” 王巨拆开信函,上面只写了一件事,那就是宋朝已经半卖半送地将大批器甲送往高丽。 其实就是将高丽所有军队换上宋朝新式铠甲,也不可能打败辽国。但胜负因素是一点一滴来增加的,不过这是一步飞子,究竟能发挥多大作用,王巨也不敢说了。 他放下信函,种师道又说道:“太保,兰州也送来一封急报,让下官转交给你。” 王巨拆开,讶声道:“黑汗出兵?” “黑汗?”种师道也有些惊讶,他不由向牒报上扫了一眼,是王文郁送来的,上面写了一条消息,黑汗突然出兵沙州。具体的情况王文郁也不清楚,毕竟离得太远,恐怕就是这条消息,还是西夏人泄露出来,让宋朝斥候打听到的。 “太保,黑汗有没有派使者联系我朝?” 黑汗出兵西夏,有几种原因,这是最好的一种原因。 以前黑汗多次派使向宋朝朝贡,这个朝贡不能当真,实际黑汗真正奉为上国的不是宋朝,而是辽国。但因为两者没有冲突,黑汗与宋朝关系不恶。 也许看到宋朝这一回真的有灭夏的把握,于是黑汗出兵协助。 若是这种情况,他们则会派使者前往湟州,向种谊通报。 然而不是,王巨摇了摇头。 “难道黑汗与西夏发生了巨大冲突?” “也不会,前线未听到什么消息,并且这时候,西夏也不会与黑汗发生冲突。” “太保,西域那边这时候冷不冷?” “那边天气与陕西路又不相同,白天热,晚上冷,但在这时候,依然很冷。” “那就有点不好了。” 如果不是这两种情况,则是另外两种可能了。 一种是趁火打劫,借机捞取好处,就象董毡那样,每当宋军与西夏大肆交战,他立即出兵兰州凉州,借机捞好处。宋朝也知道,并且对此持支持态度,毕竟或多或少牵制了西夏的力量。 若是这一条,问题还不大。 就怕的是最后面一种可能,那就是借机侵占河西走廊西部地区。 如果是宋朝抢先占领这一地区,中间还隔着一段日薄西山的高昌回鹘地区,高昌回鹘是威胁不了宋朝的,辽国自阻卜、居延海南下可能性也不大,因为成本太高,加上西域水土恶化,那么西北会渐渐平定,整个河西走廊会重新回到中原王朝怀抱。 但若是黑汗抢先占领了沙州、瓜州与肃州,造成了既定事实,再加上这一带多是回鹘人,宋朝想收回来必然变得很困难。要么就要动用武力,与黑汗军开战,这无疑增加了众多的变数。 而且时间也不对,现在才是二月末,想来消息到王文郁手中又过了一段时间。 这代表着黑汗仍是正月就发兵的,正是天寒地冻之时,就算黑汗全部是骑兵吧,也要运输供给,在这种天气下,运输是何等的困难! 因此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快速奇袭。 王巨想了许久,说道:“下令抓捕吧。” ………… “段天水,你看到了什么?”蔡确指着地图问。 地图乃是钱塘江两岸的地图,上到吴淞江,西到杭州,东到大海。 段天水迷惘了一下,小心地说:“蔡公,是水利……?” “为何是水利?” “东南始重,然盐官潮却是东南之苦……”段天水支吾地答道。钱塘潮再怎么祸害两浙路,与他这个小人物有什么关系。并且王巨还手批了东南官员,说了一件事,那就是钱塘江受地形潮水约束,总体趋势是南涨北坍。 正因为如此,所以在明清时钱塘江三次改道,特别是海盐金牛山以西,生生向北推移了几十里,将一个直喇叭变成了一个凤颈凤嘴形状,又产生了回头潮。 不过该治还是要治的,王巨详写了吴越的笼石挡潮法,还刻意写了鱼鳞塘。 只是写了这个趋势,会为当地官员治潮提供了长远的方向。 也确实不可能与段天水发生关系,蔡确只是随便问一问,看看两人有什么眼界罢了。 “继续说。” “蔡公,草民未去过东南,对当地情况不了解……” “张荐,那你又看到了什么?” “这……”另一个清瘦的中年人略有些迟疑,就这么一张地图,显然是以钱塘江为中心的,除了水利,还有什么?或者说鱼米之乡,鱼米之乡如今乃是湖苏,但不在这张地图上!或者是当地的商业,但若是商业,同样得有湖州与苏州。 他眼睛盯着地图,看了好一会,忽然看到一个地方,说道:“难道是市舶司?” “恩……”蔡确来了兴趣:“说说看。” “蔡公,如今市舶司地图在我朝越来越重,但这几个市舶司各有缺陷。广州市舶司虽依南方大江之势,不过幅射的只是岭南,与中原相隔太过遥远。朝廷新置了交趾市舶司,幅射的地区更是狭小。福建路因为多山地狭,许多百姓被迫从事商贾谋生,由是泉州港后来居上,但幅射范围更是有限。密州港位于北方,但没有大江大河相通,虽在北方,然而想将货物通达京城,成本依然很高。由是有了杭州市舶司,但因为盐官潮之害,船舶行驶不便,时有事故发生,故朝廷又于秀州置了敢浦市舶司,依然有潮水之害。因此又于明州置了市舶司,但明州市舶司想将货物转移到内陆,必须从慈溪转到余姚,再从余姚江转到上虞,再从运河转到杭州,数次辗转,成本同样很高。” 这些缺陷确实是存在的,但朝廷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不能置苏州港吧,要知道现在的长江可不是后世的长江,特别是扬中以下,宽度平均整比后世宽了近一倍。 越宽就意味着潮水越大,就象亚马逊河一样,因为入海口太宽,潮头几乎与钱塘江相齐。再加上大风大浪,这就意味着在宋朝,自扬中以下,长江边上都不是停船的好地方。所以大运河是苏州南部直插镇江,而不是从苏州入长江再达扬州。 如果不怕麻烦,海船还可以往上的,但那意味着没有办法稽查了。 蔡确额了额头。 “蔡公,但有一处可以考察的。” “哪里?” “秀州青龙镇。” 蔡确哈哈笑了起来:“青龙镇待会说,段天水,你以为程昉如何?” 这两人是蔡确派属下刻意查出来的人选。 朝廷让程昉为治河使,主持河北水利,段天水曾作为程昉最重要的门客,立下不小功劳,后来在文彦博与韩琦攻击下,王安石又不庇护,程昉忧郁病死,段天水吓得回家了。 所以说王安石不会用人,之所以变法有一些亮点,无外乎王韶之军事,薛向之理财,程昉之水利,但这三个人没有一个好下场,都没有得到王安石真正的器重! 段天水很小心地说:“程河使虽急于求成,草民以为于朝廷九份功一份过。” 他看了看蔡确的脸色,又补了一句:“不过草民以为千百年后,后人必会给予程河使更高的评价。” 虽然王巨给程昉“平反”了,但因为程昉终是一个宦官,于是各方面冷处理了这次平反,影响有限,顶多追赠了一些官职,给其亲戚一些奖励。因此看上去,朝廷做得还不够。不过在宋朝宦官地位很低下,就象大太监李宪那么牛,实际在政坛上也就那么一回事。 而且千百年后,又有几个人知道程昉? 蔡确心中同样不以为然,心想王子安都给程昉讨还了公道,一个太监,还想怎么的! 但他对段天水这段话比较满意,扭过头看着张荐道:“好,某就先来说说青龙镇。” 他卷起上面的地图,下面还是一张地图,一张华亭县的地图。 华亭县就是后来的上海,但与后来上海有很多不同之处,首先是东南角金山有一部分随着钱塘江南涨北坍移动的趋势,后来没入大海下,但面积不是太大,东面自川沙与南汇一线,又在大海下面。还有横沙岛、长兴岛没有浮出水面,崇明岛现在只是几个零碎的小岛。 可是华亭县并没有覆盖整个上海,自吴淞江以北,嘉定与宝山则属于苏州昆山县,不过华亭县面积可不小,它包括了后来的上海市区、青浦、松江、川沙、南汇、奉贤、金山,以及部分浙江的嘉善与平湖地区。如果论面积,却是东南第一县。 现在没有黄埔江,所以也没有浦东浦西之分。 最后是淀山湖,现在没有淀山湖,而是有好几个湖泊组成,最大的湖泊自秦朝起命名为谷湖,直到南宋时,马腾湖、谷湖等湖泊才相连为一起,形成了淀山湖。但南宋时仍不叫淀山湖,而叫薛淀湖。但不意味着现在淀山湖面积小,相反仅是一个谷湖就比后来的淀山湖面积大,虽然几十年后几个湖泊渐渐相连,因为人工围湖,以及海潮倒灌,水涝内积,泥沙淤塞,致使湖底淤泥不断受风浪侵蚀而搬迁、沉积,于是湖泊面积越来越小。 不过关于这四条变化,只有王巨一个人略有些了解了。 蔡确看着两人迷茫的眼神,做了一番简约的讲解。 中国对东南地区开发得比较早,吴越争霸主,也就是春秋时,这一地区的文明已经不落后于中原文明。不过对于秀州一带,特别是上海一带开发得比较晚,原因有二,虽然华亭县受钱塘江潮害比较轻,不过这时江潮却是很大的,两潮夹击,海潮不时倒灌;若大的地区虽河流密布,却只有东北吴淞江一条主干道,因此台风到来,或秋潦发作之时,上游汛水滚滚而来,却不能及时泄******,故内涝严重。 但五胡乱华之时,大批中原百姓南逃,许多人就来到了这一带,投奔于当地陆氏等豪门,成为他们的佃客与部曲,人烟渐渐稠密,也开始了第一次开发。 然后到了唐朝,更多地区涌出海面,不过由于这些地区高低不平,土地酥软,往往会引发海涌,因此唐朝官府西起海盐,东到吴淞江南岸,筑起了一道百多里的悍海长堤,同时置了一个县,也是上海地区第一次正式置县编制。 这是第二次开发,由是人烟进一步稠密,一些船舶溯着吴淞江而上,于青龙镇交易,加上这时上海地区的农业也开始变得发达了,由是青龙镇成了一个商业重镇。 但真正开发,乃是从吴越开始一直到宋朝,这是第三次大开发。吴越时,专门置了都水营使与撩浅军,疏浚吴淞江与治理淀山湖,置了多道陡门、堤防与灌溉沟渠。在这个基础上,宋朝进一步开发,创造了许多围田、柜田、葑田和架田。围田与柜田与圩田大同小异,葑田则是指在水面上种植茭、蒲等作物,架田是在漂浮的木排上种植庄稼蔬菜。此外又出现了涂田与沙田。再加上官府有意引进北方的小麦与南方的占城稻,到了这时,上海地区的农业才渐渐与渔业持平。人口也从宋初的一万来户,发展到了十万户。 对于一个县来说,十万户已经很多很多了,但也不能说这里人烟稠密到了极致,毕竟它面积太大了,又因为多淤积沃田,亩产达到五六石,所以它容纳的百姓远远还没有达到极限。 不过即便没有改变,它还在继续发展着,不仅这里是渔米之乡,东南还有诸多盐场,因为百姓富裕,商贸发达,造成酒业繁荣,于是宋朝于吴淞江一条支流上置了一个酒务,名曰上海务。 到了北宋末,宋朝置了市舶务,南宋进一步发展,于是在青龙镇直接置了市舶司,上海务改成了上海镇,上海镇便是后来的上海市区,南宋末年人口膨胀到了近二十万户,称为小杭州。 南宋什么样子,蔡确不知道了,他继续说道:“华亭虽好,仍只是吴淞江两岸。” “蔡公,是指东南没有主河泄洪?”段天水问道。 蔡确点了点头,因为东南一带没有主河泄洪,所以即便宋朝大规模开发,东南仍多是湖泽地形,只有渔业与盐业,罕有农业。 同时江潮大,只有一条主河道涨潮退潮,潮水很急,船只行驶不安全,特别是笨重的大型海船不易行驶。即便小型船只,也只能驶入青龙镇停泊(青龙镇位于青浦,离入海口远,受潮水影响稍小)。 因此南宋虽于青龙镇置了市舶司,却一直达不到其他市舶司的高度。随着因为吴淞江的淤积,许多船只便转移到上海镇停泊,上海镇便渐渐取代了青龙镇的地位,随后禁海来了…… 蔡确说到这里,用笔于地图上画了一道线,段天水与张荐看着这道线,连连说:“妙,妙。” “某让你们去华亭县,可愿意否?” 蔡确一句话,让两人脸上全变了颜色…… 第847章上海务(下) 这道线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就着原来的一些河流与运河,浚通太湖与淀山湖,因为就着原来的一些河道,工程量不算是太浩大,但它的出现,能有效地调节整个太湖流域的水位,大运河就在太湖与淀山湖之间,也就是这道运河同样与大运河相通,还有一个意义,那便是第二部分。 第二部分从淀山湖开始,淀山湖眼下还不是一个整体,不过快成为一个整体了,沟通难度不大,然后折向东南,再折向东北。 恩,黄浦江,它就是黄埔江。 提到黄浦江,后人多产生两个想法,一是它将上海一分两半,浦东浦西,二是运输意义。 实际它真正的意义,乃是上海一道最最重要的水利枢纽! 有了这道运河,那么整个上海地区中南部洪水到来时,就能及时泄往长江大海。 提到了上海,则能提到黄道婆,正是黄道婆的棉纺技术,使得松江棉花得以推广,到了明朝中叶,因为棉花业,松江富甲天下。但世人往往忽视了一点,黄浦江! 黄浦江从永乐年间开凿,海瑞进一步浚修,这才成型。不过那时明朝禁海了,因此海运的意义不大,不过因为有了这条运河,整个上海地区得以完全开发,造就了棉业、农业、渔业与商业的发达,才造就了“富甲天下”。 蔡确这个主意是很不错的,有了这道运河,整个华亭县都会得以开发利用,并且调节了太湖水利,同时借助这道运河,可以修建一个良港作为新的市舶司,一能沟通大运河,二也是一个天然的避风港,三可以绕过钱塘江潮之苦。它的出现,会为东南商业、农业带来深远的影响。 然而利害关系太大了。 就象熙宁三年,郏亶上书言吴中水利,天下水利美不过水田,水田之美美不过苏州,然而因为豪强胡乱侵占,圈湖为田圈河为田,汛水不得泄,由是时常泛滥成灾,不能很好地利用这一地区。于是提议对低洼区进行改造,五里七里为一纵浦,又七里十里为一横塘,使塘浦深阔而堤岸高厚,由是江海之水不能倒灌民田,洪水得泄,不至于形成内涝。朝廷同意了,但因为豪强的阻挠,仅执行了一年半,便黯然离开苏州。 如果不变,往后还有的折腾,从宋末,到南宋,朝廷一直有意整顿太湖流域乱围的情况,可始终不能很好的执行。 这一地区有钱有势的豪强太多了,不要说别的地区,仅是一个华亭县酒务,一年便给朝廷带来近七万贯的收益。现在华亭县面积虽在东南最大,但还不是最好的地区。 再看两人的出身,都是举人,但宋朝举人同样是不值钱的,段天水虽协助程昉有功,不过现在闲赋在家,仅是一个平民身份。 张荐要稍稍好一点,原来在密州市舶司做得不错,朝廷置银行司与行务,由是进入密州行务担任了一名重要的幕僚官,又因为有功,被张商英赏识,调到京城银行司,但仍是一名幕僚官,其实就是一名稍稍重要的胥吏! 以他们的小胳膊小腿的,根本不能主持这样的大工程。 “苏州这一段与你们无关,某已将户部侍郎杨潜古调任两浙路转运使(杨汲,治汴功臣),沈披调任苏州知州(沈括哥哥,曾主持过万春圩与六门堰工程),郏正夫(郏亶)自江东转运判官调任秀州知州。至于你们,张荐,某想以你为华亭知县,段天水为华亭主薄。” 这三个都是有来头的人,也就是天坍了,上面也有人替你们顶着,而且这三人都是善长水利。 但最最重要的……是官哪。 不是随便给一个差职,而是真正的知县与主薄,一个紧县的知县与主薄(宋朝将县分为赤县、畿县、望县、紧县、上县、中县、中下县、下县八等,不过赤县与畿县多指京师周边诸县,余下州府只有后面六等,紧县乃是第二等)。 张荐颤着声音说道:“蔡公,我朝人材济济,为何让属下与段兄前去华亭,主持这样庞大的水利?” 事情还是郏亶引起的。 郏亶就是苏州太仓人,所以对当地情况比较了解,曾著四卷《吴门水利书》,正好熙宁变法,大兴水利,于是熙宁三年他上书《苏州水利六失六得》和《治田利害七事》,熙宁五年以司农寺判官的身份提举两浙水利,但他还围为湖为河,惹怒了当地豪强,加上旧派大臣煽风点火,仅是一年来时光,罢官回家。 但他不服啊,于是在老家太仓开圩崖,实践自己的水利理论,当年便获得了大丰收。数年后,朝廷才再度录用,除他为江东转运判官。 去年他听到老家内涝的消息,再加上朝廷风气在转变,再度上书给蔡确,希望朝廷派人整修太湖流域的水利,否则太湖以后不是苏州之美,而是苏州之苦。 王巨离开京城前,与蔡确长谈了许久,两人议论了很多事情,蔡确便讲了郏亶的上书。王巨想都没有想,就给予了否决。 原因很简单,虽然郏亶治理太湖流域的策略不仅仅是还围为湖河,但主题思想就是还围为湖,这样才能增加蓄水功能与排涝功能,汛有所泄,旱有所灌,同时又能防止两大潮水倒灌之苦。思路是对的,但想让豪强大规模腾出围田,重新为湖为河,那是不可能的。 其次想执行郏亶的策略,必须要派人下去考察测量,派得力官员与豪强们软硬兼逼、斗智斗法,这需要很长的时间,但马上旧党就要上台了,时间来不及。 最后是技术之故,其实相比于后世,如今开发的面积还不算太多,湖泊沼泽面积远远大于后世,所以太湖地区小型涝灾每年都有,但大型涝灾却不多。即便将郏亶的策略全部执行下去,也不能完全防止涝灾的发生。想一想后世吧,仅是一个三峡就能蓄水几百亿立方米洪水,但到了大型汛期,依然有许多地区饱受涝灾之苦,况且是这时候。然而某些人可不会管是不是大型汛期,他们看到的只是这么折腾,但还是有汛情发生。好了,这便能攻击了。 蔡确叹息。 王巨知道他的心意,又说道,即便早几年也不成,那时候为了顺利执行新的法令以及银行司,王巨不断地向各方势力做出兼让,妥协,因此即便那时,王巨也不会采纳郏亶的意见。 不过王巨说这番话时就盯着这一块的地图,脑海里忽然就想到了黄浦江。 他以前还真没有想过,毕竟那时他只考虑了国家几个弊病所在以及西夏,国家重心也在北方,没有人提,哪里还顾得了东南的某个县水利。 但现在有人提了,他也就想到了这条著名的运河。前世是不大注意的,顶多知道黄浦江将上海一划为二,同时提供了运输便利。可他站在现在的高度,立即就想到了它的水利价值。 而且与明清不一样,宋朝不会禁海,即便高滔滔上台后,可能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但不过数年耳! 那么有了这条运河,不仅能使得华亭县全境得以开发,同时不用多久,则会造就一个超级繁荣的城市。于是王巨便提出了这个想法,蔡确同样眼中一亮。 两人商议了好一会。 按照原来的制度,开挖这条浩大的运河,朝廷必须派几名相关的治河使主持这项工程,再由苏州秀州以及两浙路转运使提举使与之配合。 然而不能这么做,因为时机不对。 这条运河工程十分浩大,不可能马上就能成功,最少需数年之久。然而说不定旧党就随时上位了,以史上元佑党争时,那些士大夫的表现,十成十,会立即将这项工程停下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它冷处理化,所谓的冷处理化,便是朝廷不出面,由地方官员主持,甚至都不由州级官员主持,仅是县级官员主持。它只是一个县级的地方工程,那么搞它就没有多大意义了。 但问题就来了。 如今想找几个精通水利的大臣,还是比较容易的。毕竟自熙宁以来,朝廷执行了许多水利工程,有成功的,有失败的,精不精通水利,一目了然。 可这些大臣不可能让他们担任一个知县与主薄吧。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一个理财的官员。 如果想执行这项工程,耗费必然庞大。但因为西北,如今朝廷财政同样十分紧张,不可能拨下上千万贯让华亭县修这条运河。或者拖到明后年,天知道明后年是什么形式,弄不好那时蔡确早就离开朝堂,王巨也去了彼岸。 因此最好的办法,是朝廷今年就拨出两三百万贯下去,这个财帛虽然也庞大,但不会到了以后旧党刻意打压的地步。 然后明年彼岸再陆续支援三四百万贯,四五百万贯。再多则不行了,因为即便彼岸不顾自身的发展,钱帛多到一定地步,也会引起旧党的注意。只要旧党注意了,以他们对王巨的痛恨,依然将这项工程停下来。 同时因为旧党的上台,还要不能太扰民,否则又会给予借口攻击。 在不扰民的前提下,这个钱帛则会十分紧张,就必须要有一个十分理财的高手,合理的利用每一文钱。 这样理财的大臣同样难找啊,有,但可不可能让他们仅担任一个知县主薄? 两人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到有这样能力的低级官员。有肯定有了,只不过以两人的地位,不可能与这样的官员打交道,两人不知道了。 王巨叹息一声,这是我的失误。也就是早几年若是他想到了黄浦江,则不用这么麻烦了。 不过后悔是于事无补的,于是王巨便想到了相关胥吏身上。以他们的地位,与胥吏打交道的更少,不过这些胥吏依附于一些重要官员,替他们出谋划策,只要盯着一些重要官员,则能轻松地顺藤摸瓜,找出一些得力的人材。 段张二人便是这样一步步理出来的。 蔡确说道:“国家录才,量才施用,广纳贤能,但我朝立国以来,武将一是恩荫,二是战功,文臣一是科举,二是恩荫,却忽视了另一个更广大的群体,胥吏。胥吏有机会得到磨砺,同样也有机会让他们施展才华。故某任用两位,不仅是水利,也是想首倡先河,使更多人才为国家所用。一旦有更多胥吏进入官场,必会激发胥吏的信心,自官员到胥吏,上下一心,忠君效国,大宋必然得以大治。” 宋朝行政制度只到了县一级别,就是县一级别,顶多也只有知县、县丞主薄与县尉四个官员,余下的要么是诸监官员,然而那与政务无关了,其余的便都是胥吏了,其实放在后世,这些胥吏同样是重要的地方官员。 但蔡确这话儿不能当真。 他都要为退相后准备了,那还有心思顾得上更多人才为国家所用。 并且就是王巨,也不敢大声吼着,除了恩荫与科举,国家必须要从胥吏中提拨大量人才担任国家的官员。 然而段天水与张荐哪里知道内中情况哦? 两人晕乎乎地离开中书,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是做了正式官员。 二是主持这么大水利,说不定就能留名青史。 三是弄不好,成了国家开始正式任用胥吏的“先河”。 不过两人都是精明强干的人物,大半天后,张荐率先清醒过来,道:“子涯兄,朝廷风向不对啊。” 一个一土盖天出来,加上朝廷频繁的人事调动,以至京城谣传纷纷,多数百姓持着悲观态度,以为朝廷开始对王巨猜疑了。 王巨与蔡确在百姓心中是一体的,朝廷打压王巨,必会打压蔡确。 没有蔡确支持,这项水利工程如何得以成功? “录平,倒也是啊。”段天水同样担心起来。 没有朝廷大力支持,两人身份又低微,下去主持这么大的水利工程,那不是做官,扬名立腕的,而是找死的。仅是一个利益纠纷,就可能将两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他们不是多担心,这恰是高智商的表现。 当然,没有这份高智商,就没有以往他们出色的表现,也不会被蔡确手下从千万胥吏中挑选出来。 正在这时,一个青年士子从一家酒肆里跑出来,大声欢呼:“打起来了。” 段天水与张荐一愣,作为中国人,他们同样喜欢看热闹,因此停下脚步,什么打起来了。 谁知道后面又出来几个士子,一个士子说道:“大宋崛起,从今而始!” 来自王巨于横渠书院里刻下的那句,为大宋崛起而读书。 读书是为了国家,而不是为了黄金屋、颜如玉! “这位贤弟,什么打起来了?”张荐忍不住拦下一个士子问。 “朝廷下诏,正式伐夏。” 原来计划是打算三月下旬,才开始伐夏。 那时天气刚刚好,还有一些物资与器甲未来得及送到前线,高丽人得到了武器,同样也要到那时,才能送到前线,才能对辽国产生一些掣肘。 但因为黑汗的突然用兵,王巨不得不将行动提前近一个月。 朝廷议和了,中国自古以来,外交一直很笨拙的,对外仁义,对外守信,都忘记了春秋战国时秦国是如何一步步统一中国的,讲仁义信用的齐国最后是什么下场的。 王巨都不想说这个问题了。 因此得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这个理由便是那句子安之功,胜过寄奴,直破贺兰,砥柱中流。 我们宋朝这么大的优势,居然同意议和了,但你们西夏为什么还要派斥候潜入陕西路,大肆宣传这个谣谶,离间我们宋朝君臣? 既然你们西夏没有遵守和平的想法,我们宋朝为什么还要遵守这份和议?难道宋朝下贱到这地步! 这样,大义便有了。 于是环庆路与鄜延路大肆抓捕这些西夏的斥候,并且用严刑取得了口供,然后将这些斥候送往京城,最后再送给辽国。不是我们大宋不给你们面子,而是西夏逼得我们大宋不得不撕毁和议条约。 但在这些斥候送到京城之前,这些口供先行用快马送到了京城,于是京城下了诏令,撕毁和约,下诏正式伐夏,或者说正式灭夏。 诏令在二人进入中书前就开始下达了,但因为两人地位低,没有听到。可能这几个士子有一定的门路,刚刚听到这道诏令,于是喜极而狂,欢呼雀跃。 “好啊!”张荐一拍大腿,这不仅是宋朝的好消息,也是他们两人的好消息! 第848章诱饵 “你看,应是如此用弓。”一个教头手把手地教导着四周的义勇。 姚麟看了看,满意地点了一下头。 前几年五路伐夏,之所以有种谔与折家军的北二路,主要原因是不将银夏数州夏军扫荡,必然让西夏骚扰后方与后勤供给。 道理似乎是这么一个道理,但这样做,问题来了,五路大军离得遥远,不能相互很好地配合,又犯了宋太宗时第二次伐辽的病。 但根本问题是那时辰光快到八月,时间根本来不及。除非宋军能在两月内拿下西夏,那是不可能的,纵然西夏不反抗,也不可能在两月内跑完西夏全境。 如果做不到,冬天来了…… 故那次伐夏不成功,是谓必然。 这次王巨有意惩鉴了上次伐夏的教训,将时间推到春天。现在又提了一个月,时季上不会产生任何问题。 然后数路军队伐夏的路线同样做了改变。 一是河西路,王文郁是主将,种谊是副将,刘仲武、赵隆为前行,李宪做为三军总监军。 不过这两路宋军兵力出动得不多,主要还是来自河湟的蕃军。 原先董毡多次对河西走廊用兵,对付河西夏走廊的西夏人与回鹘人,蕃军有心理优势,对当地的地形气候也比较适应。特别河西走廊地势略有些高,现在温度仍然有些寒冷,夜间普遍只有几摄氏度温度,甚至一些高寒所在,仍在零度以下。但这种气温与地形,是最适合蕃军作战的。 有了这次总动员,实际也是一次真正对宋朝认可的过程。 节约兵力与军费。 再一次进行甄别,原先各为其主也就算了,但现在河湟全部收复回来,如果还不认可宋朝,以后则可以打压了。这个打压与扶持不一定得用武力,战后奖励的分配,以后道路商业的开发,以及扶贫资金的调度,都可以进行打压与扶持。甚至过份一点,可以将那些三心二意,只出动少量壮丁的部族战士,直接当作炮灰使用,用此来削弱这些部族的力量。 还有极个别部族仗持自己部族强大,直接拒绝宋朝的调动,那更好办了,此次伐夏不可能拖到秋后才结束的,在这关健时候都不愿意听从宋朝的调度,大军撤回来后,随便宋朝怎么做,也有了理由。 因此此次合计调动了六万多蕃军,不过防止高仙芝那次失误(指高仙芝与大食交战,葛逻禄军队突然反水,导致唐军失败),整个河湟路的蕃军是全部打散后,再进行整编的。 当然,这样问题还是多多,不过这一路看似兵力庞大,但不是主力。西夏人已经顾不上河西走廊了,要么就是黑汗,如果黑汗看到宋军到来,主动撤退最好不过。如果宋军到来,他们还不撤退,能打则打,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打回西域!不能打,则开始防守,静候北方消息,但务必将黑汗东下的势头阻止下来。 这一路仍是分兵,王文郁带着三将宋军,以及数万来自西使城、熙巩秦数州的蕃军,西上凉州,余下的宋军则调往渭州,支持北路主力部队。 种谊也带着三将宋军,以及来自河湟的蕃军,打散的蕃军主要就是他这一路,翻过癿六岭,北上凉州,在凉州与王文郁的军队汇合。 虽然分了兵,但一直保持着相隔不能太远,以便能够互相侧应,而不是各自为战。 不过河湟地区原来的宋朝驻兵则不调往渭庆,一是太远,二是新近收附,当地必须要保留一些宋军,以防一些有不诡之心部族乘机反叛作乱。 中左路主将乃是熊本,副将乃是苗授,总监军就是那个很能打的李详。这一路同样兵分两路,苗授带着熙巩以及秦州的宋军,自天都山出发,强行扫荡位于天都山北侧零波山、惟简山、柔狼山之间的西夏西寿保泰军司,然后自西夏应理县渡口,强行横渡黄河,再沿着黄河到达鸣沙城对岸。 熊本则率领着泾原路三军再度攻打赏移口、割踏寨等萧关以北西夏诸军寨,然后攻克鸣沙城、韦州城,于鸣沙城西黄河上架设浮桥,与苗授军队汇合,两军再隔着黄河继续北上,黄河西侧宋军兵指青铜峡北的顺州城,黄河东岸的宋军则兵指灵州,与中右路真正的主力宋军汇合。 这一路也分了兵,但同样相隔很近。 总之,这样的分兵依然显得有些笨拙,不过现在的宋军只能如此了,想象唐朝李靖灭吐谷浑那样分兵,又能相互成功的配合,相互建功,那是不可能的,不说兵了,就说将,现在宋朝是有一些很能打的武将,但有几人能及得上李靖、侯君集、李道宗、李大亮与契苾何力?王巨也犯不着冒这份风险。最少这样虽略过笨拙,但很稳,不会犯下严重的错误。 中右军乃是真正的主力军队,这也是地理因素造成的结果。 因为很早就做了提前准备,将京兆路与河东路的援军集结到保安军、庆州与环州前线,十几天就足矣了。但集结到萧关前线,恐怕得一个月时间,不可能拖上一个月之久的。 另外就是物资,除了提前在平夏城与萧关准备的物资,余下的物资多是从中原调集而来,也不可能舍近求远,将物资慢慢运到萧关。 因此王巨坐镇庆州,这一路军队不但集合了环庆路、鄜延路、京兆路的宋军,还从河东路那边抽调了大量兵力与民夫过来。 主将是王巨自己儿,副将是刘昌祚、种师道,监军则是“三朝老臣”梁从吉,此人平过王则,与西夏多次作战,有着丰富的对夏战斗经验,曾官拜年皇城使,而且资历老,对宋朝忠心耿耿。有此人监控三军,一是能让宋朝放心,二是不会成为三军的拖累。 这一路还是分成了两路,刘昌祚出兵盐州,拿下盐州城后,派驻一部分兵力防守,余下的兵力则南下橐驼会,兵指灵武大道溥乐城,与王巨主力军队汇合。 王巨这一部兵力则是出兵虾蟆寨,同时派出一部侧翼扫荡横山北部的青岗峡、清远军城、萌井、折姜会等西夏驻军地,于溥乐城与刘昌祚兵力汇合后,径向灵州城。 不过这样的用兵有一个缺陷之处,那就是放过了宥州、洪州、夏州、铁门关这些大后方。并且辽国已经再三派使“调解”,若是这些留守的后方夏军与辽军汇合,则严重地威胁了宋军后方的安全。 所以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西北最强兵种折家军,以及银州到代州的原有宋朝驻军,没有敢调向南方,以防辽国有所异动。 不过好在这次伐夏准备充分,就象这次三军调动,涉及到河湟路、秦凤路、兰州、泾原、环庆、鄜延、府麟以及河东数路的兵力,如果包括蕃兵与民夫,兵力达到了惊人的近六十万人,比前几年那次伐夏还多了十万兵马!在中国整个冷兵器史上,单方面用兵数量也挤入了前十位。 而且为了防止辽国反应过来,调动的时间十分紧急,除了民夫征调出现了一些混乱,但各营官兵却始终没有出现大乱子,正是准备充足之故,自去年起,就开始陆续安排下去了。 另外就是前线推移到了天都山、横山,节约了行军时间。 包括物资,大多数也提前运到了前线,再不会发生前次伐夏,物资跟不上来的情况。 不过缺陷仍然存在着,即便河东前线、府麟路与银州地区,派驻了许多兵力,监视着辽国的动静,但夏洪地区仍在西夏掌控之中,因此又逼得宋朝不得不将灵州拿下,才可以真正用兵河西兴庆府。 然而宋朝虽然前年乘西夏不备,攻下灵州,又催毁了许多城墙后,才撤回来,不过相隔了一年多时光,作为河西最最重要的门户,西夏已经修葺完备,熊本带着兵力,已经完成了三军汇合,灵州仍没有拿下。 这逼得后方不得不调动大量物资支援灵州会战。 加上作战计划提前了近一个月,后方大批物资未能及时运达前线,因此这支后勤队伍庞大至极,仅是各种马匹就达到了近万匹,其他各类拉运货物的大牲畜达到了三万多匹,数万辆大型辎重车,除了从陕西路本土调来一万余名蕃兵蕃强人,当成了临时民夫,又从河东路那边调来姚麟训练的那近两万名边军,以及近四万名由其他州府壮丁、弓箭手组成的民夫大军。 不过后面这四万名壮丁与弓箭手也是一次有意的安排,一是陕西路本土丁壮不足,二是借助这次机会,让他们抵达灵州,适度地参与攻防战,让他们感受一下实战,毕竟未来边防的重心将会从陕西路渐渐转向河东路与河北路。 但这些民夫军事素质十分差,大半人连黑漆弓,也就是宋朝官员所用的复合弓,都不会使用。不过与章楶无关,河东路实际也训练了许多边军,但将姚麟这支边军抽到陕西战场后,为了防止辽国有异动,这些边军与戍边的禁兵,以及西北少量蕃兵包括折家军,一起驻扎在边境,不敢再调动了。 于是姚麟抽调了一些老兵,塞入河东各营壮丁弓箭手行列,每到傍晚安营扎寨之时,抽空轮流教导他们使用朝廷的制式武器,整合队伍行列。 姚麟转了转,然后看着远方。 这一庞大的后勤押运大队刚刚过了溥乐城,前面就是耀德城,原来是宋朝所置的两个戍兵驻地,灵夏失守后,成了西夏的戍兵场所。但现在全部收复回来了。 耀德城过去就是灵州,如果情况正常,两天时间便可以抵达灵州城下。 但现在不行了。 朝廷诏令下达,这是必须的,如果没有朝廷诏令允许,春节时又达成了和平协议,王巨冒然用兵,那还不得有多少大臣弹劾呢。 不过赵顼与几名宰相心中有数,这只是做一个样子,实际上王巨下令抓捕西夏斥候,逼问口供的同时,就开始下令各地驻军进行准备。 诏令迅速用快马送到王巨手中,王巨立即下令各地官兵向各自目标进发,边境的官兵进入西夏,将西夏缘边堡砦迅速拿下,如盖朱城、赏移口、虾蟆寨。 不然这么多军队民夫的调动,西夏很快能得到消息,必然派精兵派驻这些缘边堡砦,并且这些堡砦多位于地形险恶之所,那时候则会拖累后面大部队的行军速度。 西夏也不是一点防备也没有,更不会相信宋朝真的就议和了,尽管他们心中多少抱着一份侥幸。但这次宋军来的速度太快了,快得出忽西夏意料。接到宋朝出兵消息后,梁乙逋立即产生一种想法,那就是宋朝暗中与黑汗联手了。 这可是一个比雪上加霜还要糟糕的坏消息。 于是梁乙逋做出一个疯狂的举动……堀堤! 堀堤非是为了水淹宋军,他也不可能指望王巨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况且王巨这一次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用兵力求两个字:平稳!也不可能给西夏这样的机会。 之所以堀堤,乃是水淹沿途的道路,以此拖慢宋军的行军速度,然后调兵遣将,又向辽国求援。不过好在黄河与沿途各条支流春汛还没有完全上来,因此宋军几支主力先后陆续到达了灵州城下。 堀开的也包括耀德城边上的灵州川,现在河水陆续下去了,即便有积水的区域,也被主力军队铺上了泥袋,不过沿途依然有许多区域的道路比较泥泞,也就是原本从溥乐城到灵州,这一行顶多三天时光,但现在恐怕得要用五天时间。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忽然远方几匹战马飞驰而来,来到近前,几名牧民打扮的斥候匆匆下马,说道:“姚公,刘公,李将军,大约有五六万骑自北而来,离我军仅是一个来时辰的距离。” “好,你们下去休息吧。”姚麟道。 刘绍能道:“来得正好。” 姚麟点了点头,又转过头看着李三狗道:“李将军,你年岁已高,可以指挥,但切莫贪功,否则我不好向太保交待啊。” 李三狗哈哈一乐。 这一战,对于许多老将来说,都可能是最后一战了,同样也是李三狗的最后一战。其实于其用他的武力,不如说用他在蕃人心中的威信。 姚麟开始下令,此时营地已经扎好,虽然是后勤军队,还有许多民夫,但一路行来,都是按照行军标准扎营的,有营栅,有壕沟。 不过就是在行军过程中,也不害怕敌骑突袭,因为辎重车太多了,又有意地组成四车以上的车队前进,将车队一分为二,连在一起,就是两道标准的防御战线。当然,现在来袭,有了营地那更好不过了。 但为了稳固,姚麟依然下令,将辎重车推到营栅前,与营栅联在一起,以防敌骑冲突。 可是那几万来自河东的弓箭手壮丁,开始出现了慌乱,有许多人脸上闪着恐惧的表情。但这正是姚麟所需要的! 宋朝如今在辽国那边仍没有什么发达的情报网,不过西夏因为梁氏倒行逆施,民不聊生,让王巨轻松地将情报网秘密地铺到西夏大片地区。 王巨出兵不久,就接到了一条消息,西夏于铁门关西边的白池城一带,潜伏着近万名骑兵。 接到这个消息,王巨就立即判断出西夏人想打宋军后勤的主意。原因很简单,现在宋军走的是灵武大道与葫芦川道,与古长城边一点关系也没有。攻打的重心就是灵州,灵州拿下后,兵发河西,直指兴庆府,执行斩首政策。 这个行军计划都是摆明着的,因此西夏没有必要将近万名骑兵置于古长城那边。还有就是宋军行兵本身的漏洞,为了保持几路军队顺利的配合,离得都很近,同时也舍弃了西夏北侧的地盘。因此无论西夏在北边有什么动静,宋军都鞭长莫及了。 当地的地形,古长城以南,盐州以西,溥乐城以北,耀德城以东,西夏人称这片区域为瀚海。 这是西夏的说法,真正的瀚海不是这一带,而是指蒙古高原、贝加尔湖或者准噶尔盆地一带,之所以西夏人将这片区域称为瀚海,乃是这一带是以沼泽、盐泽、干草原、沙漠戈壁滩地形为主,不适合人类居住,因此多是无人区,同样不适合宋军用兵,无他故,没有充足的水源,小股部队倒也算了,大军又是以步兵为主的大军过来,仅是一个水,就让三军望而生畏了。 不过这个瀚海终是一个搞笑的瀚海,如果是清一色的骑兵,贯穿这片“海”,规模小对后勤要求不高,半天时间就差不多了,因此庆州大捷后,王巨派出大股游骑,自盐州来到灵州郊外,骚扰西夏人。如果是大股骑兵,只要带上足够的干粮与水源,一天辰光同样能贯穿这片“海”。 因为多数地区是无人区,王巨又主动地放弃了北方,为西夏奇兵袭击宋朝的后勤提供了便利的条件。即便中伏,因为这样的地形,也能利用骑兵的优势迅速的撤退。 这次宋朝出兵的数量,为了能顺利地拿下西夏,王巨不计成本,出动了大量军队与民夫,同样每天都产生惊人的消耗。虽然前期准备了充足的粮草物资,但后期必然从后方调运粮草过来。 然而不可能从中原调往关中,再一步步调向渭州,从渭州调向萧关,再调到前线,那样会产生多少浪费?因此必然还是从庆州而来。 但是王巨也不能判断,西夏究竟会调动多少兵力,准备袭击宋朝的后勤,不仅仅是这一万骑兵,还有南北河套有一些游牧民族,这还不是王巨所担心的,最让他担心的就是辽国那边,无论辽国自白达旦那边发兵,或者自阻卜那边发兵,它们都是在西夏最北方,也都是宋朝斥候打探不到的所在。 于是王巨便制订了这次计划。 这次运输的物资很多,很多才让西夏人心动。如果这批物资他们都不打主意的话,以后也不会打宋军后勤主意了。 其次只有一部分姚麟训练的部下以及蕃军着上铠甲,这也很正常,这么多物资运输过来,难道不派军队护送吗? 余下的皆没有着甲了,特别是这几万名壮丁弓箭手,他们名为弓箭手与壮丁,实际与民夫有何区别?要的就是这种表现,如果个个都象姚麟训练的部下,又是这么多兵马,西夏还敢来袭击么? 诱饵有了,接着就要计算西夏人可能袭击的地点了。多半不会在虾蟆寨到溥乐城这一带,因为太过深入,到了这里,多半会被宋朝斥候察觉,即便成功袭击粮草,也容易被宋军切断后路。 为了防止西夏人犯神经病,王巨又有意于这一地区广派游骑,当然如果这样,西夏人还在这一带打主意,那没办法,只好打了。 也不可能在耀德城到灵州这一带,离宋军主力太近。 因此袭击的地点,多半会在溥乐城与耀德城之间,虽然离灵州也不算太远,然而因为西夏提前堀开灵州川的河堤,使得许多低洼地区布满了积水,这拖慢了后勤部队的行军速度,也拖慢了救援宋军赶来的速度。同时它的上方就是真正的“瀚海”,几乎都是无人区,容易潜行过来。 就象这时,虽然让宋军扎下营地,但这几万敌人的骑兵临近大营时,已经天黑了,正是袭营的好时光! 一道道命令下达,陕西路的保捷与蕃兵以及姚麟原先的部下,全副武装了。 那几万名河东路的壮丁弓箭手们没有铠甲分配,不过同样打开辎重车,拿出武器,或执弓,或执刀枪长矛。不过这些人神情多数仍然很紧张,不过以河东百姓的强悍,只要经历过几场实战,渡过对战争的恐惧,那么多数人则能成功地化为一名合格的战士了。 宋军继续在布置着。 敌人就来了…… 第849章冷处理 王巨正在看信,蔡确的信。 张荐与段天水已经前往华亭县,不过黄浦江暂时没有几人知道。 这条运河不是画一条线就能解决的,得要下去察看当地的具体地形,各条河水的流向、水流量,才能确定具体的位置,深度与宽度。 同时还要对各条支流进行一些疏导浚修,安排大量陡门,也就是各个船闸与水闸。 就算段天水再能干,也要花费几个月时间。 但时间不会产生冲突,因为正式修建这条运河也要等到秋后了,才能避过汛期,水位线也相对比较低,百姓也正好到了农闲时候,那时才能真正开工。 因此段天水下去察看后,再写一份计划方案,递到秀州,再于两浙路财政中抽调一些钱帛,就可以动工了。而且就在于两浙路低调地将这条运河方案处理了,不会惊动很多人。 不过两人的任命,还是引起了一些争议声。 想一想,有多少权贵子弟与四五甲进士正排队等着朝廷候补差职呢,现在朝廷却让两个胥吏出身的人物担任紧县的知县与主薄,大伙能乐意么? 蔡确答复也简单,张荐虽是胥吏出身,但从密州市舶司,再到密州银行务,京城银行司,都证明了他的才干,国家用人必须唯才是举。 至于段天水同样很简单,华亭县虽是东南第一大县,不过华亭整个中南部地区地势低洼,时常遭受涝灾之苦,国家不乏治水人才,但这些人不可能让他们仅担任一个华亭县的主薄了,在找不到好人选的情况下,蔡确才选择了段天水。 以及郏亶。 张段二人还好一点,毕竟是低级官员,但郏亶的任命,引起了许多人反对。 当年郏亶将苏州折腾得“天怒人怨”,现在朝廷又将他调往两浙路,是何意思? 但这些争议声一直没有闹大,目光一起被西北吸引了。 朝廷撕毁和议,下达伐夏诏令,同时又下达了一份诏令,发行国债! 王巨用兵十分奢侈。 还要大量移民,移民安置的费用,补贴,这些费用同样十分惊人。 此外,考虑到局部地区交通不便,造成极度落后,又要大修道路。 未来北方还要陆续修起一道长城。 不是有了长城,就可以安然无事了,明朝有了长城,鞑靼人照样南下抄掠。杨六郎在河北广植树木,深挖湖泊,形成一道绿色长城,宋真宗时,辽军照样南下。 但有了长城,无疑增加了防御厚度。就象唐朝,因为幽云在自己手中,所以突厥人在武则天时南下,不敢深入到中原,后路会被断掉的,后路一旦断掉,意味着全军覆没。或象辽国那次在澶州城下,他们没有力量进一步南下,随着宋朝援军源源不断而来,宋真宗亲临前线,定州还有王超的十几万宋军,辽国那次真的真的很危险。 然而王超这厮太不争气了,所以两国就“和好”吧。 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钱帛,国库钱帛不够用了,因此赵顼与宰执们十分担心,于是王巨想出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国家借助银行司共发行四千万贯国债,年息四分,比银行司本身存款还要高上一分,共分四批,每批一千万贯,第一批后年银行偿还,同时还包括八十万贯的利息。第二批大后年,偿还一百二十万贯利息。依此类推,第三年偿还一百六十万贯利息,第四年偿还两百万贯利息。 这批国债于全国按照各州府的经济情况,分批发行,由百姓自发地带着钱帛前去各行务认购,购完为止。 当然,到了后年,西北应当基本安定了,只要国家不再大规模用兵,依现在国家收入情况,每年都会产生大量盈余,这一千来万贯,并不算沉重的负担。 实际上只要西北不再爆发大规模战事,仅是兵费一项,一年也能节约出来一千多万贯。想一想,因为西夏,这八十几年宋朝花了多少钱帛?直接的间接的,能达到十几亿贯,甚至二十亿贯! 对这个模式大家也不算是太陌生,比如以前各州的积欠,其实就是变相的国债。 彼岸那次大采购,也是一种变相的国债。 但问题不在于此,而在于当打不当打。 到了这一步,大家一起恍然大悟,敢情皇上、王巨以及几位宰相,将辽国当猴耍了。 为朝廷果断走出这一步欢呼喝彩的人占据了多数,但是还有不少“精英”,对此严重不满。 这种思想的源头,也就是来自赵匡胤那个玉斧画大渡河,开拓边缘地区国家受益不多,相反的,还会浪费大量中原百姓的血汗钱,如果来上几次大叛乱,那更是雪上加霜。 不如就这样吧,虽然疆域面积不大,但能经营一个太平国度。 真若是这个思想那也是一说,关健越往后就越产生了一种畸形的想法,那就是超级厌战。甚至到了南宋时,俺们占据南方也蛮好的,照样升官发财,所以与金人议和吧。 然后元蒙来了,如果两宋之时,不排挤岳飞、韩世忠,再重用二吴兄弟、刘锜,匡扶中原,以一个大一统的中原王朝,元蒙能不能灭掉宋朝? 并且这种可怕的想法就象瘟疫一样,一代胜似一代。 到最后老百姓爱国不是好的,而是贼!恐怕就是秦桧汪精卫也不敢说爱国者是爱国贼吧。 当然,与那些精英一样,这部分士大夫也不是想宋朝灭亡,而是害怕灭不掉西夏,又激怒辽国,宋朝就危险了。不如就象现在这样,软一点就软一点,跪一点就跪一点,俺们照样升官发财。不过相比于宋朝,****更复杂,比如诺基亚状告华为,作为国家最争气的企业之一,国家要支持吧,NO,前面诺基亚在状告华为,后面中国移动和诺基亚签署了15亿美元的合作协议。 因此朝廷收到了许多弹劾书奏。 有人说国家已占据山河之势,西夏不可能危害到宋朝,得塞外寒凉之地无益,毁信坏约,激怒辽国方忧。 如果从水土上说,西夏似乎多是寒凉之地,贺兰山外是两片大沙漠,虽不象后世那么糟糕,但也恶化十分严重了。南河套比后世要稍好一点,然而同样恶化严重。即便灵州以西,还是以干原为主的“瀚海”地形。 然而情况可不是这样,虽然西夏总体地形很是糟糕,北河套现在还是可以的,黄河一带,以及兴庆府河西,还多是沃土之所,更不用说河西走廊的肥沃与商业价值了。 同时还有青盐之利,以及大批牧场,即便朝廷以后能明智地保护水土,缩小牧场规模,但因为门户打开,同样可以从西域阻卜购买大批战马牲畜。 但这些人就是看不到看不到! 又有人说“河东翻腾,陕西鼎沸”,“哭声遍及畎舍之间,怨气扬于昊天之上。” 这一战,河东陕西所有的义勇、保捷、蕃兵以及河东路的弓箭手、壮丁、边兵,一起派上了用场,并且还有一部分厢兵,普通的百姓,不过后者只负责宋境内物资的押运,前者却多半进入敌境之内。 特别是河东百姓,久不经战事,百姓怎能不害怕,家人怎能不担心,哭别是难免的。 实际上真的还好了,前几年战事,宋朝得到了大量战俘,因此节约了大量的人力,甚至这几年,都没有动用多少民夫。 至于这些民夫民兵,朝廷同样给予了薪酬,如果进入敌境,杀死敌人,或者抓俘敌人,还会有不菲的奖励,若是牺牲了,朝廷则会给予丰厚的抚恤。为了防止将领与官吏克扣,每一名进入军营的民夫民兵,都会派人宣读这些条例。王巨还打算战后派专人于各州府查看这些薪酬奖励发放情况,对克扣者进行严肃处理。 不过两路农耕生产肯定大幅度破坏掉了,但能灭掉西夏,这些损失是值得的,想一想当初汉武帝为了打败匈奴人,付出了多少代价? 但这种种,还是看不到。 然而这不是蔡确苦恼的,让他苦恼的是因为他用了许多旧党,也因为这些旧党被陆续任用,导致许多新党不满,特别是因为吕公著等人被重用,所以这段反对战争声音才格外响亮,因此许多新党派大臣不停地责问蔡确,甚至看样子王巨也不打算追究那个一土盖天了,因此许多新党大臣责问蔡确为何不派人追查? 这个一土盖天分明是从西夏那个谣谶演变而来的,但为何迅速到了京城!中间的河东,河东有一个人…… 蔡确表示很头痛。 王巨看完信,脸上露出苦笑,其实归根结底,是蔡确的掌控能力很差,另外他这个首相做了很久,不管赵顼会不会死,也到了该退让的时间了……至于那些攻击伐夏之战的,马上他们就不会发出声音了。 放下信,王巨来到中军大帐,向种师道问道:“姚将军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正在打着。” 这是一场漂亮的大捷。 五万敌骑扑向了姚麟的大营,整个宋军大营迫于地形,摆成了一个月芽型,但这种军营因为单薄,反而更容易攻破。 因此几万敌骑一下子扑到月芽内,直到临近营门前,宋军才开始反击,但却是猛烈无比的反击。 确实那几万河东的乡兵与民夫差不多,没有多少战斗力,但实际这支宋军军营中却有三支强大的军队,一支是姚麟所训练的那近两万名边兵,而且数次跨越黄河,攻打银州,积累了一些实战经验,虽然不能称为宋朝最强大的军队,不过战斗力也不算是弱了。 还有一支是环庆路与鄜延路保捷军组成的,虽然战斗力不及缘边的蕃军,然而同样不可小视。 最后便是有缘边蕃落军、蕃强人壮马组成的军队。 这三支军队的战士几乎就没有人不熟悉弓箭的,此行又让他们全副武装,最好的铠甲,最好的弓箭武器,其中近半士兵使用的都是改良后的神臂弓。尽管为了减轻拉力做了改正,但其穿透力与射程,仍仍遥遥领先于普通的复合弓。 而且三支军队兵力数量也不少,足足三万多兵马,又正好是在月芽内,瞬间无数敌骑被射翻落马。 好不容易扑到营栅前,虽然宋军的壕沟为了迷惑敌人,也为了节约力气,宋军只做了一个样子,但营栅却是实打实的,而且营栅后面,还有绞在一起装满货物的辎重车阵形成的第二道防护。 数万敌骑苦攻了近一个时辰,付出了沉重的伤亡,却始终不能对宋军形成致命的危胁。然后这些敌骑又想出了一个主意,用火攻,俺不要这些物资了,但你们宋朝也不想要这些物资了,然而得感谢梁乙逋,因为堀开灵州川,所以周边到处是水泽,姚麟早有意在傍晚扎营时,就引了几条小渠进入军营,还有几万民夫呢,他们在后面灭火就是了。 实际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少民夫也不害怕了,他们拿起了手中的弓箭,同样开始了反击,毕竟朝廷有着丰厚的战功奖励,杀死或俘获一名敌人,奖励二十贯钱,骑兵则是四十贯,如果是头领者,会加倍奖励。 但这还不是致命的,就在敌人扑向宋军大营时,张守约与折可适自溥乐城、耀德城各自率领三四千骑兵一左一右,扑向了敌人两翼。同时灵州城外,王巨也下令,出动了近两万骑兵,扑向敌人的后方。 接到几路援兵即将到达的消息后,姚麟立即下令,打开中军的辎重车队,这次动送过来的辎重不仅有粮草,还有大量的武器,去年秋后到今年春天生产的,因为冰雪封路,未来得及送到前线来,只好随着这批物资送向灵州。 这些武器中还包括了两百门越野炮,姚麟下令三军将越野炮抬到营栅前,开始向敌骑开炮。 本来对宋营已经束手无策了,再加上这种利器,敌骑只好狼狈撤退。 可现在逃已经来不及了,此行军中马匹达到了一万多匹,有不少确实是驮马,但那只是做样子的,余下的则全是真正的战马,不过混杂在这么庞大的运输队伍中,一般人也注意不到罢了。 夹杂在军队中的七千余骑兵看到敌人准备逃跑,一个个翻身上马,死死地将这些敌骑咬着不放,随后张折两支骑兵杀到。 夏军大败,一个个抱头鼠窜,但逃了没有多久,灵州方向的大股骑兵再次杀到。 此役,一共击毙了近两万敌人,俘虏了一万一千多敌兵,能逃出生天的不足一半人。 随后姚麟对这些战俘进行了审问,才得到真相。 去年辽国就担心宋朝灭夏,不过因为辽东的牵制,辽国无奈,便下令,让阻卜人在关健时候支持西夏。 宋军伐夏,小梁氏向辽国求救,辽主立即下令阻卜人派出兵马驰援西夏,现在阻卜头领乃是余古郝。耶律洪基让儿子与他做朋友了,可想他与辽国的亲近。 闻听宋朝出兵后,余古郝立即亲率三万余骑赶到贺兰山,不过从开始时,梁乙逋便打起宋军后勤主意,也不是他笨,而是宋军多是步兵,后勤消耗大,因此往往后勤成为远征作战的关健,所以李继迁、耶律休哥,都利用宋军的后勤打开了缺口,取得了不错的战果。于是梁乙逋将这几万阻卜骑兵安排在骆驼港畔(都思兔河,又称为苦水河)的省嵬城。 这里都在贺兰山外了,宋军情报网不可能沿伸到这一地区的。 应当来说,梁乙逋还是比较理智的,从一开始他只想逼退宋军,并没有抱着大败宋军的心态。后勤断掉了,几十万宋军得吃得喝,也就逼得宋军自己儿撤兵回去。 不过他运气不好,遇到了王巨与章楶,甚至王巨从开始便想到了裴行俭的粮车藏兵战术,只是被章楶否决了,那是特例,不能照搬照抄。章楶那时就提出了用一些主力部队扮成民夫,混到后勤大军中设伏的想法。 但在太原城时,这个诱饵战术仍没有成型。 直到王巨从河东转了一圈子,自府州南下,来到庆州,听到黑汗出兵的消息,被迫将作战计划提前了近一个月,然而这样一来,后勤更是一个问题。 因此王巨又与种师雄、张守约等将领反复协商,最终想出这个诱饵计策,甚至有意地放慢攻克灵州城的时间。 然后姚麟率着这么庞大的后勤队伍过来,到了动手的时候,看到宋军后勤队伍庞大,为了防止意外,梁乙逋还从河套与宥州那边有意又抽调了数千骑兵,使得这次来犯的敌骑兵力达到了近五万兵马。 结果却是惨败,而且阻卜人大头领余古郝被折可适带着手下,追击了二十多里,斩于马下。 但是……辽国人终于出手了。 “太保,要不要派使于金肃军,责问辽国?”熊本问。 原来辽国与西夏以黄河为界,辽国在河西的地盘只有宋朝火山军上方的宁边州,其实在宋初,原来的宁边州地盘,以及上方金肃军、河清军都属于宋朝的胜州地盘,还有河东辽国朔州境内的偏关,也属于宋朝的疆域,但后来都陆续地丢给了辽国人与西夏人。庆历三年辽国伐夏,辽兴宗为了保障后勤安全,从西夏人手中将原来中原胜州地界抢过来,并且迁移了一部分百姓过来,置了金肃军与河清军。 如果宋朝将西夏全境收复回去,这二军一州以后还是一个大麻烦,它整象一根刺,扎在河西地界。 不过一旦宋朝正式收复这一小片地区,那则意味着与辽国全面开战了,所以包括王巨,对这二军一州就象看不到一般。 “责问?”王巨笑了笑,所谓的责问与抗议的啥,王巨两世都听够了。他又说道:“冷处理吧,毕竟阻卜人出兵与辽国正式出兵,还有所区别的,也有缓和的余地。但辽国正式出兵,那只有开战了。熊公,国家与人一样,越是软越有人欺负,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熊公,不要以为我激进,实际我应当算是保守派,如果我激进,以现在我朝三军的情况,早就喊出收复燕云口号了,而不是连辽国河西二军一州都不敢动。然而无论怎么保守,国家之间同样也要做一些妥协谦让,但有一条,切不可弯掉脊梁。脊梁弯了,那就再也直不起来了。” 宋朝澶渊之盟,说起来并不是一无是处,但最大的缺陷就是这个脊梁弯了,于是在史上,后面的宋朝就再也没有直起来,那怕出了岳飞这些猛将。 灵州川一战,灵州城中的西夏人并不知道。灵州城早就让宋朝几路兵马围得水泄不通了。 宋军只是围,围了近二十天,并没有发起强攻,可能会攻下来,然而灵州城这次有备,那样必然得付出巨大的牺牲。 然而宋军并也不只是围,这些天,几路兵马于灵州城外,强行筑起了十几座土山,比灵州城头还要高。 但是只能代表着,宋军能在局部地区压着城内夏军的火力,并不意味着有了这些土山,就能轻松地将灵州拿下。 王贝反叛,贝州城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西夏强攻柔远寨同样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太阳再度升起,时光已经进入四月下旬,但在灵州,正是不冷不势的时刻。按照以前的惯例,宋军又要筑土山了,西夏肯定不会坐视宋军将一座座土山升起来的,因此城内城外两军都会用弓箭压制对方。 这一天宋军则与往常不同,没有一个兵士负土担泥起筑土山,但也没有看到宋军抬起攻城器械,有些西夏人便向各个土山上看去,然后他们瞬间就傻了眼…… 第850章磨古斯 前段时间为了减少筑土山士兵的伤亡,宋军除了动用神臂弓与夏军互射外,同时还动用了攻城塔车,也动用了少量火炮,不过火炮动用的不多。 但今天则不同,各座土山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火炮、虎踞炮,大大小小的火炮投石机足足达到了近千门,火炮两边又站列着大群盾牌手与弓驽手,盾牌手是保护后面将士的,弓弩手全部是最强壮的战士,他们手中持的全是强化版神臂弓,也就是重型神臂弓,这种弓对臂力的要求达到了两石,但经过不断的改进,它的射程却达到了三百步开外。 城头上的西夏士兵一个个傻眼了。 他们还低估了这些武器的火力,随着宋军中军号角声吹响,无数炮弹、巨石、火药包、劲弩,就象暴雨一般地洒在灵州城中每一个角落。 这种密集的火力攻击足足持续了一天一夜。 实际上王巨这么做,以后还不知道会招来多少士大夫的攻击,不过王巨也无所谓,事情完了,他去了彼岸,随便你们怎么说。 因此他第二天做了一件更血腥的事情。 一天一夜过去,整个灵州城几乎成了一片瓦砾,城中的百姓被这种密集的火力轰傻了眼,以至他们都忘记了失去亲人所带来的忧伤。 攻击停了下来,宋军将灵州川一战所抓获的一万余名战俘推到了城下,在后面则是大群宋军抬着各式攻城器械。 随着一声号响,前面的宋军举起手中的提刀,将这一万余名战俘全部在城外,当着城头上西夏军的面,一起斩杀。随着火力再次开动,后面的宋军同时也发起了攻城。也就是直到现在,宋军才真正攻打灵州城。 然而城中的西夏军民被刚才血腥的一幕都吓坏掉了,还没有等宋军攻上城头,许多西夏士兵一起放下武器,高喊投降。 王巨再次分兵,刘昌祚与姚麟等将率领十万大军,五万民夫,沿着黄河而上,第一站目标就是那个省嵬城。在此进行二次分兵,先行打探西夏北河套的兵力,但估计此时北河套没有多少西夏驻兵了。然后分出一部兵马,继续顺着黄河而上,直指西夏北河套的黑山威福军司,占领兀剌海城与牟那山,以防辽军西上,将这一重要地区抢先占领。不然以后辽国会随时大军南下,威胁宋朝这一地区的统治。余下大部则渡过黄河,绕道贺山兰山的后方,直指西夏的白马强镇军司与右厢朝福军司,不过王巨估计这两个军司为了支持兴庆府,也没有多少兵马了。那么大军继续南下,攻克贺兰山几个关卡,与主力军队汇合,南北夹击兴庆府。 当然,这一战宋朝出动了无数兵力,有充足的兵力让王巨这样的“挥霍”。 又于灵州留下一部兵马,以防辽国派兵来救援,同时留下一些民夫,伐木造舟,甚至押着西夏百姓,加快造舟速度。 这是为了配合河套地区运输的。 黄河许多河段水位落差大,不是理想的航道,但从西夏这一段一直到牟那山(青铜峡到包头),河流平稳,自古以来各朝各代都充足地利用着这条航道。比如北魏时镇将刀雍造船两百余艘,用此来运输粮草,立下赫赫战功。唐朝也利用这条航道成立六城水运使,专门管理这段黄河的水运。辽兴宗伐夏,用女真人造船,也想利用这段航道减轻运输的困难,但还没有利用上就在河曲被李元昊打败了。 因此王巨重新将这段航道拾起来,用此来减轻运输的困难,否则将粮草一步步运到北河套,消耗太大了,而且不但现在驻兵需要粮草,未来移民的安置更需要大量粮草与物资。 余下三军开始渡河,与河西苗授的军队汇合,兵指西夏顺州城。 就在这时,王巨接到了王文郁送来的急报。 西夏河西走廊数州在两国庞大的军队夹击下,加上百姓疾苦,以及王巨以前的一些布置与拉拢,导致人心离背,军民都无心恋战。因此宋军与黑汗的军队进军速度都很快,王种两路兵马迅速挺进到了甘州,黑汗兵马同时也兵临肃州城下。 黑汗闻听宋朝出兵,于是派使前来甘州,说明他们出兵的理由,一是西夏阻隔了商道,使得黑汗怨怼。这也不是搪塞之语,黑汗现在仍保留着原先西域诸国的传统,重视商业。但是西夏把持着河西走廊,商税极重,特别是运向宋朝的商货,逼得黑汗不得不改走青海南丝绸之路,但这条道路十分艰难,沿途多是无人区,缺少供给,运输成本高昂无比。由是黑汗对西夏人极其不喜。 但黑汗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因为现在的黑汗已经分成了东西两个国家,东黑汗与西方商路因为西黑汗而阻隔,因此对东方商路越发地倚重。然而有了一个西夏挡在东方,与中原的商贸始终不畅,因此黑汗对西夏人十分憎恨。 还有一个原因,宋朝拿下兰州后,西夏反攻,正好黑汗派出使商,用骆驼押着货物前来中原,宋军缺少押运物资的牲畜,于是与黑汗使者协商,将他们征调了,结果夏军攻破兰州西关,将黑汗使者与骆驼一起掳走。虽然宋朝做了一些补偿,但这次掳掠使得黑汗暴怒,因此在史上,黑汗两次出兵西夏。 也就是黑汗这次出兵,一是报复西夏,二是配合宋军拿下河西走廊,打通商路。 黑汗使者解释了原委,王文郁立即写信给王巨。 王巨看完信,给予了回复。 报复是可信的,他也记得在另一个时空史上黑汗确实出兵西夏了。 不过这个配合,只能相信一部分,多半是黑汗看到西夏空虚,派出大军过来捞好处的。但如果宋朝不及时做出判断,让黑汗拿下肃州甘州,这一带又是以回鹘人为主,加上他们那个狂热的宗教,那么以后十之八九就会赖着不走了。 因此王巨做了批注,第一让黑汗务必与宋军交接,撤兵回去。第二不得焚毁民舍。第三在沙州与瓜州还散落着大群汉人,有可能许多汉人也回鹘化了,但黑汗不得伤害这批汉人,更不得将他们当作战俘,押回黑汗。至于余下的百姓,就随便你们吧。 不过王巨也松了一口气,因为离得遥远,对黑汗那边的情况王巨也不大清楚,但知道这些回鹘人十分重视商业,如果为了占据肃瓜沙三州与宋朝交恶,从而中断商贸,那是得不偿失的。 因为这一点,不管他们抱着什么心态出兵的,但不会出现大问题了。 然后王巨又嘱咐王文郁,既然夺下甘州,可以派出一部顺着弱水出兵居延海了。现在居延海两个湖泊水量充沛,面积惊人,包括弱水两岸都是水草丰美场所。占据居延海,就等于扼守着河西走廊的大门。 信使离开,王巨下令进攻顺州城。 十几天后,再次在宋军强大火力轰击下,攻克顺州,宋军继续北上,兵临静州。 西夏在河西筑建了不少城池,其中最大的城池便是兴庆府,顺州、静州、怀州与定州。余下的小城池,西夏全部放弃了,坚守的也就是这几个大的城池。 虽然这一带面积不大,但因为是西夏核心地区,百姓对西夏的忠诚度比较高,而且西夏再度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措施,主要兵力多撤回了这一地区,所以宋军步伐前进的步伐很慢。 又过了十几天,宋军才拿下静州,兵进定州。 同时姚麟带着他的部下,以飞快的速度夺下北河套,分出兵力派驻牟那山,余下兵力开始修建各个堡砦,组织防御。这批边军多半会成为北河套第一批移民,战后朝廷会拿出丰厚的报酬,鼓励他们将家人迁移过来,进行开垦,半兵半民。如果不愿意,朝廷同样不会勉强,让他们返回河东,各营进行重组,拱卫河东前线安全。 刘昌祚带着大军攻克娄博贝(吉兰泰盐湖,西夏白马军司驻所)、克夷门(西夏右厢军司驻所),然后兵分两路,进攻贺兰山的摊粮城、罗保大陷谷。 除了灵州川之战外,实际这次宋军一路过来,并没有用什么阴谋诡计,几乎完全靠优势兵力与精良的武器进行碾压。 也许这样浪费严重,速度也不快,但胜在无比的稳妥。 十天后,刘昌祚拿下摊粮城,兵指定州城,主力军队也攻克了怀州城,至此,宋朝几路兵马开始对兴庆府正式合围。 这时,王巨又接了两封信函,一封是辽国送来的信函,辽国对王巨撕毁和议,表示痛责,命令王巨立即撤军回去,如若不然,辽国必向宋朝宣战。 抗议痛责的啥,换成了辽国,让王巨看后不由笑了起来。 不过他暂时也没打算激怒辽国,而是耐心地向辽国派过来的使者解释了原委。不是俺要撕毁和约,而是西夏图谋不诡,朝廷不得不用兵也。 用这个借口将辽使打发回去。 辽国同时还向宋朝送去一封言词更激烈的国书,那个王巨不管了。 但不久王巨又接到了一封密信,一个让他想不到的人写来的密信,阻卜头领磨古斯。 此人英勇善战,在阻卜各部中威望很高,在史上余古郝死后,辽国册封他为阻卜新的头领。但此人对辽国一直很不满,因此册封三年后,也就是四年后,磨古斯起义,辽国耗费了无数兵力财力,花了八年多时间,才将这场起义镇压。 这次漫长又浩大的起义,差一点将辽国拖下了海。 今年余古郝带着三万阻卜骑兵支援西夏,必然带上了能打的磨古斯。磨古斯心中不大乐意,但迫于无奈,只好随军而来。 那天晚上,当宋军换上火炮开火时,磨古斯便察觉不妙,率先带着部下逃离战场。随后宋朝各路骑兵不断地围缴,但磨古斯溜得快,及时逃到铁门关,在铁门关将余下阻卜逃兵整编后,又撤向夏州,打算自黄羊坪、地斤泽逃向辽国,从辽境绕道返回阻卜。北河套那边没办法逃跑了,因为苗麟已经率领三军抵达北河套了。 磨古斯什么心态王巨不清楚,甚至他都不知道磨古斯这个人,但知道有一部阻卜人向东逃向黄羊坪。 那就逃吧,现在也没有功夫对这一部清剿,而且他们都是清一色的骑兵,速度快,真想要逃跑,也没有好办法进行清剿。 不过这时候发生了意外,就在他们准备逃向河清军时,突然接到辽国发来的命令,要他们进驻夏州,说不久辽国会发兵对西夏进行支援。 磨古斯本来心中对辽国很不满意,那天晚上又见识了宋朝军队的强大,或者说宋朝武器的强大,并且这时候整个西北遍布着宋朝几十万兵马,他可不相信辽国派出一部分兵力,能将宋军打败。 那么留在西夏城,他们只有找死的份。 其实如果辽国让他们撤回去,磨古斯暂时还没有其他的想法,又拖到几年后才会反叛,但说不定迫于宋军的压力,辽国放缓对阻卜的剥削,他不反叛了。 在史上磨古斯虽然对辽国很不满,但开始也没有产生背叛的想法,直到辽国招讨使耶律何鲁误击磨古斯部,导致磨古斯部民产生大量伤亡,加上磨古斯本身就对辽国十分地不满,于是磨古斯击杀辽国领兵主将吐古斯叛辽。然后何鲁扫古亲率大军过来镇压,被磨古斯击败,何鲁扫古所统率的二室韦、六院部、宫分等军及特满群牧全部陷没。辽国又任命耶律挞不也为主将,磨古斯假降,诱杀挞不也,辽军再度惨败。直到两年多后,辽国调派耶律斡特剌前来征剿,虽然击败了磨古斯,也不过斩杀了磨古斯千余部下。 想一想阻卜有多少丁壮吧,这些鞑靼的丁壮就是战士,那怕一小半阻卜人随着磨古斯背叛,磨古斯也有几万部众。 因此磨古斯此役虽败,主力犹存,继续与辽国作战,直到六年多年,才被耶律斡特剌擒获,耶律洪基气愤之下,命令将磨古斯剁成肉酱。 然而因为这次镇压,辽国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各部在辽国重压下,阻卜、乌古、敌烈起义此起彼伏,虽没有将辽国拖下海,但最终导致了辽国被女真人消灭。 也就是如果没有这道命令,磨古斯还不会产生背叛辽国的想法。但现在辽国让他们继续逗留在南河套,甚至还要派驻夏州城,直接与宋军再次对抗,磨古斯产生动摇了。 于是磨古斯派人送来密信,表示他以后会率领阻卜部依附宋朝,是依附,而不是投奔,但宋朝也不可能对阻卜的大漠产生什么兴趣。然而以阻卜的力量,是无法对抗辽国的。因此磨古斯希望宋朝提供一些支援,特别是那天晚上的劲弓与吐火的利器,也就是神臂弓与火炮。 磨古斯又送来一份情报,那就是辽国已经平定了辽东的叛乱,大军开始回撤。至于这些军队会不会调到宋辽前线来,磨古斯就不大清楚了,但这也是一份宝贵的消息。 第851章双保险 “这个磨古斯可不可靠啊?”种师道或喜或忧地问。 王巨一摊手,他连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听讲,哪里知道可不可靠。 不过王巨愣了愣说:“建中,你要立即带领几万兵马,先行返回盐州。” 磨古斯送来一份情报,说辽国平定辽东叛乱,大军回撤,这种说法不是太准确。 不久前,几艘快船载着许多生女真头领的家属抵达密州港,主要是北方天气寒冷,又是逆风航行,所以抵达密州港的时间也比较晚。 之所以有这些头领家属过来,乃是叛乱失败已成定局,为了稳定各个头领的心,陆辉劝说他们将各自的妻子儿女转移,不过到现在陆辉仍没有说转移到宋朝,而是说转移到倭国。但陆辉又嘱咐了一句,到了目的地后,如果安排妥当,让他们家人画一些特定的字符或者信物,但这些字符与信物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没办法,生女真几乎就没有识字的人。 中原百姓自古好客嘛,况且他们对宋朝又产生了很大的帮助。 抵达密州后,朝廷立即下诏,让密州官员立即赐予不菲的房宅衣食钱帛,务必妥善安排。 平安无事了,甚至远超过这些家属的期望,他们自然而然也将各自报平安的印信交给了陆辉手下,有聪明的甚至能用这些印信表达更复杂的意思,不但平安过来了,而且在这边很好。 陆辉部下再带着一些辽东紧缺的物资与这些印信返回辽东,后顾无忧,个个则能拼命了。 这也是王巨去年嘱咐下去的安排,操办的难度又很低,王巨没有太关心。 但这几艘船抵达后,陆辉同时还让部下送来一份宝贵的情报。 当然,到了这时候,朝廷也明白辽东的牵制对伐夏的意义,接到这份情报后,立即用特脚递送到王巨手中,因此至少对于辽东战场,王巨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辽东这次叛乱规模十分庞大,一度拿下了银州,差一点威胁到辽国东京城的安全,然后又于忽汗河畔设伏,淹死了数万辽军,这才使耶律洪基暴怒,发动了二十万大军。 随后彼岸数千兵马自鸭绿江撤走,又乘机嫁祸了高丽。但陆辉与几名主将留了下来,率领着这些生女真继续与辽国作战。 陆辉这次做得不错,不过他终不是完颜阿骨打那般天才,在庞大辽军反复围剿下,而且打了这么久,各部百姓同样也受到了伤害,于是辽国又用了一些拉拢政策分化了一些部族,加上这些部族的配合,叛军陆续被歼灭或被迫投降,现在不是游击战术了,而成了东躲西藏战术。 陆辉无奈,带领着余众跨过混同江,潜向到地形无比恶劣,充满着寒林沼泽草地的鼻骨德人地区。也就是说,自去年秋后,辽国已经有一部分主力军队从辽东撤回去,只是宋朝在辽国那边情报网不发达,没有打听到。 但好在陆辉知道轻重,看到辽军撤回,再度带领着余众,跨过混同江,袭击了辽国新置的各个据点,导致辽国不得不留下近半兵力,继续清扫。然后寒冬降临,大雪漫天,大家一起休息。不过因为王巨的下令,彼岸船队又用船只在这个冬天里送来许多宝贵的物资,包括御寒物资、食物、武器、药材等等,让这部兵马得到了很好的休息。 今天春天,冰雪还没有融化呢,陆辉又带着他们继续与辽军作战。 但不能说磨古斯这份情报一点用也没有,它仍然很宝贵。 因为它透露了两个消息,第一条也就是今年春天,可能辽国又再度歼灭了许多叛军,余下的叛军已经不足以威胁到辽东的安定,所以辽国才撤下其余的主力军队。 当然,只要彼岸源源不断地支持各种物资,这群叛军不犯下严重错误,没有六年七年的,是休想全部歼灭了, 第二条则是尽管半卖半送了许多精良器甲给了高丽,也许是高丽没有胆量,答应了辽国一些屈辱的条件,也许辽国在报复高丽与援救西夏之间的选择,最终还是选择了援救西夏。 王巨这才让种师道分出一部兵马,撤回盐州。 种师道离开大帐,下去清点兵马。 王巨又让人将磨古斯派来的密使带上来,然后拿出一张大地图,先是说道:“你们大头领弃暗投明,某很欢迎,可仅是几句口信,让某如何相信?” 折可适站在边上翻译,因为阻卜与中原隔绝许久了,阻卜人几乎没有几个人会说汉语的,因此只好用党项语来沟通。 “大将军,你一定要相信啊。” “相信?我们大宋与你们阻卜无怨无仇,但你们阻卜不顾千里之遥,自大漠前来夏境,袭击我军,这就是让某相信的理由?并且你们大头领还要求我朝提供武器,万一你们大头领得到这些武器,用它们来与我军作战,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不会的,不会的。” “口说无凭,某要看实际行动,既然辽主下令你们进入夏州城,你回去后对你们大头领说,立即进入夏州城,然后将夏州城中所有西夏官兵一起斩杀,再派人通知我朝银州官兵,将夏州城交接给他们。” 不用辽国的命令,这支阻卜骑兵想进入夏州城也十分容易的,只要他们进了城,西夏人又不备,很容易地就完成了王巨的指示。 这就是投名状。 密使面露难色,这样做宋人是开心了,但辽国要拼命了。 “你们难道不如一群不开化的生女真人?辽国已经末落了,不能佩称为草原上的霸主。而且生女真孤立无援,但你们阻卜人只要弃暗投明,背后站着的可是我们大宋。” 赵顼活着,肯定会对阻卜人进行变相的支持,未必会出兵相助,但可以换作其他方式。不过赵顼一死,那就不好说了。 然而王巨绝对不是忽悠! “某带你看一看一些器甲。” 神臂弓火炮的啥,是不可能支援阻卜人了,朝廷也不可能同意。 但宋朝不乏其他犀利的武器,王巨让王紫山拿来几套马甲、马刀,以及一种新式弓箭,它还是复合弓,不过随着宋朝这些年不断地开拓疆域,特别拿下了河湟地区,得到了大量战马,由此武装了许多骑兵。 王巨发现原有的弓箭皆不适合骑兵使用,包括原先两种复合弓,黑漆弓、黄桦弓、白桦弓与麻背弓。于是王巨让军器监的弓匠做了反复改进,研发出一种新式弓种,它颇类似明朝小稍弓与西番木弓的结合体。当然,王巨是不知道明朝小稍弓是什么样子了,它的射程与穿透力皆不及原先的几种复合弓,不过对拉力要求更低,放箭更简便,这也意味着它虽然缩短了射程,但放箭更方便更迅速。 经过反复改进,现在已经全面地在宋朝骑兵中广为推广。 这几种甲刀弓箭有何威力,这批阻卜战士可是亲身体验过了。 王巨又让这个密使亲身体验一番,然后说道:“只要你们能完成某的条件,某派人将你们送出阴山,便立即交给你们一万把这种马刀与战弓,同时还交付给你们十万支箭,五千套马铠。” 这批武器不计运费,仅是造价成本就达到了二十多万贯。 但只要阻卜人与辽国反目成仇,那也是值得的。 不仅是这个条件,还有一个更让阻卜人心动的条件。 王巨又将他带到地图前,指着地图说:“不久我军就可以平灭西夏了,而且一部军队已经抵达居延海。” 这个密使莫明其妙。 王巨又说道:“你们阻卜的马匹价格低贱,但在我朝一匹优良的战马能达到五六十贯钱,普通战马也能达到三十贯。你知道一贯钱价值多少吗?在我朝一匹粗绢只值一贯钱。” 现在的贯是新贯,标准的一千文钱,如果在产绢地,实际一贯钱能买到一匹很不错的绢帛! 不用此做比较,王巨还真担心这些阻卜人弄不清楚相关的物价。 为什么说这番话呢,辽国真的不缺少战马,就象前年五月,辽国盘查全国牧马数量,发觉牧马因为繁殖增加,数量达到了百万,于是赏赐各个群牧官。这仅是统计上来的牧马数量,实际数量要远远超过这个数字。 但做为“战略性武器”,辽国宁肯战马冻死,也禁止各部族用战马与宋朝贸易。因此宋朝这边马匹贵得要死,但辽国一些偏远地区的马匹价格低得吓人。 由是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贸易,西夏用青盐运向辽国西山,用此向白达旦人换来大批战马,良马留下,劣马再送到保安军与宋朝交易。仅仅付出一点青盐,一转手就得到了大批良马,外加各种宋朝商货。 白达旦那边还要好一点,终离西夏与宋朝不是太远,象生女真那边往往一口铁锅就能换来一匹良马。阻卜马价虽不可能低到这一步,但也低得出奇,一两匹粗绢则能换来一匹良马了。 王巨所以说这番话是告诉他,我们宋朝拿下西夏了,并且也拿下居延海了,从居延海到阻卜核心地区窝鲁朵城还有一千多公里,但居延海北方就有着一些游牧部族,只是因为他们逐水草而牧,居无定所罢了,这些游牧民族也多是阻卜人了。 如果商路打通,阻卜人则可以从居延海顺着弱水川南下到达甘州,或者向东,到达贺兰山。 现在宋朝占据着这些地区,也就意味着战马可以公平的交易。 不指望一匹马卖给宋朝换来三十匹绢吧,最少也能换来十来匹绢。 那意味着什么? 还有呢。 王巨继续说道:“居延海北方的邻居只有你们阻卜人,然而你们阻卜的东北方向乃是萌古各部、敌烈八部、茶札剌部,你们的北方乃是梅里急部、斡朗改各部,你们的西北方向乃是粘八葛部、辖戛斯各部。与你们阻止人相比,他们更是缺乏中原各色商货,马价更贱!不仅是战马,我朝同样缺少更种大牲畜,筋角皮毛。某说的,你会意吗?” 这个密使还能不明白吗?这意味着仅是一个中转就能换来巨大的财富。可怜的,也许对于他们来说,几十万匹精美的帛绢就是不可想像的财富了。 并且还有一条,所谓的阻止并不是一个整体,自居延海到阴山以北,黑车室韦、乌古敌烈以西,梅里急部以南,粘八葛部以东,这广大的地区都属于阻卜部范围,几乎占据着大半个大漠。 南方的称为阻卜部,实际由许多大大小小的部族组成,北方的则称为北阻卜部,仅是北阻卜部就有九个大的部族,因此又被称为九部达旦,即便辽国册封了磨古斯为阻卜人新的头领,也不能完全掌控阻卜各部,更不用说马上磨古斯就要背叛辽国了。但有这个贸易之利,则能让磨古斯拉拢许多部族,以壮大自己的力量。 还没有完呢,王巨又说道:“某还承诺贸易的不仅有我朝普通商货,也包括大量器甲。” 这一回密探眼睛真的亮了。 草原上除了马牛羊外,什么都缺,缺水,缺布,缺茶,缺铁器,缺各种生活器皿…… 但对于阻卜人来说,最缺的还是武器。 此战过后,宋军会缴获大量西夏器甲,九成都要淘汰了。 还有王巨从彼岸回到京城后,再次对军器监进行了严格的审查,数十名官吏工匠被处以流放之刑,还有四个重型贪污犯被判处弃市。 由是军器监再度焕然一新,加上朝廷财政健康,几年下来,三军器甲几乎都进行了换装。不合格的、落后的,笨重的器甲也陆续被淘汰下来,但这些淘汰的器甲却成了一个麻烦。 如果回炉吧,损失太大,不回炉放在哪里占地方不说,还要派人管理。 王巨所说的器甲,正是这两批器甲。 灵州川一战过后,宋朝器甲有多先进,阻卜人看到了。 但阻卜人器甲有多落后,宋军也看到了。 这些器甲也许高丽、西夏人未必能看得上,然而对于阻卜人来说,却是一个个宝贝。 如果真过意不去,也可以将这些器甲当成破菜刀价,半卖半送给阻卜人。最少有比没有好吧。 对此,这名密探是想不到的,但让他高兴的不仅是能够获得更多宋朝厉害的武器,还有一个时季。 等到事情结束,大军返回阻卜,安排交换商货的物资牲畜,拉拢各部,那也要到秋后了。对于大漠草原上各部来说,这可能是一个悲伤的季节。 因为秋后不久,则意味着严冬降临。往往一场大雪,就会冻死大半牲畜,不但冬天,春天也危险,如果遇到一场倒春寒,比寒冬危害更大,如前几年辽国遇到了一场罕见的倒春寒,四月里老天忽降丈余大雪,导致马匹死者七八,余下牲畜冻死者更是不计其数。 所以一到秋后草原各部就开始忙碌了,草料,御寒物资,帐篷等等。 因此,只要宋朝商货价格合理,各帐牧民家中牲畜如果数量多,都愿意在这个季节出售。 其实王巨也想到了这一点,加上为了防止辽国出兵镇压,如果磨古斯是真心倒向宋朝的话,那么今年秋天会迎来一场罕见的大型交易。 未来赵顼死后,宋朝会采取什么态度,王巨真不敢说,但只要今年这场交易顺利进行,阻卜人就会获得大量武器,实际上对于他们来说,眼下最关健的不是缺少各种商货,而是武器! 只有充足的武器,未来才能对抗辽国,如果明年春天平安无事,王巨说不定还能继续支持一批优良的器甲,再加上秋后那批器甲会以半卖半送的低廉价格交易给阻卜人,因此王巨并不算是忽悠阻卜人。至于磨古斯会不会失败,没有那能力,你凭什么做一个暴民哪! 王巨让密使带着那几件样品武器返回黄羊坪,自己所给的这些条件,相信那个磨古斯必然心动。 只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王巨心中暗说了一句:“双保险有了。” 随后王巨写书奏,用快马送往京城。现在辽国出兵可能性无限的放大了,特别是河北那一块,别看建设了许多堡砦城壕,那都是假相,毕竟多是平坦之所,无险可倚,因此于河北作战,完全靠将士本领了,河北那边真的不能掉以轻心。 至于这封书奏到了京城,会引发一部分士大夫疯狂的反咬,王巨是不管的……俺怕你们秋后算账么? 第852章粗暴狂野 随后刘昌祚拿下定州。 现在西夏也只剩下孤零零的兴州城以及周边的一些小堡砦了。 两军兵马迅速合围,顺利也将这些小堡砦,包括兴州城外贺兰山边上的那个离宫一个个拨掉,正式兵临兴州城下。 王巨又让刘昌祚率领着部下折回盐州,自盐州再返回延州。好几百里路呢,只有现在提前到达延州进行休息,未来才能保障充沛的体力。否则到时候匆匆忙忙的折回去,成了疲军之师,那来的体力作战? 至此,宋军的中右路几乎都全部撤退回去了,合围灵州城的只剩下中左路军队,但就是中左路军兵力数量不及中右路军,仍然是一支庞大的军队。 虽然兴州城中西夏兵力也不少,然而有中左路军队已经足够了。 或者夏军出城作战,那是最好不过,这部宋军可不是令狐潮的那支叛军,梁乙逋更不是张巡! 不出城还好,一出城,破城的速度会更快。 随着王巨下令进攻,先是让战俘负运泥包,强行将兴州城外的护城壕填上。 然而到了危急关头,梁乙逋也顾不得上这些战俘是不是西夏人了,开始下令放箭。这反而逼得王巨下令,推出许多塔车,士兵站在高大的塔车上,用神臂弓掩护这些战俘。不然战俘一起射死了,那就逼得派出战士与民夫去填河了。 在宋军不断鞭打下,仅用了四天来时间,几万战俘就生生将兴州城外大段大段的护城壕填平。同时宋军在后方起土山,这个土山与火炮关系不大,它有两个作用,一是视野清晰,二则是让神臂弓能发挥更大的威力。 但宋军的工事还没有结束,一部分宋军在起土山,还有一部宋军在挖地道,随着大段护城壕填平,这些地道也渐渐挖向兴州城城墙下面。 虽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王巨却没有轻视,史上一城之阻,让敌军最终退却的事例太多太多。比如张巡的雎阳,但不止张巡雎阳保卫战,如春秋时齐国的即墨城保卫战,韦孝宽的玉璧之战,并且他的对手是强大的高欢哥哥!刘秀的昆阳保卫战,一代千古名帝从此冉冉升起。臧质的盱眙保卫战,他的对手更强,乃是大帝拓跋焘。耿恭疏勒城保卫战,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张辽的逍遥津之战,韦睿的钟离之战,李光弼的太原保卫战。史上后来还有,王坚的钓鱼城保卫战,孟拱的襄阳保卫战,他们的对手是强大的元蒙铁骑。朱文正的洪都保卫战,热武器时代战神薛岳的几次长沙之战…… 梁乙逋不可能达到这样的高度。 但只要拖上几个月时间,后果就严重了。 别的不说吧,就说北汉,赵匡胤算是厉害的吧,但在太原城下,屡屡让赵匡胤吃鳖。 王巨估计梁乙逋也打着这样的心思,原来西夏人以为宋军野战不行了,然而他们迅速发现这个认识是错误的,在野战中宋军一次又一次击败了夏军。不过现在是宋朝进攻,西夏防御,俺们就用一个又一个城池与你们宋朝军队熬,甚至王巨认为西夏与辽国暗中搭成了什么协议,熬到最后,辽国出兵援助,你们宋军也乖乖回去了。一次伐夏不成功,两次伐夏不成功,但一次比一次花费大,最后就是宋朝相信王巨,也不同意伐夏了。 但王巨绝对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于是一种前所未来,一种粗野到极点,狂暴到极点的攻城方式,第一次展示在世人面前。 先从地道开始,一条又一条地道向兴州城墙下面挖去,但与高欢挖的那个地道不同,高欢让部下挖地道,那个地道很大,然后用木柱撑着上面的泥土,挖好后开始用火烧木柱,士兵撤回,同时木柱烧得差不多了,没有了支撑,上面泥土连同城墙开始坍塌。 还有李光弼的太原之战,挖出地道,也用了地道战术,对付史思明,但那个地道同样很大,只不过地道不在城墙下面,而在城外。 但现在没有那个必要,有火药足矣。 一条条地道挖起,一个个装满火药的木箱被士兵拖入地道下面。这是模仿洪秀全攻南京的那种战术,用棺材装火药炸城墙,其实原理很简单,黑火药爆炸威力主要是巨大的气压冲击波,那么气压必然从松懈的地方冲出去,一副棺材最松懈的地方就是棺材盖了,这样气压正好对着上方冲击,不是左右不是下面,由是城墙被炸倒。 当然这得有一定的运气,因为人在下面,无法判断城墙的位置,即便对准了城墙,如果偏了,也炸不倒城墙了。 西夏人在城头上也看到了,于是在城内沿着城墙挖了一道壕沟,派士兵伏耳倾听,如果下面有动静,则打上洞眼,向洞眼里浇灌滚油。 不少宋兵脚面被烫伤,让战友抬回来。 但上面炮声隆隆,即便趴在地面上,也未必能听清楚下面所有的动静,因此时不时地让宋军将火药箱子成功送入城墙下面,然后点燃爆炸。 仅过了一天,便有一处城墙被炸个正着,扭动了几下,轰地一声倒了下去。 西夏人立即疯狂地将这个缺口堵住,然后扎下栅木,宋军又抬出大型撞车出来撞击,西夏人只好在栅墙后面堵上泥袋。 第二天第三天,每处塌口都进行着惨烈的战斗。 至少暂时西夏人表现得很勇敢,但这也是在王巨预料之中,不但兴州,就是河西这一小片地区内,所有城池的夏军表现得都很勇敢,毕竟这一带是西夏核心区域了。但也只是这一片地区,象南北河套,象河西走廊那边,看到宋军到来,几乎都望风而降了。即便横山一线,自盐州到柔狼山,宋军都没有遇到什么顽强的反抗。 不过也无妨,这只是地下的,还有地面的,随着正式总攻打响,各种利器一起派上用场,几乎每天每时每刻,几乎昼夜不停,大量炮弹、火药包,带有毒烟与铁蒺藜的大霹雳弹,各种大石弹,以及神臂弓,就象雨点一般地洒在兴州每一个角落。 随后王巨又派人制造了几十个大型热气球,非是往城中降落,此时兴州城中西夏兵力虽不及城外的宋军,但也有好几万之民,并且还有一群狂热的百姓。降落几百名“伞兵”下去,是送点心的。 之所以用热气球,乃是王巨从彼岸带来了几样物事,那就是硫酸与盐酸,都是试验室产品,数量很少,而且造价不菲。因此直到现在,才派上用场。 士兵带着一些陶瓷坛子,随着热气球升上天空,然后用陶瓷做的一种简易喷射管,向城中的夏军身上喷射。因为数量少,杀不死人,但这玩意儿沾到身上,那真痛啊。 面对着这种立体全方位的进攻,就连熊本姚兕都看傻了眼。 看到差不多了,王巨下令发起强攻,正式攻城。 然而没想到城中还有许多勇敢的西夏战士,顽强地守城着,一次又一次击退了宋军。 一天下来,王巨下令三军休息。 熊本叹了一口气说:“太保,没想到还有不少西夏人桀骜不驯啊。” 这非是桀骜不驯…… 无所谓了,不过这样一来,想要拿下兴州城,还得会付出巨大的牺牲。 要么再轰炸几天……王巨走来走去,忽然想到了一条主意。 随后他就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 为了灌溉,李元昊也修建了许多水利,包括兴州城两边两条著名的水利,西边的唐来渠,东边的汉源渠,汉源渠又叫李王渠、昊元渠,很有名气,但还不及唐来渠的规模,但它们不是新渠,原来就有故渠,只是荒芜淤塞了,西夏人又重新修浚,用之灌溉。两渠都是自青铜峡引水,一直延伸到贺山兰畔的定州。 王巨先是派人考察,然后于兴州城外围,开始修建高大的土墙,以及一些沟渠。 梁乙逋看到王巨的举动,先是莫明其妙,忽然哈哈大笑,心想王巨是脑洞大开。 王巨没有脑洞大开,但有的西夏人开始脑洞大开了,宋军忽然停下进攻,搞这个名堂想要做什么? 有人就想到了,马上快进入六月中旬了,正是河水暴涨时刻,如果宋朝将唐来渠与汉源渠渠首的陡门打开,河水顺着两渠而下,后面又因为宋军修建的这些土墙,将洪水挡住,于是洪水则在兴州城外慢慢抬升。 未来会将兴州城全部淹没,但是现在好几处城墙被炸倒了,虽然用泥包与栅木堵上,但如果四周都是洪水,必然涔透进来,最终导致崩溃。到时候还怎么守城啊? 这样一想,许多军民整个就乱了。 梁乙逋大怒,怎么可能会发生!如果连这种情况都会发生,当初西夏又岂会在兴州修城并且作为国都! 好吧,迫于他的淫威,一个个不敢作声了。不过有人心中不服气啊,如果没有作用,宋朝那个家伙能做这种傻事么?能做出这种傻事,还能连番将西夏打成这样子,甚至随时就要灭国了! 西夏城中军民怎么想,王巨不管,他继续下令停止进攻,继续修建这些莫明其妙的工程。忽然他接到银州的消息。 密使回去,磨古斯思付许久,虽然王巨给予了很优厚的条件,可这不是弄着玩的,关系到生死大计。 但这时辽国那边不清楚情况,派人反复催促,没办法,磨古斯只好进了夏州城。但进了夏州城后,磨古斯暂时还没有动,因为他还在迟疑。 正好宋军在攻打兴州城,磨古斯便派人潜伏过来观看,结果几名斥候看到宋军这种全方位的立体进攻,一个个看傻了眼。这才使磨古斯下定了决心,其实从他进入到西夏境内,已经注定了这条命运。即便他不反叛辽国,宋军也不惧,只不过王巨欢喜的“双保险”没有了。 这时磨古斯已经在夏州城内呆了好几天,对城内的情况十分熟悉,忽然反叛,西夏人猝不及防,倾刻被磨古斯得手。然后磨古斯派人通报银州宋朝官兵,双方徐徐交接。 受降如临敌,交接同样如临敌,先是磨古斯徐徐撤出来,直到撤到安全距离后,宋军这才进城。 但磨古斯没有走,而是向宋军讨要器甲。这不可能会答应的,一旦这一万多名阻卜骑兵全副武装,又呆在夏州城不远的七里坪,不但对夏州,对石州都构成了严得危胁。于是双方开始扯皮,银州方面只好禀报王巨。 王巨随即做了批示,这个简单,朝廷后方运输过来的器甲主要集中在庆州,不可能从陆地一步步将器甲盘向夏州,太远了。不过眼下兴州城外倒集中了许多器甲,而且现在西夏只剩下兴州一座孤城了,要么就是盐州北方的洪宥二州,但都位于宋军两面夹击下,因此先置之不问。 也就是现在骑兵暂时失去作用了,于是王巨批示磨古斯带着他的部下先行撤向省嵬城,在省嵬城渡过黄河,王巨将这些器甲用船只运向河西,在河西将这些器甲交给他们,并且还抽出一批从西夏缴获来的器甲,让他们带回阻卜,以便壮大力量,以防不测。如果不放心,让磨古斯先行派几名使者骑马过来,进行监督。 不久章楶也送来一条消息,斥候探知一批庞大的辽军进入东胜州境内。但章楶语气很轻松,最好辽国不要出兵了,顺顺利利地将西夏灭掉后,进行治理与移民,顶多明年开春,整个西北就安定下来了。 但辽国如果出兵,最糟糕的就是向河北出兵,其次是河东,所以现在章楶不在太原,也不在府州银州,而是在宁化军,因为朝廷将黄嵬山以北割让给了辽国,让代州防线撕开了一个口子,一旦辽国南下,首当其冲的就是岢岚军与代州崞县。不过辽军如果想攻击河东,大军必然从云州南下,这是一条大道。不可能绕到东胜州,再顺着悬崖峭壁,回过头转向朔州境内,向河东发起攻击。 可最喜的局面那就是辽国将战场放在河西! 宋朝这次出兵西夏,共出动了近六十万军民,西路军现在不能计算在内了。那一路兵马真正的宋军不多,都是来自河州以西吐蕃各部强人,要求太高,反而会让这些蕃人产生不满。而且将这些兵马再从遥远的河西走廊折回南河套,不说蕃人不愿意了,路程也太过遥远。 所以西路军现在基本已经完成任务,一部分兵马开始陆续与黑汗交接,不过黑汗这次也比较满意,此次出兵得到了一笔财富,包括一部分百姓,牛羊以及其他物资,宋朝也明确表示了以古玉门关为界,自此一分东西,并且赵顼亲自写了诏书,划分疆界。 毕竟以前汉唐多次经营西域,就是西晋那么短寿的王朝还置了西域长史府,将疆域达到了葱岭。 宋朝灭掉西夏后,商路恢复,这是好消息,但黑汗同样害怕中原王朝又象史上的中原王朝那样,将手伸到了西域。 其实真要伸,黑汗真无辄,现在黑汗非是几十年前的黑汗,一分为二,同样失去了雄心,所以史上几十年后被耶律大石带着一群败兵打败。 直到这份国书用快马送到黑汗国主手中,黑汗才放下心来,得到了许多百姓,又得到了一些财富,商路又恢复了,全部开心地往回撤。 因此王文郁已经将注意力放在了治理安定,以及为未来移民做准备上了,同时种谊已经带领着撤向河湟了。只是在居延海那边还有一群忙碌的三军将士,居延海分为东西两个海,中间的通道平均达到了六十多里,窄的地方也有近五十里。于是宋军就着这条通道一南一北于细窄处连筑两城,城堡两侧开挖宽阔的沟渠,灌入两个海的湖水,让两城中间的通道形成一个庞大的湖心岛,于此让边兵及家属放牧耕作,丰衣自食。 那么未来遭到敌人攻击,只要武器充足,即便没有外界救援,也可以自保。其实未来辽国是不可能从这里用兵的,太远,仅是一个后勤就让辽国吃不消了。主要防范的还是阻卜人,与磨古斯无关,天知道以后磨古斯会不会重新倒向辽国,再说磨古斯也不能控制所有阻卜各部。 有了这样的建设,便可以扼守弱水川,成为贺兰山西部与河西走廊北方的重要门户。 那边的宋军不指望了,但是河东还有许多兵马,也就是抛除了西路军,宋军在这边能调动的军民数量依然能维持在六十万左右。 实际这一战军与民的概念十分模糊,所谓的民并不真正是民,虽动用了真正的民夫,但他们只负责国内的押运,就包括原先的战俘,一个也没有调往境外。 这个民,实际是由厢军、壮丁、义勇、保丁,以及河东后方的一些弓箭手,关中与潼关以东的一些保捷军,虽是弓箭手与保捷军,因为他们在后方,久不习战,这才将他们划成民夫行列。 不过这些人以前多少派教头教习过,只是没有上过战场罢了,这段时间的操磨,多数人都有所进步,至少能让他们站在城头上拿起武器防御。 但抛除了这些民兵,余下的都是宋朝最强的军队了。 这么庞大的兵力,即便兴州城那边拖累了许多宋朝兵马,各个堡砦也要派兵把守,但也能调动二十万以上的机动兵力与辽国作战。 在这里作战,辽国又不占优势,故章楶很好奇,辽国能出动多少兵力过来才能不惨败而归。 其实这次辽国三军主将耶律斡特剌正表示头痛着。 对于宋朝承诺的和平,辽国也没有完全相信,信一半疑一半,疑与西夏那边仿佛,以为宋朝内部又出现了矛盾,因此也派了一些斥候潜入夏宋边境,也就是银州北面一带地区。 但这次宋朝出兵速度太快,并且几路兵马根本无银州方向无关,因此等辽国听到消息,宋朝几路主力军队都进入西夏境内了。 辽国西京官员立即通报辽道宗耶律洪基,辽国内部开始发生争执,有的要战,有的仅表示责问,有的表示要出兵威胁,但不是真用兵。 不过这时候辽国接到了一个好消息。 陆辉将各个头领以及部下的家属一起送走了,后顾无忧,他们再度出动,此时他们只有数千人了,不过经过反复的征战,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一个个成了百战老兵,并且又用的游击战术,人数少又意味着很好隐蔽,后勤供给不困难。 于是在他们袭击下,辽军又被陆续击杀了一千多战士。 并且各部族虽因为辽军威逼,纷纷倒戈,向辽国表示效忠,但暗下里许多部族却是支持这部军队的,不但送给他们情报,还暗中支持了许多物资。 迫于无奈,辽军想出了一个计策,让五国部最东面的越里吉部向他们提供大量物资,先争取到这一叛部的信任。也正好,陆辉带着这些战士,活动在这一地区,东到越里吉部、马纪岭,西到混同府,再往西不敢去了,辽军兵力太多,再往东,属于辽国蛮荒地区,没有震慑力,无法牵制辽国军队。 陆辉也没有想到,由是上了当,越里吉部不但得到他的信任,还让越里吉部“支持”了近百名战士混入叛军中,由是让辽军知道叛军的所有底细,于混同洒畔一片树林里,被辽国数万兵马合围。 此役,仅不足百人杀了出来,逃向了东南茫茫密林中,下落不明,余下人等全部被辽军击杀,包括彼岸留下的几十名将领,也有近半人牺牲在这一战中。 几十个人,已经不形成危害了,而且他们也逃散了,很难再聚集起来。于是辽军勒令各部,并且开出一些巨赏,继续追剿这几十名叛军,然后率军撤出辽东。 这导致了主战派占据了上风。 至于高丽,辽国暂时还真没有想过要报复,顶多就是继续恫吓罢了。 这一次女真叛乱,虽然持继的时间没有史上磨古斯叛乱的长,但规模更大,几乎席卷了大半个辽东,数万名辽兵于这场镇压中失去了生命,也严重地拖累辽国的经济。 再加上宋朝于西北咄咄逼人,那还有心思报复高丽。 同时出忽王巨预想的是,关于这次叛乱,无论怎么掩饰,越来越多的辽国大臣已经怀疑宋朝实际暗中已经参与了。而且宋朝现在航海业十分发达,听说已经抵达几万里外的地区,那么抵达辽东东北海滨地区还有何难度? 不过如何支援西夏,又发生了争议。 有人就说直接攻打河北路,围魏救赵,逼迫宋朝从西北撤军。 然而又有人反对,虽然这些年宋朝于河北最前线没有建设什么堡砦,但于其前线却陆续地建设了许多堡砦,而且训练了许多边兵。最前线的防御力度可能削弱了,可是次前线防御力度却加强了,也就是实际厚度增加了。这个说法也有些道理,为了不招至辽国强烈的反对,最前线宋朝确实按照宋仁宗时的二次盟约,没有怎么建设。不过随着王巨的提议,宋朝不仅在次前线训练了许多边军,后来又陆续地建设了许多堡砦。特别是辽国第二次来勒索,这些堡砦都快铺到了赵州、深州与河间府的南部。 辽国想出兵,很难将兵力迅速抵达黄河,那么就不能对宋朝产生致命性的威胁,然而西夏坚持不了多久。西夏灭掉了,宋朝主力军队返回,辽国只能退兵回来。 但那个后果则严重了,这是辽国直接主动撕毁条约,轻则宋朝的五十万岁纳没有了,重则两国重新开战。 如果那样,本来就十分紧张的经济更是雪上加霜。 因此第二种说法,则是直接出兵西夏。 出兵西夏能占据大义,你们宋朝说西夏是你们宋朝的故土,西夏国主向你们宋朝称臣,但不要搞错了,西夏国主同样向我们辽国称臣。而且这次不管你们宋朝用了什么借口,都是主动撕毁和议的。因此我们辽国有理由应西夏国主之邀,进入西夏,援助西夏。 在西夏境内作战,不至于与宋朝彻底撕破脸皮,即便将宋军打败,也能多少给宋朝一个台阶下。 于西夏作战,虽不是辽国主场,但西夏百姓支持,能占据人和的优势。 西夏多旱原地带,少雨,许多地区利于骑兵作战。 还有一个让人动心的理由,那就是王巨为了几路兵马不出现配合失误,主动地放弃了夏宥洪地区,只要辽军进入这一地区,与原有的西夏军队联起手来,则能立即取得主动优势。到时再次派使逼迫宋军撤退,如果不撤退,直接攻击银州、保安军、庆州与盐州,逼迫宋军撤回援救,那时才是使用围魏救赵之计之时。 敢情想这好事,又想对付宋朝,又想继续从宋朝捞好处…… 就象小菲一样,又想从中国手中抢南海,引来美军威胁中国安全,还想着继续从中国捞好处援助。 不过呢,由于外交的笨拙,往往多半这些奇怪的好事还就得逞了。 但因为穷啊! 至少今年辽国真的很穷,一起被辽东叛乱折腾下去了,因此这条意见得到大多数人支持。 但因为种种争执,为宋军赢得了最最宝贵的时间,等到辽国渡过黄河,宋朝出兵已经快四个月了。 正是因为这份计划,所以辽国才让磨古斯进入夏州,准备迎接辽国主力军队到达。 然而磨古斯忽然背叛了,耶律斡特剌也头痛了。 这是当地地形造成的结果,大军从辽境想到达夏州,必须从屈野河的源头,从哪里补充水源,然后穿过地斤泽沙漠(毛乌素沙漠),抵达黄羊坪,到达夏州。 这段道路不是很远,大约不到五百里路左右,然而问题是这一带严重缺少水源。地斤泽不用说了,即便过了地斤泽,到了黄羊坪、安庆泽,依然缺少水源,至少当地少量的泉水无法满足大军的需要。直到夏州北邻七里坪,才有一条小河,属于无定河的支流,这才能补充水源。 因此必须先行控制夏州,这样大军才会安全。 但现在磨古斯背叛辽国,将夏州交给了宋军,前景便变得不乐观起来。 于是斡特剌忽然想到了府州。 这个辽将军事水平还算可以的,也经过了辽东平叛的考验。 第一次平叛主将是辽国行宫都部署北院大王耶律阿思,重元之乱时立下战功,结果都知道了,被女真人淹了近半兵马。 于是辽国发大军,由南院枢密使萧挞不也前去辽东平叛,萧挞不也到达辽东后,做了一件事,就是宣布免辽东三年进贡,你们女真人不是讨厌进贡吗,现在免掉了。如果真免掉了还好一点,这个免三年谁领你的情?耶律洪基也同意了,除了这件事,就没有然后了。 辽国无奈,只好命知枢密院事耶律斡特剌为第二主帅,进入辽东用兵,斡特剌到达辽东后,对各部进行拉拢分化,压缩叛军的活动空间,然后又用骑兵反复切割,最终逼得陆逃带着余众逃往鼻骨德。 今年利用越里吉部,覆灭女真叛军,也是出自斡特剌之手。 辽国也承平许久了,所以与宋仁宗时一样,不知道谁能领兵作战。或者说叛乱,这些叛乱规模都不算太庞大,就象宋朝,如果夔峡路某蛮部叛乱,或梅山蛮叛乱,被某将镇压,那么这名将领是否就能打败西夏人辽国人? 因此商议好行兵方案后,耶律洪基立即命斡特剌前来西京,主持战事。 总之,种种消息,让斡特剌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这才使他产生了推翻原来作战方案的想法,转向代州是不可能了,道路不便,而且临近宋境,三军未动,就可能被宋军得知,等到辽军到达代州,宋朝早就有备了。 也不是府州,而是丰州,府州城地势险恶,而且折家军也让人颇头痛,不过随着西夏的衰落,宋朝不仅恢复了丰州编制,去年无定河上游之战过后,宋朝又从西夏人手中抢走了丰州西边的子河汊、暖泉峰、浊轮寨,随后派军民立即修建了六七个堡砦,春天时又就着屈野川与浊轮川两条河流,开垦了许多耕地进行屯田。 想到这里,斡特剌心中也艳羡啊,他奶奶的,宋朝真有钱哪,这样折腾得花多少钱帛? 其实就是宋朝也不能这样折腾,如果庞大的战事持续到明年还没有消停下来,继续以这种规模进行着,宋朝财政同样也会垮掉的。 相比于府州,这里要容易攻击一点。 然而想了想,他又打消了这个计划,因为即便将丰州拿下,也对宋朝西北产生不了致命威胁,丰州以前也不是没有丢过,宋仁宗那么弱的时候,都没有妨碍到宋朝,那么宋军也不可能为了丰州而取消对兴州城的进攻。 总之,现在斡特剌已经隐隐感到实际攻打河北,还真是一条不错的选择。 不过到这时候,不可能再更改计划了,而且兴州城也等不及了。 于是他看着斥候打听来的情报,有几个消息还是不错的,第一宋军如今仍没有对宥州与洪州动手,仅是派军队入驻了夏州城。 第二,这两年宋军陆续催毁了西夏许多城池,包括辽军即将入驻的洪州与夏州。灵州那边还好一点,过了一年多,让西夏及时地将城墙修葺完缮。不过夏州与洪州则不同,去年让宋军催毁了许多城墙,随后宋军撤退回去了。西夏立即派人抢修,然而不久辰光进入了深冬,工程也只好停了下来。今年春天西夏还没有动工呢,宋军三路已经开始正式伐夏。虽然宋军没有对夏州洪州动手,两城军民也及时地做了一些修缮,然而因为人心不安,时间又短,两城城墙都不完善。 这似乎是一个好时机…… 没办法,兴州危在旦夕,逼得斡特剌想好事了。 第853章囚笼(上) 外面的寒雨越发地大,飘在人身上,似乎寒气也随着粘湿一个劲地往肉里面钻,段天水只好下令河工停下。 这道河工不可能自上游开始了,必须从下游开始,但因为沿途有许多支流,细小的支流直接先行将它们关闭,大的支流则不行了,因此从下游开始,分段开挖。 挖好后,借助退潮之时,在外围刻意留下的防护堤上堀上N个豁口,然后借助涨潮水,不断地冲刷着残余的这道防护堤,泥土又随潮水带着大海。三四年后,便不会妨碍航行了。 但没有那么简单的,首先它的规模,与航行无关,现在最大的海船两千吨就顶天了,王巨都雄心勃勃地发展更大的海船,然而效果始终不理想。因此对这条运河的宽度深度要求还没有那么严格,顶多码头建设时得用一些心思,主要的还是分担水利,华亭本地的水流量就十分惊人了,况且还要分担太湖水系,以及比后世更大的江潮,因此它得足够宽足够深。 然而规模越大,意味着成本越高,故第一关就是这个尺度的掌控。 其次就是各条支流,东南水系与北方水系是两样的,往往看上去一道很不宽的小河甚至小沟,深度都能达到十几米,航行几百吨大船! 原来各条支流,要么汇入吴淞江,那些支流不用管,都在这道运河的西边。涉及到运河的各条支流,则向东汇入大海,一段段运河修竣完毕,堀开灌通,也意味着这些支流水系流向彻底改变。浦东各条支流一部分还继续注入大海,但有一部分与浦西的支流必然注入这条运河,同时还要受江潮影响,未来还要受自太湖而来的汛水影响,那么各条支流的水文特征几乎完全改变。 所以得考察,得重新修浚,得建设一些相关的陡门…… 为了不出现失误,段天水来到华亭七个多月,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河工上,连华亭县城有几条大街他都不清楚。 虽然中间也出现了一些小麻烦,但不是什么大纰漏。 段天水穿着蓑衣到处查看,刚才一把寒雨将许多民工身上淋湿了,得派人熬姜汤,散给民夫们喝,以便去寒。总之,因为他是胥吏出身,又担着这么大的工程,做事很小心,省怕出问题,被人找到把柄,反而辜负了蔡确的信任。 一路过来,许多百姓一起热情地与他打着招呼。 有人曾经用胥吏出身的官员往往执政苛刻,反对蔡确对张段二人的任命。 但也得要看的,就象宋明清多用科举录官,然而不争气的官员却是占据多数的。 段天水日夜泡在河工上,几乎快与传说的大禹治水相媲美了,而且与民夫同吃同睡,不要说一个大县的二把手,即便一个小镇长也做不到这地步。 故此段天水深受这些民工们的爱戴。 不过与正统士大夫出身的官员或者家境好恩荫的官员相比,段天水终少了一些矜持,好听的说法就是少了一些官架子。 这么多民夫在施工,官府又是用募工或者以田换工的方式,募集百姓来做活的,所以民工手中都有几个活动钱,于是在河工两边,也涌来了许多小商小贩,包括一些不入流的妓子,或者艺人。 前面围着一大群人,段天水也挤了过去,看到中间茶棚里坐着一个说唱先生正在说评书,说的是西北战事。 宋朝弱啊,西北一场场大捷,怎能不振奋人心。 特别说唱先生说的这段乃是宋辽之战,西夏不存在了,宋朝“征服”对象已经换成最强的国家辽国。 于是段天水也停了下来,与这些老百姓挤在一起,听这个先生说唱。 他边上的胥吏不由地苦笑,俺们这个主薄太有意思了。 不过就是这个胥吏同样也听入了迷。 斡特剌拿定了主意,开始紧急调动三军了,毕竟兴州城拖不起。 这么庞大的兵力调动,也迅速被王章二人得知,两人用快马不停地来回通信协商,终于制订了一套很古怪的战术。同时,王巨又抽出许多骑兵,潜回庆州,自庆州潜入前线,物资也随着向北方转移。 不久朝堂接到了消息,当然,吵得不可开交了。 辽军三军渡过黄河,杀向夏州。 宋军于七里坪紧急筑了一个军砦,这里原来是属于夏州北郊的一个乡镇,现在这一片地区水土还没有完全恶化,又有一条无定河的支流可以灌溉,由是成了西夏一块宝贵的农业区,往北则是黄羊坪,虽没有什么河流,但地气潮湿,至少对于南河套来说,是一块丰美的牧场。 黄羊坪总体地势平坦,无险可倚,时间又急,宋军直接放弃了。 之所以在这里建设了军砦,正是不让辽军顺利得到水源。 辽国这次发动的兵力数量可不少,十几万兵马,但也不完全是战士,还包括从仆与民夫。想一想,这么多兵马从河清军兜到七里坪,中间还有一片大沙漠,天气又是正热的时刻,什么水也喝光了。而且现在自夏州到宥州,都被宋军严重催毁,西夏人自己都没得吃了,也不可能供应辽军粮草,所以辽军还要自备大量粮草过来。这样行军速度就变得更慢…… 人困马乏的辽军到达,看到宋军扼守了水源,一个个眼红了,三军拼命之下,宋军不敌而逃。 辽军再度兵临夏州城下。 有两个有利的地方,城中的西夏百姓是支持辽国的,同时夏州城墙残缺不堪。 然而问题是城中百姓即便支持辽军,他们敢拿起武器与辽军来一个里应外合么?况且阻卜人更穷,在与宋朝交接前,早将城中洗掠一空,就包括百姓家中的铁器,大草原上真缺铁啊。 现在许多贫困百姓还指望着宋朝救济呢。 而城墙虽然残缺不堪,终是城墙,辽军兵渡黄河,宋军就开始紧急修葺城墙了,真来不及的地方也筑上栅栏,攻防战开始。 但时间就有了。 斡特剌也在抢这个时间,甚至以为城中宋军反抗才是正常的,如果不反抗,让辽军轻松的夺下夏州城才是不正常的。 于是他又分兵前去洪州城与宥州城,将两城接受,得防止宋军抢在他前面将这两城拿下,那样的话就不能及时对宋朝边境构成威胁了。 两方都认为赢来了时间,宋军赢来时间是为了能顺利安排兵力与物资,辽军赢来时间,是抢在宋军未反应过来之前,先行占据三州之地…… 而且斡特剌以为他手中的兵力足够多。 确实不少,几乎与萧燕燕南下那次兵力相仿佛了。 但是如果关注北宋这段时间战争史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三国战争用兵规模越来越大。 先是北宋,宋太宗两次北伐,一次比一次规模大,第二次北伐动用的军民达到了三十万人,然后惨败而回。随后宋朝用兵兵力越来越少,特别是宋仁宗之时,即便定川砦惨败,也不过数万兵马。到了赵顼朝开始升头了,郭逵南下动用了三十万军民,无论怎么解释,这一战郭逵确实出现严重失误。再到五路伐夏,兵力达到五十万! 辽国自从澶渊之盟后,没有与宋朝交手,但伐高丽,以及后来的平女真,好几次兵力多的惊人,五十万,七十万! 造成这个结果是因为宋辽立国时久,人口增加,因此能得到充足的兵源。 就象宋初,只有三百万户百姓,因此国家只有三十万兵力,十来万厢兵,十来万禁兵,若是象现在这样,各色兵种与后方的民夫达到一百多万人,不提养不活了,百姓也无法农耕生产了。 但有一个国家很奇怪,那就是西夏,李元昊那么紧张,先是吐蕃,后是宋朝,再后是辽国,每次动兵不过十万人,然而到了后来,动不动十万是起步,弄不好时不时来一个三十万!在史上西夏居然坚持了那么长时间,也是一个奇迹。 所以十几万兵力,现在真的不稀奇。 并且辽国这次十几万军兵与萧燕燕那次性质是两样的,萧燕燕那次也有许多半民兵形式的兵力,但这些半民兵本身也有一定的战斗力,水份不大,可是斡特剌这次随军而行的民夫却是真正的百姓,还不及王巨手中前线上的那些民夫成色高呢。 这倒是无关紧要,其实这几乎也是辽国最大的能力,兵力再多,又是远至河套,辽国财政真的会吃不消了。 最最关健的是,辽军出兵太晚了。 如果早上一两个月,这么多辽国兵士西上而来,宋朝是不敢那么轻易的分兵,也激起了夏军更强的反抗信心,那么宋军每挺进一步都会十分困难,而且会随时让两国联军钻上漏洞,导致宋军无功而返。 斡特剌还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或者是无心犯下的这个致命错误。 王巨先后让种师道与刘昌祚的兵马返回陕西路,又调动了中右路一些骑兵,潜向庆州延州,不过这三路兵马依然从灵武大道折回去的。 但开始不是王巨有意这么做的,而是地形所迫,自西夏静州河对岸,顺着古长城,也有一条道路,并且是近道,直达盐州。 然而这条道路严重缺少水源,有河,名叫苦水河,又叫苦水河,蒙古人占领这里时,改名为都斯图河,意思是似油的河,河水似油…… 其实原来这条河不算小,河宽最大处能达接近一百米,不过它经过了许多盐泽地区,又因为水土恶化,这一地区干旱少雨,蒸发严重,于是河水中的水份少,盐份与各种矿物含量高,是水,但不能喝。不过因为有了水份,沿途水草倒也丰美,树木繁茂,同时也有一些水井,可供少量灌溉与饮用。 如果带上一些备用的饮水,大军走这条道还是不存在问题的,关健这条道上的白池城、铁门关,仍有一部分西夏驻兵,这些关卡地势险恶,只要将宋军阻止三四天,因为饮水的问题,宋军就不得不自己儿撤回去了。 没有必要这么折腾。 但现在这个无意之举却产生了作用,因为走的是南方的灵武大道,又因为灵州川之战,就连铁门关那边的夏军都不敢派出游骑随便乱窜,这三次撤兵,辽国都不知道。 还有一个危机,磨古斯带着兵马来到省嵬城,王巨也亲自赶了过来,让磨古斯先行渡河,两人语良久,应当这次交谈让王巨感到满意,不过王巨又额外送了大量缴获来的器甲,这同样让磨古斯感到满意。 因此两人又做了一个约定,阻卜人穷啊,而且磨古斯这次回去筹码也有些不足,王巨便承诺了他一件事,居延海那边现在建设着两个城,同时还要开挖两道几十里路的壕沟,应当不叫壕沟了,而是两条沟通两个海的小运河,人力不足。 王巨便与磨古斯做了一个约定,让他带着部下,宋军挪出北城区,由他的部下承建,用工来换武器,那么到了秋后,北城建设完毕,他就可以得到十几万件器甲。 并且王巨先行从西夏战利品抽调出一些商货,如绢帛,茶叶,瓷器,铁器,这些都是草原上各部族急需要的,让他带回去,用此来做资本,带来更多的牛马羊皮毛筋角,同时王巨下令于后方抽调大量商货,运向居延海,于居延海交易。 有了武器,有了钱帛,磨古斯则能拉拢更多部族了。 这会使得磨古斯未来的叛乱规模比史上还要更大。 但这个暂时与主战场无关了。 先让辽军蹦达着,兴州城下却出现了古怪的一幕。 宋军这摆明着要来一个水淹兴州城,本来城内许多西夏人在宋军立体进攻下,已经渐渐失去斗志了,现在看到这一幕,并且宋军已经正式停止攻城了,反正准备来一个水漫金山寺,干嘛浪费箭支与炮弹? 而且宋军又有意于一些高地上开始扎营,又派士兵伐木编制木筏,干嘛要做木筏,洪水一来,兴州城中的老百姓在游泳,宋军就可以站在木筏上慢慢收拾了。 本身兴州又被围得水泄不通,不知道外界消息,虽然梁乙逋仍不相信宋军能水淹兴州城,不过三军军心已经涣散。正好时光到了七月上旬,下半夜月黑风高,他派了近万名敢死军出营袭击宋军大营,然而夜袭战,乃是王巨的拿手好戏。 一路夏军顺利抵达宋营前面,眼看就要进入宋军大营,忽然无数箭雨漫天而来,两边又有两支骑兵杀出,也不敢死了,丢了数千死尸,余下夏军狼狈地逃回兴州城中。 其实现在战役重心不在兴州,而是东边! 辽军顺利地将洪宥二州接受,而且他还接受了一万余夏军,就是两城中没有多少粮草,他只好下令让后方再支援一些粮草过来。但这个问题不是太大,他也没有打算呆上一年半载。 就在这时候,忽然一部宋朝骑兵越过新修葺起来的古长城,来到夏州城下,与夏州城中的宋军里应外合,对辽军大营发起了进攻。因为辽军分兵于洪州与宥州,兵力不象开始那么雄厚,但斡特剌治军有方,而且此处兵力也不少,没有让宋军得逞,不过让宋军成功地将夏州这支宋军救走了。 斡特剌有些叹惜,然而因为辽国这次出兵的宗旨就是不要过宋朝过份交恶,因此斡特剌虽叹惜,但也没有太在意,而且也得到了夏州城,完成了第一步作战目标。 三军进入夏州,有了城墙可倚,斡特剌可以将更多的兵力调向洪州了。洪州的下方就是长城岭,有两道长城,洪州这边的古长城乃是正长城,保安军那段长城只有一小截,但这两个长城都报废了,这一段范围都叫长城岭,宋朝与西夏各持一半。右下方则是宋朝新置没有几年的庆州定边军,再右方则是宋朝今年春天刚占领的盐州城。 斡特剌将视线盯向了盐州,与开始用意一样,不管怎么打,俺们大军没有进入你们宋朝境内。盐州是你们宋朝的吗?西夏向你们宋朝称臣,也向我们辽国称臣呢。 但大军到了洪州,则能随时对延州与庆州产生威胁,这样就能逼迫宋朝退兵回来了。 他的恶梦来了,如果宋朝主力此时若真的全部在西夏河西,确实是如他所想的那样,然而不是。但辽国致命缺点就出来了,那就是主力军队离后方的河清军金肃军宁边州就更远了。更要命的是他忽然接到盐州一个豪强的密集,说盐州城百姓殷切盼望着辽国大军到达,这说明民心可用! 斡特剌听后还不放心,又向西夏人打听了一下,确实有这个豪强,对西夏也很忠心。 那还等什么,斡特剌立即粗暴地写了一封信,派人递到长城岭,至于这封信什么时候转到王巨手中他不管了,然后亲自率领三军来到盐州城下。 自他从辽境发兵过来,不足二十天的时间,同时还带着大量粮草辎重,居然能飘移到九百里外的盐州,同时拿下夏州,接受洪州与宥州,兵贵神速啊! 第854章囚笼(中) 七月半,鬼门开。 图穷匕尽了。 辽军开始进攻盐州城,有没有这个豪强呢,还真有,他对西夏忠不忠心呢?确实很忠心,在当地名气也很大,不过听闻辽军到来,他暗中准备策反一些百姓,被王巨的师兄游师雄察觉,立即处死了。 至于这封信是谁写的,天知道了。 再说民心,相对于夏州那边,盐州这边的民心根本就不是斡特剌所想的那样,庆州那一役虽杀死了许多西夏人,但后来王巨做得不错,使许多平民百姓受益。至于那些死忠的人,宋军三进盐州,早清洗得差不多了。 还有一部分百姓被宋朝迁移到了庆州,又有一部分百姓自己儿暗中逃到了庆州,在那边生活虽不能说是小康吧,但总能维持一个温饱,且看西夏这边百姓生活有多惨。 因此有百姓反对的,也有支持的,支持的数量相反比反对的人更多。 其实就包括夏州那边,虽恨宋朝,但也有一部分人却希望宋朝早点将西夏拿下,让我们有一个安定的生活吧。 斡特剌哪里知道这些,所以说,在一个陌生的战场,除了那些天才,一般人很难取得出色战功。 攻城了,城中的宋军兵力也如他打听来的那样,不是很多。 但问题是与夏州不同,宋朝虽三夺盐州,可没有破坏城墙。至于城中的内应,更是连鬼影子也没有看到一个。 就在这时候,连续两个恶噩传来了。 想要水淹兴州城,也没有那么容易的。 青铜峡水位是很高,为什么在秋后冬初水位最低的时刻,西夏堀开七级渠,还能水淹宋军,正是因为七级渠正是从高水位的青铜峡引水而来,即便在冬初,渠里的水位仍比较高。 高遵裕又不派人勘查,于是中标。实际完全可以避免这个惨剧发生,想一想灵州城外那么大的区域,哪里不能扎营? 不过这个例子不能用在水淹兴州城上,一个是在低洼处,想就着水源扎营图方便,一个是高大的城池,那怕一在冬初一在夏季,性质也会截然不同。 而且青铜峡离兴州城太远了,即便宋军拉开两渠陡门,洪水滚滚而下,确实会淹没很多地方,但还没有到兴州,恐怕洪水早就在低洼处重新流回黄河了。顶多河西许多庄稼被淹没了,但现在国都快亡了,还顾得上这些庄稼? 但王巨自有办法,兴州城外在修工程,王巨又亲自来到南面,顺着两渠观察。 然后于静州的侧翼选择了一处地点,就着两渠两边的几片土山,强迫战俘与百姓围堤,它终不是正规水库,只是临时囤一下水罢了,不需要太坚固,因此筑起来速度很快。 用意也很简单,其实就是在这里修建一个临时水库,然后完全拉开两渠渠首陡门,利用水位悬差,迅速囤积大量河水。 因为兴州那边重新整修了一些水渠,这些水渠正好对着兴州城,到时候只要将兴州那两渠堵上,再炸开这道简易的堤坝,那么洪水就迅速向兴州城冲去。 青铜峡离兴州城很远,但是这里离兴州城只有三四十里地,兴州城墙多处又被宋军催毁,即便西夏人将这些豁口堵上,整个城墙已经不是一片整体,非是一片整体便没有什么抗力,而且屹立的城墙虽在,可也有许多城墙被爆炸动摇了墙基。那么巨大的洪水咆哮而去,则会将大片大片的兴州城墙冲垮。但还没有完,因为宋军已经在周边围上了土堤,这些洪水无处可去,只会继续冲向城中。 那么会有大片的房舍、军民,被洪水卷走,洪水退下后,宋军从容进城,也没有人反抗了。 如果第一次还冲不垮大片城墙,还有一个办法,因为周边都有土堤,洪水必然会在兴州城周围囤积,它的高度不可能超过城头,但那也没有关系,因为大段的城墙已经泡在洪水中了。宋军再次让上面这段豁口堵上,引水过来。 几天后,洪水必然会从这个不完善的土围退走,但第二次洪峰到来了,本来就不牢固的城墙,再加上墙基经过了洪水浸泡酥软,第二次洪峰必然会将更多的墙段冲垮。 还是那样,大片房舍与军民被洪水卷走,宋军从容进城。 这就是王巨的计划。 眼看这个水库就要合拢了,宋军也开始大踏步地退出城外,居于高亢之处。 虽然宋军让出许多缺口,可巡逻森严,特别是营地上空始终飘荡着几个热气球,然后士兵呆在吊蓝里用望远镜观察着城中的一举一动,缺口让开了,但城中休想逃出来一个人。 不过这时候发生了意外,有人脑洞开得特别大,还有人没有脑洞。 对于王巨莫明其妙的停下进攻,搞这些工程,一些宋将不能理解,于是询问王巨,王巨也没有隐瞒,便做了解释。 但不知那个大嘴巴,居然将王巨这个用意传了出去,传到了这些战俘与百姓耳朵中。许多人已经麻木了,但有一些人,他们有家人、亲戚就在兴州城中。 想一想王巨这个计划得逞,会溺死多少人? 便有胆子大的人组织起来,夜晚后向兴州潜逃,宋军严内不严外,居然让不少战俘成功逃到了兴州城下,让城头上的夏军接到城中。 梁乙逋这一回听了,再也不认为王巨是脑洞大开,毕竟王巨就是搞水利出身的,那个郑白渠已经成了王巨政绩,与宋朝水利工程的重大标志。 现在他有些忽信忽疑了。 主要是现在宋军将兴州围得水泄不通,又于灵州修造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大船是用来装载货物的,小船则是用来巡逻黄河的,河东河西音讯皆无。他们无法得知辽国是否出了兵,不过疯狂的小梁氏仍然坚持反抗。梁乙逋无辄,便派出几拨斥候,向城外潜去,然而没有一个成功的。 可是这批逃回来的战俘数量不少,足足有一百多人,消息便散发出去了。 接着他们又发现一件事,兴州城离汉源渠还有一段距离,但离唐来渠很近,就挨着唐来渠,包括护城河也是从唐来渠引过来的。但现在唐来渠水位线慢慢地降了下去。 即便上游围堤完全合拢,也不可能截断所有水流,有地下水源,还有各小支流的水源,加上与下游的水位悬差不大,水流缓慢等因素,因此水位线下降比较慢。然而这就代表着一个信号。 同时他们又看到宋军大营继续有官兵在用筏木编制一些小木筏,于是终于引起了更多的军民产生恐慌。 而且宋军用火力催毁了许多民舍,当时正打着,一个个眼红了,不要命了,可是宋军却停止了进攻,整整三十多天,就在搞这些古怪的工程,这口气也就松了下去。 然后他们就感到了生活的“艰辛”,缺衣少食,生活在一片瓦砾中,如果能守住城还好一点,可问题未必能守得住,指望辽国,可是辽军这么久了,也未看到一个影子过来,许多人气沮了。 再加上这种恐慌,若是能侥幸守住城池,那就继续守吧。关健是不久城池注定失守,不仅失守,洪水还会冲进城来。 先是许多百姓带着行李向高处避难,但高处就那么多,于是陆续发生了冲突。冲突越来越大,不知是谁先引起的,导致大批夏兵哗变,要求打开城门,主动投降,至少不会被水淹死吧。 梁乙逋派兵镇压,兴州到现在还能守住,是上下一心,这才在一个月前,宋军那天那么猛烈攻城中,依然守住城池不失。可现在自己人杀自己人了,大部分低级将领带着手下,抵抗梁乙逋的镇压。 仅是半天时间不到,从城里到城头上,两方都开始了激烈战斗。 王巨看到了,机会难得啊,也别淹了,下令三军立即攻城。这成了压死骆驼的稻草,没办法守城了,宋军顺利地登上城头,击毙了一些还在反抗的夏军将士,打开城门,三军杀进城中。 王巨于第二天释放战俘,宣布了相关的政策,安定人心。不过对于西夏一些激进的贵族,还有梁氏一家,以及相关的宗室,一个也没有放过。王巨让士兵将他们全部押到河西,就在一片沙漠上将他们全部处死,埋在黄沙里。 西夏终于走向了灭亡,可能这一战花费许多。 但账得看怎么算了,没有了西夏危害,宋朝不用分心于西北,而是专心防御北方,又能得到大量战马,组织大批骑兵,仅是这个军事意义就非同小可。 还有相关的经济账,不说以后节约的军费,就是一个青盐之利,一年最少也为朝廷带来两百多万贯的收益,原先这个收益也没有完全进入西夏国库,一部分为当地贵族所得,一部分为两国私盐商人所得,一部分还为一些胥吏收贿所得,现在这些收入能大多数借盐务之手为朝廷得到了。 以及商贸之利,与阻卜那边无关,主要是西域的商道重新打开,这条商道在唐朝时唐朝受益不多,但在宋朝不同,宋朝已经制订了完整的商税制度,那么商贸之利,一年也可以为朝廷得到百万贯以上的利润。 当然,宋朝还不能称为将西夏全部收复下来,古长城那边还控制在辽军手中呢。 但后来朝廷听到战斗经过,赵顼很不放心地写了一份诏书询问王巨,如果兴州城中不内乱,王巨的水攻能否成功? 原来是西夏人的,怎么折腾都行。但现在属于宋朝了,赵顼担心了。 王巨看到后哈哈一乐,然后回信,写了详细经过。 其实它是一场心理战术,从一开始王巨就未想到过用水攻破兴州。不过兴州城中西夏军民憋着一口气,只要这口气在,那怕没有城墙,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战斗。 因此王巨想出这条计策,先让西夏军民松懈,宋军不攻城了,生活又是如此的困难,让城中的西夏军民生活在煎熬中,再加上谣传,人心必会从誓死一战转为恐慌。再刻意将那个水攻计划传给战俘听,战俘逃进兴州城。如果不是有意这样的安排,不要说一百多名战俘了,一个战俘也逃不到城中。就象辽军,也派了大批斥候潜到这边打探,但一个斥候都没有成功潜入到黄河河西。 至于能不能淹到兴州城,也许能淹到吧,但想冲垮兴州的墙基是很困难的,于其担心兴州,还不如担心京师,那段黄河才是真正的地上悬河。 而且那个简易的堤岸能不能囤积巨大的洪水还是一个问号呢,之所以河水变浅了,乃是上游所有陡门关闭之故罢了。 但它是一个信号,那就是未来朝廷不仅要注意诗赋经义,也要重视这些杂学小道,如果不是火药,如何能动摇兴州城墙,那么以当时兴州城中的士气,说不定得要数月之久才能将它拿下,而且会付出无数将士的生命。到时候三军疲惫,又如何对付辽军? 现在仅是黑火药,一些粗陋的火炮,如果将来有更先进的利器呢? ………… 一支粮草队伍陆续渡过黄河,然后进入金肃军城,斡特剌虽然带着大军进入夏境,但因为用兵有点急,粮草携带得不多,因此后方还在山后数州继续筹备粮草,况且斡特剌又向后方请求支援更多的粮草过来,不一定要运到前线,但先行搁在金肃城内,以防战事时间拖长与恶化。 因此这段时间各州源源不断地将粮草运过黄河,金肃城中的辽军也没有太注意,就在这时候,忽生变故…… 河东路有一块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府麟路,麟州、府州与丰州,真正属于朝廷管辖的只有麟州,府州归折家管,丰州归王家管。下面则是属于西夏的绥州。 所以有人说这片地区孤悬于海外,特别是丰州,顶在了最上角,真正孤悬于海外,由是被李元昊攻陷,导致宋朝一度想废弃这三州。侥幸宋仁宗没有同意,才使得宋朝没有放弃这一重要门户。 就在陕西********节节惨败之时,府麟路保卫战却焕发了截然不同的光彩,无论是折家军,还是苗州知州苗继宣,以及后来调拨过来的高继宣,王凯,张岊,王吉等将,皆表现出色,数次击败兵力雄厚的夏军,将李元昊打得抱头鼠窜,惨败而回。 朝廷这才渐渐恢复丰州编制。 不过因为忽里堆之败,丰州段的屈野河,浊轮川,麟州段的屈野河西岸,皆陆续被西夏侵占。这种情况直到种谔开边后,才得以改善,并且府麟路的官员也多次击败西夏人,顺着黄河南下,开拓了数个堡砦,但还没有真正与延州沟通,依然是一块飞地。 直到几年前,王巨回来后,开始经营西北,朝廷陆续收复了整个绥州,府麟路才与鄜延路联成一个整体。然后朝廷两路联手拿下银州,朝廷采纳了王巨建议,以东横山为界,银州等地一起交于府麟路管辖。 主要未来府麟路依然顶在了最前线,得有足够的百姓耕种,这样才有充足的粮草调动,不然靠朝廷从后方调动粮食过来,成本太高了。其次想开战,除非是大规模的作战,否则一般都是各路自己处理,府麟路就必须有充足的兵力。面积小了,屯兵也少了,以后与辽国交恶之时,则没有足够的兵力保障胜利与全路平安。现在不但府麟路多了银州,同时宋朝也借机将屈野河西岸,丰州西侧的屈野川与浊轮川收复回去,陆续地修建了许多堡砦,又拨给边兵大量耕地,让他们耕种,同时全境修了许多重要的道路。 现在的麟州知州,也就是府麟路首号长官叫訾虎,武将出身,此人可能在后世名不显,实际上在这时候的宋朝,颇有威名,乃是河东十二将第一将,英勇善战,多次击败西夏人。 正是这种情况,王巨与章楶才想出一条不可思议的战术。 辽军西下,进攻夏州城,同时许多宋军从延州进入到绥州,再从绥州潜入到麟州,府州,丰州! 但在绥州做了一次休整,主要是让大伙休息几天,保障体力,另外就是三军汇齐。同时王巨又勒令三军主将必须听从章楶指挥,实际上未来这一战,王巨完全交给章楶了,他只在西边配合呼应。自己离开了,宋朝得找到一个合格的接班人。但朝廷某些人仍对章楶不大信任,接下来的会战便是章楶真正的正名之战。 看到各方面的兵力调动得差不多了,许多物资也转到了麟州前线,王巨又拿下了兴州,主要就是最后面的一条,不拿下兴州,兵力就无法彻底释放。章楶下令总攻开始。 刘昌祚、种师道、訾虎都没有上前线,他们得要负责一路安全,以防辽军狗急跳墙,到处乱窜。 不过宋军出动的兵力不少,兵分二路,西路主力军主将乃是老将张守约,监军乃是从河西走廊调回来的李宪。 这两人都是“老家伙”了,但他们因为上了岁数,所以行军会很稳。稳还是接下来一战的关健。副将乃是林广,苗履。 前行乃是郭成,王恩等将。 东路军主将乃是姚雄,副将乃是府州知州折可行,前行乃是刘法、贾岩等诸将。 西路军兵指金肃城,东路军兵指宁边城。 宋辽承平时久了,而且宋朝对辽国表现一直很懦弱,就包括王巨,虽然多次强硬地针对辽国使者,但或多或少有着一份色厉内荏,可确实是如此,即便是宋朝最强的西北军,也或多或少地患上了恐辽症。如果不是连番大捷,主战场又放在西北,即便西北军对辽军现在都不占什么心理优势。 虽然斡特剌临行前再三嘱咐,大家要小心,不过就是包括斡特剌,再加上辽军多以为宋朝主力军都在兴州那边,都有些麻痹大意。 前面訾虎做得很好,就包括大批物资调到麟州,都没有让辽军察觉。 宋朝现在前线离两城太近,宁边城勉强还有一百来里,金肃城连一百里都不到。 宋朝两路大军忽然出兵,辽国那边都有些猝不及防,其实辽国在这二军一州也设置了一些堡砦,包括宋辽边境同样有好几个堡砦,不过人家最强,只有打人的份,不会被别人打,所以这些堡砦修得不坚固高大,说是堡砦,还不如说是哨所,留守的兵力也不多。虽然多扼守在关健的位置上,但宋军猛地扑过来,猝不及防,迅速被宋军拿下。 到了这时候,作战计划已经完全改变。 本来王巨也不想与辽国过份交恶的,就包括这二军一州,虽是根刺儿,王巨都没有打算收回来。 然而辽国公然出兵了,出的不是阻卜兵,而是辽国真正的军队,伐夏也结束了,那还犹豫什么! 宋朝两路大军继续挺进,又迅速地推到两个城池下面。 张守约的主力军再次分兵,郭成带着前行扑向了河清军,张守约开始攻城。 这三个城池最关健的就是金肃城,因为关系到辽军的后勤,所以斡特剌于此还留守了数千兵马。 攻城开始。 两军惨战了一天,互相休息。夜晚降临,忽然城中大乱,一拨来历不明的人到处杀人放火,随后又杀向城头。 这就是章楶的安排。 宋辽两国边境都有着许多私商,也就是走私商人。 章楶找到了河东两名走私商人,他们对辽国那边比较熟悉,至少对边境那边比较熟悉,然后允诺了一些好处,让他们带着一伙赶死队潜入到辽境。潜入到辽国后,用一些手段获得了相关的消息与口令,然后用高价收购了一些车辆牲畜与粮食,伪装成各地支援前线的民夫与小吏,渡过黄河,进入金肃城中,留了下来,为的就是今天。 张守约立即下令夜攻金肃城,里应外合之下,迅速夺下此城。 要的就是速度,虽然斡特剌的大军是来不及返回了,但还有许多布置要安排呢。 辽国河西这二军一州迅速被宋朝拿下。 宋军开始编织囚笼了…… 第855章囚笼(下) 战前王巨和章楶都分别在脑海里做过反复的推演。 想要打败辽军易,只要辽国军队大咧咧地来到夏州,他们就注定了败局,就更不要说后面分兵宥州、洪州,又分兵盐州。 但想打得他们心寒难。 因为这一段向北,就是著名的南河套了,它方圆数千里之大,面积几乎相当于大半个河东路。因此当年李继迁被宋军打败,往河套里一钻,然后宋军傻了眼。 辽军不是李继迁,但南河套这些游牧民族对西夏比较忠心,辽国是来支持西夏的,因此对辽军好感度较高。包括这一行,辽国就请了许多河套地区的牧民做向导,如果往深里说,则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之间的矛盾。宋朝是农耕文明国度,岂能指望游牧民族对宋朝有多少忠诚度?除非宋军强大到足以辗压任何对手,迫于宋朝的威严,他们也就老实了。 在这种背景下交战,辽国会损失惨重,但损失的会是那批人呢? 民夫! 但这些民夫都是从山后组织起来的,基本上都是汉人,放掉吧,没有震慑力了,杀同样不能杀,不顾民族立场吧,这一杀,山后所有汉人会彻底倒向辽国。 辽国的主力部队因为有当地牧民带领,又是骑兵,又是一个宽阔无比的所在,会迅速进入南河套,然后撤回去。 但问题还没有完,实际上从辽国真正出兵西北起,两国脸皮等于抓破了,战事结束了,宋朝不可能在这里布置几十万大军,象铁门关等处,顶多驻守一营官兵,就是河套除了组织一些边兵节约财力,正规的驻兵不过数将官兵。最好的例子,原先河东十二将官兵,八将官兵于府麟路轮流驻戍,也就是分成两班倒,每班四将,防御麟州与丰州,余下四将各分成两将,防御代州火山军。 这才是正常的防御兵力,但问题来了,因为这场战事,南河套的游牧民族与辽国绞在一起,又是若大的面积,由他们带领,那么到处都是空子,到时候轻则南河河套丢失了,重则威胁到整个西北的统治。因此这一役必须将辽国打寒,打得他们以后提起西北立即噤若寒蝉。 这才有了这个囚笼战术。 ………… 内河船只想要航行安全,不是河流大小深浅,大河行大船,小河行小船。 危害船只安全的因素是河流悬差大,比如青铜峡上面,一直到应理(中卫),这一段河面比下面的河面还要宽阔,然而因为青铜峡水位落差大,则不利于航行。 但得看怎么利用了,正是有了这个水位落差,所以就着它,置了汉源渠,唐来渠,汉伯渠,七级渠等水利工程,雍正时又利用它置了惠农渠,解放后又修了东干渠,一道青铜峡,造就了宁夏九成水利灌溉工程。 其次不能多礁石,著名的就是三峡,水位落差大,导致水流湍急,礁石多,因此事故多发。 水位变化不能太大,如兰州,实际上如果不怕危险,整个上游通航不是到达青铜峡,而是一直通达兰州,只是兰州一带黄河水位变化大,河底多石,余下又有一些险峻河段,所以不利于较大的船只行驶,而且航行风险高。 这次王巨伐夏,刻意从渭水流域的一些船坞带来许多工匠,又于前年就在关中训练了一些水军,但从就没有想过,在兰州造船,节约运输成本。 河流不能忽然变窄,王巨所说的航运,上游是灵州,下游则是河口渡,从河口渡过去黄河则属于中游河段了,其实这段黄河多峡而不险,如果从壶口瀑布中转一下,那么航道能延伸到龙门的禹门口。 但问题是自河口而下,河道忽然收缩,水流也变得湍急,以宋朝的技术,航行依然很危险,所以王巨也从未考虑。 最后便是河湾多,船舶航行是借助水流的惯性前进,不象在陆地上,俺们来一个急刹车,船夫看到湾道时必须提前做出预判。同时湾道会产生回流,使得水文特征产生诸多不确定性,最有名的就是三门峡那根砥柱,依据水流的惯性,出三门的船只正好对着那根砥柱撞去,俺用舵,俺用力扳舵,但往往还是会造成事故发生。 那么这段黄河是什么特征?宽阔,水流平缓,多湾,故称河曲,特别是几字上面那一横,那可不是直的,积石军那段河段称为九曲,可是那一横最少有九十九曲! 不过曲多,但因为河面宽阔,水流平缓,航行风险性依然很小。但造成一种现象,频繁地改道。 黄河出了贺兰山,两边都是沙漠与戈壁,风一吹,沙子一起飞到黄河上了。但因为水流平缓,河沙立即沉淀,比如南段的河流有湾口,产生回流,河水不是向下游而去的,而是冲向河流中间,于是河沙会在这一片迅速积淀,但河水要必须往下流,于是河水变得迅急起来,便搜刮北岸的泥沙,从而产生改道。 最有名的便是清朝嘉庆二十四年,包头南河段南移一里半路,光绪二年,包头南河段又大规模南移。现在哪里有两个很不错的渡口,河朔渡(托克托河口镇),毛岱渡(萨拉齐),因为渡口的繁荣,造就了两个繁荣的城镇。但黄河南移后,失去渡口加成之效,萨拉齐还好一点,变成了土默特右旗县政府的一部分,至于河口镇,全国那么多河口镇也找不到这个河口镇了,因为它已经变成了河口村!然后包头南海子渡开始繁荣了…… 不过这两次改道算是这段黄河改道较大的规模了,余下改道虽频繁,规模很小,往往移动不足几十米,又是人迹罕稀之所,故史书不载。然而正是这种地形这种改道,才造就湾道越来越多。天长地久之后,河道改变还是很大的,比如唐朝丰州、后来五原北面的乌加河只是黄河的副河,但现在却是黄河的主河,后来黄河的主河,现在只是一个小河湾子。 然后是黄河中游,从河口渡往下去,两边多山,河流湍急,不过受两岸山峦拘束,再加上河沙不易沉淀,河道一直很稳定。 再到三军的渡河。 小河直接架桥,逢山开路,也就是前面的军队斩去灌木与棘刺,让后方大军迅速行军。遇水架桥,指的就是这种桥,不可能在黄河与长江上架桥了。 再到大河的渡军,如果不急,可以用渡船慢慢摆渡。 如果很急,西夏人用浑脱渡河,还有一种方法,架设浮桥,最著名的便是宋灭南唐,在长江上架的那个浮桥,用铁链将小船连接起来,上铺木板,大军横渡! 但如果军队规模大,那么对这个渡口挑剔无比。 首先渡口水流必须平缓,才能保障三军安全,其次渡口必须大,才能容得下许多渡船同时摆渡,否则一艘船慢慢摆渡,象斡特剌这次率领十余万军民过来,那得渡多久才能渡完? 若是架设浮桥,那更挑剔了,就象宋朝长江上的那座浮桥,樊若水驾驶小船装作在长江上钓鱼,选来选去,只选了采石矶一处地点,这才用丝绳测量其江面宽度,宋朝根据他提供的情报,才将浮桥架了起来。 这些说起来比较繁琐,但它马上就关系到下面的囚笼作战计划…… ………… 斡特剌暂时还蒙在谷里,但盐州城如此难缠,让他感到有些不对。 于是他先将视线盯向了七级渠的南测,宋军在哪里置了一个巨大的船坞,不仅有朝廷官兵工匠,还有数万名西夏战俘与百姓。 现在开始由乱入治了,不能再用以前那种血腥的手段,但西夏经过反复催残,百姓连温饱都不能解决,但不能让他们饿死吧,不是饿死了,一旦饿得走投无路,那则会主动叛乱了,因此王巨采纳了用工代赈措施,包括河西那些施工的战俘也是如此,大家干活,宋朝从后方押来粮草与布料,以工发放物资。 人很多,但宋军马上需要很多很多的船。 如果派出一支骑兵袭击这个船坞,必会产生巨大的震慑力,然而不久斥候就送来一条消息,宋朝于耀德城等处,依然保留了庞大的军队。 兵力出得少不管用,兵力出得多,首先瀚海地形的难缠就让人头痛了,即便派出清一色的骑兵,斡特剌又担心落得灵州川那样的下场。一旦骑兵遭到毁灭性打击,这一支兵马则会迎来悲催的命运。 然后他又盯向了古长城的西面,但问题是出了这段古长城,如何渡黄河,宋军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辽军将船造好,再说他这次也未带来多少善长造船的工匠。 接着他又盯向了横山,横山有多难缠,斡特剌是知道的,不过现在横山兵力不多,但如此一来,等于正式向宋朝宣战,这个后果则难以预料了。 迫于无奈,他派出大量游骑前去横山活动,横山诸堡砦的宋军根本置之不理,出了堡砦俺们不敢,但想攻陷我们的堡砦,万万没门。这么多年了,宋夏就倚着横山,展开了多少拉锯战,攻坚防御战。 然后斡特剌就接到宋军忽然出兵金肃城的消息。 斡特剌有些蒙,俺们可没有进攻你们宋朝,你们宋朝凭什么进攻我们辽国? 但问题来了。 如果斡特剌带着这十几万军民在南河套到处溜达,宋军还真没好办法对付。 但这个溜达,吃的喝的穿的怎么解决? 因此辽军必须要回去,回去就要渡黄河,牟那山以西的河段不要想了,全部被宋朝占领,开始建设堡砦,驻守军队。况且还有大量士兵乘船在黄河上巡逻,如何让辽军得以渡河。 那么辽军想要回去,只有两处地点,一处就是包头那边,现在不叫包头,而叫云内州,又叫夹山或叫西山地区。 那一段黄河宽阔而平坦,有不少适宜渡河的渡口。然而问题是想从哪里渡河,则要横穿整个南河套,穿越更多的沙漠。后勤供给立即成为一个大问题。 其实就是选择了这么道也不可能让他们成功回去,辽兴宗伐夏,虽然大败,不过西夏国内民不聊生,李元昊没有乘机收回金肃军与河清军,然后往北去,牟那山上方则是黑山地区,也就是唐朝中受降城地区,耶律阿保机大破党项诸部,将这一带占据,置立天德军。迫于这个压力,西夏不得不于牟那山建设了一些堡砦,又于河南建设了四个城堡,扼守黄河。 不怕辽军从大沙漠穿过来,就怕辽军造船自黄河而来。 如今这些堡砦全部被宋军接收,并且王巨又让大量士兵带着后勤,乘船东上,陆地上有宋军侧击,水路上有船只巡逻。 最少辽军不管造船渡河,或者搭建浮桥渡河,得要花上一段时间吧,而且这一带以干原为主,树木都是矮小的耐旱树木,想要寻找适合造船的木料十分困难。即便造好了,还要面临着宋朝水军的剿杀。 所以只有第二条路,也是辽军跨过黄河的那个渡口,金肃军东面的君子津渡口(喇叭湾渡口),这一带河面比较平直宽阔,水流平缓,也是河口黄河下来,最好的渡口。 还有其他的小渡口,但这是十几万大军撤退渡口,那些小渡口适合么? 然而现在这二军一州全部被宋军拿下,斡特剌能不急么? 他也顾不上兴州城有没有被宋军拿下了,立即带领兵马撤退。 可怜种师道与刘昌祚害怕他犯神经病,还往横山增置了一些兵力,然而一箭未发,斡特剌退走了。 但让他欣慰的是,这几州百姓听闻辽军撤退,许多军民自发地请求跟随辽军前去辽国。辽国暂时还没有人口危机,相反的,经过辽东叛乱后,死了许多丁壮。 而且这些人当中不乏贵族,虽然不如往昔,但他们手中还有着不少财富。于是一路汇集,最终这一行军民数量几达二十万之巨。 斡特剌撤走了,三州留下的百姓几乎没有一个是对西夏死忠的,庆州延州同时出兵,将三州轻松收复,然后迅速修城墙,建堡砦,包括白池城、铁门关、三岔口、左村泽、奈王井、乌延城这些重要的关镇,不过夏州北部的一些重地,如黄羊坪、七里坪、安庆泽、大沙堆、王亭镇、德靖镇,没有管它们,非是它们不重要,一旦进一步修葺,将它们联系起来,则能成为夏州最好的北大门,而且这一片地区也是原来西夏最重要的农耕区与畜牧业区,这些关镇必须重建,才能保护这一地区的开发,但眼下时间来不及了,单个的建设,则成无险可守之势,不如不管。 斡特剌一路北上,到达黄羊坪时,他已经得到兴州失守的消息,不过因为黄河巡逻森严,斥候没有打听到详细情况。不过他仍然认为宋军主力在他的后面,要么顺着水路而下,且不说用船能载多少兵力,就是能载很多兵力,这段河面河流平缓,几乎就不存在溯流逆流的差距,而且弯道多,等于延长了航运,然后还要上岸,还要走一段路程,因此宋军即便想在金肃军与辽军会战,也来不及了。或者渡过黄河,不怕辛苦,顺着古长城这段道路插向盐州,再插向洪州,银州,麟州,府州,进入辽境,同样也来不及! 因此随着加入百姓越来越多,他的行军速度越来越慢,但因为产生这个错觉,斡特剌一点也不着急。相反,这些百姓,以后会有很多用场的,包括反攻,这是西夏的领土,干嘛不反攻,有了这些百姓,到时候辽国就会占有天时地利人和之势。 而且因为这些百姓离开家园,将家中所有贵重物资,以及粮草牲畜一起带了出来,这一行后勤十分充足,并且因为河套许多部族陆续加入,提供了许多牲畜水囊,带了足够的水,水源也不缺。 他的兵马向金肃军出发,金肃军那边涌来许多“民夫”,大搞建设,以便在辽军到达前,建设更多的堡砦关卡,同时又劝说百姓将还没有成熟的豆粟收割下来,交给各堡砦,当成青饲料,根据他们送来的重量,未来发放相关的物资。这是近处的,离宋境远的则直接用火烧,然后让百姓南下,前去麟州就食。 主要是这里有两个优势,这一带属于唐朝的胜州地区,在后梁时,辽国出兵,将胜州所有百姓掳往辽国。后来又占据这里,但迁徙过来的百姓都是来自山后各州的汉人。不指望这些汉人对宋朝有多少好感,但不会太排斥。同时这里以驻军为主,百姓不多,总共加在一起不过四五千户,容易安置迁徙。 同时各营主将亲自出面,向他们允诺了未来宋朝给予的种种好处,用此来弥补他们的损失,但还是不迁徙的,则用强硬手段了,强行焚烧其庄稼房舍。 斡特剌大军抵达金肃军时,这两军一州所有百姓都被迁徙一空,庄稼同样烧得干干净净,也就是宋朝即将执行坚壁清野战术。 这也是常见的战术了,还没有引起斡特剌警觉,因此到达金肃军时,他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派使责问张守约。 你们这些宋人,胆子好大,居然敢公开入侵我朝。 不知道俺们辽国是老虎吗! 张守约也给了回话,西夏自李继迁起,就是一群无赖不守信义的乱臣贼子,具体的不用说了,证据太多太多,象李继迁打不赢就投降,安定下来后又接着造反,生生拖得宋朝无奈地看着他壮大。李继迁死后,李德明还稍好一点,李元昊又来了,然后一代不如一代。 去年经尔国再三调解,我朝同意议和,但梁氏贼子却派大批斥候潜入我朝边境,散发谣谶,离间我朝君臣,故我朝这才讨伐西夏。并且这些斥候与证据,也陆续送到边境,交与尔国之手,向尔国解释。 但尔国不顾道义,不顾是非曲折,先派三万阻卜骑兵袭击我朝供给,尔又率十几万兵马进入西北,先战七里坪,继战夏州城,后攻盐州城,导致我朝将士伤亡无数。尔国不仁在先,休怪我朝不义在后! 你们做了初一,就不要怪我们现在做十五! 因此翰特剌开始调动兵马,对一些堡砦发起进攻。 然后派出精锐骑兵,驰往君子津渡口,因为斥候已经探知,宋朝为了阻止他们渡河,或者阻止援兵到达,炸山取石,于此渡口两边河滩上布满了石头,使船只不得渡。 这个问题不太大,因为斡特剌手中拥有太多太多的部下或者百姓了,故先行占据渡口周围紧要所在,将渡口控制,随后大军到达,搬石造船,或者强行用小舟搭建浮桥。然而这并不是为了撤退着想,而是为了保障后路后,再对宋军展开反攻。 并且西京留守事(辽国东、中、南三京置宰相府,分左右相或左右章政事,往下是各京留守事或同知,因为辽国皇帝到处跑,各京都有行宫或皇宫,又置有内省司,同时置有各部使司,如户部、度支、三司、盐铁、计司、转运等,还有总管府,都虞候司,警巡院,处置司,五京京学,另外上京还有皇城司,东京又置有承奉官、大都督府、安抚使司,西京置有文思院、按问使司、巡逻使司、大内都部署司,南京有宣徽院、处置使司、各军指军使司、栗园司,再加上辽国的南北官制,使得官制比宋朝还要复杂数倍)耶律那也闻听后,也派出一部兵马来到君子津,开始搬挪积石,准备接应斡特剌。 这也是斡特剌心情不紧张的缘故,若说心情,只是很愤恼,自己劳师远征,依然让宋朝顺利灭掉西夏。 近三万前行大军扑向了君子津,这里面还有数千西夏战士。 不算太远,三百几十里路,辽国全部是清一色骑兵,虽然带了一些物资,但对速度妨碍不大,如果没有意外,一天半时间就可以迅速到达渡口,占据要地。 第一天傍晚,三军于一处山谷休息,而且斡特剌通过西夏人,了解到更多王巨的战术,再三嘱咐他们要小心,因此虽在此扎营,但辽军派出许多战士巡逻警戒。 不管有没有用,这一夜安全无事,而且可能是现在宋朝兵力少吧,可怜的兵力仅是保证各城与各堡砦的安全,因此这一路行来,没有一个宋兵来骚扰。 第二天继续出兵,金肃军是小半丘陵大半梁峁地形,小石山是丘陵,小土山是梁峁,沿河一带东西走向,中西部多南北走向,但不是很规律,总体是纵横交错。 在金肃城下方十几里处,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大山沟,然后再顺着一条略有些偏南北走向的山沟,顺着金肃城东面直通君子津,比较平坦,成为金肃军最重要的道路,辽军前军走的就是这条道路。 眼看再走几十里,就要到达君子津了,忽然南面杀过来一支骑兵,生生将辽军一切两半。 非是伏兵,此行辽军十分小心,前军未到,斥候先行,想伏于道路两边埋伏,必然会被发现,于是宋军派出庞大的军队,夜行于道路两侧,但离这条主道很远,足足十来里,然后先行让刘法率领骑兵,将辽军一切为二,生生拖在这里。 刘法兵力不多,不过迫于地形,辽国东西两部兵力始终不能汇聚。 惨战了近一个时辰,刘法部下伤亡近半,但刘法始终没有退却,后面的伏兵涌了上来。非是无兵,仅是这两部宋军兵力就达到了四五万兵马。 与刘法打了这么久,再加上四五万宋朝精锐的马步军冲袭而来,而辽军又一切两半,不久辽军开始溃败。 与野战无关,因为这里是梁峁地形,不能很好地发挥骑兵优势,宋朝步兵手持着犀利的武器,又多是一群久经沙场的老兵,战斗力并不比辽国骑兵弱。 西部的辽军向西败逃,苗履率领着一部官兵追了下去,折可行率领余下官兵继续对东路辽军缴杀。一直杀到黄河边上,有的辽兵杀蒙了头,直接跳黄河了。 余下辽军在这片河滩上被杀得抱头鼠窜,让对面正在搬石头的辽国兵马看得心惊胆战。折可行用战刀向对岸的辽军指了指,然后押着战俘返回。 西边的辽军还在继续败逃,逃了近百里后,林广与贾岩等将,再次率领着近三万官兵陆续杀出。最后能平安逃回去的辽兵仅仅只有一万余人。 然后宋军忽如天兵神降一般涌了出来,无数官兵扼守着各条道路的险要所在,扎下军营,就算辽军攻破了一道防线,后面还有第二道防线,第三道防线。 接着一支兵马运来火炮,对着对岸正在搬石头的辽军一顿猛轰,轰得对岸数千辽军一个个抱头向东逃跑。 真相出来了,不是这里宋朝无兵,而是有着无数兵力,自丰州到黄河一带,驻扎着二十万宋朝军民,实际上所谓的民也是兵,最少算得上是一个民兵。 而且自丰州而下一直到宥州,宋朝还驻扎着近十万军民。 此路不通! 请回大漠去吧。 第856章割土(上) 斡特剌看着地图。 就是现在宋军兵力多,也不能做到真正将辽军堵死,这二州一军面积很大,几乎相当于原来府麟路面积四倍之巨,即便抛开北部地区,也有原来府麟路两倍多面积。不要说二十万官兵了,一百万官兵来了,也不能将所有道路完全堵死。 关健是他从别的道路杀到黄河边,如何得渡黄河? 一无适合的渡口,二宋军不是死人,辽军动,宋军也必然动。 于是他只好将主意打到了河湾处,也就是牟那山对岸,一直到河口渡口那段。 这也不容易的,虽然那段河面宽阔,水流平缓,岸边有许多草木蓊葱之所,但取木困难,而且因为河清军被宋军夺去,扼守在上方,辽军必须折向西北方向,再冲向湾口。这就意味着三军必须经过大段的干原、沙漠与戈壁滩地段,而且远了很多。如果不是河清军被宋军所夺,道路封锁,不过两百余里的路程,但现在最少得走上五百余里。 然而时间不等人了,马上到了八月下旬,秋天即将到来,秋天来了,在这里,天气就立即变得寒冷了。 因此他立即派出斥候前去打探,然而就是这条道路都失去了希望。 三天后斥候回来禀报,说是宋朝造了许多船只,大批船队载着许多宋军与物资,抵达这一湾口地区,并且有许多宋军上岸,开始于关健所在,修建了五个军寨。 这个倒无所谓,因为时间短,这些军寨只能算是简易的军寨,关健那批船队继续停泊在岸边,水陆设防。 也就是辽军休想短时间将这里控制住,那么辽军北上,这边的宋军同时也会北上,依然不能逃出生天。 这可是一个极其糟糕的消息。 斡特剌开始胡思乱想了,或者退回去,横穿整个河套,从顺化渡(磴口对岸)渡河。 这可真是在胡思乱想了,这条道路实际就是磨古斯撤走的那条道路,不过磨古斯是从南边的省嵬城渡河,顺化渡还要在更北方。 而且磨古斯从夏州掳走了许多物资,保障了他这一路的后勤,又全部是清一色的骑兵,速度快。这支辽军里也有许多骑兵,但还有着更多的民夫,以及拖儿带女的西夏百姓,想要横穿整个河套,恐怕得一个月时间。 现在河套没有完全恶化,这一行也未必全部是沙漠地带,有许多干原,戈壁滩地区,但九成地区没有充足的水源,不提后勤消耗了,仅是一个水源,就让斡特剌头痛万分。 后勤也是一个问题,如果顺利,现在他手中掌握的后勤足以让这部人马顺利到达云州,但如果来一个贯穿,什么后勤也没有了。 而且渡过黄河,不可能从宋朝占据的北河套地区撤走吧,还要继续贯穿大片沙漠戈壁地区,从狼山西侧撤到阻卜人的地区。就是让他带着大众人马到了阻卜,以人口稀少的阻卜各部,如何能补充近二十万人的后勤? 况且哪一带更加缺少木材,而且顺化渡附近的两个西夏堡砦已经被宋军控制,宋军也不是死人,他动,宋军也会随之调动兵力。 斡特剌越想越头痛,他甚至产生了一个更疯狂地想法,派出一支精锐,反攻宋朝的麟州,这更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麟州现在控制着整个屈野河之西,包括整个兔毛川流域,大半吐浑河(秃尾河)流域,没有了屈野河之天险,离辽军也不算远,一百来里路,但是宋朝修建了许多堡砦,并且留守的兵力也不少。 辽军带着所有大军南下,攻打麟州,再贯穿整个麟州,从保德渡口渡河,然后再贯穿宋朝的保德军、火山军,逃回辽国。那可能会实现吗? 其实他或真的这么做,下场会更惨,兴州那边除了分出一部分兵力于湾口,又分出大部兵力折回河东,那边也有一场军事行动,一场逼迫辽国低下脑袋的军事行动。 而且之前就有一部分兵力潜入河东。 辽军如果一头钻进来,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现在只是斡特剌胡思知想了,因此只有派出一部分精锐,但那样,只能是向宋朝送点心去的,随着精锐军队损失惨重,他这一支兵马更加陷入困窘之中。 不过斡特剌终不是一个疯狂的主,想了半天,没有办法了,只好派出斥候,潜向河东,几个人潜回去还是能办到的,况且这原来就是辽国土地,一些兵士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 然后请求辽国于山后发出重兵,不仅仅是得救出他们这十几万兵马,也是一场国运之战。 如今两国翻目成仇了,如果这一战斡特剌又输掉了,甚至全军覆没了,辽国立即堕入下风,更不要指望宋朝一年继续给五十万岁纳了,甚至会动摇辽国燕云十六州的统治。 只有继续发出重兵,两路夹击,大败宋军,收回这二军一州,才能继续逼迫宋朝低头。 接着他又下令,收编三军,继续逗留在浊轮川上游地区,这里有充足的水源,而且水草也比较丰美,至少能解决草的问题,不提这一行带来许多牲畜,战马得让它们吃饱吧。 然而困在这里,就象关在一个大号的牢房里一般……斡特剌憋啊。 他发完命令,抑天长叹:“王巨不死,辽难不已!” 其实他又想错了,这一战他的对手不是王巨,而是章楶。 至于王巨已经在开始安置移民了。 经过这几年反复的催残,如今西夏境内百姓只有二十几万户,真正的地广人稀。 但这是好事儿,意味着朝廷能迁徙更多百姓过来安置,只要汉人达到了近七成,宋朝以后则能全部管理这片土地。 因此朝廷给予了优厚的条件,让河东路、陕西路、利州路与京西路西部地区各州各县广贴牒文,鼓励百姓自发报名,前来西北。 其条件是会为这些百姓提供迁徙过程中的粮草物资,并且派专人带路,到达目的地后,朝廷会按照每户五口下,五口到十口中,十口上,三个等级分别提供各种生活用具,农耕用具,一直到明年秋收前的粮草,相关的御寒物资,再按照上中下三等地提供充足的耕地,以及相关的牲畜,同时按照户等每户提供四十贯、六十贯与八十贯钱或者等价的帛。 当然,这种大规模的迁徙,必然引起当地豪强的反对,于是朝廷采纳了王巨意见,准许这几个地区的豪强前来西北购买土地,分为五个等级,最好的膏腴之地一亩只需两贯钱,二等的一千五百文钱,三等的一贯钱,四等的五百文,五等的只需二百文钱。 但有一个条件,必须携带与所购耕地相当的佃农过来,以免这些豪强囤地而将这些耕地荒芜,又起不到移民作用。不过朝廷继续提供了一个优惠的条件,那就是尽管是佃农过来,仍按照其他移民的标准发放补贴。 虽然这些补贴未落到各个豪强口袋,但他们带过来的佃农立即安定下来,也意味着明年他们就可以顺利收租。 用此来缓解豪强反对所带来的压力,同时或多或少也为朝廷带来不少收入。 并且西北捷报连连,就连强大的辽国十几万军队都被宋朝装进口袋里,使大家无后顾之忧,因此有许多豪强从反对改变踊跃参加。 其实这也是财富积累,无处可去的一种表现。放在银行里嫌利息低,还害怕政策不稳定,但投在土地上,土地是不会跑走的。如果没有银行司,这个政策的效果会更好。 不过用钱太多了,特别是与辽国的战斗,将要消耗更多的供给,器甲布料等物资押运成本还要好一点,主要就是粮草。 为了满足前线需求,以及那个囚笼战术,朝廷不得不用快马下令交趾与广南征雇海船,紧急调运三百万石粮食过来。 但这些粮草不仅要运到陕西路,还要一步步运到更远的前线,即便王巨用了许多战俘,以及西夏百姓,让他们以工代赈的方式来负责运输,然而消耗却是惊人的。 朝廷不得不再次发放两千万贯“国债”,因此导致许多大臣纷纷反对。有人算了一下账,仅是能算出来的,这几年战争的消耗就达到了三亿多贯费用,这还不包括许多隐形的支出!如果包括了,甚至能达到四亿多贯,自古未有之事! 同时这样大规模的用兵与后勤运输,导致陕西河东两路百姓生产荒废,不提百姓骚然吧,毕竟朝廷是雇役的,但两路粮食都严重减产了,同时北方每斗粟从不足十文钱涨到十五文钱,每斗麦从三十几文钱涨到了五十文钱,每斗米从七十文钱涨到了近百文钱,京师的粮价更贵。 总之,产生了一系列的恶性影响。 不过这时候传来一个好消息。 那便是沈括负责的蒸汽机车,经过了数年研发,终于在三门峡投入使用。 非是后世那种火车,它的车厢很小,每节车厢装载量不足二十石,也就是一吨都不到,相当于大号马车,每个车头能拉运四十节车厢,最高速度每个时辰八十里,相当于每小时能行驶二十公里,放在三门峡,因为有许多坡地,时速不到十公里。 其使用寿命大约一千个时辰需大修一次,寿命不算太长,但也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 汉唐三门漕运一年接近八百万石,到了宋朝一年只有两三百万石,不过也要看,如果发动大型战争,漕运量立即膨胀,象这两年三门漕运量达到了近千万石。 但有了这个机车,打算每天往返五六趟,则是四五千石,再扣除恶劣天气,打算两百天,一列机车就可以完成八十万石的漕运。包括轮换或者大修轮换,二十列机车,就足以完成整个三门漕运的需求,仅需三四十名“司机”,几十名负责维修的工匠。那么纤夫不需要了,数千上万用小车子推物资的民夫也不需要了,只要调度得当,下游货船来了立即装车,上游货船跟上,立即装上货船,那么两边大批仓储以及管理仓储的胥吏差役也不需要了。从此陕州附近的百姓完全脱离了这个苦海。 又因为它装载量很小,就包括机头的重量也不足十五吨,而不是象后世那样一百多吨两百多吨,并且车轨小,机头更长,压强压力也随之下降,那么意味着只要桥梁坚固,即可以通行,对路面要求也很低,尽管技术落后,但成本不算太大。 这些数据不是放在三门峡上用的,而是可能会用在许多地区,包括前线,如灵州到淮安镇这段灵武大道,虽然经过横山,但这段横山的道路也比较平阔,余下的道路同样比较良好,而且河流少,多是小型河流,雨季不多,同样可以修建一道“铁路”,以它的速度,每天可以行驶七百里,比骑兵还要快,那么就可以迅速将物资与兵力送到灵州城下,再与黄河航运搭配,以后则可以轻松地控制这一地区。 仅是这个意义就非同小可了,而且一些士大夫攻击王巨的理由,也是因为这一带离中原太远,兵力调动不易,物资来往不易,以后中国之力必耗之于此。 现在没有理由攻击了。 而且有了这条道路,可以轻松地将青盐以及西北相关的特产,送到淮安镇,便利了商贸往来。 因此三门峡通车时,赵顼亲率大臣们来到陕州观看,看完后龙颜大悦,当场对沈括加官拜爵,又拨出相关钱帛,让沈括负责这条“铁路”的修建。沈括更是老泪纵横,自从永乐城之败后,他声名狼籍,又因为研发这种机车,花费不菲,导致了许多批评的声音。 今天终于有了成果,他也从此正名了。 王巨听到消息后,同样感到幸庆,沈括这次成功来得比较及时,否则拖一拖,这项研发十之八九就会中止了。 而且这也是一项庞大的产业,对采矿业、冶炼业、铸造业、加工业、运输业、商业会产生无可估量的作用。 至于那些大臣反对就反对吧,反正还有几个月自己就要离开了。 其实这些反对也是没有道理的,这样大规模的战役必然会给国家带来一些消极的影响,但积极的一面呢?就说移民吧,不仅使得西北以后容易管理,也彻底地疏解了河东路、陕西路、利州路等地区人烟稠密的压力。就象河东路,因为地狭民多,普通的民田一亩价格达到了五贯钱,但一年收益有多少?如果种粟,二十文钱!如果种麦,五十文钱! 而且王巨手中没有多少兵力,开始专心安置移民,建设堡砦城池,与安定西北了,不用害怕某些人说他掌兵太多,会对朝廷不利,不能王巨有声望谋反,章楶也有声望谋反吧。 辽国再度出兵。 耶律洪基从开始就对这次出兵十分观注,连夏捺钵与秋捺钵也没有举办了,本人就呆在幽州城。 实际不用等到耶律斡特剌提出支援请求,耶律那也已经派人用快马将河西情况向耶律洪基反馈了,于是耶律洪基亲率数万兵马,来到云州。 接到斡特剌请求后,立即就着这些兵马,以殿前都点检耶律大悲奴为主帅,禁军都监耶律特麽为副帅,又从山后这几州征调了数万兵马,合成十万大军冲向东胜州,又派出斥候与斡特剌约定九月二十,两军合击。就是九月二十,也算是快的了。 但耶律洪基没有亲临前线,他老子在河曲差一点让西夏人割了鼻子,这让耶律洪基也有些后怕,不过他亲自坐镇云州指挥,也算是一种激励吧。 同时又派出使者,前往宋朝,对宋朝提出强烈的不满。 两名辽使来到京城,赵顼未接见,而是蔡确接见的,他只说了一句,你们到代州前线看一看,有什么话儿等你们看过了回来再说。 代州有什么,不妙,两个辽使想到了一处,立马冲向代州,不过迟了。 两国庞大的军队再度开火。 九月二十,斡特剌向宋军发起了猛攻,这时候他们粮草所乘无几,如果不是投奔的西夏人带来许多粮食与牲畜,早就没得吃了。 因此辽国三军几乎都在拼命。 然而问题是这一拖又是一个月,给了宋军更多的时间,各个山道上的军寨基本修建完善,后方又调来更多供应与武器,俺们没有小视你们辽军,而且你们在拼命,但我们不出来与你们作战,只是防守罢了。 这是西军,宋朝最强的军队,连连大胜之下,士气旺盛到了极点,而且这次朝廷赏赐颇厚,先前的一批赏赐已经由各地官府交到他们家人手中,又因为置了邮驿司,他们家人通过信件往来,将这条消息通知了他们,士气越旺就是越旺。 之所以有这个安排,乃是惩鉴宋太宗高梁河一战不赏而败的。 兵力上也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辽军虽然看上去人数不少,但将民夫与西夏的难民们扣除了,还有多少战士? 并且倚寨而守,本身就占据着优势,种种因素下,无论辽军如何拼命,始终不能攻破宋军的道道防线。 耶律大悲奴也从河东发起了进攻。 这几员辽将其实也挺能打的,但关健现在隔着这道黄河,大悲奴也表示头痛。 这时随军的幽州三司副使刘伸提出了一条建议,造船显然来不及了,但可以筏木为排,用铁链绞在一起,然后将末端放下,借助水流,冲向对岸。虽然这段河流不算太湍急,但比河口渡那边要湍急得多,那么水流必将木排冲向对面的河滩。再派勇士抢渡,占据滩头。再于这些木排上加设扁舟木板,置成正式的浮桥,大军西渡。 似乎是一条不错的主意,大悲奴便采纳了,对此宋军似乎也无奈之,毕竟神臂弓距离够不到,火炮也做不到全面覆盖,况且现在炮弹真的很贵,辽军不怕牺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所有石头搬走,几个巨大的木排成形。 斡特剌向宋军发起进攻时,大悲奴也命令将木排放下,在浪头催击下,几排木排冲向河西滩头,许多辽兵借助木排向对岸冲过来。折克行只好下令放箭,有辽兵被射死,有辽兵因为木排在浪头中颠簸,颠到大河之中,但在大悲奴重赏之下,更多的辽兵跳上了木排。 就在这时候,忽然上游飘过来一捆捆高梁秸,同时水面还有许多油渍,到了木排这里,一起阻塞住了,大悲奴连连下令撤兵。但来不及了,宋军一支支火箭射了上去,河中心立即腾起大火,大半辽兵烧得七死八活。 木排计划宣布失败。 然而这次火攻却给大悲奴一个灵感,湾口那边有好几个不错的渡口,最下面的渡口就是河口渡口,位于东胜州城的西边,离州城只有数里地,并且一旦渡过黄河,离金肃城也仅只有二百余里地,只要上了对岸,在两路辽军合击下,宋军兵力再多,也会大败。而且东胜州城离这边不是太远,一天行程就可以将大军转到河口渡了。 但问题是宋朝于大河上泊着许多战船,这些战船上皆置有箭垛,如果辽军想要渡河,宋军只要将船舶驶过来,躲在箭垛里放箭,辽军就无法在河边活动了。 不过现在却有一个现成的办法,在他的命令下,一部分辽军向河口渡转移,还有一部分骑兵来到河口渡的上游,准备牧草捆,至于猛火油,辽国很早就有了,只是缺少了相关的提炼技术,没有宋朝的威力大罢了。 准备妥善,准备开始火烧宋朝战船,但这时候宋军忽然派出两艘船,他们也拖着木排,借助这一带无数个湾口的优势,用铁锚将木排置于河中心。上游的草来了,油来了,一个个阻在这两排木排前面。辽军傻了眼,这当烧还是不当烧?他们不烧,宋军替他们烧了,一支支火箭射过去,火光熊熊,却没有烧到宋军的一根毛。 大悲奴更急,一鼓作气,二鼓竭,三鼓衰,斡特剌在河西不用斥候打探,也知道这时候是在拼命,但久不见大军渡河,这口气衰下去,十几万兵马也就没有了,而且连带着自己这支军队士气低落,说不定宋军挟胜渡河,几十万兵马葬送在这里,那才真正成了国运之战。 迫于无奈,他想了许久,最后又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猛攻牟那山。现在宋朝派船只密布在牟那山以东的河面,也就是原来辽国的河段,但攻下了牟那山,等于将河段延伸到三岔湾,宋朝船只那么多,河段生生延长一倍多,那么到处都是漏洞,辽军则可以伺机渡河,顶多付出一些牺牲罢了。可只要渡过河,则是一场漂亮的大捷。 确实,这是整个囚笼计划中最大的漏洞,如果斡特剌自盐州撤退时,果断地抛弃投奔他的西夏百姓,不顾辛苦,直接贯穿整个河套,向牟那山河对岸进军,再派斥候命令天德军向南发动攻击,那么逼得宋军不得不直接派大军与他正面作战,即便取得一些战果,也远不及后面的效果。 但当时斡特剌还在想着好事呢。 于是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月,现在北河套各堡砦建设完毕,后备援军也陆续到达,如果不是这场战争,王巨都准备发动军民于阴山一些缺口处修建长城了。 现在辽军才想起来进攻牟那山,什么也来不及了,辽军虽然对牟那山这几个堡砦,但一个堡砦也没有拿下,相反还折了一些兵马。但宋军最致命的杀着来了。 宋朝有许多大臣对这次用兵的花费颇有微词,甚至有人说王巨是借债打仗! 但这些钱不是白花的,比如兵力。 斡特剌感慨这次宋朝兵力的规模,实际上从宥州到河清军包括北河套在内,只不过分布着三十几万军民,还有呢! 现在战事与鄜延路、环庆路无关了,由是刘昌祚种师道等将全部抽了出来,种师道为西路军主将,其实原本王巨与章楶是想让种师道担任中路军主将,不仅是作战,也是一种培养,但恐曲珍不服,所以改为西路军主将,孙昭、彭孙为副将,郭景修、姚古为前行,兵出火山军。 刘昌祚为中路军主将,也是三路兵马的主将,以防相互不能形成配合,同时应王巨请求,朝廷颁发诏令,准许刘昌祚有生杀大权,即便西路军主将种师道、东路军主将曲珍,如不听调动,刘昌祚有权斩之!同时为了给刘昌祚更多威权,又让李宪为三军都监。薛义、姚兕为中路军副将,王光祖、王文振为前行,王世隆为后行,兵出岢岚军。 东路军主将是曲珍,副将乃是米赟,前行是种朴,这也是三路兵马兵力最少的一路,兵出雁门关。 三路兵马浩浩荡荡向武州朔州杀去,同时打着活捉辽主的旗号。 为什么能活听耶律洪基呢,因为现在山后数州兵力全部弄到君子津几个渡口哪里了,或者困在浊轮川,整个山后辽国兵力空虚,而耶律洪基正好呆在云州。 云州不在前线,但自朔州有一条大道直通云州,当年辽军于各州囤积了许多兵力,还是让潘美三十几天就拿下了云州,同时顺带着还拿下了应州。只要宋军速度够快,那么完全可以在辽国主力军队未撤回来之前,拿下兵力空虚的云州城,当然,耶律洪基也会被生擒活捉了…… 第857章割土(下) 速度真的很快,还未等西路军到达,刘昌祚便将武州拿下。 承平太久了,大家都忘记战争了,而且武州城中兵力很少,仅千余人,因此只做了象征式的反抗,便放下武器,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路。两军一左一右扑向朔州,曲珍扑向马邑。当中西路军越过分别越过古长城时,曲珍拿下马邑,扑向河阴与应州,以便与中西路两军相呼应。 十一天后,两路兵马来到朔州城下,辽国这时也开始有备了,集结了一部分兵力过来,但兵力仍然很少,仅有五六千兵马,宋军强行用火力猛攻了四天后,拿下朔州城。 同时曲珍拿下河阴,兵临应州城。 宋军兵力再变,中路军继续向西北方向的云州出发,西路军则向正北,三路宋军北上,辽国君臣一起傻了眼,立即调兵遣将,同时下令让大悲奴将兵马调回来。 也别回来了,俺们直接堵上了。 两军在浑河上游遭遇,宋军兵力不及辽军,而且不占据天时地利与人和之势,不过种师道也不贪功,俺们只要将你们堵上就行了,开挖壕沟,修葺营地,就地防御。 马上皇上就要被生擒活捉了,大悲奴也急了,下令三军拼命进攻。两军惨战,互有伤亡。 同时刘昌祚兵克怀仁县,曲珍兵克应州,继续一左一右扑向云州。 这太危险了,不过耶律洪基不好意思离开,这一走,岂不是贪生怕死?还是耶律那也与一群大臣将他抱着拖离开云州。 耶律洪基这一逃,整个云州乱了套,许多贵族卷起铺盖卷儿,逃向归化州。 当然,如果这样就能收复山后九州,那是痴心妄想,而且辽国更多的兵力开始集结,同时天气也冷了,这种天气对宋军不利,对后勤更不利。然而这一行,从开始就没有痴心妄想过。 其实整个囚笼计划是以黄河为笼,将斡特剌困在这个特大的牢笼里,而且机会难得,宋朝想下一次再集结这么多兵力,多半是不大可能了。 然后困而不歼,毕竟是十几万兵马,不管河西二军一州能不能收复回来,也要将这批兵马救出来吧,那么迫使辽国将山后所有兵力抽调一空。但如果从开始就想歼灭,则是两种性质,弄不好就象当年李继迁那样,因为兵力少,易获得供给,又是若大的河套地区,反而又成为未来的肿瘤。 当然,与李继迁当年终是两样的,当年李继迁不仅获得河套游牧百姓支持,同时还获得了银州、夏州、宥州各部,甚至横山野利等家族的暗中支持,这才有能力与宋朝进行持久战。 但万一呢? 而且震慑力不足,来年辽国必然报复,战事拖长,到时候宋朝经济真的雪上加霜了。 还有一个作用…… 大悲奴十万大军始终不能渡过黄河,但他在不断地努力着,斡特剌也在这边拼命。 就在这时,大悲奴派斥候潜过黄河,通知斡特剌山后的情况,俺救皇上要紧,你自求多福吧。更要命的是这时候斡特剌手中没有粮草了,都快要挨饿了,还顾得上什么友谊? 斡特剌先是还顾上一点面子,将主意打到了麟州上,但麟州…… 结果分出的几股兵力被胖揍一顿,狼狈逃了回来。 这就没有办法了,三军开始分配粮食,一天本来一升米,现在半升吧,至于那些西夏人,那就小半升吧。再抗议,你们请滚回去! 接着又分兵于河套大肆抄掠,然而南河套终非是水草丰美的大草原,能有多少游牧民族,如果几千人供给,那是不存在问题的,现在十几万张嘴巴吃饭,将南河套各部百姓全部杀掉,牛羊一起抢来,也维持不了一个月时间。 并且这样一来,使得河套各部终于对辽国彻底失望,好了,温暖送来了。 王巨派出使者,让这些部族立即迁徙到黄河边,哪里有宋军保护着你们。可能你们被抢走许多牛羊,这个冬天熬不过去了,但我现在提供你们一些粮食,不过你们要立下血誓,从此以后不得背叛大宋。 如果不是这样,这些部族就不会感谢宋朝,以后也不会对宋朝产生忠诚,甚至会发生各种抄掠行为,但经过辽军这样一搞,自己进行拉拢,至少未来对宋朝仇恨会减少,那么稍加引导,再置几个榷场,让他们走出来主动与外界交易,甚至抽调一部分粮食与他们交易,则不会有抄掠现象发生了。 实际上王巨最希望的是南河套这些游牧民族全部杜绝,不是将人全部弄光了,而是让他们彻底改变原来的生活方式。 不一定非得游牧才得活,一户人家只要手中有三四十亩地,那怕这些地仅是中下田,一半用来种植耐寒耐旱的豆粟杂粮,一半用来种草,用这些草与杂粮饲养几头牛羊,荤素搭配,一家人温饱全部得到解决。但三十四亩地,又不是肥美的草原,能养几头牛羊? 并且游牧对水土破坏更严重,牛羊没得吃,连草根都会吃的,但是定牧,能坐视牛羊将草根吃掉,破坏整个草场? 因此南河套水土恶化越来越严重,最后彻底成了大沙漠。 但谁能劝说他们? 只希望他们以后走出来,看到其他人是如何生活的吧,并且王巨已经在移民中推广这种定牧方式,而且向他们提供了许多优良的牧草种籽。 那是为了未来打下基础了,与眼下无关。 眼下的就是利于未来几年南河套地区的稳定,还有辽军…… 经王巨这么一安排,辽军几乎没有任何食物来源了。而且北风呼啸,天气正式冷了下来。 辽军乃是天气最热的时候过来的,有谁带上过冬的衣服? 斡特剌再度发起进攻,但这一回三军皆茫茫然,连士气都失去了,那还有拼命的动力? 张守约派人喊话,投降生,抵抗死!都不要宋军动手的。 辽军不会立即贪生怕死地投降……战事继续。 大悲奴撤军回去,带兵进入到北河套的苗授与姚麟兵分两路,迅速拿下天德军,接着兵伐云内州。这里属于白达旦各部,有达旦人,吐谷浑人,党项人以及少量契丹人,对契丹根本没有多少忠诚度,只要你们不抢我们的财货,不杀害我们的子民,你们两个国家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因此迅速将两州拿下,往东就是夹山了,于是两人率兵南下,直指东胜州。不能由着性子跑,更不能离宋朝控制的区域太远了…… 再到云州,刘昌祚与曲珍先后进入云州城,没有象宋太宗那样,迁徙百姓。宋朝自己都开始出现人口危机了,哪还能安排云朔的百姓?况且辽国治理了这么多年,对宋朝向往的百姓也不是很多。 但好在此行攻破数城,陆续得到一笔财富,刘昌祚还听从了王巨建议,做好人,打土豪,分田地,又从掳来的这些财富中抽出一部分不值钱的茶叶布匹瓷器,分散给各州县的汉户,未必起到什么作用,纯粹是恶心辽国的。余下贵重的财货按照惯例,一半赏赐给三军将士,一半上缴给国库。 至于曲珍,则与薛义分左右杀向了浑河。 同时折克行率兵渡过黄河,杀向大悲奴的后方。 大悲奴见机快,看到不妙,向北方逃去,几路宋军随后追杀,十万兵马,整折了四万多兵马,才让大悲奴逃到了德州。仅仅两个月,整变成这样子……耶律洪基在归化州都呆若木鸡了。 这时候辽国已经集结了二十来万兵马,如果加上大悲奴那几万兵马,接近三十万兵马了。 然而君臣都不知所措,非是不敢反攻,而是天气已经冷了下来,如今是宋军在城内,辽军在城外,如果强攻反攻,后果会是什么,大家都懂的。 这时候,两名使者被带到云州城。 两个辽使也傻了。 章楶代表宋朝与他们谈判,先是笑咪咪地说:“去年元旦太保对你们说,这个寰宇究竟是谁家天下,今年太保又对你们说,如果你们辽国自以为大,我们宋军必将与你们决战于燕云城下,但你们偏不听……” 两个辽使什么话儿也没有了,不是决战燕云,而是云州已经控制在宋朝手中了。 章楶顿了顿又说:“但某接到官家诏书,还给你们契丹一个机会。” “何?” “官家于诏书上批注,两国重新和好,包括那个岁币一文不少,但这个岁纳得改为岁赐了,因为你们辽国已经没有我们大宋强大。” 何谓纳,何谓赐?纳是臣子向主人纳款的,赐是主人赏给臣子的! 如果不是当时富弼力争,甚至连纳都没有,而是改为贡,臣子给主人上贡! 两名辽使心中不服,但现在主动权不在辽国手中,于是缄默不语。 “至于疆域的划分,河北河东已经划分完毕,我朝不会反悔和约,但河西没有划分,那么就依现在占领的为界,东到夹山,南到古长城,北到阴山,为我朝疆域,以北以东为贵国疆域。如果贵国同意,我朝立即从云州撤军,并且让开道路,让斡特整那一部兵马撤回贵国。” 也就是山后宋军所占领的这数州还会交给辽国,但云内州、天德军、东胜军、以及河西的河清军、金肃军、宁边州一起得割让给宋朝。 “不可能,”两名辽使叫道。 “之所以官家想与贵国重新议好,乃是我朝一些士大夫热爱和平,力劝之故。但做为某,倒不希望你们契丹同意,那样,某可以与太保合力替大宋乘胜追击,一举将燕云收复。另外再对贵主带一句话,不要以为又在归化州集结了许多军队。某与太保能在两个月之内,让你们契丹山后翻天覆地,同样也能轻松地将你们归化州那支军队击败!到时候不是收复燕云那么简单了……而是灭国!对了,某刚刚接到一条消息,阻卜人又开始叛乱。” 耶律洪基也收到了这条消息。 磨古斯留下一部支援宋军建设居延海北城,以工换武器,带着余下下属返回,然后组织各部商贸,同时又用手中的武器拉拢各部族,再加上他于夏州叛变,辽国西北路招讨使耶律敌烈听闻后,率领大军杀了过去。 对此磨古斯早有防备,率领一些投奔他的部族战士展开了反击。耶律敌烈大败而逃,磨古斯便听从了当时黄河岸边王巨的提议,公开建立大突厥国,其实大草原上各部族变动很大,他们也早不是突厥人了。不过得立一个国号,才能有更大的号召力,况且突厥一度于草原声名赫赫。 随着磨古斯又派使请求王巨,提供更多武器,这个立国号有多少号召力不得而知,但与辽国真的撕翻脸皮了,王巨也同意了,立即派人将大批武器送到居延海,这时居延海北城也建设得差不多,让磨古斯的部下带着这些武器返回大漠。有了更多的战士,有了更多的武器,还有传说中的未来宋朝大力支持,以及一些部族对辽国的不满,一时间许多部族纷纷响应。这个消息无疑让辽国更加雪上加霜。 宋朝能退兵回去,那是最好不过,明年开春,再来慢慢解决磨古斯。 但宋朝提出的要求太苛刻了,不但是割让六州之地,那个赐也不能接受啊。 就在这时候,章楶主动派人送来一份书信。 天气更冷了,有些水洼清晨起来结起了薄薄的冰花。 这也是辽人的,如果换成宋人,早就冻趴下了。 斡特剌忽然下达了一条命令,大规模的宰马,吃饱了喝足了,向北方转移。 其用意也简单,马上天会更冷了,黄河冰封,在这边黄河再怎么冰封,也休想逃回去。但北方湾口那边地形要相对平坦许多,虽有许多峁梁土山,但皆不高大,黄河不再成为天堑,则容易打开缺口突围。可能冻死的,可能被宋军剿杀的,只有一小部分能逃回去。但在后方不能提供支援的情况下,这也是唯一的出路。 然而这道命令下达,全军大哗。 现在又冷又饿的,宋军在四周虎视眈眈,如何向几百里外的北方转移。而且斡特剌指望的是黄河冰封,那得多冷哪,俺们能熬到那时候吗? 加上宋军时不时派人到前线喊降,终于辽军哗变,一部分将士涌到中军大帐,将斡特剌与几员主将杀死,然后派人向宋军请降。 张守约派人过来将他们武器、战马、一些西夏贵族所带过来的财货,一起收缴,然后发放食物。 现在有的吃,什么也不管了。 但也不是白吃的,这二军一州人烟稀少,固然是地形之故,也是辽国没有开发得好,而且也没有完善的堡砦。尽管宋军抵达后,建设了一些道路与堡砦,因为时间短,也没有完善。 现在这么多战俘,正好,让他们干活了。 章楶在信中没有提干活,而是说你们辽国十几万大军全部投降,我们宋朝提供其吃喝,但你们辽国得派人送来御寒物资吧,不然一个个会冻死的。 这纯粹是拿耶律洪基开心的,但到了这份上,辽国君臣无法再矜持,因此大伙商议了底线,再派出大拨使者前来云州谈判。 经过双方反复争执,辽国同意以下几个条件,第一那个岁币照常支付,但不是纳,也不是赐,而是和币,表示两国和好给的钱,但有一个条件,以后双方皆不得象对方国境出兵,否则这个和币从此消失。 它也是王巨章楶反复商议过的,又送到朝廷,经过几个宰相讨论后才制订的条约,没有这个五十万栓住,辽国又吃了这么大亏,以后必然反复用兵,国境不宁。 但实际情况是为了这场战争,宋朝已经发放了大批国债,不能再进行大规模战争了。 而且辽国经过辽东叛乱,马上磨古斯接着叛乱,今年又被宋朝拖下了水,国内情况同样紧张,那么这个五十万对辽国来说,还会让他们心动的,至少保障了这几年辽国不敢有什么想法。但过了这几年,宋朝经济也完全好转了,辽国和好便罢,不和好,那时候打就是了。 第二划分西部疆域,以南部以黄河为界,想让辽国割让六州那是不可能的,但河西这三州是休想了。另外就是宋军退出东胜州,云内州,以及天德军,不过黑山以南必须归宋朝所有,也就是近半天德军割让给了宋朝。 起初辽国使者死活不同意,但这也是章楶的底线,通过辽军利用天德军向牟那山发起的进攻,章楶仍然感到牟那山太过单薄,只有得到黑山,于黑山布防,上面与狼山连在一起,下面是滔滔大河,这样北河套才能变得厚实起来,才能更好的防御。 辽国使者不同意,章楶也不客气,直接掀翻了谈判桌。 谈不好打就是了,俺们不要说黄河六州,马上连武朔应云四州都不还给你们。 这一行辽国使者级别很高,包括南府宰相萧惟信、南院大王耶律合术、西京留守耶律那也,汉官则是北院宣徽使刘霖、南院枢密使杨绩,然而没有一个人敢接受章楶的条件,无奈只好派人快马送信给耶律洪基。 然后再次谈判,辽国同意接受宋朝的条件,但宋朝也必须答应辽国的三个条件,第一立即从各州撤军回去,不得再于辽境内逗留。 第二不得支持磨古斯叛变,也不得向他们提供任何武器物资。 第三辽国派人送来许多袄褥,让宋军立即将它们押往河西,向给那些战俘,并且将那些战俘也立即释放,不得有任何“冻死”情况发生。 这是怕谈判好,宋朝以这个理由,将十几万辽军秘密处死,然后再告诉辽国,对不起,他们全冻死了。特别是王巨,皆听说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其他人做不出来,但此人绝对能做得出来。 十几万军民牺牲,对于辽国来说虽不能说是天塌了,但也是一个重大的损失,而且也是一次更耻辱的失败。 章楶想了想说道:“前后两个条件,某可以代表朝廷同意,但中间一条有待商议,我朝一直缺少皮毛,特别是新式织机的出现,对羊毛需求更大,因此于居延海置办榷场。实际上这对贵国也有利,百姓富裕才能安定。这样吧,你们也可以于浚稽州置办榷场,并且派人盘查边境,如果有人交易武器,任由贵国处理。” “浚稽州?”耶律合术狐疑地问了一句。 杨绩小声地解释道:“唐朝金山的东端,原来唐朝置的一个羁縻州。” 几人想了想,这里似乎离居延海还有好几百里地,不过南面则是荒凉的干原地带了,也不适宜置办榷场,除非辽国也将榷场置于居延海,那宋朝肯定不会同意的。 章楶又说道:“非是某不同意,而是私商不能杜绝之故,就象贵国私盐,导致我朝整个北方不能榷盐,或象贵国禁马,但我朝商人仍利用一些渠道得到贵国的马匹。所以想绝对不将武器流通于阻卜,无人敢保证。这话讲明了,以后两国就不会因此而翻目成仇。” 给不给阻卜人武器是我们的事,能不能查到是你们的事!实际上从西夏缴获来的武器,以及宋朝淘汰的一匹武器,基本上都交给了磨古斯,暂时磨古斯手中的器甲足够用了。至于未来,谁知道几年后朝堂又是什么情况? 不过章楶给了辽国一个台阶下:“但我朝可以承诺,我朝不会派使者与阻卜往来,阻卜派使者过来,我朝也不会同意,以此表态贵国对草原的正统地位。” 几名辽使低声商议一番,虽然章楶这个答复不能让他们满意,不过磨古斯以后则不能用宋朝来招摇撞骗了,对未来平叛产生一定的帮助作用。 章楶心中也在想,得立即通知王子安,立即再送一拨器甲过去,不然以后则没有机会了。 最后几名辽使同意了章楶的说法,双方写下草书,并且详细地标明了两国分界线,实际上就是黑山那段,河西那边的界线分明,黄河了。 然后分别送给各自君主之手,两国君主宰执再次书写,盖上玉玺,方成正规的国书,和盟算是完成了。 速度非常快,天空都开始飘起雪花了,宋军拖不起,辽军也拖不起。 几名辽使用快马将草书送给耶律洪基,章楶也用特脚递将草书送给赵顼。几天后,双方于云州互换国书,章楶带领大军徐徐离开辽境。这时已经到了冬月十八了。 冬月二十三,章楶到达雁门关,然后扭头看了看北方,这次会战圆满结束,不仅灭掉西夏,还迫使辽国割让了一部分领土,可以说取得了自宋朝立国以来都没有取得过的战果。并且因为得到了黑山,使北河套后顾无忧,得到了河西二军一州,使南河套后顾无忧。整个西北再无一点隐患!不要小看了它,如果不迫使辽国割让这两片看似贫瘠的地方,宋朝就要被迫建设许多堡砦,增加大量驻兵来防御,仅此每年朝廷就要多开支百万贯以上的军费,所以章楶才拼命地争。 耻辱的纳变成了和,虽是一个字,但对于自尊心很强的宋人来说,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澶渊之盟是城下之盟,但是宋朝的城。 云州之盟是城下之盟,但是辽国的城。 两个城,等于是宋朝翻开了新的篇章。 同时这次给予辽国重创,使得宋军多少克服了恐辽症,特别是许多承平的河东将士得到了很好的实战锤炼。也使得辽国多少有些胆寒,最少保证了未来几年边境平安。 今年历历数数的战役下来,宋军伤亡人数四万余人,真正牺牲的将士不过两万四千余人,相对于如此浩大的战役,这个伤亡低得惊人,可以说,无论王巨或者是章楶,能对得起宋朝,能对得起所花的钱帛,能对得起三军将士了。 至于磨古斯叛变,则是意外之喜了。 然而章楶仍不满足,他心中在想一件事,如果王巨开始就没有打算移民,那将节约几千万贯甚至上亿贯的支出,那么宋朝财政得以保障,明年用兵不愁财政危机压力,会不会将燕云十六州收回来呢?至少将山后这四州,甚至蔚州,与东胜州那六州吞下吧。 不过是人不是神,当时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的变化…… 章楶摇了摇头,继续南向,一把大雪簌簌而下,天地瞬间茫茫一片…… ………… 具体的战斗经过,不是段天水所能知道的,但朝廷发给各地官员的邸报也写了大约的交战经过。 这个说唱先生说得太扯了,太神了。 然而又如何,反正段天水听得津津有味。 忽然他身边的胥吏道:“段公,飘雪了。” 段天水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乌云更厚,寒雨渐渐变成了水雪。他不由抖擞了一下,说道:“传我命令,所有民工立即放工三天,如果三天后气温回转,再来施工。如果不回转,开始休息,元旦后等我牒文通知。” 冬天乃是枯水期,能抢一天是一天,但不能出人命!如果有人冻死了,不是自己这个小胳膊小腿能兜得住的。而且现在也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了,当然,东南要稍好一点。不过气温进一步下降,那只好休息了。再拖拖,元旦到来,大家都准备过年呢。 段天水骑马返回华亭县城。他初来华亭县时,买了一头毛驴作为代步工具,得感谢王巨,良马与上等的战马依然很贵,然而普通的马匹,因为朝廷得到整个西北,马价应声而迭,看到能沾便宜了,段天水就用二十贯钱买了一匹青马,总之看上去,他不是那种“正统”的官员,不过原因还是穷啊,一大家子底子又薄,虽紧县的主薄收入尚可,但在不贪不污的情况下,只好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了。 到了县衙,段天水抖了抖身上的积雪,看到张荐,一见面就说道:“录平,明年华亭县财政就能宽裕了。” 他们来到华亭,张荐处理当地的政务,以及安排相关的后勤。段天水则下去亲自考察,不但段天水,郏亶也数次从秀州来到华亭,协助段天水考察水利,制订详细的方案。 论精通水利,郏亶是不及王巨与程昉的,但在太湖这一段,王程两人加在一起也不及郏亶。 而且郏亶说得不对吗,过度圈湖占河,导致河道不畅,岂能不出事故,不但水量庞大的南方,就是北方你将河道侵占了改为农田或工厂,照样出事故。不但郏亶说过这个问题,王巨也说过这个问题。但大伙就是不听,不但宋朝人不听,一千年后的后人都不听!不过一千年后要稍好一点,至少知道用几个替死鬼顶罪,一些官员知道错了,向百姓下跪…… 但眼下太湖主要的问题,还是洪水来了,不能很好的泄向长江或大海。有了这条超级运河,虽然它不算太长,但十分宽阔,也很深,那么就可以保持太湖水位在洪水到来时迅速流向大海。 并且又利用沟通淀山湖几个湖系的河段,建设陡门,枯水时关闭陡门,调节水位,保持高亢所在的灌溉。 那么就能将太湖最大的问题得以解决。 也不是象大家所想的那样,郏亶喜欢找麻烦,后来朝廷再度起用他的时候,到了江东,他也没有做出惹起争议的事。 现在这些运河虽然会侵占一些良田,但整个工程下来,据郏段二人计算,不但解决了太湖各塘围田内涝问题,还能得到近两万顷良田,最上等的膏腴之地! 俺们补偿就是了,一亩补一亩不行,一亩半补一亩呢? 制订好方案,交与杨汲之手,杨汲同意,于是一自秀州本州,一自两浙财赋中,陆续抽调出大量物资,包括粮食,各种器械,以及其他,比如这些民夫吧,不仅供他们吃喝,还要供他们住,最少盖一些简易的工棚吧,这就得需要大量毛竹,稻草,麻绳与一些木柱。 大约抽调了相当于一百余万贯的粮食与各种物资,进行支援。 没有上报朝廷! 关于这一条,蔡确还刻意将他们召到京城述职,然后委婉地说了一条理由,发起与支持这项水利工程的,一是我,二是王巨。但明年王巨就去彼岸了官家会劝,可以王子安的性子,必不会留下。老夫呢,在中书呆了很久,按照朝廷制度,老夫也得离开中书。 不过人走茶凉,可能会有人陆续地找岔子,也会影响这个水利,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低调施工,你们抽出一些财赋,王子安也发动彼岸商贾支援一些钱帛,就当它是当地一个小工程,于秀州或两浙路内解决,不必要上报朝廷,引发争议。 当然,官府的支援也是有弹性的,其实到了明年郏亶与杨汲两人只要有一人留在两浙路,则还能继续支持大量物资过来,后年也是如此,但具体多少,得看朝廷政局了,如果赵顼死了,旧党陆续上台,掌控朝政,他们痛恨王巨,痛恨变法,也痛恨农田水利法,到时候不用提醒,支持的物资也会减少,以免引起旧党关注,从而带来悲催的命运。 不过这些就非是段天水所能想到的了,他这句话的背景则是今年因为朝廷用兵,财政紧张,故支持的物资有限,但西夏平灭了,辽国也打怂了,到了明年财政宽裕,朝廷也可以拨下来更多钱帛物资了。 张荐摇了摇头道:“子涯,未必啊,还记得那三十名商贾?” 第858章乐极生悲 蔡确让段张二人下来建设水利,但真正负责水利的乃是段天水,为何任命时,却以张荐为知县,段天水是主薄? 水利花费会很大,朝廷支持有限,彼岸更只能偷偷摸摸地支援,那么必须要有一个善长量财的官员,利用好每一文钱。 但这不是主要的。 象这样的大型工程利害关系太多了,特别是华亭县,这里商业发达,农业发达,渔业发达,有许多大户豪强。这里教育发达,出了许多官员。 两人又非是进士出身,即便是进士出身,到了这里,是龙也得给乖乖伏着,是虎,也是乖乖给卧着。 除非象王巨这样强项的主。 万一皇上有事,朝堂政局立即改变,那么作为激进的新党派,朝廷会有一系列的人事调动,包括杨沈郏三人。如果换了旧党来到秀州,那必须有一个机灵的人与他未来的上司虚与委蛇。 因此这个人选必须长袖善舞,必须会理财,必须会足够的机灵。 段天水是做不到了,但这个张荐恰恰能满足这三个条件。 事实张荐做得不错,不提朝廷支持不给力,就是给力,也要想办法节约水利的用费。而且华亭相对于全国,是一个富裕的县,这意味着募民用费更大。 象陕西路一天给五十文钱,百姓基本就满足了,但在华亭县,给一百文钱,百姓也未必愿意前来,不是华亭县没有穷人,而是这里消费高,钱不当钱用。 于是张荐想出了几个办法,第一个办法用地换工。 官府提供粮食,一些器具,以及工棚等等,只发放少量薪酬,但未来会按照各个民夫的上工天数以及其表现,分配若干耕地。 而且现在自己下往上开挖,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只要主运河开挖出来,两边的支流就可以利用这条主支流注入大海,当然也意味两岸许多沼泽滩涂皆可以开发成良田了。 今年做工,明年入春后,雨水增加,汛水上来,而且也要春耕生产了,大伙休息吧,所以第二年便可以分配耕地,当然,官府只负责围堤陡门以及河流的整理浚疏,如何将这些沼泽滩涂变成耕地,则是百姓自己的事了。 仅凭这一条,以人烟越来越稠密,兼并越来越严重的太湖地区百姓来说,心动不心动? 但是只有这条措施,那还是不行的,这样一来,佃农流失,当地豪强必然反对,其他州县反对无所谓了,关健是本县内的豪强主户们不能反对。 于是张荐又推出第二条措施,用工换地,用钱换地,前者用工换地是指各个来参加水利的佃农,后者则是指各个豪强,这些豪强与主户家中养着许多仆人僮客,一些比较忠心的佃户,让他们率领着这些下人,支援水利建设,再按照上工天数与表现,分配若干良田。如果手头没有足够的人手,也行,可以用钱帛来购买,当然是一个相对要便宜的价格了。 那么不提前将这些耕地分配出来,未来它属于谁? 要么也被豪强侵占,要么变成官田。 官田分为几种,一种是前线官兵的军田,包括各种屯田、营田、弓箭手田。一种是官员福利之职田。一种是支持教育的学田。 这些都是广义上的官田,真正的官田则是由官府经营,租给百姓的耕地。不能说它不好,收租子必然比征两税会得到更多的收入,国家收入增加!国家征租,租费相对要低廉,或多或少平抑了各个主户提高田租。或者说它猫腻多,但私人地租猫腻更多! 不过最大的缺陷处便是因为官府经营,往往经营不善,变动性大,就象沈氏兄弟修建的万春圩,到了南宋时,赵构大手一挥,让十几万亩万春圩成为秦桧家的小菜园子。 因此王巨在郑白渠时就刻意上奏,于其官府来经营官田,不如将它分配给各个贫农,一能缓解兼并压力,二能缓解贫富分化压力,三能改善佃农恶劣的生活(佃农少,主户必然减少田租,以便留下各户佃民),但对于朝廷来说,因为他们都是贫农,不敢偷税漏税,也就是这些耕地官府能完全征收到两税,相比于官田的经营不善,实际上朝廷收入并没有减少。 随后王巨二进中书,朝廷又开发了许多江东圩,多处州县采纳了王巨这条措施。 但这样一来,这项水利至少在华亭县境内赢得了各个豪强支持,还能筹得一些资金,缓和水利用度的压力。 它还有一个用途,如果人人知足,张荐做到这地步,大家都应当满意了。关健人心乃是最不知足的东东。 这边修水利了,那边有豪强商贾扔几根茭白苗子下去,这是俺家的水田茭田,不能动! 而这些豪强往往又有些来头,这才是最麻烦的事。但现在呢,俺将这些地同样分配给了各个豪强,你们自己儿对付自己儿吧。 还有纠纷,还有不满,不过总体上,张荐在华亭县混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以至让郏亶啼笑皆非,这家伙比老夫当年强。 如果换成段天水,这些问题则不能很好处理了。 然而这三十名商贾与其他商贾不一样。 两人离开京城时,蔡确派老仆前来打招呼,含糊地说了一句,有几十名商贾,你们将他们落户于华亭。 张段莫明其妙,他们刚到华亭县不久,来了三十名商贾,暗示是蔡公让他们来的,要求落户。 宋朝各县都是相关的户册田册,当年王巨修郑白渠,一些豪强不满,烧毁田册,以便与王巨赖皮。不过这些户册与田册不是那么地规范,所以往往能钻许多漏子,所以一些豪强假名托佃,弄出来几十户空户,将家中的地一分,好了,都是赤贫百姓了,不用交纳两税了。如果查得不严,又变成隐田隐佃,不然那么多佃户,说你没有田能成吗? 王巨也是利用这个漏洞,变出来几百名上千百海客,彼岸不是我的了,是大家的了…… 这个容易办到的。 两人来到华亭县,几十名商贾来了,那就办吧。 办完了,领头一人说话了,听闻朝廷要修一条大浦,我们拿出几百万贯钱帛,略表心意,赞助两公盛举。 当时段天水与张荐傻了。 宋朝已经出现不少家产达上几百万贯之居的超级富翁,不过几百万贯对于段张两人来说,太******遥远了。 那时候张荐还没有推出一系列措施呢,便狐疑地看着他们,问,是蔡公让你们这么做的。 那人向西北方向努了努嘴。 张荐立即会意,原来是太保,原来是彼岸。 那人又说道,避免会产生一些误会,请两公勿泄露这件事,这是我们唯一的条件。 一群人走了,两人还在梦中。然后这些商贾在当地购买田产屋舍,置办了一些产业,用后世一句话来说,叫洗白身份,然后送来二十万贯钱帛,不是很多,但因为此举很匆忙,来不及调动钱帛,今年华亭县也得到了官府大力支持,到了明年,则会“赞助”更多钱帛了,总之得看情况,看朝廷政局的变化与两浙府秀州官场的人事变动。 官府支持得多,彼岸赞助得少,官府支持得少,彼岸赞助得多,其实开始不难的,难可能难在后面。 “录平,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子涯兄,你想一想,这些年彼岸移徙百姓,支援金银,市舶贸易,赈济救灾,有经过朝廷同意的,有没有经过朝廷同意的,但那一回不是正大光明?” 最好的例子就是王巨用兵大理,彼岸提供了大量钱帛物资,王巨并没有对朝廷详细说明,不过也没有偷偷摸摸。 最牛的例子则是彼岸一个小海客,在京城拦住当时的西府宰相孙固责问。 然而这一回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象做贼一般。 而且也不对啊,王巨去彼岸两人都知道,但这一去妙用无穷,朝廷会觉得亏欠,反而会对王巨更尊重,不要以为隔着几千里几万里的大海,互相用兵是不可能了,但可以通过海船相互往来,就象永乐城惨败,朝廷就是这样,连下诏书,将王巨请回来的。 至于蔡确更是堂堂的首宰。 “难道是鸟尽……也不象啊。” 不是赵顼是这种鸟尽弓藏的皇帝,而是宋朝的制度,就象当年寇准准备干掉刘娥,不过贬到了岭南。或如韩琦差一点将赵顼逼得下不了台,朝廷虽让他离开京畿,但还是给予优厚的待遇。王巨不是小官,随便就能处置的。况且到了彼岸,朝廷尊重,互相往来,朝廷不尊重,王巨顶多做一个土著王,与宋朝有何干系? 其实张荐只是觉得不对劲,具体想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两人又开始商议下一步规划。 同时苏州那边也停止了水利工程,那一段是打通太湖与淀山湖的运河,距离更短,特别是现在淀山湖分成数个大湖泊,面积几乎相当于后世淀山湖数倍,一直向西铺开,使得整条新运河长度整整缩短了一半。 也要河面宽阔的,但因为距离短,工程量不算太大,并且即便没有“黄浦江”,两湖打通,也利于疏导太湖水位,因此同样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况且沈披也是水利高手了。 应当这次朝廷任命的几个人都很到位,其实真的不能小看了古人。 很早时候,国家就开始对人才注意了,只是中间掺杂着太多因素,如个人喜恶,出身,资历,派系,裙带,个人的恩怨,人情世故,等等。如史上司马光台上后,一直到元佑党争。或如寇准之用人…… 这些因素夹在里面,也用不好人了。 天气更冷,彻底停工了,张荐便找到那些个商贾,试探性地询问了一下,结果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其实他们消息不灵通,否则张荐便会想到原因了。 但王巨已经听到一些风声…… 实际宋辽之战,他几乎没有参与了,但他手头的事务可不少,现在整个西北可以说完全催毁了,是百废,但没有俱兴。 得让它兴! 另外王巨还做了几件事。 耶律大悲奴出兵,辽道宗亲临云州,王巨就知道大局已定了。 山后兵力抽调一空,宋军有备而去,必势如破竹,不是辽国只有二十万兵马,但其他地区的兵力已经来不及调集支援了。 于是王巨置路,河套分为河套北路与河套南路,置九原、五原、黑山二军一州,不管有多少百姓,先将编制置起来。河套南路同样置二军一州,河清军重新改为胜州,金肃军改为榆林军,宁边州改为武都军,取的都是古代各朝郡州之名,不过位置不一样了。 夏州到盐州一带置为灵夏东路,灵州到兴庆府黄河两岸置为灵夏西路。河西走廊则划分河西东路,兰、凉、甘三州,河西西路,肃、瓜、沙三州。 余下编制还是一个样,湟州那边的湟州路,河州那边的熙河路,以及原来的秦凤路、泾原路、环庆路、鄜延路、府麟路与永兴军路。 也就是与原来的打算相比,又额外划出数路,之所以如此,有两种考虑。 第一种就是这一带面积太大了,人口虽然不多,但地域之广,多少还出忽了王巨意料,如果南北河套划为一路,首州在北河套,南河套有警来不及救援,划在南河套,北河套有警也来不及救援,也就是不能合理的利用好手中的兵力。象河西走廊那边更明显,从沙州到兰州得有多远哪? 其次朝廷听从了王巨建议,恢复了宋初时的制度,缘边州军还是由武将来控制,也用文臣来处理政务,但不是让他们掣肘各州军主将的,而是配合武将的,弥补武将之短的。 同时朝廷又采纳了王巨意见,于缘边地区广设边军,一是节约军费,二是培养一批能打的士兵,三是缘边始终能保持一定的兵力。 给了武将更多的实权,又拥有了许多军队,就有可能会导致意外发生。 现在一切为二了,管辖范围缩小,也意味着兵力减少一半,十万人有想法,五万兵马敢不敢有想法? 也多少让朝廷会安心。 整个西北让王巨生生捣鼓成十四个路,书奏到了朝堂,几名宰相哭笑不得。 但王巨说得有道理,朝廷不安心,武将能放手吗?那么还是让武将成为傀儡,进退失据,不能发挥他们的能力。 于是朝廷也同意了。 当然,各路主将的任命,王巨也不管了,而且这一役,各个将领同时也打了出来,你们自己儿看吧。 其次就是裁兵裁堡。 原先的缘边四路,如今几乎全部成了大后方。 但之前修了无数堡砦,朝廷不管不问,百姓又不敢进驻,以后就会渐渐荒废了。 实际上有许多堡砦地理位置很好,甚至到了后世的****,都发展成为一个县城,或者一个区级城市。 这太可惜了,而且有的堡砦面积大,建有许多房宅与下水道等设施,如大顺城,其面积至少在陕西,一般县城也没有它大。 王巨派人将它们专门整理出来,划分为两部分,一是有商业价值的,让官员重新修整,一部分用来安排以前历历数数牺牲军民的家属,或者伤残兵士,就算他们不会做买卖吧,用房租也能保障其生活了。 其次是用来出售,宋朝人口拥挤,耕地紧张,城市房宅也变得紧张,至于商业门面房价格同样节节升高。虽然不可能卖出大城市的房价,但足以能维持修葺的费用。 王巨也不是想靠它们来增加收入,但这些房舍交到商人们经营,以后各州县则可以增加商税收入。 还有一部分是没有多少商业价值的,则用它们继续当成兵营使用,真不行,那就听之任之了。 然后到了一件鼓舞人心的事,裁兵! 永兴、鄜延、环庆、泾原、秦凤五路所有丁壮、义勇、弓箭手、壮丁,全部裁掉。 至于保捷,只保留一部分精锐士兵,平时协助官府维持治安,捉拿盗贼,万一时,也可以抽调他们作战。不过同样分成两种形式,象京兆府、陕州、商州、华州、河中府这些个大后方的州府,保捷军裁减下来后是彻底为民了。但原来的缘边四路保捷军虽然大规模裁减,但王巨下令让各州官府,鼓励他们带着家人迁徙到前线,化为边军。 边军虽会参加战斗,但与移民是两样的,首先他们与家人是呆在各堡砦里的,平时安全有足够的保障,朝廷会提供房屋,而不象移民,朝廷仅提供一些材料,自己儿建房吧,有钱的房子建好一点,没有钱的先住着茅棚。另外还有待遇,边军不可能享受到禁兵的待遇,但一年朝廷也会发放相当于十几万的钱、帛、布、茶、柴炭等物资,同时其家人耕作全部免赋税。 条件好的或贪生怕死的,那也就算了,对于那些不怕死,或者家中困难的,仅此几条,就已经足以让他们动心。 蕃人的蕃落军全部保留下来,因为都是骑兵,能以很快速度到达前线战场,战斗力也不错,朝廷给予的待遇不算太高,能养得起,故全部保留着。 然后到强人壮马,统统裁掉,不打仗了,得纳税了,不然汉人心中会不平的。 于是纳相当于汉人的半税。 熙宁变法后,宋朝两税增加了一些,但因为朝廷兴修水利,增加了大量耕地,方田均税又迫使许多豪强纳税,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实际上从熙宁变法起,两税就开始下降了。 王巨回来为相,又陆续大规模裁减了两税,其实现在两税已经很低了,仅相当于宋英宗时的一半。 还有,宋朝的两税是根据田等来的,这些蕃人平时多懒散,上田也让他们耕成了下田,因此这个半数大约只能相当于宋英宗时的八分之一。 这种低廉的两税,蕃人也能接受。 其实不在乎纳税多少,而在于其象征,只要纳税了,则证明朝廷能正式统治与管理了。 可能有一些蕃人心中不平,但问题也不大,多数蕃人都参与了这一战,而这一战过后,朝廷会拨下海量的赏赐。相比于这些赏赐,这一点点税赋也不算什么。 驻扎的禁兵规模也削减到原来的三分之一。 露布张出,五路百姓全部欢呼雀跃,西北连年的战争也将他们坑苦了,如今终于解脱。 再到熙河路、湟州与河西两路,这里情况又不一样,得防止一些部族叛乱,大积石山南部与赤岭西南还有一些蕃部,得防止他们过来抄掠。黑汗虽然对宋朝不敢有不诡之心,但也要防患未然。再者,就是北方的阻卜人,也要防止辽国出其不备,派轻骑下来骚扰。 因此除了轮戍的禁军,边军,同时也要保留各部蕃落军,至于各部强人壮马,同样也要保留一部分,以壮马为主,图的就是他们速度快。不过保留的数量不是太多,越往后方,如兰州与熙河路,保留的比例越低,余下的也裁减为民了。 然后到北方五小路,这里才是战备区,与原先缘边制度一样。 兵力与原先差不多,不过边军增加,禁兵减少,意味着国家支出也随之减少。 大规模以屯田为主的边军的设置,意味着没有大的战事爆发,对后方不会产生粮草倚赖,又减少了国家支出。 这是明面上的,还有三处隐形的收入。 陕西路本来是宋朝最好的一路,因为西北战争,反而导致百姓苦弊。现在没有战争影响了,全部得到了休生养息,特别是自王巨蔡挺王韶以来,为了前线能够有更多粮食,兴修了诸多水利,开垦了大片耕地,朝廷又陆续地兴修了许多道路,现在皆可以交给民用了,那个铁路的什么就不提了,仅凭这几样,陕西未来财政必然增加。 整个西北拿下,通往西域甚至阻卜的商路也全部打通,商贸又会象唐朝那样繁荣了,商税自然随之增加。 只要朝廷不收复燕云,继续向辽国提供庞大的“和币”,以辽国的德性,是不会象西夏那样,连年用兵入侵的。前线军费不仅是养兵费用,主要还是战争费用,不打仗还好,一打仗,那怕一场中小型战役,就是几百万贯钱。 就象种谔所说,俺收复绥州了,只花了六七百万贯钱,但这仅是明面支出,牺牲受伤战士后面的抚恤呢?当地提供的粮草呢?耽搁农耕生产呢? 况且还有其他的收入,如马价下跌,不仅能提供大匹战马武装骑兵,也等于减少了支出,还有青盐收为国有,为榷盐带来的收入,等等…… 因此张商英上书说,虽然太保用兵奢侈,但正是这个特点,以及赏罚分明,所以三军踊跃参战。 然而西夏平定,仅是这几项结合在一起,一进一出之间,每年就可以为宋朝带来近两千万贯收益。也就是将每年一千余万贯“国债”扣除掉,还余下近半收益。 但国债只有六年时间,六年过后,这些收益就是净得的了,甚至再加上几百万贯,宋朝能免掉所有两税。 账不能这样算,两税也复杂,也有隐形的,如各地官府的支移、加耗等名堂,再加上一些官吏的贪墨,四千万的两税摊到老百姓身上,最少就有六千万了。 可就是最保守的大臣,也不得不承认张商英说的有道理。 不提免两税吧,以宋朝本来已经很健康的国家财政,再加上这两千万,得做多少事啊。 张商英上书也是看不下去了,有的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的人纯粹是糊涂,不是他们人糊涂,而是他们根本不往好的方面去想。因此到现在,还有人上书说朝廷花了多少钱哪,钱是还在继续用喽,赏赐抚恤得陆续发放吧,移民安置得花钱吧,一些落后地区要兴修简易的水利道路吧,堡砦得建设吧。 那一样能停下? 又有人说老百姓日子过不下去了,难道看不到前几年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特别是陕西路的百姓。 还有人说王巨杀戳太重,难道永乐城那三十万军民,邕州城那十几万平民百姓就当死的?或者说汉人就不是人! 其实不知道更多内情的张商英,这时候也有些责怪蔡确了,不是他提拨一些旧党大臣上台,那有这些乌七八糟的声音。 辽国国书就送来了。 全部安静! 能说什么?灭掉西夏了,还逼得辽国割肉,就是今年有许多百姓苦了,不过苦这一年,那也是值得的,且看汉武帝为了平灭匈奴,汉朝百姓过得多苦! 赵顼大喜,似乎还不能与汉武帝相比,人家差一点将整个匈奴灭掉,不过他这一朝,有多少敌人,交趾入侵,木征背叛,阿里骨人开反叛,如果不是处理得当,连黑汗都成了敌人。从南方到西方再到北方,四面皆敌。但现在只剩下一个辽国。 还迫得辽国低下了脑袋,柴荣以后,从太祖到太宗,再到真宗仁宗,再到他父亲,就没有一个皇帝让辽国低下头过。 最最主要的是民不苦。 许多大臣反映百姓很苦,赵顼也担心哪,不能前线到了关健时候,后方来一个大起义的啥,那就完了。 于是派几名亲信的太监出去察看,从城里到城外,甚至滑到周边数州,你们只看,什么也不说,然后看到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一一禀报给朕。 几名太监回来反映,根本没那事,确实因为后方调动大量物资粮草,以及粮价上涨了一些,导致一部分百姓略有些怨气,但大多数百姓表示理解。 毕竟宋朝能否中兴,就在这一年了。 不要以为百姓是傻子,他们也有他们的三观,爱国思想与国家荣辱感。 而且这个影响也不大,有一条,这些年因为百姓收入增加,再加上朝廷有意引导,许多百姓开始盖砖瓦房,甚至成为谈婚论嫁的条件之一。 今年这个趋势并没有停下,依然在各州各县,从城时到城外,看到许多百姓在盖着砖瓦房。百姓手中没有钱,能盖这种新房舍吗? 财政也健康,是欠了许多国债,但与宋朝财政盈余相比,这又算什么?就象一个人每年赚一贯钱,让他借一百贯,都会心惊胆战,但他一年能赚一万贯,那么借一万贯,则根本不会产生任何担心。 不用张商英替大伙算这笔账,赵顼也清楚的。 汉武帝能做到吗? 敢情他想与汉武帝比一比,这个……如果不是王巨过来,这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过赵顼真的很开心,立即下诏,通知天下。 所以段天水才在工地上,迅速听到说唱先生说唱西北战事的段子。 然后又举起大祭,前往太庙,昭告列祖列宗,你们的心愿,俺这个后人,替你们做了一大半。 大臣们面面相觑,按照礼仪,冬天也可以郊祭,大祭,但日期都在冬至,那有在腊月里举行大祭的。 但这场超级大捷,超级佳讯,也有理由越仪举行一场大祭礼了。 礼部的官员抓破了头皮,终于找出一些“故事”,开始太庙祭。 赵顼进了太庙后,泣不成声。 激动的,为什么要变法,不仅是要理出一个健康的财政,主要的还是为了强国。为了这个变法,引起多少争议,甚至亲生母亲都在后宫里吵个不休。如今,终于证明他的做法是对的。 并且也因为今年的大捷,他会成为史上著名的中兴君主之一。 乐极就生悲了。 其实赵顼的中风病早就发作了。 不过在王巨建议下,中书除了真正的军中大事外,余下的能处理就处理了,非是想夺赵顼的权,而是让他减少脑力活动。 又禁止了赵顼饮酒,同时让一些御医教导他似是非是的五禽术,至少时不时运动一下,也有利于身体健康,虽然有人反对,但这个五禽术可是医圣华佗发明的,难道练一练是坏事吗? 因此相对于史上,赵顼身体要略略健康一些,同时国家渐渐恢复,并且渐渐再度强盛,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个好心情对身体也有一些帮助。 御医的小心。 虽然以前病情时有发作,都被御医及时治疗了。 不过总的他这个病情是在恶化中,天气不好,便会头痛,王巨估计有些小血管爆裂,开始产生瘀血了。 御医的疹断也不好,并且越来越不好,所以蔡确开始安排“后路”,包括彼岸在华亭做贼一般的赞助。其实赵顼自己也隐约知道一点,否则他都不会变相地鼓励王巨教导儿子为君之道了。但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快病情就已经加重…… 大祭过后,可能赵顼心情过于激荡,中风严重发作。 好了,只要中风严重发作,在这时代,宣布长息吧。 第859章落幕 “大将掌百万雄兵在外,官家病重,不能理国政,故哀家欲以文公进京……” “太后,西北方平,不能称之为安定,且王子安已做避嫌之举。”蔡确隔着帘子说道。 对高滔滔这番话,蔡确很不满意的。 首先王巨不是武将,什么大将的,不能这么定性,宋朝现在已经养成了一个制度,不杀士大夫,但可以杀武将的! 其次也不能称为百万雄兵。 这次出动的兵力确实很不少,如果包括河东,总兵力达到了七十多万,逼近七十五万。王巨也上书解释了原因,西夏一旦平定后,前线重心转到了河北河东,但这两处承平时久,军民皆不习战,那则忧矣。 因此在没有太多危险性的情况下,又正好秋收结束,于是许多河东百姓也随着后勤,一起深入到辽境。 但实际朝廷这次大会战,调动的禁兵、蕃落军、边军、保捷军,也不过三十几万,严格说,这些才是真正的编置内军队。余下义勇、壮丁、强人壮马、弓箭手能算是军队吗,那么保丁也要算军队了,这样算起来宋朝得有多少军队?或者在国境内押运粮草的老百姓也要算成军队了,这样算,那确实是“百万雄兵”。 而且王巨也做出许多避嫌之举。 辽国国书送来了,赵顼还没有病重,大祭可不是闹着玩的,特别是这样临时性的国祭,得挑日期,得做很多准备,还有封赏。 也就是就着大祭连同赏赐一道下去,会节约很多钱的……没办法,现在国库真有些儿紧张了,况且前方还象一个无底洞一般,要填很多钱帛下去。当然,难就难在今年与明年,到了后年边防建设完善,移民安置妥当,宋朝迎来光明的日子了。 先是王巨,他后面已经缀了许多顶级职官了,那继续再缀吧,反正正一品从一品正二品从二品的职官有很多,真不行,多缀几个节度使就是了。 其次是章熊二人,不但封授了一些顶级职官,还与刘昌祚、苗授封赏了国公。不过刘苗二人封赏国公是有前提的,两人老了,这次又经历了许多长途跋涉,比如苗授从熙州带兵打到柔狼山,又跋涉到了北河套,刘昌祚从灵夏打到了河东,于是两人陆续病重。 西北苦寒,战事结束后,朝廷陆续下诏,让两人回来养病,但情况很不好了,这才赐为国公。 不但他们两人,包括李宪、林广、姚兕、张守约、王广郁等将皆抱病在身,只是吊着一口气在战斗着,这一战打完了,未来很久宋朝也不会发生大战役了,他们本人同样功成名就,于是一一病倒,只好调回京师养病。 实际上有的人在史上早就病逝了,只不过王巨自从王韶死后,对边境诸将一直很重视,刻意聘请了一些有名气的大夫,呆在这些重将身边,保养他们的身体,这才延续了他们的生命。 功成名就,一口气松下去,一些老将也迅速不行了,实际上王巨还没有离开宋朝,陆续地就有一些老将病逝。 余下姚雄种谊等七十二将,赐候。 这七十二将除了二十几员老将外,余下的将是宋朝未来边防的中流砥柱。 随后赵顼病重,王巨得到消息,立即上书,一是将陕西一划为二,原来有很多编置现在不适合了,比如府麟路,原来孤悬在上面,只有从河东路调拨供给,所以划在了河东路。 但现在位于河套南路与鄜延路之间,再将它划为河东路,显然不合理。 然而这样一来,陕西路未免太过庞大。因此王巨建议将陕西路一切为二,陕西南路包括原来的永兴军路、泾原路、秦凤路、熙河路、湟州路与河西两路,陕西北路则包括环庆路、鄜延路、府麟路、河套两路、灵夏两路,分别置经略安抚使,提举使,制置使,转运使,分控整个陕西十四路的军政财大权。 这也是未来需要的,但另一方面,也是对王巨一个无形的权利掣肘。 第二个举措则是轮戍禁兵,将现在陕西路的大半禁兵轮戍回京,其中一半又调往河北路。毕竟河北路无险可倚,军民又不习战,万一让辽国看到这个漏洞,恐生叵测之心。 但这么多久经沙场的禁兵调到河北路,辽国人也就老实了。即便不老实,宋军也能做到给他们迎头痛击。 这么多禁兵调回去了,必然从其他地方调拨禁兵过来充实。 后者未得到什么好处,王巨对他们又不熟悉,军事上需要这次轮戍,实际也是对王巨一次无形的掣肘。 王巨也没办法,安定安定,安不行的,得定下来。 即便自己五月离开西北,西北只能说勉强做到粗定,还不能说真正的定。 自己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所以高滔滔的猜忌没有道理,而且皇上还未死呢。 “蔡公,当年王莽安禄山皆以忠善著称。” 莫须有! 反正我不放心。 确实高滔滔是不放心了。 无论手中掌握的兵力,或者在宋朝的威望,王巨如日中天,无一人能及。 蔡确无辄了,别看他是当朝首相,如果高滔滔认死理了,蔡确最后必拜下风,他只好说道:“太后,文公已老。” “哀家欲以文公为门下侍郎加太师、平章军国重事。” 太师的什么,蔡确不是太在意。 关健是这个平章军国重事,它出自唐朝,位在宰相之上,不常设,以位处高德老臣,以示宠幸,非朝日不用来政事堂处理政务。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就罢了。 这又要说到制度问题,其实三省制度出来后,中国政治制度基本完善了。 尚书执行,门下审议,中书决策,再加上言臣监督,后来各国变来变去,无外乎还是这四个基本核心,只是换了一种形式罢了。 比如宋朝的差官制度,宰相久掌朝堂,对国不利,因此宰相做了几年后得让他下去,然而这个宰相不甘心呢?现在有了差官制,便很好解决了,比如赵顼让韩琦下去,于是制特授守司徒、检校太师、兼侍中、扬州大都督长史、淮南节度、扬州管内观察处置营田等使、判相州军州事、同群牧兼管内劝农使,加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仍改赐推诚保德崇仁宗正协恭赞治亮节翊戴功臣,散官勋封如故,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又赐第一区于京师,擢其子韩忠彦为秘阁校理。 其实真正的官职就是判相州。 但是这些守徒、检校太师、侍中、扬州大都督长史、准南节度使、扬州管内观察处置营田使,都是拿工资的最顶级职官,一是会使很多工资,二有了足够的荣誉,好了,朝廷没有委屈韩琦了。 再说这个监督,到了后世,也不过如此,只不过监督的手段变多了,纪检部门的盘查,是一种监督,律法判决也是一种监督,舆论也是一种监督,民主国家选票制度也是一种监督,选你上台了,你得做好,做不好,俺们下次就不选你了。 然而也不要以为它们就真的进步了, 律法判决,弄不好就成了打压政敌的工具。 至于这个选票与舆论,那就……呵呵……呵呵了。 就象王巨在彼岸实行的制度,上层不采纳选举制,这玩意儿弄不好就是一个个笑话,试问****们能有多少政治嗅觉?于是谁的金主多,谁能控制更多的媒介舆论,谁能吹,谁就上位。 但下层则可以避免这一现象,都是乡里乡亲的,什么能力,什么品性,不用舆论操控,大家都有所了解。然后再出台一些律法保障,比如某人拳头大,家人十八个兄弟,谁不选俺俺们就揍谁,好了,马上黠字流配三年,那么就能保障其公平性与不受操控性。 再从庞大的基层中,选出脱颖而出的官员担任中层官员,在这之后,则是精英换届制度了,至少不会受资本干涉,同时上来的顶级官员有丰富的从政经验,至少不会出现宋徽宗、宋高宗与宋理宗那样的主。 然而这样的制度就完善了吗,还有许多不圆满的地方。 另外一个问题则是王巨再三所说的,权利的分配。 现在制度基本上就是决策、审议、执行与监督四种,但一开始时三省制度是尚书最贵,到了唐朝变成了中书,决策最贵,后来又变成了门下,审议最贵。 也就是文彦博这个官职,如果不放权,它也没有多少实权,权当是一个高级顾问。如果放权,那么就是实打实的位于宰相之上! 蔡确忧虑的离开皇宫,迅速写了一封信通知王巨。 王巨也迅速回了一封信,说这是必然。但也没有蔡确想的那么悲观,因为有一点,那便是韩缜。 朝廷也同意了将陕西路一切为二,陕西南路无疑更富裕,不仅有河中府长安等后方富裕的大州府,秦凤路熙河路等地区同样水草丰美,就是河西两路也比北方荒凉的沙漠戈壁地带强。 但论重要性,无疑还是陕西北路,朝廷置了熙河路、湟州路、河西两路、灵夏两路、河套两路、府麟路九个缘边路,但真正的备战区却是在灵夏两路、河套两路与府麟路,五个备战区全部在陕西北路,同样,大多数精兵猛将也在陕西北路,大规模的军事建设包括阴山的那道长城,更是在陕西北路。 朝廷经过高滔滔同意,以韩缜判延州兼陕西北路兼缘边五路安抚经略使。 这是高滔滔对韩家的看重,一韩二吕,韩家在宋朝官宦世家中名望最高,虽然韩缜与王巨关系不错,但王巨休想能控制韩缜。一是掣肘王巨,二是拉拢韩家。 孤儿寡母的,有所担心是很正常的。 但文彦博进入朝堂后,朝堂局势必然会逐渐恶化,不过没有了司马光,恶化的速度不会那么快,如没有意外,能拖到明年年底,因此王巨给蔡确两条提议。 第一条没有必要招惹高滔滔反感,第二条请坚持到明年年年,因为北方边防建设的大约得要延续到明年秋后,才能完善。如果蔡确离开相位,后果那就糟了。 然而很多事情非是王巨能算得到的,二月到了,吕公著病重去世,他的任命,导致一些旧党大臣重新抬头,不过其本人也算是合格,任劳任怨,不过吕公著一死,蔡确拉拢的意义也就没有了。 高滔滔便强迫中书下诏,将文彦博改为右仆射兼太师加平章军国重事。 王巨便写了一封奏章递到朝廷,说从明年起国家财政能出现大规模盈余了。 原来的陕西五路全部安定下来,正式进入太平时光。其他数路也在继续开发中,如果能保持前几年的状况,宋朝每年各项财政收入能逼近两亿,折成新贯,也能达到一亿四五千万贯,再加上没有宋夏战争的拖累,那么每年可以盈余五千万新贯,扣除一千余万贯国债,还能盈余近四千万新贯。 这个盈余太庞大了。 因此要适度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这个用之于民,不是送钱帛给百姓,那么送的最后还是落到有钱人手中,贫困百姓依然嗷嗷待哺,或者养了一群懒汉。 所以朝廷得准备河工了,以及其他的一些大型水利工程,募工治河。贫困百姓没有什么经济来源,现在给你们经济来源。其实前些年大搞基建,也是这种性质,只是河工规模太庞大,王巨那时候不敢让它上马。 这些水利完善后,又可以造福于民。 它也是官家与臣等前些年就制订的国策之一,望朝廷三思。 如果明年上马,今年就要准备了,至少派相关的官员考察。 然后在后面又刻意写了一段,文公乃国家三朝老臣,深得人望,听闻朝廷召之进京为相,臣恭贺之。 熙宁以来,介甫公以国家病重,须虎狼之药医之。文公以治国如烹小鲜,须徐徐发之,以介甫公之治,必天下骚然,使宋朝落入危境。两者理念不合,导致诸多纷争。 二公虽有争执,然皆持爱国之心,望大宋长久也,由是而争。 今天下粗安,然契丹不可轻视。 唐太宗谓侍臣曰:“治国如治病,病虽愈,尤宜将护。倘遽自放纵,病复作,则不可救矣。今中国幸安,四夷俱服,诚自古所希,然朕日慎一日,唯惧不终,故欲数闻卿辈谏争也。”魏征曰:“内外治安,臣不以为喜,唯喜陛下居安思危耳。” 正是我朝光景也,又是陛下病重,多事之秋之际。望文公忘却以前政争恩怨,以天下为重也。 这封奏章到了朝堂,大伙愕然,特别是一些激进的新党大臣,一个个不服气地想,王巨投降啦! 不过蔡确与章惇没有作声,王巨也恐章惇不理解,暗中写了一封长信给他。 范纯仁与吕大防却感到欣喜,这封信也意味着以前朝争落下帷幕了……想的美! 三月二十二,文彦博进京。 四月初八,朝廷再次接到王巨奏章,上书说臣与陛下约定,以待罪之身,替大宋效劳六年,马上六年期满,望朝廷恩准臣去彼岸,也请朝廷安排缘边大臣将臣手事事务一一交接。 高滔滔得知,大喜,其实王巨那有谋反之心,不过在她身边嘀咕的一些贵妇们不断地进谗言,因此高滔滔越来越心不安。但得做一个样子,不能让天下人说鸟尽弓藏吧。 于是让蔡确下诏挽留。 蔡确也松了一口气,高滔滔一个大将在外,将他吓着了,难不成将王巨定性为武将,好来加害? 王巨又回了一奏,上兵伐谋,用兵之道,正诡相辅,方能百战百胜。故可以用一些诡道欺骗敌人。但做为一个大臣,绝对不能欺骗陛下,那则是欺君之罪了。臣承诺六年之期,如果继续逗留不离,同样也是欺君之罪,此例不可开。 我朝平定西北,天下百姓皆传唱是臣之功,其实谬也。没有陛下支持,西北不能大捷,没有诸位相公与大臣在后方励精图治,西北不能大捷,没有诸位将士英勇奋战,西北不能大捷。如刘昌祚抱病在身,依然率军于落雪之即,于云州与辽军相持,方能报捷于雁门。 望比功重,做为臣子,如不惶恐,不知进退,终非是国家美事也。 不过臣去年与陛下约定,允天赐与南阳候之女成亲,现在陛下病重,望太后恩准。 赵念奴未回来,但赵天赐春天已经回来了,刚刚骑马到了灵州,就在王巨身边。 南阳候就是赵天赐的岳父,“八贤王”的孙子,去年赵顼赐的爵位。 王巨写这封奏章时,已经让他随着妻子,以及熙河蕃人那边挑来的三个少女提前进京了。毕竟他们这一行速度比较慢。 话说到这份上,高滔滔便恩准了,又再次加官拜爵,都去彼岸了,朝廷还会发工资吗?因此不要钱的官职加了好几个,以至王巨后面的职官连续缀了十六个,仅节度使就缀了四个,整比韩琦那次长了一倍多。 大宋也算对得起王巨吧…… 六月二十六,王巨低调地进入京城,替赵天赐主持了婚礼。 说实话,有些早婚了,不过也是没办法,还指望以后回来成亲吗? 六月二十七,王巨在几位宰相带领下,进宫看望赵顼。 这时候赵顼的状态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只能靠一些流质物得活,不过他还能思想,也就是全身瘫痪了,但没有变成植物人。 不过他的处境很糟糕,就包括宰执来探望,都要经过高滔滔准许,并且高滔滔让宦官隔着一个帘子,她就坐在帘子后面。 这时候赵顼才知道母亲的控制欲是多么的强烈。 但这个心路变化,其实也是怪赵顼自己。 宋军逼得辽军割地,赵顼以汉武帝自居,其实…… 不说其他,只说两个人,王安石,汉武帝时也有一个王安石,那就是桑弘羊,想要打败匈奴人,得花很多很多的钱,以汉朝不健康的财政,想敛财更困难。 于是越往后汉朝财政越糟糕,这才迫使汉武帝让桑弘羊理财,当时朝野内外对桑弘羊的反对声音更大,然而汉武帝有没有给桑弘羊设置什么障碍,甚至为了妥协,让桑弘羊回家养老? 再说王韶,汉武帝有没有将卫青霍去病放到后方担任一个刺史,浪费人才?或者说卫青是外戚,好吧,那么程不识等大将是不是外戚? 或者说李广,其实李广在汉武帝时战绩也只是那么一回事,只是被司马迁,以及后来的文人神话了。难道他误期不处罚吗?难道他交纳罚金后,汉武帝非得逼得他自杀吗? 如果赵顼彻底让王安石去掉种种镣铐,彻底改革,让王韶、刘昌祚等重将彻底去掉镣铐,率兵作战,宋朝会不会提前富国强国? 一面变法,一面用许多旧党对改革派掣肘,搞平衡之术,而这些旧派大臣都是权贵,进宫的妇人们正是他们的妻子,岂能不对高滔滔产生严重的影响? 恐怕到现在,赵顼都没有看透此节。 也许直到现在,赵顼才彻底放下对王巨的疑心,简单的一个道理,如果王巨想做皇帝,在彼岸就能做成了,虽然可能有许多海客反对,但难度比在宋朝谋反要低得多吧。 问题就来了,以母亲这种表现,还有对文彦博的任命,都让他产生了严重的担忧,而且儿子还小呢。 那么他一撒手,宋朝会发生什么? 因此看到了王巨,他眼神里闪着不舍,不甘,与后悔。 若当时完全相信王巨,不让他弄出什么六年之约,以现在王巨的威望,即便是母后与文彦博想联手做什么,也不能做成功,那么拖上几年,儿子大了,母后必须就得还政,宋朝也能健康的发展下去,强大下去! 这是他现在的想法,但王巨真的赖在西北不走了,他恐怕又是另一种想法了。 王巨参拜,赵顼拼命地张着嘴,竟然让他奇迹般地喊出两个字:“佣儿……” 蔡确大喜,难不成皇上能好转不成? 但只要他喊出来了,高滔滔与文彦博还是不敢阻拦的,王巨沉声说:“太后,陛下想见殿下。” 高滔滔沉默了一会儿,在帘后低语了一句。 一会太监将赵佣带了进来。 相互行礼,王巨与大臣们肯定得施礼了,然而这些都是重臣,赵佣同样也得表示尊重,行过礼后,赵佣用期盼的眼神盯着王巨。 赵顼一病,他这个奶奶对他立即实施了严格的管控。 但还好,王巨教了他许多道理,还隐晦地再三强调了一句,做人有时候也要学会忍耐,故易经第一爻,便是潜龙勿用,不是这条龙没有出息,而是它开始力量很小,必须要学会潜伏成长。 这些道理对现在的赵佣便产生了积极的帮助。 王巨多少也知道他现在的苦境,但没有办法了……难不成将高滔滔弄死? 他先是从袖里掏出一本厚册子,说道:“以前陛下给殿下开讲,有许多还没有讲完,臣便去了西北。但西北千头万绪,事务繁杂,因此直到现在,臣才将一些史上的事例与道理整理出来,包括以前的开讲,合计四十八篇。当然,臣总归是臣,所站的位置不一样,考虑的事情也不一样。殿下阅读时,可与唐太宗的《帝范》结合,那么就能知道更多人君所需要注意的事项了。” 赵顼躺在病床上,眼中露出欣许的神情。 王巨也扭过头看着他,说:“陛下,臣明天就走了。” 赵顼眼中不舍,赵佣忽然拉着王巨的手。 王巨继续说:“陛下,殿下,臣离开大宋是对的,我朝惩戒安史之乱,惩戒五代十国之乱,故对武将做了许多限制,以至于矫枉过正。但不仅是武将,如果外戚、宦官与权臣权利过高,同样也会对国家产生危害。特别是象臣这样的大臣,做一些限制,也是有百利无一害的。即便是宰相,也不可以连任十年以上,以免权利失控。殿下,请切记,这可以做为大宋的惯例,法度,传递下去。” 宋朝开始还好,从蔡京时起就越来越恶劣了,然后秦桧,史弥远,贾似道…… “臣虽然离开大宋,但也在继续替大宋效忠,陛下,太后,殿下,容臣启禀一条好消息。契丹阻卜部发生大规模的背叛,今年开春,去年冬初,契丹派兵镇压,惨败而去。今年开春再度派兵镇压,又遭失败。” 这是辽国发生了严重的误叛,有一个参照,灵州川一战,阻卜铁骑遭到惨败,宋军损失却极其的轻微。宋军虽然逼迫辽国低头,但双方伤亡比还是比较可观的,甚至宋朝六成伤亡,是发生在宋辽几场战役上。那么阻卜人战斗力应当远比辽军低下,况且阻卜有很多部族,真正投靠磨古斯的不多。那么磨古斯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掉。 但辽国忽视了一点,阻卜骑军虽在灵州川惨败,那是一头钻进宋军圈套里的,而且三军上下不是很齐心,许多部族战士与磨古斯一样,从征兵开始,心中就十分排斥。如果轻易击败宋军,那么三军一涌而上,胜上加胜。但遭到失败,这些人就开始提前逃跑了,于是败上加败。 宋辽交战,则是深入到辽境作战,特别是浑河那场狙击战,宋军兵力少,又不占天时地利人和,强行狙击大悲奴的军队,让他不得返回,损失岂能不高? 并且阻卜各部贫困而落后,没有什么精良的器甲,但现在至少器甲这一块让磨古斯解决了。 误判之下,辽军再度惨败。 “这是臣替大宋布置的第一步后手,还有第二步,契丹辽东叛乱,女真人中计,几乎全军覆没,不过有一些族酋侥幸逃出生天。臣暗中派人与他们联系上了。今年他们不可能有所作为,但臣去了彼岸之后,还可以对他们进行一些支持,让他们再度壮大,辽东又开始重新叛乱。” 陆辉去年逃了出来,那个惨啊。 不过还好,虽然逃出来的许多人被杀散了,但让他拢来几十名首领,但想有作为则是很难了,因此王巨打算去了彼岸后,秘密调来一支军队,然后对越里吉部实施毁灭性报复。只要这次报复成功,陆辉与这些首领们声望便会再度恢复,浩大的叛乱再度开始。 这就是王巨给宋朝留下的双保险。 然而因为文彦博与高滔滔在场,王巨只是含糊地用一句话带过。 “如果没有意外,在这十年内契丹会因此而疲于奔命,以十年时间的休息,我朝会更加强大。” 这也是赵顼最担心的,他眼看就不行了,他死了,儿子即位,但实际军国大权必被母亲掌握,然而他还没有死呢,文彦博就上位了,如果他死了,政局还不知变成什么样子。 辽国会不会乘机报复? 王巨所说的,便是释去他的担心。 有了十年时间,宋朝会不会更强大,还真不大好说。治起来难,坏起来却是很容易的。但十年时间,赵佣早就亲政了,难就难在眼下这几年。王巨的意思是说,陛下,你不用担心了,无论后面宋朝政局如何,辽国是没有心思对付宋朝了,这几年宝贵的时光,臣替大宋赢了过来。 但当着高滔滔的面,不好说清楚的。 赵顼也意会,眼中露出感谢的神情。 “这是臣替大宋效劳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便是器甲与一些新技术。有人说臣对大宋有理财之功,非也,臣的那点功劳乃是寄托在祖宗留下的许多宝贵遗产上,没有祖宗的内治,如果让臣去了汉唐,便无法取得这些微薄的成就。也是寄托在介甫公变法上,没有介逋公变法打下的基础,臣依然无法取得这些微薄的成就,还有陛下的支持。也非是军功,如果不是这个内治,不是这种强大的财政,臣同样会失败。臣所做的,只是正确利好了我朝这些优势罢了。但臣真正的功劳是什么,那就是这些技术方面的学问。” “以前皆将这种学问当做奇技淫巧,避之不及,但被臣及时拨乱反正了。比如坑矿,如果没有火药,我朝铁产量就不可能达到亿斤以上,那么纵然沈存中改良了机车,也没有足够的铁资源修路,西北供给,兵力调动,依然会成为我朝难题,甚至制约我朝的发展。” “眼下西北平定,辽国退让,但我朝长久以后,面临的最大威胁依然还是北方游牧民族,且燕云门户还在契丹掌握之中。为何北方游牧民族一直成为中原王朝不解之题?他们逐水草而牧而生存,以肉为食,因此许多战士个体强壮,善长骑射。越封闭越落后,越落后越野蛮。所以人烟稀少的女真人与阻卜人,能困扰强大的契丹,所以契丹能困扰我朝。” “不过文明先进终是大势所趋,我朝在新技术带动下,器甲优势越来越大,如果不是这些新武器,则不能很顺利地拿下西夏灵州、顺州、定州、兴州等城池,也不能迅速拿下契丹的武州、朔州、寰州等城池,从而让契丹来不及调动大军,辽主仓皇逃窜。” “但这些武器还不够强大,臣打算去彼岸专心研发一种更强大的武器,这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等它研发好了,臣会派人将其技术交向朝廷。” “为了支援我朝,彼岸捐助了许多钱帛,金银,这让彼岸一些商贾对臣颇有怨言。不过若年后,彼岸财政会再度健康。他们终是宋朝子民,朝廷每次前线惨败,所有百姓如丧考妣,每次大捷,所有百姓闻之雀跃。陛下,不仅是士大夫,其实普通的百姓也有爱国心,就包括那些迁徙到彼岸的商贾与百姓们,只是在臣的挤兑下,抽调的钱帛太多了。然而恢复过来,如果朝廷有收复燕云之举,相信许多人还会继续支持朝廷的。” “也许那天臣也很老了,不可能来到中原,以攘盛举,但可以进一步劝说他们,出钱出力,再加上我朝的继续发展,搭配更强大的武器,收复燕云不再是一个梦想,甚至一个前所未来,更强大更富裕的大宋会屹立起来。” 有了这么多理由,所以我才离开宋朝的。 然而看怎么听了,对王巨疑心的人则能听出来,去了彼岸,王巨想谋反也不行了,不仅隔着大海,彼岸百姓也不会同意,毕竟他们都是宋人。 感慨的人听了,则会感慨万千,王巨做了这么多,下场是到了彼岸来逃避猜疑,但就是这样,还在努力效忠着大宋。 王巨又看着赵佣说道:“殿下,朝自太祖以来,几位人君皆兢兢业业,这是我朝亿兆百姓之幸也。然因为对自己过于疏忽,晚年身体皆欠佳。如果太祖不是英年早逝,我朝武功上必然会更强大。如果不是太宗英年早逝,我朝内政会更强大。真宗晚年因病,疏于政事,由是国政每况愈下。仁宗也是如此,英宗同样诚为可惜。现在陛下又病重了。” “殿下,我朝需要一个英明之主,但更需要一个身体健康的英明之主。臣再说一句话,食不必过精,但必须吃饱。衣不必华丽,但必须要防冷挡寒。政务不能松懈,但必须与诸相公共同努力,而非是一人亲劳,以至身体坏了,政务却堆积如山。静可以,也须动之结合。前人说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亦是此理。” 王巨又看着诸位宰相说道:“上古时代,祖先倚水泽而生存,环境恶劣,洪水泛滥,蟒蛇丛生,鳄鱼遍布,凶兽密集,故祖先猱合了它们的形象,演化成龙,成为汉人的图腾,但正是一代代祖先的开垦,才有了这方天,这方地,因此我们要尊重我们的祖先。” “诸公,我以前说过黄河是我们的母亲河,可因为一代又一代人的透支,使它恶化,半水半沙,诚为可惜。但正因为有了这方水,才使我们饮,才使我们灌溉,正是因为有这方土,才使我们一代又一代人有所种,有所食,所以我们得热爱这方土地。” “后周之时,数国遍立,战火不休,生民涂炭,因为太祖与太宗,所以中原才得以大一统,百姓远离战火,我们也得以享有这份荣华富贵,因此我们得热爱这个国。” “彼岸开拓了许多地方,那些化外之民,多是懒散凶悍之辈。但我们中原的汉人,辛勤而温顺,正是他们一点一滴的劳作,才造就了这个强大而富裕的国家,请爱护这方的民。” 说这几句话时,王巨饱含着深情。 可能王巨手段强硬而铁血,心机深沉,让一些人不满,但在这一刻,几位不得不承认王巨也能算得上一个千古难得的忠臣。 赵顼眼角落泪了。 只可惜他这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 王巨说完,再三伏拜,然后离开皇宫。 第二天他果真带着一大家子就走了,这也宣布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第860章尧舜(上) 王巨这一行速度很快,十来辆大马车,载着一大家子上上下下,迅速冲向密州,然后借助快船,不顾逆风驶向彼岸,走得十分果决。 七月十一,赵顼崩。 高滔滔下令,以范纯仁为山陵使,按照惯例这个山陵使应当是由蔡确来担任的,这明显是一个信号了。 但因为蔡确这段时间的妥协,重新录用了许多温和的旧党,这些人对蔡确不是太排斥,就是他们想将蔡确从首相位子上撵下去,多少也抹不开面子。 秋天到来,朝廷开始了频繁的人事调动,许多激进的大臣陆续发配到各地,大批旧党也陆续重新提拨上来。不过上层官员变动不是太大,要么最瞩目的就是苏东坡调回来了,担任翰林学士知制浩。 这与新旧无关,高滔滔十分喜欢这个大才子。 其实大苏在政治上很不成熟,特别是他那张大嘴巴,因此连老好人老王都看不惯大苏。 不过现在蔡确基本不作为了,不是文彦博在养老,真正养老的变成了蔡确。太皇太后喜欢了,那就任命吧。 也包括小程两个学生,朱光庭与贾易。两人中朱光庭名气最大,十岁能文。不过若放在后世,可能贾易名气更大,因为教课书里录了一篇贾易积钱还母的课文,那个贾易就是这个贾易。 都是神童,都是神经病…… 两人调入京城,担任御史。 御史是干什么的,是言臣,是监督,但王巨那套理论,朱贾是不知道的了。 因此他们与其他言臣一样的心理,俺是言臣,职责就是喷,无理得喷,有理更得喷。 不过先解救老师吧,两人联手上书,小程贬到彼岸快三年了,为什么彼岸还没有将他送回来。 这也是,高滔滔亲自让中书下诏,让海客将诏书带到彼岸,将小程带回宋朝。 但这一来一去,最少得到明年秋后了。 两人又将视线转向他人,东挑刺西挑刺。 不过这是在宋朝制度允许范围之内,大家都没有太注意。 忽然朱光庭上书,说了一件事,彼岸既然归大宋所有,按照王巨自己的说法,何谓真正的领土,能派驻官员,能控制税赋,能调戍官兵,那才能称为大宋的疆域,象原先的羁縻区能算是国家疆域么?就象现在的黑汗,也向宋朝称臣呢,但能不能算是大宋的土地? 王巨说有一个磨合期,但到了今天,调过去的诸多官员,依然象傀儡一般,因此大宋必须向彼岸调拨数千官兵,以壮官员声势,同时向彼岸百姓商贾征收税赋。 高滔滔颇是心动,大苏便说了一句:“朝廷好向夔峡核心区调驻官兵了。” 那能调吗? 百姓落后,又多是崇山峻岭,王巨在的时候都感到头痛,况论他人。 大苏说:“太皇太后,夔峡核心区不过隔着一些山陵,彼岸却隔着万里汪洋。” 与私交无关,就是私交,王巨与小苏关系不错,至于大苏,也就那么一回事。但大苏说的是本心话,彼岸的商贸对宋朝经济的拉动他是看不到的,但彼岸源源不断地支持他是看到的。 如果当初西夏能提对宋朝供彼岸十分之一的支持,看看宋朝会不会与西夏用兵? 彼岸默认是属于宋朝的疆域,不用增兵,以后还会陆续提供大量支持,成为朝廷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如果彼岸拥戴王巨为王,脱离宋朝,即便派出几千官兵也不管用。 这纯粹是画蛇添足之举,弄不好,反而会激怒对方。 高滔滔醒悟,于是此事不议。 然而苏东坡回去后,与客人吟了一首诗:“鏖糟陂里圣君子,竹林席上藜杖人。徐卢为求长生药,蓬舟数万渡东瀛。” 鏖糟陂是京城一处十分贫困糟糕的地方,就相当于后世的贫民窟,这个穷地方出了一个圣君子。 竹林是指竹林七君子,又叫竹林七贤,魏晋时的七位名士,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及阮咸。他们弃经典而尚老庄,蔑礼法而崇放达,在中国历史上很有名气。因为意气相投,时常聚于竹林之下,饮酒长谈。但最后面临司马王朝的拉拢与打压,嵇康被杀,王戎与山涛主动投奔司马王朝,于是七贤各奔东西。 这个藜杖人指的就是山涛,司马昭曾送给山涛钱二十万,谷两百斛,又因山涛母亲年老,特赠藜杖一根,由是山涛主动依附西晋,进入高官行列。 苏东坡是影射山涛名为天下大贤,实则虚伪之至,二十万钱,不是二十万贯钱,加上两百斛谷,与一根藜杖便让他变节了。 其实这真有点冤枉,山涛从祖姑山氏是司马懿夫人张春华的母亲,两家是亲戚关系,走到一起再正常不过了,而且山涛的官做得不错,颇得人心。倒是七贤子另一个人,王戎,为人鄙吝,功名心最盛。 下面一句典故倒是很简单了,徐是徐福,卢是卢生,徐福东渡的故事,似乎大苏略用错了典故,因为徐福东福日本时,并没有带上卢生。 明面上是错了,实际上没有错。 二程的理论也不是真正灭掉人欲,而是希望大家克制自己的欲望与贪婪,那么世界也就大同了。 苏东坡呢,他与寇准、杨亿、小宋这些人则是属于享乐派的,俺们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啥?金榜题名。金榜题名又为的啥,当官。当官为的啥,享受荣华富贵。 在宋朝这种观念并不丑,只要你将手中的政务处理好了,业余时间你想要怎么乐就怎么乐。 就象寇准,一个正宗的花花公子,但有没有影响他的声名? 然而这种人与二程的理念必然是相克了。 而且二程他们又不是真正的君子,如果是那些得道高僧,林和靖,张载,范仲淹,提出这种观念,苏东坡无辄了,人家确实有这种品德。 其实就是高僧的啥,他也不会相信有这么高的品德,坐,请坐,请上坐,茶,请茶,请上茶…… 不但不是真正的君子,从他们在朝堂,或在洛阳的那些表现来看,这两人就是一个趋炎附势之徒,而且为人尖酸刻薄。 用王巨的话来说呢,则是: 有的人很丑陋,但却要求你美玉无瑕。 有的人很龌龊,但却要求你光明伟大。 有的人吃肉,但却要求你只能喝汤…… 这让苏东坡如何能对小程产生好感? 小程两个弟子脑洞大开,竟然想蛊惑朝廷发兵彼岸,名为管辖,实际为老师讨还公道,于是苏东坡冒出这首讽刺诗。 鏖糟陂不是京城的鏖糟陂,而是指小程以学问家,以君子自居,但连一个进士都没有考中。就算运气不好吧,最少一个四五等进士能捞得着吧,连这个才华都没有,你凭什么以学问家,大师自居? 不但不是学问家,还是一个象山涛一样的伪君子。 然而又嘲笑朱贾二人异想天开,朝廷如果真这么做了,小程立即名满天下。再加上以前小程在京城,在洛阳教书,门下有许多学生,那么这些学生就会抱在一起了,力量变得强大,在政坛上也能风生水起了,或者就成了长生药。但真有长生药吗?做梦去吧! 苏东坡书法有一个特点,真。真性情写真书法,但放在政坛上,叫说话不经大脑,想什么便说什么。说了…… 客人一笑,看,人家大苏真有才华哪,嬉笑怒骂皆文章,骂人都不带半点脏字,各种典故信手掂来,于是迅速传了出去。然后上早朝时,章惇当着朱光庭的面,做了一个划船的手势,大伙一起哄笑。主要这两个小子太招人嫌了,做为新党大佬,章惇没有被少攻击,其他人也有许多被他们攻击过。 不过苏东坡本心还是拿这两人开刷的,没其他的意思。但因为这次玩笑开大了,“尧舜之治”也开始了。 冬天迅速到来。 文彦博很安静,但不要真的以为他安静了,晚年信佛的文彦博变得无比的可怕,史上蔡确之死,就是他一手推动的,高滔滔仅是帮凶罢了。现在他被王巨整整打压了七年之久,为什么是七年,王巨未回来,朝廷就开始打压了。因此文彦博心中积累着可怕的滔天戾气…… 但他找不到任何机会,这一年太过安静了。 前线还在用钱,移民哪,建设堡砦、特别那道长城。 另外王巨又就着黄河与一些支流,自去年起就开始兴修了八条中型河渠,四十几条小型河渠,用来灌溉的,但没有一条达到汉源渠这样的规模。 这也是王巨考虑到时间问题,如果是大型水利,最少得两年以上的施工时间了,到了那时朝堂早是另一个样子,随便着找一个借口,工程就半途而废了,还不如不修呢。 到了冬天来临,这些河渠一一竣工,但它们也要花钱帛的。 此外就是防沙工程,这个难度并不那么高,后世一些治沙工程的手段,如库布齐沙漠治理的方法,就可以拿来应用。 与后世相比,设备与技术现在皆落后,但胜在现在水土恶化不严重,同时前线缘边五路驻扎着近十万各色军队,用劳力也可以弥补设备上的差距,那么只要投入少许的钱帛,十年下来,整个西北风貌会得到大量改观。 然而还是因为政局,王巨取消了这个想法,只在少数驻军场所,推广了这些方法,作为一个个试点的。那么政局稳定后,这些试点便会给一些人带来反思,又积累了相关的经验。 还有沈括那个铁路…… 朝堂上安葬赵顼也需要很多钱帛。 然而就是这般花费,今年财政已经能勉强盈余。最关健的是今年风调雨顺,前方更是安静无比,连一次象样的反叛都没有。 并且这次战役虽浩大,可严格的说,不能算是苛民。如各种物资的和买和籴,这是必然的了,这一战下来,以及后续的移民,用掉海量的物资与粮草,那必须向民间大量购买。但为了防止发生不好的现象,各路转运司、提举司,以及银行司各行务,共同派人察看,制订公道的价格。不能让商贾与百姓吃亏,也不能让商贾乘机发国难财。 也就是让大家赚一点,然而不能黑心地赚太多。 至于各种力役,除了那些战俘外,用的也是募役。上了前线的军民,不但薪酬优厚,战后又得到了不菲的赏赐。 仅是一年多时间,朝廷花掉的绢交、铜币与绢帛几达两亿贯,并且还是新贯,这么多钱撒于全国各地,然后战争停了下来,消费开始了。现在没有科学的统计,否则今年宋朝的GDP增涨率能达到百分之二十。 真正是歌舞升平,国泰民安。 文彦博也不能动,不过时机就要来了…… 春节后,朝廷在高滔滔强迫下,忽然任命了五个大臣,韩忠彦为尚书右丞,傅尧俞为中书侍郎,刘挚为门下侍郎,孙固知枢密院事,王岩叟知开封府。 蔡卞争执,先帝才刚入土呢,傅尧俞也就算了,怎么将孙固与王岩叟重新弄出来了? 高滔滔于帘后不知所谓的痛斥蔡卞一顿,然后将蔡卞外放出京。 行了,现在从上到下,八成得力的部司官员都换成了旧党大臣,于是由范祖禹开始带着大家上书,那就是西北这一场战役到底值不值。 或者换一种说法,西北战役持续数年之久,花费五六亿贯,如果分成百年计,一年则有五六百万贯,用此于四夷招安,西夏会不会为寇,辽国会不会交恶? 但因为有些人以战功养名,导致这场战争爆发,从七级渠外,到永乐城下,再到浑水河畔,死掉了多少黎民百姓? 范纯仁便和稀泥,说只花掉了三亿来贯。 其实这真是一笔糊涂账,而且持续了数年,谁也算不出来,但王巨估计,各方面实际的花费可能达到了四亿贯。 范祖禹便反驳道,利息呢。 就算三亿来贯吧,再加上百年利息,一年摊下来还不是达到了五六百万贯。 张商英气极而笑,他记性很好,于是当场报出从熙宁初,国家每年的大至收入与支出。 是花掉了这么多钱,但这些钱是王巨替宋朝赚回来的,而且往后去,宋朝朝廷财政健康,还继续赚下去! 孙觉来劲了,说到钱,那么正好说这个银行司。 国家放贷,鱼肉百姓对不对? 张商英便说,国家利息仅是一分,而民间高利贷商贾是六分,甚至年息三倍! 孙觉便斥责,有商贾鱼肉百姓,那么朝廷就能鱼肉百姓吗? 然后众人一涌而上,几乎是痛哭流啼地说了银行司种种暴行,特别有人还不上所借的债务了,那么按照契约,银行司强行便卖此人家产了,这必然会发生一些不好的现象。 但如果不这么做,那么完了,放出一千贯,能不能收回两百贯还是一回事呢。就是这样,每年还出现了许多死账。 高滔滔在帘后定论了,银行司确实是鱼肉百姓之举,这种办法敛财,非是功劳也。 张商英气极,这个银行使俺不做了。 总之,他与章惇是很有才华,但皆不是首相的最佳人选,张商英太过清高,章惇太过黑白分明。 蔡确心中冷笑,银行司不好,张商英走了,我看你们会不会取缔。然而出忽蔡确预料,朝廷立即下诏,以孙觉代之。但它是害人的,那么怎么办呢,于是孙觉便下令,将各种利息下降两厘。 张商英正准备雇船回四川老家,听到后说了一句,这些家伙,不将大宋整垮,是不甘心的。 其实放在后世,平均八厘以上的年利,也不算低了。但在这时代,各方面成本都比较高,再加上死账烂账以及防不胜防的贪墨,一旦降下两厘,那后果影响非同小可。 这正是孙觉弄不懂的,实际银行司每年发放的贷款,岂止是朝廷拨出的款项,一半以上是来自私人存款产生的利息差。如果降下两厘,看看年底还会不会盈利。 善政啊,所有商贾,包括不懂的百姓闻之都感到欢舞,仅是两个月之间,银行司所有款项都借之一空,然后一件更笑话的事发生了…… 不过眼下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目光。 春天来了,彼岸船队又鱼贯而来,暂时这些船队还没有受到影响,也不仅仅是商贸所带来的利润以及市舶司的收益,主要朝堂还没有“理清楚”呢。 然后带来了彼岸的消息,说是彼岸有一部分百姓向更遥远的美洲大陆迁徙,这些百姓皆不识字,于是彼岸诸商贾们在那边也兴办了一些学舍,因为小程学问好,故将小程也调到那边。现在朝廷召他回来,彼岸也听从命令,不过因为太远了,得缓上一段时间。 贾易有些不大清楚,便问,更遥远的大陆? 然后找来地图,一看蒙掉了。 苏东坡主持馆阁考试后也出来了,听闻后大笑,果真象徐福东渡那样,能去不能回了。 贾易气极,难道下诏,将这些海客一起抓起来吗? 然后他就听到一件事,苏东坡在这次馆阁试中出了一个试题,今朝廷欲师仁宗之忠厚,惧百官有司不举其职而或至于蝓,欲法武宗之励精,恐监司守令不识其意而流于刻。 武宗便是赵顼的谥号,武字谥号放在皇帝身上,不算太糟,也不算太好,就象汉武帝至少在宋代评价远没有后世的那么高,还有唐武宗,排佛扬道,结果死于道家小丹丸子上了。 当然,比司马光等人弄出来的那个神字要好得多。 这句话意思是如果恢复宋仁宗那时样子,恐怕没有压力官员会得过且过。如果延续赵顼时的励精图治,又恐各个监督部司不能理解,而流于苛刻。 与王巨无关,这是两种执政方法的必然。 即便王巨用了许多手段,同时又用了各种让利来妥协,但总体而言,他执政时还是比较苛刻的,既强硬又铁血。每年都处罚好几百名不合格的官员。 现在朝堂风头有点儿转向,往哪儿偏,苏东坡看不出来,但他这说的也是心理话,变法好不好,还有经过王巨进一步改良后的变法好不好?这些年他就在下面,也看到了听到了。 并不是象京城许多权贵所说的那样,一无是处,当然了,即便王巨改良后的变法,还有许多缺陷,特别是执行的官吏出现了种种问题。 现在灭掉西夏,财政也没有什么危机,也能松一松,但万万不能恢复到宋仁宗时那样子。 这便是大苏想要说的意思,也就是后人所说的温和派。 不能说对,想要两面讨好能成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来了…… 第861章尧舜(下) 贾易便上书说苏东坡大逆不道,居然说仁宗苟且,武宗竣刻,先帝才刚驾崩呢。 苏东坡反驳,俺说错了吗,现在宋朝正在一个岔路口上,有人要沿续先帝的国策,有人要推翻先帝的国策,宋朝如何走下去,是现在最关健的命题,而且馆阁成员,是将来国家高级官员的预备队,参预到这场议论中,有何不可? 而且这也是皇帝批准的。 不是赵煦批准的,而是高滔滔批准的,赵煦现在也上朝,也阅事,但只是一个傀儡,没有任何决定权。 作为高滔滔,尽管听信了许多谗言,准备推翻一些国家法令,但宋朝现在情况远比另一个时空要好得多,那么必然也会保留一些法令,“去芜取精”,天知道她得取那个精,于是同意了苏轼这道试题。 贾朱不服气,另一个大臣出面了,吕陶说宋朝从来就不以言而论罪,难道你们想十几年前那场错误再次上演吗?这个便是指苏东坡的乌台诗狱案。而且你们又都是程熙的学生…… 哦,大伙都明白了,原来是苏大炮弄出那首讽刺诗,使得贾朱二人怀恨在心,这才拼命上纲上线的。 但这时王岩叟出来了,即便我朝准许多大臣言事,但你一不是言臣,二也不当将两位先帝放在考场上让大家议论其对错,不是对,而是议论其短处。 许多人纷纷喝彩。 苏东坡这次招了众怒,大伙正准备一二三将新法全盘推翻呢,你却在试题上搞了一个两就就,是可忍孰不可忍。 赵煦听着大家的议论,其实受王巨影响,他远比史上要成熟得多,不过总不想自家祖先放在大众之上,让所有人品手论足,于是下旨询问。 苏东坡答辨,然后朝廷忽然收回诏旨。 王岩叟大怒,直接责问赵煦,皇上,你不能因为某些能影响你的人的喜好而混淆是非,这才是天下之福。 虽然你奶奶喜欢苏东坡,但你才是皇帝。 高滔滔在帘后差一点暴跳如雷,直接在帘后说,你说什么! 然后成菜市场了,尊贵的太皇太后与一群言臣隔着这道帘子,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范纯仁与吕大防劝了大半天,才平息下来。 赵煦一捂脑门子,连俺奶奶与苏东坡有一腿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额……这就是你们所说的要尊重祖宗, 但这事儿没完,贾易与朱光庭两人下去,然后编写了一份名单。 宋朝文化气氛最浓厚,最重视教育的就是江南西路、福建路与成都府路以及周边地区,因此这三个地区进士最多。 两人罗列了一份名单,以苏氏兄弟、吕陶为主,说他们是蜀党。 范纯仁一看急了,熙宁党争导致了什么后果? 但那还是好的,不过新旧党,或者说变法派与守成派之争。 如果以区域论党,宋朝会分成蜀党、荆党、广党、江西党、江东党、淮东党、淮西党、福建党、浙党、山东党、河北党、河东党、关党、京党,那日子没法活了。 于是他亲自去调解,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国家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边境也没有发生战争,大家少点纠纷,努力使大宋变得更好。 然而贾易听到边境没有战事,反而更怒了,哦,我明白了,你们不是蜀党,而是王党,属于王巨派系的,不然你范纯仁如何在新党林立的赵顼朝,屹立不倒,反而越升越高,成为宰辅。 蔡确也是这一系的。 章惇更不用说的了,他与王巨私交一直很好。 吕大防与王巨有同门之谊,同样是这一派系大臣,因此进入宰辅行列。 小苏也是王巨好友,大苏虽然在下面,但自从王巨第一次进京担任参知政事后,大苏就一直在苏杭扬三州飘荡,要知道天下有几个州府能及这三州之富足繁华? 这样讲名单就更长了,蔡卞、张商英等等。 不对,还有一个地方,那就是西北,这一派系还有熊本、章楶等一群边帅与诸多武将。 你们这些人的力量能颠覆国家啊。 范纯仁差一点想抽他的大嘴巴,王巨在西北不颠覆国家,到了彼岸后,却想颠覆国家,这是那一门子道理。 贾朱二人犯了众怒。 当然,刘挚、王岩叟、文彦博这些人对王巨恨之入骨。 但也不过就是这几十人罢了,就包括温和派旧党大臣,对王巨现在的看法也算是比较客观的。 一是王巨去了彼岸,再也不回来了,就象人死了一样,可以盖棺定论,犯不着将王巨牵扯过来。 二是到了今年,因为种种制度没有完全推翻,宋朝开始安居乐业,繁荣昌盛,许多百姓怀念着王巨,甚至九成百姓以为宋朝亏欠王巨,最少亏欠一个首相。 将王巨牵扯进去,会招惹众怒,太不明智了,即便文彦博也不会这么去做。 两人被贬出朝堂。 但这两人还不放手,到了地方上,一天一份上书,闹得天下皆知。而且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在他们眼中,不仅是苏氏兄弟,现在也包括了范纯仁。 去年不敢动,今年力量强壮了,想推翻王巨的法令。 王巨有那些法令? 首先完善了免役法、保甲法,保马法,进一步推广了农田水利法,方田均税法、仓法、将兵法与新的科举制度王巨没有动,去掉了原先的青苗法、市易法。制度上继续强化了原来的发运司功能,保留了提举司的职责。 至于裁兵法与坊场河渡制,则是青年时代王巨就提出来的。 还有,王巨自己的法令政策。 强壮经济有银行司。 民族政策有改土归流。 商税上有紫朱钞制度。 贸易上有彼岸,以及市舶司的进一步壮大。 同时鼓励工商业发展,大修基础建设,包括道路桥梁,降低两税比例。这些政策与原来的青苗法、市易法性质是天壤之别,就象银行司,你说它敛财苛民吧,但与青苗法还是两样的,青苗法是强行摊派,而银行司则是你不愿意贷款不会强迫贷给你。甲州没有人贷款,乙州还有人贷呢,将钱帛转向乙州就是了。可想贷款,反而有诸多限制与提醒,能说它是弊政吗? 所以在范纯仁想法中,不是推翻这些法令,而是手段尽量要温和一点,以减少更多矛盾的激化与发生。 因此范纯仁也成了某些人眼中钉、肉中刺。 看到舆论声音越来越大,范纯仁懂了,激烈、不能容人的不是王巨,而是他原来的那些好伙伴们…… 他主动请求外放,不过他是旧党大佬,要区别对待的,朝廷下诏,判永兴军兼陕西南路安抚经略使,将他外放到了京兆府。 范纯仁都顶不住了,就不要说苏氏兄弟,两兄弟分别请求外放,小苏外放到了青州,大苏又回到了杭州。有高滔滔在,苏东坡不会吃什么苦头的…… 搞掉了三个大佬,朱贾二人闭上嘴巴。 但沈括又来了。 花了近两年时间,那条“铁路”终于修好。 这个时间很慢的,它终不是后世的那种铁路,所谓的车厢不过是大型马车车厢,区别是车轮,成本更高,技术含量也更高,车厢做了一些加固措施。 最重的是车头,但为了减少对路面的压力,车头加长了长度,几乎是后世车头的一倍半长,同时沿途设置了一些石炭供给点,以减少车头装载石炭的重量。 还有这段路面没有大的河流,路面起伏坡度也不大,现在它最怕的还是桥梁,以及坡度大的路面,毕竟动力不足,同时各个车轮技术含量低,摩擦力与阻力高。 不过朝堂政局的变化,让沈括意识到不妙,因此有意拖慢了进程,拖慢进程还有一门好处,不会劳动太多百姓,以免招人口舌。 但终有结束的时候,沈括也知道自己爹不痛,娘不爱,接下来怎么办? 因此有了这道奏章,这条路也不单纯是从淮安镇到灵州城,过了归德川,分出一条岔道直奔盐州,以便用来运输青盐,同时这一带多沙地,缺少粮食,有了这条路,以后能很好解决粮食供给问题。 沈括便在奏章上写到,这两年虽在修路,但沈括一边也在带领着工匠进一步研发,如今每节车厢能增加到二十五石重量,技术的成熟,也意味着成本有所下降,因此请求朝廷再支援一些物资与钱帛,将铁路顺着盐州一直延伸到宥州、夏州,再顺着府麟路边缘平坦的旱原地带,一直铺到胜州。搭配水路,整个西北便形成一个整体了。 到时候技术再次提升,又可以顺着淮安镇,沿着延庆水一直修到云阳,以后再也不用劳烦百姓用小车子一车车推货物了,每石物资运到黑山成本也压缩到一贯钱以内。 其实这个运费依然很高,一石一贯钱,一吨则是二十贯,这是新贯,如果放在后世,大家会一起晕掉的。这还不计算铁路、码头、船只平时的保养费用与维修费用,如果计算在内,成本还要更高。 但原来宋朝每斗物资押到横山前线运费就达到了三百文,如果官吏不清廉,甚至能达到一千多文,若是运到黑山,即便官吏清廉,以及黄河水路的配合,每斗运费也不会低于七百文。 因此在宋朝,它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进步,特别是军事意义,如果宋辽在这一带发动大会战,参战的宋朝兵力只要规模达到十万以上,那么前线需要的各种粮草与物资则会达到百万石。 若是原来的运输方法,不是成本有多高的问题,而是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么多物资运输到前线,因此往往就是孤兵奋战,前线陆续失守。 这也是原来一些大臣反对开边阴山的原因,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王巨修水利,置边军,开屯田,然而大会战若是爆发,依然不能很好解决后勤之困,尽管缘边五路驻扎着大量官兵。 前年的大会战那不能算,因为为了这一战,朝廷准备了数年之久,浪费确实严重,从三门峡发过来的粮食,运到最前线,往往四五十石只余下一石,全部在半路上消耗掉了。 但那无所谓,许多物资粮草是提前就运到了横山与兰州前线,后来的粮草权当赈济了,西夏全境几乎催毁了,不能将西夏所有军民一起杀掉吧,那么就让他们做工,让他们做民夫,以工发放粮草与物资,包括关内的一些百姓,同样生产遭到了破坏,性质是两样的。 其实不但是在军用,即便不爆发战争,如果有了这条路,也会有很大的民用价值,利于西北繁荣。 只要不苛敛百姓,又能创造许多产业价值。 沈括不会如此大公无私,他的想法是你们在上面争,俺只管修路。这么大规模的铁路修好,最少五六年后了,那时候小皇帝早就亲政了,你们还能不能如此猖獗? 但他想错了,本来还真没有人注意他。可沈括主动跳出来,一起注意沈括了。 你还想用兵哪,永乐城被你糟蹋了三十万人还不够吗! 朝廷下诏,将他贬到了遵义军。 别当真,宋朝根本没有经营到这里。 当年宋朝用兵矩州等地,夔峡深处各蛮部震动,纷纷来朝请附,于是朝廷置了播州,珍州,思州等羁縻州,然后于播州南部置了遵义军。 然后又采纳了王巨策略,各州下属划了许多县,往往一州能置几十个羁縻县,用此来分化,防止南诏、侬智高那样的情况发生。再分授各部首领知州知县等官职,朝廷也会拿出一些钱帛物资当做他们的薪酬,依然是买安之策。 你们是朝廷官员了,多少得接受朝廷管控,于是在朝廷带领下,让他们发动百姓兴修道路,打通商贸往来,以便改善这一地区的落后面貌。否则即便交给宋朝治理,也没办法治理。 即便没有效果,但只求你们别添乱子,那就是阿弥陀佛了。 也就是朝廷虽置了那么州,几百个县,根本就没有派驻官员与官兵。 而且遵义军是在最深处了。 蔡确便对高滔滔说,太皇太后,这不是贬放,而是让沈括送死,与宋朝制度不合。 高滔滔立即大声斥责,梁焘等人能远斥海外,程熙能发放到什么美洲,为什么沈括不能贬放到遵义军。 不但高滔滔,无数大臣开始对蔡确展开围攻。 朱贾折腾完了,现在可以挪出手对付蔡确了,毕竟蔡确才是真正的首相,一言不发,也是首相。 蔡确抑天长叹,得识相哪,再不识相,自己不是遵义军了,还不知道会贬到那个恶劣所在。而且西北边防也陆续修建完善,不会出大问题。于是蔡确“病重”,随后提出请求,致仕。 不能将蔡确弄死吧,直接让蔡确回家。 永和元年(非是史上的元佑),十二月十三,蔡确罢相,蔡确侥幸逃过一劫,但沈括则赢来悲惨的命运,朝廷降诏,沈括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不情不愿磨蹭着南下。一直拖到明年六月,才到达遵义军,然而这一拖事情来了,他还没有到遵义军呢,忽然遵义军境内传出朝廷有意派官员来改土归流。 改土归流对普通百姓很有利的,然而那些豪强则糟糕了,于是诸蛮酋们集结部下,将沈括与他带来的几名仆役在遵义军北部州境上击杀。 它还没有发生,蔡确倒下,就连啰里啰唆的范纯仁也离开朝堂了,开始狂欢吧。 先是下诏,取缔紫钞。 实际上也就是从现在起,豪强权贵行商又象以前那样,不用交纳商税了。 其实这道诏令真的不能下,本来权贵行商就是一种不公平,紫钞制度只征一半商税,而且王巨给予了一些优惠的政策,还要怎么着? 不过能征到税也算不错了,正是这些制度,以及对商业的刺激,现在银行司与商税两项收益达到了三千多万贯,如果不是胡来,加上陕西路安定,西部商道打开,这两项收入能超过四千万贯。 以及坊场河渡制、市舶司收益的增加,火药对坑矿的帮助,它们合在一起,收益就达到了八千多万贯。余下的才是五大榷、两税,以及其他一些收入。 所以在未怎么苛政于民的情况下增加了国家收入,同时朝廷又可以实施种种善政,包括一步步地降低两税。 然而大伙不管的,特别是行商的各个权贵,对朝廷举措纷纷表示了称赞,于是很快商税又恢复到原来的情况,也就是旧贯八百几十万贯,六百几十新贯。 文彦博等人不知道会这么恶劣,但知道商税必然锐减,然而他们也有办法,再次取缔了保甲法,保马法与免役法。 原来的保甲与保马法是有许多弊病,但经过王巨改良后,它们性质已经产生了变化,主要成了赈济救贫之举,因此弊病随之减少,一是免掉了许多贫困百姓一半赋税,二是也增置了一些地方武装力量,维护治安,防范盗贼,三是激励了各地饲养大牲畜。当然,朝廷也必须拿出一些真金白银来津贴,或者减少其赋税。 免役法原先是利用宽剩钱来弥补贫困州县的役钱,实际最后贫困州县未看到什么补贴,反而宽剩钱又成了新的敛财之举。因此王巨陆续取缔了宽剩钱、手实法等苛政,再从国库里强行拿出数百万贯,对贫困州县进行补贴。 这几条法令取缔,国家则会减少许多支出…… 节流嘛……好,连带着依附免役法而行的仓法,等法令也随之取缔了。各地提举司同样取缔了,还好,未取缔发运司,否则明年就会出现大混乱。 接着恢复原来的科举,对此王巨一直没有太在意,看上去王安石科举重视策论,轻诗赋是好的,诗写得好就能做好官吗?那么将读书与着重国事政治联合在一起,则能选好官员了。然毛用,如果这样,后世都不需要公务员考试,直接在天涯论坛、中华网与铁血军事论坛上将那些大神找出来,担任官员就是了。 说行易难! 真正官员选拨,还是得磨砺,通过这些磨砺过程再看他们的表现,才能将真正善长政务军务商务的人才找出来。 方田均税法同样也没有了。 永和二年,大家对着王巨另一个法令,坊场河渡制,现在朝堂上基本只剩下朔党了,但孙固建议取缔坊场河渡制时,却差一点引起了朔党内部的分裂。 现在宋朝收入最大的部分不是两税,虽然它数量巨大,然而折成贯,实际收益还不及原先的商税之收入,只能与坑矿收入相仿佛,不能小看了坑矿,各种金银铜铁锡铜以及其他矿材,加在一起,收入可不少,况且现在又有了火药甚至蒸汽机的加成。 随着便是市舶司的收入,只是市舶司收入一分为二,一部分进入了内库。 接下来就是银行司与坊场河渡制的收入。 然后才是酒榷、盐榷。 以及其他,包括余下数榷,木棉司,官田,房屋租赁等等,但只有几百万贯或几十万贯收入了。 其实在史上,宋朝的坊场河渡也占了一个大头,一年收益几乎达到了五百多万贯,但到了王巨之手,将它进一步扩大,特别道路的兴修,陆续出现了许多新坊场,火药开矿也给坊场河渡进一步加成,因此它一年收益几乎达到了一千三百万贯。 现在收回国有,胥吏能不能经营好,或者说经过他们的手,能有多少进入朝廷的口袋? 以吕大防为首,李清臣、傅尧俞等人坚决反对。 以孙固为首,刘挚、王岩叟等人坚持取缔。 王存与胡宗愈等人默不作声,不过他们本身也没有多少话语权。 还有一群人也默不作声,那便是章惇、韩维等少数幸运活下来的新党。 也不要吵了,大事件发生了。 正月末,银行司得分红了,其实银行司与原来青苗法性质真的不一样,银行司主要针对的对象,还是商人,甚至逼得王巨无奈,利用免役法与银行司相结合,向贫困百姓发放一定限额的贷款,真还不起,替官府做役了,然后官府将其役钱扣下来,还给各行务。虽然有些市利,但确实救了许多贫困百姓的急。 现在免役法没有了,贷款对象则全部是商贾了,而且朝廷为求“仁爱”再三下诏,尽量减少逼债中一些丑陋现象。 这就是一个信号,朝廷不催债了,俺们干嘛要还?甚至一些豪强将这些低利息的钱帛借走,于当地发放高利贷。 还有呢,利息又少了两厘。 于是这一年银行司的利润连三百万贯都不足。 莫急,更精彩的好戏即将上演。 如果它完全是朝廷产业那也罢了,关健它是“合资企业”,参股的还多是真正的豪强权贵,甚至包括许多外戚。 现在收益锐减这么多,个个都急了,然后朝堂诸位大佬逼问孙觉。 孙觉万分困窘,但过了几天后,孙觉忽然献出一策。 朔党们倒行逆施,国家经济开始迅速败坏,但现在还没有看出来。银行司收入虽然剧减,但信用还是不错的,再加上一直缺少货币,各个绢交价值仍高过面额价值。 孙觉便说,国家可以再发行一亿贯绢交,另外棉花开始普及,棉布价格大跌,可以用黎蛮的一些方法,用绢棉参杂,制造新的绢交,若是以大面额绢交为主,成本可以控制在三千余万贯。 有了足够的绢交,银行司收益会增加。 而且这些绢交的本身也可以盈利,甚至将余下国债全部偿还,国家可以轻松上阵了。 还有一条,孙觉没有说,那就是可以使得这些契股得到大量分红,填补他们的怨气。 吕大防觉得不妥,便问章惇,章惇圆滑地答了一句:“昔年王子安宁愿发行国债都没有倚靠发行绢交谋利,最好还是写信问一下王子安吧。” 提到了王巨,大伙表情不自然也不悦,而且也等不及了,于是强行发行。 这得有一段时间,得从各地调运大量棉花,以及生丝与其他材料过来。 那些契股们得知消息也不闹了。 众人视线又转向了章惇、蔡卞等新党,找了一个理由,将蔡卞出之潮州。章惇一看不妙,俺生病了…… 那等你病好再对付你吧。 到了这时候,大伙茫然四顾,好了,没有敌人了,不能对付吕大防吧,他终是好战友的。 这得多难受啊,俺们战斗力还没有发挥出来呢,于是找来找去,找到小皇帝身上。 第862章崩 在宋朝,一般各地的小事务,于各州县或各路自己处理了,为难事务或重大事务,交由朝廷处理或禀报朝廷。这个多是交给宰府的,也有少数交给各部司。 宰府择其轻重,轻的自己处理了,或者重新发配给各部司各州县处理,重大军国事务,或为难的事务,这才交给皇帝处理或批阅。 皇帝理政,一是朝会,但主要是听,只有在朝会上,才能听到更多官员的声音,否则象一些低级官员哪里能见到皇帝? 其次是于一些便殿,召集宰相,或者相关的官员过来,询问或者共同协商事务与人事任命。 最后是主动前往各部司察看,去的最多的乃是东府的政事堂。 还有一种情况,那便是皇帝年幼,太后垂帘听政之时。 朝会还会照常举行的,不过得看皇帝岁数了,如果太小,时间一般都很短。然后再隔上一道帘子,太后坐在帘子后面,大臣禀报,明面上是向皇帝禀报,实则是向太后禀报。 此外重大的军中大事,也要派太监递到后宫,让太后得知,或者经太后批准。 不过太后不可能去各部司察看了,也不可能于便殿召集大臣了。 即便召集,也是在后宫之中。 但因为高滔滔控制欲望强烈,多次召见大臣,因此后宫之中时有男人进出。 太监不能算男人,最少不能算是正常的男人,整个后宫中只有一个真正的男人,那就是皇上!即便是太子皇子一旦成年,也必须离开后宫去开府。 于是在另一个时空发生了一桩丑闻,元佑五年,刘世安发现皇宫秘密派人于京城里寻找奶娘。 刘世安大惊,简单的道理了,有奶娘,必有婴儿,有婴儿必有孕妇,有孕妇必有男人。 后宫里只有一个男人,那就是十四岁的赵煦,宋朝用的是虚岁,非是周岁,按照周岁赵煦才十二周岁,关健这时间还得往前推,就算这个婴儿才出世不久,那么意味着赵煦去年就与某个宫女XXOO了。 刘世安立即上书,你这个小家伙要翻天了,才这么大就知道XXOO了,长大了还了得! 当然,这份奏折不会写得如此明了,而是十分委婉,但意思差不多。 同僚称好,于是刘攽与范祖禹们纷纷写奏章给赵煦与高滔滔。 高滔滔便说,奶娘是有的,但那是为赵顼小女儿找的奶娘。 大伙脸上都不大相信,赵顼死的时候是有一个遗腹女,死后不久,这个小公主就出世了,这也确实是赵顼的小女儿,在中风前赵顼还是好好的,起码的房事也是有的。但这个小女儿如今多大啦,按照虚岁都六岁了,还要吃奶? 高滔滔也感到自己这条理由太过勉强,便又莫明其妙地当着大臣的面斥责了赵煦一顿。 大伙更加奇怪了,倒底是不是赵煦的孩子唉,如果是,即便错了,也是皇子皇女哉,何必往小公主身上扯?如果不是,又何必责怪皇上? 有古怪,大家纳闷下去。 不久得知到一部分真相,一次高滔滔病重,吕大防等宰相担忧,三名宰相强闯后宫,俺们都老了,没有那么多忌讳!然后看到惊奇迹的一幕,应当这时候赵煦开始发育了,但高滔滔为了控制赵煦,不但上朝时盯着赵煦,召集大臣时盯着赵煦,连睡觉也在一起,只不过中间隔着一道帘幕!只有随侍读们学习,赵煦才勉强离开高滔滔的视线。 请问赵煦那有机会与宫女去XXOO! 隐约的真相已经出来,可能是后宫中某个贵妇人不守妇道,加上现在后宫略有点乱,导致丑闻发生。 但这个贵妇人与高滔滔关系非浅,高滔滔有意想将事情压下来,因此往小公主身上推,大伙又不相信,索性往小皇上身上推,让赵煦背上一个大黑锅。扑朔迷离的,大家也不好再问了。 懂了就行,于是刘范等人再上奏章,原来是这样啊,臣等误会了,请陛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赵煦差一点想把司马光这两个不要脸的学生给生吞活咽了…… 是自己等人挑起来的,一起替高滔滔隐盖吧,至于小皇上的心情,谁去管他! 因为王巨推动,赵顼晚死了四年,很宝贵的四年,正是这四年,使赵煦得到了成长的空间,特别是身体。在史上,赵煦生病了,高滔滔不给他看病,在她与小程双重推动下,对生活以及各方面进行了压制,最后导致严重的营养不良,因此他留给后人的画像,瘦得象一个鸦片鬼。 现在赵顼死后,高滔滔依然给了赵煦很大的压制,包括以前的锻炼,在高滔滔训斥下,也停了下来。但少了小程,要好得多。影响肯定是有的,现在赵煦正在发育的时候,由着高滔滔胡来,岂能没有影响。因此十之八九,赵煦可能还是一个短命的皇帝,但不会只能活到二十几岁。 至于这个奶娘事件,肯定也不会再发生了,至少前年赵顼上半年还活着呢,后宫某个贵妇人敢胡来吗? 不过这些大臣们盯到了另一个地方,狄家小娘子! 不是狄家小娘子招他们嫌了,而是王巨招他们嫌了。 其实王巨当初提议,也有王巨的考虑,所谓的女中尧舜年代,或者元佑党争年代,发生了很多事,有许多是王巨不知道的,不过孟皇后巫蛊案他还记得不少。 也不是孟氏不好,关系她出身微薄,不是出身微博就不是好人,刘娥出身更差,但你得有刘娥那份抗力。 没有那份抗力,又出身微薄,想长久的成为天下最肮脏所在的女主人,是不可能的。 并且因为出身微博,她的亲戚见识短,比如巫蛊案中最重要的角色,便是孟皇后的姐姐,如果不是她这个姐姐挑的头,说不定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了,或者说某些人得用另外一种手段将孟皇后赶下台去。 因此王巨才选择了狄家小娘子,因为这个小女孩的出身,注定她以后不会太恶,又因为长相,能得到赵煦的恩宠,夫妻和美,后宫才能安宁。 而且提前议定这门亲事,自小就可以培养,王巨还暗示了狄家,你们不要仅是培养其礼仪,在真正进入到皇宫前,得讲一些注意事项。 然而因为是王巨发起的这件事,又开始恶搞了。 高滔滔听闻,立即产生了与史上一样的心事,孙子慢慢大了,也就难以控制,如果迎来一个不省事的皇后,自己这个做奶奶的只好退到幕后,如果将狄家这个小娘子休掉,再迎娶一个寒门女子入宫,后宫无忧了。 表面上看高滔滔颇似刘娥,实际……真的有点阴毒,但莫急,她与宫中的那个向氏相比,又差了一筹。史上宋朝一半就坏在这两个女人手中了。 面对着这群疯狗般的士大夫,狄咏狄谘一言不发,你们要怎么的,就怎么的吧。 大伙正想着如何休呢,安焘忽然冒了一句,就是休掉了,那个小女子长相媚艳,万一官家长大后,再将她迎到宫中怎么办? 不说皇上不知道哦,赵顼活着的时候,还刻意将这个小姑娘喊到宫中,公媳之间说了好一会儿话,赵顼十分满意,那一次赵煦也在边上。 但无妨,这一群人当中不乏戾暴歹毒之辈,梁焘便说,可以暗示狄家,如果官家将这门亲事休掉后,立即让狄家将这个小姑娘嫁给别人。而且也有前例可依,刘娥替宋仁宗挑选皇后时,宋仁宗看中了王蒙正的女儿,但刘娥以为此女妖艳太甚,恐不利于少主(指房事过多伤身体),于是强行替宋仁宗选择了郭崇的孙女,然后为杜绝宋仁宗心思,将王蒙正的女儿嫁给刘娥“哥哥(前夫)”刘美的儿子刘从德。 有“故事”,俺们可不是胡来的…… 狄咏在河北,但狄谘在京城。 于是这些人派人通知狄家,威胁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因为这门亲事,兄弟俩都升了官,狄谘班于武臣的前列,他走了出来,说道:“启禀太皇太后,陛下,太保临行前,唯恐有忤逆大臣行大逆不道之举,故留臣一份锦囊,关健时拆开,于朝会禀奏给太皇太后,陛下,以振纲坤!” 然后他打开锦囊,开始朗读王巨的奏章。 王巨先说最好太皇太后与殿下不要看到它,因为那意味着陛下有恙了。 这是谦逊与做臣子必须要说的话,毕竟那时候赵顼还未死呢。 然后又说了一些客气话,比如太皇太后辛苦哪,殿下务必听从太皇太后的教导,大臣的训戒,云云,也是符合当时中规中矩的写法。 可接下来王巨语气立即一转。 如果陛下有恙,高滔滔又身在宫中,赵煦年幼,恐有奸小混入朝堂。这还不是王巨担心的,最让他担心的是有些奸小能乱朝纲,比如对狄家小娘子下黑手。 王巨再次申明,这门亲事乃是赵顼亲自恩准订下的,谁敢违背! 接着又说了几件事。 有人必用郭氏生母做文章,王巨反问一句,那么试问宋仁宗生母原先是什么身份(一个服侍刘娥的小宫女,连一个才人都算不上,放在平常人家,只是一个最低贱的小婢女)。 或者有人用郭氏妈妈多(生母是狄咏小妾,主母是狄咏夫人,养母是狄谘夫人)做文章,王巨则反问,狄咏与狄谘是亲兄弟,狄咏将自己女儿过继给狄谘有何不可?那么右千牛卫大将军无子,朝廷以蔡国公继之,也是错的了(指宋真宗七弟的儿子赵允则无子,以宗子宗达为后)?仁宗以新平郡王为昭成太子之孙也是错的么(赵元僖无子,宋仁宗以宗子赵宗保为其孙)? 其实过继不但在古代,在后世也很正常,当然,计划生育后什么都没有了。 用这个想在宋朝做文章,太没有道理了。 最后又有一问,在那时王巨就料到了,有人会用王蒙正的女儿当故事。 王巨只说了三个理由,第一王蒙正的女儿名份有没有定下来! 第二宋仁宗迎娶郭皇后,后宫有没有安宁? 第三女子貌美一定是祸害,貌丑一定会有美德?那么长孙皇后与刘娥是怎么一回事?贾皇后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世民这个老婆无论姿色,品德与才华,那在整个历史上都有名气了。 刘娥姿色也不弱。 其实还有一个女子,那就是阴丽华,不过中间还夹杂着一个郭皇后,有点儿缠杂不清,王巨便没有用她来举例了。 贾皇后则是晋惠帝的皇后,史上有名的丑女,也是最失德的皇后。 王巨接着说,皇后乃是天下之母,最重的是品德,与相貌有何关系?貌美的未必品德坏,貌丑的也能丑女多作怪。不但皇后,即便大臣也是如此,就象王钦若,也不能完全算是奸臣吧,为何诸多大臣多拿他相貌耻笑(王钦若身材短小,外貌似猴)? 狄家小娘子名份已定,虽然年幼,但其实她就是天下之母,只是殿下年幼,因此未入皇宫。如果那个逆臣敢打狄家小娘子的主意,我将替大宋,替先帝,替殿下,出一千刺客诛之! 一瓢冷水泼下来。 不讲清楚,这些家伙会用刘娥出王蒙正女儿做文章,蒙混过关,但讲清楚了,一个名份未定,一个名份已定,那就是做大臣的,强行逼迫皇帝出妻!这与谋逆已经没有多大区别了。 况且还有后面一句话呢,说王巨从海外派大军过来纂夺大宋江山,那是做不到的。但从海外派来一千名死士做刺客,那绝对是能做到的。 并且他这样做了,以后史书还会主动给王巨正名。 狄谘收回王巨的留奏,然后说道:“太皇太后,陛下,如果真是太皇太后与皇上的旨意,臣不敢高攀皇室,自会主动应诏。但这几天许多大臣派仆从来臣家中,各种威逼利诱,不但逼臣拒绝这门婚姻,而且逼臣将女儿嫁给他人。没有诏书,臣岂敢主动拒绝皇室之婚姻?即便有诏书,臣又岂敢辜负先帝旨意,将女儿嫁给其他人。” “不用讲了,这绝不是朕的意思!”赵煦忽然站了起来,这也是他在朝会上主动说的一句话,然后拂衣离开朝殿了。 一些上蹦下跳的大臣面面相觑。 事儿不揭开就算了,一揭开那会非常非常的不妙。 特别是皇上的动怒,使他们想到了一件事,皇上越来越大,早晚必亲政的!而且这时间不过几年光景,那时候一道算总账吧。 而且这事情如果真传到彼岸,王巨真派来死士刺杀,他在海外,谁也拿他没办法! 其实连高滔滔也傻了。 她也动身,来到后面,对着赵煦一顿咆哮如雷。 几天后,许多大臣心中戚戚,然后将矛头对着了王巨。 已经过去了两年时光,王巨在百姓心中应象开始淡化了,可以抹黑王巨了。 这时候章惇忽然病好了,他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赵煦的侍讲,不要以为可以借机说很多话,现在高滔滔全方位控制赵煦,即便大臣给赵煦侍讲,也派了太监监视着,特别是章惇给赵煦侍讲时。 但章惇自有办法,中规中矩讲到一半时,看到边上太监不注意,忽然手心一翻,伸向赵煦,赵煦看到章惇手心上有五个字,太保留言,忍! 赵煦看到了,章惇手心翻下去,君臣二人对视,皆无言苦笑。 其实王巨当初所说的,现在颇为管用,面对着奶奶的霸道无情,以及这些大臣的上蹦下跳,赵煦一直隐忍不发,装成乖宝宝,这使得他少遭了许多罪。 现在还得要忍。 别看赵顼病重,王巨那时如日中天,但也不敢将高滔滔怎么样。韩琦如日中天时,也不敢将赵顼怎么样。 然而这群大臣如果与高滔滔联手,则会立即危害赵煦的皇位,别忘记了,他还有好几个兄弟呢。 接着章惇开讲左传,说的是宣公二年中一段故事,晋灵公无道,滥杀无辜,臣子士季进谏,灵公表示,我知过了,一定要改。士季很高兴地说,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矣。可晋灵公嘴上说改但实际不改,依旧残暴滥杀,最后被臣下刺杀。 章惇做了一番似是非是的点评,但赵煦听明白了,这是暗中劝说自己得向祖母认错呢。 开讲过后,赵煦找到高滔滔,主动认错。随后又接见了刘挚等大臣,表示了尊重,并且认真的倾听了刘挚等人对王巨的攻击,然后含蓄地叹息,国家不能穷兵黜武。 刘挚等人大喜,这是好现象,于是危机化解。 那就继续抹黑王巨吧。 但更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王巨当初为了防伪与甄别,五种绢交分别用了广丝、浙丝、蜀丝、鲁丝与翼丝。 现在都准备用棉花了,那也不存在什么地方的丝了,况且我们用的是北丝,难道不比南丝更好吗? 正好又是北丝上来的时季。 其次是棉花,如果棉花正式普及到了长江流域,甚至江北都有百姓种植棉花,棉花更不存在问题。 最后就是织机,当初各种机械与模具依然保留着,现在又出现了许多新式纺织机械,机械与模具也不存在问题。 并且它从设想开始,纯粹就是以谋利为目标的,发行的九成半都是大面额绢交,因此速度奇快无比。 印制出来,大家拿着样品,因为当初复杂的工艺与各种颜料依然保留着,虽夹杂了八成棉花纤维进去,仍然有很强的防伪性。 大家认可后,立即用它们来偿还国债,国家提前还债了,还不开心吗? 余下的交给各部司与发运司,用来和买科配与和籴,发放官员与官兵的薪酬。各个商贾将这种新绢交拿到了手,一个个傻了眼。当初王巨为了让大家认可,用了很多办法,比如用金银做本金,复杂的工艺,高昂的成本。 不提本金,就是它本身也值这个面额,因此迅速得到认可。 现在这种新绢交算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几十年前,那时候宋朝还没有好棉花呢,大食棉布比丝绸卖得还要贵。现在棉布值几个钱? 于是有人就打听,朝廷发行了多少新绢交,以及准备了多少本金。 然后听到朝廷没有准备本金,并且发行了一亿贯新绢交。 所谓的货币,只要百姓认可,它就是货币。就象原始人用贝壳交易,这个贝壳就是货币。宋朝以前用纸交做货币,它也是货币。最少这种新绢交比纸交强吧。 确实强,就是它的面额大,也不过一百文,八十文,五十文,但原来的纸交往往是数贯钱。 孙觉等大臣是这么想的,可实际是没有对比,它有可能会得到很多人认可,但有了对比,大家心中总有些发毛,况且发行的数额是这么大,明显就猜出朝廷用意了,想用它来敛财的。 于是许多商贾拿到手后,立即换成了金银,反正手续费也不高,至少金银比这种棉交保险吧。 新交迅速散发出去,但又迅速流回各行务了。 因为估计不足,各个行务库存的金银不一样,有的行务金银就迅速兑换一空。 这时孙觉又出了一个昏招,下令各行务限兑,限制每人的兑现额,又限制各行务每天的兑现总量。这个失误太大了,越限越紧张,就连各个士大夫,他们拿到新交后,也让家人拿去兑成金银回来。 然而这不是最可怕的,即便全部兑现走了,不过一亿贯,银行司储备的金银价值可不止一亿贯。但因为恐慌之下,以及朝政变化之大,连带着许多百姓拿出旧交,换成金银回来。 其实这个问题王巨也在银行司反复讲解过,不要以为现在绢交坚挺,但在百姓心中,他们最相信的仍然是金属货币,金银与铜币。想要百姓完全相信绢交,最少得让它稳定五十年时间,平安渡过五十年时间后,朝廷陆续将铜币收回,没有铜币了,绢交成了百姓唯一的选择,并且不胡滥发行,那么绢交就可以完全取代铜币了。 到了这一步,只需足够的金银储备做本金,就可以发行足够的绢交,那么也能满足市场货币流通的需要,同样能进一步刺激宋朝经济的发展。 必须有这个过程。 就象英磅,先是纸币,发行了一百多年,百姓仍不认可,然后用黄金做为本金来发行英磅,每一英磅必须含有七克多黄金,这才得到百姓的认可并且流通,后来英国称霸全球,用纸币代替则没有任何问题了,这个过程持续了数百年,即便这样,国家还储备了大量黄金做为本金,来稳定它的价值。 因此不出问题便罢,一出问题无论绢交多么精美,也会引起骚荡。 最悲催的是虽然王巨讲过,但孙觉将张商英逼离银行司后,对银行司各个主要负责人,也进行了大清洗,于是没有人将王巨这番话告诉孙觉。不过就是说了,以孙觉对王巨的反感,也听不进去。 各个行务储备了大量金银,但很快一个个行务金银告竭。 文彦博是在养老,其实这么快就将王巨的法令一一推翻,正是文彦博站在背后捣的鬼。不过出了问题,文彦博就当看不到了。 吕大防无奈之下,只好出面责问孙觉。 但孙觉正在抓捕一个人,吕大防一打听,原来这一切是一个门客出的馊主意。这个鲁姓门客原来是银行司的一名胥吏,听说颇有些能力,但因为脾气不好,又懒散,被张商英强行辞退。 赵顼一死,旧党回归,这个人便投靠了孙觉,然后胡乱的出主意,孙觉本身对银行司流程与原理不大懂,但经过打听,这个鲁姓门客原先是银行司里一名得力干将,又与张商英结下仇怨,因此也就完全相信了他的话。 现在出现大问题了,鲁姓门客一看不妙,连忙溜走,孙觉气愤之下,让开封府到处搜捕此人。 吕大防听闻事情经过,脸都气白了,银行司数亿贯财产,你个孙觉,居然当成儿戏一般,听信一名胥吏胡乱来? 他将孙觉喊过来,大发雷霆。 但发火是不管用的,各行务先是所有金银告空,接着铜币也被兑换一空……没得换了,绢交迅速贬值,旧绢因为信用好,还好一点,各种绢交一贯大约能相当于九百铜钱。至于这个棉交,一贯只相当于三四百文钱。 然后各个商贾反应过来了,到行务托关系贷旧交,然后搜集棉交偿还,以谋取其中的差价。 所有棉交到了行务,没得换了,但各个商贾又看到了机会,因为旧绢还在贬值,于是大肆贷款,购买商货囤积,这导致了旧交也开始以飞快的速度贬值,同时物价迅速上涨。 章惇终于看不下去,站出来责问:“沈括远斥遵义军,仅带几名随从,如何能改土归流?为何他人未至遵义军,当地便纷纷传扬他来遵义军改土归流?” 自宋朝开国以来,夔峡地区蛮人杀死了数名宋朝官员,不过沈括终是朝廷曾经的高官,并且因为机车之故,被赵顼赐于许国公,一名国公被杀,夔峡路的相关官员听到后,面如土色,立即用快马将经过禀报给了朝廷。 以遵义军的形势,沈括去了遵义军,分明只有乖乖地做孙子的份,但好生生地为什么有了改土归流的传言? 不过章惇与沈括关系不怎么样,只是顺带着说一说,接下来才是他要说的:“王子安灭交趾,克大理,安吐蕃,定西夏,降占城,迫使契丹让步,如此大功,仅是因为花费几亿贯钱帛,被诸臣反复攻击。现在几亿贯金银瞬间化为乌有,物价上涨,民不聊生,百姓鼎沸,为何孙觉安然无事?” “文彦博自熙宁后就变得奸邪阴险,多次陷害忠良,阻挠先帝富强之路。太皇太后,为何要重新启新这个奸臣!刘挚、王岩叟、梁焘这些流放罪臣,为何先帝驾崩没有多久,便一一重新进入朝堂!” “太皇太后,先帝可是你亲生之子,这大好江山,可是赵家江山,你子孙的江山,为什么你任命这些奸臣,使大宋江山迅速走向衰败之路!” 第863章遗臭万年 朝廷立即下诏书,将章惇贬斥英州安置。 王存找到刘挚与吕大防,便说,这样处罚略过了吧。 不提寇准扯破宋太宗的龙袖,强行将宋真宗推到前线,也不提范仲淹、孔道辅撞打皇宫大门,大骂吕夷简,攻击宋仁宗。 就说熙宁时,旧党那么疯狂,王安石虽然将他们外放,但给的都是肥缺,即便文彦博司马光他们,同样放在洛阳养老,一点儿苦都没有吃着。 刘挚恶狠狠地说,程熙还没有回来呢! 盛陶看不下去了,便说,刘相公,章子厚终是有功于社稷,可于就近安置。 小程能与章惇相比吗? 刘挚不听。 于是王存找到高滔滔,说了一个人一件事,唐垧那次大闹朝会,那么严重的行为,朝廷不过将他贬于潮州别驾监广州军监库。 一个是有官在身,一个是犯人,软禁的安置。 一个是上等的广州,一个是瘴疠严重的英州。 所以朝廷不能这么做,况且沈括已经死了,在宋朝无论怎么斗没有关系,但不要出人命。现在连人命都闹出来了,朝廷再也不能将事态扩大。 高滔滔凶恶地说,山可移,此州不能移。 王存担心地退下。 高滔滔一意孤行,引起了更大的反弹。不通过对比,大家还懵懂无知,一通过对比,大家才知道以前时光的珍贵。因为国家财政整个糜烂,现在九成以上的百姓开始怀念从前的时光了,许多人将元丰八年到朔正二年这段时间,称为黄金之治。其缔造者就是赵顼,王巨,蔡确,章惇,章楶,其实也要算上范纯仁。 不过因为范纯仁在赵顼死后的表现,没有百姓认可他了。 沈括倒也罢了,永乐城下冤死的二十多万军民,他确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章惇并没有严重的过错,相反,南平梅山,安定交趾,又是黄金之治的缔造者之一,当朝宰相。 仅仅因为说了几句公道话,即便这些公道话有些激进,就要发配英州安置软禁吗? 其实沈括更不能死! 这是蒸汽火车与铁路,不管是什么样的火车与铁路,只要在这时代出现了,涉及到多少技术? 沈括死了,再也没有这方面专业的人才了。那么站在反对王巨一派的立场,宋朝以后技术永远被彼岸牵制。 当然,王巨可没有这个心思,他希望是两边共同的技术进步,共同的发展,共同的借鉴。但宋朝士大夫仍抱着奇技淫巧,不将技术放在眼里,那只好单干了。 事实上沈括死了,没有人为之伸冤,随后也没有重要的官员主持技术研发了。彼岸是陆续提供了许多技术,但两边的差距也会越来越大。而且在永乐城沈括是犯了错误,沈括人品也不怎么的,但另一个时空,爱迪生的人品同样很差,可有人否认过爱迪生的伟大? 至少这段铁路没有错吧,没有这段简陋的铁路,以及黄河的河运,以现在中原的条件,如何能经营到阴山? 大家都没有认真的想,只顾着救章惇了,这还是不错的。 盛陶、赵挺之、李常等大臣陆续上书,替章惇说话。 然后他们迅速被刘挚梁焘罢出朝堂,但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于是梁焘带着一群心腹开始炮制三份名单,章惇党人榜,蔡确党人榜,安石党人榜。 章惇榜包括蔡卞、张璪、吕惠卿、赵挺之等三十六人。 蔡确榜包括章惇、王安礼、蒲宗孟、蔡京、蔡卞、邢恕、曾布等四十五人。 安石榜包括蔡确、章惇、王安礼、曾布、吕惠卿等三十九人。 怎么有了王安礼? 尽管他是王安石兄弟,但可是名副其实的旧党。新旧重要吗?重要的是梁涛看你顺不顺眼! 李清臣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上了一道很长的书奏,先是对比未废赵顼法令之前宋朝的情况以及废除诸多法令之后宋朝的情况,然后阐述这些法令的作用。 而且李清臣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适度地向权贵们征一些赋税,能缓解底层百姓的怨怒,能增加国家的收入。然后国家再用这个收入保卫国家,或者用之于民。就象朔正二年,如果不废除这些法令,国家财政健康,现在可以正式修建河工了。 但现在这些法令废除了,权贵的商税也不征了,甚至两税都不纳了,国家财政垮台了,皮之不存,整个经济恶化,实际权贵也不能得益了,不说别的,还有几个月银行司又要分红,看那些契股们闹吧。 难道说得不对吗? 可是高滔滔听不进去,相反的在朝会上大声斥责李清臣:“卿知不当废除法令,为何缄默不语!” 李清臣答道,当时众说纷云,臣也没有能力判断是非对错,不过现在的情况看来,肯定是错了。因此还望国家重新施用先帝诸法令,召回蔡确与张商英,收回远斥章惇的诏令。 然后他又说到三党,王巨时手段够强硬了,但也不敢轻易用朋党来对付政敌,因为这是一个魔鬼的盒子,一旦打开,后患无穷。况且这三份名单中还有不少名单就是一个笑话。 其实王巨在彼岸一直观注着。 对于现在宋朝只意味着党争,但对于王巨来说,在后世有两个制度获得成功,一个是中国式的换届集权制度,一个是西方发达国家的民主选举制度。 看上去似乎西方世界弊病更少更发达,确实无论什么集权形式,都易产生各种不公平不公正不公道。但理智地分析,人家有一个前期的殖民积累过,这个积累一指财富二指技术。但与苏醒的中国相比,小国家不算,如新加坡,人家靠那个港口就可以发财致富了,西亚一些国家,人家靠石油,所有百姓就衣食无忧了,真正的大国家做得好的,只有美国与德国,其他的民主国家都开始衰落。德国如此,乃是德国人的认真,美国能成功,乃是其独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尽管民主选举与现在打击报复式的党争终是两样的,宋朝的乱象也有王巨暗中推动以及一些提前的相关布置有关,但王巨还是将手中的一些书稿烧掉了。 也就是真正的民主选举制度彻底从彼岸消失。 而且王巨心中暗叹一声,国家太大,人心……不齐!不管什么民主选举,只会乱,不会兴! 高滔滔大怒,立即将李清臣也贬放出京。 高压之下,终于没有一个大臣敢说话了。然而秋天又发生了一件事。 朝廷这么干,纯粹是倒行逆施,特别是差役法又重新开始了。 许多中小主户与商人好日子到头了,如果是原来,他们是走投无路了,难道逃向更落后的辽国?但现在还有一个去路,许多中小商人与地主将家产变卖,随船只去向彼岸。不仅他们,越来越多的百姓也随船去向彼岸。 这可不是一个好信号,原来元丰末年,逃向彼岸的百姓已经越来越少了,最低的时候只有一万来户,这还是在朝廷放开的情况下,不然数量更少。 然而今年秋后,大批大批的百姓向各个市舶司出发,不知凡几,这说明国家情况已经变得十分恶劣。 但朝堂不以为戒,反而下诏,让彼岸各个船队禁止携带宋朝百姓离开各个市舶司港口。 彼岸的船只听到诏令后,十分乖觉地听从了,只有密州知州吕澈有些不识相,接到诏书后,准备带人抓捕各个海商,结果船队上下来大批武装水手,吕澈怂了,但密州港的各个海商也没有将事情闹大,领首的颜平斥呵了几句,事情便结束了。 理由来了,王巨与彼岸商贾确有不臣之心。 打压面更大的王党榜又出来了,它不但包括大批新党大臣,还包括了范纯仁、李清臣、王存这些温和派的旧党大臣。 然而还不是致命的,在这个榜单上,还包括大量边陲得力大将,熊本、章楶、游师雄、种师道是逃不了了,甚至与王巨不是很对付的赵禼也在这个名单之内。还有当初随着参战的几位能打的监军,也就是李详等大太监也是逃不了了。 另位还有五十几份名单,全部是宋朝最得力的大将,包括退下来甚至死掉的刘昌祚等人,也包括未退下来的姚麟、姚雄、姚古、种谊、种朴、刘仲武、王光祖、刘法、曲珍、王恩、郭景修、赵隆、贾岩、訾虎、薛义、王文振、刘绍能、郭成、苗履等等,几括囊括了宋夏这十几年战争锤炼出来的所有精英,只有折可行折可适,因为顾虑到府州折家家,才得以幸免,余下的全部进入王党榜单中。 因此导致这份名单长达一百二十多人,囊集了宋朝大半文武精英,但梁焘是不管的,他反而说道,王党如此之盛,朝廷必严加防备,以防乱臣贼子死灰复燃。 如何防呢?好了,全部贬斥,这一贬导致陕西两路缘边九路,河东缘边三路,河北缘边三路所有安抚使全部贬到了南方,各州军一半知州知军也贬到了南方。 但朝堂这些士大夫们反而为之喝彩,无他,因为按照赵顼与王巨的规矩,边境各小路与各州各军首官必须用武将来担任,这如何让这些士大夫们甘心,正好用王党罪一一贬斥,再以文臣代替…… 然后又下诏,派军队前往几个市舶司港口,看到各艘海船上有宋朝百姓者,一律抓捕,如若反抗,格杀勿论。 但想做到这一条,很不容易的,无论那一个市舶司都没有这个足够的兵力执行这条诏令,必须在后方慢慢集结,那些海客也不是傻子,早就得知了消息,于是在军队未抵达之前,一一将各市舶司附近的商贾召集过来,取消契约。 现在的海上贸易在王巨推动下,已经无比的膨胀,交易的商货数量越来越大,但受季风拘束,必须提前订下交易的货单,不然明年就来不及准备了,但朝廷现在这么干了,明年我们的船队也不打算回来了,因此这些订单得取缔了。这件事处理完了,所有船只扬帆南下。 宋朝官兵这才姗姗来迟,其实这些船队不走,这些官兵也不会真的动人抓捕格杀,难道真是傻子? 但这可不是好事,这些交易不仅是交易本身,涉及到的附加产业不知凡几,最少宋朝东部地区十分之一的经济或多或少与它有所牵连。海上贸易彻底中止,本来就开始的崩溃的经济更是雪上加霜,但梁焘他们可是不管的。 疯狂在继续,包括王巨派手下推广的大棚蔬菜,也被朝廷以劳民伤财,引诱百姓奢侈,有伤风化给禁止了。 没有大棚蔬菜,在宋朝一些早市蔬果也有着疯狂的市场,前几年宋朝经济不错,加上这个技术不是太复杂,数年下来,许多富裕州县郊外,都有农民种植了大棚蔬菜。 这一棍子得打死多少人哪?要知道稍稍能大规模种植大棚蔬菜的,九成都是当地的主户,有一定的影响力。 而且这个产业也涉及到许多人,包括交通,以及各个菜贩子。 朝廷禁止,自京城郊外百姓开始,到全国各地,又是一片哀鸿遍野。 永和三年,他们又做下了一件丧心病狂的事。 王巨前世,俄罗斯真正的实力不一定比中国强,但为何许多国家害怕俄罗斯,而不是中国,因为他们敢打。 正是因为中国想换取一个和平发展的空间,于是越来越软,然后美国与日本公开来瓜分中国南海。 其实那时候很危险,因为有那个所谓的仲裁,美国与日本有了“法理依据”,有了法理依据则有了动手的理由,俺们不是在你们中国领土上开火的,用此来压迫中国。 如果那时中国继续软下去,南海就被瓜分了,接下来则更危险了,南海能瓜分,湾湾也能瓜分,接着再到XZ、XJ。 辽国出兵西夏也是如此,因为宋朝对辽国很软,斡特剌便写信给王巨,先是抗议,然后表态西夏不是你们宋朝的地盘,因此在这里开战,用此来压迫宋朝撤军回去。 结果被宋军一顿痛扁,过后耶律洪基带着群臣黯然的舔伤口了。但宋朝政局的变化,又再度让他们看到希望。这也说明辽国的昏庸,宋朝都乱了这么长时间,才被他们发觉。 不过发觉了就得要利用,特别是缘边各小路各州军的大将们一起被贬到南方,这使得辽国看到了希望。 永和三年元旦,辽使来贺,然后说道,当年宋朝用兵西夏,西夏臣属于宋朝,但也臣属于契丹,契丹救援有没有错?契丹有没有发兵进入宋境?况且辽军一直以调解为主,否则兵临宥州时,立即向西渡过黄河,宋朝能不能顺利将兴庆府攻下? 反正当年战场上的主将要么死了,要么被贬到南方了,随便着扯皮。 然而宋朝却趁契丹不备,破坏和约,发兵云州,逼迫契丹签下不平等条约,因此这个盟约不能作数,但辽主为了两国和平友好,仍给宋朝一个机会,归还黑山地区与河西二州一军,如果宋朝不答应,契丹必集大军南下! 宋朝许多大臣暴跳如雷,纷纷抗议。 然而一些明智的大臣们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面对辽国的威胁,没办法打,一是经济崩溃,没有足够的财政支持开战。二是许多主将贬斥南方,无将可用。 两国重新谈判,几天后,朝廷答应退还了黑山地区,以及武都军,也就是原来辽国的宁边州,这个州很早就被辽国占领了,但在文彦博与吕大防、刘挚等人“强烈坚持”下,宋朝仍占有了胜州与榆林军。 卖国还有功了……下面的基层官员与百姓已经积累了可怕的愤怒。 其实有的道理,王巨已经暗中在信里,向蔡确、章惇、张商英做了预判,也只是这三个人,毕竟人多嘴杂,就能泄露了。 有三个原因,宋仁宗做得不错,虽然武功不足,国家也开始积累许多弊病,不过在他以身作则的的治理下,这些弊病一直没有严重爆发,于是宋朝变得更繁荣,并且朝堂总体很安静,尽管他晚年宋朝开始走下坡路了,但没有明显的显露出来。 加上宽松的政治环境,对待士大夫更是超级优容,使是这段时间成为文人向往的天堂。 所以无论王巨做得怎么好,范纯仁等温和派大臣依然认为王巨做得不完美,最好是大家不吵不闹,吏治温和,这也是仁宗之治留下的影响,同时也是旧党反对改革派的理由之一。 其次不论那一个执政者,都不能使所有人满意,特别想有大的动静,不满意的人更多。 就象王巨前世,改革国企,大批工人下岗。 这个幕后是多数国企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一个企业想做好,主要就是管理。 那么如何管理,一是人,勤劳守纪律有一定技术的基层工人,头脑灵活善长管理与经营的高管,二是十分规范的制度。 两者缺一不可,不管你是不是私企还是国企。 就象王巨前世家门口一个日本人开的小拖鞋厂,可能因为规模小,日本人几乎都不来视察,于是管理混乱,甚至许多工人以为是日本人的产业,肆无忌惮的将拖鞋往家里“搬”。 这还是私企的,实际上九十年代许多国企比这个还要更严重,领导贪污,管理僵化,工人懒散。 国家没有办法拖着这一个个大包袱前进。 然而与宋朝改革坊场河渡制不同,宋朝的是差役,因此将它们承包给私人后,反而这些工匠得到解脱,而后世的是“主人翁”,一个个下岗了,数量又庞大,国家又无法安置,于是出现了许多悲惨的故事。 但让执政者怎么做,继续让这些国企进一步恶化? 道理一个样,执政者时间长了,下面恨的人也多了。那怕做到王巨这一步,依然有不少人痛恨王巨。 最后就是高滔滔与文彦博,文彦博如果死了,那情况可能会好一点,但他活着,又有着巨大的号召力,很深的资历,如果得到重用,许多旧常便纷纷被他聚集。 高滔滔问题有点复杂,王巨一度想“改造”高滔滔,包括对高家的让利等等。 但时常进宫聊天的贵妇,全是旧党大佬的妻子,所以王巨的一些做法根本不起效果。 特别是高曹两家有不少人欲壑难填,认为王巨所谓的齐人,伤害了两家的利益,他们时常进宫,进一步挑唆。那么事儿来了,要知道高滔滔她不是平常人,宋朝制度又比较森严,就呆在宫中,那怕外面的世界繁花似锦一般,只要这些人不断地挑唆,进谗言,高滔滔也认为外面是一个悲惨的世界。 因此自从高滔滔立即任命文彦博起,王巨对于赵顼死后的宋朝,开始持着十分悲观的态度。 但也无妨,因为让王巨拖了一拖,赵顼又紧持了四年,王巨记不得高滔滔那一年死的,就是记得,也不能完全当参考,许多人的命运包括他们的寿命,已因为王巨而改变,就象蔡确与沈括,蔡确活了,沈括却死了。还有林广,林广平定南方后不久染上重病,因为没有注意,四十几岁就去世了,但因为王巨的提醒,并且后来还为这些大将配置了一些大夫,林广又多活了好几年时间。 不过王巨琢磨着,无论高滔滔再怎么折腾,顶多五六年时光。 那么放手由着他们折腾吧,折腾得越狠,反而越有利,于是王巨在西北时便做了一些布置,不是延续,而是加快破坏的速度。 包括那个鲁姓门客,实际就是王巨安排的后手,当然,这个没有对蔡确三人说了。 其实适度的调整是必须的,冬天穿棉衣,夏天还能穿棉衣么? 还是回到国企改革,改革了,一个个包袱抖掉了,然而国家迅速发现了一些情况。 实际私企并不是万能的,资本逐利而生存,为了赚钱,所以私企一般来说,管理比较严格,同时灵活机动,这一行不赚钱了,马上转行,效益远胜过国企。但因为过于逐利,国家又迫于技术上的差距,缺少对技术专利与知识产权的保护,以及体制的问题,然后一个严重问题出现了,那就是多少私企缺乏对技术的研究,缺少恒心,将这个行业做大做强做成品牌,或者有些私企不错,但又被外资给兼购了。 反过来国企也不是一无是处,因为它对利润追求要低得多,又是国家资本,如果眼光长远,往往会顾全大局,能持久地研发技术,还能照顾到周边百姓的就业,以及国家的整体环境,等等。 于是国企改革后,出现了两种情况,第一种外资的进入,如粮油,网络、啤酒、化妆品、日用品、高新科技,最后一半企业看似是中国的,实际都被外国资本控制,甚至一些命脉性的行业,也被外资操控甚至垄断。结果技术未得到什么,反而每年让外国人赚走了很多钱,要命的还背上了一个最大贸易顺差国的恶名。 其实资本进入政治未必比官本位更差,事实上政治也需要多样性,互相监督互相吸收营养,那么则会象春秋那样,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但问题这个资本是外国的……就象互联网这块,于是洗啊洗,爹如狗来狗如爹,爱国无功反成贼,人不如畜牲,是非黑白善恶颠倒,三观尽毁,这难道不可怕吗? 第二种,许多技术与外国落差不但没有缩小,反而进一步增加。 卖什么什么就贱,不光荣,一是自己企业不争气不团结,二是中国所有企业利润进一步下降,没有利润,就没有研发技术资金,工人待遇就不能提高。 买什么什么就贵,更不光荣,因为没有,因为落后,只好任由外资宰割。 这种情况下,又导致国企再次崛起,但经过这次震荡后,情况终是两样的。尽管领导继续贪污,尽管一些垄断性企业暴利剥削****,但总的来说,不象以前那么僵化,工人的素质也进一步提高,至少国家不用再背负一个个沉重的包袱了,而且技术也渐渐赶上。 因此后面几年的调整,从经济上做得还是不错的,就是那个救欧洲救美国等于救中国,太操蛋,如果不是那次所谓的拯救地球,中国房地产恶瘤就不会那么严重,而且最少多赢来四五年和平发展的时间! 但这是因地制宜的调整,不是冬天即将到来,本来适度地加衣服了,然而却来一个减衣服,人岂能不感冒? 不过王巨也解释了原因。 本来文彦博等人就对王安石变法十分痛恨,一旦他们上位后,必然会报复。 后来王巨为了宋朝富强,又进行了一些改革,虽然对权贵做了许多让步,实际上这些权贵只要不是太抵触,在王巨的改革中都是获利的,可是对于一些极端者,王巨还用了一些强硬的手段打压,包括梁焘等人。 那么这些人上位后,报复必然会更加疯狂。 执政者反过来了,改革不是不好吗,那就让大家看一看将这些法令一一推翻后,会出现什么情况! 不过王巨也说了,万一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因此临行前刻意在奏折里变相向文彦博写了一大段话,在皇宫里又向文彦博低头。 不管怎么说,王巨立下的功劳,那可是文彦博的十倍百倍,但什么要求都没有,反去了彼岸,又低头了,如果稍有一点良心,怨恨也消了吧。 然而根本就没有,相反越有人反对就越压制,越压制下面的百姓与基层官员就越怨恨。 就在朝廷自圆其说时,京城忽然传出一条打脸的消息。 朔正二年,磨古斯大败辽军。永和元年,也就是前年,辽国派出更多的兵力前去大漠镇压,磨古斯利用诈降术骗取辽国的信任,使辽军麻痹大意,又再度大败辽军。直到去年,辽国才给予磨古斯重挫。但磨古斯这次惨败还是宋朝造成的,旧党把控朝政后,为了换取辽国的欢心,不但禁止了居延海所有商贸,还派官兵严加盘查。没有宋朝武器支持,器甲消耗严重,没有宋朝商贸支持,钱帛不足,各部离散,这才让磨古斯越来越处于颓势。 但就是如此,磨古斯利用大漠的优势,与辽国奋战着。 然后再到辽东,生女真各部叛乱陆续被镇压,但逃走了许多首领,沉寂了两三年,去年东山再起,数千骑兵忽然降临到越里吉部,几乎将这个部族尽屠。而且这几年因为大规模的用兵,辽国经济情况很不好,虽然辽主下令,不得再苛剥生女真,可下面的官员依然不听命令,因此还有许多生女真部对辽国不满,于是一些部族又开始附和这次叛乱。 不能让他们再壮大了,辽国不得不苦逼着又调动大军前去镇压。 一东一西两场浩大的叛乱,让整个辽国忙得焦头烂额,那还有心情用兵宋朝? 这个消息传出,更让许多百姓义愤填膺。 于是一件事发生了。 虢州多山,栾川更是位于熊耳山环抱之中,原来是一个比较贫困的县。 但自从王巨改革之后,先是对贫困州县免役钱的补贴,缓解了差役的压力。随后又是大修道路水利,道路情况缓解,它的东面就是洛阳,那么山区所出也就能顺利销售了。还有,随着旅行社的推广,栾川多山,景色秀丽,也吸引了一些游客过来。接着朝廷鼓励百姓饲养大牲畜,特别是放开牛价,宋朝以前一直控制着牛价,以便让百姓能买得起,但一斤牛肉一百文钱,一头牛只有三到五贯钱,商人岂不杀牛?因此随着放开牛价,每头牛渐渐涨到五到八贯,甚至十贯。栾川县官员便利用当地的优势,鼓励百姓养殖大牲畜。这些措施的陆续推出,全县情况也渐渐变好。 然而很快,这些政策一一被朝廷取缔,差役再次成为栾川一个沉重的负担,更要命的是洛阳那边各个场务胥吏重新象以前那样盘剥百姓,以至栾川县财政恶化,百姓凄苦。 如今朝廷几十个重要的部司,数百重要的官职,多是由旧党控制,即便一些重要的州县,也多是旧党大臣。但余下的官员,未必全是旧党,许多还是新党官员,也有许多官员是温和派的旧党。 特别经过王巨几年选拨,有不少官员不但有作为,也颇有正义感,包括栾川知县华溱,华溱看到这些情况,便上书要求朝廷处查洛阳那边的胥吏,最少给百姓一条活路吧。 然而朝廷不但没有给答复,反而将他狠狠训斥了一顿。 以及朝廷这些年来的种种,使得华溱怒发冲冠,一怒之下,来到京城。就在文彦博下值时,他拦住了文彦博,未等文家随从反应过来,便将一坛黄物浇在文彦博身上,然后说道:“此物臭,只臭在一时,你这个奸贼必将遗臭万年!” PS:还有三章就要结束了,这几章我写得不夸张哦,史上元佑党争比我写得还要疯狂。也不是为黑而黑写的,谜底后面揭开。 第864章最后三十里 开封府立即派人将华溱拖到开封府审问,华溱骂个不休,但华溱与张荐不同,他可是三甲进士出身,真正的士大夫,开封府拿他没办法,于是贬斥南方。 然而不久传来一条消息,华溱不是贬到南方为官,而是安置,因此会有衙役随行,但几名衙役可能受到某些人的指示,渐至南方,人烟稀少,几名衙役在半路上开始折磨华溱,还没有到目的地,华溱便在这几名衙役拷打折磨下死掉了。 又是一条人命! 蔡确听到后,叹息良久:“说好的温和仁宗风气呢?” 但还没有完,华溱死了不到三个月,又传来一条消息,河东大将薛义因为不适应南方天气,也病死了。他是武将,没有几个士大夫在乎,可不久又死了一个人,熊本。 沈括能说他是永乐城惨败的罪臣之一。 华溱能说他是小官。 薛义能说他是武将。 然而熊本不同,他是平定泸州蛮的第一功臣,是平定大理的二号主将,是朔正大会战的第三号主将。但熊本不仅是武功,在内治上也颇有建树,不仅担任过知州,提举使,还是前工部的第一把手,如果他不是士大夫,那么范仲淹与韩琦同样也不能算是士大夫,不但是士大夫,还是宋朝最顶级的士大夫。 消息传到朝堂,整个朝堂肃然。 王巨为相时的做法,通过让利妥协的做法,拉拢大多数人,但这种求安同样有弊病,因为人心不足,因此将极少数官员贬放于海外,以此来震慑,也就是他时常所说的恩威并用,以恩为主,以威为辅。 这有效地保证了他改革的成功。 然而他再三说了一句,那就是不要出人命。 包括小程,王巨是不想他回来的,不过以防万一,他一去彼岸,便将小程调到了彼岸的彼岸。因此朝廷诏书下了,王巨也同意了,但要到明年春天,才能将小程送回来了。 那时候赵煦已经长大成人,小程无足为害,况且洛蜀两党之争,洛党几个大臣也贬放下去了,现在几乎都无人关注小程能否回来了。不过就是这样,王巨一直将小程安排在不冷不热的地方,当然,原先那个丽市的什么紫外线很强,不过对黄色人种伤害不大,顶多皮肤会变得略红罢了,这一切,还是为了五个字:不能出人命! 一旦死人了,而且死的是熊本这样的大臣,这意味着未来,同时文彦博也可以死,刘挚同样可以死! 吕大防不由地蹙眉头,不过大多数人虽然感觉很不好,但还没有太在意,因为小皇帝做得太好了,太迷惑人了。 不过问题是下面闹翻了天。 如果按照司马光的理论,这个蛋糕是不变的,那么分成了四块,国家的,大地主大豪强权贵士大夫的,中小地主的,平民百姓的。 最后这个群体就不要走上舞台了,能不让你们饿死冻死,你们就得要感谢国家了,还谈什么权利! 文彦博与司马光维持的是第二个群体,国家利益都放在这个后面。 王安石呢,他维护的不是中小地主商人,而是国家。 王巨齐人吼得响,实际维护的是所有的群体,甚至严格地说是前面三个群体,最后一个群体,王巨所做的不过是尽量给他们更多的生路,谈不上真正的维护,尽管这个蛋糕确实在他手中做大了。 若是按照司马光理论,这块群体利益增加了,那么另一个群体利益必然减少。 永和初,确实随着其他几个群体利益减少,第二群体利益在增加中。 然而问题是蛋糕迅速缩水了,原来蛋糕是五百克,第二个群体还能吃上两百克,但现在蛋糕缩小到一百克,第二个群体那怕占有了百分之七十的利益,也只有七十克。 而且国家财政越来越不健康,为了弥补国家的支出,朝廷只好将眼光再次放在两税上。两税从原来的三千几百万,又迅速上升到了五千多万。其实也不多,毕竟宋朝农田增加了许多,疆域也在扩大,相比于原来的两税,现在两税依然算是轻的了。 然而一执行却不是朝堂士大夫所想的那样。 原来朝廷陆续削减两税,但不能满足朝廷的需求,于是发运司、提举司、转运司官员互相配合,派人下去查看各州粮食产量与粮价,当地粮食丰收,粮价下降,立即派官员前去和籴,一是保障了朝廷粮草的需求,二是调控了粮价,以免粮价低而伤农。执行效果并没有王巨想的那么好,但也没有出现大问题,总的来说,造福了百姓。 现在两税增加了近六千万,没有相关的和籴与调控粮价了,而且因为庇护第二群体,不但两税增加了,并且全部增加在中小主户甚至佃农身上,这些人收入很可怜的,几乎是靠天收,风调雨顺了,粮价低了,灾害多了,他们手中又没有足够的储粮谋利,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们连温饱都不能维持。少一石税粮,一家人得活,多一石税粮,可能一家人马上就要挨饿。 所以后来天朝免掉农业税,其实农业税在国家收入中所占的比例已经很少,但此举却赢得举国称赞,原因也在于此,对于这些低收入群体来说,那怕一百块钱,都是好的。 没有比较还好,一比较无数人都产生了失望。 于是对新朝廷失望的人越来越多,包括文彦博等人拼命维护的第二群体。 更要命的又传出一条消息,朝廷将熊本贬往南方时,熊本因为常年奔波,已经染病在身。朝廷诏书下,熊夫人便对中使说,妾身官人已经重病,如何能去南方?然而中使不同意,强行将熊本逐向南方,导致病情加重,最后病死。 文彦博智商很高的,而且国家到了这份上,到处都是问题,捂都捂不住了。 于是再三上书,请求致仕。 文彦博终于退下,但国家财政危机却在加重着。 秋天到来。 彼岸真的没有船队到达,但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别看这些船队,一边是宋朝,另一边除了彼岸,还有庞大的天竺、大食诸国,所以贸易量十分惊人,所带动的产业不可胜数。 贸易中止了,这些产业一起息菜了。 不仅是这点,彼岸船队没有来,可越来越多的中小主户与商贾生活变得艰难,因此继续便卖产业,没有彼岸的船队,但有宋朝的海船,然后合伙雇他的船,离开宋朝,投奔彼岸,以至一张船票价值数百贯! 刘挚听闻后,疯狂地下令,禁海。 在王巨推动下,彼岸航海业发达,宋朝航海业也变得发达起来,不仅仅是外贸的航海,毕竟朝廷收回了交趾,即便占城未占领,但也臣服于宋朝,南北调度同样变得十分庞大。 这一棍子得打死多少人哪。 忠人义士还是有的,杭州府户曹参军曹翌接到诏书后,不顾制度,骑马来到京城,买了一口棺材,然后带着棺材来到宣德门,大声朗读,大意是说这几年国家由于一群奸臣倒行逆施,导致比秦朝还要残暴,比隋炀帝时还要昏暗。今天我来进谏,明知必死,但“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希望我能用生命唤醒太皇太后与皇上,宋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是林则徐写的,不过王巨为相时,有一次拿来引用,于是广为人知。 他还没有读完呢,士兵就要将他往开封府拖。 结果无数围观的百姓强行分开士兵,要保护曹翌。 事情迅速传到几位宰相耳朵里,吕大防越来越后怕,他便说,这个禁海令不能执行,由是与刘挚爆发了矛盾。 两个宰相发生冲突,为一人得知,邢恕。 这几年朝堂混乱,大臣不是大臣,而是一群疯狗,连老实人范纯仁与王存都被咬成王巨党,就不要说邢恕了。他成了王安石党,蔡确党,然后贬到永州。 永州在古代那是什么样的所在?邢恕不愿意去,他想了想,以为自己与刘挚还有些交情,便写信给刘挚,希望刘挚替他求一下情。刘挚回信,永州佳处,第往以俟休复。永州是一个好地方,你去吧,安心改造,等候将来的好运。邢恕气蒙了,憋着闷气去了永州。 现在听到朝堂种种,他看到了机会。 机会就是朔党一党独大,没得咬了,内部开始产生了分裂,也就是相对要温和一点的朔党与激进的朔党已经开始不和,于是给朝廷写了一封信,这个永州佳处,第往以俟休复的“休复”则变成了“复子明辟”,歪楼嘛,人人都会嘀的,只是宋朝这群士大夫学问好,歪得有水平,那么这句话意思截然不同,变成了永州是一个好地方,你去吧,等候太皇太后那天还政…… 信到了吕党御史杨畏手中,杨畏又翻出来一件事,新旧两党未激化前,刘挚在家中还指点过章惇儿子学业。 章惇既然是奸党首领,你为何还要指点他儿子的功课?因为那时你未得志,所以巴结章惇,这说明了你的人品问题,人品不好了,如何当国家宰相? 刘挚自辨,但这几年他太疯狂了,朝堂不仅有“吕党”,还有一大批更多的低级官员,他们不是吕党,不是朔党大佬,心中自有一杆称,只是因为官位低,没有话语权,所以不敢作声。 现在杨畏带着一群大党攻击刘挚,机会来了,纷纷上书。 于是刘挚党人榜也出现了,王岩叟、刘安世、梁焘、朱光庭、贾易……一共三十几人,也就是这几年跳得比较厉害的大佬们。这群人完了,刘挚等人陆续贬出朝堂。 到了这时候,高滔滔也冷静下来。是不是象隋炀帝那么昏暗,秦朝那么残暴,她不得而知,但知道朝堂如此之乱,乃是从古至今都没有出现过的事,至少是大一统王朝正常年代没有出现过的。 高滔滔反复思量之下,下诏,将“巨党”范纯仁、王存、苏东坡等人召回京城,毕竟范纯仁是温和派首领,想用他来缓和宋朝的矛盾。 不过就是范纯仁回来也毛用,朝堂如今戾气太重了,他也不敢有所作为。 国家继续走向衰败中,第二年春天,高滔滔为了减轻民怨,又做了一件事,让孙子迎娶狄家小娘子,想用皇帝的亲事,国家的喜事,来进一步缓和矛盾。 然而因为她对狄家小娘子极度不喜,这场亲事又引起争议。因为不喜,这场亲事十分低调,几乎只用了一辆小轿子将狄氏抬到皇宫,然后亲事就结束了。 范纯仁便上书,太皇太后,这可是皇帝大婚,这么干十分不妥,国家财政是很困难,但再困难,挤一场亲事费用还是有的。高滔滔又是大声将范纯仁斥责了一顿,而且高滔滔十分委屈,俺让孙子成亲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俺也准备还政于皇帝,你们还要怎么着! 这时候张荐进京述职。 宋朝到了县编制,有知县与主薄两个官职,还有置县尉,看各县的情况,有的小县置薄则不置尉,置尉则不置薄,尉在薄之下。不过随着人烟稠密,仅是三名官员难以管理一县,于是宋仁宗皇佑时,又诏凡是两万户以上的大县,可以置县丞,丞在薄尉之上。但这是可以置,不是一定置丞。 华亭县便没有置丞,但置了薄与尉。 原来的县尉是一名老进士,五甲及第,五甲不值钱了,又上了岁数,也没有与张段产生什么争执。 去年这名老县尉死了,朝廷便派来一名新的县尉,这个王县尉出身不错,三甲进士。 因此到了华亭县后,看到两名胥吏位于自己上面,心中十分不开心,于是起了歹毒的心思。 其实张荐做得很不错了,这道水利工程也比蔡确与王巨预想中要好,首先蔡确一直呆到永和元年冬天才致仕,这保证了两浙路为这道水利提供了三年物资。 随着蔡确下去,朝野内外开始了大清洗,包括沈郏杨这三名官员也被清洗下去,离开两浙路。新上任的知州苏维琮乃是刘挚的门生,不过在张荐吹捧下,苏维琮也未刁难张荐,特别是苏维琮前去华亭视察时,张荐有意带领着一群乡绅款待苏维琮,席间大肆吹捧苏维琮与其恩师刘挚,这让苏维琮很开心,甚至也拨出一些款项,继续支持这道水利的修建。 刘挚下去了,苏维琮也调走了,调来的新知州朱垓据说是范祖禹的门生。 现在宋朝这个门生别当真,真正有授业关系的很少,多是认一个大佬做门生攀关系,大佬也需要这些“门生”做事情,拓宽手中的权利。 这时候王县尉也发现了一个真相。 华亭县这个水利很低调,但实际规模可不小,长达两百里,其实就是这个长度也不算是小规模了,更关健的是它的深度与宽度,宽达几百米,深达十几米,最深处达到了近二十米,还有许多支流也要改修呢。 所以用费不菲,似乎明面上看,用支来源很清晰,一是秀州与两浙路的物资支援,二是当地豪强的“捐助”,特别到后来,连苏州的豪强也纷纷来“捐助”,不是捐助,而是为了那些良田。 中国的耕地地力太薄了,特别是北方那些耕地,整整耕耘了数千年,许多田地皆“营养不良”,用王巨的话来说,如果不考虑到千家万户百姓的生存,他都想劝官家下诏,让北方所有的耕地冬种紫云英,春天沤烂后再种豆,这样休养十年后,才让百姓耕种,否则产量始终跟不上来。 而且与江东圩不一样,这里是塘田,离海近,汛期短,只要这道黄浦江将整个水利挑将起来,它们会瞬间成为宋朝第一等的顶尖良田。 最后是华亭县本身的赋税,随着黄浦江往上游延伸,至少大型海船已经可以航行到上海务,再加上每年不断地增加耕地与移民,商税、赋税皆陆续提高,虽然朝廷让苏维琮为知州,因为张荐马屁拍得好,苏维琮继续同意华亭县于原有赋税基础外的收入,继续抽调出来,用于修建水利。 然而凭借这些,还是不足以修建这道大型水利工程,王县尉查来查去,便查到那三十家商人的捐助了,于是越查疑问越多,最终确定这三十名商贾与彼岸有着关系。 他带着这些证据,向朱垓汇报,不过这时候春天正式来监,工程已经停下,而且它就要竣工了,朱垓想了想,又向朝廷做了汇报。 朝廷便将张荐召到京城询问。 张荐很聪明的,没有说蔡确授使的,而是说应当地乡绅邀请,这才发起了这项水利工程,至于这几十名商贾,他也不大清楚,为了换取修水利的钱帛,张荐推出以钱帛换耕地的做法,这几十名商贾也拿出钱帛换耕地,很正常的情况,因此张荐并没有仔细调查。如果朝廷有疑问,可派中使查这几十名商贾来历。 还有大臣责问,不过如今首相变成了吕大防与范纯仁,种种做法不那么激进了,这道水利修起来,确实产生很多好处,吕大防想了想,也没有下诏盘查那几十名商贾的来历,难道他要与王巨做对吗,于是让张荐返回华亭县,秋后将余下的三十里水利修竣。 而且这时候京城已经很严竣了,吕大防也没有心思继续盘问这项水利了。 张荐离开京城,吕大防与范纯仁、范祖禹等人强闯皇宫。 高滔滔重新启用范纯仁,然而国家继续衰败,朝堂也没有宁静,高滔滔失望之下,病倒了。 正好赵煦大亲,狄咏做为国丈,带着他这一将四千余官兵从河北轮戍回来,赵煦害怕出意外,便让狄咏的部下替代了原来的近卫。 有大臣反对,但赵煦不听。 这时候赵煦万分感谢他的父亲与王巨,正是他们的安排,狄咏这一将特别地大,整整十营官兵,三营骑兵,七营步兵,正好能完成皇宫近卫的需要。 不过还有一个要害没有解决,那便是入内内侍省与内侍省,又叫前后省,也就是皇宫的太监部门,其中的入内省最为重要。 于是赵煦派亲信小黄门带着秘诏,前往洪州,让在洪州监酒的李祥立即秘密返回京城。 李祥接到秘诏后会意,刻意装病,买通了一些手下替他掩饰,然后悄悄骑马迅速北上,来到京城后,立即被赵煦授为内侍省都知,这时候赵煦才感到他有了安全感。 消息立即传到几位宰相耳朵里,范纯仁等人一起傻眼了,小皇帝这是想干嘛,难道想将他的奶奶干掉? 于是大家集结,强行闯入内宫。 高滔滔在帷幕后说道:“老婆子将要死了,这几年保佑圣躬,粗究心力,区区之心,只是想不坠先烈基业,保佑大宋平安,不知官家知之否?相公及天下知之否。” 赵煦很恭敬地答道:“祖母,孙儿知之。” 但他手却攥成了一个拳头。 其实还好哪,如果不是王巨,在高滔滔折腾下,赵煦虽然亲政了,可身体也彻底垮掉了。但就是有了王巨安排,这几年赵煦也被高滔滔折腾得不轻,不能练习五禽戏了,连王巨留下的那几十篇策论也全部被太监烧掉了,甚至都不敢随便说话! 高滔滔继续说道:“我因为受到了武宗临终托付,才和官家升殿,数年过去了,你们说说心里话,我给了娘家什么好处?只因为要做到公正,我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死掉,都没有见到(指赵顼四弟赵頵,长女陈国公主,因为他们成年,必须在皇城外开府或嫁人,高滔滔又不便出宫,于是死了,高滔滔无法亲自吊唁)。” 然后又絮叨地说了许多她的功劳,吕大防等大臣随声附和,赵煦越听越气愤,最后忍不住说道:“大防等出去!” 奶奶的,宋朝都折腾成这样,还有脸在这儿互相自夸! 不久高滔滔病逝。 宋朝朝堂忽然变得很安静,没有一个人争吵,整整一个多月,赵煦一言不发。范祖禹忍不住了,便上书,皇上你在想嘛,不管你想用谁,必须从国家角度出发(不要胡思乱想,再用新党,俺们可是不同意的)。伟大的太皇太后死了,必须象仁宗对待刘太后那样,下令百姓不得议论天圣是非,以保障政局稳定,更维护了太后名声,也全了仁宗仁孝美名。 奏子递进皇宫,但传来的消息是赵煦启用了六名大太监,这也是必然,君王更递之时,特别是内宫必须要掌控起来,仅凭李祥一个人,还不能掌控两省的。 范祖禹更急了,这趋势不妙啊,他连连上书,结果却听到一个霹雳般的消息,章惇也被赵煦用秘旨从英州调回京城。 章惇走是瞒不住英州官员的,但皇帝刚一亲政,便启用章惇,英州官员那个敢向京城宰相们打小报告,所以章惇快到京城,才被朝中大臣们得知。 所有大佬们都急了,吕陶带着一大群大臣,不断地上书,皇上,你不能这么干。为何呢,想任命宰相,必须得用朝廷正式的诏书,也就是皇帝下口旨,或者写草书,经两制官或门下审议后,重新写制书,方可成为诏书。 你用这个秘诏,任命一名太监那也罢了,但任命宰相,这道任命无效。 可是无论他们再怎么闹,赵煦都没有给任何回应,相反的,赵煦又让狄咏派出一部亲卫,前去亲迎章惇,以免半途有不测发生。 范纯仁黯然,说了一句,都别争了。 将皇帝逼到这份上,比当年韩琦逼赵顼还要过份的,再争下去,难道想将皇帝拉下马去不成? 苏东坡见势不妙,拨腿离开京城。 他能逃,范纯仁吕大防不能逃,章惇来到京城,这一群大臣们不顾脸面,一个个亲自来到十几里外东水门码头,迎接章惇回归,章惇看着这一群不要脸的大臣,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呵呵两声。 随着朝廷下诏,将蔡确、张商英、李清臣等人陆续调回京城,张商英接到朝廷用特脚递送来的诏书,人还没有走,便用特脚递上奏,武宗盛德大业,都被一群奸臣逆贼败坏了,因此我请求朝廷将京城各部司所有文件一起封档保存,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调动查看,以勘查每一个官员的清奸忠邪。 准备清算了。 而且朔党又做了一件天怒人怨的事,张荐进京述职,向朝廷汇报原委,朱垓等不及,又亲自来华亭查问。 在华亭他无意中看上了一个叫兰兰的行首,十分恩宠,在她的馆中逗留了十几天,然后返回秀州。 这个王县尉又看到了一个机会,在他挑唆下,兰兰带着婢女,找到段天水,妾身也要地。 与张荐长袖善舞不同,段天水脑筋可没有那么活络,他一听气乐了,你只是一个妓子,不是刘娥的伎,而是真正的妓,凭什么向我要地? 而且就是其他的乡绅,他们虽然分配了许多耕地,但都是用钱变相购买下来的,你一个小妓子,嘴一张,什么都不出,凭什么向老子讨要几十顷耕田? 一怒之下,将衙役将这个兰兰笞了五十下,拖了出去。 这下捅了马蜂窝,兰兰跑到朱垓面前哭诉,朱垓大怒,立即用与“逆贼”王巨通谋的罪名将段天水押到秀州州衙,一顿毒打。 为了河工,段天水这几年可以说是呕心沥血,身体本来就不好,一顿毒打之下,被活活打死了。 然而朱垓为了掩盖其罪名,又继续派人去那三十名商贾家中抓捕,不过那三十名商贾不在家中,于是将他们家中的仆役一起抓来,用严刑逼供,不是也是! 张荐就在这种情况下返回华亭县的,但是他很精明,听到相关风声,立即隐蔽起来,又利用当地乡绅的关系,查出了相关的真相,不过他也不敢说什么,正准备“畏罪潜逃”向彼岸,就听到朝堂的变动。 因此冒着两浙路抓捕的风险,又潜回京城,击登闻鼓鸣冤。 赵煦看到章惇送上来的奏章后,立即将所有重臣召集,大怒道:“仅动用了朝廷少许物资,几乎凭借一己之力,修浚了这么庞大的利国利民的水利,只剩下最后三十里,这样的社稷功臣,堂堂的紧县主薄,却被一名妓子活活逼死了,吕大防,这几年宋朝究竟怎么啦!” PS:开了新书,请大家支持一下。仙破,。 第865章黑暗之剑,光明之心(上) “据解密的一些文件,永和年间,朔党之疯狂,有可能也有圣祖秘密派人在背后推动之故。”讲台上的教授讲说完这段历史,然后说道。 “这种说法有待考证,但当年银行司的一些失措之举,确实是圣祖派人唆使了孙觉。” “但不能因此否认圣祖的伟大,当年朔党力量太强大了,加上武宗一直想用平衡之道,异论相搅的祖宗之术,导致王介甫与圣祖一直不断地妥协。不破不立,只有彻底地让他们破掉,才可以树立新的秩序。” “所以有人论述圣祖,是用黑暗之剑去持光明之心。请大家注意这一点,手段可以黑暗,心却不能黑暗……” 永和党争过去了近两百年,在这两百年中,彼岸一直坚决执行着王巨的政策,不认同中原者中国者,一律杀无赦,这也是彼岸最重要的制度。绍圣后,宋朝也有意与彼岸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甚至诸王多迎娶宋朝公主,这使得彼岸百姓一直将宋朝视为正朔,事实上彼岸虽分裂三国,但明确规订这三国是中原王朝的羁縻国,三国之主只称王,而非是皇、君、帝。尽管大家对王巨很尊敬,只是说圣祖,而非是圣皇。 当然,彼岸这种君主立宪制度,君王的权利无限的下放,宰执又改为换届制度,大伙失去了称王称霸的雄心,加上王巨立下的制度,也就没有对中原王朝产生野心的土壤了。 在这种良好关系下,宋朝也鼓励着无地的百姓向彼岸迁徙,使得彼岸迅速繁荣,当然,这也缓解了宋朝的人口压力。 但宋朝在彼岸帮助下,以及交通的改善,先后灭掉辽国,黑汗,花剌模子,以及吐蕃各部,使疆域超过了唐朝鼎盛之时。 然而因为立国时久,宋朝政治再次恶化,兼并严重,贫富严重分化,大臣将士们文恬武嬉,几乎到了病入膏肓之时,即便彼岸不断帮助,都阻止不了这种趋势蔓延扩大,相反的,宋朝内部有许多人认为彼岸以臣凌君,认为彼岸是干涉宋朝内政,凌驾于宋朝之上,导致许多大臣对彼岸越来越排斥。 以至彼岸渐渐放弃了宋朝,有一些眼光长远的人都开始为新王朝准备了。 不过因为王巨留下了一些预言,彼岸对于宋朝今天,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但又不能否认这段基业,正因为宋朝前面很长时间在强大着,彼岸依附着宋朝,才得以迅速发展。也因为这两百年的一统,宋朝经济迅速发展,各项技术也得到迅速发展,与彼岸几乎联手进入工业文明的初期阶段,宋朝内部资本主义也正式萌芽,为后面的新王朝打下了厚实的基础。 其中的得值得借鉴,其中的失也值得借鉴,三洲惩戒宋朝的局面,先后将遗产税提高百分之二十,每户标准财产内不用交纳遗产税,但超出部分,必须交纳等值的两成钱帛,或者由官府派人核算,割出两成财产由官府处理,才可以继承父辈遗产,用来打击世袭、垄断与兼并。 这个遗产税是王巨自绍圣年间陆续发起的税赋改制,首先改革的是商税,商税中过税没有动,但往税大幅度做了调整。关系到民生方面的,往税只有百分之二到百分之四,比如粮食,只有百分之二。各种坑矿在百分之四到百分之八之间,各种酒类与奢侈品则达到了百分之十。市舶司的对外或者进口商货也进行了调整,民生方面的只有百分之五,奢侈品如宋朝的基率,百分之十,但逃税者会苛以严厉的处罚。宅地税也与宋朝不同,彼岸制订了一个标准,普通的民宅不征税,高于这一标准则每年征千分之一到千分之二的税率,千分之一则是对某人进行评估,对国家与社会有贡献的人,就可以享有这个资格,否则就是千分之二。 其次就是遗产税,王巨将其提高到了百分之十五,但也制订了一个标准,按照此人家中的宅、地、以及其他所有资产进行评估,普通人家则不必交纳这个遗产税,但高于这一标准,则必须交纳百分之十五的遗产税,不过有的人家全部是不动产,因此可以按照银行最低贷款率,准其在十年内陆续偿还。超过十年,那么则派人强行切割其财产,进行拍卖处理了。 这些制度是针对所有人的,包括王巨本人,如果他死了,将其财产分配给三个儿子,那怕是王室的财产,同样得交纳遗产税。同时进一步下调两税,一些烈士户、孝子、善人、老师等,则全部免其两税,但这不包括官员。 然后又做了一条规订,官员子弟相互联亲者,其子女则不可能进入官场,官员子女相互联亲,或者与当地豪强富人相互联亲者,官员本人则不可以进入行省级别的官场,也就是想担任行省级别的官职,其子女必须与寒门子弟联亲,以打击世袭。 这些制度推出后,一些有钱的人开始回流,遗产税太高了。 彼岸也不阻拦,但正是这些人的回流,开始将彼岸的情况带到了中原。 这时候宋朝与彼岸关系越来越好,彼岸有意放开四五十个州,准许宋朝派驻官员,因此宋朝有意地派出多名官员前来磨砺。 看看彼岸的官多难做,再看看你们这个官做得多舒服,那么应不应当更加为朝廷效力? 其实并没有宋朝所想象的那般艰苦,只要不贪不犯下严重错误,只要一代出现一个差不多的官员,就可以保障三代人过上比较好的生活。即便是彼岸这种制度,官终是官,还有许多优越性的,只能说比宋朝的官要好得多。 但经过彼岸的磨砺,只要派过去的官员认真学习,一般回来后,都会成为不错的官员,以至在后来的宋朝“超黄金”一百年中,有九个宰相,有着去彼岸为官的履历。不过自绍圣过了一百年后,宋朝茫茫然没有了对手,又渐渐走向腐败。 而且随着对彼岸的厌恶,宋朝做了一个更错误的举动,再次诏令,不得百姓移。 这才是致命的错误,虽然在彼岸帮助下,出现了许多新技术,包括各类粮食种子进行了改善,辽东也全面开发,但这时候宋朝达到了近六千万户,加上官吏豪强的剥削,种种矛盾激化,终于导致这场大起义的爆发。 也不是彼岸制度就完美了,主要还是彼岸过于广袤,虽然自身人口在迅速繁衍,中间一百年,又陆续从宋朝迁徙过来几百万户百姓,但人口基数太少了,到现在总人口还不足两亿人,以及粮食产量的增加,也就是最少还要四百年时间,才可能发生土地与人口危机,但到了那时,恐怕彼岸早进入“现代化”。 随着传来宋朝发生了一场几乎席卷全国的大起义,让人搞笑的是这批义军将彼岸的那套制度不伦不类的全部搬了过来。消息传到彼岸,许多人啼笑皆非。虽然是好事,但同样给了彼岸一个警告。三大王室听闻后,迅速削减开支,捐出近半产业的契股,用于各洲赈灾救贫。 三洲也分别宣布,对官员家属经商者,务必从严审查,有子弟为官者,必须从基层做起,而且提拨升迁时,必须经过更严格的政绩考核,以免象宋朝那样,因为恩荫与联亲,导致官官相护,迅速走向衰败中。 正因为如此,学院里的教授又再度将这段历史拿出来反复开讲。 王巨一生不完全是光明磊落的,比如永乐城之战,种种迹象证明了王巨可能提前就知道宋朝会伐夏,伐夏后必失败。而且没有人敢小视王巨,所以为圣,比如科学,王巨老了后,将彼岸一切为三,开始安心著书立学,然后留下了许多定理与公式以及假想,彼岸科学的推进,正是各个学者不断地研究王巨留下的这些定理与假想得以成功的。只要顺着这些假想研究,必有所进展,但想绕过这些假想,则没有什么进展。 但没有王巨这个默视,赵顼则不可能放权给王巨,同样则没有王巨改制成功的可能,更不可能灭掉西夏,击败辽国,为后来收复燕云十六州打下基础。 以及在高滔滔主政中,王巨可能的在暗中的推动作用。 如果不让高滔滔与文彦博、刘挚等人疯狂,宋朝上层精英则不会对朔党彻底失望,那么赵煦亲政,章惇张商英主政,朔党的势力依然象一团魔影在宋朝上空徘徊,章张二人就不能完全恢复王巨的改制,同样不能集中力量,一举拿下燕云十六州。 当然,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王巨在前面做得太成功了,前面越成功,后面越疯狂,才会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 王巨可能的推动作用,使得朔党更加疯狂,也使得那几年宋朝许多百姓民不聊生,这是一次比坐视永乐城惨败还要更黑暗的手段。但不这么做,甚至会逼得王巨食言,不得不再次返回宋朝主持大局,当真彼岸不管了?眼下重要的无疑是宋朝,但将来重要的则是彼岸,这里在将来则关系到整个族群的命运…… 正是这个手段,使得宋朝进入漫长的中兴时代,没有一个中兴的宋朝,彼岸则不能蓬勃发展,毕竟那时候彼岸人烟稀少,物产有限,就包括贸易,也要依附宋朝才能继续发展下去。当然,彼岸的金银、矿产、技术,也对宋朝漫长的中兴起了加成作用。 这是一次完美而又漫长的共赢时代。 所以教授说,手段可以黑暗,心不能黑暗…… 教授说完,宣布下课,有的学生又继续打开书本,翻看后面的历史。 ………… 这几年诸臣一直将赵煦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欲所欲为。 但一个七岁能熟读论语的少年,心智岂是寻常少年可以相比的?况且王巨几乎手把手地教了那么久。 只是赵煦为了防止意外,不得不隐忍着。那怕这些人强行和离自己的未婚妻,还逼她改嫁他人,自己也要向这群人陪着笑脸。 想到这里,他越说语气越尖锐:“大防,你曾向张载求学?” 吕大防不能完全算是张载的学生,不过他确实向张载请教过一段时间的学业,学海无涯,达者为师,因此某种程度上吕大防能算是王巨的师兄,至少两人关系不外。 然而这才是最让人讥讽的地方。 有些冤枉吕大防了,他与范纯仁、吕公著、王存等人是属于旧党,但都是温和派旧党,手段不激进,行事不残忍,这几年吕大防在朝中多少对激进派起着一些制约作用,阻止了国家进一步恶化,尽管这种制约未必是王巨喜欢的。 不过吕大防确实犯下了三个严重错误。 因为他与章惇一直不和,梁焘攻击章惇时,他没有营救章惇,相反落井下石,导致事态扩大,不久又出现了章党,蔡党,安石党。 后来刘挚他们又闹出王巨党,吕大防虽然争过,不过畏惧文彦博与刘挚的势力,没有力争。所以前线诸多名将,一起贬斥到了南方,熊本也因此死了。在这份名单中且不说王巨,游师雄与种师道同样是张载的学生。 就算不能因私废公吧,吕大防与新党们仇恨不大,那么也能看得更周全,但他有没有站在宋朝的立场,去阻止朔党们的倒行逆施? 幸好因此王巨的布置,使辽国两场叛乱拖累了他们的脚步,不然辽军借助宋朝前线三军将士气愤、恐慌、军心动荡时,大军南下,宋朝都能出现严重危险。 最后一条,如果原先他因为文彦博与刘挚等人掣肘,不敢有所作为,后来文彦博退下,刘挚等人贬出朝堂了,范纯仁重新召回来,吕大防与范纯仁齐心合力,还是能够做到及时拨乱反正,但两人面对国家的败象,以及朝堂中的争吵,束手无策,于是失去了正名的最佳机会。 然而还没有完呢。 朝廷刚下诏,严查段天水案,又有人来击鼓鸣冤了。 文彦博等人为了苟和,将黑山与武都军割让给了辽国。 其实真的不能割,王巨占领河套,用阴山黑山与黄河做为天险,但这一地区十分广大,于是王巨修建了长城,又修建了诸多堡砦,用来增加它的防御厚势。 虽不能用铜墙铁壁来形容,但因为此,辽国想要攻破这些防线,必然会伤亡惨重,考虑到这个因素,辽国便不会轻易发兵河套。 那么西北也有了守护,同时宋朝可以轻易地从阻卜人与白达旦人手中换来大量战马,牲畜,皮毛,甚至可以轻松地挑唆这些部族与辽国的关系,让他们不停地反叛,削弱辽国的实力。 然而这一割,没有天险可倚了,也意味着王巨花费那么多钱帛,人力,修建起来的防御工事,失去了一半作用。 大家只知道它的军事价值,然而没有想到背后又发生了一件事。 陕西北路缘边五路散落着十万军队,但轮戍禁兵不足三万人,余下的便是三万多边军,于南北河套依附宋朝的游牧民族中挑选出七千多名蕃落军,以及折家军,还有灵夏两路的保捷军。 除了这些军队外,另外还有一些弓箭手与强人壮马,但他们都是民兵性质了,顶多免其田税,不发薪酬,不能算是正式的官兵。 武都军也置有三千多名边军,一部分是来自宋朝的移民,余下的则是原来定居的辽国汉人,几乎占据到了武都军一半户数。 宋朝将它割让给辽国,胜州新知州梁士肃便下令全州军民向后方撤退。先是禁军顺利撤出来,但这么多军民的撤退,引起了混乱。就在这时候,辽军忽然渡过黄河,前来交接,又指着这些百姓说,他们都是我们契丹百姓,不准转移。 梁士肃不敢反驳,于是辽军顺利将武都军控制起来,并且还侵占了一部分丰州,近半胜州地界,但这些边军,特别是移民边军战士手中都有着武器,便有一部分有血性的战士主动站出来反抗,然而群龙无首,节节败退。有人便向梁士肃求救,梁士肃却一直保持着沉默。于是这些反抗全部被镇压,随后辽国又将这些边军全部押向后方,押到哪里,只有辽国人清楚了。 不过有一部分人还侥幸逃了出来,有几个人便来到京城,准备告状,然而听到朝堂上的种种,都不敢作声了。 直到章张等人陆续调回京城,皇上亲政,这几人才感到时机到来,击登闻鼓,状告梁士肃。 以民告官不易的,首先得挨几十大板子,然而这些人的亲人也被押到辽国,下落不明,因此也不管了,挨完板子后,将情况一一禀报,然后泣不成声。 赵煦说了一句,自古以来从未有过。 接着补了一句,丧心病狂! 这时候才真正开始清算,朝廷一边下诏彻查熊本案,那个逼迫熊本带病南下的太监就在皇宫内呢,不过一个太监那来这么大胆子,交待你幕后的唆使者吧。接着彻查沈括案,究竟是谁派人去遵义军那边造的谣。彻查华溱案,这几个衙役有什么胆量,活活将国家的一个知县于半路折磨而死。 然后追赠熊本、沈括、华溱、段天水等人,厚恤其家人。 随着开始清洗,前后两百多人被贬斥,其中近半官员官职几乎扒了精光,押向南方安置,永州是好地方,刘挚你去这个好地方吧。其中一半人去了南方,就呆在南方了。 章楶等人也陆续被调回。 还没有完呢,随后朝廷放出永和奸臣榜,以文彦博为首,一共四十六人,凡是位于此榜的“奸臣”,不但官职扒得精光,其子女永世不得恩荫,有子女恩荫者,立即罢免所有官职。 这才是要命的,为什么这些官员势力越来越大,正是宋朝的恩荫制度,老子当官,儿子当官,孙子也能当官,也就是王巨所说的世袭,再加上官员相互的联亲,于是形成了一张欲壑难填的庞大网络,象吸血虫一般,吸干了宋朝所有的血肉。 但与史上不同,这次清算清洗远胜于另一个时空,然而许多权贵豪强却拍手称赞。 因为到了这一步,宋朝军政已经完全破坏,就象银行司那些契股们,两年都未看到分红了,就连股本也缩水了一大半,这种情况下,他们如何能不恨朔党们? 这就是王巨所说的不破不立。 还有一个成语,叫斗而不破。 最好的例子便是华盛顿,养了三百个奴隶,占有全国百分之二的收入,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就象天朝一年收入十万来亿,那么百分之二,则是一年纯收入两千多亿!有钱不可怕,但这个人比周扒皮还要吝啬,当时美国刚经历过战争,许多百姓穷得连饭都吃不上,这个家伙一分钱都没有拿出来赈助百姓。更搞笑的是,他曾嘱咐过家人,他死了不准家人将他埋葬,以防他会再次活过来…… 还有伟大的林肯同志,屠杀印第安人的命令就是他下达的。 然而站在美国白人的角度,他们两功远大于过,依然是美国的英雄。 所以张巡吃人肉,岳飞脾气很不好,太祖晚年确实是犯了错误,然而他们同样是英雄。反面的例子就是赵构,实际赵构内治还可以,生活也俭朴,然而他就是昏君! 人无完人,小方向可以犯错,但大方向不能犯错。政坛也是如此,不论那一个国家,都有争斗。但这个争斗必须有一定的底线,这个底线也可以说不能出人命,也可以说不管怎么斗,但不能危害国家。 这几年朔党做得太过份了,已经大踏步跨过了这道底线,如果原来的时空,差别不大,许多人还不易察觉,但在这个时空,前后反差太大了。 经过数月清洗,几乎旧党所有中坚力量拨之一空,特别是那四十几名奸臣榜,因为取消了其恩荫资格,也意味着三十多个官宦家族从此走向末落,也许他们有后人争气的,金榜题名,但也不会在官场上一帆风顺。 除非有意外发生,可王巨、章惇与张商英是不会让意外发生的。 先是朝廷陆续下达诏令,恢复朔正元年时的法令。 接着又做了一件让人膛目结舌的事,下诏将一亿贯棉交全部收集到京城,当着京城百姓的面,统统焚烧。 这时候范纯仁还没有贬出朝堂,他委婉的劝说。 太可惜了,虽然这个棉交误事,但当初为了这些棉交,国家动用了几十万人力,仅是成本就达到了数千万贯,不能一把火将它们烧掉吧。真不行,以五当一,以十当一,多少还能挽回一些损失。 张商英说了一句:“不如此,绢交信誉如何重新得立!” 这时候棉交一贯已跌到市价两百文了,绢交同样跌得厉害,仅相当于五百文左右。 国家不如此壮士断腕,是不可能恢复百姓对绢交的信心。 随着,彼岸来了一队快船,各艘船上皆装满了大批金银与生铜,朝廷又于各行务张贴牒文,彼岸以后每年会继续提供大批金银,直到银行司恢复正常为止。 同时各艘船上下来许多经济人,前往各州签下大量订单,有了订单,各行各业也就能恢复生产了。这些经济人又说了一条消息,宋朝货币混乱,大食诸国那边货币同样混乱,况且不仅是大食,沿海还包括天竺诸国,大食那边还有欧洲诸国。 看到这种形势,这几年有的海客便将绢交带到大食那边,那边的绢价本来就比较贵,况且宋朝的绢交是如此精美,于是许多国家也将它做为一种准货币在流通,甚至价值还远在本身面额之上,就象十文钱的英宗交,在那边某些国家,它的价值几乎相当于四十多文的购买力。 话外之音,银行司与绢交皆是王巨一手推动的,尽管王巨在彼岸,也不会坐视它们失败。如果绢交继续贬值,王巨便会将绢交带到大食那边消化,强行将它的价格重新抬起来。 那么现在手中有绢交,立即以很低价格将它兑换成铜币,以后必然会后悔。 三管齐下,绢交终于开始回温。 次年改元,绍圣。绍,持续,恢复,其意就是恢复赵顼时的政令并持续下去。 国家再次下诏,恢复朔正时两税税率,也就是一些百姓嘴中的文帝税,按照田等,从十税一到三十税一,当然执行时可不是这个税率,还有一些杂税呢。而且明面上的税率也比汉文帝的税率高,那个税率是十五到三十税一,可不是十税一。 不过比原来的税率要低得多了,即便一些杂税,这次诏书也明文一一取缔。 不久,彼岸大规模的船队陆续到达。 他们不仅带来彼岸的一些商货,同时又带来大批金银铜铁,特别是黄金,这批黄金数量达到了近四百万两。王巨早几年就开始安排这个“破”,破的关健就是银行司,但破后得立。这个立靠彼岸金矿产量以及贸易还是不够的,于是他让彼岸士兵袭击了南海一个小国,得到了大量金银珠玉,所以连续两年,彼岸皆带来了庞大的金银。 绢交价格一下子回到了从前,甚至许多人重新将手中的金银拿出来,到各行务换回绢交。毕竟金银交易太过麻烦,还要向金柜交纳一定的手续费用。而且就是铜币,随着彼岸带来一船船生铜,又铸成一枚枚铜币,它的实际价值也开始下跌了。 其实银行司与海外贸易,是王巨发起的“黄金之治”最重要的两大法宝,随着海外贸易恢复,银行司重新正常运行,在它们拉动下,宋朝经济也重新恢复过来。 但仍然远不及元丰后面几年与朔正年间的辰光,这一年秋天又有无数百姓逃向彼岸,以至各支船队离开,还有大批百姓因为无法带走而逗留在各个港口。 赵煦闻讯大惊,连忙询问蔡确,如果国家安定了,则不会有这么多百姓逃离宋朝。 第866章黑暗之剑,光明之心(下,大结局) 蔡确这几年一直呆在老家,他老家就在泉州,虽然面对着旧党的高压,他都不敢说话了,不过不妨碍他用耳朵去听,用眼睛去看,所以知道得比较清楚,立即答道,原因与今年经济无关,主要是前几年绢价下跌,经济败坏,各种产业凋零,导致各个豪强与商贾们将钱帛重新向田地转移,兼并越发严重。 有的豪强为了弥补他们的损失,不断肆虐兼并耕地,又提高了田租,即便今年经济好转了,这些底层佃农生活依然很艰难。而且国家确实人烟太过稠密了。 因此朝廷不用干涉百姓的迁徙,且不说彼岸对宋朝的帮助,随着大批佃农迁徙离开,能缓解人烟稠密之压力,也能逼迫豪强宽松田租,用利于国家安宁。 实际这些道理王巨很早就讲了,不过小皇帝刚刚亲政,蔡确不得不重新讲一遍。对于王巨,赵煦比他父亲还要信任,只是下诏书请王巨回来,王巨却在彼岸回绝了。 到了绍圣二年,磨古斯此时十分困难,宋朝果断地向他提供了大量武器物资,但还不能挽回磨古斯的颓势。 绍圣三年,经过三年休生养息,宋朝忽然出兵,重新收回武都军与黑山。 契丹派使黠问,赵煦也没有客气,反过来黠问辽国为何撕毁和盟条约,而且不是第一次了,宋夏开战时,辽国派使勒索,熙宁大旱时,辽国派使勒索,永和国家混乱时,辽国又派使勒索,并且侵占了丰州与胜州地界,将数千户宋朝移民强行掳到他处,生死不知。 既然如此,要战便战。 交涉过后,赵煦宣布与辽国开战,同时也停止了所谓的和币。 但辽国使者没有察觉到危机,继续声色俱厉。 这是全面开战了,有一些大臣反对,甚至高曹两家也有人跳了出来。 其实赵煦对曹高两家也十分地不满,不过因为是皇亲国戚,赵煦只好隐忍着,现在正好,朝廷立即派人查办了曹高两家的一些产业,并且全部充公,没有处理曹高两家任何一个人。 但这是一个信号,你们虽是皇亲,可太贪心了……于是在后面历历数数盘查下,两家同样渐渐走上末落。 同时一些旧党的小虾米,也被整理出来,借着这个机会,一一贬向南方。南方是佳地,你们好好地呆在那边吧。 于是朝堂再无一个反对声音。 绍圣四年,宋朝正式宣布收复燕云十六州,两国交恶。然而辽国因为一东一西两场叛乱,导致国力下降,而且他们又面临着一个可怕的对手,完全成长起来的章楶。两国于多处战场上作战,辽军屡屡失利,不过章楶稳打稳扎,仅是收复了易州地区,但也拿下了紫荆关与飞狐关,使得河北与河东地区的前线得以打通。 绍圣五年,高丽人听到相关的消息,趁火打劫,向辽国出兵,打算趁机拿下辽南地区,恢复高句丽时的疆域。 这时王巨从彼岸写来一封信,说高丽人不可信,当年为了牵制辽国,宋朝半卖半送,几乎是送给了高丽人大量器甲,朔正元年又给了高丽人许多好处,然而高丽人一边从宋朝捞好处,一边与辽国眉来眼去,这让王巨恶心了许久。 宋朝也听从了王巨意见,停止了用兵,然后派使与辽国重新议和,两国重新划分疆域,易州与飞狐县必须割让给宋朝,当然和币继续不会给了,辽国不同意,两国又开始扯皮。 绍圣六年,辽国发兵高丽,秋天高丽投降,辽军返回。宋朝则拨出大批款项,于北方前线陆续修建了近千里的“铁路”,这是彼岸在沈括技术再次革新的技术,每辆机车拉货量达到了七十吨,从四十吨到七十吨,已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进步了,涉及到方方面面的技术,彼岸将它们一起交给了宋朝。 绍圣七年,磨古斯兵败,他本人被辽国生擒活捉,以磔刑处死,陆辉带着部下从辽东撤走,但因为连年征战,辽国已经是千创百孔。同年,彼岸又向宋朝提供了另一项技术,那便是火枪,不是很先进的步枪,但它是真正的燧发枪,而且是技术比较成熟的燧发枪。于是宋朝下诏,大规模的制造与装备。 绍圣八年,宋朝再度向辽国用兵,章楶稳打稳扎,先是拿下涿州,然后围困幽州,有意围点打援。辽国果断上当,派出两路大军前来解救,章楶让折可适于得胜口死死挡住辽国山后来的援兵,然后派出主力军队,与辽军于潞县东北白屿河会战。此役在章楶指挥下,加上宋军种种犀利的新式武器,击毙生擒近十万辽军。然后宋军再调头西向,一路追击辽国的西路援兵。 接到东路军的捷报后,宋朝河东路与河西诸路军队这才集结,向辽国山后再度发起进攻。 绍圣八年八月,幽州向宋朝投降。这场会战一直持续到了绍圣九年夏天,但因为铁路的出现,宋朝得以轻松地将物资运到了最前线,于是经过数场大会战之后,辽国不得不退出了关内,这一年九月,宋朝正式收回所有的燕云地区。不但燕云地区,包括关外的东胜州,云内州阴山南部地区,辽国丰州夹山南部,以及云州北方的辽国德州,也被宋朝拿下。并且连连失败,辽国已经是江河日下,甚至畏惧宋朝之逼,不得不将政治中心转向上京。 不过宋朝也没有向北方经营了,尽管火药、燧发枪与铁路的出现,能让宋朝经营更远的疆域,但军民也要休生养息了。 虽然现在宋朝器甲更加先进,但现在的技术,仍不能保证汉人军队对游牧民族大军取得压倒式的优势,至少黄火药武器彼岸还没有研发成功呢。 因此宋朝停下脚步,安抚百姓,然后借助阴山地形,修建长城与堡砦。 黄河一直扭来扭去,如果按照原来王巨计划,先治河工,后伐辽国,现在燕云地区收回来了,河工必须进入议程。 但燕云终于回归中原的怀抱,因此赵煦大赦天下。 百姓闻之也欢欣鼓舞,简单的一个道理,俺修了一个房宅,可蔽风雨,可以防盗,但这个大门始终被一个恶人占据,一家人能不能有安全感? 这就象天朝,为什么天朝忍受着缅甸的一些做为,还不是为了那个油管,然而真的无奈,因为新加坡是反华的急先锋,其可恶度远超于越南,几乎与倭国相提并论,一旦开战,这个小国家必然配合美国,封锁马六甲航道。 燕云地区相对于中原王朝,地位比马六甲海峡更加重要,或者说明朝,明朝与清朝入关有何关系?如果不是李自成,清朝一千年也不可能成功入关! 宋朝以后会不会恢复汉唐雄风,百姓不管的,至少现在终于有了安全感。 赵煦又大封功臣,他将王巨列为第一位,没有人质疑,尽管王巨一直在彼岸。 其次是章惇,章楶排在他后面的,但同样无人质疑。 蔡确几年前就过世了,章惇成为国家首相。这几年因为不断地战争,辰光一直没有恢复到朔正元年的地步,不过在章惇、张商英努力下,宋朝并没有因为战争给百姓带来沉重的负担,至少能与元丰初年那段时间相媲美吧。再加上宋朝一直没有禁止百姓向彼岸迁徙,赤贫百姓数量一直保持着很低的比例,这个良好的大后方,才是收复燕云地区最大的保障。 然而所有人都忽视了一点,直到这时候,王巨与文彦博、司马光等人的斗争才宣布结束,某些旧党也永远钉在史册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 “官家出来了,”妃儿说了一句。 王巨抬起头,看着宣德门城楼,上面走出一大群人,离得有些远,看不清楚上面每一个人的面目,不过正中一袭正黄衣服十分醒目。 应当还好吧,虽然不象王巨身体那么地魁梧,但至少能与青年时赵顼相比。 这才是一个好消息,如果没有意外,就凭借这身体,赵煦也能活到四五十岁,那么熬,也能将宫中那个向氏给熬死了。 还有另一条好消息,赵煦有一个儿子平安出世,并且活了下来,如今已经四岁,其母狄氏在宫中十分低调,外界传言狄氏在后宫中做得不错,十分朴素,而且她有三个妈妈,宫中不过两个婆婆,因此狄氏周旋于两个婆婆之间,一直没有发生太大的冲突,以向氏那个性子,其实这真的很不容易。 那么有了这样的父母,这个孩子长大后,相信也不会太恶。至少宋朝未来与赵佶没有什么关系了。 赵煦在城楼上似有所感,说了一句:“朕感到太保来了。” 张商英笑了笑说:“陛下如果思念太保,再下一道诏书,让他回中原。” 但他心中想,就是下诏书,王子安也不会回中原的。不过他与大伙都以为赵煦思念王巨,才说出这句话呢,盛世啊,不能与亲切的人分享,能不遗憾吗? 可大伙也不吃味,且不说王巨的功劳,如今宋朝的盛世,几乎全是王巨一手开创出来的。 而且如果不是王巨以前的教导,再三地劝诫赵煦隐忍,大家都怀疑赵煦能不能在永和时能保住帝位。 并且闻听朝廷收复燕云,彼岸献上王巨的礼物,《唐玄宗本纪》,即便现在,宋朝疆域仍远不及唐朝,不过与唐朝不同,宋朝控制的疆域,羁縻地区面积不足十分之一,而盛唐控制的疆域大半是羁縻地区。因此某种程度上,现在宋朝已经可以与盛唐相媲美了,王巨送来唐玄宗本纪,用意则是警告赵煦,莫要学习晚年的唐玄宗,因为唐朝富裕强大起来,而得意忘形,疏于政事,导致安史之乱暴发。 许多言臣看到这个礼物,皆曰善。 王巨又呆在彼岸了,不会与他们争权夺利,因此大家对王巨皆充满着崇拜。 赵煦也以为自己是在胡思乱想,略有些怏怏,不过他脑海里却浮现出以前的一幕幕。 迩英阁中: “能迅速提拨上来的官员,都有一些杰出的表现,当然,有的官员靠巴结奉诚等歪门斜道上来的那不能算。但正常提拨上来的官员,必有一些特殊的政绩,比如爱民,兴办教育,德化,经济,军事,农田水利或者其他。那么朝廷有意地将他们调到他们表现好的官职上担任官员,就能看到他是否在这方面真正善长,同时也是进一步磨勘的过程。” “这样,国家就得到了各方面的人才,再根据他们的才能,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各方面就能大治了。” “还是很难啊……” “那是当然了,一个家长想让全家和睦富裕,都十分困难,况且大宋是由两千万个小家组成的超级大家。殿下,这暂时非你所能琢磨的,臣再讲汉高祖的御人之道。” 王宅: “昨天看到陛下,身体安然无恙,不过臣不久后要去彼岸,所以防止万一……到了那时候,请殿下切记两个字,隐忍。真不行,多翻一下唐高宗与魏文帝未即位前的相关史书。” “可父皇……” “殿下,不用担心,故臣多次说,陛下身体十分重要,你的身体同样也重要。为何重要,请随我来。” “太保带我来到这里,是不是想说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 “世上之人,无一人不为名利而熙熙攘攘,就象臣,不为利,最少也为了名,但因为臣久居高位,影响深远,不仅臣一个人,还有后面一大群人,即便到了那一步,臣不想做什么,万一这下面一群人想做什么,或者某个人做什么,臣如何自处之?因此退到彼岸,才是善始善终之道。” 那条小巷里: “大郎,做得不错,但知道我为何让你这么做吗?” “老师,我不知道。” “你可以将这个愿望看作梦想,如果这个梦想仅是一块甜糕,一只新鞠,一双鞠鞋,一件新衣服,都容易实现,但是这个梦想是一个大将军,则很难实现,一要有机遇,二要努力,比常人十倍的努力,三还要敢于与敌人浴血奋战,四还得有天赋,这才可以从几十万禁军中脱颖而出,成为一方名将。这仅是一员将军,如果这个梦想……” “殿下,这个梦想是开创一个前所未来的强大国度,想要使亿兆百姓安居乐业,使敌国闻风丧胆,会是何等之难。就象你父皇,一生兢兢业业,但至今还没有拿下西夏,还畏惧于契丹。殿下,明白我意思了吗?” …… “殿下,通过这个事例,你学到了什么?” “大多数人梦想很平凡,所以庸人很多。” “说得不错,还有呢。” “想要未来有所不凡,必须在少年时就要有远大的梦想,故庄子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殿下说得不错,但臣为何将它称为梦想,而非理想?” “想要一生有所作为,实是不易。就象我朝读书士子有百万之巨,以至每届参加科举的士子有几十万人。他们都想考中进士,实际我朝每届只录取两三百名进士,就算仁宗之时,放开科举,加上恩科与诸科,一届人数也不会超过一千人。还有那个少年的梦想,是想做一个大将军,臣可以这样理解,他的大将军多半是指一将之将,然而我朝几十万官兵,不过三百余将,加上其他高级武臣之职,不过五百人。所以想达到这种梦想难到了极点,殿下,还记得张元吴昊么?” “记得,汉贼!” “他们确实是汉贼,然而他们不投奔西夏,继续呆在我朝,我朝能不能给他们发挥出才能?” “史书称有才华的人终将脱囊而出,当然,那种千古难得的人才,无论是什么制度,什么样的环境,也终将脱囊而出,不过一流的人才未必就有那个本领了,自古以来,怀才不遇的人太多太多!那怕是韩信那样的人才,如果不是遇到了萧何,也会泯然众人矣。但就是韩信这样的人才,今天又能有多少呢?” “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如果资质不足,无论再努力,也不可能达成自己的梦想,但有了天赋,没有了努力,同样还达成不了自己的梦想。然而有了天赋与努力,没有机遇,同样还实现不了自己的梦想。这条道路太难了……就象你父皇,以及臣,都想为大宋崛起而努力着,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天下之王,臣乃是当朝宰执,又得逢陛下之器重,然而就是这样,内政上,陛下与臣不敢深碰兼并,武功上则不敢言收复燕云。但一路走到现在,陛下有多苦……” “对了,介甫写过一篇文章,叫伤仲永。” “殿下,不错,那个仲永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有了天赋,然而不努力,第一关就过不去了,但就是有了努力,未来也未必有所做为,还要机遇。但有了机遇,还要面对下面的一关,持之以恒!没有恒心,早堕落者如隋炀帝,晚堕落者如唐明皇。” “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 “不错,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虽然过去了许多年,这些谆谆教导却一直在他耳畔回响,让他感到温暖,让他感到怀念。 看着下面山呼的百姓,赵煦忽然喃喃一声:“老师,我真想你啊。” 王巨是听不到了,他看了看左右,宣德门前广场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载歌载舞,又有许多百姓不断地山呼万岁。 他笑了笑说:“我们走吧。” 这次回来,确实是一大家子离开中原太久,都想回来看一看,另外也要将李家小娘子迎娶回去了,只是他这一行做得十分低调,各地官府皆没有得知他回来的消息。 然后又听到朝廷有意于元宵节于宣德门前举办一场隆重的灯会,于是一大家子又来到了京城。 一大群人渐渐挤出了人群,忽然背后传来一些轰响。 王巨扭回头看,无数绚丽的烟花升上了天空,恍若万树千花在夜空中绽放。又有早春的风吹来,送来阵阵醉人的清香……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福利小说网—http://Www.fltx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