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明》全集 作者:叫天 声明: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1穿越 胡广从昏迷中醒来,脑袋昏沉沉地,眼皮重若千钧。 意识还没恢复,隐隐地争吵声便钻到他耳朵里,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倾听了起来。 “不行,我绝不答应!”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提得很高,但却带着一丝惶恐和愤怒。 这声音好熟悉,胡广不由得想着。 紧接着,一个低沉的男中音也吼了起来,语气非常地坚决:“我不是和你商量,我是决定了!” 胡广又是一愣,这声音非常亲切。 “你还是把我卖了吧!丫丫是我的心头肉,就是死也不能卖自己的骨肉!” 丫丫?胡广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可爱女孩,懂事、乖巧,甜甜地叫自己为二叔。 胡广觉得心头一暖,这是自己的侄女啊……等等,谁敢卖丫丫!他的心马上被揪了起来! 忽然,他脑海中猛地一疼,然后就如同醍醐灌顶般地一下都明白过来。 刚才说话的男女,是从小当爹当娘抚养自己长到十五岁的大哥大嫂。他们一共生了三个孩子,但其余两个都夭折了,只剩下老大丫丫。哥嫂两人,包括自己都非常疼爱丫丫的。 大哥……大哥脑袋被驴踢了,为什么要卖丫丫?谁不知道小孩被卖掉的下场有多凄惨! 不行,决不能同意! 胡广急得马上想翻身站起来,前去阻止大哥这愚蠢的行为。可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身体仿佛不受控制。 他一下愣住了,立刻想起自己好像被人打了闷棍。不对,自己是引爆核弹炸了敌国首府牺牲的啊!难道刚才的是幻觉?要知道自己是个孤儿,从小在军中长大,哪来的亲人? 就在这时,隔壁一声大吼:“那个刘大夫说二弟再不醒过来可能就没了,但家里根本付不起再次针灸所需的诊金。二弟是为了救丫丫才遭此大难,难道我们眼看着他就这么没了么?我怎么给死去的爹娘交代?” 不是幻觉,胡广听得清清楚楚。同时他也感觉到,对刚才说话人的感情也是真的,就仿佛刻在自己的骨子里。 咦,自己好像有两段人生了!忽然之间,胡广明白过来,自己好像魂穿时空并融合了原主人的记忆。 现在是崇祯元年秋,自己成为了陕西延安府葭州府谷县人氏。咦,等等,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好像有什么大事情……对了,是明末有一场著名的农民起义! 胡广正想到这里,一个清脆童真地声音略带着一丝哭音在坚定地说话,打断了他的思绪:“爹!把丫丫卖了!丫丫要救二叔,丫丫不要二叔死!” “丫丫不要!”大嫂大喝一声,然后又哭求道,“当家的,你卖我吧!丫丫是你亲骨肉,我知道你平时最疼爱丫丫的。” 胡广听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烧。母女俩的哭声,声声刺激着胡广,这到底是什么世道,逼着人卖儿卖女! “人家只收孩童,要不,我早把自己卖了!”大哥大声怒吼,吼得那边一下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仿佛他的满腔怒气都发泄完了,又情绪低落地开口了:“是我无能,没有照顾好这个家。对不起二弟,也对不起你们母女俩……” 忽然,传来“扑通”一声。 “啊,当家的,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爹爹,爹爹……” 大哥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有点哽咽:“这辈子,我答应过爹娘,要照顾好二弟的。你们娘俩的情,我这辈子怕是还不了了。丫丫,你站好,和娘一起,受这个不争气地爹一拜。” “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一个好爹,好丈夫!”声音带着一丝苍凉,充满了无奈和愧疚。仿佛英雄到了末路,让听到的人心里格外的揪心。 胡广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记忆中一直英雄了得的大哥,竟然也有哭的时候。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刚才还责怪大哥脑袋被驴踢了,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爹,我们走,不要耽搁救二叔了!”带着压抑地哭腔,却假装老气横秋的声音中怎么都摆脱不了一丝稚嫩。 “去吧,当家的……”大嫂的声音很疲惫,哽咽地说不出剩下的话。 好像是大哥没反应,使得大嫂吼了起来:“你走啊!!!” 这绝望地嘶吼声,仿佛痛失幼崽的母狮子在咆哮,更是刺痛了胡广的心。 胡广听得睚眦欲裂,虎目圆睁。 昏暗的房子内,茅草和着黄土的顶依稀可见。 咦,自己能睁开眼睛了!胡广心中大喜。他张口欲喊,挣扎着想起来。 可是,他又无奈地发现,大概新生灵魂还没适应身体,自己除了能睁开眼睛之外,其他什么都还做不了。 不,不行,我要尽快恢复,去阻止大哥的愚蠢行为!胡广心中大急。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一用力,一下从炕上滚了下去。 身上穿着差不多脱光了毛的羊皮袄,颜色也近乎黑色,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甚至还打了不少补丁。但不管如何,有这么一件衣服,多少总能保暖。 胡广尽自己最快速度翻身站了起来,可一下没站稳,差点跌倒,幸好手及时扶住了炕边。 他知道自己身体没大碍,就是饿的。躺了一天一夜,猛地起来,才会有站不稳的情况。 现在的胡广,也管不了这么多。虽然看到炕边有一双穿旧的草鞋,但他也顾不得穿了,摇摇晃晃,歪歪斜斜地走出去。 门口有名穿羊袄子扎长辫的高个妇女,正跪坐在地上。听到动静,转过头,脸上犹挂着泪痕,愣在了那里。 “大嫂!丫丫呢?”胡广急切地问道。 女人大喜若狂,无暇猜测昏迷的小叔怎么会自己醒了。她手指南面,急忙回答道:“南……南市,去南市了,保德州那边的人过来……” 胡广没听完,就狂奔出去了。 寒风呼啸,可他却热血沸腾,浑然不觉得冷。 街道是黄泥地,但多少都会有一些小石头或者凸起的硬泥块,哪怕胡广的双脚已经长满了老茧,也会被嗝得疼。 但他丝毫没有顾忌,撒开脚丫子,就往城南飞奔而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阻止大哥把丫丫卖了。 府谷县城又叫府州城,始建于五代,可谓历史悠久。但西北人烟稀少,环境恶劣,因此县城规模并不大,周长只有五里左右。 胡广刚拐过街角,就看到街那头有不少衙役在吵吵闹闹的。不用过去看,就知道是在收赋税了。 这事在这些天一直闹得沸沸扬扬,交不起税的很多都被抓进大牢了。他忽然有丝明悟,这怕是引发了那场农民起义吧,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不管怎么样,先要阻止大哥卖女儿。回头再根据实际情况仔细考虑下,看到底如何应对! 胡广一边想着一边跑,不一会,身上冒汗,同时肚子“咕噜咕噜”叫唤了起来。 可他的灵魂来自后世,特殊的经历,使得眼下这点困难,对他来说只是小意思。再跑过一条街道,就到城南了。 刚拐过街角,他就看到前面有三个人,其中两人是穿红色鸳鸯战袍的军卒,围着一个明显高一头的汉子,站那争执着。 啊,是大哥胡宽!胡广心中一喜,马上就认出来那高个子了。但随即他又发现大哥身边并没有丫丫,一颗心马上沉了下去。 “大哥!”胡广一边跑过去一边大喊道。 三个人听到喊声,都有点诧异地转头看了过来。其中胡宽一见之下,一直认为很大可能要去了的二弟,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大喜过望:“二弟,你醒了?太好了!” 和他表现不一样,年龄大一点的那名军卒却阴阴一笑,冷声说道:“好你个胡宽,竟然敢骗我,你不是说这钱要当诊金去救你弟弟的么?” 说完,他又一指马上要跑到近前的胡广,大声质问道:“这是昏迷在炕上要死的人么?” 2被惦记 胡宽这个时候那还顾得上边上军卒带着威胁的问话,此时的他,眼里只有自己的二弟。 他刚迎上两步,胡广就刚好跑到他面前。只见他放开捂在胸口褡裢上的手,伸长双臂,一下抱住了喘息的胡广,惊喜地大声问道:“二弟,你好了?老天保佑,二弟好了!” 被大哥用力抱着,浓浓的亲情包裹着胡广,让后世缺少亲情的他很是感动。 不过他也没有来及回味,就一把把胡宽推离身前,看着大哥依旧惊喜的脸,急切地问道:“丫丫呢?丫丫在哪里?” 胡宽脸上的笑容一下凝固,转为消失无踪。他还没来及说话,胡广就看到了大哥胸口那褡裢鼓鼓的,这大概就是用丫丫换来的铜钱吧? “呦呵,生死重逢似的,好像很感人的样子!”随着这话声,边上的两名军卒插到了哥俩的中间。 上下打量了下胡广之后,一人又转过头去盯着胡宽,恶狠狠地威胁道:“现在胡二没事了,就拿这袋子钱先抵了守备大人的利息!” 府谷县城并不是太大,胡广认识这两名军卒,是守备尤大贵养着的家丁。年纪比较大,说话的这个叫尤六,另外那个跟班没说话的叫尤七。 他稍微扭头看了下,边上是一座茶馆,正对着县城的南门。茶馆的门是开着的,里面那张茶桌上还能看到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杯。门口的棚子里还栓着两匹战马,不时打着响鼻,冒着白气。 根据原有的记忆,胡广马上便明白过来。南门的路直通黄河边,过了黄河就是山西。那边晋商过来做生意,都是要走南门,并且就在南门不远的南市摆摊交易。 尤守备派家丁在这里专门候着,遇到欠他钱的过来交易,往往会拦下人,抢货抢钱。边上那两匹战马,就是预备着追人用的。 这次怕是看到大哥拿丫丫换了钱,就出来截住了大哥,想要大哥胸口褡裢里的钱了。 如果只是原有的胡广,或许这时候不敢不重视这两名军卒。可后世就不是普通人的胡广,此时那会把两名穿着破烂军服的军卒放在眼里。他一把推开了尤六,盯着胡宽,再次大声地喝道:“大哥,丫丫呢?” 尤六没想到会被胡广推开,一下楞了。要知道,在这府谷县城还从来没人敢这么做,更何况是眼前这个毛头小子。 而胡宽则想起自己的女儿已被自己卖了,伤神之下,也没有在意,指着南城门道:“保德州那边来的人,已经把丫丫带走了。” 胡广一听,急了,连忙追问道:“他们离开多久了?” 眼下已是过了午时,要是今天不能追上的话,丫丫被隔壁省份的人买走,就很难再找回了。就算找到,赎回也会有很多困难。 胡宽还是有点失魂落魄地回答道:“走了好一会了,他们是马车,我们两条腿是追不上的!” 胡广皱着眉头,追不上也要追。 忽然,边上的战马又是一个响鼻,让胡广眼前一亮,他大步往棚子走去,解了战马就出来,一边翻身上马一边把另外一条缰绳丢给大哥道:“快,有马就能追上的!” 胡宽下意识地一接缰绳,但人还楞在那里。边上那两名军卒看到胡广这么大胆的举动,也傻在那里,忘记了要干点什么。 “大哥,愣着干嘛,快上马追丫丫!”胡广冲着胡宽一声大吼,然后便不再管他,一声“驾”,便催马急行。 胡宽被弟弟这么一吼,回过神来。他自然也舍不得女儿,于是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就熟练地翻身上马。 当他正准备催马追赶二弟的时候,尤七回过神来了,一下挡在前面,怒喝一声道:“好大的胆子,敢抢我们的马!” 胡宽一愣,但二弟已骑马跑了,等于离弦的箭又怎么收得回来。他当即陪着笑容道:“就借用下,马上就还回来。” 说完之后,他一带缰绳,脚尖一点,战马就灵巧地绕过了尤七,快速地跑向城门去了。 “大哥,你怎么不拦着?”尤七看到尤六没有一点动作,好像没事人一般,在站着看戏,不由气愤地质问道。 他想着,两个人一左一右这么一拦,除非胡宽想撞他们,否则就算他骑术精良,也得被拦下。 没想到,尤六却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反而阴阴一笑道:“拦什么,就让他们把马骑走好了!” “啊?”尤七傻眼了,虽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就这么借给胡宽胡二用,这不像尤六平时的为人啊? 尤六转头看着胡宽刚好跑出了城门,又是一声冷笑道:“守备大人一直想着他家的那位草原明珠,苦于没有机会。现在咱们把这事往上一报,等于帮守备大人把那娘们的裤腰带解了,让大人不费劲地就可以上,你说守备大人会不会赏我们点什么?” “哦!”尤七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兴致马上高了起来,拍着尤六的马屁道:“亏了大哥记得这事,守备大人高兴了,咱们的好处肯定不少。” 说完之后,两人一边回茶馆,一边继续聊着:“你还别说,这娘们还真是漂亮,前凸后翘的,别有一股风味,这方圆几十里,还真没一个女的比得上!” “废话,就连县太爷的七姨太都比不上她……” “……” 胡广出了城门没多一会,就被骑术精湛的胡宽赶上了。 马蹄疾奔,寒风扑鼻,直灌脖子。抬眼望去,前面的道路根本没有人烟,更别说什么马车了。 胡宽此时的心中,就只有丫丫了,因此没顾上对尤六尤七反应的担忧,也没注意弟弟的反常。 他左右稍微一看,便一带缰绳,脱离了官道,同时扭头大声对胡广说道:“跟我走,绕近路,到黄河渡口去堵他们。” 胡广知道大哥经常出来打猎,熟悉地形,就大声回应了一句“好”后,控制着战马紧紧跟着大哥。 这幅躯体原本就会骑马,不过骑术自然没有胡宽精湛。而且他的灵魂经过融合,还没有完全熟悉这身体,加上昏迷了一天一夜,肚子饿得咕咕叫,因此只有集中精力,才能跟上大哥。 几乎没多少人走得小路,离官道越来越远。特别是眼下这个山包,小路两边都是半人高的枯草树丛,双马平行奔跑都不大可能。 刚上了山头,胡广却突然闻到了一阵烧熟的肉香,引得他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3不沾泥 就在这时,在前面奔驰着的胡宽猛然一拉缰绳,胯下战马吃疼急停,前蹄扬起,直立了起来。 胡宽整个人贴在马背上,就像是马身上的一部分。 胡广吃惊地看过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连忙减速,靠近胡宽大声地问道:“大哥,怎么了?” 胡宽还没有回答,小路两边的枯草树丛中钻出了三个人,手持木棍大棒,甚至为首那人还手持钢刀,堵在了前面。 “有绊马索,二弟,快走!”胡宽一声吼,一边牵动缰绳准备转身。 小路本就窄,两边还有枯草树丛,并不适合骑马。胡广明白大哥的意思,只能往来路退,至少要退出这个山头才行。 但他们刚转身时,身后也出现了两个人,同样手持粗大的木棍。 这个山包虽然不是很陡,但要停下来的马一下往上冲,并且躲过两人手持长棍的袭击,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继续往下冲就更不可能,这些人布置了绊马索,而且不止一条,被绊倒了危险就更大。 胡宽左右一看,马上勒住战马后向那手持钢刀的人,恳切地说道:“不知不沾泥在此做买卖,误入贵地,看在相识的份上,还请放过一马,来日定有厚报。” 胡广防着面前的两个陌生人,抽空扭头一看,两个瘦弱男子簇拥着一个将近一米八的大汉,一脸凶相。 他叫张存孟,脚下功夫了得,号称不沾泥。 胡宽也是名人,不沾泥也认识他。知道他骑射俱佳,是一条好汉。要是平时,可能还不得不卖他一个面子,可眼下他不但没有弓箭在身,甚至连武器都没。 至于胡广,年龄小,营养不良让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威胁的可能。可以说,此时这兄弟俩就是待宰的羔羊,任由自己处置。 不沾泥的眼里盯着两匹坐骑,满满都是贪婪。他当即一声冷笑道:“送上门来的两脚羊,怎么可能放过!” 说完之后,一晃手中的钢刀,狞声下令道:“都给我做了!” 胡宽见对方根本就不给面子,其实他也已经猜到了。光是胯下的战马,就足以让这些人下手抢了。 只是苦于没有兵器,等于爪牙利齿尽去,老虎也奈何不得豺狼。 他知道多说无益,猛然下马,向身后两人冲去,同时大喊道:“二弟,我拦住他们,你快走。” 不管如何,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让二弟脱险才行。 除了不沾泥之外,其他几个即使他们手中的武器有点威胁。但看他们的样子,怕也是周围什么地方的饥民而已。这点不但能从他们那破烂的衣服,还有瘦弱的身子都能看出来。 自己拼了命,就算没有武器,相信也能挡下眼前的两人。但二弟就不行,他才十八岁,身体刚好又虚弱,昏迷一天一夜才吃进一点流食而已。平时的拳脚功夫也不怎么样,以一对二,肯定会被他们打趴下。 果然不出胡宽的估计,虽然他这些天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可仗着自己的身手,飞跃下马后,几下就打倒了眼前的两个。 但弟弟为什么还没有纵马冲过去?胡宽一边带着疑问,一边急忙转身准备对付身后的三个敌人。他们,才是自己能不能活命的关键。 可当他转过身子的时候,一下就傻眼了。 只见二弟不知何时已下马,正和手持钢刀的不沾泥在对峙,另外两人各自手捂着腿在哭嚎打滚。 他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看到面对自己方向的不沾泥脸色凝重,如临大敌的样子,胡宽还是有点担心,一声大吼道:“二弟退开,让哥来对付他!” 就在这时,不沾泥脸色一狰狞,高举着刀,势大力沉地一劈,企图把胡广一劈两半。 胡宽心中一沉,弟弟的本事自己知道,这招他很难对付。 心中一急,连忙一个箭步蹿了过去,同时大喝一声道:“二弟快躲一边!” 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胡广不但没有躲边上,反而身子一躬,直接冲进了不沾泥的怀里,顺势一个冲天拳,直接击中了不沾泥的下巴。 两人同时倒地,滚到了一起。 胡宽大吃一惊,随手抄起了落在眼前地上的一根木棍,正准备前去帮忙的时候,就听到一声惨叫“啊!” 同时,他看到胡广已抢过钢刀站了起来,刀尖指着地上左手捂右臂在惨叫的不沾泥。 “哥,没事了!”胡广这时转头看向胡宽,另外一手去擦额头的汗水。 这身体太弱了,爆发力也不够。不过幸好后世的格斗术还能用出来,否则今天很可能要交代在这里了。 胡宽马上丢掉了木棍,到了胡广的面前,边左右打量边担心地问道:“二弟,你怎么样,身上有没有伤到?” 对付以不沾泥为首的三个人,胡宽自己都没有一点把握,因此担心弟弟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胡广活动下手脚,示意了下回答道:“没事!” 说完之后,他右手一提,举刀便准备劈了这个不沾泥。这种拦路乱杀人的歹徒,少一个,世间便太平一分。 胡广在后世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没少杀过坏人。因此杀人,特别是杀坏人,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不沾泥一见,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右臂的疼痛,急忙跪地求饶。 堂堂一米八的汉子,全然没有了平时的威风。就如同猫爪下的老鼠,全身上下都是惧意。 胡宽伸手拦住了胡广,皱着眉头问道:“听说你跟了王嘉胤?” “是是是,王大哥经常提起您,说非常想念您呢!”不沾泥一听,心中一喜,忙不迭地回答道。 胡宽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对胡广道:“算了,放了他吧!” 不沾泥一听,脸色一喜,盯着胡广的脸慢慢地往后爬。见胡广没反应,连滚带爬跑了。他的手下也跟在后面,很快便没了踪迹。 胡广觉得王嘉胤和不沾泥这两个名字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那里听过。此时急于追回丫丫,也就没打算向大哥问个清楚。 而胡宽解决了这件事,便走回战马边上准备继续赶路。 但胡广却没有跟上,而是闻着那诱人的香气,一边走去一边说道:“大哥,慢点,带点东西路上吃,也可以给丫丫吃点。” 胡宽一听,却脸色一白,下意识地说道:“不要!” ---- 暂定每天早上8点左右和晚上7点左右各更新一章,谢谢! 4锦衣卫 胡广有点不解,家里有多久没吃上肉了?好像已经记不得了。此时打跑了不沾泥,大哥为什么要阻止,难道任由这么好的吃食浪费? 虽是这么想着,但他脑海中却好像有什么东西没记起来。转过山梁,一眼便看到了肉香的来源。 胡广一下愣住了,脑海的记忆深处,有一个词闪现了出来:人肉。 吃人肉的事情,在府谷,或者说陕西境内,特别是在陕北,并不是罕见的现象。很多地方的人饿急了,就开始吃人。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老人还是小孩,落到那些吃人的人手里,都是进他们肚里的下场。 之前丫丫被人引诱出城,就差点被人吃了。幸亏胡广闻讯赶出城救下了她,也因此脑袋上被挨了一记而昏迷了。 最后是胡宽赶到,否则胡广和丫丫两人都可能成为别人的食物。 不管怎么说,吃人这种事情,是最阴暗的。胡广灵魂融合的时候,一些阴暗的东西,并没有被融合吸收掉,因此他并不记得吃人的事情。 此时看到面前不远的一片空地上架着一口破锅,人头丢弃一边,面朝上,胡子拉碴的脸上全是惊容,眼睛圆睁,死不瞑目。边上还有一些其他人体的部分,就是再傻也知道锅里是什么了! 记起自己还想吃这锅里的东西,胡广觉得一阵恶心。他在后世野外生存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吃过,可就是没吃过人肉,也不会去吃人肉。 胡广的拳头一下捏紧了,恨声说道:“早知道,就不放走他们了!” 吃人肉,连野兽都不如,至少野兽还不会吃同类呢!这种人已经没有了做人的底线,活在世上,只会祸害别人。 胡宽牵着马走过来,听到弟弟的话,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就是闻到肉香,第一时间便知道有人在这里吃人肉后,在奔驰中提高了警惕。也因此,发现了那并不专业的绊马索,所以逃过了一劫。 或者是古人和后世人的观念不一致,胡宽虽然自己不会去吃人肉,但也没有达到胡广因为吃人肉的这个理由去杀一个人。因为听到,见到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这也是他留了不沾泥一条命的原因,在他的意识里,都是这该死的世道逼的。 在空地边缘的一块石头上还栓着一匹马,让胡宽的眼前一亮,当即大步走了过去。 而胡广则走近那口锅边,捡起了丢在那里的刀鞘,和自己缴获的这把刀是一套。 这时,胡宽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连锦衣卫都敢杀!” 胡广闻言一惊,抬头看向大哥问道:“锦衣卫?” 胡宽放开两匹马的缰绳,伸手要过了胡广手中的刀,拔出刀鞘说道:“你看这刀,比单刀要长,较一般的长剑略短。形状是厚背薄刃,有如剃刀,不过整截刀身有弧度,刀柄颇长,可以双手使用。” 说到这里,他把刀入鞘后还给胡广继续说道:“这些都是锦衣卫标准佩刀,也就是绣春刀的特征。这种刀便于携带,不仅利于步战,尚还适用于马战,一刀砍下,足可把整只马头砍断。是一把好兵器!” 听胡宽说得这么清楚,胡广的心中很是佩服。他再次打量了下这绣春刀,心中不由得有点喜欢。 忽然,他的眼角瞄到了什么,走了几步,在几块小石块的缝隙中拿出了一块长条形的木牌。拿在眼前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锦衣亲军拱卫司!” 翻了过去再一看,诧异地对胡宽说道:“哥,这人果然是个锦衣卫,属山西大同锦衣千户所的一名校尉。” 胡宽比胡广还要诧异,他张大了嘴,眉毛都扬了起来,大声道:“二弟,你认得上面的字?什么时候认识字的?” 胡广听了一楞,他想起来自己一家都是大字不识一个,自己认识字,是因为灵魂来自后世的原因。 他把腰牌往怀里一塞,捡了块丢在边上的布把绣春刀包了起来放马上,同时转移话题道:“大哥,我们耽搁了不少时间,得赶紧去追丫丫才好!” 胡宽一听,心一下又急了起来。他顾不得再追问胡广,两话不说,翻身上马,一手牵着缴获来的马开始出发。 俩兄弟紧赶慢赶,到达黄河渡口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唯一的渡船上停着两辆马车,已到黄河中心了。 如果两人在路上没有被打劫,应该能在那两辆马车上船前截下来。胡宽恨地用手猛一击马鞍子,放开嗓子,大呼道:“丫丫!” “几位大爷,我不卖女儿了,钱还给你们……” 饱含无奈地呼喊,声震四野。渡船上的人好像有了动静,有几个人口贩子对着胡广两人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丝返航的迹象。 胡广没有跟着一起喊,因为他知道喊了也没用。那些从事人口买卖的人,难道会好心地返回回来?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时候的黄河水量并不多,但毕竟是黄河,差不多也有一里左右的宽度。作为渡口,河水还是比较平稳的。 没有太阳,是个阴天。此时离黄昏也不远了。秋风吹来,很是寒冷。游过去是不可能的,只能找船过去才行。 这种世道,没有死的人都在家里躺尸,减少活动也就能少点吃喝。不是必要,是没有人出来活动的。 再说,府谷也不是繁华的所在,商人也少。因此这个渡口除了已到河心的渡船之外,没有其他人和船。要想过河,就只有等渡船返回了。 眼睁睁地看着渡船停到了对面渡口,两辆马车下了船后扬长而去。可是,那渡船却没有再返回,甚至还能看到摆渡的四名船工竟然固定了船后,跟在车队的后面离开了。 胡宽看得焦急万分,他抬头看看天色,用尽全身的力气,纳闷地呼喊船家。 “哥,别喊了,他们肯定是被那些人口贩子威胁,不会过来的了。”胡广瞧出了一丝端倪,恨声说道。 这个道理,作为生活经历更为丰富的胡宽来说,又何尝不知道。可亲手卖出去的女儿就在对面,眼睁睁地看着远去却无能为力,又怎能让他不尝试着呼喊看看呢! “不知道这些人是山西哪里人?今天不追上他们,很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丫丫了!”胡宽捶着自己的胸膛,埋怨自己道,“都是我不好,不应该喊的!” 5河贼 这个时候,是没有后悔药吃得。胡宽的身子忽然晃了晃,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胡广一见,吓了一跳,以大哥那精湛的马术,怎么会出现这个情况? “大哥,怎么了?”胡广连忙控马靠近,一边关切地问道。 胡宽已稳住了身子,侧头看着胡广,虎目含泪,摇了摇头道:“没事!” 这时,胡广听到大哥肚子传来“咕噜咕噜”地声音,一下便明白过来。大哥肯定是又累又饿,加上情绪激动,所以差点掉下马。 一想起这个,胡广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他也感到很疲惫,肚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存货。 胡宽听到了弟弟肚子的声音,他望着对岸要消失的人迹,转过头无奈地说道:“走吧,先回家,家里还能做几次钱钱饭,先吃饱了肚子,明天我再过河去找找看。” 如果是后世的身体,胡广有把握现在游过去一点事都没有。可现在这幅身子,他只能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没有办法之下,他正想点头同意时,忽然眼角瞅见河湾处荡出来一条平板船。 胡广大喜过望,连忙伸手招呼那边道:“船家,过来帮个忙,我们急事赶去对岸。” 胡宽听了精神一振,连忙转头看了过去。 果然,有一艏平板小船正划向自己这边的渡口,船尾的艄公是条精壮汉子,应了声便过来了。不过是张陌生面孔,不是府谷县城的。 但在船离岸还有一丈多远的地方却停了下来,那艄公指着他们,中气十足地问道:“载你们过河可以,但两人三马要一两银子!” 胡宽一下愣住了,平时摆渡费用一次最多五文钱。这艄公一张口就翻了这么多,这心也太黑了吧? “好,没问题,快点把我们送过去就成。”胡广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就答应了。 艄公原本只是试探,因为他看到这两人急着过河,虽说骑着马,但身上的衣服旧得连本来颜色都没了,补丁打得到处都是,一副穷酸样。 听到胡广毫不犹豫地答应,他心里就肯定了。这两人怕是有不少钱财。为了财不露白,就扮成了穷人。 于是,他高兴地回应了一声,没几下,就把船撑到了岸边。 胡宽看看弟弟,又看看艄公,心中有点发愁。自己兄弟俩根本就没有一两银子。要有这么多钱的话,也不用把丫丫卖了。 一会艄公要钱怎么办?胡宽一边想着一边把目光放到了缴获的那匹马身上。 也罢,家里根本养不起马。眼下的情况下,看来只有宰了这匹马,一来过冬可以有吃得,再则马肉付人家摆渡钱,应该也没问题。 艄公指挥着瘦弱的胡广先牵着两匹马上了船,站在小船的中间位置,最后才是胡宽。 一切准备就绪后,艄公兴奋地一用力,撑着船离开了岸边。 安静了一会,艄公忽然开口笑着问道:“两位客官哪里人,这么急着过河?” 胡宽正想着怎么和艄公解释渡船费用的事,听到艄公开口,他又是大哥,就连忙开口回答道:“本地人,府谷县城的,急事赶去保德州。” “哦,府谷县城的啊!那你们的水性不差吧?我有点肚子疼,要不,来帮我撑下船,免得耽搁了你们的事情。”艄公一边说着,一边脸上好像露出痛苦的样子。 胡宽一听急了,连忙说道:“我们都是旱鸭子,不会撑船!要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艄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胡宽莫名其妙。 艄公住了手,船刚好停在了河心。他在船尾双脚叉开,用力晃了两下船,吓得胡宽兄弟俩连忙去稳住受惊的马。 “把你们身上的银钱统统交出来,否则把你们都下了饺子!”艄公恶狠狠地说着,一边还从身上摸出了一把牛耳尖刀,闪着寒光,指着兄弟俩。 遇到河贼了!胡宽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他在陆上是条汉子,可正如他刚才所说,在水中就是旱鸭子,十分本领施展不出一分。 但就算是如此,他还是要有所担当:“二弟,快过来哥这里。” 吩咐完了之后,他才对艄公说道:“这位好汉,你看我们穿得,我们兄弟俩都是府谷县城的穷人,今天还不得已把女儿卖了。这不,我们急急要赶去对岸,就是想赎回女儿。” 艄公在之前已有了判断,还带了三马,因此,他那会听得进去,认定了胡宽兄弟俩假扮穷人而已。 他狞笑着晃晃牛耳尖刀道:“既然如此不上道,老子就送你们上西天!” 说完之后,他一边用力晃动船只,一边逼近最近的胡广。 胡宽在后面看得大惊,想上前去救援,船只却晃个不停。他不但要稳住自己的身子,还要去稳住身边的马,根本就无法移动。 胡广两手紧紧抓着两匹马的缰绳,慌张异常,满满都是惧意。再下去,怕是要哭出来了。 艄公见此,更是得意。如果能在船上干掉这两人,不但能得银钱,还能有三匹活马,今天这笔买卖真是撞上大运了。 “二弟,快过来!”胡宽吓得再次大喊道。 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弟被贼人害了,他放开缰绳想冲过去,但根本站不住脚,差点就掉下船去。 艄公狞笑一声道:“晚了!”说完之后,已近了胡广身边,一刀就捅了过去。 就在他将要得手之际,却看到胡广一脸的惊慌转眼消失不见,替而代之的是一丝嘲讽。 不好!艄公心中暗道一声,但还没来及有什么动作。就见胡广稳稳地站在摇晃的船板上,迅速伸手,一个擒拿手,就缴获了他手中的牛耳尖刀,顺势一刀,直接插进了他的胸口。 艄公一声惨叫后便没了声息,听得胡宽傻了。具体的细节被马挡住了没看到,但他明白,那河贼被二弟杀死了。 胡广俯下身去,搜了身后,顺便扒了双布鞋,然后一脚把河贼踢下了船。鞋子虽然有点大,但好歹比没有好。他穿好后走到船尾开始撑船。 胡广撑船的技艺,比起刚才那艄公来,丝毫不逊色。船儿平稳地划过河心,靠到了对岸的渡口上。 6恐吓 直到下了船,胡宽还感觉是在做梦一般。平时一直在自己照顾下的弟弟,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之前击败不沾泥,此时干掉河贼,所有的一切,都轻松得很。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而是从别人口中说这些事情是弟弟干的,自己一定会认为他们看错人了。 “哥,愣着干嘛?”胡广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过来,伸手递过东西,高兴地说道,“哥,一袋子钱,里面还有几两纹银。” 胡宽大吃一惊,连忙接过袋子往里瞧了一眼,果然在一袋铜板里面躺着几小块银子。光这么掂量下,这钱就不少。只要省着点吃,或许这个冬天就不用吃榆树叶磨成粉混合的钱钱饭了。 谁知还没完,胡广手上又多了个布包,当着胡宽的面一层层打开,五个成年人脸大的高粱饼就露了出来,诱人的香气引得肚子一阵轰鸣。 胡广只拿了一个,其余的一股脑塞到了大哥的手中。他正是闻到了香气,才去搜那贼人的身,钱财完全是意外之喜。不过说起来,这几个饼对于兄弟俩来说,才是雪中送炭,那钱就是再多,暂时也没什么用。 “哥,你先去追丫丫,我把这条船藏起来,回来的时候有得用。”胡广一边咬着高粱饼一边说道。 胡宽一听,两话没说,手腕一翻,布就重新裹住了高粱饼塞到了怀里,同时人也翻身上马冲了出去。 “哥,记得小口吃,要不容易咽到的。”胡广的叮嘱传来,让胡宽又想起了弟弟的诡异,不过眼下没时间问了,等救回丫丫再说。 胡广在河湾边的草丛中藏好了船,虽然他有想过把缴获来的马也藏起来。可马在这年头实在太珍贵了,万一没了损失就太大了。胡广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肚子里有了货,骑在马上都精神了不少。不过胡广的骑术并没有大哥精湛,现在手中还牵着一匹,速度就更不可能快起来。 等他能远远望见保德州城墙时,刚好也看到了大哥沮丧着脸,就在几十丈外返回回来。 胡广有点吃惊,连忙迎过去问道:“大哥,怎么了?” “还是慢了点,哥赶到的时候,那两辆马车刚好进城了。”胡宽勒住胯下的马,沮丧地回答道,“那些守门的兵丁不让哥进城,还要路引。没有就围上来要把哥当贼人抓了,幸好哥的骑术好,才没被抓住。” 没想到历经艰辛,隔了一个城门,就能追上人贩子,救回丫丫。可现在,却功亏一篑,由不得胡宽不沮丧。 胡广一听,眉头也皱了起来。就算这幅身体有后世的身手,也不能直接杀进去。自己又不是造反,只是去换回侄女而已。再说,这可是州城,不是乡下。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后世的身份,也就想起了这一世的锦衣卫。顿时,他有了主意。 他把手中的缰绳丢给胡宽道:“哥,你牵着这马跟在我后面,我们进城。” 胡宽一愣,自己没有路引,弟弟照样也没有,怎么进城? 不过当他看到胡广把之前包起来的绣春刀拿出来挂腰间时,有点恍然大悟地问道:“你想冒充锦衣卫校尉?” 胡广点点头,再整理下了自己的衣服行头就准备出发。 “二弟,不可,万万不可。要是被发现了,那是死罪!”胡宽控马拦在了胡广的马前,一脸惊慌地阻拦道。 胡广深吸了口气,脸色严肃地看着大哥问道:“不这样怎么进城?不进城怎么救回丫丫?” “放心,不会有事的。”胡广最后安慰了一句,便一带缰绳,绕过了发呆的大哥,开始驾马奔跑起来。 有没有事其实还真不好说,但目前最主要的是救回侄女,其他的事情,只能遇到了再说。 胡宽真得不认识自己这位亲弟弟了,这一言一行真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完全就是两个人。 但弟弟要救丫丫的心,却能深深地感受到。如果不是亲弟弟,谁会冒杀头的风险去救? 胡宽甩了下脑袋,心中下了决心。要是一会被发现冒充的,自己拼死也要拦住追兵,好让弟弟能逃走。 眼下还没到关门的时候,保德州北门的兵丁抱着长枪,缩手在袖子中,躲门后面尽量避着风。 这鬼天气基本没多少行人,也就不需要出避风口,算是做这苦差事的一点小小补偿。 但城外马蹄声传来,又让他们不得不一边走出避风口,一边小声咒骂着。 是两名骑士,穿得实在是烂。对了,后面跟着的那个好像是刚之前跑掉的。 看清楚了情况,几位兵丁在头目小旗的带领下,端枪拦在了城门中间,一边大声吆喝道:“哪来的,下马接受检查!” 一般情况下,骑士都会在远离城门时减速下马,然后牵马过来接受盘问检查。 可眼前领头的那个骑士看着二十不到的样子,却直接冲到了他们面前才勒马停住。马匹带起的尘土一下覆盖了倒霉的守门兵丁,很是有点狼狈。 胡广一停住马,就趾高气扬地大声喝道:“滚开,休得妨碍公务!” 胡宽没有弟弟的胆子大,早已控马减速。胡广说话的时候,刚好来到了弟弟的身边。一听之下,吓了一跳。 自己也算是府谷县城的好手,骑射俱佳,可也不敢对守门军士这么说话。更何况这里是保德州州城,可不是自己那边的县城可比。 胡广在后世的训练和经历,扮啥像啥。此时的他,虽然穿得破烂,可看那股气势,却绝非是平头老百姓该有的。 领头的小旗心中一惊,压下肚子里的不满,连忙陪着笑脸问道:“请问这位……” 还没说完话,胡广就从怀里掏出一物丢了过去,打断了他的话。同时头颅高高扬起,露出很不屑的样子。 胡宽在后面看得有点胆战心惊,就怕被这些兵丁发现是假冒的。自己在后面的位置,骑术又可以,万一有事还能跑掉。可弟弟在他们近前,跑不掉怎么办? 想到这里,就算这么冷的天气,他都感觉到好热。 那小旗接住一看,能认出是锦衣卫腰牌。他心中一愣,自从当今圣上登基之后,就抓了阉党,勒令锦衣卫停止活动。可现在,为什么这锦衣卫校尉却又神气活现地出现了,难道是冒充的? 7何府 胡广一直盯着这小旗,见他一脸疑惑,心中一紧,便用右手一下握住腰间的刀柄,冷声喝道:“愣着干嘛,难道还要老子给你搜身不成?” 小旗一听,随着胡广的动作,眼睛看到了他腰间的刀,确实是锦衣卫标配的绣春刀,民间很难私自打造。 加上他只是地方上的一名最低级军官而已,那能抵抗胡广的气势。 因此,小旗下意识地连忙双手奉上,一边赔笑说道:“小人有罪,耽搁了大人,还请恕罪。” 等胡广收回腰牌,他连忙转身大声骂道:“还不快让开,别妨碍大人办事!” 兵丁们看这情景早已被吓到,连忙闪到一边去了。 胡宽一见,一颗悬着得心总算放下了一半,正待催马赶紧进城。 可他前面的胡广却没有动,仍然趾高气扬地挺着腰杆坐那,只是面色和缓了一点问道:“之前进城的两辆马车是何来路?” 小旗稍微弯着腰,抬头赔着笑容连忙回答道:“回禀大人,是城西何举人家的。” 举人的身份,在西北是非常少的。一般而言,这种人已经有担任县令之类官职的资格了。 “怎么走?”胡广仿佛不愿多说话一般,惜字如金。 小旗连忙用手往前一指道:“沿着这路一直走,到第三个路口右拐,走到头后再右拐,门前有一对石狮子的便是!” 他的话音一落,连个谢字也没有,胡广便一声“驾”,脚尖一点马腹,骑马蹿了出去。 身后的胡宽一见,也连忙跟上。并且在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擦了把汗。 看到两人三骑的背影,有一名守城兵丁凑近小旗,带点疑惑地问道:“大人,这锦衣卫穿这么破烂?” “对啊,而且锦衣卫都差不多快有半年多没出现了,这人怎么忽然冒出来了?”另外一名兵丁抱着长枪,也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老实说,小旗心中也是有同样的怀疑。不过他直面胡广的气势,感觉到了一股威压。就好像如果自己不满足他的要求,随时可能一刀死在绣春刀下。 如果这人真是锦衣卫校尉,按照天启年间锦衣卫东厂的嚣张程度,自己死了都是白死。 但此时胡广一离去,少了那份压力,他心中的怀疑又冒了出来。稍微一想,他便有了主意,当即对手下说道:“你们好好守着城门,我去禀告千户大人。” 锦衣卫是否重新出山,并且被圣上重用,自己作为小兵不可能及时了解情况。把这个事情上报,当官的至少会比自己清楚点。万一是冒牌的,自己反正也上报了。 小旗这么想着,马上就往城头上跑,千户就在箭楼里睡觉。 没过多久,锦衣卫进城的消息又再一次上报,层层上去,一直到了保德州最大的军事长官,驻守参将那里。 锦衣卫是否出山,是否恢复了以前的权势,这是个大动静。参将虽然不知道,但却不敢不重视,想了下后直奔知州府。 胡广就仿佛往保德州这个水潭里丢了一块石头,引起了一阵波澜。 他虽然知道,不过却不在乎,因为他就没打算在城里久留。城内路上的行人稀少,兄弟俩根据城门守卒的指示,拐过街角后很快就看到了何府。 胡广勒住马,转头对跟到自己身边的胡宽说道:“大哥,你下马去叫门,尽快赎回丫丫。必要的时候,多给点钱也可以。我看着马,在那条小巷子里等你。” 胡宽一听,有点舍不得到手的钱,疑惑地问道:“二弟,我们不能冒充锦衣卫直接去要了丫丫出来么?” 如果这样的话,不但丫丫能救出来,而且还不用损失钱。这对于今年的冬天来说,就没有多大压力了。 “不行,锦衣卫的身份对于那些小兵有威慑力,但对于举人身份的文人来说,特别是做损及他们利益的事情,怕不是那么容易!” 胡广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而且我这只是校尉身份,太低了,并且身上有太多的破绽,那何举人没那么容易就范的!” 弟弟懂得真多,胡宽一边想着一边翻身下马,依了弟弟的话,从马背上拿了褡裢后就举步往何府走去。 “哥,记得如果他们不愿还丫丫,就多加点钱。最好趁着关城门之前,再用一次锦衣卫身份,从西门出城。否则过了时间点,再想出城就会很麻烦的。”胡广不放心,又叮嘱道。 胡宽心中一凛,知道事情的轻重,点点头后,加快了脚步,走向了何府。 胡广也下了马,牵着三匹马,走到小巷子里,探头看着何府门口。 这时,胡宽已到了何府门口。大门关着,他心急时间,毕竟此时已经比较晚了,没多少时间城门就要关了。 于是,他鼓起勇气,上前用力敲了几下门。稍微等了下,没动静,就又用力敲起了门。 终于有了动静,一名青衣小帽的家丁打开一条门缝,探头出来看情况。 “这位大哥,是这样的,我女儿被你们买走了。家里婆娘不同意,这不,我赶过来,想把女儿换回去。”胡宽一边说着,一边拍着鼓鼓的褡裢继续说道,“早上换人的东西都在这里,一点不少。” 那家丁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嘲讽,话也不说,直接“呯”地一声关上了门。 胡宽一见急了,又开始“咚咚咚”地敲门。 “给老子滚,再敢敲门,押你去衙门治罪!”一脸不耐烦的家丁再次探出脑袋,向胡广怒喝道。 胡宽心中记着弟弟的叮嘱,见对方摆明了不会答应。无奈之下,只好掏出钱袋子道:“这位兄弟,麻烦您通传一声,就说我另外再加钱把我女儿赎回好了。” 这种当门房的家丁,眼睛格外地毒。听声音,看钱袋,就知道钱不会少。 于是,他伸手要了好处费后终于答应去通传了。 胡宽松了口气,多花了点钱,总算能赎回女儿了。他转头远远望了下胡广后,还打了个手势让胡广放心。 过了好一会,何举人家正门大开,出来一伙手拿各种棍棒的家丁,把胡宽团团围住。 8惊动了好多人 胡宽惊呆了,根本不知道出了啥事。不是要把女儿给自己了么,怎么搞这么大的动静? 这时,躲在后面的一个年人闪出来,上下打量了下他后,一声大喝道:“来呀,把他给我拿下。” 胡宽蒙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早已准备好的这群家丁给绑了。 到了这个时候,胡宽才如梦初醒,双臂用力,一边挣扎一边怒声质问道:“你们干什么?你们为什么绑我?放开我!放开……” 没人理他,那中年人一挥手道:“带走!” 说完之后,背着双手迈着八字步走出了大门。两名家丁两边架着胡宽,另外四名前后持棍拿刀着,跟在中年人身后。 胡广远远望见了这幕,他也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大哥甚至还打了手势说进展顺利,怎么一眨眼就被人抓了。看样子,还要送去官府。 他脑筋急转,大哥应该没犯什么事,他们这么做,肯定是找了什么理由来陷害大哥。也就是说,他们是绝对不会答应赎回丫丫了。 如果自己直接冲过去救大哥,对方有七个人,其中六个还手持棍棒单刀。看那样子,大部分都是练家子,绝非那几个饿得吃人肉的山贼可比。 退一步说,就算自己冲出去,也要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在最短的时间把他们都打倒,最好都杀了,否则会引来府里更多的人,甚至可能会惊动官兵。 第二,救了大哥后,还要一口气杀进去,里面估计地方不会小,需要一口气找到丫丫。 只有这样,才能在城门关之前,用锦衣卫的身份,从另外的城门出城。可这可能么? 一衡量,胡广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是后世的自己,说不定能做到。 可现在?他看了下自己这副瘦弱的身板,叹了口气之余暗自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练练这幅身体,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太糟糕了! 自己不出手,这些人绑了大哥去官府,不用指望着有青天大老爷能为大哥做主,铁定是要丢进牢房了。 胡广正想着对策,那边又有了动静。毕竟胡宽人高马大的,虽然一直吃得不好,可好歹身体的底子在,又吃过胡广给的高粱饼,一用上力,那两名家丁还真架不住他,其他家丁上去帮忙,一时乱成了一团。 “你们为什么要绑我?官府刑场上杀人还要宣告下理由,你们无缘无故地这么对我,我要告官,我……” 胡宽愤怒地话还没说完,那带头的中年人已转过身,冷声喝道:“别以为引来衙役就有用了,就是要把你送去给他们!” “为什么?”胡宽双腿扎根般分开站着,看着中年人怒声问道。 “为什么?”中年人冷笑地重复了一句,上下打量了下胡宽后,不屑地说道,“你一个沦落到卖女儿的穷光蛋什么时候有近五两银子了?” 胡宽一听,一下愣住了。自己为了赶时间,尽快把女儿赎回来,把那袋子钱都押上了,却没想惹来了祸端。 “你在卖女儿的时候,顺手牵羊,从我身上偷走了这五两银子,现在就是要让官府治你这刁民的罪!” 中年人说完之后,又一挥手,示意带走。 胡宽急了,明明不是这么一回事,可去见了官府,要是问起这银子怎么来的,自己也没法说啊?那河贼要杀人又有谁能证明? 可要是这么去了衙门,自己断然出不来,胡宽用力挣扎着,就是不配合。 那中年人火了,转过身盯着他冷声喝道:“最好配合点,否则你女儿叫丫丫是吧,看怎么收拾她!” 说完之后,他又吩咐几名家丁道:“再要闹,直接打折了两条腿,拖着走!” 丫丫就在他们的手中,胡宽不敢再反抗。自己怕是要完了,但二弟还在。对,二弟还在,他一路上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不管如何,救丫丫的事,只能拜托他了。 “丫丫,要救丫丫啊,一定要救丫丫!”胡宽用尽全力,大声吼道。 大哥喊话的用意,胡广自然清楚。他知道冲动反而会误事,一定要想个办法,救出丫丫和大哥两人才行。 保德州内,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也就是说,没有可以借用的力量。可这不算什么,在后世,孤身一人,在敌国完成任务都已经习惯了。 胡广一边想着一边打量着小巷子,很窄的通道,隔了几丈远有一小门,看样不是小宅子。这里应该是大宅子的后门,平时只供下人出入。 现在临近黄昏,天气又冷,自己呆了不少时间没见一个人出来。不过就算这样,也不是很安全,胡广牵着马,正打算转移地方去安置马匹时,外面隐隐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他心中一惊,好像有不少人过来了。 胡广当即轻拍马屁股,让马往里面去后,来到巷子口,掩着身子往外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只见一支队伍的最前面,是一名披盔戴甲的武将骑马领着一队军卒。 这队军卒的装备和精神面貌,绝非城门口那些守卒可比。不用说,这怕是那名武将养着的家丁。 另外,还有一大队衙役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紧随其后。看仪仗上举着的字样,胡广吃了一惊,是保德州的最高长官知州大人来了。 这支队伍来到何举人家门口停了来,也不进去,就在门口等着。 没过一会,只见大门大开,一名四十岁左右长须的富态男子,领着一大群人匆匆迎了出来。没有理会那几名武将,径直到了八抬大轿边上跪了下去。 胡广藏好了身子,好奇地看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何举人家好像很热门的样子。 只见那富态男子已站起来,凑近八抬大轿开始说话。胡广离得有点远,听不到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那武将也被叫了过去说话。然后有四名军卒领了什么命令,撒腿就跑,好像是去传令了。 最后,知州大人和武将则开始打道回去,只留下了一窝子何府的人。 这么一折腾,天色已黑,城门已经关了。 9人命贱如草 不过胡广也没去操心城门的事,现在最要紧的是救出大哥和丫丫。他盯着何府门口的人,在富态男的领头下进入何府之后,心中有了主意。反正出不去了,先进何府去看看情况再说。 三匹马的目标太大,这是在州城之内,又人生地不熟的,想要藏起来太难。 现在最关键的不是财,而是怎么救人。因此,胡广直接把马丢在小巷子的深处,要是救出人之后还在,那就最好了。 但很大可能性会被别人发现,既然如此,胡广决定再利用一把。 他牵着性格最温顺的一匹,趁着夜色的掩护,沿着何家那一丈多高的围墙走着。 估摸差不多了,再侧耳倾听了里面的动静后,胡广便站到了马背上,一纵身趴上了围墙,翻了过去。 这里是何家后院,一般人也不被允许过来,因此他翻过去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 胡广检查了下绣春刀和牛耳尖刀,打量着周围的格局。 或者是秋天的原因,院子里只有一棵光秃秃的树,小孩就能合抱住,其他什么都没有。 右侧是一排房子,其中有两处地方亮着萤火虫般的灯火。一条走廊联接中间没有灯火的房子和前院的拱形门。 胡广心中略微有点无奈,自己是后世的人,对于这古代建筑的分布,并不是很有研究。而古代的胡广,则压根就没进过这种大宅子,记忆中并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 唯有一点可以肯定,关押买来的人口绝不会在后院。 于是,胡广猫着腰,快速动了起来。这里没有可以掩护身子的地方,需要尽快离开。 可当他马上要到达那拱形门的时候,却听到了门那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声音,人数还不少。 胡广略微一想,便快速倒退而回,进了中间那黑灯瞎火的房子里。 这房子竟然是一处待客厅,分主宾摆着桌椅,侧面有一道珠帘,看来是通向后面的。 他正想往后面躲去的时候,却听到后面好像也有脚步声传来。无奈之下,他只得再找藏身之处。 从前院过来的人明显是走来这待客厅的,有两名丫鬟打着灯笼,为长须的富态男子等人引着路。 进了待客厅,富态男子直接往主位上一坐,不发一言,手敲着桌面在想着事情。而跟在他后面的两名家丁则关了门,垂手站在门口位置,保持着安静。 从后面过来的人也很快出现,是两个丫鬟簇拥着一个穿金戴银的胖婆娘。 一到待客厅,那胖婆娘便直接走向富态男右侧的位置,关切地问道:“老爷,怎么这么快回来了,知州大人呢?” “没进门,走了。”富态男被称呼为老爷,看来是这宅子的主人何举人了。 那婆娘已走到座位边,正想坐下去的时候,忽然一下站住了,冷声喝道:“这椅子上怎么没擦干净?” 这女人的眼力还真是厉害,她边上丫鬟的灯笼并不是很明亮,却还是被她发现了椅子面上的灰尘。 伺候在边上的一名丫鬟听了后楞了下,马上脸色惨白,急忙跪地惶恐地请罪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明明擦过的,奴婢……” 胖婆娘一声重哼,打断了她的辩解,大喝道:“拖下去打二十鞭,并且不准吃饭,在院子里罚跪到天亮!” 躲在暗处的胡广一听,怒火“腾”地一下上来了。自己没注意稍微有点灰尘留下,竟然给了如此重的惩罚。 这胖婆娘冷冷地说出来,就像很平常一般。难道丫鬟的命就不是命了?后世上中学的年纪,打二十鞭后在外面跪到天亮,这么冷的天气,不死也只有半条命了! 丫鬟眼中都是泪水,还想再辩解一番,门口站着的两名家丁,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把丫鬟给拖了下去。 何举人皱着眉头,司空见惯一般,根本没有阻拦。只是在丫鬟被拖出去后,才说道:“你就是个败家娘们,折腾死了干嘛?往迎春楼一卖,还能换几个钱多好!” “现在的人命贱如狗,不,比狗都不如。何福走了一趟河那边,才花几个钱就换了好多不错的货过来。死一个算啥,大把多得是。” 胖婆娘一脸地不在乎,给自己的行为解释了一句后,接了以前的话,好奇地问道:“老爷,知州大人如此匆忙,不知所为何事?” 胡广听得脑中马上闪过一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捏着绣春刀的手一下紧握起来。 何举人刚才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并不再计较,他皱着眉头回答道:“知州大人竟然来问锦衣卫的事情,你说奇怪不奇怪?” “啊?锦衣卫?”那婆娘很是诧异,他想不通自个家和锦衣卫有什么关系? 何举人点点头道:“是啊,据说有锦衣卫进城,气焰很嚣张,向守门卒打听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记起了什么,连忙向外喊道:“叫何福过来。” “老爷,怎么了?”胖婆娘不知为何说着说着突然话题就变了,连忙奇怪地问道。 何举人还没回答,外面候着的一名家丁就回话道:“回老爷,何管事押着人见官去了,还未回来。” “啊,老爷,他押什么人见官了?”胖婆娘一头的雾水,最后急了:“老爷,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事出来了?”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少爷”,然后门被“哐当”一声推开,走进了一名大约二十岁左右的胖子。 “啊,玉儿,快过来,来娘这边。”胖婆娘一见,一脸的笑意,连忙招手道。 但边上的何举人却好像不怎么高兴,冷着脸道:“刚才知州大人到了,到处找你都没找到,死哪去了?” “呸呸呸,有你这么说儿子的么?这可是九代单传,要真死了,看你怎么和祖宗交代!”胖婆娘一脸怒意地对何举人一通说,然后又转为笑脸去招呼儿子。 这胖子却谁的帐都不卖,自己往边上的椅子上大大咧咧地一坐,一脸不高兴地说道:“奶奶的,这次买来的人里面有一个美人胚子,就是有点辣。孩儿还没尝到,就被爹叫过来了,真扫兴!” 何举人一听,脸色一紧问道:“可是名叫丫丫的那个?” 10有办法了 他看过,这次的一群女孩子里面,数那个丫丫最漂亮,长大了一定是个了不得的美女。 小胖子一听,看向何举人猥琐地问道:“怎么,爹也看上了?” “那女孩不能动,完璧地卖出去,至少能卖一百两银子。”何举人脸色一沉道。 胖婆娘不乐意了,猛地一拍桌子,冲着何举人吼道:“一百两银子算什么,家里有的是。只要玉儿高兴,随他就是了!” 胡广听得怒火中烧,这一家人竟然没有人在意丫丫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念头竟然如此龌蹉,仅有的争执也只是拿丫丫换多少钱而已! “就是,家里又不缺这点钱!爹,是不是有娘在,你不好下手就想卖了?哈哈哈……” 小胖子一脸的**,在父母面前如此说话,引得何举人一声怒喝:“你……” 但显然,小胖子并不畏惧这个举人老爹,依旧在那淫笑着。 何举人见此无奈一叹,看着一边对他虎视眈眈的胖婆娘,正想解释之时,门口忽然有报:“老爷,何福回来了!” 不一会,一名中年人进了待客厅,把厚毡帽摘了下来,向厅里躬身一礼道:“少爷,老爷,夫人。” 打完招呼后,他面向何举人禀告道:“天色已晚,那人先关进牢里了,等明天……” “咦,老爷,到底是什么人,刚才问你还没答呢!”胖婆娘轻轻拍拍桌子,有点恼怒地追问道。 那小胖子却没啥兴趣,吊儿郎当地坐着,不是擦着嘴边的口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举人有点不耐烦,语速略快地解释道:“就是那丫丫的爹,前来赎人,还另外加了将近五两银子。我让何福把他弄牢里去,寻个由头弄死他!” “对,到嘴的鸭子,哪能让它飞了!”小胖子一听,马上站了起来嚷道,“那丫丫美人还没尝过,哪能让她走,弄死他爹去!” 那何福想说话,却没机会,胖婆娘也嘲笑着说道:“来何府要人,脑子被驴踢了!那丫头可是值钱货,怎么可能区区五两银子就想要回去!” 胡广一听,明白过来原来问题出在这! 何举人听了则微微点头,咳了一声道:“锦衣卫在城门口问守卒,有关我们家两辆马车的事。因此知州大人才过来问下情况,当时吓了老夫一跳,还以为这穷光蛋就是锦衣卫……” “怎么可能,锦衣卫会穷得卖自己女儿?”胖婆娘一听,很不屑地插嘴道。 何福很想说话,可就是没他说话的机会,只见何举人点点头,马上说道:“正是,另外老夫也防了一手,让何福看清了是不是只有那穷光蛋一人过来赎人。如果是,则无后顾之忧,直接把他送官。” 何福听到这里,有点急了,逮住机会,连忙禀告道:“老爷,小人在回来的路上看到城中戒严了,军卒和衙役在盘查陌生人……” “老夫知道,知州大人怀疑这个锦衣卫校尉是假冒的,因此下令全城搜人。当时下令的时候,老夫就在边上。”何举人捋着自己的那山羊须,略微有点得意地打断了何福的话说道。 胡广一听,脑中马上闪过那四名军卒离去,原来是传这个命令去了。那看来自己要出城,这锦衣卫身份怕是不能用了。 “老爷,为什么知州大人那么肯定这锦衣卫校尉是假冒的呢?”胖婆娘一脸地不解。 何举人拿眼睛斜了他一眼,优越感十足地说道:“这你们妇道人家就不懂了吧?朝廷上的各位大人岂会轻易让当今圣上再启用厂卫!如果厂卫重新放出来,这可是本朝的大事,知州大人会不知道?” 胖婆娘这回没说话,倒给了何福继续说话的机会,只见他有点紧张地说道:“老爷,小人回到府门口的时候,看到官军在前面不远的巷子里找到了三匹马,据说就是那假冒锦衣卫所骑的,但现在人找不到了?” 这话一说完,吓了胖婆娘一跳,脸色有点惨白地问道:“老爷,不会是贼人冲我们家来得吧?” 待客厅里一下沉默了,气氛有点不安,甚至连那老神在在的小胖子也眨着眼睛看着他爹。 保德州城的治安还可以,但其他地方,特别是黄河那边,早已盗贼遍地。据说还有一伙悍贼,来无影去无踪,经常抢富人家不留一个活口,凶名远播。 “慌什么?”何举人毕竟是有见识的,一声喝道,“这里是州城,贼想进来做事,那是不想活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看着何福问道:“河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何福自然知道老爷问得是什么,连忙躬身回答道:“灾情比往年严重多了,但秋赋追缴甚急,粮食有价无市,许多交不起税的人被关入大牢了。也因此,小人才用一点点钱就换来了那么多人崽子。” “啪”地一声响,何举人一拍桌子下令道:“好,传我的意思,让各米铺减少每天的粮食供应,价格也再提三成。” “是,老爷。”何福马上领命。 这贼婆娘却有点慌了,忙提醒道:“老爷,一下提了三成,知州大人那边怕是不好交代吧?” “妇道人家别管这事,你以为我们这些米商会独吞这些利润?头发长,见识短!”何举人训了一句,很有优越感。 “不管了,不管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把我叫过来又没我事。”小胖子忽然站起来嚷开了,大声说道,“爹,娘,孩儿去找小贱人了,再敢不从,老子杀了她。” 胖婆娘一听,马上站起来,有点焦急地指示道:“阿福,快派人跟着少爷,当心小蹄子发疯伤了少爷。我的乖儿要是伤了一根毫毛,你知道后果的!” 何举人没说话,应该是默认,不准备拿人去换钱了。看来,这小胖子还真是他们家的命根子。 胡广听得早已忍耐不住,从他们的一番话中,他看到官商勾结,哄抬物价,不顾百姓的死活,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现在更是把主意打到了丫丫的头上,连一个八岁小女孩都要糟蹋。 他盯着兴高采烈准备出门的小胖子,忽然脑中有了一整套方案,不但能救人,还能逃出升天。 11柳暗花明 胡宽开始还存了一丝侥幸,准备拼了命地喊冤,希望遇到一个好心的青天大老爷,能为自己做主。 可是,当他目睹这个何府的人和衙役是那么的熟悉,笑呵呵地说着话,就把自己投进了大牢,就仿佛这大牢是何家所开一般。 他就不由得万灰俱灭,知道自己进了大牢,就等于一脚踩到了鬼门关,能活着出去的可能,比自己见到皇帝的概率还要小。 大牢里人满为患,但都是有气无力,个个都缩在一角等待着既定的命运。不时还有牢卒发着牢骚,拖几具尸体出去。 在把胡宽丢进一处比较空旷的牢房后,之前和何家人言谈甚欢的牢头,伸手召了一名面有伤疤的犯人过去,嘀咕了一阵后就锁了门离开了。 伤疤汉子把手一招,几名囚犯便与他一起围住了胡宽,狞笑着说道:“不要怪我们兄弟,是你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兄弟们拿你换顿饱饭吃。” 同牢房的其他人早已知道会发生什么,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胡宽,人却躲到了一边不敢出声。 胡宽坐在角落里,脸上尽是愤怒,没想自己刚进来就要对付自己。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怒极反笑,伸手一指伤疤汉子,冷声喝道:“就凭你们?” 不知何时开始,胡宽身上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气势,让伤疤汉子等人感到无形的压力。 在边关战场上经历过厮杀,手头有数条人命的军汉,比起在囚牢中作福作威的罪囚,有这等气势自然也没有什么可以奇怪的地方。 伤疤汉子知道这次遇到了硬点子,但要被这么一吓就缩回去,那就不用做人了。他一咬牙,把手一挥,大声喝道:“上!” 在大牢门口处,牢头带着手下正喝着小酒,吃着小菜,享受着何福孝敬来的美食。 不知几时,吃光喝光,牢头拍拍肚子带着手下过去看看自己交代的事情。毕竟拿了何举人家的银子,不把事情办妥就不好交代了。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吓了一大跳。那胡宽好好地没事做那,而伤疤汉子等人则或坐或躺地躲在角落里,畏惧地防着胡宽。 “行啊,看来还有两下子!”牢头一声冷笑,把手一挥。两名牢卒当即拿出镣铐,狞笑着走了过去。 胡宽见此,心中一声长叹。对付囚犯可以,但对于官差,他不敢反抗。虽然自己可以豁出命去,可造反之罪是要连累家人的。 他任由牢卒摆布着,仰天看着牢房顶,内心无声地嘱托道:“二弟,祖宗保佑,在哥哥刚好落难之时,你一下变得厉害起来了。眼下哥看来是要去和爹娘相聚了,你自己保重,嫂子就让她回草原吧,丫丫能救就救,不能救就自己保重。反正哥这一辈子,是欠他们母女了!” 胡宽反绑在了柱子上,牢头又训了一阵伤疤汉子之后,才打着酒嗝回去了。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伤疤汉子等人重新打起了精神,围住了胡宽,狞笑着上前,准备连本带利一起收。 可就在这时,就听到牢头的喊声:“住手,休得乱来!”喊话的同时,还急急地跑了进来。 看到还没有动手,他松了口气。浑然不顾目瞪口呆地伤疤汉子等人,亲自上前去开镣铐,一边陪着笑脸说道:“一切都是误会,一切都是误会。有人在外面接你,你可以走了!” 先前只是一顿吃食,眼下到手五两银子,就是把胡宽当亲爹都成。可惜这种眨眨眼就能赚五两银子的机会太少,真是太可惜了! 胡宽也是莫名其妙,不过不管如何,能够出去就是意外之喜。他决定出去后,要好好感谢救自己的人,好好报答人家。 可是,当他出去之后,却又愣住了,准备说出口的道谢之语又憋了回去。因为接他的人,就是送他进去的人。 何福陪着笑脸,带着一脸疑惑地胡宽往回走。也幸亏是何家,才能在宵禁的时候,还能出来带人回去。 路上不时遇见巡查假冒锦衣卫的官兵,但他们看到何府的灯笼,并没有上前骚扰。 何家前院柴房,一群女孩子被关在这里,年龄都不大。所有的女孩子都挤在一起,排斥着一名个子较高的女孩,使得她孤零零地站一边。 她们知道,只要她吸引了那禽兽的注意,她们就很有可能躲过一劫。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至少眼下能平安无事。 丫丫眼中含着泪,不过并没有哭出来。在家的时候,她会哭。可此时,她不想哭,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软弱。因为娘曾告诉过自己,越是软弱就越是容易被人欺负。 丫丫的肚子很饿,所有剩余的力气,早之前反抗那禽兽的时候,已经用完。眼下的她,全凭意志在支撑着。 丫丫打定了主意,要是那禽兽还敢来侮辱自己的清白。自己人虽小,也没力气再反抗了,但咬舌自尽的力气还是有的。 想着自己很可能将要死去,丫丫不由得就想起了爹娘,还有昏迷的二叔。心中很是舍不得,眼泪感觉要溢出眼眶了。 这时,丫丫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是往柴房而来。她知道怕是自己要咬舌自尽的时候了,心中不由得暗自喊道。 “娘,丫丫再也不能帮您干活了!” “爹,丫丫不怪您卖掉丫丫!” “二叔,丫丫以后不会连累你了,你快点醒来吧!” “支呀”一声,门被轻轻开,一个人走了进来。没有淫笑声,不是那个禽兽。 是一个丫鬟,年龄和丫丫差不多。她走近丫丫福了福,恭敬地说道:“丫丫小姐,之前都是误会,夫人请您前去用膳。” 丫丫呆了,脑海中第一时间想起了胡宽,难道爹找到渡船,追过来救自己了? 虽然她的年纪不大,可她却也能分辨出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要说渡船能不能找到,光是天色已黑,爹又怎么可能进城,又怎么可能进来何府,让何府的人如此礼遇? 丫丫想不明白,但她还是跟着丫鬟走了。不管事情如何,终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要这只是陷阱,对自己有歹意,大不了咬舌自尽好了。 这一刻的丫丫,根本就不是后世同龄人可比。 12难以置信 何府很大,但却没什么人。丫丫随着带路的丫鬟左拐右拐,走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前面的圆形拱门处站着三人,是两名丫鬟打着灯笼,簇拥着一名胖婆娘。从衣装打扮上看,好像地位很高。看到丫丫过去,那胖婆娘带着讨好地笑容竟然迎了过来。 人未到,略微有点粗的嗓音便响了起来:“啊呀,这位就是丫丫小姐啊!小小年纪却长得花容月貌,沉鱼落雁,在我们保德州城都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了!” 丫丫有点楞了,虽然自己经常被别人夸,可好像从来没人夸得这么夸张。 娘曾告诉过自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想到这里,一下紧张起来。 这时,带路的丫鬟在边上介绍道:“这是我们何府夫人。” 丫丫一听吃了一惊,好像之前那个禽兽就是眼前这位何夫人的宝贝儿子。难道他们是硬的不成,想来软的? 这么一想,丫丫便带着警惕之意,防备着何夫人,并没有说话。同时眼睛还瞄向那两个丫鬟,看她们有什么动作。 不过很奇怪,那两名丫鬟都低着头,好像有点怕人的样子,不像是要当帮凶的意思。 何夫人当然能看出丫丫这明显的防备之意,她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可却不敢表达出来,依旧露着生硬的笑容,侧身一让道:“丫丫小姐,请到后院用膳,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随着她的说话,一名丫鬟便走到前面,侧着身子替丫丫打起了灯笼并引路。 事情实在太反常了,丫丫越来越警觉。不过她也有点好奇,不知道这胖婆娘在唱哪出戏? 何夫人也侧着身子,陪着丫丫向前走,一边讨好地小声说道:“丫丫小姐一看就是位心地善良的姑娘,劣子多有冒犯,以后我定当狠狠责罚。看在我这一把年纪,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的份上,一会还请帮忙美言几句。” 听着这话,丫丫毕竟还小,终于沉不住气,惊讶地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她。心中想着,让自己美言几句,这是什么意思? 何夫人一见,脸上讨好之意更为明显,小心地陪着笑脸道:“劣子年纪还小不懂事,都是我这当娘的给惯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一会还请务必美言几句,老身……老身给你磕头了!” 丫丫没想到说着说着,这何夫人竟然向自己,一个他们买来的人跪了下来。 这一下,把丫丫的什么警觉之心都给暂时惊忘了,善良的本心让她连忙去扶何夫人,第一次开口道:“起来,快起来。” 胖婆娘看着丫丫,打蛇随棍上,应声便站了起来,同时感激地说道:“那老身就当你答应了啊!老身就知道丫丫小姐心地善良。” “何夫人,这……这是怎么回事?”丫丫的脑袋已经晕了,要替她儿子向谁说好话?自己除了爹娘和二叔,又不认识什么人,能听进自己话。 “就在前面的待客厅,丫丫小姐见了自然就知道了,请……”何夫人用手一指前面不远的一处房子说道。 丫丫心中好奇,不知道是谁,脚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却不知这何夫人在她身后,却已换了一副嘴脸,一脸的恨意。 “吱呀”一声,待客厅的门被丫鬟推开。顿时,一股肉香便飘了出来,引得丫丫的肚子马上有了反应。 她踏步入内,只见大厅正中间摆着一桌酒菜,琳琅满目,鸡鸭鱼肉什么菜都有。丫丫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有这么丰盛的一桌。 在她的正对面位置上,有一个人面对着她坐着。丫丫认识,是此间主人何举人。不过让她大吃一惊的是,何举人竟然是被五花大绑地绑在椅子上,脸上却还露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在何举人的右侧位置,则绑着那个禽兽,带着一脸的惧意,泪痕挂在脸上,显然是刚哭过。 眼睛再向右看过去,因为那边上还坐着一个人。这人倒没有被绑着,正微笑着向自己招手。 丫丫惊呆了,一脸的不相信,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她揉了揉眼睛,再度细看,还是难以置信,张大了樱桃小嘴,不可思议地确认道:“二……二叔?” “丫丫,来,这里坐!”胡广微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就仿佛他才是此间的主人。 听到声音,丫丫确认无疑,自己没看错,那就是自己的二叔。 她来不及想昏迷的二叔怎么会如同神仙一般出现在这里,见到亲人,心中顿时一松,飞奔了过去,狠狠地撞到了胡广,用力抱住他不放,脑袋埋在胡广的怀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胡广面带微笑,轻轻拍着丫丫的后背。他明白丫丫此时的心情,也不打扰她,让她哭个痛快,发泄发泄情绪先。 谁知丫丫并没有哭很久,很快就止住了哭声,泪眼挂珠,惊讶地问道:“二叔,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谁治好你的?就你一个人么,我爹呢……” 一连串的问题,就如连珠炮似地发问。但还没问完,她的肚子就“咕噜咕噜”地抗议了。 顿时,丫丫的小脸蛋上马上起了红晕,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胡广慈爱地伸手擦去了丫丫脸上的泪珠,笑着一指丰盛的一桌道:“饿了吧,你先吃饭,回头二叔慢慢给你说。” 丫丫脸上的红晕未褪去,不过却听话地点点头,就紧紧坐在胡广的身边,大大的眼睛里已经全是菜肴了。 丫丫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这么丰盛的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下筷子。最后只逮着面前的叫花鸡,酱烧驴肉,红烧肉猛吃了起来。 胡广看着丫丫在狼吞虎咽地吃着,不由得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和蔼地说道:“慢慢吃,不用急,小心噎着。二叔保证让你吃饱、吃好!” 丫丫显然很相信胡广的话,在他说完之后,吃得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忽然,胡广一声冷喝道:“站住,偷偷摸摸地想干什么?” 13吃了后悔药 丫丫吃了一惊,抬头正想看个究竟时,只听自己右侧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这位好汉,奴……奴家想看看我儿,他……他身上的绳子绑得太紧了!”胖婆娘带着惊慌,吓得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胡广一听,嘴角一撇,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牛角尖刀,转身过去用刀面拍着他左侧小胖子的脸,亲热地问道:“怎么样,是绳子太紧了,要不要松松?” “不不不,不紧不紧,刚好刚好,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胖子吓得身子崩得笔直,一动不敢动,连声求饶道。 他左侧的何举人脸上尽是担忧之色,但看着胡广的眼睛中却喷着怒火。刚好被胡广看到,就像多年老友一般问道:“怎么,何举人有不同见解么?” “不敢,不敢,还请好汉手下留情!”何举人马上隐去了眼中的怒火,陪了个笑脸答道。 他心中恨极了胡广,却不敢有一丝违逆胡广的意思。 胡广突然从樑上跳下,一下制住自己的儿子为要挟,先让夫人和丫鬟把自己绑了,再绑了自己儿子,只留下没有见识的夫人出去帮他做事。 何举人从这事上看得出来,这人怕是做惯了这种事情。 而且这人还相当谨慎,让夫人传令让所有家丁仆从都闭门不出,更是不能进后院。只留下几个年纪小的丫鬟当帮手,上的酒菜也要夫人亲自尝过才放心。 因此,不但是为了九代单传的儿子,就算是为了这一家子,为了自己的老命,眼下也不能惹怒他。 胡广得到答复,转回头看向跪地上的胖婆娘,见她也是吓得张大了嘴巴,一脸惊容地看着他的儿子,声音一冷,低声喝道:“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再有下次,惹得爷爷不高兴了,就先割只耳朵下酒喝!” “别别别,千万别,奴家错了,奴家错了,奴家不敢了……”胖婆娘一听可能要害了她儿子,吓得一边磕头一边哭着求饶。 边上的三个丫鬟都战战兢兢地躲在远处,低着头不敢说话,全都被胡广吓到了。 丫丫仿佛不认识一般地看着胡广,甚至都忘记了吃那些从未吃过的美味。在她的印象中,二叔在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厉害过的! 这些事情,对于后世的胡广来说,简直不要太平常。他训完了人,转回头,微笑着摸了摸丫丫的脑袋道:“没事,继续吃吧,他们都很听话的。” 胡广表现得越强势,在这种时候,丫丫就感觉到越加得安心。她向胡广露出一个甜甜地笑容,又开始吃了起来。 忽然,丫丫又不吃了,她转头看向胡广,略微有点难为情地问道:“二叔,我能不能带点回去给爹娘吃?” 刚问完,她想起了什么,连忙又追问道:“二叔,我在过黄河的时候,好像听到爹的声音了,我爹呢?” 听着丫丫这么孝顺,胡广忍不住又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着说道:“大哥也一起来了,不一会你就能见到的。乖,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二叔会搞定一切的。” 说完之后,他一指丫丫对面的几碟菜道:“那东坡肘子不错,还有酿粉肠、炒蝴哈羊肉也都还可以,你尝尝?” 丫丫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露着笑容,一脸幸福地道:“二叔,丫丫吃饱了!” 她从没吃过这么丰盛的一餐,也从未尝过这么好吃的菜肴。开始一顿猛吃,小肚子早已没了空间。 胡广看了看丫丫面前的几盘菜,都下去了一大半,心中知道确实差不多了。于是,他又转头对还跪在地上的胖婆娘道:“烧些热水,带我侄女去沐浴更衣。” “是是是……”胖婆娘连声答应,一边站起来,一边就安排丫鬟带着丫丫去后面。 丫丫开始还不肯离开胡广,但看到胡广脸上自信的笑容,听着胡广让她放心的话,她也就依依不舍地随着丫鬟走了。 等丫丫一离开,胡广的声音就冷下来了:“我大哥怎么还没回来?” 说实话,他对大哥是有点担心的。进了官府大牢,想安然无恙地出来,有点难。 “要是我大哥有什么问题,我心情高兴不起来,你们的心情也不会好过。” 胡广的话中虽然没有任何难听凶残的话,可意思却很明白,吓得胖婆娘冷汗直冒,赶紧吩咐丫鬟去大门口看看。要是还不见人,就让门房骑马去催。 何举人生怕胡广急躁起来,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也陪着笑容,出口安慰道:“好汉放心,老夫在这保德州也算是有点份量的,哪怕是知州大人,也是会给老夫一点面子的。” 就在这时,门口处忽然传来匆忙的小碎步声,接着一个丫鬟禀告道:“老爷,夫人,何管事回来了,在院门口带人候着。” 胖婆娘正被胡广吓着,就怕他心情不高兴会乱来。这时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地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欢快地连声说道:“好好好,奴家亲自去迎接,亲自去……” 说完之后,讨好地冲胡广笑了下,就撅着肥臀,飞快地出门而去。 没一会,胡宽一头雾水地进入了待客厅。他略微一扫视厅内的情况,便立刻猜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他一下楞在了那里,对于他来说,这次不亚于绝境逢生。 “大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胡广站了起来,关心地问道。 站在胡宽后面的胖婆娘一听,双手乱摆,连声嚷道:“没受伤,没受伤,真得没受伤……” 被她这么一嚷,胡宽马上回过神来。虎目含泪,大步走向胡广,一个熊抱,把自己从小抚养大,眼下却给自己太多惊喜的弟弟,抱得紧紧地。 “二弟,你长大了!”略带着一丝哽咽声,胡宽激动地说道。 对于他来说,特别是在大牢内的一番经历,使得他深刻地感觉到自己是那么在意自己的亲人:二弟、女儿、娘子。 原本以为家毁人亡的局面并没有出现,失去才知道有多珍贵,仿佛上天给自己吃了一次后悔药,就算是久经战阵的军中好手,也一样动了真感情。 这就是所谓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吧! 14二弟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广明白大哥的心情,他也忍不住微微激动。 大哥、丫丫和大嫂就是自己在这世上,不,是两辈子最亲的人。为了他们,自己哪怕是下刀山下火海,也是在所不惜的。因为他们,值得自己去珍重。 忽然,胡宽一下把胡广推开少许,带着一点焦急和担忧之色问道:“丫丫呢,丫丫在哪里?” “放心,丫丫很好,我让她去沐浴更衣了。难得有机会,好好洗个澡,换身新衣服。” 胡广笑着答完,然后手指满桌的菜肴道:“大哥,你先吃,一会丫丫就出来了。” 胡宽一听,肚子马上有了反应。于是,他也不客气,拍了下兄弟的肩膀后,大马金刀地坐下,开始风扫残云。 不愧是一米八左右的大汉,满满一桌子菜,没多少时间,竟然所剩无几。 胖婆娘站一边看着,瞅了个机会,带着讨好地笑容询问道:“这位好汉,要不奴家再让厨房上几个菜,不知还想吃什么?” “嗝”一个饱嗝出来,胡宽靠在椅子背上,舒服之极。从来没有吃得这么畅快淋漓过,真是痛快! 胡广看了眼大哥后,便对胖婆娘说道:“不用,都撤了吧,来一壶好茶就成。” “是是是……”胖婆娘连声答应着,一边指挥两个丫鬟赶紧动手。 胡宽从头到尾都没插话,他转头看着胡广,仿佛不认识一般,一直盯着看。 在以前的印象中,自己这个弟弟因为吃得不好,身体瘦弱,所以有点胆小怕事。有的时候在外面受了欺负,也不敢回家来和自己说。 可此时的弟弟,那还有半分以前的影子。要不是能感受到他对自己这个家的那份真情,还真以为是换了个人了。 可越是这样,胡宽就越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弟弟昏迷醒来后,变化怎么会这么大? 他的眼睛瞄了下被绑在座位上的那两人,眼下只能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疑惑,准备找个没外人的机会后,一定要问个究竟才行。 在胖婆娘的亲自监督和参与下,效率非常高。干净的桌面上很快就摆上了一壶茶。茶香四溢,闻着就知道品质不错。 在丫鬟倒好三杯茶后,胖婆娘上前端了一杯,胖脸冲胡广一个媚笑,然后也顾不得烫,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茶杯放到单独的一角,讨好地说道:“好汉放心,奴家是万万不敢乱来的。” 胡宽看完整个过程,不发一言,看着二弟,心中暗赞。 何举人忍到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尝试着问道:“这位好汉,你看你大哥,侄女都已安然无恙,眼下又是酒饱饭足。老夫这就让人准备些盘缠可好?” 他的言外之意,是说你们该走了。 “是啊是啊,奴家这就让人准备盘缠去。”胖婆娘会意,连声附和道。 胡广不慌不忙地一口茶喝完,才随口答道:“急什么,外面黑灯瞎火的,还关着城门,你让我们去哪里?” 一听这话,胡宽马上想起来了,一下严肃了脸,连忙提醒胡广道:“二弟,外面戒严了,在查锦衣卫。” 胡广听了,从腰间解下绣春刀,往桌面上一拍,发出“啪”地一声响,吓得几个人马上打了个哆嗦。 他看着何举人,脸带讽刺地问道:“何举人不会不认识这把刀吧,这么急着赶我们走,是想让我们被官兵逮个正着是不是?” 何举人一听,连道不敢。他看得清楚,虽然这个人比起他哥要瘦弱得多,但绝对不可小看,而且他肯定这人要比那大个子难对付。 胖婆娘在一边听到胡广不高兴了,吓得不敢说话。拿眼看着胡广边上的小胖子,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胡宽是大哥,现在这事一提起来。他马上又考虑了起来,脸上隐现忧色:自己这三个人,到底怎么样才能脱困? 待客厅内一下安静了下来,唯有火烛燃烧偶尔响起“噼啪”地声音。 忽然,待客厅后面响起了几个轻盈的脚步声。胡宽一听,“唰”地一下站了起来,转头看过去。 只见一名丫鬟举着灯笼先从后面出现,进了厅后侧身让在一边。身后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孩子,穿着略微有点大的全新棉袄,脸上带着兴奋之色,喊了声“二叔”,正想奔向胡广的时候,看到了胡宽站那里。 她先是一愣,紧接着惊呼一声“爹”,犹如夜鸟归林,直扑入胡宽的怀里。 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女儿,胡宽忍不住又是虎目泛红。他心中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做对不起女儿的事了。 父女重逢的场面,使得待客厅又安静了下来,直到被何举人打破,只听他有点结巴地说道:“好汉,老夫……老夫内急,还请好汉方便则个。” 哪怕是再有城府,再有地位的人,遇到这种情况怕也只能拉下脸面来求人了。 胡广转头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火焰的缘故,这何举人的脸色有点红。 胡广晃着手中的牛角尖刀,冷声说道:“希望你不要耍什么幺蛾子!” “不会,不会。”何举人苦笑着连声答道。 胖婆娘了解自己的丈夫,知道他肯定是憋得不轻,才会如此说话。 这么一想,她马上想起自己的儿子是不是也憋得不轻了?这要是憋久了,可是要伤身的。 一念至此,她连忙陪着笑脸道:“好汉爷,能否让我儿也去解个手?” 胡广站了起来,一边绕过小胖子走向何举人,一边冷笑着说道:“你儿子没那个必要。” 胖婆娘一愣,有点不解,看向自己的儿子时,发现儿子低着头,脸色通红。 绕过几步,又低头看去,才看到儿子座位底下已是湿的。 胡宽轻轻拍拍怀中女儿的后背,示意她站直了身子,然后自己转身走向胡广,一边说道:“二弟,让大哥陪着他去吧,不怕他耍什么花样!” 胡宽相对于何举人,简直像个巨无霸,拿捏他是易如反掌。 胡广也不反对,只是对何举人说道:“识相点,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否则的话,我们贱命一条,有你们陪葬,黄泉路上也好有个出气筒。”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道:“你们也尽可以放心,明天天亮,我们就走,不会打扰你们多久的。” 15吃了再兜着走 胡广的一番话,既威胁了他们,又给了他们希望,加上有身高臂长的胡宽跟随,何举人果然不敢耍花样。 只是胖婆娘非常地纠结,站在待客厅一角,看着胡广就像在自己家一般,轻松随意地在教丫丫怎么喝茶。 过了好一会,可能是觉得厅内的气氛不错,她终于鼓起勇气,上前几步,走到胡广的面前,带着讨好地笑容道:“这位好汉,您看能否让小儿去换条裤子。这么冷的天气,可能会冻到他的。” 尿湿裤子的小胖子一听,满怀希望地看向胡广,希望他能开恩,让自己去换条裤子。 胡广点点头,让他们两个人喜出望外:“也罢,把他的湿裤子都脱了吧。” 但随后胡广一句话,又吓死他们了:“趁着光屁股的机会,我阉了他,替我家丫丫出口气,顺便说不定你家还能出一个九千岁。” 说完之后,他在手中还抛了几下牛耳尖刀。 胖婆娘一听,吓得一下跪倒在地。这可是何家九代单传的种,要是阉了可怎么得了!再说九千岁虽然威风,可被鞭尸的事情才刚发生不久的。 胖婆娘想到这里,哭着连声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裤子不换了,不换了。” 她说到这里,转头看向丫丫,怀着希望求道:“丫丫小姐,我家玉儿可没有伤到你。求求你瞧在招待你的份上,帮忙求求情。” 说完之后,她竟然还跪地磕头起来。由此可见,她实在是宝贝她的儿子。 丫丫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被那胖婆娘这么一求饶,心中一软,想着自己最终确实没事,就看向胡广,轻轻叫了声:“二叔……” 胡广当然要给丫丫面子,而且他也只是吓吓胖婆娘而已,因为这小胖子对于他来说,还有用处。 因此,他指着胖婆娘,冷冷地说道:“既然是我侄女求情,那这次就算了。想要你儿子不被冻到,就安排暖和点的房子给我们睡一晚。” 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胖婆娘讨价还价的余地,连忙一边道谢一边去安排了。 不一会,胡宽和何举人也回来了。在重新给何举人绑上之后,胡广和胡宽也轮流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的新衣服。 何举人的卧室自然是何府最好的房间,在胖婆娘的安排下,房间内摆上几个火炉,外加烧着热炕,让胡广兄弟俩和丫丫舒服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上,他们一醒来,胖婆娘就顶着一对熊猫眼,早已张罗好了丰盛的早餐。 何举人父子在卧室的一角,反绑着双手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没有睡好,也都有一对熊猫眼,只是相对胖婆娘来说,稍微轻点而已。 看着胡广他们吃完早餐,也不敢提是否让他们也吃点,只是满怀希望地等着胡广他们离开。 胡宽也有心事,他搂着丫丫,有点担心地给弟弟说道:“我们出来了一天,你嫂子在家必定等得急了。但眼下外面肯定还在搜查,这却不知如何是好?” 何举人一家听到这话,当即大喜过望,巴不得这两个瘟神赶紧走。 不过何举人本人的眼中却有一丝冷意,被这对贱民祸害了这么久,在他的内心深处,是非常希望他们能被官府抓住。只有这样,才能出了心中的气。 胡广听了大哥的话,显得胸有成竹,笑着道:“大哥放心,我们这就回家,没事。” 说到这里,他转头对胖婆娘命令道:“给我们准备纹银一万两,要银票,干粮若干……” 胡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何举人的惊叫声给打断了:“不,不可能。好汉爷啊,你狮子大开口,就算把我们卖了也拿不出一万两啊!” 明朝末年,一万两白银,相当于后世的五百万。或者说,正一品官员的俸禄才八十七石,一万两白银相当于明朝最高品级官员将近十年不吃不喝的俸禄总和。胡广还要银票,也难怪何举人顾不得惹怒他也要开口了。 胡广把脸一沉喝道:“我好像记得你说丫丫至少能卖一百两白银,而你家婆娘根本不屑。这一万两白银只不过是一百倍而已,多么?” 胡宽在一边已经听呆了,他昨天卖掉丫丫的时候,也就一两多银子而已。何举人转手能卖一百两,难怪自己后来加了五两银子,最终却还被他们当贼送去了官府。 胖婆娘又跪到了地上,一边打自己的脸一边解释道:“奴家当初是心疼儿子,所以才不在乎那一百两。可好汉爷要拿出一万两银票,那是真没有的!” 胡广只是随口要了个价而已,见最着紧儿子的胖婆娘也这么说了,心中便知道他们估计是真没有。 于是,他就改口道:“也罢,我就信你们一回,有多少准备多少,银票都要了,银子各种份量的也准备一些。至于多少,就看你儿子的命值多少了。” 胖婆娘一听大喜,内心充满了感激,连忙一边道谢一边想下去准备。 但胡广却叫住了他,手中不知何时又拿出了那把牛耳尖刀,在小胖子面前随手抛着说道:“另外再准备些干粮,别耍花样。你儿子不是没吃早餐么?肯定是饿了,我会从干粮中随便挑一些让他先吃的。” 如果换成是何举人,说不定还可能耍耍花样,但胖婆娘这个妇道人家,又是最着紧她儿子的,又怎么敢冒险! 等一切收拾完毕,在何举人一家期盼快点走人的眼神中,胡宽忍不住再次问道:“二弟,我们到底怎么出城?” 不知不觉间,他做事都先要咨询弟弟了。 胡广一笑,摇了摇手道:“不急。” 说完之后,他又对胖婆娘提了要求道:“你家里有什么刀枪剑戟弓箭什么的,都捡好的拿出来。” “啊?”胖婆娘怀疑自己没听清,一下愣住了。 何举人和小胖子也都看着胡广,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胡宽也是皱起了眉头,略微有点发愁地提醒道:“二弟,你不会是想杀出城去吧?这里可是重兵把守的州城!” 16出城 太阳刚刚升起,不愧是小冰河时期,丝毫感觉不到暖意。除了必须出门做事的人之外,大部分都还躲在暖和的被窝里。 街上的路人很少,但何府的大门却“吱呀”一声打开,几名骑士护送着一辆马车缓缓驶出。 “老爷,等等。”一声略带疲惫的声音喊起,使得马车又停了下来。 在马车边上骑着马的何举人露出一丝不耐,转头看向身后。 “老爷,千万着紧玉儿,要他有个意外,奴家就不活了!”胖婆娘一脸的担心,带着一丝悲意叮嘱道。 何举人眼角瞅了下身边那名高大的骑士,而后不耐烦地说道:“娘们啰嗦什么,他是你儿子,难道就不是老夫的儿子了?” 说完之后,转回头,“驾”地一声催马前行。 马车后的三名骑士有点莫名其妙,这大清早就出门不说,老爷夫人还搞得生死离别式的,至于么?不就是去趟姥姥家而已,离得又不是很远! 他们一边想着一边还打量陪在老爷身边的陌生家丁,身高臂长,背挎一石强弓,左手握腰间刀柄,右手牵着缰绳,马胯上还挂着一杠长枪。要不知道他是娘家派来的家丁头领,还以为是那个将军手下的精锐家丁呢! 和他们不一样,在马车另一侧的何管事却是认识这人的。不过他有点莫名其妙,这人在昨天白天卖女儿,傍晚被自己送入大牢,晚上又从大牢里接了出来,这今天一早怎么就成了夫人娘家派来的家丁头领了?不过老爷不说,自己也不好打听。 路上偶尔碰见三五成群的官兵打着哈欠,散乱着队形回营。看到马车经过,认得是何举人家的,都乖乖地避到了一边。 何举人阴沉着脸,任由马儿踱步前行。他心中有点担心,要是今天继续查锦衣卫,而城门不开的话,麻烦就大了。 虽然自己的人际面广,又有后台,但要想私开城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出不了城,那贼达不到满意,或者狗急跳墙的话,可如何是好? 而在他身边的胡宽,虽然脸上保持平静,可内心还是有点紧张地。特别是刚开始遇到官兵的时候,他甚至还悄悄握紧了缰绳。 不过一切都如二弟所言,没事。但他还是有点担心,因为城门这关才是最难过的关口。 没过多久,一行人便到了西门。何举人远远望见城门竟然没开,一颗心便沉了下去。 胡宽也差不多,他是非常希望能顺顺利利地出城。可眼下,怕是难出去了。 自己这边倒没什么,大不了回转何府便是。可自己和二弟为追回丫丫,已经出来了一夜,娘子在家里非担心不可。 最为关键的是,当初在南门为了追上丫丫,可以说是强行借了尤六、尤七的马匹,此事原本就不好擦屁股,眼下要是再拖延回去的日子,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快到门口时,何管事一催马,先行一步过去,看着得到手下禀告,已迎过来的守门小旗问道:“怎么回事,日出多时还不开城门?” 小旗自然是认得何管事,当即陪着笑脸道:“是知州大人下令封城,缉拿要犯。” 何管事听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就扭头看了何举人一眼,请他定夺。 何举人的脸色阴沉,看着小旗冷声喝道:“你看老夫是那要犯么?” 一见是何举人本人都在,小旗吓得连忙快走几步,来到他面前,陪着笑脸道:“您老哪里话,说笑了。” “既然如此,老夫要出城。”何举人的声音很冷,显得很不高兴的样子。实际上,他确实非常不高兴,根本就不用装。 小旗为难了:“这……”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一名骑士很快来到城门口,他稍微诧异地打量了下何举人一行后,手持令牌问小旗道:“你们百户呢?” “在这里。”一声答应,从城头上跑下一个人,正是在西门轮值的百户。 他在何举人一行人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但没出来。现在有命令到,才不得不显身。 传令骑士大声命令道:“知州大人有令,城门按时开启,但务必严查来往行人,抓住假冒锦衣卫之贼赏白银三十两!” 命令完了之后,骑士不再停留,当即驾马绝尘而去。 百户得了令,笑着招呼何举人一声,然后下令开城门。 何举人见到百户应声而出,便知道他是躲在一边看热闹。对他很是不满,当即冷哼一声,便准备出城。 胡宽一直站在何举人身后,心中着实有点紧张。到了此时,总算松了口气。 可一行人刚起步,那百户却一下横到了马车前面。他手下一见,也一下站到他身后,把马车拦下了。 “刁百户,你这是何意?”何举人一见,脸上阴沉地能拧出水来。 刁百户着笑脸,示意何举人和他到了边上,低声说道:“不是我有意为难,刚传下了军令,要是我就这么放出城,就怕我手下有人会打我小报告。就做个样子也行,好不好?”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用着商量的语气,显然是不想得罪何举人。 何举人自然也明白他的苦衷,如果自己强行要过的话,很可能刁百户为了自己的利益,会撕破脸。不过幸好那贼想到这一层了,有所准备。因此他只是略带了不满,点了点头。 刁百户得到允许,便走向马车,同时用手一招。 他的一名手下当即拿了两幅画像向前,给刁百户看了一眼。 胡宽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刚好能看到。他不由得心中一愣,果然如二弟所说,那画像里的人,除了其中一个和二弟有点像之外,还有一个,鬼知道像谁。 刁百户记住了那相貌,然后走到马车边,伸手一掀帘子,往里看去。 只见何举人家的小胖子烤着一个火炉,身上盖着毯子,背靠着一个丫鬟,身子却还在瑟瑟发抖。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刁百户冲小胖子一笑,便放下了帘子,走到何举人身边,关切地说道:“令公子好像得了寒症,这大冷的天还出门,怕是会影响病情吧?” 何举人不答他,只是冷冷地问道:“无需刁大人操心,该放行了吧?” 17后会有期 一行人护着马车,顺利地通过城门离开了保德州城。 这个时间点,城里的路人都少,就更不用说城外了,根本看不到有行人。 冰冷地寒风吹来,使得几个家丁都缩了脖子,身子蜷曲在马背上。 唯有胡宽昂首挺胸,浑然不惧这寒意。他看看差不多了,便吆喝了一声,让马车停了下来。 几个家丁有点奇怪地看着他,老爷在,何管事也在,怎么轮到他来发号施令了? 胡宽没理任何人,径直催马靠近马车,伸手按照约定的三长两短讯号,在马车壁上磕了起来。 很快,马车里面传来一阵动静,胡广从暗格中爬了出来,掀开帘子跳下马车,浑然不顾有多少双眼睛注视着他,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他是这支队伍的主人,如此休闲自在。 胡广抬头环视了下周围,然后笑着对何举人说道:“不错,只要你配合,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你们。” 这马车是按照夫人的吩咐停在后院,一切就绪驶出前院时,何管事和三个家丁才跟上。之前的胡宽已经是让他们吃惊不少,现在又冒出一个陌生人来,而且听他和老爷说话的方式,不由得惊疑不定。 落在最后的一个家丁惊讶地问身边的同伴:“元芳,这事你怎么看?” “大仁,我看这里面必有蹊跷!”这名叫元芳的家丁皱着眉头,信心满满地下了结论。 没人知道这两人在八卦,何举人冲胡广一抱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好汉遵守诺言,老夫就不送了。” “没问题,我们这就走。”胡广一点头说道,“不过你们都下马,退到十米……十步开外才行。” 何管事和三个家丁这时明白过来,这两个陌生人原来真是歹人,挟持了公子,在威胁老爷。 一想明白这点,他们一下都紧张起来,纷纷按住手中的刀枪,等待着老爷的命令。 何举人盯着眼前这个轻松异常,浑然没当回事的少年。以他的阅历,自然知道这种人最是难对付。回想起夫人临走的叮嘱,他倒也光棍,自己先下马,同时挥手命令道:“听这位好汉的,都下马退后。” 三个家丁和何管事如临大敌般紧张,簇拥着何举人站到了十步开外。 胡广见此,收集了五匹马,自己上了其中一匹,然后冲大哥点了点头。 说实话,胡宽心中始终有点紧张,防备着那三个家丁。同时也对弟弟犹如驾轻就熟地做这事,很是奇怪。 在得到了弟弟的授意后,他翻身下马,钻进了马车。很快,小胖子身上的毯子遗落在车内,双手被反绑着拎了出来。 丫丫手握牛耳尖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冲胡广甜甜地喊了声“二叔?” 胡广看着比一般小孩要高一个头的侄女,记忆中知道丫丫拥有母亲作为蒙古人,很小会骑马的本事,便慈爱地笑道:“丫丫表现得不错,任务完成的很好,现在上马吧。” 丫丫得到表扬,很是高兴,把牛耳尖刀递给胡广,然后找了匹矮点的坐骑,熟练地翻身上马。 胡宽让小胖子跪在地上后,又从马车内拿出两个大包袱,分了一个给胡广,自己身上背了一个,才翻身上马。 一切准备就绪,胡广冲十步外一脸阴沉的何举人说道:“希望不要在最后关头冲动,我大哥可是有名的神箭手。” 威胁完了之后,他抱拳大喊道:“何老爷,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何举人那还敢想和他后会有期,一直以为自己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却从头到尾被眼前这小子摆弄,而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这种人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见! 不过事与愿违,当然,现在没人知道以后他们还会再碰面。 胡广说完之后,哈哈一笑,便牵着马和丫丫两人先骑马远去。 而胡宽则早已在马背上握着强弓,搭了支箭预备着。只要何举人他们有异动,就会先拿小胖子开刀。 小胖子全然没有胡广第一次看到时的那么嚣张随意,被折腾了一夜,又被丫丫一直用牛耳尖刀顶着,精神又极度紧张,这也难怪刁百户看到时会是瑟瑟发抖的样子。 此时的他,神情非常得萎靡。这也让何举人非常焦急,他刚看到胡广消失在视野中,就用低声下气地语气求道:“好汉,您看是否可以放我儿一马了?” 胡宽心中也惦记着弟弟和女儿,他转头望了下情况后,便一拨马头,开始缓缓离开。 何管事和三名家丁一见他离开已有二十步的距离,就想抢功,纷纷抢出去想救少爷。 胡宽一见,眉头微扬,张弓射箭,只听“嗖”地一声,一箭射中小胖子盘在脑袋上的发髻,带动他,往后仰去。 随着小胖子哇哇地哭声,胡宽大喝一声道:“谁若敢动,下一箭就要了他的命!” 何举人原本还不信胡广说他哥是神箭手,没想果然如此,吓得他连忙大声喝止。小胖子更是一边哭一边大骂那几个家丁。 经过这么一折腾,一直到胡宽消失在视野中,他们都没敢再动一下。 胡宽催马急追,在快到黄河渡口的时候,终于赶上了弟弟和女儿。 看到他们两人骑在马上,神态轻松地说着话。他有点好奇,不由得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丫丫一见父亲赶上来,更是高兴,兴高采烈地说道:“爹,丫丫正和二叔说,昨晚伺候女儿沐浴的那个丫鬟,她很羡慕女儿有个好二叔,和好爹爹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态中非常得自豪。不过有一点她没说实话,那丫鬟其实只说了羡慕她有个二叔,因为那个时候他爹还没有出现。 胡宽听了也是轻笑了一声,不过随即想起来,这一次要不是二弟,就绝不会是让人羡慕地结果。 对了,二弟如此的反常,一定要问个清楚才行。眼下有了机会,胡宽催马和弟弟并行,然后扭头看着他问道:“二弟,为何你一下变得如此厉害,我这做大哥的,哪怕曾是夜不收中的精锐,怕也做不到你做的这些事,这是否该给大哥一个解释?” 丫丫也很好奇,在她的印象中,二叔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厉害。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和他爹一起,盯着胡广,等他的答复。 胡广知道,这事迟早要给解释的。不过不能实话实说,因为这实在太难以让人相信了,并且搞不好,会失去这几个亲人,这是他所不愿意的。 18变强就是这么回事 此时的时辰还很早,不要说过客,就是渡船的船工都还没到来。 看看滚滚而下的黄河水,胡广并没有马上回答大哥的问话,而是说道:“哥,你在这里等下,我去把藏好的船撑过来。” 为预防可能的追兵,胡宽也不敢耽搁时间,就点头同意了。 看着胡广翻身下马走到稍远处的上游去,丫丫有点好奇地问道:“爹,二叔是神仙下凡了么?” 这恐怕也只有小孩子会这么认为,胡宽可不会相信。他盯着胡广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道:“爹也不知道,等你二叔一会自己告诉你吧!” “丫丫希望二叔是神仙下凡,这样丫丫就不用挨饿了,天天让二叔给丫丫变好吃的。”丫丫终归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在亲人面前露出了她天真的一面。 胡宽忍不住回头看了下自己的女儿,见她那一脸期盼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很是惭愧。是自己没本事,让女儿挨饿,甚至还差点就卖掉了她。 “丫丫,爹以后再不会让你离开爹了!”胡宽郑重地说道。 丫丫一听,小脸认真地点点头,而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此时,胡宽听到动静,回头看去,发现二弟已熟练地撑着船,从上游靠过来,招呼他们牵马上船。 船有点小,而马又有六匹,一次性肯定是载不过去的。马的价格昂贵,哪怕是胡广,也舍不得丢弃的。 眼下,就算有追兵,也不可能那么快过来。于是,丫丫和两匹马先过河,然后胡广再返回来把胡宽和剩下的四匹运过去。 等到胡广再次去把船藏好回来后,看到大哥和丫丫都盯着他看,显然是在等他的答案。 有了黄河拦着,就更不怕可能存在的追兵了。胡广笑了下,上前牵了两匹马,一边走一边问道:“哥,你听过南柯一梦么?” 胡宽一个军汉,虽能简单数数,却并没有听过这些典故。 “二叔,南柯一梦是什么?”丫丫好奇地插嘴问道。 胡广转头看了一眼同样牵着一匹马,走在自己右边的丫丫,然后笑着回答道:“南柯一梦,这是一个成语。具体出自古代什么时候,什么书,二叔已经忘记了,不过内容还记得。” 小孩子都喜欢听新鲜事物,特别是喜欢听故事,她一听之下高兴地追问道:“二叔,那南柯一梦讲得是什么呢?” 胡广转头看了下他大哥,发现他也在认真听着,就开始讲了:“古时候,有个人喝醉酒,就在院子里的一棵槐树下睡着了。他梦见自己到了一个叫槐安国的地方……当了南柯郡的太守……” 他把南柯一梦的成语都讲了一遍,听得丫丫很是入迷。当他讲到原来是一场梦时,丫丫很是遗憾。 不过胡广没理丫丫,他站住身子,转过头看着大哥的眼睛,用异常认真地神情说道:“哥,我在昏迷的时候,也做了一个梦,非常得真实,如果可以,每个细节我都能想起来,写出来……” 胡宽听得有点诧异,确实,每个人都会做梦,而且也能记得。甚至有一些梦会对现实产生影响,可要说能改变二弟这么多,他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倒是丫丫显得很兴奋,也没有丝毫怀疑,问胡广道:“二叔,那你做了什么梦?” 胡广转回头,平视着前方,略微回忆地道:“二叔梦见自己出生在一个同样是天朝上国的国家,因为众多的遗憾,导致被蛮夷侵占,百姓苦不堪言,幸好有英雄豪杰崛起于布衣,赶跑了蛮夷……” “二叔,你说得是太祖皇帝么?”丫丫听得耳熟,不由得插嘴问道。 胡广转头看看她,笑了笑道:“不是,先听二叔讲下去。” 丫丫乖巧地点点头,不再说话了,不过神情却更加专注。其实不止是她,胡宽在一边也非常仔细地听着。 “国家经历几百年被蛮夷的糟蹋,落后其他国家很多。但我国人民……就是所有人万众一心,奋起直追。可惜底子太薄,又遭受其他国家联合起来打压、欺负,因为他们很自卑,害怕这个天朝上国重新强大起来……” “二叔从小在军中长大,希望自己的国家是国强民富,不受他国的欺负,因此努力上进。” 说到这里,胡广转头看了下胡宽,见他认真听着,便继续说道:“十八般武艺几乎全都学了个遍,并且样样精通,因此成为类似大明朝锦衣卫中最精锐的存在……” “啊,难怪二叔这么厉害了!”丫丫作为小孩子的天性又露了出来,两只大眼睛中满是崇拜的小星星,忍不住插嘴说道。 胡宽却听得眉头一皱,正待说话时,胡广又说了:“那个时代和现在不同,二叔说得十八般武艺其实是个比喻,就是各种技能都学过的意思。后来,为了制止最强大的敌国对二叔的祖国发动战争,就假扮他国的人在敌国和敌人的皇帝大臣同归于尽。二叔死了,梦就醒了。不过,最关键的是……”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着大哥,再次诚恳地说道:“梦虽醒,但梦里所有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犹如那个南柯郡太守一般。” 胡宽还没有反应,丫丫就在边上高兴地表示:“二叔,丫丫有的时候做的梦,也记得很清楚的。” “丫丫真棒!”胡广摸着她的脑袋表扬了一句,然后转头看向在深思的大哥道:“其实不止南柯一梦,还有什么一枕黄粱,都是古人做了梦,详细记录了下来。” “或者我是因为脑袋受了打击,因此这个梦做得更加怪异,印象也就更加深刻。反正我也解释不清楚,梦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广觉得差不多了,下结论的时候就耍了点滑头,让大哥自己去想。 胡宽看二弟一脸无奈的样子,他不由得挠了挠头。梦这东西,还真难说得清楚! 他想起二弟醒来后为了救回丫丫,那不顾一切的行为,忽然也就释然了。管二弟是不是被梦影响而变得这么厉害干嘛,反正这是好事。 因此,胡宽也就接受了二弟的这个解释,他想了下,内心有点羡慕地问道:“二弟,这么说,你识字,并且打败不沾泥,反杀河贼,假扮锦衣卫的本事都是在梦中学过?” 胡广闻言点点头,不过经胡宽这么一提,他终于记起来在那里听过不沾泥这个名字了。 19王嘉胤 胡广站住身子,神态专注地问道:“大哥,说起不沾泥,我想问下,你是怎么认识那个王嘉胤的?我怎么听得,你和他好像还关系非浅?” 胡宽一听,略微有点诧异,不知道二弟为何如此关注? 他也停住了脚步,想了下后说道:“以前,我们是属于同一旗的夜不收,王大哥大我十一岁,是我们的小旗。” 看了下二弟的脸,然后继续说道:“我们同生共死,在战场上配合默契,又互相佩服,因此我们三人最终结拜兄弟……” “三人?还有一个是谁?”胡广一听,插话问道。 丫丫也站到父亲身边,好奇地听着。 “还有一个叫王自用,当时是二哥。”胡宽在说话的时候,显然也陷入了回忆,神情略微有点伤感。 胡广一听,马上想了起来,王嘉胤带领不沾泥造反后,王自用也反了,领军和王嘉胤汇合,并以王嘉胤为首,原来是有这一层关系在。 他有点好奇,继续问道:“大哥,这事怎么没听你说过?要不是因为那个不沾泥,根本就不知道你和王嘉胤还认识?” “是啊,爹,他们怎么不来我们家做客呢?”丫丫听到二叔的问话,也点点头跟着问道。 胡宽先是左右四顾,看不到有人,只能远远望见建在山岗上的府谷县城。 他心中掂量了一下,便低声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最终还是没联系了。” 胡广明白王嘉胤在历史上的事迹,但却没听说过大哥胡宽的名字,他自然是要问个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此,他连忙追问道:“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详细说说吧?” 仿佛是二叔的跟屁虫一般,丫丫也跟着点头附和着:“爹,我也要听。” 谁知胡宽却是脸色一沉,对丫丫喝道:“小孩子家听什么,去,你去那边看着,要是有人来就提醒爹。” 丫丫嘟了嘴,不过却不敢不听爹的话,只好牵着马,走向道路左侧的一个小山包,那里的视野好,能看得更远。 胡宽也不走了,就来到小山包底下,想坐下,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新衣服,最终还是算了,就站着对跟过来的胡广说道:“你是大了,而且……而且厉害了,有些事情让你知道也无妨,大哥相信你。” 听他这么一说,胡广心中就更是好奇,这里面的事情还很严重么? 胡宽看出二弟心中想什么,声音低沉地说道:“天启年间,我大明在辽东和建虏的战事,连番失利,其中有很大一个原因是夜不收损失过多,以至军情缺失,只能被动挨打。” “因此朝廷决定从九边抽调夜不收精锐前往辽东,我们这一旗夜不收也在被抽调之例。” 胡广听了,脑海深处好像隐隐有点记得,但不清楚,毕竟他并没有融合原来胡广全部的记忆。 “建虏强悍,特别是他们中最精锐的白甲兵,更是厉害非常,我们明军的夜不收就是在他们的手中损失惨重……” 胡广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刚想说话时,胡宽却来个转折:“不过大哥不信,白甲兵也是人,难道能三头六臂不成?” 他一听,当即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肯定地点了点头。虽然胡广一样没有实际见过建虏的白甲兵,但以他后世的经历,他又怎么可能怕了建虏的白甲兵呢! “只是大哥刚到山西大同地界,就身染重病,经恩准回家养病,并没有去成辽东。不过后来有人说在清水看到王大哥了,我不相信,病好之后就找了过去……” 胡广根据记忆,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原因。 果然,胡宽的意志有点低落,看样子,像是现在还有点介意,只听他道:“大哥和二哥偷偷跑了回来,也没再回军营,反而……反而……” 反而了两次还反不出来,胡广奇怪了,连忙问道:“反而什么?” 胡宽没有马上回答,抬头看了下不远处丫丫的背影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反而干起了梁山的买卖!” 《水浒传》从元末明初就开始流传,眼下是崇祯年间,早已传了两百五十多年,因此大明百姓基本上都有听说。 胡宽不忍直接说王嘉胤当了强盗,用了隐晦点的说法。 胡广听了,并没有一丝诧异,也没有义愤填膺,只是有点好奇地问道:“那接下来呢?” 胡宽对他的反应微微有点诧异,听到他问话,就继续说道:“大哥见我无恙自然大喜,他也知道我的能力,便极力拉我入伙……”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显然这个事情让他很不开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胡广见此,嘴角微撇,忍不住问道。 胡宽没发现,情绪低落,点了点头道:“我们以前作为大明军中的一员,保国安民,和鞑子生死相搏,这转眼就去做梁山的勾当,祸害乡里,这……这这么说得过去么?而且……” “而且什么?”胡广不动声色,马上问道。 胡宽抬起头看着二弟,沉默了一会,像是在考虑要不要说。不过最终他还是说了:“而且他志向不小,怕是不愿只当一个宋江!” “哦?”胡广有点好奇了,忍不住哦了声。 胡宽这时有点奇怪了,怎么二弟听到刚才这些骇人听闻的消息,竟然一点都没吓到? 不过他想起二弟从容不迫地假扮锦衣卫一事,便明白二弟已经是沉得住气的人。 胡宽心想大哥那就点明了关键,二弟总该闻之色变了吧!他压着声音,盯着胡广的脸,低声严肃地道:“他暗地里干买卖,所得收入用来广布恩德,收买人心,结交了很多江湖中人。明面上成了人人称赞的及时雨,就连当地的官府中人,都很敬佩仰慕他。大哥估摸着他怕是时机成熟,非造反不成!” 胡广一听,微微点了点头。他记得陕西各地农民起义之后,都带队伍来投奔他,哪怕规模比他大的队伍也不例外,原来关键是在这! 他没说话,胡宽却面露吃惊之色了,诧异地问道:“二弟,你听闻有人要造反,你就不吃惊么?” 20造反 要知道,在古代这种环境下,造反谋反之类的是天大的罪,是要诛九族的。 如果胡广是个纯粹的大明人,一听到有人要造反,肯定会大惊失色的。可恰恰胡广不是,因此他的反应反而让胡宽吃惊了。 胡广一笑,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大哥,因此你就和王嘉胤不相往来了?” 胡宽被问起心中的遗憾事,情绪波动之下便没有再追问胡广,有点黯然地摇摇头回答道:“不止,我是与大哥割袍断义,绝交了!” “就因为他要造反,你觉得和自己的理念……”看到胡宽有点难以理解的样子,胡广马上解释道,“就是和你的想法,保国卫民,曾为大明军中一份子相冲突么?” 听二弟话语中的倾向,胡宽的脸色慢慢地变得严肃起来,他认真地说道:“不止这些,大哥还有丫丫,你和孩子她娘,要是和王大哥在一起的话,你们都会被拖累的!”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存了心思,想读点书可以考武举,但家里条件一直没改善,加上尤家的打压,使得他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胡广听了,心中便宽慰了一分,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其实大哥和他们的情份很深吧?” 听二弟再次来揭自己心中的伤疤,胡宽并没有发怒,只是神态有点黯然,抬头看着远处山上的府谷县城,仿佛回忆般地说道:“同生共死的同袍,义结金兰的兄弟,能没有感情么?” 大哥还是自己印象中那个有本事,对人又有情有义的汉子。胡广心中一声赞,然后微笑着说道:“大哥,其实啊,我知道你是舍不得那份结拜兄弟情的……” 在胡宽诧异地转头看过来的同时,胡广解释道:“因为你在提及王嘉胤的时候,还是一口一个大哥,可见割袍断义乃是情非得已!” 这话说得胡宽楞了下,不过随即胡广说得话让他更是吃了一惊,只听他道:“其实造反这事,并不是那么不可触摸。对我们来说,其实已经走在造反的路上了……” “啊,二弟,休得胡言!”胡宽神情一下变得非常严肃,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声音之大,甚至引得在小山包上坐着的丫丫也转头看了过来。 胡广不为所动,仍然保持着坦然,面对大哥的注目说道;“难道不是么?我杀人,假扮锦衣卫,绑架胁迫何举人家,拿他家的钱财、衣服、马匹,让他送出城等等这些事情,不够死罪么?” 胡宽听得脸色惨白起来,楞了一会后,神态又坚定起来:“这些事都是大哥卖丫丫引起得,万一官府追究过来,大哥自当前去顶罪,向官老爷禀明……”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胡广打断了:“大哥,不是这个问题,难道你卖丫丫是闲得无聊?还不是被逼的!” “家里还有吃的么?就连针灸的诊金都拿不出来,难道看着家里的亲人就这么死去,再过些天,看着家里的人,包括你自己饿死?” “而且这还不是我们一家是这样的情况,到了这个份上,官府这些天一直还在催逼赋税,交不起的丢大牢去,把人往死里逼,传说中的赈灾在哪里?” 胡宽听着,脑袋慢慢地低了下去,他无法反驳,因为二弟说得都是事实。 “我在何举人家,就听到他知道这边的灾情后,不但没有任何同情,反而还要提高米价,趁火打劫。他的背后,还有知州这些官府中人。你觉得,我们一家,还有我们认识的人里,有多少人能活到明年去?” 说到这里,胡广的情绪也有点激动起来,他认真地盯着胡宽问道:“大哥,难道你宁愿饿死,宁愿丫丫,我,大嫂还有你自己都饿死,也不愿求活么?” “求活”两字格外刺耳,使得胡宽猛地抬起头来,回视着胡广大吼道:“不要说了!” 求活,也就是人的基本生存权,这是最最低的人的诉求。如果连这都不能拥有,那么又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胡广知道自己刚才一番话严重刺激了大哥,因此他并没有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而丫丫听到这边好像在争吵,有点担忧,再度看了下周围后,竟然牵马走了回来。 胡宽在吼完之后,又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后,精神好像极度疲惫,缓缓抬起头来道:“造反只有死路一条,大明军队千千万,哪有成功的机会,最多也只是晚死而已!” 他说到这里,看到胡广想说话,神态一下又坚定起来,手一挥武断地道:“你不用多说,大哥决定了。保德州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眼下我们有钱有粮,等接了丫丫她娘后,我们一起出塞避祸,等风平浪静之后再回来,这才是最好的路。” 丫丫已走了回来,不过她只听到了父亲说得接娘走人的事,当即高兴地说道:“爹,丫丫想娘了!” 胡广转头看了下一脸兴奋的丫丫,心中叹了口气。他也明白,要劝一个纯粹的古代人接受造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此时此刻,他也不想当着丫丫的面,再和大哥来争论造反的话题,那样很可能会吓到丫丫。反正现在还是崇祯元年,还有得是时间来参与、改变历史。 想到这里,胡广便暂时放下这个念头,认真地对胡宽说道:“大哥,你看我们的行头,还有这马,我们能进城么?” 县城的守门兵丁都认识,看到破烂的胡宽昨天还卖女儿,今天就衣着光鲜,带着几匹马回去,不怀疑才怪。 胡宽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楞了下还没反应过来,胡广又说道:“还有尤家的两匹马被我们强行借走,他们会有什么反应?所以,大嫂恐怕不会那么容易能出来!” 胡宽的眉头皱了起来,尤家在府谷县城是个庞然大物。得罪尤家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如果他们想借机发难,自己就是再本事,也难对付! 丫丫看他沉默不语,吓得伸手摇着他的衣袖,低声道:“爹,丫丫想娘!” 胡广见大哥在低头苦思,便笑着说道:“大哥,不用担心,我这里有几个法子可以试试的。” 胡宽和丫丫一听,同时转头看他。不同的是,丫丫脸上是高兴,胡宽脸上是诧异。 自己这个弟弟还真是撞了大运,被人头上敲了下,昏迷了一天一夜,却做了个那么好的梦,这还真是胡家列祖列宗保佑啊!胡宽忍不住想道。 21老娘和你们拼了 丫丫她娘乌兰,脸上布满了憔悴和疲惫,趴坐在桌子上,目光有点呆滞。 在她右手侧的桌面,放着一把菜刀,很方便就能握到手里。 忽然,外面好像有脚步声传来,一下就惊动了她。 乌兰“霍”地一声站了起来,脸上充满了喜悦。可马上,那笑容就不见了,她随手握住了那把菜刀,就往门口走去。 可刚举步,却差点跌倒,亏得手疾眼快,及时扶住了桌子角才稳住了身子。 她知道自己这是饿的,虽然家里还有最后一点点粮食,可她没有胃口,更是没有心情去吃。 从昨天小叔子去追丈夫和女儿后,就没再回来,她的心就一直提着,又那还有心思去吃。 稍微定了定神后,她重新向门口走去。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越加得明显了,就是冲自己家来的。只有一个脚步声,就不会是自己所盼望的人回来了。 走近之后,乌兰用左手猛地一拉门,右手举起菜刀,作势欲砍,同时厉声喝道:“再来就不要怪老娘不客气!” 尤府昨天来人说丈夫和小叔子抢了他们的马,要自己去尤家说个清楚。他们打什么算盘,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些人就和草原上的狼一般,自己只要退让一步,他们就会得寸进尺。 “啊呀”一声,门口那人没想到这么彪悍的招呼,吓得一声叫,跌倒在地。 乌兰这时看得清楚了,不由得有点纳闷,放下了手中菜刀,有点奇怪地问道:“你来我家干嘛?” 这人住城南,叫王二,平时和胡家的关系并不熟,也没什么走动。 看到乌兰放下菜刀,王二跌坐在地上,还是往后退了几步才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埋怨之色道:“我说胡家嫂子,长得这么漂亮,却这么凶悍干嘛?刚才真吓死我了!” 乌兰带着警惕之色,不假辞色地冷声问道:“有事说事,没事滚蛋,找我家当家的不在家!” 王二不知道她的火气为什么这么大,印象中好像不是这样的。不过他也不管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道:“你家小叔子让我给你带个话,让你出城南门,他在那边等你。” 乌兰刚一听亲人的消息,脸上马上一喜,可听完之后,脸上又尽是疑惑之色,防备着说道:“就他一个人在城外等我?我家当家的呢?我女儿呢?” 王二摇摇头,表情有点复杂地回答道:“谁知道,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反正我没看到,我也没问。” 他说完之后,发现乌兰一脸的不信,才想起一事,伸手入怀,掏出一物,递给她道:“这是他给我的,就是让你相信,我没骗你!” 乌兰一把抢了过去,再一细看,确认是丫丫绑头发的红绳无疑。她心中一喜,这么说,这是真的了?小叔肯定是追上丫丫了,否则不会有这东西。 不过为什么王二又没看到丫丫,还有当家的?乌兰想不明白了,她盯了王二一眼,忽然,也不管家门了,直接跑了出去,往城南而去。 王二看了下半开的门,他可没胆子进去拿点什么。否则胡宽回来,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他挠了挠头,也转头往外走。心中暗自纳闷,这一家人怎么这么奇怪! 刚走出胡家院子,边上蹿出一人拦住了他,喝问道:“刚才你和胡家娘子说了什么?快说!” 王二吃了一惊,一看是尤七,当即吓了一跳,不敢隐瞒,连忙把情况说了一遍。 看到尤七不相信的样子,他没法,从怀里掏出了三个铜板说道:“这是胡广那小子给我的跑腿费,否则我才不会过来呢!” “他哪来的钱?”尤七一看,疑惑地问道。 王二动作很快,马上又收好了那三个铜板,一边说道:“谁知道呢,看他那身新衣,怕是又要花不少钱!” 胡宽没回来前,尤家还真不敢动他的娘子,否则以胡宽的本事,要是豁出去躲在暗处闹事的话,也会很头疼的。 因此,尤七被派在这里监视乌兰,开始他不以为意,进了胡家,结果被乌兰拿着菜刀赶了出来,不得已只好躲在门外监视了。 过了一天还没回来,尤七都怀疑是不是胡宽拐了马,不要婆娘就跑了。要是这样的话,就算守备大人吃了乌兰,自己也落不得好。 现在从王二这得到了信息,他不敢耽搁,飞快地跑向南城门而去。 乌兰也不管街上抓捕交不起税的乱哄哄的场面,直接跑到南城门时,已是疲惫不堪,可精神却还是很亢奋,正要通过城门时,守城的士卒竟然拦住了她。 一般情况下,对于住在县城里面的人,这些守城士卒很少会拦的,又没带什么东西。 乌兰很诧异,正待问话时,不知从何处钻出了一伙人,披盔戴甲,刀枪剑戟,弓箭火铳,竟然全副武装。 其中一人走到她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胡家娘子,你这是要去哪啊?” 乌兰定睛一看,认得是尤六。只见她柳叶眉一竖,冷着脸喝道:“要你管,给老娘让开!” 尤六看乌兰说话的时候,还晃了晃手中的菜刀,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他手一挥,顿时,一堆明晃晃的刀枪剑戟立马横到了乌兰的面前,顿时让菜刀变得毫不显眼。 “怎么,这么多大男人要欺负一个弱女子,来,来啊,老娘和你们拼了!”乌兰竟然毫不示弱,挥着菜刀就上前。 这一下,一堆人的脸色都变了,不用尤六发话,都往后退去,不敢真得刀枪相加。 “你给我站住,别以为守备大人看上你,就以为我们不敢碰你。”尤六脸色变得很难看,大声喝道,“只要你敢逃,就把你拿下了!” “老娘就不信了,来试试!”乌兰心中知道怕是难出城了,但她却不愿弱了气势。 这时,从远处传来尤七的喊声:“抓住她,她要跑,胡广叫人让她出城,肯定是不回来了!” 尤六听了,一声冷笑,大喝道:“来啊,把她拿下!” 她四周的军汉正待动手时,却从城门外传来一声喊:“不要动手,好好说话!” 众人转头一看,不是胡广是谁! 22反常 只见胡广衣着光鲜,骑着高头大马,甚至还牵了一匹,正向城门处而来。 一时之间,不管是乌兰,还是尤六,或者是那些原本的城门守卒,全都呆住了,这还是他们印象中的胡广么? 一直以来,胡广大字不识一个,身体又瘦弱,文武没一项行的。要不是一直以来,有他哥罩着,不知道会受多少欺负。 也因此,他生性有点木讷,就算碰到熟人,也不怎么主动打招呼,常常是低头走人。 可此时的胡广,那眉目之间的神态,又哪有以前胡广的半分影子!举手投足之间,是那么的自然,无形中散发的一股气质,让人不敢小觑。 直到胡广快到近前时,尤六才回过神来,他当即手一挥,大喝一声道:“来啊,把他抓起来。” 四周的军汉一听,如梦方醒,连忙冲过去,手持刀枪剑戟,围住了他。 胡广浑然不惧,就好像没看到一般,他环顾了一下,发现原先守门的那几个士卒缩着手,抱着长枪躲在城门的背风处。 而围住自己的这些军汉不管是军服还是兵器,都胜他们一筹。很显然,这些军汉都和尤六一样,是尤家养在家里的那些家丁。 当他看到嫂子拿着菜刀站那时,心中不由得一跳,好像自己疏漏了什么东西。 但眼下已没有让他细想的时间,因此他不慌不忙地跳下了马,笑着对尤六道:“尤六哥,大家乡里乡亲的,这是干嘛?” 说到这里,他把手中的两匹马的缰绳递了过去,同时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借用了你的两匹马。这过了一天,尤六哥怕是等急了,因此就换了两匹好马给您,还请多多包涵!” 尤六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下意识地接过缰绳,打量着这两匹高头大马。 原先的只是两匹老马,而现在这两匹,却是何举人家中挑出来的好马,因此一眼就能分辨出好坏。这好马劣马的价格,可是相去甚远,尤六得了这两匹好马,真是赚大发了。一般情况下,不管是谁,都没脸再问强借之罪了。 胡广看尤六接了缰绳后,有点惊呆在那里。他也就不再管他了,转过头,对乌兰说道:“嫂子,你跟我走,大哥和丫丫在等着。” 乌兰搞不清楚胡广为什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而且出手还那么大方,一下就送出了两匹上好的马。 不过她不在乎了,此时在她的心中,只有自己的家人,想着第一时间能见到丫丫和丈夫。 因此,胡广一说,她用力点了下头,拿菜刀的手放了下去,迈步就准备跟着小叔子走。 那些围着的军汉看到这个情况,又见尤六没反应,想着胡广的脑子怕是有病,赶紧让他走,免得醒悟过来就后悔,就散了开去。 可就在这时,尤七已经赶到门口,看到乌兰要出城,当即大喊一声:“不要让她跑了!” 这一喊,马上惊醒了尤六,吓了他一跳。他一见胡广和乌兰要出城门洞了,连忙大喝一声,自己先冲过去拦在了胡广的面前。 “尤六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一匹马能顶你的两匹了,够意思了吧?”胡广一见,脸色一沉,有点不渝地说道。 尤守备觊觎乌兰的美色,想把她搞到手,虽然势力够大,可终归是见不得光的事。因此,表面上是要问罪胡广胡宽昨天抢马的事,从而逼乌兰就范。 也因此,其意为乌兰的事,其实就只有尤六和尤七知道,其他人并不知情。 看到尤六在得了两匹好马的份上,还想为难胡广。不但是那些缩在一边守门的兵卒,就连他带来的那些家丁,都有点意外,心中想着这也太不知足了! 尤六其实也知道这点,但仗着他是尤家人,平时也横行霸道惯了,就蛮横地说道:“你当老子是什么人?昨天想抢就抢,此时又说走就想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走,跟我们去守备大人,一切由大人定夺!” 守门兵卒一听,不由得有点同情地看了下胡广。这府谷县城完全是尤家的地盘,就算是县令大人,也要仰仗尤家的脸色。尤家真要蛮横了,就只能认栽! 那些尤家家丁一听尤六发话,虽然他们不知道内幕,但丝毫不影响他们配合尤六,马上拥上前去,准备抓了胡广再说。 胡广的眉头紧皱,这太不正常了。不过没时间让他多想,当即大喝一声道:“等等!” 刚围过去的家丁一听,都停了下来,想看看他究竟想怎么样? “尤六哥,大家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这么难为小弟呢?”胡广露出笑容,压抑着怒气说道。 尤六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嘴角一丝冷笑,一脸阴沉地喝道:“少废话,带走!” 胡广一听,一颗心沉了下去,他预感到怕是有点难以脱身了。 不过表面上,他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不变,走向尤六,同时说道:“尤六哥,这中间怕是有点误会,我这里有东西,请你过目一下。” 胡广一个瘦弱少年,又没有带刀枪,边上的人就没拦着,仍由他走了过去。 而尤六也有点好奇,很想知道这反常的胡广究竟要唱哪出戏。因此,他也就不再发话,只是看着走过来的胡广。 乌兰见尤六反复阻挠小叔子和自己出城,哪怕是得了那么大好处的份上,也还在坚持。隐隐地,她有种感觉,怕是和自己有关。 她转头看看城外,空无一人,并没有看到当家的和女儿;又转回头看着小叔子的背影,心中有点急了起来。 而此时,胡广走到了尤六的面前,用身子挡住了其他人,从怀中摸出了东西,递给尤六,同时,低声说道:“行个方便,我不能暴露身份的。” 尤六听了一脸的疑惑,就没听懂胡广的意思。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中,胡广递过来的东西。 是一锭银子,大概有一两重,奇怪的是,还有一块木牌,这是什么? 稍微一打量,吓了他一大跳,是锦衣卫腰牌! --------- 感谢捧场的第一人:│乱乱,感谢您的八票,谢谢! 23挟持 在这一瞬间,尤六马上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小子穿得人模狗样的回来了;怪不得这小子的气质一下变了;怪不得出手大方,一匹马顶两匹,还都给了,甚至还给自己塞了银子…… 胡广以为这尤六贪财,知道这马匹没法自个落好处,就还为难自己,因此就给他私下塞了银两,再加个锦衣卫腰牌,相信能短时间内糊弄下他,放自己和嫂子出城。 只要出了城,任凭后面再有什么事情,自己都已拍拍屁股跑掉了。 因此,胡广做完这些,就盯着尤六的脸,希望他松口能放自己和嫂子出城了。 可没想到,尤六那手一晃,收好了银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语气中带着客气,却还是坚持道:“胡广老弟,兄弟职责在身,没法子放你出城的。要不,你随我去一趟守备府,见见我家大人?” 对于他来说,不管胡广是不是真得锦衣卫,天大地大,最大的还是他自家大人。因此,他才有这么一说。 尤七此时已站到了尤六的身后,他并没有看到银两和锦衣卫腰牌,盯着胡广喝道:“还有你那大哥呢,他在哪里?老实交代!” 他喝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尤六好像对胡广客气起来了。于是,又对尤六说道:“大哥,和他客气什么,直接绑了就是,免得一会胡宽看见我们在这,起了疑心!” 胡广见此,心中已经非常肯定,这事绝对不简单了。他见尤六收了自己的银子,看了锦衣卫腰牌后,还要自己走一趟守备府,看来非来硬的不行! 于是,他脸上保持着笑容,一脸人畜无害地逼近尤六,同时低声说道:“尤六哥,你要是嫌弃银子不够,我这里还有……”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往怀里掏去。 尤六一见,心中一喜,放不放胡广一家人得自家大人说了算,不过这银子,落了自己的袋,就别想拿出来了。 他这么想着,眼睛就盯着胡广的怀里,心里甚至还在猜着胡广的怀里还有多少银子。 就在这时,胡广忽然身子一晃,绕到了他的侧面,怀中掏出的物件横在他脖子上,同时喝道:“谁都别动,否则我杀了他!” 这情况突变,一下惊呆了所有人。尤六吓得战战兢兢地说道:“胡广兄弟,你别乱来,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最好老实点,陪我出了城,就放了你,否则先收拾了你!”胡广脸上已没了笑容,一脸冷峻地说道。 其他人也马上反应过来了,下意识地举起兵刃,有弓箭的张开了弓,拿火铳的点燃了火绳备用,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胡广在说完之后,另外一只手突然伸出,一把扯住尤六的发髻,拉扯着他向城外走去,同时威胁周围的家丁道:“都退后,谁敢上前的,我先收拾了他!” 说完之后,他又马上提醒道:“嫂子,快走!” 周围这些家丁一见,投鼠忌器,只好散开了路,免得尤六真有个好歹,就麻烦大了。 因为在尤府,一共养有将近六十个家丁。在这些家丁中,前九人的地位最高,名字分别为尤一到尤九。 胡广看到挟持尤六的手段凑效,心中欢喜,赶紧拽着尤六加快了脚步,往城外走去。 就在这时,一声大喊响起:“不要放他们走,给我拦住了!” 那些家丁一听,转头看向后面正在拔刀的尤七,都有点不解,难道不顾尤六的死活? 其中一个忍不住提醒尤七道:“尤六哥在他手里……” “当我的话放屁么,快点拦住,否则军棍伺候!”尤七一声吼,自己快步逼近胡广,举刀在前,一下拦在了胡广的面前。 其他家丁一见,就重新拦在了前面,把乌兰也挡住了。 这时候的他们,都已经移到了城门洞靠外的一侧了,再迟一步,就到城外了。 功亏一篑,胡广有点想不通,当即手一紧,冰冷的刀刃割破了尤六的皮肤,渗出了一丝血迹,同时冷声喝道:“你当我真不敢杀人么?” 尤六脸色惨白,一动不敢动,心中骂死了尤七。 “别做梦了,就算你杀了他,也不能放你走的。”尤七横着刀,冷笑着说道,“要是放跑了乌兰,我们就没法向大人交差了,你真以为是为了那两匹马么?” 胡广恍然大悟,难怪自己觉得不对劲,原来真正的原因是这。 他拿眼望去,发现嫂子重新举起了菜刀,横在了胸前。嫂子确实也漂亮,特别是在这西北,难怪会让人惦记上。 还有,这一伙尤府的家丁全幅武装地在城门处,怕是等自己和大哥回来,突然出手抓了,再加个抢马的罪名。以尤府的势力和手段,估计自己和大哥就难逃一死了! 其他家丁也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家大人看上乌兰了!他们当即不敢怠慢,举起武器,缓缓逼近乌兰,迫使她又退回城里。 乌兰缓缓退了几步,忽然柳叶眉一拧,站住了身子,把菜刀横到脖子上,愤怒地喝道:“老娘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说完之后,她看了眼小叔子,又转头去看城外,渴望临死前能再见一眼女儿和当家的。 其实,乌兰并不报什么希望,也就是这么一看。谁知这么一看,还真看到了有一骑,正飞奔而来。 马上的骑士,提枪背弓,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看那身影,不真是在草原俘获了自己的芳心,心甘情愿随他来汉地过日子的那个人么! 她喜出望外,但其他人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要知道,胡宽可是府谷县城的一条好汉,要不是在官府没有关系,武举肯定是稳拿的。 之前的时候,他们都知道为了凑齐了今年的赋税,胡宽卖掉了马,卖掉了长枪弓箭。没有这些装备,胡宽的本事使不出三层。 可现在,胡宽却又有了武器,这吓得尤七连忙大声喊道:“快,弓箭手和火铳手准备,不要让他靠近。其他人逼他俩进城,敢有反抗,格杀勿论!” 这种要紧关头,家丁们不敢怠慢,连忙按照吩咐动了起来。 24留得青山在 胡宽就躲在南门正对着的一处山包后,盯着南门。一开始,他觉得二弟的几个点子都不错,就在那等着。 没想到事与愿违,他看到娘子竟然在城门口被拦住了。本来他想自己过去的,但二弟说万一给了马还不行的话,可以再用一次锦衣卫腰牌。 在扮锦衣卫方面,他是佩服二弟的,因此就让胡广过去了。 没想到二弟竟然也不行,甚至挟持了人质的情况下,还被拦住,他就知道事态严重了。 虽然胡广临走之时,有对他说过不要轻举妄动,可他看到这个情况,又怎能置之不理。因此,他让丫丫躲好别动后,就翻身上马,想着凭武力救下二弟和娘子。 那尤七的反应够快,胡宽还没有驰到近处,就看到那些尤府的家丁动了起来。离得近点,看得更清楚了,吓得他魂飞魄散。 不是因为那些家丁举着弓箭或者火铳对着自己,而是娘子拿了把菜刀横在自己脖子上,好像要自杀。 “娘子……”胡宽心急如焚,一声嘶吼,搭了长枪,拿出硬弓,站在马蹬上开始射箭。 乌兰性子犟,知道要是自己被逼回城里的话,怕是再没有和当家的有相聚之日的。因此,她任凭那些家丁拿着刀枪逼向她,仍旧纹丝不动。 眼中带着不舍,最后看了一眼来不及赶过来的胡宽,乌兰就准备横刀自尽。 “大嫂,千万不要!”胡广见此,吓了一跳,他一下丢了手中挟持尤六用的牛耳尖刀,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乌兰被他一喊,稍微停了下。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胡广就赶到了,她又没有防备胡广,因此菜刀被胡广夺了下来。 紧接着,他看到站外面的那些家丁开始向大哥射箭放铳,就鼓起最大的劲,努力地喊道:“大哥,别过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如果只是弓箭,说不定还能拼下。可这些家丁里面,还有两杆火铳,要是大哥被火铳不小心打中了,就算当时不死,事后也很难活下去的。 更何况他俩和这些远程家丁之间,还有一排手持近战武器的家丁隔着。胡宽想安然无恙地冲过来救走两人的可能性极低。 虽然胡广作为后世的超级特工,让他空手或者手持匕首与人格斗,他并不怕这些家丁。 可现在,这些家丁是全副武装,手拿刀枪剑戟,现在这幅身体又未经训练,根本没法帮得了大哥。 他看了眼远处的大哥,便拉了嫂子配合着尤府家丁,主动走到了城里。 “梆”、“砰”,弓箭离弦的声音,火铳射击的声音响起,其中还夹杂着“啊”地一声惨叫,城门缓缓地关上了。 胡宽怒吼的声音在城外传来:“谁要敢动我二弟和娘子一根汗毛,我胡宽对天发誓,一定会报仇的!” 这伙尤府家丁关好城门后,看着一名仰天躺在地上,脑门插了支箭,已死得不能再死的同伴,心中松了口气。 胡宽的骑射,果然名不虚传。幸好够快,及时关上了城门。 这种生死关头,狗急跳墙之下,没人会在意乌兰是否是守备大人想要的女人,如果她不配合肯定会动手杀人的。 虽然死了个同伴,但尤七看到现在的情况,心中却大为满意,他正待说押走时,尤六摸着自己的脖子,恨声对他说道:“你是好样的,你行啊!” 说完之后,他手一招道:“来四人押着他们跟我走,其余人上城墙,防着城外。” 对于胡宽这个本地人,原先在城上城下的守卒,是靠不住的。因为他们原先就是胡宽的同袍,只不过胡宽很早就交了人头钱自个出去打猎谋生了。 因此,守门卒很可能同情胡宽而做一些不好的事情。由尤府家丁看着,就不怕他们翻了天去。 最后,尤六看着和乌兰站一起的胡广,见他又一脸人畜无害地看着自己,没来由得,脖子就感觉到隐隐作疼。他脸色一沉,喝道:“走!” 说完之后,他就不管尤七还是胡广的反应,自己先走了。一边走一边小声骂着,娘娘的,差点就把命交代了! 胡广看着尤七跟上尤六,就凑近乌兰的耳朵,低声说道:“嫂子别冲动,留得青山在,还有和大哥丫丫团聚的日子。等到了晚上,我想办法救你出去!” 到了晚上,就是超级特工的天下,对于这点,胡广还是有自信的。 乌兰原本对他有一肚子的怨气,怨他为什么帮着尤府的人,拦着不让自己以死殉节。 此时听到胡广的耳语,又想起他这一连串从未见过的言行,心中不由得有点将信将疑。 当她看向胡广时,又见他自信地冲自己微微点头,就只好信一次自己的小叔子了。毕竟要是能生,谁也不愿死! 再说城外的胡宽,怒气勃发,却看着紧闭的城门毫无办法。他是听到了二弟的话,也想起了二弟临走时,对自己说过,要是有什么意外,千万别蛮撞,要相信他。 但眼下这种情况,胡宽虽然觉得二弟强大了很多,却还是担心他们两人。一想起尤守备平时的为人,和他家平时的霸道,他就越想越觉得危险。 他这种想法,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如果一个人觉得事情会变坏,就会越想越坏。 他右手紧握着弓身,青筋怒张。不过他看到城头上的守卒也开始动起来了,只能恨声离开了城下。 “爹,娘和二叔呢?”丫丫一见父亲单人回去,马上担心地问道。 胡宽在走过来的这段时间内,心中已下了一个大决心。他知道光凭自己是没法进城救人,眼下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时间对于他来说非常宝贵,因此,他直接吩咐丫丫道:“上马,跟爹走,爹找人去救你娘和二叔!” 府谷县城,尤府中,一个略微恼怒地声音在大堂内响起:“什么,你们没抓住胡宽?你们去了这么多人,是干什么吃的?” “大人息怒,那胡宽狡猾,根本没进城,就胡广一个人进了城,想接走他嫂子。”尤六和尤七跪在大堂中,面向主位的一个年轻人,惶恐地回答道。 “啪”地一声响,是那年轻人手中的茶杯被他一下摔地上了,伴随着恼怒地吼声:“抓住胡广这个废物有什么用,老子要的是胡宽。这才是大虫,不抓住他,老子的心就不安,懂不懂?” 25别做梦了 尤六和尤七两人吓得面色惨白,互相看了一眼,最终还是尤六大着胆子禀告道:“大人,胡广和以前判若两人,绝对不是废物!” 说到这里,他仰脑袋,露出脖子上的血痕说道:“大人请看,这就是胡广要挟属下留下的伤痕!” 尤守备名尤大贵,是尤家三雄之中老大尤世功的长子,个子也有一米八的样子,大约二十五岁左右,听到尤六的一番话,一时忘了愤怒,好奇地盯着那血痕看。 “这真是那胡广给你留下的?”尤大贵很是惊讶,不由得确认道。 这府谷县城让尤家还有点忌讳的,就是胡宽。因此胡家什么情况,尤大贵基本知道。他实在无法想象,尤六也算是自己养着家丁里面的佼佼者了,怎么会被一个瘦弱的胡广所伤呢? “是的,大人。”尤六连忙肯定,同时膝行几步,靠近尤大贵,双手捧上一物禀告道,“胡广来历非同小可,这是他给属下看的腰牌!” 尤大贵听得更为好奇,上前一步,伸手拿了过来一看,马上失声道:“什么,锦衣卫校尉?他胡广是锦衣卫校尉?” 他一点都不信,就印象中胡广那怂样,怎么可能是锦衣卫校尉呢! 来回翻了几下腰牌,他又无法断定这腰牌的真假!没办法,只好抬头看向尤六,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尤七听了也是一惊,想起在城门处时,尤六忽然对胡广变得客气起来,原来如此! “大人,他自己是这么说的,属下也不知道真假。”尤六说完之后,又连忙用手一指外面道,“大人,他人就在外面,要不要带进来问问?” 尤大贵一听,眼睛看向外面,正想同意时,才想起好像还忘记了一人,连忙问道:“那小娘子呢?” “就在外面。”尤七逮住机会,连忙插嘴说道,同时表功,“要不是属下用心办事,差点就被这小娘子跑了!” 尤六一听,侧过头,凶狠地盯着他。为了抢功劳,他娘的根本就不顾自己的死活! 尤七就当没看见,脸上一副尽忠职守的样子,等着尤大贵细问好再绘声绘色地描述下自己的努力。 可谁知尤大贵根本不以为意,一颗心都在乌兰身上。他一听乌兰就在外面,脸色一喜,当即吩咐道:“快,让小娘子进来说话。” 说完之后,他转身走回主座,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眼睛就盯着外面。 尤七微微失望,不过也不敢表露出来,连忙站起来就出去传人。 尤六心中暗恨,装着胆子抬头提醒道:“大人,那胡宽未抓到,而胡广又可能是锦衣卫校尉,您看这小娘子是不是先不碰……” “啪”地一声,只见尤大贵一拍桌子喝道:“老子的事还要你来管?” 尤六吓得连忙伏下身子,不敢再发声。 看到这怂样,尤大贵又有点不耐烦,挥了下手喝道:“你去请黄县令过来,就说老子有请!” 一般情况下,县令是管着守备的,可在这府谷县城却是个例外。尤家一门三杰,早已称霸府谷多年,县令想做什么事情,必须要有尤家的同意才行。因此,尤六对于尤大贵的话,没有半点诧异,连忙答应一声,便退了下去。 院子里,一群手持刀枪剑戟的家丁,如临大敌一般围着胡广和乌兰两人,不敢有半丝松懈。 乌兰的菜刀之前被胡广夺下,早已被抛掉了。此时的她,稍微站在胡广的身后,她还沉浸在城门口的一幕中,不发一言。 而胡广则神态自若地打量着尤府的布局,并没有把四周的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放在眼里。 等尤七出来传令时,乌兰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这个判若两人的小叔,想征求他的意见。 胡广转回头,低声吩咐道:“嫂子不要意气用事,尽量敷衍,最快我今晚就去救你!” 乌兰也算是一手养大了胡广,她实在想不通他凭什么这么说。可当她看到胡广充满信心的眼神时,不由得有点信了。而且这时候,她也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自己的小叔子能说到做到了。 于是,她下意识地点了下头,昂首大步走了进去。 胡广看着嫂子的背影,心中暗赞一声,果然和英雄了得的大哥是一对。 而大堂内的尤大贵看到乌兰虽然穿着破旧,但却没有一点胆怯,从容走进来,心中就不由得大赞。 自己可是府谷的英雄汉,取得娘们却尽是那些柔弱女子,哪像这娘们有气质! 想起夏天时候看到这娘们衣服穿得少,那前凸后翘的身材,尤大贵的两眼就盯着站到大厅中间的乌兰不放,眼睛仿佛想穿透那身厚衣服,好好欣赏个够。 乌兰一见,眉头一皱,稍微一侧身,横眉怒目道:“看什么看,小心眼珠子把你挖出来!” 随着她进来的尤七,不知何时,早已握刀在手,神情紧张地防着乌兰,他知道这娘们泼辣,昨天下午去她家时差点就挨了她的菜刀。 尤大贵一听,回过神来,不怒反喜,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一拍桌子道:“好,这性子,老子喜欢!” “我们就打开窗户说亮话吧,老子早就看中你了,明明一朵鲜花,却硬是插在了牛粪上。你看你穿的,看你这脸色……” 尤大贵说到这里,惋惜地摇摇头又道:“要是跟了本官,吃香的,喝辣的,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有。” “呸,做你的春秋大梦,老娘是有夫家的人!”乌兰怒骂道。 尤大贵嘴角一撇,不屑地道:“胡宽抢夺战马在先,又杀我家丁,已是十恶不赦之罪。本官马上让县令发下海捕公文,不管死活,谁要抓到,重赏五十两纹银!” 说到这里,他又提醒道:“五十两纹银之下,本官看胡宽这厮还能活多久!” “哼”乌兰一声哼,不屑地道:“我当家的乃是英雄汉,就凭你这点伎俩,别做梦了!” “啪”地一声,尤大贵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没吓到乌兰,倒是吓了那尤七一跳。 26赋税 “本官知道你们草原女子喜欢英雄,我就让人活捉胡宽,由本官亲自打败他,看到底谁是英雄!”尤大贵不知为何,竟然颇为兴奋地发誓道。 话音一落,眼中又全是色眯眯地问道:“要是证明本官比胡宽那厮更为英雄了得,你从了本官否?” 乌兰刚想说“做梦!”,但脑海中马上想起了胡广几次的嘱咐。 于是,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将计就计地露出一丝期待,好似颇为感兴趣地回答道:“你要真做到,能比我当家的更为英雄,那你就是那天空中的雄鹰,草原上的头狼!” 虽然她话中没有一个词是答应的,但话里的意思,在尤大贵听来,却是让他喜出望外。 自己果然没有料错,这草原女子就是重英雄汉。自己是将门虎子,真打起来,肯定要比胡宽厉害。只是父亲和两个叔都告诫过自己,不要惹急了胡宽,因此自己才会对他忌惮一点而已。 现在和美人打赌,要是自己赢了胡宽,就能得到美人的心。想着眼前这位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要脾气有脾气的美人很快要在自己身下承欢求饶,尤大贵就想嗷嗷直叫。 他高兴之余,马上想展现友好的一面,沉下脸对尤七喝道:“拿着刀在美人面前晃着干什么,给我滚!” 然后又面露微笑,双手拍了三下,从后面转出两个丫鬟,尤大贵指着乌兰吩咐道:“来啊,请美人去沐浴更衣用膳,好好招待。要是惹怒了美人,小心你们的腿!” 等乌兰转入后堂,他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大步往堂前走去。 当他看到被家丁围在那里的胡广时,不由得楞了下。虽然胡广还是胡广,可他觉得胡广又不是胡广了。 之前的时候,他心中有九成九的把握,胡广的那块锦衣卫腰牌是假的,或者是那里捡来的。可现在,他却只有七成怀疑了。 胡广闻声一见尤大贵出来,马上露出一丝紧张地问道:“尤大贵,我大嫂呢,你把握大嫂怎么了?” 尤大贵一听,面露淫笑,得意地道:“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你大嫂?哈哈,她已答应当本官的第十七房小妾了!你放心好了,本官会好好地疼她的,嗯,在床上,院子里那里都可能,啊哈哈哈……” 胡广的一张脸涨得通红,用手指着他怒喝道:“放屁,我嫂子不是这样得人!肯定是你逼迫她的!尤大贵,我也是朝廷中人,你这么做,是……” 尤大贵忽然一声重哼,打断了他的话,嘲讽地道:“锦衣卫校尉?了不起么,老子家里世袭锦衣卫百户都有几个,要不要叫他们出来给你瞧瞧?” 光领俸禄的百户,其实还不如有差事的锦衣卫校尉威风。尤大贵这么说,只是要从气势上压倒胡广而已。 “本官今天就广发喜帖,摆酒庆祝新纳乌兰为妾。只可惜你是吃不到这个喜酒的。” 尤大贵面带讽刺地说完后,忽然脸色一变,冷声喝道:“本官怀疑你假冒锦衣卫校尉,来啊,把他关入大牢,等本官核实清楚后数罪并罚!” 尤七就在他身边,听到命令,连忙答应一声。 胡广倒也光棍,也不反抗,只是冷笑说道:“你去查吧,到时候查到老子是货真价实的锦衣卫校尉,奉密令公干而被你坏事,看你怎么收场!” 尤七听了一怔,转头看自家大人,发现他一脸阴沉,并没有再说话,就只好押着很配合的胡广走向大门。 这时,尤六刚好回来,有点诧异地看了下院内的场景,便快步走到尤大贵面前禀告道:“大人,黄县令已到。” “有请!”尤大贵说完,便转身自个回大堂了,也没出去接。 当胡广走出大门时,刚好看到一名穿绿袍,大约四十多岁的官员走进大门。他认识,这人就是府谷县城的黄县令。 这货来尤府是干嘛?胡广一边出去一边想着。 他自然想不出黄县令的目的,反正他是面带笑意而进,一到了大堂,就笑呵呵地抱拳拱手道:“贤侄如此匆忙叫老夫过来,可是秋赋已凑足了?” 他不以官身说话,显然是拉近关系,示好的说话。可尤大贵却并不以为意,只是礼节性的站起来拱手回了下礼,让县令在另一个主位坐了,才摇着头说道:“这赋税哪有这么容易收的!” “当今圣上还加派了辽饷,比起往年又多了不少。可那些刁民跑得跑,死得死,这赋税只能分摊到其他人身上。” “现在大牢中已人满为患,都是交不起赋税的,想按时收齐还真难!” 黄县令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就连丫鬟过来上茶,他也没理,毕竟这是关系到他的考核。 要是考核好的话,就算不升官,把自己调离府谷县城也是好的。在这里当县令,有尤家压着,太憋屈了! 尤大贵见他一脸愁容的样子,只是呵呵一笑,一挥手,另有丫鬟,捧着一个盘子上来,放在黄县令身边的桌面,揭开上面的红布,露出了满满一盘银元宝后,退了下去。 黄县令看到这些,一脸的愁容终于散去,露出满心的欢喜。千里为官只为财,有这黄澄澄的东西,一切好说。 尤大贵指着这些银两,微笑着说道:“这是黄叔父应得的火耗,小侄早已准备好了。至于赋税,也不用发愁,还有时间。待小侄再用些手段,不怕那些刁民不交出钱来!” “好,那就有劳贤侄了。”黄县令笑着说了句,想了下又说道,“老夫奏请朝廷免除赋税的折子已经拟好了,只要延安府那边没问题,相信还是没问题的。” 明末的官员,一边找借口,图名声,往往会要求减免赋税,一边却丝毫不手软,赋税招收,只是入了自家腰包。 这些事情,在官场上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就连崇祯皇帝也隐约知道。因此他不像以前那些皇帝一般给予减免,经常不给批,还要求追缴以前年份拖欠的赋税。 地方上的官吏自然不会自己掏腰包,如此一来,就更为苦了百姓。 尤大贵听了黄县令的话,胸有成竹地点点头道:“我们府谷县遭灾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再说延安府也是有孝敬的,再通过我家的关系,叔父就放心好了!” 话语言辞之间,丝毫没有提及府谷县的百姓如何,压根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 黄县令听了他的话,连声道好,站起来想收银子走人。 尤大贵一见,伸手一按道:“叔父且慢,小侄还有一事要说!” 27女牢 黄县令一愣,看向尤大贵,不知道他还有何事要说? “叔父,那胡宽昨日抢我战马,今日又射杀我府家丁,此等贼匪不容逍遥法外,小侄回头送上海捕公文,请叔父用印。” 黄县令一听,毫不犹豫地大喝一声道:“这胡宽如此目无王法,自当下发海捕公文,将他缉拿归案!” “还有,胡宽之弟胡广身带锦衣卫校尉腰牌。但据小侄估计,十之八九是假冒的。因此,人已经被小侄下到大牢,另外请叔父行文兵部或大同那边的锦衣千户所,核实是否有此人。” 听到这个,黄县令楞了下,这涉及到锦衣卫的事情,怎么这么草率,就先把人关了? 不过无所谓,尤家人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万一真要有事也找不到自己头上。 想到这里,他当即又点头同意道:“好,此事老夫回去就办,这胡家还真是蛇鼠一窝,杀人的杀人,假冒锦衣卫的假冒锦衣卫,都是大罪!” 尤大贵听在耳里,心中得意,不管哪件事情,都能置胡家于死地。 等到黄县令走了,他才想起说过要摆喜宴庆祝的事情,就反复还站边上的尤六去给城里的各大富户送喜帖。 尤六犹豫了下,还是提醒道:“大人,那女人是同意了?” 说实话,他是极度怀疑这个可能的。 尤大贵一听,忍不住又发飙,使得尤六屁滚尿流地跑去送喜帖而不敢再发声。其实他不知道,尤大贵这么一摆酒,又是一大笔礼金收入了! 再说胡广,此时已被押到县衙大牢门口。 还不说,府谷县城现在最热闹的地方,估计就是这里了。 胡广看到自己前面后头都有衙役兵丁或推搡,或拖拽,或拉扯着人过来,投入大牢里。 或者是衙役人手不够的缘故,这些官府爪牙中除了衙役和尤府家丁之外,甚至还有一些城中富户所养的家奴。 尤七走在前面,伸手招过正在忙碌的牢头,转头看了眼锦衣着装的胡广,眉头皱了下后,对牢头说道:“有没有单独的牢房?” 牢头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这身材,估计平时是吃多了肉食的缘故。他稍微弯着腰,有点为难地回答道:“尤七爷,按理说您老人家开口,肯定是要有的。可这些天的犯人实在太多了,牢里实在没空房了!” 尤七也知道这些天在干嘛,因此他并没有为难他,只是低声吩咐道:“这人身份不明,我家大人也没说要他怎么样,就好好关着,别出事即可!” 他这么说是因为胡广看着身子瘦弱,要是当一般犯人对待,关在普通牢里,很可能会被欺负,搞不好怎么死都不知道。 牢头有点疑惑地看着胡广,这不就是胡宽的弟弟么,怎么身份不明了? 不过他知道一个原则,不该问地别问,知道得多了没好处。 因此,他稍微一想,便带头领了尤七往牢里走去,一边介绍道:“他这么瘦弱的人,要在我这边肯定会被人欺负死。倒是放在关押女犯人那边还行,应该不会出事!” 尤七一听,脸上露出一丝淫笑道:“最近有没有好货色关进来?” 这些年来,法纪崩坏,被关进大牢的女犯人,几乎就没有正常走出去的。这些牢卒有的是手段,对付她们。 牢头一听,会意地笑道:“还别说,最近抓了不少家里交不起钱粮的刁民,男女老少都有。如果有合适尤七爷口味的,小人一定带话给您。” 尤七满意地点点头,随着牢头跨进牢门,转向右侧的女牢大门。 “老婆子,尤七爷要关个重要人物过来,你给捡个干净点的牢房。”牢头一进去就大喊,就像到了自个家招呼客人一般。 一个肥婆应声而出,笑着招呼道:“呀,尤七爷大驾观临,迎接来迟,还望赎罪则个。” 尤七哈哈一笑道:“你们两夫妻尽会做人,难怪能捞到男女牢头这个肥差做。” 胡广一进大牢,就听到嘈杂得很,就像后世澡堂子一般。他还没多想,发现自己被押到女牢去,不由得站住脚步道:“是不是走错了?” 尤七听见,转回头看向他,笑着说道:“这还不好,便宜了你!” 说完之后,他走近胡广,低声又道:“把你关进大牢,是我家老爷的意思,兄弟也是身不由己。你看,兄弟我看你身子瘦弱,为了怕那些贼囚伤到你,还特意吩咐他们给你找了个好的安身之处。” 胡广听他这话,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这是怕自己的锦衣卫身份是真的,到时候会为难他。 哼,之前在城门处为了自己的利益,不管同袍的死活;眼下又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自家主人,把尤大贵拉出来招仇恨替自己开脱。这尤七,十足是个小人! 虽然胡广心中非常鄙视他,但表面却不动声色,甚至还冲他一笑,抱拳致谢了。 既然这样就更好,胡广心中想着,这古代的锁要打开很容易。趁着夜深人静,在女牢这边行动就更为方便。偷溜出去救了嫂子出城,应该更有把握了! 肥婆不知尤七为何对胡广如此客气,她也没多问,连忙引了胡广进去,走向最里面的一间牢房。 胡广一路走,一路看到每个女牢房几乎都处于满人的状态。大部分女囚犯都躲在角落中默然不动,也有一小部分女囚犯则趴在靠外侧的栅栏侧,伸手出来,同时有气无力地喊着:“行行好,给点吃的吧,行行好,给点吃的吧,随便怎么样都可以!” 这些人都是早先被关进来,已经饿得没有尊严了。胡广心情很沉重,这一条条人命,估计过不了多少天就都没了吧? 这些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或者军户,交不起赋税而被关了进来,十之八九为之家破人亡。 以前虽然知道明末的百姓最惨,可真穿越过来,身临其境了才知道,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就说自己大哥胡宽,也算是一个有本事的英雄汉,虽然竭尽所能,对付了赋税,却因为弟弟的一场意外,到了卖女儿的地步。 如果不是自己穿越过来,估计大哥一家的下场也好不到那里去。 胡广沉思着,不知何时已被关进牢房,尤七等人何时离开也不知道。 28物尽其用 这男女牢房相邻,隔音效果也不好。那边有男囚犯在吼着,才把胡广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们这些天杀的,逼死了我儿,我和你们拼了!啊……”撕心裂肺地吼着,透着无比的绝望。 这好像也是顶替出去的军户刘大能,他儿子才六岁吧,是人都知道他最宝贝儿子了,六代单传。 胡广依稀有一点他儿子的印象,没想到已经没了。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胡广一边心中呐喊,一边转身看向男牢那边。 这一看,他不由得楞了下。一堵泥土墙下有六名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紧贴着墙角,防备着看着自己。 对了,自己是被关在女牢这边。胡广马上便想了起来,看到她们那样子,他不由得一声苦笑道:“你们放心,我也是囚犯,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说完之后,他就转回身子,就在牢房门口处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自己了解嫂子,肯定不会答应做尤大贵的小妾。不管他今晚摆不摆酒,就怕他对嫂子用强。 胡广心里想着不由得微微有点紧张,不过他还是有把握,尤大贵再猴急,也不可能一抓到嫂子就想上的。因为嫂子在他看来,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但时间要久了,胡广心里就没数了。因此,他打定了主意,今晚趁着夜色的掩护,前去救嫂子。 胡广正坐那想着,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带着疑惑的声音问他道:“你……你是胡家小兄弟,胡宽的弟弟?” 他一听,转头看去。只见一名女子稍微走出了墙角,在打量着他。 胡广搜寻着原有的记忆,忽然想了起来,这个女子他认识,是邻街张铁匠的女儿张招弟,和胡家的关系还不错。 他连忙点了点头道:“你怎么被关进来了,你爹呢?” 张招弟确认了是胡广,不由得再走近了几步,离他还有一米多远的地方,也坐了下来说话道:“我家交不足赋税,尤家的人就让我爹给他们打够足够的火铳抵税。但说是为了防我爹逃走,就把我和我弟弟都抓到牢里来了。” 其实原本张铁匠还想着去胡家借点,他欠的赋税并不多。毕竟让自己子女被抓去牢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没想到胡家竟然也出了事,以致要卖女儿,就没去了。当时张铁匠就对女儿叹息过,说连英雄了得,有希望成为武举的胡宽都成这个样子,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张招弟说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地问道:“胡家哥哥,你有吃得么,能不能分一点给我,我好饿!” 她这么一提醒,胡广便想起来了,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包裹。揭开之后,是五张炊饼。 这是何举人家准备的干粮,胡广在身上备了点,一直想着事情,倒是忘记了。 也是因为胡广很识相,在城门处看事不可为,马上就放弃了抵抗,又夺了嫂子的菜刀丢了。加上他身子瘦弱,看上去没有了武器后,危险系数低,另外有可能的锦衣卫身份,使得尤六、尤七一直没有对他搜身。 张招弟饿得久了,在胡广进来后,竟然被她闻到了一丝香味,又与胡家认识,忍不住就上前搭讪要吃的了。 胡广分了一张饼,递给张招弟。他还没伸直手过去,就被她一把抢了过去,马上塞到嘴里吃了起来。 胡广一见,连忙说道:“慢点吃,饿久了猛吃会噎到的。” 张招弟嘴里塞满了饼,“呜呜”了几声,点了点头,终于吃慢了点。 其她五个女的一见,一下都围了上去,只是还和胡广保持着距离,不发一言,眼睛就盯着那香喷喷的饼。 胡广知道这饼此时相当金贵,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心软了。这些女的在后世的话,都还是上中学的年纪,现在却受着如此的罪。 他想了下,便撕开饼,一人半个分了过去。一时之间,这间牢房内充满了香气,咀嚼的声音此起彼伏。 胡广自己没吃,把剩下的两张饼包好了放回怀里。看着她们吃得很幸福的样子,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这时,她们对面牢房的女囚犯已经发现了这边的情况,纷纷扑到牢房最外侧,伸手出栅栏,求着也给点吃的。 这又引发了别的牢房,也开始了闹腾,声势一响,顿时引来了女牢卒的喝骂。 那肥婆领着两名手下走进来,手中都掂着皮鞭,击打在栅栏上,“啪啪”地声音很吓人。那些缩手不及时被打到的女犯人,都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肥婆止住了喧哗之后,走到胡广这边的牢房,稍微一看,便明白了什么情况。 她那肥脸带着笑说道:“胡兄弟怕是要亏本了,这几个贱人就算吃了你的东西,怕也不会让你如愿的。” 说完她又一指外侧的牢房道:“这外面的倒没那么犯贱,胡兄弟有意的话,一点点吃食就能让你为所欲为,奴家这边不收你钱!” 胡广脸上露出笑容,感激地说道:“多谢大姐指点,不过暂时不用,我有点累,先休息下。” 肥婆一听,便不再理他,带着手下走了。 过了一会后,或者是因为那炊饼的原因,胡广又没有表现出不寻常的举动,因此,在张招弟的带领下,她们六个人又从墙角处出来,在胡广身边围成一圈。 张招弟指着胡广的衣服,羡慕地问道:“胡家哥哥,你这身新衣服要不少钱吧?” 其实,她原本是想问他怎么这么会说话了。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胡广是个木讷的人。 胡广笑着摇摇头道:“不用钱,别人给的。” 他这一说,一伙女的就更惊讶了,慢慢地,不止张招弟问他话,其她五人也看出胡广对她们来说,很好说话,是个好人,就也开始叽叽喳喳地说开了。 在对话的过程中,胡广慢慢地了解到了牢里的事情。 她们六个人都是被抓了当人质,逼迫家里人干活还债的。当然,这是因为她们家里人都是有技艺的匠人。至于普通人,就是想干些体力活还债都不可能,因为尤家根本就不缺纯劳动力。 大部分犯人都没这个好命,她们被关进来,其实就很难出去了,这些人的下场就很可怜。 意志薄弱,豁出去的女人就被关在临近牢门的那些牢房里,外面有男的想进来快活,只需要给牢头一点钱,给女犯人本身一点点吃食就能得到满足。 按照牢卒的说法,这叫物尽其用,还能省下牢饭的开支。 而那些抵死不肯配合,妨碍牢卒发财的女犯人,则被关在最里面,慢慢地饿,要么饿死,要么屈从。当然,用强的也不是没有。 29求援 胡广听完,已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什么王法、什么人权都狗屁没有! 张招弟看他的样子,知道他心中想什么,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胡家哥哥,你还别说,这还不是最惨的。我听我爹说……” 胡广转头看去,见她说话的时候也露有一丝恐惧之色:“嗯,是那些来修理铁器的过路人告诉我爹的,说我们这里不常见到的吃人肉,在很多地方已经很常见,甚至是公开的。” 有两个胆小的女孩一听,都退后了一点,仿佛张招弟便是那吃人的人一般。 “比如说那米脂,据说已有人肉市场。像我们这样的女子和老弱,都是按照人肉价卖的。你想吃肉,会问你吃什么部位的肉,把人拉过去直接现宰了吃。那地方的人命,比起畜生还不如……” “啊……,张姐姐,你不要吓我。”另外几个胆大的女孩听了,脑中想起那种场面,也吓得退后了几步。 胡广的双手紧握,心中愤怒异常。他后世因为身份的问题,并没有多少时间关注自己感兴趣的历史。因此,他虽然喜欢看明朝的历史,却了解的不深。 他知道明末的百姓很苦,这两天穿越后也亲身体会,甚至也看到了吃人肉的场景。可这些比起张招弟所描述的现象来看,真是小巫见大巫,又不值一提了。 宁为太平狗,不为乱世人,真得是一点没说错! 胡广心中知道,张招弟说得不会有假。因为米脂出过两名非常有名的人物,就是李自成和张献忠,如果没有群众基础,他们也闹腾不出来。 其实有一点,胡广是不会知道了。原先历史上,府谷县城在过一个多月后,骇人听闻的程度也达到了米脂的程度。但因为他的到来,历史改变了。 胡广右手紧握成拳,一拳打在自己的左掌上,恨声说道:“这样的世道,与其饿死,活得比畜生还不如,怎么就不起来学陈胜吴广起义呢?” 张招弟说吃人的时候,表情还只是有一点恐惧,但一听胡广那愤怒的声音,吓得一下站起来,然后又赶紧蹲下,低声说道:“胡家哥哥,话可不要随便乱说。造反是诛九族的罪,不但自己死了,所有人都要跟着死。我们一介贫民,如何能赢得了朝廷大军!” 胡广没有反驳,他扫视了一眼面前的六名女子,再转头看向外面,一间间牢房的扫视过去,眼睛慢慢地变得很冷。 张招弟等人看着胡广,不知为何,感觉到他身上好像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很冷,有点怕。 这间牢房内一下安静了下来,外面包括男牢房那边各种凄惨凌厉的声音不时能听到。 张招弟和其他人等了一会,见胡广身体保持一个姿势,还在呆呆地看着外面。心中有点六神无主,就又缩回了靠里侧的墙角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胡广的神志又恢复了清明。作为一个从小在红旗下长大,又成为国家超级特工的他来说,他绝对无法袖手旁观。 原先他知道自己到了明末崇祯元年时,还很兴奋可以在这个历史节点做一番事业,改变中华民族的命运。 当然,他也没有好高骛远,他计划的第一步是先等农民起义爆发,把整个局势搞乱,吸引明军的注意。自己再找地方,找机会开始自己的奋斗史。也因此,他原先打算救了嫂子后就逃走。 可现在,胡广改主意了,他要力所能及地救人。既然命运安排自己进了大牢,看到听到了那么悲催的事情,就没有理由袖手旁观,看着这么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在毫无尊严地活着,最后没有希望地死去! 确实,现在府谷县城中官府的力量很强,特别是尤府的力量,单是他们的精锐家丁就有一百多个,手下军队两千多。 特工的训练准则中有一条,事若不可为就绝不轻举妄动,行动前一定要找好退路,安全第一才能存活下来。 可有的时候,却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后世的最后一次任务,为了中华民族能再度崛起,清除掉威胁最大的拦路虎,胡广选择了在其首府引爆核弹。 他相信,用他的命,总能给祖国缓一口气的机会,就算再打世界大战,也能多一些时间准备。 从骨子里说,胡广还是热血青年。这种性子,哪怕是换了个身体,换了个时代,也还是存在的。 既然打定了主意,胡广便开始筹划起来。 此时,天已近午时,在府谷县城西北方向四五十里的清水镇大街上,有两人四骑放马飞奔,来到一座门前有两只张牙舞爪大狮子的宅子前,飞身而下,大步疾走近前,便用力敲起了大门。 “咚咚咚”地声音,响亮而急促。 那朱红色镶着铜钉的大门很快“吱呀”一声打开,探出一个戴毡帽的脑袋,同时传来恼怒地声音:“敲敲敲,再敲老子灭了你!” 话音一落,看清了来人后又发出一声惊讶之声道:“胡宽,是你?” 来人正是胡宽,他眼看着二弟和娘子被尤家所抓,心急如焚,唯有跑来这里求救了。 因此,他对开门之人出言不逊丝毫不以为意,着急地问道:“我大哥可在家?我有急事找。” “你大哥?不认识!”开门之人一声冷哼,缩回了脑袋,就欲关上大门。 胡宽一见,急了,伸出单掌抵在门上,用力一推,一股大力传出,直接就推开了门,连带着门后那人也被推得跌倒在地。 “来人,有人来王府闹事了!”这人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大声喊叫道。 顿时,从侧院涌过来一伙带着棍棒刀枪的壮汉,纷纷嚷着“谁那么大胆”之类的话,前来帮忙。 胡宽丝毫不惧,昂首挺胸跨进大门,抱拳大声说道:“各位有礼了,胡某非是来闹事的,只是有急事前来找我大哥,心急之处略有失礼,还请海涵!” 那开门之人已站起来,背靠着一大伙人,指着胡宽骂开了:“你这个不要脸的,你好意思叫大哥?” 30先打一场 “我家老爷千求万留,可你嫌弃我家老爷,还要割袍断义。既然已经恩断义绝,又跑来找我家老爷做什么?” 胡宽被说得面红耳赤,可心急二弟和娘子安危,他也顾不得了,强撑着再次抱拳说道:“胡某知错了,今特来向大哥道歉,只要胡某的事一了,任打任杀,毫无怨言!” 只有一些老人知道内情,在愤愤不平的同时,看到一向傲气的胡宽,竟然低头认罪,不由得又暗自诧异。 而大部分不明白真相的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指着胡宽骂骂咧咧,眼看着要上前围殴了。 胡宽见此情况,心急如焚,稍微一犹豫,返身出门,从丫丫牵着的马匹上拿了长枪后快步返回。 “什么,他要先动手,来啊,怕你啊!” “好大的胆子,我们这么多人他都敢动手,欠收拾了!” “兄弟们,上,打死他!” “……” 胡宽大喝一声“胡某真有急事要见大哥,得罪了!” 说完之后,他忽然倒转枪头到地上,左脚用力一踩,一下踩断了枪头,就待打过去。 就在这时,那群人身后有人喝道:“闹什么,闹什么?” 人群分开,一个人从后面走过来,其他人一见,纷纷致礼道:“张头领!” 胡宽一见,先是惊讶,然后马上狂喜道:“不沾泥兄弟,我来求见大哥,还请帮忙通传一下。” 来人正是不沾泥张存孟,他一见是胡广,也是吃了一惊。望望胡宽边上,没发现另外一人,心中松了口气,脸上却冷了下来道:“谁和你是兄弟,滚!” 胡宽一听,吃了一惊,就在昨天,还是自己求情,二弟才放了他一马,怎么转眼就如此无情了? 虽是有点纳闷,但他还是开口说道:“昨天胡某……” 他不知道,不沾泥身为头领之一,带了四个兄弟,却最终惨败在一个瘦弱的少年身上,败得莫名其妙,觉得丢脸丢到家了。 此时看到胡宽要提那档子事,又那会答应。他当即指着胡宽大喝一声道:“来啊,把他打出门去!” 首领已经下令,手下便一哄而上,不给胡宽说话的机会,打了起来。 在王府大堂,主位上的一人有一米八的身高,额下长须,除了脸稍微有些黑外,和传说中的关云长差不多。他,就是胡宽原先的结义大哥王嘉胤。 听到外面还是传来吵闹的声音,王嘉胤眉头微皱,有点不满地对另外两个坐下首的人说道:“存孟兄弟出去这么久,怎么还是那么吵?我等一起出去瞧瞧!” 吴廷贵、杨六两人应声站起,双手抱拳应道:“都听哥哥的。” 说完之后,他们两人便簇拥着王嘉胤大步向外走去。 一走到前院,当即大吃一惊。整个院子里喊杀震天,已有不少家丁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不过更多的人手持兵刃在围攻一人。 是谁这么大胆,敢来我的府上闹事!当他定睛一看,看清了那人之后又恍然大悟,原来是他,怪不得有这份能耐。 王嘉胤当即气运丹田,大喝一声道:“都给我住手!” 声音确实很响,一下震得所有人都住了手,转头看过去。 “老爷……” “老爷……” “……” 胡宽一见,一手提着长枪杆子,一手抱拳致礼道:“大哥,小弟有急事找你,他们不让进,不小心打了起来,还请大哥恕罪!” 王嘉胤打量了下胡宽,见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只是满头大汗,一脸的焦急,手中持有的武器只是折断了枪头的长枪杆子。 那些原先躺地上的家丁差不多在这个空档站了起来,虽然很疼的样子,却应该没有大碍。他心中明白,怕是胡宽未用全力的缘故。 想明白了这些,他脸上显出怒意,大声喝斥道:“你们不知道他是我三弟么?岂有此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了?” 说到这里,脸色又是一变,笑着说道:“三弟,你要来就早点派人告知,哥哥就亲自迎到镇外去了!” 说完之后,他大步走过去,牵着有点脸红,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的胡宽,就准备往里走。 胡宽随着走了一步,马上想起什么,连忙转头喊了丫丫,让她见礼后才携着丫丫一起随王嘉胤走了进去。 不沾泥从地上爬起来后躲一边,恼怒地眼神盯着胡宽的背影,直到消失才收回目光,恨恨地暗自“呸”了一声。 大堂内,一干人等分宾主做好。 王嘉胤当即笑着说道:“三弟,你可是考上了武举,前来向哥哥报喜?” 胡宽一听,脸色顿时一红道:“没,武举又是尤家所得。” “尤家早已把持府谷县的武举多年,但要哥哥说得话,他们没一人是你对手,只是他们财大势大,就只能委屈了三弟!” 王嘉胤说到这里,又是喊上茶又是介绍杨六、吴廷贵等人和胡宽认识。话说个不停,就是不问胡宽的来意。 胡宽开始还强颜应付着,到后来,看到丫丫不停地摇着他的袖子,就终于沉不住气,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中间,双膝一跪,向王嘉胤抱拳,诚恳地说道:“大哥,小弟年轻不懂事,做了些错事,今天知道错了!” “哦,三弟为何有如此一说?”王嘉胤一脸吃惊地问道。 胡宽的脸色通红,但他知道,自己多耗一点时间在这,二弟和娘子就多一份危险。因此,他一咬牙,开门见山地说道:“小弟当年不该割袍断义,是小弟错了!今日小弟有难,寻思良久,只有哥哥能救小弟了!” 王嘉胤先是愕然,然后哈哈大笑,站起来去扶胡宽道:“三弟说哪里话,哥哥始终是认你这个三弟的。三弟有难,哥哥自当相帮。” 胡宽一听大喜,连忙站起来,这时王嘉胤又开口问道:“不知三弟有何难事,是家无余粮,还是急需用钱?只需开口,哥哥尽量凑足给你便是。” 胡宽连忙摇头,急切地道:“不是,是我二弟和娘子被尤家所抓,他们认得我,无法进城,还请哥哥出手相救。” 王嘉胤一听,楞了下,然后摇摇头道:“三弟,别的事还好说,这事哥哥怕是帮不了!” 31土皇帝 胡宽一听,当即大急,脱口而出道:“这是为何?” 王嘉胤走回座位,缓缓坐定后,转头看了下吴廷贵和杨六,才对胡宽说道:“哥哥听你当日之劝,早已疼改前非。你这事,哥哥要是帮了,与尤家为敌,就是和官府为敌,等同于造反的事情啊!” 胡宽听了不由得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再说,那尤家可不是一般人能比。” “老大尤世功,武举出身,官至总兵官,在沈阳与建虏死战殉国。” “老二尤世威,亦是武举出身,眼下是山海中部副总兵一职。” “老三尤世禄,天启二年的武举,此时已是宣府总兵。” 王嘉胤说到这里后,意味深长地又道:“三弟,尤家前前后后,一共出了八位总兵。在我们府谷,等同于土皇帝一般,和他们为敌,能赢得了他们么?” 这些情况,胡宽作为府谷县人,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此时听到王嘉胤这么一强调,忽然觉得前路一片渺茫。一时之间,他茫然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从外面匆匆走进一人,看到大堂内的胡宽和丫丫两人,稍微楞了一下,然后几步走近王嘉胤,低声耳语道:“哥哥,上次做掉的那个富户,有一漏网之鱼,已向保德州那边揭发我等。” 王嘉胤听了一愣,看了胡宽一眼,低声问道:“官府那边什么个反应?” “那富户背后就是宣府总兵,他已施加压力,恐怕就算没有证据,也会行文延安府,抓捕我们归案。” 王嘉胤脸色一下变得很不好看,紧皱着眉头,低头沉思起来。 自己这边在官面上虽然也有关系,但比起宣府总兵尤家的势力,却是远远不及。幸好是山西那边事发,隔了个省,以官府的做事方式,怕是只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能准备。 说实在话,王嘉胤确实算是一个枭雄。他抬头看了一眼呆立的胡宽,心中忽然有了计较。 这时,丫丫看父亲一直呆立不动,就急了,摇着胡宽的袖子说道:“爹,丫丫要娘亲和二叔。” 胡宽一听,马上回过神来。他转头看了下满脸担忧而又焦急的女儿,忽然慈爱地伸手摸了摸丫丫的头。 此时的胡宽,脸上反而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急切、担忧和煎熬,替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然。 他忽然伸手解下身上的两个包裹。其中一个原本是胡广背着的,只是在进城之时才给了他。 只见胡宽快速走到茶几边上,放好包裹摊开,露出一大堆银票和银锭。 王嘉胤和杨六等人一见,都吃了一惊。他们都是个中好手,只一看,就知道数目绝对不少,不知胡宽怎么会有这么多银两的? 胡宽此时就在茶几边突然跪下,抱拳恳切地向王嘉胤说道:“小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丫丫,想先留在大哥这。要是小弟五日内没有回来,能否请大哥帮忙照顾到她嫁人?” 说到这里,他又一指那茶几上的银两说道:“这里一共五千三百二十一两纹银,门外还有三匹上好的马,都当是丫丫的抚养费,请大哥收下!” 听到这个数目,王嘉胤和杨六等人有点哑然,他们冒着杀头死人的风险,劫掠富户及过往商旅,也没有哪次有过这么多收获的! “爹,丫丫不要留这!”丫丫哭得伤心,脸上已满是泪水,紧紧从后面抱着胡宽的脖子道,“爹才说过的,不会再抛下丫丫的。” 胡宽眼中也是泛红,却没有回头看女儿,只是盯着王嘉胤等他回话。 只见王嘉胤大步走到胡宽的面前,弯腰伸手去扶他,一边略带责怪地说道:“三弟起来说话,大哥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么?” “这么说大哥答应了?”胡宽站起来,带着一点高兴确认道。 王嘉胤没有点头,只是神情严肃地反问道:“三弟决议豁出去和尤家拼命是不是?你可要知道,这是在做造反的事!” 胡宽神情坚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已射杀了一个尤府家丁!再说,我这条命是我二弟所救,丫丫也是二弟所救,二弟又是为了我娘子而陷入危险之中。我这个做大哥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和全天下为敌,也非得去把二弟,把娘子救出来!” 王嘉胤听完,猛地一拍手,大喊一声道:“好,三弟有魄力!既然已下定了决心,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哥哥决定了,这个忙一定要帮,哪怕是和尤府为敌,和全天下为敌亦在所不惜!” 胡宽一听,当即惊喜交加,失声确认道:“当真?” 王嘉胤用力点点头,脸上尽是肝胆相照之意。 吴廷贵和杨六互相看了一眼,都皱了眉头上前一步,带着一丝劝阻之意喊道:“大哥!” 王嘉胤伸掌阻止,大义凛然地说道:“你们不用劝,我意已决,是兄弟的,就想着怎么帮我三弟,否则自行离去,我绝不阻拦!” 吴廷贵和杨二自然不会离去,只是默然站着。 胡宽感动得热泪盈眶,这雪中送炭,还是冒着诛九族的危险,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抱着拳,哽咽地道:“大哥,我……” “什么都不用说了,三弟应该没吃饭吧?”他见胡宽点头后又在摇头,就断然说道,“不管如何,身体要紧,你先下去吃饭,我这边做些准备,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 胡宽听了,便不再坚持,带着丫丫随着一名家丁走出了大堂。 胡宽这一走,吴廷贵和杨六马上就围上了王嘉胤,其中杨六说道:“大哥,我们的计划是要等局势再成熟……” 王嘉胤此时已没有了刚才的慷慨激昂,神情很冷静,把刚才的消息说了一遍,然后才道:“我们已经准备了好久,我二弟,还有王二兄弟等人都已分赴各地准备起事。这种买卖,从来没有万全时候再动手的。” “此前,我就想把胡宽拉进来,无奈他一心想考武举,又不想拖累家人,因此虽有结义之情,却落得割袍断义。眼下倒好,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大哥,这胡宽不就是能打一点么?”杨六有点不服气地说道。 而吴廷贵则走到茶几边,摸着那些银票和纹银道:“大哥不会是看在这么多银两的份上吧?” 32答应你便是 五千多两白银,确实很多了!要知道,明末的时候,募集一名南方士兵,月饷只有九钱,而卫所军饷更低。 王嘉胤看着那一茶几银子,眼睛发光,对杨六说道:“快,赶紧收好。” 等看着杨六在收拾后,他才回答之前的问题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想这点应该是常识。而胡宽则是我见过最精锐的夜不收,在战场上有他侦缉敌情,胜算将提高不少。” 说到这里,他看着两名同伴道:“而且他对行军打仗也有天赋,只是得不到施展的机会而已。这么一个人才,你说值不值得笼络?” 王嘉胤看他们两人好像不服气的样子,也不再细说,只是脸色一下变得严肃,当即吩咐道:“选出精锐五十人,由廷贵兄弟带队,和胡宽前往府谷县城救人……” 杨六一听,马上插嘴发问道:“大哥,我们才不到两百个兄弟而已!起事之初,粮草对我们最为重要,因此这清水堡才是我们的头等大事。只有打下了清水堡,我们才有足够的粮食去招募饥民啊……” 他这么说,是因为边军的粮食都存储在各大边仓中。其中清水就有一座,他们早已谋划多时。 王嘉胤手一伸,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点头道:“这点哥哥知道,但要是府谷县城能闹出乱子,对我们在清水这边也是有帮助的。” 说到这里,他看着吴廷贵,带着微笑说道:“你是哥哥的左膀右臂,做事最为细心,以后必是哥哥的先锋将!” 说到这里,他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带这么多人去县城,一定要把水搅浑,越乱越好,让县城特别是尤府自顾不暇,这样清水这边就没有来自县城的压力了!你,能明白哥哥的意思么?” 吴廷贵一听,当即抱拳应道:“哥哥放心,我必搅得县城天翻地覆!” 他们谁都没想过要去打下府谷县城,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府谷县城易守难攻,更何况还有出了八位总兵的尤家坐镇。 在历史上,王嘉胤举事时,一开始确实也是没去攻打府谷县城的。但在这个位面,却因为胡广的存在,历史出现了偏差。 但胡广却不知道,此时的他,在考虑了一番之后,便也走到墙角去,挨着六名女犯人坐好,低声问道:“你们想不想逃出去?” 六名女犯人一听,面面相觑,以为胡广是在说笑。 大牢内并不明亮的光线照在胡广的脸上,能看得清楚,他很严肃,是认真的。 张招弟忍不住低声确认道:“真的?”其她几人用期盼着的眼神看着胡广,等待他的答案。如果能逃出去,是绝对不会有女犯人愿意呆这里的。 胡广微微点头,低声答道:“嗯,是的,你们想不想逃出去的?” 他的话音一落,六名女犯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狂喜,就像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幅度之大,就生怕胡广看不到一般。 胡广看得明白,便低声说道:“好,那今晚行动,我带你们逃出去。” 或者是他的自信,让几个女犯人都深信不疑,也不主动去问怎么逃,只是非常的兴奋。 不过马上有一位女孩子神情有点异常,一下被胡广注意到了,稍微皱着眉头,低声问道:“怎么,你不愿逃了?” “不不不,不是!”她一听,连忙否认道,“胡家哥哥,奴家叫刘彩娥,有一个姐姐叫刘彩虹,在那边的牢里。你……你能否也帮帮我姐?” 胡广打定的主意,就不止是帮她们六人而已。现在刘彩娥主动提出来,他就马上点头说道:“没问题,等晚上我杀了那些牢卒,所有人都可以一起逃走!” 刘彩娥一听,喜形于色,当即向胡广磕头起来。关在这牢里久了,恐怕都坚持不到亲人还完债的那天。而且这牢里非人的待遇,每天耳濡目染的惨事,也没几个人会愿意呆这里。 胡广一见,连忙伸手不扶。谁料,这边刚扶起来,那边又有一个人给他磕头了。 “张家妹子,你这是凑什么热闹?”胡广一边又去扶她一边低声说道。 这人正是张招弟,她脸上挂着泪水,低声求道:“胡家哥哥,能否救救奴家弟弟。家里就这么一根香火,要是死在牢里,奴家和爹都没法活了!” 女牢这边,胡广作为一个男人,要杀要逃,相对容易点。并且他要逃走,肯定也是要面对牢卒的。 但男牢那边就不一样了,胡广要逃走,完全不用管那边。而且要去那边救人,势必要和男狱卒交手,这危险性就不是女牢这边可比。 张招弟虽然认识胡广,但心中想着这个关节,就很是惶恐。她知道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会拒绝的。 因此,张招弟趁着在胡广拒绝之前,带着丝哭音低声求道:“胡家哥哥,只要您能救出奴家弟弟,奴家甘愿为奴为婢伺候您!奴家……” 胡广手腕一用力,硬是扶起了磕头的张招弟,低声说道:“不用这样,我答应你便是!” 这话音一落,张招弟下意识地继续求道:“求求你,胡家哥哥……” “啊,你答应了?胡家哥哥,你答应了?”她满脸的惊喜,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胡广脸上露着一丝微笑,点了点头。自己原本就已经考虑过要救男牢那边的人,只要等夜深人静,凭自己的身手,主要是后世的经验和学到的技能,趁其不备,相信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得到确认,张招弟万分欢喜,马上又磕头起来,力道之足,速度之快,让胡广都措手不及。磕了好多个头后,才被胡广给扶住。 他作为后世的超级特工,对于古代这种简单的锁,要开还是容易的。原本想着等深夜开了锁后出去对付牢卒,但牢房那边一般有四名牢卒,一起对付而不惊动任何人,难度还是不小。 现在既然得到了同牢房女犯人的支持,胡广想了下,决定改变计划,增加安全性。 因此,他低声对围着自己,等待自己说话的六名女犯人说道::“现在好好休息,等深夜后再行动。为防万一,我们这么做……” 听完了胡广的交代后,六名女犯人都兴奋地点头,缩回墙角休息去了。 33干脆利落 在等待夜幕降临的时候,又让胡广看到了人性丑陋的一幕。 牢卒在门口那边大吃大喝,饭菜香飘进大牢里面,顿时引起女犯人一片哭喊索要声。 有一名牢卒甚至还拿着一条油光的鸡腿,滴着油,从每个牢房门口走过,边走边吃。 原本有些缩在牢房里面的犯人见此,也都扑到了外侧,和原本就在外侧的人抢着空间,伸着手乞求索要,却引得这牢卒一阵得意的大笑。 过了没多久之后,胡广冷眼旁观,就看到有女牢卒领着男人进来,看中哪个,给点吃食,就领到一个专门的牢房去了,没过一会,就传来老牛拉破车的声音。 这些男人中,有男牢卒,也有外面的各种人,包括各家富户的家丁。 忽然,一个骂声传来:“娘的,真是晦气,老子还没办完事,这娘们就死了!” 肥婆过去看了一眼,就让手下把人拖走了。又领着那人,去挑了个继续。 甚至有一个男的,看中一个缩在里面的女人,不肯如他的意,竟然拳脚相加,然后拖了出去。而边上站着的女牢卒却哈哈大笑,还极力嘲讽。在她们的眼中,这些女犯人比猫狗都不如。 胡广的神情很冷,官府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那我来管!造你的反,革你的命! 这期间,胡广看到发生了好几起女犯人抵不过饥饿疾病寒冷等原因死去,女牢卒骂骂咧咧地过去拖了尸体出去。 时间慢慢地过去,天色终于暗了下来。女牢房的动静在傍晚上了高峰之后,慢慢地人越来越少,牢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忽然,或者是女牢头的嗓门够粗,在那边骂骂咧咧的声音,传了过来:“尤家也真是,搞什么喜宴,害得老娘这里的生意差了三成!” 胡广听见,心中一紧。看来尤大贵之前说的话时真的,他真的是在办喜宴了。嫂子可不能出意外,晚上的行动得提前才行! 那女牢头确实也没说假话,夜幕降临之后,府谷县城最为热闹的地方,就是尤府所在。 府谷县城共有六街十二巷,尤府就在最大的仁义街上。两只一人多高的石狮子,张牙舞爪地镇在尤府门口。 长长的街上,摆着一长串的轿子。轿夫下人都在边上,手缩在袖子里或小声地聊着天,或跺着脚驱赶着寒意。 府内大院,摆着一张张的桌子,上面摆着区区几个菜而已。已经坐了不少人,在等着尤府的人过来敬酒,才能动筷子。 大门口处,七八个尤府家丁分列两边,由一管事在接待客人。 每来一客,便先查看礼单,然后喊边上的家丁或引到大堂厢房的房间内,或直接往院子里一丢就不管了。 尤府的主人尤大贵,此时正在大堂内招呼客人,满面红光,显得格外开心。 黄县令坐在上首,脸虽笑着,心却在疼,白天刚收到的银子,只是在自己手里稍微一停留,这眨眼间便送了差不多一半回来。这尤大贵敛财是不是绝了点? 不行,自己也得赶紧再娶一房妾侍,好歹要捞点回来才行。 宣化街上的来福客栈,老板兼掌柜林福,原本还挺高兴的,这种世道竟然还住进了四批客人,十六个人,房费吃食什么的算起来,也算是一笔不少的收入了。 可自从尤府送来请帖后,心情一下便坏了。在磨蹭半天后,他终于咬咬牙,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裹了起来,像个球一样地滚出门口。 不料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壮汉的身上,这壮汉也不恼,笑着问道:“掌柜的,这天气还可以吧,你穿这么多是不是太夸张了?” 掌柜的认得这人是今天住进来的客人,连忙陪着笑脸,低声说道:“没法子的事,尤府送了请帖,不敢不去。可鄙店小本生意,实在没钱,就只能在他家院子里喝喜酒了!” 说完之后,又连忙告罪,急急地去了。 那壮汉看着掌柜背影,嘴角微撇,露出一丝冷笑。 弯月如眉,吝啬得只洒了点点亮光。寒风呼呼地刮着,异常嚣张。 在县衙女牢内,胡广看着女犯人都已沉静下来,就连喧闹异常的男牢那边,也听不到什么动静了。他估摸了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 于是,胡广转过身子,对缩在墙角的张招弟等人说道:“好了,按照我说的话开始行事!” 不一会,一声悲凉的声音响起,呼喊着牢卒。 过了好一会,两名女牢卒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娘的,还让不让老娘睡了,明早再喊会死啊!” “这些贱人是欠收拾,水都不要给她们,看她们还有力气喊!” 这两名牢卒走到近前,隔着栅栏看到里侧仰天躺着一人,其余的人都离得远远地,蹲在角落中。 她们没人怀疑,径直开了锁,走过去准备拖地上的死人。 或者是胡广自从被关进来后,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闹过一点事,因此毫无存在感,两名牢卒竟然忘记了这间牢房理关了一个男的。 不过,就算记得,也没什么事。胡广瘦弱,而这两名牢卒,身材比普通女子要壮实不少。这自然是她们吃得好的原因,因此她们估计也不会太在意胡广。 这么一来,她们对付饿得没有一丝力气的女犯人来说,就更是易如反掌。也因此,她们进牢房的时候,没有一点防备之心。 正当她们走过去,蹲下身子准备一人一腿拉“死人”的时候,在边上和几个女犯人蹲在一起的胡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双手抓住一个头颅一扭,就松开了手。 另外一名听到动静,转头过来时,又被胡广扭住头,往另外一方向使劲一扭,就都软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从头到尾,这两名牢卒就没有发出一丝声音,非常干脆利落地被胡广轻松解决了。以至于几个女犯人都愣住了,有点不敢相信两名女牢卒已经死了。 胡广一拍在地上躺尸的张招弟,无声地比划了一下,让她和自己两人把两具尸体拖到了里侧。 其她五名女犯人这时才回过神来,连忙走到外侧,一字排开,挡在了牢房外侧。 张招弟和胡广两人匆忙扒下女牢卒的外衣,披在身上,再稍微整理后,便完成了准备。 -------- ps1:新书期,发个声,各种求,收藏,推荐票等等。你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有支持,动力才足!其实,我需要表扬! ps2:喜欢这本书的朋友,可以去书评区签到一下,只要签到就有粉丝值,在粉丝排行榜上就能留下你的大名,谢谢! 34胡家哥哥你好厉害 刚才诱女牢卒过来,并将她们干掉,对于胡广来说,并不算什么。 但接下来的一关,就有点难度了。胡广等人必须穿过长长的牢房,到达大门处的牢卒休息室,干掉她们而不惊动其她人。 这中间,第一,过去的时候不能引起两边女犯人的注意,否则发出声音惊动女牢卒就危险了。 第二,到达女牢卒那边,必须不动声色地干掉她们,不让她们有报警的机会。 这两点,原本胡广是可以再等等,等到夜深人静再动手,把握就会高不少。 可他担心嫂子,因此不得不提前行动。 一切准备就绪,胡广拍了拍张招弟的肩膀,给她一个鼓励。还别说,张招弟为了救出弟弟,也是豁出去了,很勇敢地回应了他。 胡广点点头,比较满意。接着转头对那五名女犯人比划示意,让她们安心后,便学着之前女牢卒拖死尸的样子,和张招弟一起一人一脚拖了具女狱卒的尸体走了出去。 按规定,大牢的灯火必须亮到足够的亮度,以便牢卒巡视的时候,能看清牢房内犯人的动静。可牢头或者是贪了那油钱,以致挂在墙上的灯发出的亮光很暗。 加上女犯人被牢卒虐待,这个时间点,又那还有力气去管死人的闲事。 因此,事情比胡广想象中要顺利得多,长达三四十米的牢房,拖着死尸走过去,竟然没有惊动任何人。 在大牢外侧,还隔着一个门。那边就是牢卒休息兼把守的地方。犯人想逃,势必要打开这道门,并通过她们的休息室才可以逃出去。 胡广走近时,快速扫视了一下。发现牢头,也就是那肥婆不在,但另外还有两名牢卒躺在铺上休息。 胡广侧头看了眼同伴,发现张招弟的身子有点紧张。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显得很轻松的样子,冲张招弟点了点头。 正当他拿着牢卒的钥匙,想要去开门时,却发现那门只是虚掩着而已。看来这两名牢卒为了省开锁的麻烦,竟然没有锁门。 胡广心中一喜,如此一来更是少了一道开锁发出声音,从而惊动牢卒的可能。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干脆利落地干掉了两名牢卒。不知道的人看到,还以为那两名牢卒还在做梦中。 张招弟一见,松了口气,明显整个身体都松懈了下来。她轻步走到胡广面前,怀着希望问道:“胡家哥哥,接下来怎么办?” 胡广没有回答,而是先拿起一把腰刀,抽出来比划了一下。说实话,他更擅长的是匕首之类的兵器,这种刀实在有点不习惯。 忽然,他眼睛一亮,走到右侧的角落,发现这里不但有不少吃食,还有一把割肉的匕首插在一只猪头上。 胡广心中一喜,上前拔了匕首在手,把玩了一下,熟悉这匕首的重量。 他正想说话时,忽然听到有推门的动静,同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你们两人在干什么?咦,你们是谁?” 张招弟是面对着出口,看到了说话那人,吓得一下张大了嘴巴,一脸的惊容。 胡广暗道一声糟糕,是牢头肥婆!在一瞬间转头扭身,匕首出手。 与此同时,他箭步而出,瘦弱的身体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速度。 肥婆双手捂着脖子上没柄的匕首,倒下去时被胡广接住,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胡广快速伸头一探,发现通道上没有其他人。可以看到,对面的男牢大门好像也是虚掩着,隐约有声音传来。在男女牢门之间的那大门,是上了门栓的。 看清了这些情况,他连忙缩回头,把肥婆的尸体拉进休息室,并关好门插上门栓。 直到这时,他才悄悄捏了把汗。刚才还是疏忽了,没有第一时间去检查外侧门那边的情况。 幸好事发突然,这身体虽然从没有过这方面的训练,最终还是一击毙命,真是幸运! 这时候,张招弟才回过神来,看到胡广已摆平了一切,不由得心有余悸地赞叹道:“胡家哥哥,你好厉害!” 胡广摇了摇头,对付几个普通牢卒,还是女的,对于后世的超级特工来说,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但现在自己却出了一头汗。 现在大门锁好了,里面就是自己的天下了。 不过胡广还是微微有点皱眉,从刚才探到的情况看,男牢那边的狱卒还没睡,这就有点麻烦。 他抬头看到张招弟正紧张地注视着自己,等待下一步命令时,忽然眼睛一亮,又有了主意。 于是,胡广低声吩咐张招弟,让她和自己一般,都拿了个火把,重新走进大牢中。 两人分为两边,用刀鞘顺着木栅栏一路轻轻敲过去,一边敲,一边轻声说道:“不要喧哗,都出来一下,有事要说!” 女犯人们见到这个动静,非常得惊讶,就算饿得躺里侧,没有一点力气的,也纷纷爬了出来,靠在栅栏侧看情况。 张招弟的五名同伴看到这个情况,知道胡广已经得手,便欣喜地走了出来,学着张招弟的样子,帮忙通知女犯人们。而胡广看到有了帮手,便转身又返回了牢卒的休息室。 没过多久,所有的女犯人几乎都到了栅栏侧,或坐或卧地看着外面,脸上带着奇怪和紧张,甚至还有一丝好奇。 当胡广从牢卒休息室返回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在火把的照耀下,她们看到胡广的手中提着一个血淋淋的肥婆人头时,都吓得纷纷往回缩。不可避免地起了一些声音,使得牢房不再安静。 可当她们看到胡广那冷峻的面容时,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 胡广的目光扫视过每个牢房,目光所及,那些女犯人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头。 因为此时的胡广,虽然瘦弱,可却仿佛杀神一般,没有几个女孩子不怕的。就连张招弟等人,看到胡广举着那个血淋淋的人头时,都有点害怕地和胡广保持着距离。 其实,胡广虽然对于杀人没什么不适,可手持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还是有点别扭。他看看场面差不多了,就把人头丢到了地上,同时压低声音说道:“大家不要怕,今晚我把大家都救出去。” “当然,你们要是怕,情愿呆在牢房内也没关系。但要是敢故意发出声音,想引来官兵的话,这个人头就是下场!”胡广说这话时,装出恶狠狠的样子。 35自救 “现在我需要知道,你们之中,有多少人在男牢那边有亲人?” 胡广这话问完之后,女牢内静了一会。不过很快有个女声压着嗓音,忽然响了起来:“好汉爷,请您救救我家男人吧,他就被关在男牢中。” 她这一带头,女牢房内竟然响起了不少类似的声音,或者帮忙救儿子,或者救其他亲人的。显然这些家庭赋税交不起,被抓得不止一个两个。 声音互相影响,竟然有慢慢变大的趋势。 胡广一见,眉头一皱,双手往下按了几下,低声道:“有亲人在男牢,需要把他们救出来的,到牢房外面来。” 这次的反应很快,或走或爬地出来了好多人。胡广一数,足足有三十六人。 他站在这些人的面前,脸色严肃,低声说道:“去男牢那边救人,危险性比这边高不少。我理解你们要救亲人的心情,因此我可以帮你们。但最主要的是,你们必须也要拿出实际行动,一起去救人才可以!” “如果你愿意为了你的亲人,冒着死的危险前去救人,就举手!” 胡广的话音落了之后,这些女人互相看看,好像有点犹豫的样子。 原本她们以为,胡广是个好汉,只要他答应了,就能帮她们去把亲人救出来。可没想到,胡广还要她们也去救。 胡广等了一会,见她们没人举手,心中微微有点失望。只寄希望于别人来救她们,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人不自救,最可能的后果就是灭亡。 他眉头皱了下,正要说话时,这些女犯人中的一个健妇,迈步站到了前面,举起了手,恳切地说道:“好汉爷冒着危险,要帮我们救人。我虽是一个妇道人家,但我家男人在那边受苦,断然没有自己袖手旁观而只让好汉爷去救人的道理。就算再不济,也是要出一份力的!” 胡广听声音知道,她是最开始说话的那个。 有了她带头,在女犯人中陆陆续续地站出了不少人,在胡广面前举起了手。甚至有几个是趴地上的,也努力仰起头,表达要救亲人的决心! 胡广见此点点头,心中很是满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很好,在这种世道,如果只想着别人来帮自己而不自救,早晚有一天会被这该死的世道吃掉。现在,你们为了亲人,能站出来,我很满意。你们不但有良心,还有实际行动。我想,你们的亲人知道后,会很欣慰的!” 他这话说得有几个没有举手的女犯人,惭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 胡广也没有再多说,点了其中看似壮实有力气的六名女犯人,加上张招弟一共七名后,对其余的人说道:“你们先都回牢房内待着,如果我们成功,到时候一起逃离这该死的牢房;如果我们失败了,你们待在牢房内,也可以免受牵连。我对你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保持安静,为了我们,也为了你们自己!” 说完之后,他便不再多说,带着七名女犯人返回牢卒的休息室。 “你们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稍微等会后,我们就得动手了!”胡广指着角落上的那堆吃的说道。 关在牢房内,何曾有吃过饱饭。她们这七个人,都是饿得狠了,这一看到吃的,一下便扑了过去,狼吞虎咽起来。 胡广自己也吃了点,补充自己的体力,因为今晚还要消耗大量的体力,有非常多的事情要做。 过了没多久,所有的吃食一扫而空,又灌一顿水后,七名女犯人心满意足地看着胡广,等待他的命令。 胡广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环视着她们,非常认真地说道:“对面男牢的情况,包括狱卒人数、狱卒的个人武勇等信息都不能确切知道。目前只知道一点,就是他们还没睡,还在吃喝。” “在这种情况下,我在这里要提醒下大家,这些狱卒无恶不作,相信不用我说了。我们自己能否活命,能否把对面男牢的亲人给救出来,决定于我们能否干掉对面的那些男狱卒!” 胡广稍微提高了点声音,严峻地道:“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不分男女,你自己和你亲人能否逃出升天,不在这牢里受折磨最终死去,就全在于你是否能拼命了!” 听着他的话,想起自己和自家男人(兄弟等)的命都在此一举,这些女犯人虽然脸色惨白,可神情却有点激动。 “不管如何,第一时间干掉他们,用尽你们全力,不要让他们有一点反抗的机会。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做得事情,明白么?”胡广说到最后,盯着她们问道。 没有人回避,七名女犯人都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她们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平时虽然说不至于杀鸡都没杀过,但至少是没有杀过人的。但此时,为了自己,为了亲人,她们都已鼓足了勇气,做好了准备。 四把腰刀分给了最强壮的四名健妇,胡广自己用匕首,其他女人则各自找棍棒以及板凳,极力武装自己。 为防万一,胡广还让一名身材和肥婆相似的健妇穿了她的衣服,走在最前面,其余三个包括自己穿着女牢卒的号衣次之。 确认无误之后,胡广打开门栓,开始了行动。 走廊里依旧没人,墙壁上的油灯犹如萤火虫般,发出模糊的光芒,只能照亮很小一片范围,不过这亮度已足以让人走在走廊里而不至于磕磕碰碰。 在走廊的中间位置是进整个大牢的大门,胡广再次确认上面已插着门栓,不用担心外面的官兵忽然进来。 他就在假肥婆的身后,走着走着感觉有点不对。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同伴都很紧张,甚至有几个已经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见此情况,胡广冲她们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只要拼了命,就不会有事,为了能逃出去!” 说完之后,他伸手握了下拳头。 或者感觉到胡广的乐观,这些女犯人的紧张感稍微好了些。 男牢的大门按规定,这个时候是要锁上的。不过眼下依然没锁,只是虚掩着。 胡广稍微一想,便明白可能两边的牢头是夫妻的缘故,刚才肥婆就是从男牢这边回去。 隐约有说话声传过来,让所有人重新紧张了起来。胡广轻手轻脚地越过假肥婆,凑近门缝去看情况。 36疯起来比男人都疯 那满脸横肉的牢头和两名狱卒正在吃菜喝酒,另外有一名狱卒刚好看到去解手了。按理说,应该还有一人,不过胡广来回看了两次,都没看到。 这是个好机会,等解手的狱卒回来,就会多一个对手。 胡广想到这里,便马上转回头,看到所有人在注视他,当即伸出三个手指示意了下,然后用手掌一抹脖子。 看到这些为了自己的亲人,过来拼命的女犯人都点头之后,胡广便轻轻拍了拍假肥婆的肩膀,示意她先进去,因为牢头的位置刚好面对着门。 最关键的时候到了,假肥婆低着头,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今天赚得银钱呢?”牢头听到动静,竟然头也不抬,只是喝着酒问道。 没有人说话,假肥婆快速走近。忽然,胡广从假肥婆身后闪出,匕首直插背对着的狱卒,如同插入豆腐一般从他脖颈中插入。 丝毫没有停止,匕首立刻拔出,滴着血,迅速在牢头刚好抬起头,开始惊恐的眼神中放大。 “噗”地一声,鲜血从牢头的脖子上狂喷而出。 “啊!”另一侧的那名狱卒突然之间见到这种情况,吓得一声喊,跌落到地上。不过如此一来,却刚好躲过了胡广甩出去的匕首。 但这狱卒的幸运也就到此了,蜂拥而上的女犯人们,拿着手中的武器尽都招呼到了他身上。刀砍,板凳砸,不一会,就变成了烂泥。 胡广来不及喘口气,抄起男狱卒放在一边的腰刀,一边拔出来一边冲向刚解手出来的狱卒。 那狱卒刚好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已吓呆了,看到胡广挥刀冲过去,吓得连忙跪地求饶。 胡广一见,便用刀架在他脖子上,准备问下外面的情况。之前在女牢那边,就是因为下手太快,以致没能问清男牢的确切情况,有点失策。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些女犯人大概处于极度的紧张和兴奋中,看到这边还有一名狱卒,竟然冲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拿手中的武器招呼了过去。 胡广根本来不及阻止,甚至连人都被疯狂的女人们挤到了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这名狱卒惨叫倒地,最终又变成了一团肉泥。 他忽然想起后世好像流传过的一句话,女人要是疯起来,比男人还疯! 这个时候,狱卒的惨叫已经惊动了男牢里面的犯人,不安、焦躁、狂暴的情绪开始涌动,声音有点嘈杂,并有慢慢变大的趋势。 胡广知道事不宜迟,得马上进去安抚里面的犯人。因此,他把那些在围殴的女人一个个地拽离那摊肉泥,然后看着这些喘着粗气,脸色涨得通红的女人们说道:“你们做得很好,只要你们勇敢起来,一切敌人都变成了纸老虎!” 他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马上又道:“现在我们要进去救人,同时要让里面的人保持安静,明白么?” 女人们点点头,想起里面的亲人,马上就又冲向牢门,如同女牢那边一样,这个门也没有锁。 胡广迅速拉开牢门,还没来及走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惊恐万分的声音在喊:“啊,救命啊,有人劫狱!” 胡广刚好被门给挡着,来不及冲过去。正急着,边上几个女人已经冲了进去,力量之大,速度之快,竟然又把胡广给挤到一边去了。 等胡广进去的时候,发现女勇士们已经围住了一名拿着皮鞭,在疯狂地舞着的男狱卒。 只见这名男狱卒神情惊恐,已停了喊叫,脸上装出恶狠狠地样子,恐吓那些女人道:“你们敢杀我,这是造反,你们所有的父母兄弟、亲切朋友都要投入大牢,诛你们九族……” 女人们在平时说不定很好吓,可此时这些女人们的神经已是相当亢奋,如同吃了兴奋剂一般。这男狱卒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又要用她们深恶痛绝的大牢为要挟。 顿时,一名女犯人忽然一声尖叫。犹如疯了一般,也不管那男狱卒手中的皮鞭,持刀冲了过去,高高举起来猛地劈了过去。 男狱卒没想到他的要挟起了反作用,吓得连忙躲避。可其她女人也已有了反应,他躲过了一刀,却没躲过第二刀,发出了“啊”地一声惨叫。 原先躁动不安的男牢,忽然都安静了下来,大部分男人都拥在栅栏处,微张着嘴,一脸诧异地看着一群女人把那个男狱卒剁成了肉泥。 胡广也看得有点目瞪口呆,自己一开始还担心她们。没想到她们爆发出来的力量以及凶悍程度,竟然是如此强悍,比一般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看搞定了一切,胡广就不再管她们,翻身拿了个火把,走到了大牢的中间位置。 他环视着每一个男牢门,压低着声音说道:“现在男女狱卒都已被杀,你们如果不想待这牢里,就一起逃。要是不想逃,也没关系,继续待这牢里便是。但谁要是敢大喊大叫,惊动外面的官兵……” 胡广一指地上的肉泥继续说道:“这就是下场!” 听到他说话,那些女犯人才停了手中的动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们的视线也开始环视一排排的牢房,神情一下又变得激动起来,其中张招弟手持带血的刀,冲到最近的一个栅栏处,焦急地低声喊道:“阿狗,你在哪,姐来救你了!” 其他女犯人一见,心中记挂着自己的亲人,也纷纷低声寻了起来。一时之间,牢房内响起了压抑地呼唤亲人的声音。 有找到亲人的,也有再也见不到亲人的,牢房内悲喜交加,人间的悲欢离合在此上演。 女牢那边的人,没多久也得到消息,全都涌到了男牢这边,密密麻麻地,都是人头。 不用多少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是胡广领头干掉了狱卒。 张招弟挂着泪水的脸上,却是喜笑颜开,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走到胡广面前,忽然跪了下去,激动地说道:“多谢胡家哥哥救命之恩!” 那男孩一手紧紧握着姐姐的手,一边也跟着跪地上说道:“多谢胡家哥哥救命之恩!” 确实,胡广这番举动,对于他们这些在牢中等死的人来说,的确是算有救命之恩的。 其他人一见,陆陆续续也跟着跪了下去。不管如何,至少现在有了活命的希望。 华夏的传统,救人一命,当涌泉相报。没过多久,大牢里所有的犯人,不管男女,都跪了下去,感激胡广的救命之恩! 37登高一呼 对于胡广来说,这跪礼是最重的。跪天、跪地、跪祖宗而已。现在这么多人一起跪他,使得他有点不安,连忙伸出双手,低声说道:“诸位乡亲,不用如此多礼。守望相助,原本就是乡里之间该做的事。况且,现在还谈不上救命之恩,外面还有官兵呢!” 他的谦虚,不愿承受谢意的举动,使得男女犯人更为感激,对他也更有好感。 听完了他的话,犯人们一边站起来,一边针对胡广的话议论开了。 有激昂愤慨的犯人,拍着胸脯怒喝道:“和那群狗娘养的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马上他边上的人便低声反驳道:“他们杀你还差不多,看看你,饿得站都站不住!” 有人又有另外的建议:“逃出大牢后,悄悄躲起来,等风平浪静了再出来!” “府谷县城就这么大,你能躲哪里去?”这法子招来了更多的反驳之声。 还有人补充建议道:“那就逃出城去,这样就找不到了!” “关着城门,还有守门兵卒在,怎么出城?不要妄想了!” “那你说怎么办?” “我不知道,不要问我……” “……” 低声讨论的声音响了一阵,自己就慢慢弱了下去,因为没有一个建议,是公认可行的。 手持狱卒腰刀的七名女犯人站在最外侧,离胡广最近。她们看到没有人有好主意,凭着对胡广的信任,都看向他。其中张招弟低声说道:“胡家哥哥,你说该怎么办?” “对,胡家兄弟,你说怎么办?” “……” 其他犯人听到,也渐渐地不再说话。最终,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胡广的身上,想听听这位越狱领头人的主意。 胡广神情严肃,环视了眼前的人群,发现能站着得只有一半左右。而这一半里面,一大部分人也是神色萎靡,显然被折磨很久过的。 眼下还只是解决了牢里的狱卒,外面还有巡夜,城门还有把守的兵丁,这些都是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 如果有可能,胡广很想登高一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或者与其饿死,折磨死,不如反他娘的! 可眼前这种情况,如果自己真带着他们造反,不要说其他的,光是尤府那一百多个家丁,随便分出个二三十个,全副武装地扑过来,分分钟就能灭了这些手无寸铁,还被饿了好久的囚犯。 真要造反,至少要选一个时机,要有一定的本钱。这个本钱包括钱粮、人力,也就是帮手。否则这边刚造反,那边就马上过来屠杀了。最后的结果,只会是府谷县城的城墙上多挂一些人头而已。 胡广想到这里,压低了声音,缓缓开口说道:“要想活命,或者大部分人能活,至少我们必须拧成一股绳。一箭易折,十箭难断就是这个理!” 所有人都听着,没有谁开口打断,更不用说否认他的话。 “最好的法子,就是选出我们中的精锐,趁其不备,夜袭官军,特别是尤府,占领县城。如此不但能救其他亲人,还能吃饱饭。但我们之中,能选出这样的精锐么?” 他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大牢内寂静无声。只要有点理智的人,都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所有人都吃饱喝足,身上有力气,再发下盔甲刀剑,说不定还能成事。可眼下…… 忽然一个人挤到了前面,来到胡广的面前,握着拳头说道:“干了便是,能灭了尤家最好,灭不了也好过在这里等死!” 胡广认得这人,是有丧子之痛的刘大能。人高马大,又是刚被关进来,身上还有的是力气。 犯人中也断断续续响起几个声音,赞同他的建议。但大部分人,都沉默着。 胡广摇了摇头,脸色严峻地用手指着人群说道:“我们的目的是求活,唯有活下来,以后才能谈更好的报仇。如果这么蛮撞,你说我们这些人中,还有几个能活下来?又能杀几个仇人?” 他的这番话,特别是最后两个反问,一下问住了刘大能。他恨不得杀光尤府上下,为儿子报仇,为这么多年来被尤府欺压报仇! 胡广见他们几个人没有说话了,就继续低声说道:“因此,我们只能退而次之。选取精锐,扫除巡夜的官兵,打开最近的城门,带着大伙逃出城去。” 就算这样,估计这里还是会有一部分人没法逃出去,因为他们已经无法自己走路。还有一点,就算是出了城,短期内找到食物的可能性也不大。 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是没人能当矛头。否则有一队真正精锐,能和尤府家丁相抗衡的精锐,人数可以少一些,胡广都觉得可以一试,看能不能占领府谷县城。 对于胡广这个提议,也有人反对,可却没人能提出更好的办法。商议到最后,也只能采取胡广这个建议了。 精锐很快选了出来,包括刘大能在内,一共有三十四名。这些人都是军户出身,也算是懂点战技,有和人厮杀过的经历。 可除了刘大能等少数几个人之外,其他人至少已经被关了一天,腹中饥饿,更糟糕的是,他们一共只有九把腰刀,都是些短兵器,没有任何远程武器。 胡广心中暗叹了一声,就这点武力,也只能靠偷袭出城。希望尤府的婚事,能吸引官兵过去,对于大牢这边的巡查,能少一些。 而自己出去后,要马上去救嫂子,否则等城里发现县衙大牢的犯人全都越狱,全城戒严起来,就不好走了。 胡广想着,便带着所谓的精锐走在最前面,走到大牢的出口处。 他转头看了下身后的众人,微微点了点头,便伸手去拔门栓。 可胡广的手还没碰到门栓,却一下缩了回来。只见他神情紧张,侧耳倾听。 很快他回过头来,双手往前推,一边示意一边低声说道:“快退回去躲起来,外面在开锁,有人要进来了!” 犯人们一听,都吓了一跳,一个个脸色惨白。这还没行动呢,外面的人就先进来了? 38搂钱 此时,夜色已深,府谷县城内大概也只有尤府这边还灯火通明,喧闹声十足。不过这些声音,差不多都是从各房间内传出来的。其他地方,虽是有灯火人影,却没什么声音。 仁义街上的下人们,都跺着脚,在来回走动,或者干脆躲到了墙角下的避风口,挤成一团,在瑟瑟发抖。 尤府的院子里,一桌大概四五个菜都已空盘,但坐着的人却一个不少。缩着手在袖子里,无奈地等待着。 以前曾有人提前离席,尤府认为是不尊重他们,最终找事害得别人家破人亡。有了这个教训,之后一直没人敢提前离席了。 在尤府大堂这边,尤大贵喝得红光满面,兴致非常高。不过当他眼角瞅见管事出现在门口时,便告了个罪,自个转进后堂去了。 那管事刚跟过来,尤大贵便连忙问道:“如何,可是算好账了?” 管事知道尤大贵在意什么,低着头,连忙回答道:“老爷,这次露天吃酒席的人数多了一成。因此在收入方面,比上一次还少大约两成!” “什么?”尤大贵大喝一声,刚还红光满面的脸一下冷了下来,“这群铁公鸡,既然喜欢喝西北风,那就让他们再耗一个时辰,让他们长长记性。” “老爷英明,料他们下次绝对不敢再吝啬那点钱了!”管事听了,连忙陪着笑脸,举着大拇指,拍马屁道。 尤大贵还是没好脸色,恨恨地说道:“奶奶的,朝廷三年没发军饷,老子要养那么多家丁,容易么!” 管事一听,心中想着,府谷县城的良田,三分之二都被尤府占了,要养这些家丁,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不过他开口说话时,却露出同仇敌忾的神情,也是恨声说道:“就是,今年蓟镇那边七月十二日开始,闹了将近一个月的兵变,不就是朝廷不发军饷引起的么!” 尤大贵一听,盯了他一眼,忽然一拍桌子道:“奶奶的,惹毛了老子,也演一出戏给他们看看。” 这话有点吓人,管事不敢搭腔,只好默认站着。 “去,告诉犹大他们,今年收成不好,家丁中要淘汰十人,让他们把最差的十人选出来!另外除他们为首的十人之外,其他人等,月银减一成。”尤大贵说完之后,阴沉着脸,转身走出了后堂。 管事没法,只能依言前去侧院传达尤大贵的话。 “什么?月银已经这么低了,还要再减?”尤六一听,当即跳了起来质问道。 管事也无奈,不过他们减总好过自己减,因此,他不冷不热地解释道:“老爷也是迫不得已,要是你们多下点功夫,逼着那些贱民多交点钱粮,也不至于减你们的月银了!” 尤大在军营,尤二在这房间内是老大,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个方面:“老爷有没有说淘汰的十人必须是哪个队的?” 管事摇了摇头,他有点不耐烦了:“没说,只需你们交出十个最差的即可。告辞!” 说完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了,他知道,屋里马上会有一阵吵闹。 果然,他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到里面传出拍桌子怒吼的争吵声,好像以尤六尤七的嗓门最大,在针锋相对着。 离这侧院有点距离的后院,虽然前面各种喧哗,却没传到这里。这里很安静,仿佛和前院是两个世界。 忽然,“啪”地一声响,好像有什么瓷器被摔碎了,同时一声娇喝传出来,打破了这份寂静:“滚,老娘什么时候答应他尤大贵了,不去!” 隔壁几个绣房内随着声音探出几个脑袋,张望了下就马上缩了回去,在向自己的主人八卦着消息。 “小姐,那乌兰不肯去前院,在发脾气呢!” “这贱人也配和我们一起伺候老爷,等着老爷来收拾她,狠狠地教训她!” “小姐说得是,这种草原出生的蛮夷就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比小姐差得远了,也不知道老爷是看中她哪点了!” “老爷是被猪油蒙了心,一只破鞋也要!” “……” 类似的讨论嘀咕在尤大贵的众多侍妾房里说着,不过声音都不大,就生怕被乌兰听到。 因为她们在白天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乌兰的厉害,当乌兰刚被引来后院时,第七侍妾刚好碰见,冷言冷语了几句,竟然被乌兰直接上前一拳打在了脸上,力道之大,直接把她打翻在地。 第七侍妾打不过乌兰,就去老爷那边哭哭啼啼地告状,结果却引得老爷哈哈大笑,竟然什么处罚都没有。 有了这个榜样,这些侍妾自然只能压低声音在背后说说闲话而已了。 “噔噔噔”地脚步声,两名过来接乌兰的丫鬟下楼,往前院而去,显然是去禀告尤大贵了。 乌兰此时身着一身新棉衣,已没了那泼辣之气,脸上带着一丝愁容,走到窗户边望着天上的那轮弯月。 也不知道丫丫怎么样了,当家的还好么?小叔还说会来救自己! 想到这里,乌兰露出一丝苦笑,自己是看着胡广长大的,他有什么本事,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鬼迷心窍,竟然相信了他。 此时应该是被关在大牢,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以他懦弱的性格,怕是会被狱卒,还有其他犯人欺负吧? 乌兰想了一会,忽然无声地流下泪水。原本的家虽然穷了点,苦了点,自己却是很开心的。可现在,这个家却没了。自己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丫丫了,也见不到当家的了。 这一切,都是尤大贵造成的。此时的乌兰,已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 想到这里,她袖子中的手用力握了握那把偷偷藏好的剪刀,心中明白刚才那两个丫鬟虽然被赶走了,可今天那尤大贵竟然办起了喜宴,肯定还会再派人过来催自己出去见宾客的。 搞不好,尤大贵都有可能会亲自过来。哼,要是尤大贵再逼自己,敢用强的话,老娘就阉了他,也算是替这个家出口气! 乌兰没有想到,胡广不但没有受欺负,反而杀了狱卒,正准备越狱,并且来救她。只是现在,遇到了麻烦,正领着挑选出来的精锐伏在门后走廊尽头,看着大门。 忽然,胡广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发现事情好像不是想象的那样。 39鼓动 按理说,如果外面的官兵要进大牢的话,只要开了外面的锁后,敲门便是。 可现在,竟然没有敲门声,倒是有一块薄如蝉翼的刀片从门缝中伸了进来,在尝试着拨那门栓。 胡广和刘大能等人互相看了看,都看出了彼此之间眼中的疑惑。这外面的人明显不是官兵了,可不是官兵,又会是谁来劫狱? 忽然,胡广心中一动,他向刘大能他们示意了下,悄悄走到门后面。 在刘大能等人举着腰刀做好准备之后,胡广悄无声息地拔下了门栓,猛地一拉门。 “噗通”一声,一个人跌倒进来,与此同时,几把腰刀马上架到了他脖子上,制住了他。 门口不止一个人,而是一大群人,看到门突然打开,都楞了下。发现同伴被制住,正待发力时,却又停手了。 开门的不是里面的狱卒,看样子,反而是大牢中的囚犯! 这时,胡广也看清了门口的这群人。不是官兵,但都带着刀枪弓箭,个个身强力壮,俱都穿着夜行衣。 “二弟,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同时,夜行人中一个高大的人影,迈过大牢的门槛,一步入内,一个熊抱,抱住了惊讶中的胡广。 “大哥,你怎么入城的?”胡广惊讶地问了句,马上醒悟过来,又连忙求证道:“他们是王嘉胤的人?” 胡宽也是惊喜异常,在抱了抱兄弟之后,把他推离身前,高兴地说道:“是的。倒是你,又给大哥一个惊喜,你们竟然还干掉了狱卒,准备自己越狱了?” 边上的刘大能等人自然认得胡宽,一看是他来劫狱,都恍然大悟,连忙松开了腰刀,把先前制住的这人扶了起来,一边小声道歉。 胡宽听到声音,转过身子,诚挚地对刘大能说道:“大能兄弟,多谢你救我二弟!以后只要你一句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刘大能的脸已通红,握着刀的手乱摆,吓得身边的人都离他远了点:“胡宽兄弟,你这是嘲我呢!我们这些人,都是你二弟所救,是他杀了狱卒,放出了我们!” 这话一说完,让听到的人都傻眼了。就算是在门口的吴廷贵,一开始也以为是刘大能他们杀狱卒救人的,没想到,这领头人反而是边上站着的瘦弱少年。 胡宽听得又转头回来看二弟,心中不由得万分自豪,看来二弟真是有出息了!那个梦做得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这等能力,以后自己可以少操一份心了! “不要站这门口,都里面说话!”吴廷贵回过神来后,连忙低声说道。 没过一会,所有人都回到了男牢里。当犯人们看到有三十来个,就差穿盔甲就全副武装的壮汉前来劫狱救人时,都激动异常。 而吴廷贵看到牢里竟然有这么多犯人时,也吃了一惊。他看到自己带来的人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几个关键位置,就跳上了狱卒休息室内的那张桌子上,拍了几下手。 看这样子,就知道这人有话说,所有窃窃私语的犯人们就都停止了说话,抬头看向他。 胡广和大哥站在一起,也看着吴廷贵,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只听吴廷贵说道:“朝廷腐败,贪官污吏横行。我们遭了灾,他们不但不赈灾,反而变本加厉,把我们剩下的一点粮食刮干刮净!” 说到这里,他指着面前的犯人们,语气沉重地继续说道:“我们多少人被他们逼得家破人亡,儿女不是被迫卖掉就是饿死。有的地方,已被逼得吃人肉了!这样的世道,我们怎么活下去?” 犯人们听着他说得话,慢慢地骚动了起来。虽然吴廷贵并不是那种很能说话的人,可他说得事,却是犯人们刚刚经历过,一下引起了共鸣。 “而他们呢?大鱼大肉,醉生梦死!那尤大贵,现在就在大摆筵席,用我们的血汗款待宾客!” “而我们,不交足赋税,就被关在牢里,不是饿死就是被他们打死,我们还有活路么?” 不少犯人已经泪如雨下,听到吴廷贵的反问声,愤怒地喊道:“和他们拼了!” 胡广的眉头微皱,这不像是专门来劫狱救人的啊?他想起历史事件,不由得低声问胡宽道:“大哥,这人就是王嘉胤?” 胡宽也被说得感同身受,气愤异常,听二弟问起,转回头看向他,摇摇头道:“不是,他叫吴廷贵,是大哥的得力家丁头目。大哥留在清水,有事没过来。” 胡广听了微微有点失望,没能见到历史名人。这吴廷贵好像没在历史上留下名声,没听过这个名字。 这时,吴廷贵的声音忽然拔高,握着拳头呐喊道:“对,和他们拼了!尤家在我们府谷作恶多端,该遭报应了!还有那尤家的傀儡县令,一样要付出代价!” 刘大能等几个人一听,马上扬起了手中的刀,跟着怒喊道:“要报仇,杀了那王八蛋!” 这话题之前已经提过,困难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再者尤家在府谷当了多年的土皇帝,不管如何,在这些犯人中,还是有一定的心理阴影的。 吴廷贵心中也清楚这点,他愤怒地说道:“如果我们不杀他们,他们就会追捕我们,杀了我们。就算逃过这劫,你们有吃的么?还不是照样饿死!” “与其这样,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和他们拼了。就算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是不是!” 不少行动不便的犯人听到这里,都意动了。因为在原本的计划中,他们差不多是死路一条。现在至少有了希望,于是,他们纷纷举起拳头,表达自己的愤怒。 “大家放心,我们这次来了几百人,已经潜伏在城里各处,只要我们这边发动,就会一起杀出来。攻打尤府、县衙!” 听到这话,或者是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又或者是被火热的气氛感染,绝大部分人,不分男女,都举起了拳头。 胡广听到这里,一下明白过来。这吴廷贵显然是有准备,一开始就准备这么干的。他眉头一皱,低声问胡宽道:“大哥,王嘉胤一共有多少人,这次都带过来了?” 胡宽摇摇头,看着桌子上的吴廷贵道:“一共有多少人不知道,但这次过来一共才五十人而已啊!” 40你又是什么东西 这时,吴廷贵已把手一挥,大声说道:“走,一起杀贪官污吏去!” 他带来的手下纷纷跟着吼起来,带动了犯人们的情绪,一起跟着刚跳下桌子的吴廷贵,准备往外涌。 忽然,胡广一下拦在了通往大门的走廊口,双手一举,大声喝道:“等等!” 谁也没想到会有人拦着,一时之间,包括吴廷贵和胡宽,所有人都愣住了。 “二弟,你这是干什么?”胡宽不明白,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就算人数少,也要杀个痛快,顺便可以去救下娘子。 原本跌落进门,一下被制住的那人,就站在吴廷贵身边,众人的前面,他一看这个情况大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滚一边去!” 吴廷贵本人倒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看向胡宽。他既然知道眼前这个瘦弱之人乃是胡宽之弟,多少总要给他一点面子。 刘大能热血上涌,一心想着报杀子之仇,因此走得很快,此时就在吴廷贵身后,他听到那人竟然骂胡广,当即推了他一下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敢骂胡广兄弟!” 犯人们这时回过神来,虽然他们不知道胡广为什么要拦路,但大部分人还是有点气愤那人骂胡广,有几个性子暴躁的也纷纷还口。 吴廷贵带的人一看这些死囚犯竟然敢还嘴,都愤怒异常,有对骂的,也有拔刀要挟的。 胡广没想到自己这么一拦,竟然引出了这么一个事态,连忙大声喊道:“大家别冲动,我只是有点事要问问这位吴大哥,别无他意!” 胡宽也瞧得皱眉,跟着一起安抚。吴廷贵自然不愿意两边起冲突,和胡广俩兄弟一起安抚住了人群。 大牢外面应该已经被吴廷贵的人控制了,因此,大牢这边虽然吵,却没有引来任何官兵。 吴廷贵想着自己跑来救他们,这些犯人却如此维护胡广。心中很是有点不爽,不过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反而带着丝微笑问道:“胡广小兄弟是吧,不知你有何话要说?” 胡广也是带着笑容,表达自己的友好,语气带着恭敬说道:“吴大哥,我有点事要问问你,能否随我来一下,不需要花多少时间,不会耽搁大事的!” 吴廷贵的眉头微皱,不过很快就自如了。他看了胡宽一眼,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转头对身后的人说道:“大家先等等,我等马上回来,一切稍安勿躁!” 其实说实话,他心中是很不情愿的。去杀贪官污吏,特别是冲着府谷的土皇帝尤家去,这需要一鼓作气,否则难保有犯人冷静下来后会打退堂鼓。 可眼下这种情况下,胡广就拦在面前,他又是胡宽的弟弟,犯人们也拥护他,就没法不答应。 胡广见吴廷贵已答应,连忙一边叫了大哥,一边向吴廷贵作了个请的姿势,引着他走向女牢这边。 这边已经空无一人,一走进女牢之门,胡广就压低着声音对吴廷贵说道:“我知道你们一共才来了五十个人,不知吴大哥你准备怎么动手?城里的敌情是否已经摸清,至少知道有那几个点的敌人最为棘手,我们又该怎么办,是否已心里有数?” 胡宽一听,微微有点诧异。这些可不是一般人能问出来的问题,问这话的,更像是一个军中老手。不过想起二弟那个奇怪的梦,说他在梦中是锦衣卫中的精锐,从小在军中长大,就又有点释然了。 吴廷贵听了,稍微楞了下,他看了一眼胡宽,知道人数之事应该是他哥告诉他的。 他心中很是恼怒,因为胡广问的这些问题基本没法回答。他的目的,只是搅乱县城,越乱越好,让县城这边无暇顾及清水那边的大事。 眼下见到胡宽听了他弟的话后,也转头看着他,稍微一犹豫,还是开口说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要是没其他事,那就这样了!” 胡广一见,嘴角微撇,他心里已有数了。不过他还没说话,胡宽已皱着眉头,抢先开口问道:“廷贵兄弟,如若我们真要攻打尤府和县衙,就必须考虑我二弟问得这些事情!” “哥,不必问了!吴大哥根本就没想过这些,他意根本不在此,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王嘉胤怕是在清水有动作吧?” 吴廷贵看着瘦弱的胡广,当面被他揭穿,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不过当他听到胡广最后一句话时,又吃了一惊。 要知道王大哥在清水那边是临时准备动手,就是胡宽也不知道的。这胡广被关在大牢中,看他那神态,却是有八分把握,这是怎么回事? 胡宽一听,先回头看了下弟弟,再转回头盯着吴廷贵的脸,见他样子,心中已明白无误。 吴廷贵不愧是王嘉胤能信任的人,他一见事情已是捂不住,倒也光棍,直接说道:“既然你已猜到,我也就不瞒你俩了,反正你们俩都是自己人。” 他说到这里,转头向走廊侧看了一眼,确认没有其他人能听到,就转回头,表情严肃地说道:“王大哥今晚就准备动手,在清水杀官造反,替天行道,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县城这边,易守难攻,尤家势大,因此就想着反正县城是不可能打下来,不如把水搅浑了,拖住县城这边的官兵,方便王大哥那边行事!” 胡宽听在耳里,内心也只是稍微纠结了一下,便很快下定了决心。事已至此,造反便造反了! 方向一明,脑中便快速转了起来。他是本地人,吴廷贵不知道的事情,他却是清楚的很。 胡广之前也有过预估,如果有一支精锐的话,突然发动袭击,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毕竟牢里有那么多的犯人可以作为帮手。 他注意到大哥在沉思,心中一动,便问道:“哥,怎么样,这县城能从内攻占么?” 胡宽一听,脸色郑重,缓缓地点了点头道:“难点有几个,但可以一试!” 吴廷贵一听大喜,要是能打下县城,这真是天大之喜了。因此,他急忙问道:“胡宽兄弟,速速道来!” 41起事 “攻下府谷县城,我们的难点有三。” “其一,城内有驻军名额两千三百人,负守城之责,归守备尤大贵节制。” “其二,城内富户十余家,养有家丁护院约百十来人。一旦有事,聚而成团,不可小嘘。” “其三,尤府所养精锐家丁,约有一百一十人,武器盔甲一样不缺,也最为精良,是城内最强的一股战力。” “另则,还有衙役捕快等等。”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商议有了最终结果,县衙大牢内的所有人才开始了行动。 弯月如眉,隔个一丈远便看不清对面的人。西北风呼啸,真是杀人放火时。 胡广没有说错,王嘉胤此时也在行动,其意在清水边仓。而要占领清水边仓,必须先攻克清水堡。 清水堡,城建山坡,周长三里,高两丈少许。有东、南、北三门楼,东为黄河九里渡及娘娘滩。 明成化二年(1466),置清水营堡;五年(1469),置清水营,属榆林卫,是延绥镇东路的重要军寨。眼下驻营千总靳吾君军,额编驻兵为一千一百名。 入夜,王嘉胤令五、六人弋笼轮在清水街道狂奔放杀声,官军以为大军至,不敢出。 内应动,杀千总,余部虽还有抵抗,却已不成气候。 杨六站王嘉胤身边,看着火光冲天的战场,己方士气如虹,不由得大笑道:“可叹他吃空饷,却便宜了我等!” 说完转头看着王嘉胤,笑容满面,拱手抱拳道:“恭喜哥哥,大事已定!” 王嘉胤也是意气风发,不过比起杨六,却沉稳许多。他转头看向县城方向,略微有点担心地说道:“还需廷贵兄弟多加坚持,只要我们这边开仓放粮,壮大了队伍,就不怕了!” 听他这么一说,杨六也转头看过去,仿佛想变个千里眼出来,看看县城到底如何了? 仁义街上的尤府,喧闹如旧,大堂内,一群宾客起哄,非要见见尤大贵新娶的小妾。 尤大贵满脸红光,哈哈大笑,拿起一壶酒,站起来一仰而尽,而后往桌上一丢,大笑道:“好,本官亲自去,抱来给尔等看看!” 众人又是起哄,尤大贵兴致更高,正待转入后堂时,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一阵寒风吹了进去,顿时冻得一干人等直打啰嗦。 黄县令还坐在主位上,正准备喝酒,被寒风冻得一激灵,手一抖,酒水都晒在了官袍上。 他顿时大怒,正待抬头喝骂时,却见来人已跪倒在地,用手指着外面,惶恐地禀告道:“县尊,守备大人,县衙起火,并有喊杀之声!” 尤大贵已转回身子,一听大怒。不知什么贼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还未来及说话,又有一人闯入大堂,跪地禀告道:“大人,城中已有多处起火!” 大堂内的是府谷县城里的头面人物,一听多处起火,都已吓得不轻。或者离席准备赶回去,或者喊叫哭求县尊、守备的,乱成了一团。 黄县令那遇到过这种事情,况且眼下他的老巢已经受到攻击,还起了火,他一时之间,也是六神无主。 尤大贵不愧是将门之子,他并不慌乱,猛然走了几步,一下掀了桌子,吸引了所有人注意。然后大声命令道:“休得惊慌,速查是何处贼人所为,共有多少人?” 一人领命,马上离去。 “传令尤大,领军出动,紧闭四门,搜杀贼人!” “传令尤二人等,整军待命,随本官前去救援县衙!” 一连串的命令下去后,大堂里的众人都安心不少。但此时敌情不明,多少还是惶恐的。 至于院子里的那些普通宾客,早已乱成一团,却不敢出门。他们可不像大堂及厢房里的那些,能随身带护院家丁。 至于仁义街上的下人,早已丢了轿子,挤在尤府门口。不是他们不想进尤府躲避,而是尤府门口已站了一排手持长枪的家丁,根本就不让他们进。 大堂前的院子里,尤府的家丁已赶过来集合。都是全身披挂,手持刀枪剑戟,配备弓箭火铳,无形之中,一股萧杀之气笼罩了院子。 大堂内的宾客,包括黄县令,不顾寒冷,出来看到这个情况,顿时安心了不少。 “报,是县衙大牢的囚犯杀了狱卒,逃出大牢四处放火杀人!” 尤大贵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楞了下。随即就恼怒起来,当即下令尤二到尤四各自带所属队伍,前往绞杀城中放火之贼,遇到皆杀,一个不留。 尤五到尤七,集合一起前往救县衙。其余家丁,护卫尤府。 一时之间,尤府队伍开出,闲人闪避,鸡飞狗跳。 乌兰在楼上已看到火光,隐隐听到喊杀声,先是一愣。县城从未如此乱过,今日怎么会这样?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胡广。该不会真是他搞出的事情,为了引开尤府的注意,前来营救自己吧? 这个想法很荒谬,乌兰摇了摇头。想起小叔子,她抬头看向县衙大牢方向,发现那边也已着火,不由得有点担心他的安危。 随后,乌兰看到尤府的家丁一队队的出动,丫鬟下人四处走动,都波及到了后院。她心中一动,此时不逃还等何时! 想到这里,她离开窗户,走到门口,冷冷地对两名守门的健妇说道:“我要去解手。” 说完,抬腿便跨过门槛,想往楼梯而去。 两名健妇马上拦到了她面前,其中一人说道:“屋里有马桶,夫人不必外出。” “哦。”乌兰回应了一声,转回身子。两名健妇一见,便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可谁知乌兰立刻又转身,猛地一推最近的健妇,自己则飞快地跑下楼梯去。 可惜乌兰对尤府并不熟悉,他又要避开那些家丁,因此乱跑之下,竟然被两名追上来的健妇堵在了一个偏僻点的院子中。 图穷匕见,乌兰无奈之下拔出了剪刀,要挟道:“你们要再敢追我,就不要怪老娘不客气了!” 两名健妇一见,脸上露出冷笑,竟然从身上各自拿出了两根藤条。 乌兰一愣,她随即火了,既然如此,就是挨打也得和她们拼了! 她正待持着剪刀扑上去时,那两名健妇身后突然出现几个人,“噗噗”两声,那两名健妇便倒在了地上。 “嫂子,你没事吧?”一个声音接着响起。 42出击 虽然月色昏暗,可那声音却是熟悉之极。乌兰一听,便惊喜交加地问道:“小叔,是你么?” 胡广走近几步,微笑着说道:“嫂子,就是我,大哥也来了,不过他不在这,有事必须他去做,因此,我过来接嫂子!” 胡宽要做的事情其实很危险,因此他没细说,怕嫂子听了担心,但又帮不上忙,反而会影响这边的事情。 乌兰一听,也没问胡宽在做什么事情,因为自家男人做的事,她一直是很放心的。此时她的心,记挂着另外一个人,只听她问道:“丫丫呢,丫丫在哪里?” “嫂子放心,丫丫很安全。”胡广低声回答到这里,便用手指着身后两人道,“她叫张招弟,嫂子应该认识。这位是张彩娥。” 乌兰此时已走了过去,看清了胡广身边的两人,是两名女孩子。她认识其中之一,有点惊讶,她们怎么跟着胡广进尤府了。 这时,杂乱地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略微有点慌忙的声音:“快,动作快点,护好宅子,不要给贼人骚扰到了大人的家眷。” 胡广一听,便打着手势,躲进附近的一处房子内。等外面的动静稍微小了点后,他低声对乌兰说道:“嫂子,你知道哪些替尤大贵做工的匠人,被关在哪里么?” “她们两人的亲人都被关着,我们顺便要一起救他们。”胡广指着身后两名女孩说道。 乌兰很诧异这两名女孩的胆量,听胡广问起,想了一下,才有点拿捏不定地说道:“好像在西北角那边,隔了好几个院子。” 她不知道,这两个女孩子在大牢里的时候,已杀过人,这胆量一下就出来了。况且是她们信任的胡广带着,又是来救亲人,因此就无所畏惧地来了。 胡广其实也无奈,得力的人手实在太少,要用到的地方又太多。没办法之下,他才带着两名女孩翻墙进来了。 原本还能偷溜几个进来,但因为尤家围墙太高,家丁护院的速度又快,就只进来了他们三人。 幸亏胡广是后世的超级特工出身,因此虽然条件很恶劣,却也无所畏惧。 他听嫂子说了之后,稍微一思量,便轻声吩咐道:“嫂子,我们一起过去救人!” 没过多少一会,四个人便在夜色的掩护下,消失在后院了。 此时尤府的大门处,却是最为热闹的地方。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家丁,从大门处整齐列队开出,到仁义街上开始整队。不一会,六排方阵便站立完毕。 在他们的后面,则是各家富户随身带过来的护院家丁,基本是一手腰刀长剑,一手举着火把,吵吵闹闹地,没一个队形。 这和前面全副武装,整齐无声的尤府精锐家丁比起来,越加衬托出这些家丁的精锐。不少富户跟出来看到这个情况,心中惭愧的同时又暗自嫉妒。 此时的尤府大门口,尤大贵全副披挂站在那里,身边是一脸焦急地黄县令。那些有身份的头面人物站他们后面,一边焦急地打量自己家所在位置的动静,一边交头接耳地说着话。 尤大贵威风凛凛,盯着面前站着的一众家丁头目命令道:“只是贼囚犯而已,无需本官出手。尤二人等,本官令你们,遇见任何贼人,一律格杀勿论。一个时辰内,本官不要再听到还有贼声!” “是,大人。”尤二等人领命,齐声抱拳后转身离去。动作整齐,显然是训练有素。不过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理在场的县尊。 黄县令早已见怪不怪,此时的他,担心县衙内的家眷,很想和这些兵强马壮的家丁一起出发,赶往县衙去看情况。可他看到城里不少地方着火,并伴随着喊杀之声,最终还是留在了尤府。 尤二来到队伍前头,传达了尤大贵的命令后,便下令开拔。顿时,一条火龙从仁义街的尤府出动,张牙舞爪地扑向前方。 第一排家丁,全都穿着皮甲,左手藤牌,右手朴刀,小步跑着前进。 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两排身着皮甲的长枪家丁。在火光的照耀下,两排斜向上的枪头映着红光,仿佛要择人而噬。 紧跟其后的是手持远程武器的家丁,他们保持着队列,弓箭在手,火绳已燃,一旦发现敌情,可第一时间出手。 尤二等人走在最右侧,抬头看了下后面乱哄哄的那些人,心中很是不屑。 又看看仁义街的尽头已快不远,尤二便对其他几人说道:“等出了仁义街,我等便分开,剿灭各处的贼囚犯,免得超出时辰被大人责罚!” 尤五听了,无所谓地道:“我之前领到军令,是去救县衙,其他各处,原本就是你们的职责。” 说话并不是很客气,让尤二听了有点生气。不过他还没说话,尤五敷衍性地一抱拳道:“只是些贼囚犯而已,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灭了他们。这速度太慢了,告辞!” 他这么一说,这几个头目马上回过神来。尤五怕是想抢功劳,多捞点人头,这样大人说减人的事,就不会落到头上了。 想到这里,几个头目都抢着回各自的队伍,马上就要出仁义街了,得赶紧抢人头去。 正在这时,前面忽然传来杂乱吵闹的声音。 在最前面的尤五闻声望去,发现一大伙贼囚犯衣着破烂,手持凳子,椅子,甚至还有拆了桌子,拿桌角和桌面等物,举着少得可怜的几个火把,喊打喊杀地冲过来。 尤府家丁们训练有素,稍微一扫视,便发现只有几个人才有几把腰刀而已。 顿时,一个个都笑了起来,在尤七的命令下,所有人等,一声吼,摆出了作战姿势,开始攻击前进。 这都什么玩意,越狱了不赶紧跑,还敢四处杀人放火,甚至前来攻打尤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听到整齐如一的吼声,那些冲在前面的贼囚犯吓得连忙停下来,纷纷扔掉了手中的垃圾武器,掉头撒腿就跑。 看到这个情景,在尤府家丁后面的那批护院家丁,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嗷嗷叫地要越过尤府家丁去追那些囚犯。 便宜自然不能让外人捡去,几个头目各自带着手下也加快了速度,踩着满地的“垃圾武器”追了上去。 43火计 说实话,吴廷贵伏在暗处,看到火龙从尤府出来时,心中很是吃惊。 在原本的计划中,他就是想带着那几百囚犯,四处放火制造混乱。官府过来围剿的时候,再驱赶着囚犯们前去和官兵厮杀,而自己带着人躲后面,能摘桃子就摘桃子,不能摘桃子就趁乱逃走。 可火把照耀下,出现的敌人之多,尤其是尤府家丁之精锐,都远远超出预计。 要是不听胡广兄弟的劝告,按照自己一开始的计划,怕是根本拖不住多少时间。 这么多人扑过来,犹如一个黄河大浪打过来,不管是挡在前面的囚犯们,还是自己带着人想在后面浑水摸鱼的,统统被卷入黄河,死无全尸。 暗自一庆幸后,也容不得他多想了。这些追兵,特别是尤府的精锐家丁,都已进入埋伏圈。 吴廷贵当即大喝一声:“砸”,说话之时,他已直起上身,把一个瓦罐高举过头顶,狠狠地向尤府精锐家丁所在砸了下去。 顿时,仁义街尽头两侧的屋顶上,闪出好多人影,纷纷向底下街道砸出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瓦罐。 惨叫声响起,底下的家丁们纷纷闪避。尤府的还好,他们都有头盔护着,那些普通家丁就惨了,头上挨一下,不死也头破血流。 尤二开始还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反应过来,瓦罐砸不死他们。他立刻一举手中枪,大声喝令道:“给我射!” 可这时,意外情况又发生了,那些举着火把的家丁马上成了一个火人,绝望地扑倒在地,企图滚灭身上的火。 谁料这人一倒地,马上燃起了更大范围的火势。只一会功夫,仁义街头这一段,已是一片火海。 吴廷贵看到底下那犹如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心中不知为何,在佩服的同时,也有了一丝害怕。 那看似瘦弱的少年,只是看到牢房内的狱卒偷省下来的油,便想到了这火攻的一招。不但如此,还让囚犯们诈败,引得家丁们追击,挤成一团,增加了火势威力。又事先丢弃了那些木质的垃圾武器,更是助长了火势。 这看着一股强大到无法战胜的力量,竟然就灰飞烟灭了! 吴廷贵尝试着想自己如果统帅这些家丁出来剿灭越狱的囚犯,估计十之八九也会中招。 尤府精锐家丁所在是重点照顾对象,另外还有一处砸下火油的地方是这支队伍的中间,因为人数太多的关系,没法等队伍走完再封锁。 可惜火油还是太少了,又来不及收集,否则被烧死的人更多! 屋顶上都是吴廷贵带来的人,他们在同样震撼的同时,又是兴奋异常,或者用瓦砖砸,或者用弓箭射,收割着底下人的性命。 而原先逃走的囚犯已经返回回来,他们拼命吼叫着,喊杀着,吓得仁义街上的家丁们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也没有一点抵抗之心,都疯了一般往回跑。 再说尤大贵在看到队伍开拔之后,料想一切便在掌控之中,便转头对边上的人说道:“本官给各位再备几桌酒席,给各位压压惊。不出半个时辰,城内自平!”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示意道:“叔父,您先请!” 黄县令其实吃不下,家眷估计已经凶多吉少了。但此时此景,他作为一县之尊,又要当个表率,只能压下心中的担忧,当先跨入大门。 其他府谷县城的头面人物看到那只队伍出发,也没再担忧囚犯不平。再说县令已领头进去,不管愿意不愿意,他们也只好跟着进去,强颜欢笑。 刚到了大堂,就听到喊杀声震天。尤大贵听了下,便笑着说道:“如何,我的儿郎们,动作够快吧,这眨眼间便已和贼囚犯们厮杀上了!” 众人一听,纷纷恭维尤大贵。说实话,尤府虽然平时太过霸道,可这关键时刻,也只有靠尤府才行。 就在这个时候,“砰”地一声响,大门被人猛地推开,一人滚落进来跪地,惶恐地禀告道:“大,大人,败了,败了……” 尤大贵一听,下意识地以为囚犯们已经完败,可马上看到报告这人的狼狈相,心中一咯噔,暗道不妙。 他几步向前,一把抓住这人的衣领,直接举了起来,满脸怒气地喝问道:“什么败了?给老子说清楚点!” 说完之后,一甩手,把这人狠狠地惯到了地上。 “大……大人,囚犯们用……用火攻,烧死了好多……” 一半是恐惧,一半是疼痛,让他说话有些断断续续。 这时,大门处的鬼哭狼嚎声更为清晰,不用再问,听这动静,肯定是败得很惨! 众人一听,大惊失色,不少人跌坐在地犹不自知。 尤大贵怒极,大步而出,直奔尤府大门口。 还未到大门口,就见有几人丢盔弃甲,狼狈过来,见到尤大贵,跪地大哭道:“大人,属下死伤惨重,惨不忍睹啊!” 尤大贵定睛一看,认得是尤三、尤六、尤七三人。他们身上皮甲散发着烧焦的臭味,头发也没幸免,还有一个共同点,乌黑着脸,就像传说中的昆仑奴。要不是他们主动开口说话,还真不敢认。 “没用的东西!”他一声大怒,一人一腿,把他们踹到了远处,然后抬腿便往大门处而去。 尤府前院和大门附近,躺满了伤员。大多数是被烧伤,哭喊之声,此起彼伏。 仁义街的那边火势虽然小了不少,但还不能通行。远远望去,火场那边,人影憧憧,喊杀声震天,不知道有多少人。 尤大贵愤怒之极,大喝一声道:“来呀,随本官前去杀贼!” 尤三等人已跟过来,听到他这话,吓得一下抱住他的腿,苦求道:“大人,贼人不止囚犯,身手皆强,况且人数众多,不如坚守待援,等尤大领军杀过来,再报仇不迟!” 尤大贵一听还有其他不明贼人,心中恍然大悟,难怪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难怪有如此心计! 他抬头盯了下远处,忽然一咬牙,大声下令道:“所有人等,撤入府内,坚守待援,到时里应外合,把贼人一网打尽!” 44不要这么粗暴 此时,在混乱的尤府后院,一个偏僻的厢房内,有两名丫鬟被人制住,并在扒她们的衣服。 “求求你,我有意中人了,别污辱我好么?”一人低声哭求道。 另外一名丫鬟却表现得截然相反,面色兴奋,慷慨激昂地说道:“那位公子是奴家喜欢的,你们不要这么粗暴,奴家自己也可以的!” 胡广听了哑然,对乌兰说道:“嫂子,堵住她们的嘴!” 这时,就乌兰还空着,听到吩咐,马上找来了两块布,分别塞进了这一美一丑两个丫鬟的嘴里。 张招弟和刘彩娥的动作也不慢,到这时,已经把丫鬟的外衣拿到了手中,赶紧往自己身上套去。 “胡家哥哥,我们好了!”张招弟首先走到胡广身边,低声禀告道。 胡广在门口看着外面,闻声转头一看,马上又道:“还有发饰,都和那两丫鬟搞成一样,动作快点。” 乌兰听到,也赶紧过去给他们打扮。心中却忍不住有个疑问,小叔怎么看着像个老手,这不应该啊! 没过多久,厢房门打开,一个家丁,三名丫鬟从里面走出来。 按照乌兰估计的方向,胡广带着三名女人大摇大摆地赶往那个侧院。 刚过了两个院子,就听到前院鬼哭狼嚎,夹杂着各种骂人的声音。 乌兰听了心中疑惑,自己在楼上的时候看到尤府的精锐家丁都出动了,不应该有这样的动静吧? “小叔,这是怎么回事?”她忍不住问道。 胡广脚下没停,一边走,一边低声回答道:“没啥,应该是外面伏击得手,我们也要加快速度了。” 先示敌以弱,最关键的是敌明我暗,利用地形,使用火计,只要不出大的差错,尤府出动的人马肯定会中招。对于这点,胡广毫不怀疑。 今晚能否成功的关键点,从一开始就不是这个,而是大哥那边能否成功,以及攻下尤府这两点。 尤府刚好举办喜宴,把城里的头面人物都召集到了一起,使得外面各处没有领头之人。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正是因为如此,导致尤府这边人力充足,虽然能用火计一挫官兵的锐气,消灭一批精锐。可这边剩下的人手,也足够守好尤府了。 胡广一边想着一边走着,忽然,刚一转弯,就迎面看到一伙拿刀拿枪的家丁,吵吵闹闹地快步走过来,发现太晚,以致根本来不及躲避。 张招弟等人一见,吓得面无人色,幸好是晚上,光线昏暗,也没人仔细观察她们。 对方也已注意到了他们,其中一人刚想说话,胡广就快速走近几步,用手指着后面,稍微变了声音,急切地说道:“夫人那边的人手太少,你们几个赶紧过去保护!” “啊,我们奉管事之命,是去……” 对方的话还没说完,胡广就气势汹汹地训道:“管事大还是夫人大,要是夫人们出了意外,谁负责?” “还不快去?否则把名字留下来,回头我禀告夫人,报于老爷知道……” “好好好,去去去!”领头的无奈,把手一挥,就往后院去了。 乌兰低着头,看到这伙家丁走远,放心的同时,不由走近胡广低声问道:“小叔,没想到你随机应变,就这么轻松地骗过他们了!” “是啊,胡家哥哥很厉害得!”张招弟听到,也低声由衷地说道。 胡广无语,像做这种敌后工作的事情,作为后世的超级特工来说,简直不要太平常。 就算是后世的普通人,只要胆子大一点,也能想到这招。因为这种情形都快被电视电影演烂了,一般人第一时间都能有实例参考。 或者也只有这古代人,资讯不发达,没有多少见识,因此有人临时做出了这等事情,就觉得很了不起了! 胡广也没什么可以嘚瑟的,只是低声说道:“这没什么,我们快走!” 再说吴廷贵指挥着手下,又是用瓦砖砸,又是用弓箭射,就像赶羊一样把那条气势汹汹而来的火龙打得狼狈而回。 不管是他,还是他的手下,又或者是那些囚犯,得此大胜,都大大出乎了意料,士气徒然升高。 如果说一开始,恐怕没有人对于战胜尤家,打败官兵,夺取府谷县城有胜算;那么到了现在,他们的信心又一下暴涨,感觉打败尤府,占领府谷县城就在弹指之间。 不管是吴廷贵的手下,还是底下街道上的囚犯们,都纷纷喊着杀过去,直接攻占了尤府就是胜利! 原本他和胡广兄弟俩商议的结果是,这个时候隐于暗处,包围尤府,虚张声势,等胡宽解决了县城驻军之后,再一起攻打尤府,就算胡宽那边出现问题,这边也能及时抽身而退。 但现在,吴廷贵眼见于此,他的心思就活络开了。如果等到胡宽回来,到时候一起打下尤府的话,这功劳怎么算? 占领府谷县城这事,万一起事成功,改朝换代,哥哥做了皇帝,那今夜将会载于史册,这领头之人必然也永垂青史。 按理来说,该自己是领头人才对,可胡宽两兄弟也有这个能力来抢。 说起来,是胡广提出了攻占县城的具体方略,献上了火攻之计,眼下又摸进尤府去了。 而胡宽则对县城的情况了如指掌,现在又去解决驻军,万一成功,其功劳也不小。再加上今晚暴动的绝对多数,即大牢里的囚犯都是拥护胡广兄弟俩的。 吴廷贵在心中细细一算起来,发现自己好像就没什么特别的功劳。他抬头望望远处的尤府,又听到手下等人在不停地求战。 心中一衡量,当即大声下令道:“好,我们再用火攻之计,弹指间便能破了尤府。” “来呀,速速前去搜集火油,而后准备攻入尤府!” 众人一听,特别是他的手下,都很兴奋,当即大声应了,便开始闯入各处民宅,收集火油去了。 一时之间,府谷县城里鸡飞狗跳,哭喊求饶,喊打喊杀声,又上了个台阶,远远传了出去。 在府谷县城的另外一条主干道,也就是宣化街的尽头,是府谷的驻军营地。 里面的火把数量不断地增加,人影憧憧,喝骂声不绝于耳。 45县城驻军 “你们是猪么,整个队都用这么久!” “什么,还有在营帐内的?老子要杀人了!” “……” 尤大和他的手下用尽心力,把鼓都擂破,就差杀人了,还是花了小半个时辰,才把军卒整队完毕。 他看着面前五百多名老弱残兵,心中很是鄙视。就这些兵,只要自己这边的两个小队,就能杀得他们大败。 大人那边最新传过来的消息是县衙大牢的囚犯暴动,这些兵上战场不行,可对付眼下的敌人却已足够了。 这黑灯瞎火的,就是需要大量人手,才能第一时间把局势控制住,否则自己才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去集结他们! 尤二想到这里,观察了下城内几处着火喊杀的地方,便把手一挥,领军开出军营。 因为是在城内,又是黑夜,因此都没有骑马,尤二披盔戴甲,和他的八名精锐手下走在前面,其他十二名精锐手下则分布在后面的队伍中,维持着队伍秩序。 火龙出了军营,刚拐上宣化街,就看到前面有三个火把,大概十来个人迎面快步走来。 尤二心中一紧,不会是大人又派人来催了吧。他连忙叫了一名手下,赶紧迎上去,看看有什么情况。 谁料那手下迎过去后,很快发出一声惨叫,竟然被对方杀了。 尤二一见,心中暗骂一声,当即命令射箭。 可对方仿佛料到了他们会射箭,竟然熄了火把,躲入了黑暗中。 尤二一声冷笑,自己这边这么多人,一拥而上,能躲哪里去! 忽然,他汗毛倒竖,以前在战场上生死攸关时的直觉闪现在心头,他猛地往前一扑,只听“嗖”地一声,一箭射过他原来的位置,插到了他身后的那名手下胸膛上。 穿着的皮甲根本就不起作用,那名手下一声惨叫,手握着箭杠倒在了地上。 不好,这是强弓所射出来的箭!尤二随手解下身上的弓箭,马上凭着感觉往黑暗中射去。 他手下的几名弓箭手一见,也马上依样画葫芦,往尤二所射方向射了过去。 没有惨叫声,显然没有射中。 这时,队伍后头响起了吵吵嚷嚷的声音,是队伍前头止步,而后面的兵丁还在往前走。 刚好前面又有人中箭倒地,队伍前头的兵丁下意识地往后退,双方撞到了一起而互相骂出了声。 尤二真想发狂,敌人袭来之时,竟然还有如此抓狂之事。 他返身过去,一刀劈了一名喊得凶的兵丁,狰狞地脸喝道:“阵前喧哗,军法从事!” 杀人立威,从来都是很有效的事情,加上他手下也在跟着恐吓,竟然一下让整支军队保持了安静。 可就在这时,队伍前头又传来几声惨叫声,是被黑暗中射来的箭所杀。一时之间,队伍前头的兵丁,包括尤二精锐的手下都有点畏惧了。眼睛盯着前方黑暗处,做着防御姿势随时准备躲避。 他奶奶的,这真是县衙大牢中的囚犯?尤二心中骂着。此时的他,一百个不相信! 尤二劈手夺过一个盾牌,套在左手上,右手持刀,大喊一声首先往前冲。 幸好对方好像只有一把弓而已,只要自己带人冲过去,那就是赢了。 他的手下一见,也喊着跟着他一起冲。另外有带队之责的手下则监督着那些兵丁跟上。 可这时,那黑暗处射箭之人,仿佛连珠箭发一般,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三箭,收拾了三名精锐手下。 尤二发现不对,连忙喊着:“把火把扔前面去,快把火把扔前面去!” 火把很快扔了过去,照亮了前面的路,可是没有看到人。 连续死伤六七名精锐手下,大人知道了肯定要责罚自己。尤二气极之下盾牌护着身上站定了大喝道:“贼他娘的,躲在暗处伤人算什么,有本事出来和老子一战!” 他在说话的时候,悄悄地示意手下的弓箭手,准备射箭。 整支队伍都停了下来,没人敢喧哗,因此显得很安静,只有西北风的呼啸和火把燃烧的声音。 “翌日的同袍们,我是胡宽!” “我是刘大能!” “……” 突然之间,几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让所有人都楞了下。 尤二一听恍然大悟,原来是胡宽这个王八蛋,怪不得有这箭术。这厮不是在城外么,怎么摸进城来了? 几只箭循声射了出去,却没有任何效果,胡宽换着地方,继续说道:“军饷三年未发,赋税却一年多于一年。我胡宽也算是条汉子,现在却被逼得吃糠咽菜,要卖女儿,弟弟还被关进大牢,娘子也被抢进尤府,这日子还能活么?” “我是刘大能,这天灾之下,天杀的尤家还分摊了别人的赋税过来,为了逼我交足赋税,竟然逼死了我的儿!” “……” 几个隐在暗处的原军户也都说着自己的凄惨经历,真是声声泣血,使得队伍中的普通兵丁感同身受,一时气氛有些不对。 尤二一见不对,当即大喊一声道:“休得一派胡言,当了贼还敢诽谤大人,诽谤朝廷,这是灭你九族的下场!” “哈哈哈,我们上千兄弟已在城里,很快就攻占尤府了,到时候是谁灭谁,还不知道呢!” 听到胡宽的说话,不少人惊慌起来,抬头四顾。刚好这时,尤府那边爆发出了更为强烈的喊杀声,原先的火龙竟然退回了尤府。 “兄弟们,不要听他的,他过来这么一点人,明显就是没人。他的箭肯定已经不多了,大家一起上。谁杀了他们,一个人头赏纹银三十两!” 尤二说话时,他的精锐手下都集中了起来,聚到了他身后,准备随着老大冲锋。 “你们帮着尤家,我们的下场就是你们的将来。官府腐败,尤家残暴,与其坐而等死,受尽尤家欺压,不如反了,分了尤家的财物粮食,至少还有一分活的希望!” 前方地上有几个原本扔过来得火把,照亮了一小片地方。尤二忽然发现胡宽握着一杆长枪,身后簇拥着其他几人,正缓步走过来。 “尤家这些帮凶,就是用我们的军饷养着的,杀了他们,杀了尤大贵,一起求活!” 胡宽喊完之后,稍微弯曲着上身,开始加速冲向尤二。 46江湖毛贼而已 这一夜的府谷县城喊杀声震天,西北风呼啸着,更是助长了火势,不但是被攻打的富户家被烧了,甚至也波及到了无辜的民宅。 眼下已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但在很多地方,却被照得通亮。 吴廷贵志高气满,看着收集到的七八罐火油,抬头看看前面不远尤府紧闭的大门。 然后转过身子,扫视了下自己身后跃跃欲试的手下和囚犯们,脸色涨得通红,大声说道:“兄弟们,打破那扇木门杀进去,给你们一个时辰抢钱抢粮抢女人,只要你们能拿得动,就都归你们!” 身后这些人一听,特别是那些从清水带来的手下,当即兴奋地嗷嗷直叫起来。纷纷举起了兵器,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往前冲。 吴廷贵回过头来,对早已等候多时的几名大汉命令道:“给我上,烧了那大门!” 几名大汉一听,蹲下身子捡起火罐就往尤府大门冲去。等离得近点,就准备砸向那大门。 可就在这时,“嗖嗖”地声音响起,从尤府围墙上射出一排箭支。 “啊……”的惨叫声随即响起,几名大汉都身中数箭,火罐丢地上碎开,人也倒卧在地垂死挣扎。 尤大贵在墙后看得清楚,一声冷笑道:“还想重施故技,真当本官是睁眼瞎么!” “大人英明!”尤六一听,连忙拍马屁。 尤大贵没理他,抽出一支火箭点燃,嘴角带着一丝残忍地冷笑,“嗖”地一箭射了出去。 吴廷贵眼看着那几个大汉成了火人,很快就不动了。他盯着隐在围墙后面的尤大贵等人,心中满是愤恨,知道这一下肯定打击到己方的士气了。 他把牙一咬,手一挥,大声喝道:“盾牌手掩护,再上!” 他的两名手下抬着一块门板,掩护着第二批,也是最后一批火罐投手向尤府大门前进。 就在这时,从尤府大院突然投掷出了很多个火把,远远地扔了过来。 众人一见,纷纷躲避,不过也只是乱了点,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等在后面的人群在放心的同时,站在亮光下破口大骂, 尤大贵看清楚了外面的情况,不由一声冷笑道:“本官还以为是什么贼人攻打县城,没想到只是一伙江湖毛贼而已!” 他身边的尤七一听,马上跟着附和道:“大人说得是,看他们站没一个站样,就知道他们没上过战场!” 尤六听了,心中暗骂一声马屁精,他面对着尤大贵,小声提醒道:“大人,不能轻视啊。刚才用出诈败之计,再用火攻,这不是等闲人能想到的,要小心对方暗算!” 尤大贵听到,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皱了起来。他又抬头看看天色后,冷笑说道:“本官知道,先用弓箭火铳压住他们,不让他们靠近,等天明之后,出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说到这里,他又有点不满地哼道:“尤大这么久还没来,就不怕本官用军法治他么?” 尤六尤七听了,心中暗自幸灾乐祸,这次事后,尤大怕是要把位置让出来了。 尤府外面,吴廷贵有点急躁起来了,抬门板的一个手下被射中小腿,上去一个后,又被射中小腿,那门板移动的速度简直比蜗牛还慢了! “弓箭掩护!”吴廷贵一声喊,然后抬头看看天色,又看看城里各处的动静,他有点急了。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东边的天空终于露出了一丝鱼肚白。就算不用火把,也能大概看清远点的地方了。 黄县令几次叫人过来问情况,让尤大贵也有点不耐烦了,他仔细观察了下贼人那边的情况,并没有发现异常。 看到的情况,只是那些江湖贼人在前,已经锐气尽失,随意站着等待破门。而再往后的那些囚犯则更是不济,有垂头丧气地躲在墙角避寒的,也有在原地跺脚哈手,交头接耳的。 尤大贵稍微一估计,全部贼人一共也就四五百人而已。他心中一定,当即转身命令道:“本官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领各自手下和各家的家丁杀出去,提贼头来见!” 在他观察敌情的时候,尤六等人也是在边上看着的。因此他们也了解门口的贼人情况,心中有数,当即大声回应道:“是。” 听得出来,他们几个都有信心。 没过多久,尤六尤七等人领着他们的精锐家丁在前,其他各家家丁在后,气势如虹地开门冲了出去。 这让吴廷贵吃了一惊,随即又是一喜。正愁无法破门,这下倒好,他们自己冲出来了。 于是,吴廷贵大声喊道:“兄弟们,他们送上门来了,只要杀了他们,尤府的钱财女人就是我们的了!杀啊!” 他喊完之后,马上狂喊着冲了过去。他的手下一见,也吼叫着跟上。那些囚犯见此,也操着手中乱七八糟的武器,仗着人多,往前冲去。 这一刻,全城喊杀声最热烈的地方就是在这尤府门口的仁义街上了。 而在尤府西北侧的院子里,则是静悄悄的。空地上摆着一些活计,应该是木匠用的。西侧是铁匠铺,此时都没有人,只有两名家丁,焦躁不安地守在东面的厢房处。 忽然,有四个人影通过院子门,向他们走过来。看身影,应该是女人。 其中一个家丁带着一点烦躁问道:“什么人,来干什么?” 不出所料,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两位哥哥,夫人有命,说你们辛苦了,给你们送了热水过来,喝杯暖暖身子。” 一听是女人的声音,还是夫人派过来的,两名家丁都不在意了。有一人小声嘀咕道:“和老爷一样抠门,送什么水,来点烧刀子才是最好的!” 另外一人赞同地点点头,不过他有点疑惑,就问道:“你们不打灯笼过来,也不怕摔跤!” “没事,两位哥哥,你们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说话间,四名人影就走到他们边上。凑得近了,看到确实是府里的丫鬟。两名家丁当即笑嘻嘻地凑过去,难得还有女的过来解解闷,不能浪费机会了。 可就在这时,最后面的那个人影忽然加快速度,绕到了两名家丁的背后,无声地下手了。 47十足的英雄 两名家丁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去见阎罗王了。张招弟的动作很快,一会就摸到了钥匙,正要去开门的时候,拿钥匙的手被胡广按住了。 “你们先小声喊下,看里面有没有你们亲人。”胡广看着黑漆漆的厢房,低声吩咐道。 张招弟一听,只好按下焦急地心情,凑近门缝,低声喊道:“爹,你在么?” “爹,女儿过来救你了!”刘彩娥也跟着低声喊道。 刚才寂静地厢房终于有了动静,一个惊喜地声音响起:“彩娥,是你么,你怎么出来了?” “招弟你逃出来了?你弟呢?”另外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并伴随着走向门口的脚步声。 胡广听到里面的人确实没错,就放开了手,让张招弟去开门。 “哐当”一声,挂着的大锁刚解开,里面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想开门,结果反而延误了拿下锁的时间。 “张叔,刘叔,你们别急,稍安勿躁!”胡广见此,低声说着话,重新拉了下门,把锁拿了下来。 里面的人听到还有男人的声音,都楞了下,随即醒悟过来肯定不会是只有两名女人过来救人而已。 胡广让三个女人都先进房里,最后自己进去并随手带上了门。 此时,黎明前的黑暗刚过去,厢房内有了微微一丝光线。 张招弟和刘彩娥一进去,就发现了她们的父亲,扑了过去激动地低声哭了起来。 当胡广进去时,发现门口这边围了很多人,他稍微扫视了下房间内,大概有三十多人。 此时,不少人满肚子疑问,纷纷发问:“你是谁,怎么进来尤府的?” “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 听到很多人在问,张招弟收住了哭声,离开父亲的怀里,抢着介绍起胡广来。 通过这一夜的相处,胡广在张招弟的眼里,已是十足的英雄。并且自己在这夜里,也有自己根本想不到的表现。因此,张招弟很兴奋。 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尽量言简意赅,把今晚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听闻是瘦弱的胡广发起了越狱,不少原本认识胡广的匠人都发出了质疑,但马上被张招弟和刘彩娥给驳了回去。 如果有可能,胡广都不想浪费那么多口舌。可要是不讲清楚,不取得这些人的信任,下一步就不好走。 两个女孩子的介绍有助于增加自己的权威,利于接下来的行动,因此,胡广耐着心等待她们介绍完,一边仔细打量着厢房内的人群。 好不容易等到差不多了,他压低着声音道:“各位叔伯兄弟,我胡广比较了解情况,请大家听我说。眼下还有最后一关要过,否则一切努力白搭……” 这些匠人都有家属被关在县衙大牢内当人质,监狱暴动成功,他们也都受惠。现在听到胡广在说重要的话,都保持着安静,认真地听着。 而在尤府的大门口,却已是血肉横飞,断肢残腿的战场。 一方是戴罪立功的尤府精锐家丁为首,各家富户的护院家丁为辅;另外一方是以吴廷贵带来的手下为首,越狱的囚犯为辅。双方混战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在人数上,以“义军”占优;但在装备上,却是“官军”更为精良。 双方混战到一起后,都发现对方的战力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强。 尤六尤七等人一边厮杀,一边暗自吃惊这些贼人中的一部分,看似江湖毛贼,却也会互相配合。甚至互相之间配合的默契,比起一般人要高得多。 而吴廷贵也很吃惊,没想到尤大贵私养的家丁竟然如此精锐,不但身手很好,而且装备精良。要不是之前中了埋伏,烧死了一大批人,现在估计都凶多吉少了。 他瞅着空档,打量了下战场,发现大部分是自己带来的兄弟在厮杀,那些囚犯在后面只是吆喝,脸上带着惧意,很少有上前帮忙的。 就知道这些囚犯没多少用!吴廷贵心中怨恨,但同时也知道,要想打破目前的僵局,就必须利用囚犯们,毕竟人数摆着的。 于是,他找了个空档,跳到了后面,暂时脱离了战场,大声向囚犯们喝道:“兄弟们,不杀了他们,我们谁都不要想活。平时他们欺压我们,现在报仇的时候到了!” “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现在没有回头路,和他们拼了!” 囚犯们心中自然也知道这点,可他们大部分人根本就没有杀过人,看到断臂残肢,早已吓得不行。 现在听到吴廷贵的喊声,心知躲不过去,生死关头,总算爆发出了大无畏的精神。那些捡了之前打死烧死家丁武器的囚犯,就吼叫着冲了上去。 如此也带动其他人,冲过去拼命了! 顿时,原本胶着的战局,慢慢地向吴廷贵这边倾斜了。尤六等人感受到了压力,不得不慢慢地后退着。 这一切,都被围墙后的尤大贵看在眼里。他皱着眉头骂了句:“一群废物!” 说完之后,他转身命令边上的一人道:“召集府里所有能战的男丁,随本官出去一举击溃他们!” 尤大贵说这话是有把握的,他旁观者清,早已看清外面的贼人以当前的那些贼为主,只要击溃了他们,后面那些囚犯根本就不值一提。自己只需要稍微用把劲,就能一举扭转仁义街上的战局。 事实也没有出乎他意料,当他领着三十来个生力军一下加入战场时,顿时就扭转了不利局面。 尤大贵身为将门之子,自有一套功夫。只见他使一把长刀,论起来呼呼作响,三五下,就劈死了两名对手。他面前的敌人,基本都挡不了几下。 吴廷贵早已发现不对,他眼看着大好局面马上就没了,心中暗恨。 尤大贵如此显眼,他也已看到。见这人全身盔甲,特别醒目,心中便猜到此人必是尤大贵无疑。 擒贼先擒王,他打定了主意。悄悄招呼了两名兄弟,一挺手中枪,向尤大贵杀了过去。 48援军 可是,斩首哪有那么容易的。特别是尤家,出过八位总兵,可谓是将门世家,自然明白保护主将的重要性。 其培养出来的家丁,第一责任就是卫护主将,保护家主。 尤大贵之前的对手弱,因此根本就不需要手下防护。等吴廷贵带人摸过去,想杀他的时候,边上几个家丁迅速上前,替尤大贵挡下了攻击。 如果要说单打独斗,可能吴廷贵并不会弱于尤大贵。可现在混战之中,军阵配合的作用就显出来了。 尤大贵一上阵,其手下家丁和他的配合,就远不是王嘉胤之前训练他们的熟练度可比了。 顿时,吴廷贵感觉到了空前的压力。尤大贵每一刀挥过来,自己都要全力抵挡。 不过也是因为吴廷贵过来,才挡住了尤大贵对己方的屠杀,稍微缓和了下局势。 但尤大贵见有了对手,反而更是来了劲,吼叫着用上了全力。尤家刀法连环劈出,只杀得吴廷贵只有招架之功而没有还手之力。 尤府其他家丁一见主将如此厉害,士气顿时高涨起来,当即奋勇上前,杀得吴廷贵手下连连后退。 那些本来鼓起勇气也上前厮杀的囚犯,在死了几个冲在前面的之后,士气一下便泄了。看到己方连连后退,有很多胆小的已开始找后路,准备随时跑了。 吴廷贵在厮杀的同时,偷眼看到了这个情况,顿时心急如焚,可又无能为力。 不知何时,他内心忽然有了一丝后悔。府谷县城那是那么容易打的,否则以哥哥那么英雄了得的人物,肯定以县城为主要目标了。 虽说清水有边仓,可县城有众多富户,不但有粮,还有钱,能打下县城的话,至少顶清水堡三个,不,六个。 吴廷贵一边极力招架着越战越勇的尤大贵,一边懊恼:自己太贪功了,被胡广兄弟俩一说,竟然鬼迷心窍动了心。现在可好,眼看着败局已定,不要说带走多少兄弟,就是脱身都有点难了! 就在这时,在仁义街的尽头,囚犯们的背后,忽然传来阵阵喊杀声。 正在交战的双方都楞了下,抽空抬头看去。 天色还未大亮,但却能看到远处一片红云飘来,上面是如林的枪尖,在晨光下反射着亮光。 每个人的脑海中马上闪现出两个词:红色的鸳鸯战袍,制式长枪! 不好,是城里驻军杀过来了!暴动的人群吓坏了,不管是囚犯们还是吴廷贵的人,全都没了抵抗的勇气。 本来就抵挡的吃力,这下从后面又杀来一支生力军,这仗还怎么打? 尤大贵一刀劈退吴廷贵,把长刀往前一指大声喊道:“援军到了,都给我杀啊!” 所有家丁早已猜到是援军,全都精神一振,每个人都爆发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十二分的勇气,向前杀了过去。 吴廷贵见势不妙,虚晃一招,准备开溜。可尤大贵那会让他逃,竟然不顾边上两名对手,长驱直入,一招力劈华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了下去。 “啊……”地一声惨叫,吴廷贵少了一只手,血如泉涌,跌倒在地。 尤大贵狰狞着脸,跨步向前,挥起手中长刀,正待一刀劈死眼前这个匪首时,猛地心生警兆,连忙把刀面横列,只听“当”地一声,虎口一震,挡下了一支箭。 “我胡宽来也,不要命的尽管放马过来!”一声巨吼,声震如雷。声音之大,仁义街上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两方厮杀的人马都楞了下,各自的心情马上来了个对换。暴动的人群一下欢呼起来,气势立刻就起来了。 而尤府这边一下止住了冲势,慢慢回缩,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的脸色。 “他娘的尤大,老子白养了他!”尤大贵一声骂,却也没有惧意,准备继续冲杀。 他明白,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个时候,哪方缺了气势,少了士气,后果往往不堪设想。 地上的吴廷贵已被手下救起,拖到一边去包扎。他心中懊恼万分,自己怎么就这么慌,竟然忘记了还有可能是胡宽呢! 其实,他之前对于胡宽的行动并没有多少把握,又想着和胡宽争功,下意识地就不愿去想胡宽能回来。 就在这短短地时间内,胡宽和刘大能等人带着四百来名驻军杀到。虽然大多是老弱残兵,可放在眼下,却也真真实实是一支生力军。 胡宽知道一鼓作气势如虎的道理,当即没有任何停留,身为士卒,直接杀了过去。 只见他手持一杠长枪,首先便找上了尤大贵。而刘大能等几名原本军中亲近的同袍,则在他身边两侧掩护着,两股势力马上撞到了一起。 就一照面,前面几排尤府和各家富户的家丁马上被干掉了一些。但有了这个缓冲时间,没有死的家丁们都已收缩完毕。 胡宽所带的这股力量,犹如洪流遇到了土墙,终于没有一开始那么顺利了。 但就算这样,生力军也杀得家丁们节节败退,慢慢地靠近尤府大门了。 尤大贵感觉到了危机,他并没有像愣头青一般和胡宽厮杀,而是在尤六尤七等人的掩护下,也慢慢后退,同时指挥着自己府上的精锐家丁断后。 胡宽很快便瞧出了尤大贵的用意,他是想退回尤府去,凭借着尤府的高墙继续顽抗。 于是,胡宽也指挥着手下加紧攻击。可尤府的精锐家丁也不是白养的,他们的战力比起这些驻军显然要高多了。加上现在是生死关头,每个人都爆发出了人体的潜力,拼死抵抗着。 眼看着这一百多家丁快要退到尤府大门了,胡宽不由得心急如焚。一旦被他们退入尤府,整个战事就会被拖延很久,再发生什么事都不好说。 可人力有时而穷,胡宽就是再急也没用。他此时很是后悔,不多的箭支在之前就已消耗掉,否则在这时候用上就好了。 没办法,看来只能让尤大贵退入尤府,准备打攻坚战了! 尤大贵在厮杀的同时,转头看到身后的队尾已经要到门口那,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49抄了后路 只见原先开着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动,速度很快,发出“砰”地一声,大门一下紧闭。 这一声响,震得快退到门口的家丁们心胆俱裂。要是没有了退路,这不是等死么! “开门,快开门!”各家富户的家丁带了丝乞求之意大喊道。 尤府的家丁很愤怒,大声怒喊道:“老爷还在外面呢,快快开门!” 他奶奶的,瞎了眼了,在这个关键时刻竟然敢关门,老子回去剁了他!尤大贵心中怒极,可却抽不出空来,全力应付着看到这个情况,喜出望外而加紧攻击的胡宽。 在这关键时刻,尤府里的人竟然吓得关上了大门,不顾外面还有一百来人的同伴,甚至还有他们的家主。 其他人包括那些驻军,吴廷贵的手下,还有囚犯们,看到这个情况,都纷纷欢呼起来,原先有所低落的士气一下高涨,进攻顿时迅猛了很多,让断后的家丁们感觉到了很大的压力。 不用吩咐,在靠近大门边的家丁们不顾危险,反身冲到门口去用力敲门的敲门,用力推门的推门,同时还在大喊着“开门”。 可是,大门依旧紧闭,四五个家丁在推门,竟然纹丝不动,显然是里面有什么东西顶住了门。 这还不算,里面的人竟然还“丧心病狂”地向外射箭。如此近的距离,只要能开弓就成,也不用瞄准,往一大堆家丁中放箭,一箭一个准,中者非死即伤。 在连续死了几名家丁后,其他人循声望去,吓得魂飞魄散。竟然还有火铳手点燃了火绳,黑漆漆的枪口正对准着他们。 “呯呯呯”地枪声响起,这威力就比弓箭大多了,如此近距离的铅弹射出,往往射暴家丁们的头,场面更是吓人。 这一下,所有人都懵了。就算吓得关上了大门,也不至于把矛头对准自己人吧! 到了此时,尤大贵忽然回过神来,自己出来的时候,本想着一举击溃贼人,因此是带了府里所有能战之人。 现在府里的这些人……尤大贵想都不敢想下去了,脸色铁青。就算胡宽带着生力军冲过来时,他也没这么怕过。 果然,在射过几轮,杀伤了大概二十多个家丁后,有人在围墙后面向外喊道:“我是胡广,尤府已被我领着五十多人占领。抛掉武器,跪地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胡宽在外面听得清楚,当即大喜过望,连忙大喊道:“里面的是我的亲弟弟,他带人占了尤府,我们里应外合,胜利就在眼前了!” 其他人一听,包括那些受伤的人,都情不自禁欢呼起来。声音之大,响彻全城。 唯有被断了手臂,受了重伤的吴廷贵一脸的愤恨。马上就要打赢,府谷县城能拿下来了,可这和自己无关! 该死的胡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自己受重伤后才到! 该死的胡广,为什么不早点关上大门,来个里应外合!这兄弟俩,肯定是串通好了,要陷害自己,谋取拿下府谷县城的大功! 此时的吴廷贵,他的内心已经扭曲,完全忘记了是他自己想要争功,而放弃了之前就和胡广兄弟约定好的计划。并且最后关头还是胡宽射出最后一箭,把他从尤大贵的大刀之下救下。 而在尤府围墙后面的胡广,此时查看了下外面的动静,见那些家丁脸色都很惶恐,但却没有一个丢掉兵器投降的。 他本来也想擒贼先擒王,但尤大贵等人刚好是在断后,离大哥他们近,就不敢放手攻击。 不过也没多少可以考虑的,反正现在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他当即大声喊道:“你们要是还不投降,一律格杀勿论!” 喊完之后,他向站围墙后的工匠们发出再次攻击的命令。 顿时,新一轮箭雨夹杂着铅弹又倾泻到了家丁群里。原本就被压缩成不规则圆形的家丁群,马上有好几个地方变得稀疏了。 只挨打,不能还手的处境,让富户家的护院家丁先崩溃了。有一名头上溅满同伴脑髓的粗壮护院,把兵刃一丢,跪地上带着哭音大喊道:“我投降,我投降,别杀我,别杀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在附近的尤六一刀砍断了脖子,吓得刚想跟着丢兵刃投降的其他护院家丁一下闭紧了嘴,畏惧地看着他。 尤六狰狞着脸,大声吼道:“谁敢投降,这就是下场!” 他看镇住了场子,便又大喊道:“你们平时欺负这些贼人,眼下要是投降,他们会饶得了你们么?” “不要侥幸了,跟着大人杀出城去才有活路!” 欺负暴动的这些人,其实是以尤府为最。而这些尤府家丁却刚好是尤府的爪牙,急先锋,每个人的手里怕都有不光彩的历史。 不过那些富户的护院家丁,其实也没少干坏事。就在昨晚,还有一些溜进了县衙大牢去干坏事。 现在听到尤六的喊话,一时之间还真没人敢投降了。要是真放下了兵器投降,谁知道会怎么对付自己。 尤大贵听到这动静,一边抵挡着胡宽的攻势,一边大声喊道:“大家随本官杀出城去,否则定是死路一条!” “尤六,你以后就是尤大了,带着他们跟在我身后冲!” 尤六一听大喜,看来自己刚才的表现得到大人的赏识,要成为尤家家丁第一人了! 他当即大喊道:“不拼死,就等死,大家跟着大人冲啊!” 胡广在围墙内看得有点心急,可却没多少办法。一共就十来副弓箭,射到现在,箭支已经不多,不能一下耗尽,要预防着家丁们冲击大门。 火铳有五支,都是从铁匠铺那边拿过来的。但这些工匠在这临阵之际,装填弹药特别慢,最多只能起到震慑作用而已。 外面还有不到一百名家丁,胡广皱着眉头,打算行险,不留后手,把所有箭支一起射出去,希望能起到一个震慑作用,迫使他们投降。 可就在这时,外面家丁群中竟然有异变发生。 50反水 只听“啊”地一声惨叫,尤六捂着肚子,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快速离开他的尤七。 “尤七,你他娘的干什么?”尤大贵听到动静,转头一看,不禁狂怒吼道。 尤七此时已退到大门附近,讨好地向围墙内的胡广说道:“胡家兄弟,我投降,我反水,我早看尤家不顺眼了,欺男霸女,还想伤害胡家兄弟,我尤七,呸,我马七第一个不答应!” 如果尤大贵不许诺尤六为尤大的话,尤七还不会有此下策。毕竟他干的坏事也不少,也怕被那些暴民清算。 可一旦尤六当了老大,他很肯定尤六会报复自己在昨天南城门那不顾他的死活,想抓住乌兰邀功的事。 他又想着自己去关押胡广的时候,幸好没得罪他,当时就撇清了不是自己为难他。刚好这次的暴动中,胡宽、胡广兄弟是带头的人,自己反水过去,说不定还有活路。 正因为这样,尤七突然下了杀手。他原本是想杀尤大贵,这个功劳更大。可尤六始终挡着他,不让他靠近尤大贵身边去争功,最终惹恼了他,却也使他无法获取更大的功劳。 家丁们都看着尤七,想知道他的下场。 胡广又岂会犹豫,第一时间大声说道:“好,除了尤大贵,其他人只要投降,都可以不死!” 这个时候,最怕有人带头。那些家丁们看到尤七反水,胡广当众答应不杀,心思就活络开了。 像尤七这种人都可以不死,那自己比起他,不是更容易活命了? 要说另外一条活路,杀出城去。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在这重重围困下,有胡宽拦着,基本上不可能有希望。 这时,胡广的声音又在围墙里面喊道:“我数三下,还不投降的,我就下令射箭了!” “一” “二” 靠近大门一侧的富家家丁们一听,终于又有几个人动摇了,当即弃了兵刃,发一声喊,跑到尤七那边去了。 胡广喊完三声之后,也不犹豫,一声令下,弓箭火铳齐发,不再留手,顿时那些还没投降的家丁一下死伤一片。 “我再数十下,有投名状的投降才可以免死!”胡广竟然加大了投降条件,说出去的话让已经投降的家丁们暗自庆幸自己投降得快,不需要投名状。 而那些还没投降,又靠近大门这边,最容易受到攻击的一批人,则脸上阴晴不定,左右环顾,不知心中有什么打算。 胡广那缓慢的数数声音响了起来,不知为什么,战场上除了那些断胳膊断腿在**的人之外,其他人竟然都没了声音,使得他的声音格外的响亮,犹如有一枚锣,在每个人的心底一下下敲响。 胡广数得很慢,一则是为了让操作火铳的匠人能及时装填完毕,二则给那些家丁们以心理压力。这种情况下的时间越久,他们考虑得越多,压力也就越大。 当他数到“五”的时候,终于有家丁受不了了,突然攻击身边的同伴。 顿时,家丁群里乱成一团,连远离大门,不容易遭受到攻击的地方也被波及到了。 胡宽等人看着这个情况,攻击速度不由得缓了下来,只是用长枪等长兵器围着。毕竟上前死命攻击,虽然能尽快击溃他们,可自己一方也会有更多伤亡。 眼下看胡广的手段,很可能会不战而屈人之兵。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拼命呢! 尤大贵眼见于此,气得大吼道:“你们这群蠢驴,别以为他们会饶得了你们,你们……” 话没说完,胡宽的一杠长枪刺到,犹如毒蛇吐信,一不留神就能致命,使得尤大贵一下不能分心说话。 没有权威的主将去阻止变乱,任其自由发展下去,就只能是越来越乱。 过了大约一刻钟后,家丁群终于重新消停下来了。大约有十个人成功站到了尤七这边,而在尤大贵的身边,则只有区区五个人陪着他了。至于剩下的,全都躺在地上,死的死,伤的伤。 尤大贵满脸的不甘,头盔已掉,发髻也被打掉,披头散发地手持大刀,退缩到了墙角。此时,已是退无可退。剩余这些人犹如逼急了的狗,在做最后的跳墙准备。 胜负已分,胡宽领着人围着他们,并没有上前攻击。 而尤七等人则都丢了兵器,被绑了后丢在一边。 工匠们看到局势已被控制,强烈要求出去寻亲人。胡广稍微犹豫了下,还是同意了。 门一开,乌兰第一个冲了出去,一头扑入了胡宽的怀里,抱得紧紧的。 此生此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当家的了。差点失去,更知道珍惜,一时之间,就算是泼辣如她,也是泪如泉涌。 胡宽也差不多,一手持长枪,一手抱着乌兰。两人如同一尊紧拥着的雕塑,一动不动。 张铁匠他们也都冲了出来,大声呼唤着儿子亲人的名字。 但不是每个人都是幸运的,有找到亲人后抱头痛哭的;也有找不到亲人,或者发现亲人已死的,则是悲痛欲绝。 不管是找到还是没找到亲人的,最终都把矛头对准了垂死挣扎的尤大贵。所有人冲过去,一边骂着一边想动手亲手杀他,为曾经受到尤家欺负,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尤大贵明知必死,他狰狞着脸,挥动着手中大刀,毫不示弱。不管任何人敢冲过去,他都准备临死咬一口。 胡宽看到这情况,心中狗急跳墙之下,尤大贵必然很难对付。一般人冲过去,只会成为他临死之前垫背的人。 因此,他拍了拍乌兰的背,然后一手拥着她,一手持长枪走了过去,劝住了那些冲动的人。 尤大贵看到胡宽和乌兰亲密地过来,不由得妒火中烧,狰狞着脸,大声对胡宽吼道:“胡宽,老子要和你一战,看到底谁才是府谷真正的英雄……” 胡宽听到这里,一声冷笑,作为从军中退出来的人,谁会傻到这时候和他单打独斗。 可尤大贵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变了脸色,只听尤大贵吼道:“我们两人到底谁才是空中的雄鹰,草原上的头狼,谁才值得拥有乌兰!” 胡宽看了乌兰一眼,转头盯着尤大贵,一字一句地说道:“好,我让乌兰看看……” 51原来是你 听着胡宽说话,尤大贵便知道他要答应了。当即暗中调整状态,用上十二分的力气,打败胡宽,最好是杀死他。 其他人听到后,也和尤大贵一样,认为胡宽要和尤大贵单打独斗,一比生死。 他们都知道胡宽英雄了得,如果在场的人中,还有谁能有把握打赢尤大贵,那就肯定是胡宽。 因此,围着的人手持兵器退后一步,让出足够的空间。 可胡宽还没说完话,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大哥,麻烦让下路。” 他听出是二弟胡广,连忙让开一步,转头看过去。 要不是二弟突然抄了尤大贵老巢,还不知道会打到什么时候,会死多少人。自己这个弟弟,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只见胡广端着一把火绳枪越过了自己,抬手冲着目瞪口呆的尤大贵就是一枪。 “呯”地一声响,硝烟飘起。 如此近距离的一枪,就算是穿着盔甲的尤大贵,也难逃一劫。 只听他“啊”地一声惨叫,长刀落地,双手捂着肚子缓缓倒地。 不知为何,现场很安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发状况弄傻了眼。不是要单挑了么,怎么就这么结束了? 尤大贵身后原本决定抵死顽抗,就是要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家丁一看这个情况,吓得再也坚持不住,把兵器丢了跪地投降。 可胡宽略微有点生气,提高了点声音,质问胡广道:“二弟,你这是干嘛?” 胡广毫不在意,用手扇了下有点刺鼻的硝烟,然后才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他不是没投降么,当然是杀他啊!” 胡宽听了一噎,一下说不出话来,但忍不住又开口道:“二弟,这不一样,他要向我……”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胡广打断了:“大哥,兵法上有云,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寒冷,不要给敌人任何可趁之机,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消灭敌人,不要有妇人之仁,不要有英雄主义,不要……” 他把自己的观念灌输给大哥,但为了增加权威性,还加了个“兵法上有云”来忽悠,以增加自己说话的权威性。 结果他的话还没说完,胡宽也闭着嘴,用诧异地眼神看着他,但却还是被人打断了。 这打断胡广说话的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听他努力张着口,用满是鲜血的左手,指着胡广,万分诧异地道:“本官就说这些下贱之人如何懂得诈降,诱敌,火烧之计!原本以为是胡宽所为,现在本官明白了,是你……是你胡广所为……” 应该是伤势太重,尤大贵说到这里,已喘不上气来。稍微停了会,马上又接着道:“你……你难道……真是锦衣卫出身?你……你从哪里……懂得这……这么多?就是本官书房里……里的兵书上也没……没说这么……” 说到这里,他不得不停下来喘气,眼看着就不行了。 周围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之前的计策乃是胡广所为,现在听到尤大贵说话,又见胡广两兄弟没有否认,顿时,看向胡广的目光就不一样了。 战事后半段的转折,是因为胡广两兄弟的出现。特别是胡广的突然出现,直接抄了尤大贵等人的后路,从而奠定了胜局。这一点,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现在,他们发现原来战事一开始的大胜仗,竟然是胡广出的主意。顿时,胡广虽然瘦弱,但在这些人的心中,形象却一下拔高了不少。看向胡广的目光之中,已带了崇敬之色。 “都愣着干嘛,人已经差不多了,该报仇的快点报仇!”胡广指着尤大贵,提醒周围的人道。 刘大能首先回过神来,他的眼睛顿时红了,握着手中长枪,逼向尤大贵。 几乎围着的每个人,都把目光从胡广身上移开,盯上了尤大贵。那眼中的仇恨,估计是要活剐他才可能解恨。 可就在这时,尤大贵刚惨白地脸色又红润了起来,哈哈大笑着,把逼上去的人群给搞得愣住了,这厮是临死前失心疯了么? 忽然,尤大贵把笑声一收,狞笑着用带血的手指着周围的人道:“你们也别高兴太久了,我叔必然会带军前来替我报仇!哈哈……到时候你们谁也活不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刘大能疾步冲了过去,同时爆喝道:“老子先替我儿报仇了!” 有他带头,其他人已经回过神来,纷纷举着手中的武器,冲了过去,狠狠地招呼了过去。 可怜尤大贵身后的那几名家丁已经投降了,可在这愤怒的人潮中,竟然也遭了鱼池之殃,惨死在他们的刀枪之下。 外面没有第一时间冲过去的人,则拼命往前拥,想着亲手递上一刀,替自己解恨。 还别说,尤家在府谷犹如土皇帝般地存在,全县的良田十之八九都被尤家兼并。只要是府谷县人,几乎没有人不被尤家欺压过。 以前,是奈何不得尤家,因此暗自怨恨也没办法,可现在,差不多所有人都在发泄愤怒了。 不过胡广没有参与进去,他和胡宽以及嫂子反而退了出来。 此时的胡宽,已没了刚才对二弟的不满。家人平安无事,这才是最重要的。他一伸手,把胡广抱到了怀里,紧紧地拥着。 乌兰在边上看着,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一颗心暖暖地。不过她马上想起这个一手带大的小叔,竟然变得如此厉害,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正待开口询问之时,忽然感觉周围的动静不对。连忙抬头看去,不由得异常惊愕。 她连忙用手一推胡宽的肩膀,一边连忙喊道:“当家的,快看!” 胡宽和胡广连忙分开,转头看去,不由得也是惊讶,不过转眼就明白了过来。 胡广的眉头一下紧皱,刚才只顾着享受胜利的喜悦了。 那些正在发泄仇恨的人也很快发觉了异常,纷纷转头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大部分人马上掉头就跑,甚至有的人连手中的兵器都扔了。 还有一些受伤的,或者筋疲力尽的人,都躺在仁义街的两边休息。但他们看到这情况后,竟然如同打了鸡血般地跳起来冲了出去。 52给王嘉胤拖后腿 所有人的目标,都是相同的,那就是尤府。 对于府谷县的人来说,尤府代表的是金山银山和粮仓。眼下他们最缺的东西,里面都有,看到有人冲进去抢了,自己怎么都不能落后! 因此,仁义街上人流犹如潮水一般涌向尤府,趋势已成,根本就没有阻拦的可能。 胡广握着手中火铳,很想学后世的某些电视剧,对天开一枪,镇住这些不理智的人,然后大声讲道理。 但他没有这么做,看那些人的眼神,看他们的疯狂劲,就知道别说开一枪了,就是拿挺机枪扫,也不会有用。 这次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事先谋划,有组织、有纪律的一次农民起义,而是迫不得已地一次反抗而已。 如果有一队亲信,自己下个命令他们就能执行,那么还有可能防止这类事情的发生。 刚才胡广开门之前,是有担心,但没意识到会演变成这种疯狂的举动。 加上嫂子和工匠们都急于出来找自己的亲人,在危机已经解除的情况下,让工匠们继续听自己,严格执行自己的命令而放弃去找自己的亲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胡广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不过他心中却明白了一点,不管以后的路怎么走,要想实施自己的想法,必须要有能听自己话的手下。 他皱着眉头问道:“刚才是什么人最先冲进去的?” 胡宽不知道,但乌兰看到了,她用手指着道:“是原本围着他的一堆人先冲进去的,然后其他人看到也跟着进去了。” 胡宽抬头一看,连忙大步向那人跑过去。胡广和乌兰相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廷贵兄弟,你怎么样,要撑住!”胡宽来到吴廷贵面前,蹲下身子,看着已包扎起来的手,关心地说道。 江湖中人对处理伤势还是有一定能力的,此时吴廷贵的断手包扎后,并没有再涌出血来。不过他躺在地上,上身靠在一名手下的身上,惨白着脸,看着胡宽冷冷地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胡宽听了一愣,有点无奈地问道:“廷贵兄弟,你这是何意?” “你是不是故意耽搁时间,等我受了重伤,或者是等我死了你才来,就是想要独吞夺下县城大功是不是?”吴廷贵一脸的愤怒,以致脸色通红,大声地喝问道。 胡广一听这话,不由得皱了眉头。 胡宽的神情有点不可思议,他根本没想到吴廷贵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马上解释道:“廷贵兄弟,我只带了几个兄弟过去,要把驻军都争取过来,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大和他的手下控制着队伍,我要先立威,再……” 吴廷贵根本不想听解释,把头扭到了一边。胡广一见,拍了下胡宽的肩膀道:“大哥,不用解释了。他已先入为主,你说再多都没用。” 胡宽有点无奈,转头看了眼弟弟,他实在不想和吴廷贵有误会的。毕竟吴廷贵是大哥的人,奉了大哥的命令好心过来帮自己救弟弟和娘子,现在落了断手残废的下场。幸好现在是秋天,伤口应该不会腐烂,否则命都可能要交代了。 吴廷贵听到胡广的话,又转过头,怒视着他。 胡广没给他好脸色,冷声说道:“你不用这么看我,反正你现在听不进我哥说的话是不是?告诉你,这事其实也容易解决。” “你可以派你的手下去了解我哥那边的情况,可以找刘大能或者其他人问,也可以找驻军中的任何一人去问,自然就能清楚我哥有没有说假话!” “不过我猜你会说,那些都是我大哥的人,他们也会撒谎之类,你还是会选择不去相信是不是?” 在这过程中,胡宽见弟弟说得有点难听,就拉了下他,不想让他说下去。 不过胡广没理,继续说道:“我在围墙那边看得清楚,是我大哥一箭救了你,你不但不感激,还……” “住嘴,你才是忘恩负义的东西!”吴廷贵气得身子都有点抖了起来,用没受伤的一只手指着胡广喊道。 胡宽见此,站起来训道:“二弟,你怎么说话的呢!还不给廷贵兄弟认错!” “呵呵!”胡广一声冷笑,不理大哥,只是盯着吴廷贵道,“你指得是来县城救我?但我想你来的目的好像是搅乱县城,掩护在清水的王嘉胤造反吧?” “你?……”吴廷贵一时语塞,竟然没话可说。他实在想不明白,胡广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事的? “如果王嘉胤没动作,说明我猜错了,我向你赔礼道歉。但如果王嘉胤真的在杀官造反,我们兄弟俩在县城干的这些事,就是帮了他大忙。而你,不但不感激我兄弟俩,反而给王嘉胤拖后腿……” “你放屁!”吴廷贵一听,大怒喝骂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污蔑我拖哥哥后腿!我豁出去,连手都没了,为的就是搅乱县城……” 无意之中,他直接承认了过来的目的。 胡广也没听他说完,直接打断他的话道:“哼,如果你真想帮王嘉胤,那是不是应该及时把他们都组织起来,封好金银财物,武器粮食,在王嘉胤来之前,就算要分也要有秩序地分,你看现在,你能给王嘉胤带去什么人力,财力,物力?” “现在倒好,你的人第一时间去哄抢,又带动了所有人去抢,你说你是在帮王嘉胤,还是在拖后腿啊?” 吴廷贵哑然,一下说不出话来。 明末农民起义,大部分领导人,眼光都不怎么样,自顾着眼前的利益,很少能多想几步。 吴廷贵自然也不会例外,比起后来有名的李自成和张献忠等人,就更为不如,也就不奇怪他这么做了。 吴廷贵的手下,过来县城五十人,最终没事的只有十三人,轻伤有十六人,重伤七人,包括吴廷贵本人,其他则都已战死了。 在胡广嘣了尤大贵后,活下来的都围到了吴廷贵身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眼下的胜利,基本和他们无关,是胡宽胡广两兄弟打下来的。 有个受伤的手下盯着尤府看了会,然后问他之前说让他们进去抢一个时辰的话还算不算数时,吴廷贵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不过此时他已后悔万分,在调节了下心情后,抬头问道:“胡广兄弟,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53此话当真 胡广皱着眉头反问道:“现在这个时候,你的手下还能听你的话么?” 要是他的手下还听他的话,那么就简单了。以这些人为核心,下发命令去做事,只要措施得当,就能如同滚雪球一般很快影响到所有人。 吴廷贵不答,转头看看已乱成一片的尤府,无语地摇了摇头。 胡广其实已经猜到了,但他毕竟不清楚吴廷贵他们的具体情况,因此还是存在了一点幻想。 现在幻想破灭,他心中有点无语,这就是农民起义么?和想象中的相差太远,真是有点扯淡! 胡宽犹豫了一下,开口对胡广说道:“要不,我去试试?” “大哥,你行么?”胡广有点怀疑,“他们有从属关系的都不行,更何况你没有一个真正的手下!” “小叔,你哥可是府谷的好汉!”乌兰见胡广怀疑,当即毫不犹豫地站前一步,自豪地说道。 “好,那我们一起过去吧!”胡广听了一笑,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不过还有一件要紧事必须要做!” 这件事情,原本他是不想提的。可没有办法,原本只是救嫂子的行动,演变成了集体越狱,接着又上升为攻占县城。这一切都在一夜之间转换完成,因此有很多细节并没有做到位。 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人力有限,因此并没有去攻占城门。 经过这么一夜,原本在城门处的守兵估计不是跑了就是加入到暴动的人群中来了。因此城门肯定大开,有不少人肯定逃出城去了。 此时,城内已是一片混乱。有多处地方着火,但基本就没人去救火。所有的人,都在城里最富有的几处地方打砸抢。 要想把混乱的县城恢复秩序,并形成一个有上下关系的队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胡广宁可按照最糟糕的情况去估计,那就是城里还没有理出头绪,先前逃走的人就引了官军杀过来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便宜了王嘉胤! 他在说完之后,转头问吴廷贵道:“你有没有把府谷县城的情况通知王嘉胤?” 吴廷贵之前也在忙战事,后来又身受重伤,因此早已把及时禀告战况这种事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胡宽听了,脸色一紧,也赶紧提醒道:“要是没有的话,就赶紧让大哥过来主持大局,越快越好!” 吴廷贵已经得到提醒,自然就不会不做了,他连忙让照顾自己的那名手下赶紧去禀告。 这事做完,胡广便笑着道:“不管怎么样,这次起事,差不多是我们三个人为首。现在我们一起过去,就看我们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最好能尽早把城里的骚乱平息才好!” 确实,这次暴动的势力大致可以分为三部分。 一是吴廷贵带来的人,人数虽少,但也算是支精兵了。 二是胡广领头的县衙大牢内的囚犯,人数很多,男女大概有四五百人。 三是胡宽说动驻军,参与到了这次暴动中。人数比胡广这边要少一点,但战力自然是要强不少。 现在城里的乱局中,其实还有另外一部分人,就是看着乱起来,而趁机浑水摸鱼的人。 胡广在说完之后,便和胡宽一起,找了一块门板,抬着吴廷贵走向尤府。 因为尤府是府谷的土皇帝,他家的财产,只要是个人,就都知道这里最多,因此在尤府打砸抢的人也最多。 现在还是打砸抢的早期,除了原先在仁义街上的人已冲进去抢了之外,还有其他地方闻讯赶来的人,也成群结队地在涌进尤府。 尤府大门的左侧靠墙侧,绑着那些投降的家丁。没人理他们,或者准确地说,是没人有空理他们。 这让尤七他们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很是眼红那些能冲进尤府抢东西的人。 不过当他看到胡广两兄弟抬着吴廷贵,经过他们这侧的街道,往尤府大门而去时,连忙喊道:“胡家兄弟,胡家兄弟……” 看到胡广胡宽转头看过去,尤七连忙露出媚笑,讨好地问道:“不知两位胡家兄弟如何发落我等?” 说实话,尤大到尤十是尤府家丁的头目,他们的坏事没少干。基本上尤府欺男霸女,侵占良田,害人性命的事,他们都有份参与。 虽然之前胡广说过投降免死,可他心中还是很惶恐的。 第一,他不知道胡广会不会说话不算话? 第二,他不知道这次暴动中,到底胡广说得话能不能一言九鼎? 为此,他看到胡广胡宽都在,而且躺门板上的那人好像也是一个头目,他就赶紧趁这个机会问一问。 吴廷贵伤势重,想理都没那力气理。 而胡宽却对他没有好印象,只是知道弟弟答应过人家,就冷声回答道:“眼下正忙,如何处置你,等忙完再议!” 胡广虽然没想过要毁诺,但尤七这个人,两面三刀,为一己之私,丝毫不顾及同袍的命,能拉自己的主人当挡箭牌,对阵之中还能杀同袍反水,这些事情都是破了胡广底线的。 因此,他转回头去,就让大哥去打发他便是。 可忽然,胡广又马上转回头去,不过并不是看尤七,而是看向其他被绑在那里的人。 再说那尤七一听胡宽的话,吓得差点尿裤子。要是如何处置自己,得让人去议一议,那绝对没有什么好结果。 他不是甘心束手待毙的人,在暗自咬了咬牙之后,忽然大声说道:“我知道尤府的密库在那里,只要你们答应不追究我任何事情,我就告诉你们!” 原本吴廷贵还在闭目养神,听到这话,眼睛立刻睁得很大,转头看过去,同时大声问道:“此话当真?” 尤七一见有了反应,当即面有喜意,连连点头。 胡宽和胡广听到这话,也很是意外,不过随即也就释然了。大富大贵的人家,一般都有存储财物的密室。 他们听到尤七再次确认之后,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不过还没等他们说话,那吴廷贵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连声说道:“好好,只要你说出来,我包你没一点事情!” 54担忧 天色大亮,清水堡的攻防早已结束。 战事中所放的火已扑灭,明军的尸体也已被处理。一队队衣衫褴褛的灾民排着弯弯曲曲的队伍,正在等粥喝。 而在施粥所在再往前百米,则是清水边仓,门口也是一排长长的灾民队伍。他们是喝完粥后自愿加入义军,并排队领粮的。 王嘉胤就站在附近的箭楼上,满心欢喜地看着眼前热闹非凡的场景。眺望远处,还能看到不断地有灾民赶过来。 他捋着自己的额下长须,贪婪地看着汇集过来的人群。 这秦地灾情严重,官府却一点不管,反而变本加厉的收取赋税。相信这里开仓放粮的消息传出去后,赶过来的灾民会一直源源不断。 等官府反应过来再来镇压时,自己这边已经拥有一支大军了。那时,是打是走都已有本钱。 王嘉胤虽是这么想着,但他还是转头看向县城方向。要说最快能赶过来的官兵,只能是县城过来的了。 虽然这里离其他边堡也不是很远,可边军是不能擅自行动的。如果他们擅离职守,前来镇压自己的时候,被河套虏以可趁之机,那就是立再大的功劳都难逃去职。 王嘉胤本身就出自边军,因此他还知道边军中有一个最大的弊端横在那里,这才是边军不会快速过来镇压自己的原因。他明白,因此就很放心。 县城离清水有四十来里路,要是昨晚战事开始的时候有人逃走报讯,而吴廷贵在县城又没有作为,那么估计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可能就会发现官军了。 想到这里,王嘉胤微微皱了眉头,也不知道县城那边怎么样了,这个吴廷贵也真是,是好是坏,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自己要做最坏的打算才行,王嘉胤想着,便转过身子对身边的一名护卫说道:“去,把杨六兄弟找来!” 这些护卫是他的亲信家丁,忠诚度上最为可靠。不过这护卫还没说话,就听到楼梯口响起一个兴奋地声音道:“不用找了,我到了!” “哈哈,说曹操,曹操就到。”王嘉胤大笑,快步走到楼梯口,伸手拉了杨六一把,然后问道,“队伍整得怎么样了?有多少兵力了?” “哥哥,兄弟我就是来报喜的。”杨六咧嘴笑着道,“四方蜂拥而来的灾民远比预想的要多,就单挑着身体强壮者就有三百多人了。这些人都已配备了兵器。身体次等者也有五百来人,兵器不足,棍子大棒暂时用着。” 王嘉胤一听大喜,连声道好。他来回走了几步后,马上指示道:“去,派我们原本的兄弟前往县城方向探听动静,要是有事,就去山口埋伏,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要是没事,就整队去打下黄浦堡,那里的边军逃了不少,但军械还有好多。” “好,听哥哥的。”杨六马上答应一声,随后犹豫了一下,面有忧色地开口问道,“廷贵兄弟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会不会是凶多吉少了?” 王嘉胤一听,沉默了一会,像是回答杨六的话,又像是安慰自己道:“他是带了五十名最好的兄弟过去,再加上胡宽是县城人,按理来说不会。” 停了一会,他又摇摇头道:“可县城毕竟是尤家的老巢,经营了这么久的地盘,要是被尤家发现,双方硬拼起来的话,尤家家丁不但人数比廷贵兄弟的多,且装备精良,战力强悍……”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面有忧色,没有往下说了。 箭楼上安静了下来,唯有外面传进去的喧哗声。 王嘉胤考虑了一会,忽然抬起头来,强颜一笑道:“瞧我这个当哥哥的,尽在这瞎猜。这样,要不你亲自走一趟,看看县城的情况,别人我还不放心。” “好。”杨六抱拳答应一声,不过他犹豫了会,又问道,“那这边的事怎么办?” “我让不沾泥兄弟暂时替着,你尽快回来就好。”王嘉胤早有考虑,马上回答了。 接着他走近杨六,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又道:“我们下一步怎么走,就全在你这边了!” 杨六也深知县城那边动静的重要性,因此不再犹豫,当即抱拳拱了拱手,便快步下楼而去。 听着“噔噔噔”地脚步声远去,王嘉胤又来到窗口看着热火朝天的发粮场面,默默地看着,脸上已没有了之前的兴奋。 可才一会,又听到“噔噔噔”地脚步声急促地传来。王嘉胤一听,心中一惊,别是什么要紧事情吧?他还没来及走过去看个究竟,就听到杨六欣喜地声音在喊:“哥哥,哥哥,好消息,大喜啊!哥哥……” 王嘉胤一听,松了口气,快步走到楼梯口,果然看到杨六满脸喜气地上来,有好消息。 一看到王嘉胤露头,杨六就在楼梯上站定,抱拳恭喜道:“托哥哥的虎威,廷贵兄弟拿下了县城,尤大贵枭首。” “什么?此话当真?”王嘉胤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赶紧确认道。 要拿下府谷县城有多困难,王嘉胤是一清二楚的。就是因为太困难,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府谷县城定为目标。 杨六连连点头,一边往下一指道:“廷贵兄弟派人回来禀告了,千真万确,绝不会有假!” “好好好!”王嘉胤连道三个好字,然后热切地吩咐道,“快,把信使带上来,我要亲自问问!” 杨六刚要答应,王嘉胤又改了主意,一边伸脚踏上楼梯板,一边兴奋地道:“算了,我下去见他!” 于是,两人匆匆走下楼梯。在这过程中,王嘉胤还踏空了一次,差点摔下去。幸好身手不错,及时站稳了。 他一到地面,就看到了吴廷贵派来的人,忙疾步上前,一把扶住刚要下跪的信使,同时欣喜地问道:“尤大贵死了?县城打下来了?” 那人点点头,不过脸上却没有多少高兴的神情道:“是的,不过……” 王嘉胤一听,心中一凉,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连忙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还没控制住场面,眼下县城很乱,吴头领要哥哥快带人去……” 55心急如焚 没过多久,清水堡的上空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然后就是一团乱,大约有一百多骑兵首先呼啸着跑出了清水堡。 大队的步卒也在开拔,这里面有穿鸳鸯战袍的,也有穿青衣的,还有破破烂烂,也不知道穿了多久的破衣服。他们手持各种武器,如刀枪剑戟,木棍大棒,锄头叉子等等,依稀有个队形,拖出了一条长龙。 杨六恭送王嘉胤离去之后,带着一些兴奋,还有一点紧张,大声命令着剩余的手下。 “快快快,把边仓里面的粮食都装上车。” “你你你,传出消息,就说想要吃的,就去县城!” “还有你们,赶紧收拾东西,不重要的东西就丢了,县城里什么没有?动作要快!” “……” 通往县城的路上,骑士们伏在马背上,快马加鞭,马蹄如雷,带起漫天的尘土。速度之快,犹如一条黄龙飞扑向前。 就算是这样,王嘉胤还觉得不够快。他不时抬头观察周围的情况,忽然他伸手转了几个圈示意后,把缰绳一带,竟然冲入了官道边上的一处沟壑中。 他身边的一名护卫紧追几步,大声喊道:“老爷,这条路有点危险,要小心塌方!” “管不了那么多,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赶到县城。快,传令,都跟上!”王嘉胤大声喊道。 此时的他,心急如焚。要是官兵比自己早到的话,就功亏一篑了。 眼下好不容易攻下了县城,这真是老天要助自己成大事。这意外之喜可千万不能浪费了。 自己这边起事后,去到各地的兄弟也都会先后起事,再领军过来和自己汇合。那时候,兵力雄厚,就算是任何一支官军过来,都有对抗的本钱了。 原本自己为了能等到他们过来和自己汇合,一是尽量延迟自己这边起事的时间,可惜事与愿违,不得不提前起事。 二是想着要是在清水堡不能坚持的话,就转入黄龙山的苜蓿沟,那边有自己的一处临时山寨,官兵难以找到。 可那个地方其实也是迫不得已的,因为水源和粮食问题,还有严寒就更是要命。 但要是拿下了府谷县城,并以县城为据点进行坚守,坚持到各路人马前来汇合,王嘉胤有十二分的信心。 因为府谷县城建在坡上,南临黄河,断崖峭壁,东、西甘露、马家二沟均通于河。北部“咽喉”与高梁山、五里墩一脉相连,负山阻河,形势险峻,当与铁葭州比雄。 其本身环城三里许,呈靴形;城高二丈五尺。有东、南、西、北、小西、小南六门;四大门均有城楼,转角重檐,南门、北门、小西门外挂瓮城,东门、小南门、南门外又设控远门。 简而言之一句话,府谷县城易守难攻。想当年宋朝时期,折家以此为据点,和西夏、金等国厮杀多年而没有被攻下过,由此可见一斑。 越是想到占据府谷县城的好处,王嘉胤就越是心急如焚。他不断地提高马速,就是想第一时间赶到县城。以至于有几处拐弯的地方,有好些个骑士没拐过弯,搞得人仰马翻。 终于,到了午后时分,转出了沟壑之后,远处山顶上的府谷县城便远远在望了。 虽然距离太远,县城的情况看得不是很清楚。可王嘉胤却心里一沉,眉头皱了起来。 因为他看不到城里有冒烟的情况,也就是说城里的火势被扑灭了。另外也没有人群从城里逃出来,哪怕是稀稀落落地人群都没有。这就只能是一个原因,那就是城门被控制住了。 而火势被扑灭,城门被控制,只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吴廷贵及时控制了城内的乱况,把暴乱的人群重新组织了起来,扑灭了火势,并且控制住了城门。 可这好像不可能,王嘉胤自己知道,在那种乱况下,要想把一群疯了的人唤醒,让他们忍住金银财宝和粮食的诱惑,并听从指挥的可能性非常小。 就算是自己在场,都很难在一个上午的时间内完成这种力挽狂澜的举措。吴廷贵到底有多少本事,自己心中明白的很。 王嘉胤也想到过胡宽,不过他也一下就否定了。因为胡宽是只身一人跑去清水求援,由此可见他根本就没人跟随,又怎么可能做这事! 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性了。那就是官兵早已赶到,控制了城门并用雷霆手段镇压了暴民。 可这多少又有点不合理,就算是官军提前赶到了,要在这不到半日的时间内完成这些,恐怕也不可能。至少以官军的习性,也没可能扑灭了火势,恐怕更多的是趁机在捞钱而已。 王嘉胤一边想着,一边继续赶着路。不管如何,已经到了这里,那是一定要凑近去看看。就算万一有事,自己这边都是骑军,怎么都能跑掉的。 近了,近了,更近了。 王嘉胤的速度也在慢慢地减下来,心情越来越差,眉头都快皱得竖起来了。 这时的他,已看清城门确实是关着的。城头人影晃动,显然是有兵在值守。 远远望去,那些兵卒身上带着红色。不用猜也知道,这只能是明军的红色鸳鸯战袍。 王嘉胤的手下也发现了这点,他们原本非常兴奋的神情都慢慢地冷了下来,转为失望之色。 一名护卫犹豫了会,凑近王嘉胤提醒道:“老爷,县城好像落入官军的手里了,我们再走近,怕会有麻烦。” 已经到了这里,天大的馅饼就在眼前。不过去确认清楚这馅饼到底有没有带毒的,王嘉胤实在不甘心。 因此他摇了摇头,也没说话,只是继续催马前行。 城头上的人显然也发现了他们,毕竟一百多骑狂奔而来,带起的尘土就算再远,也不难发现的。 护卫发现了这点,心中焦急,连忙再劝道:“老爷,不能再往前了,城里的官军马上就要冲出来。再近就肯定会有麻烦的。” 他这么说着,却突然发现老爷的脸色在变化。原本阴沉着的脸露出了微笑,最后裂开了嘴,没有一点形象的大笑了起来。 56最大功臣 护卫很是诧异,转头望去,发现正对着的县城西门大开,从里面飞驰出一骑,挥着手向他们而来。 他还是搞不明白,但王嘉胤已笑着抚掌赞道:“好一个吴廷贵,我真是小看了他!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他竟然已经控制住了局势!好!好!好!” 连道三个“好”字,让边上熟悉王嘉胤的护卫们都知道,老爷这是太高兴了! 刚才那护卫凑趣地问道:“老爷,缘何是吴头领而不是官军到了呢?” 王嘉胤笑呵呵地用手一指道:“要是官军得话,看到我们后就不会城门洞开,而且只有一骑驰出。” “眼下这距离太远,城头并不能确定来的是友军还是敌人,你看他挥手示意的,除了廷贵兄弟知道我们来了之外,官军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边上的护卫一听,都笑着拍起了王嘉胤的马屁,连赞“老爷英明”之类的话。 离得近了,果然认得是自家的兄弟。只见那人到了近前后,马上滚鞍落马,单膝跪地禀报道:“吴头领身负重伤,不便前来迎接老爷,现在城门处恭迎老爷!” 王嘉胤一听,在马上伸手虚扶道:“辛苦你了,快快请起!” 这人闻言站起来翻身上马,在边侧引路,一行人,慢跑着前往县城。 快到城门处时,王嘉胤遥遥望见吴廷贵领着人迎在了门口。他心中欢喜地同时,连忙下马大步走过去。 只有几丈远的时候,王嘉胤看到吴廷贵惨白着脸,一手绑着绷带,挂在脖子上。一手握拳,要躬身向他行礼。 “廷贵兄弟,你怎么样?怎么伤得这么重?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县城事小,身体为重啊!” 王嘉胤疾跑几步,上前扶住吴廷贵,不让他躬身,同时一脸痛惜地责怪道。 吴廷贵见此,也不坚持,只是一脸郑重地说道:“哥哥所托,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要完成的。现在只是区区丢了一只手而已,这没什么,关键是终于没有辜负哥哥的托付,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王嘉胤一听,连声叹息,而后脸色一正,严肃地说道:“事已至此,后悔已是无用。兄弟大才,竟然能夺下县城。哥哥会记得此事,以后如能有所成,兄弟必然能传名天下!” 吴廷贵又怎么能听不出,王嘉胤这是在向他许诺,以后要是造反成功,自己定然能功成名就,位列朝班。 他当即大喜,连忙笑着谦虚说道:“这只是县城而已,拿下易如反掌。他日等我伤好之后,必然助哥哥去夺取府州,京师……” 吴廷贵正说到这里,忽然被身后一个不屑地声音打断:“今天真是见识到了脸皮有多厚!” 这声音虽然不高,可此时只有吴廷贵在说话,因此附近的人都听得清楚。 王嘉胤听得有点愕然,拿眼望去,发现不是自己府里出来的人。 吴廷贵的脸色本来就因失血过多而惨白,听到了这声音后,却变得红一阵,白一阵了。他见王嘉胤向自己身后望去,也没回头,开口解释道:“哥哥,今日这县城能拿下来,还多亏了胡宽……” 王嘉胤是个精明之人,听那挖苦之言,见那人装扮,便已隐隐明白,这拿下县城的功劳不可能是吴廷贵一个人的。刚才吴廷贵这话,已引起背后那人的不满。 这么一想,他也就解了之前的疑惑。原本自己就奇怪,以吴廷贵的能力,他怎么可能会拿得下县城,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县城的秩序! 听到吴廷贵说起胡宽,王嘉胤心中恍然,三弟的本事比吴廷贵只强不弱,这里又是他的地头,趁县城守军不备,一举拿下来也就有可能了。 想到这里,他不等吴廷贵说完,就说话打断道:“对了,廷贵兄弟,我三弟在哪,怎么没见到他?” 吴廷贵用没受伤的手往后一指道:“胡宽还带着人在城里巡视。” “好,你的伤势不轻,要好好养伤,哥哥先去见见三弟。”王嘉胤安慰了吴廷贵之后,便翻身上马,往城里而去。 没想到三弟才是大将之才,他的武勇自己早已知道,没想他还有手段及时安顿民心,稳定城内,真是难得! 王嘉胤一边想着,一边跟着一名自己府里出来的兄弟,由他带着前去找胡宽。 吴廷贵本来还有喜讯要告诉王嘉胤,但见他急着要去见胡宽,加上刚才被身后的人揭短,一时也无颜再说,只好下次再说了。 王嘉胤一进城,便发现城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除此之外街上没什么人。 行没多久,便看到前面街上,胡宽那高大挺拔的身姿,手持长枪坐在马上沿街巡视。 他身后还跟着一队穿红色鸳鸯战袍的兵卒,持长枪押着一批人走着。 王嘉胤大喜,赶紧过去相见。在互相见礼之后,王嘉胤笑着说道:“三弟,大哥本知道你打仗厉害,可没想到你不但能夺下县城,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已经混乱的局势。哥哥自恃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也很不容易。” 说到这里,他摆出十二分的诚意,虚心求教道:“三弟,你能给大哥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么?” 没想到胡宽一下给了他一个红脸,不过马上又释然了,笑着说道:“大哥,不瞒您说,这次的事情,其实最大的功劳不是小弟……” “不会啊,廷贵兄弟已承认不是他了,那不是你是谁?”王嘉胤一脸诧异地打断道。 胡宽一听,自豪地笑了起来,把缰绳一拉道:“走,小弟带大哥去见他,他才是这次的最大功臣!” 王嘉胤见胡宽没有开玩笑,当即惊讶万分,他一边驱马和胡宽并行,一边好奇地问道:“那是谁?” “我亲弟弟,胡广!”胡宽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没掩住,自豪地回答道。 “哦?”王嘉胤这下更奇怪了。 以前没听胡宽说过他有一个有能耐的弟弟,而且就在昨天,胡宽还赶往自己那里,求自己派人来救他弟弟。怎么一眨眼间,这夺取县城,妥善善后的功臣就成了他了? 57你弟不是凡人 于是,王嘉胤连忙问胡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于弟弟能有此能耐,胡宽在欣慰的同时也很自豪。在他的内心,他也非常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弟弟很厉害,有出息了! 因此,他也毫不隐瞒,就从他和吴廷贵摸进县衙大牢开始说起,详细地给王嘉胤说了个清楚。 王嘉胤越听越惊讶,他想象不出,如此有能耐的一个人,竟然以前从没听说过。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听到后来,王嘉胤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意愿,就是想一见这位少年英雄的英姿。 于是,他等胡宽说得差不多之后,就连声催他快走。 见到大哥如此,胡宽心中高兴,便催马小跑了起来,没过多久,就到了仁义街上。 王嘉胤注意到刚拐上仁义街的这一片,地上尤有火烧的痕迹。想象昨夜这一把火,把尤家大部分精锐家丁都烧死,不由得神驰向往! 这一招真绝,否则要是尤家的精锐家丁都没损失的话,就算自己派过来的五十人,加上县衙大牢的囚犯和那些驻军,怕也打不赢。 “大哥,我弟就在那边的尤府里!”胡宽用手指着前方两只石狮子所在的宅门口说道。 王嘉胤抬头望去,发现那门口有一群手持武器的人把守着。比较奇怪的一点是,这群人的穿着各异。 他是个精明的人,稍微一想,便明白过来,这些不同服饰的人,怕是分为三方势力,或者也可以说是分为两方势力。反正自己府里出来的人,从衣服上一眼便能分辨出来。 一进府门,王嘉胤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弟弟到底在哪里?可是在清点库房?” 胡宽摇摇头,笑着说道:“不是,库房已封了,等大哥来了才开启。至于我弟,他在尤府的书房。” 王嘉胤听得心中满意,同时也很好奇,没想到胡广这个时候,竟然会是在书房。 于是,他又催促赶紧带他去书房见上一见。至于库房那边,反正封在那里,又不会跑掉。另外也可以等到自己的人都赶到之后再动手,场面就会更可控一点。 拐进书房所在的院子时,他们两人就听到里面传出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好,总算把这些书整理得差不多了!” “这些,帮我包好,放到箱子里去!” “他奶奶的,看得真累,又是竖着排版,又是繁体字的,眼睛都快瞎了!不过幸好都差不多了。” “……” 王嘉胤和胡宽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得是什么意思? 这时,从书房里面走出来两名女子,看到胡宽和一个陌生人站门口,便福了福身,然后一名带着笑意的女子转身向后招呼道:“小诸葛,胡大哥到了!” 听到这个称呼,胡宽连忙向王嘉胤解释道:“都是他们瞎叫的,给我弟起了这么一个外号!” 王嘉胤稍微回顾了下胡宽所说的经过,却赞同地点点头道:“不错,当得起小诸葛之称!” “让你们不要这么叫了,真是!外面是谁啊,不要跟着瞎起哄!大哥,进来吧!” 胡广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一口气对着不同几个人说话,让王嘉胤等人哑然。 胡宽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王嘉胤进书房,一边笑着训道:“说话没个规矩,过来,哥帮你引见一下。” 胡广听见,抬头看过去,看到大哥和一名长须大汉,貌似关公一样的人物站在一起。 看大哥的恭敬模样,看那人的气势,胡广不由得站了起来问道:“哥,他就是王嘉胤?” 王嘉胤在跨进书房后,发现里面的光线明亮,地上摆着一堆堆的书,有一名瘦弱的少年就坐在一堆书边的地上,毫无形象地翻看着手中的书。 看到自己进来后,竟然一口猜出了自己的来历。王嘉胤真是已吃惊到麻木了,他好奇地问道:“胡广小兄弟,你认得我?” 胡广心底暗赞一声,不愧是明末农民起义的老大,有身材,有气质,言辞之间平易近人。 他笑着走过去,右手拿着本书,左手学着古代人的样子,抚掌在右手行礼道:“小子听我大哥提起过,又看您气宇昂扬,能让我哥在边上恭敬地陪着的,不是一大早就去请的王嘉胤还会有谁?” 王嘉胤还没说话,胡宽已在一边冷下脸,训他道:“二弟,不得没大没小的!” 在这古代,直呼其名,除非是长辈对晚辈,否则便是不敬。之前在私下说起的时候,提下姓名也还无妨,现在当着面称呼,就很不好了! 王嘉胤哈哈一笑,侧身拍了下胡宽的肩膀道:“你弟不是凡人,又岂会在意这人间虚礼,无妨,无妨!” 得大哥提醒,胡广已经意识到自己不对了,当即改口说道:“是小子不对,还望王大哥不要介意!” 胡宽见王嘉胤神态自若,并不介意,而且二弟也已道歉,他也就不追究了。 王嘉胤为避免尴尬,便好奇地问道:“小兄弟识得字?这看得是什么书?” 说到这里,他又一指地上的道:“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胡广一听,便递上自己手中的书道:“认识一些字,只是看得吃力。有些字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 听他这么说着,王嘉胤呵呵一笑,他伸手接过书一看,是嘉靖年间著名兵法家戚继光大帅的著作《纪效新书》。 “难怪小兄弟被人称之为小诸葛,原来平时就爱看这兵书!不错,不错!”王嘉胤连连点头。 胡广只是淡淡一笑道:“小子只是觉得这些东西对将来会有用,就看看而已。” 说完他一指地上的那些书又道:“这边这些是兵、农、匠书,那边是经史子集什么的,小子做了个筛选,想要这些书!” 王嘉胤听了心中又是奇怪,一般识字的人,或者说读书人,都重经史子集,而轻杂学。没想胡广这个人,却偏偏挑出了经史子集不要,反而要这些杂学,真是想不到! 也因此,他就非常好奇胡广这个人。有心想多了解一点,便对胡广说道:“小兄弟,你可否把如何力挽狂澜,在半天不到的时间内平息城内动乱的事再说说?” 58小诸葛 胡广一听笑了笑,先是请王嘉胤和大哥找了个座位坐了,然后他才开始说道:“这个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心理学……就是人心的问题。” 接着他就把具体的事情一件件说出来,并分析给王嘉胤听。 “比如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挑选了那些手中没有人命的家丁出来,这些人就不容易引别人反感、愤怒,进而反对要做的事情……” 王嘉胤很认真地听着,一边捋着长须一边微微点头。 “其次,那些急于进府去抢东西的人,我们并不拦。因为他们都急红了眼,不好拦。就比如一个饿了一天一夜的人,看到前面有一大桌美味,你要是拦住他不让他去吃,肯定不会有什么效果,甚至都可能和你拼命……” 胡宽虽然在今早开始的时候,已经由胡广解释过,但此时听来,却也和王嘉胤一样,频频点头。 “等那些人发泄了那种急于把尤家财物占为己有的情绪,返回回来,想通过大门的时候,把他们拦住,就会比较好说话……” “这个时候,我和大哥,以及吴廷贵,嗯,是吴大哥,我们三个人也算是为首之人。事情能否成功,就要看我们三个人在他们心中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了……” 他说到这里时,胡宽忍不住就插嘴笑着说道:“其实全凭我弟的影响力,那些人在我弟说话之后,都比较听,特别是几个女囚犯先行喊出了小诸葛的外号,他们就都信服了……” “呵呵,哥,你都夸得我不好意思了!”胡广笑了笑,打断了大哥的夸奖。 王嘉胤见此,也是哈哈一笑,他对胡广的这种从人心角度来阐述的说法,感到很是新颖。只见他摆了摆手说道:“先让小诸葛把事情讲完!” 他这么一说,胡宽自然不会反对,微笑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 “其实在之前的时候,那尤大贵死之前捧了下我,所以他们都觉得我比较厉害。因此,我稍微给他们分析了下一盆散沙的情况下,下场不会多妙。有人领头做事,哪怕是之后走人,也会因为还有人在反抗而容易走掉…反正道理说了一堆,说着说着他们就听话了……” “我大哥的武勇在县城也是有名气的,因此由我大哥带头,开始组织起来维持秩序也就理顺成章了。” 胡广说到这里,他看着王嘉胤,认真地说道:“王大哥,当时我答应过他们,每人都能得粮食银钱,只等您来了就会给,不知您……” “好好好,没问题,应该的,应该的!”王嘉胤自然明白胡广没有说完的话,连声答应道。 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县城的东西,都是他的意外之喜。而且眼下最关键的是收买人心,壮大队伍,他又岂会不同意! 胡广俩兄弟听完,互相看了一眼。其中胡宽稍微犹豫了会,开口对王嘉胤说道:“大哥,还有一事,不知道廷贵兄弟有没有和你提起过?” “何事?”王嘉胤一听,有点好奇,转头看向坐他身侧的胡宽。 “尤府家丁头目之一尤七,知道尤府的密室,想以此讲条件,廷贵兄弟已答应了他……” 王嘉胤一听,喜上眉梢,双手猛地一拍自己的双腿,大声说道:“做得好,有什么条件,答应他便是!” 胡宽眉头微皱了会,提醒他道:“大哥,可这个尤七平时作恶多端,手里有好多条人命。当初他投降的时候只答应他不死,但活罪难逃,否则难以平民愤……” “三弟,你不用说了,大哥我有数。他人在哪里?带我见上一见!”王嘉胤有点不耐烦,挥手打断了胡宽的说话,站起来对他说道。 胡宽微皱眉头,喊了声“大哥!” “不用多说,带路吧!”王嘉胤迫不及待地往门口走去,一边略微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尤家是府谷的土皇帝,出了八位总兵,那密室里面肯定藏了不少好东西,就算是皇帝在此,估计都会动心,又何况是刚起兵造反,急需人力、财力的王嘉胤呢! 胡宽无奈,看了兄弟一眼,只好跟上王嘉胤,带着他离去了。 胡广坐椅子上没动,眼睛看着王嘉胤和大哥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过了好一会,他才轻轻一叹,低声自言自语道:“算了,就先看看明末农民起义的领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看看这农民起义到底符不符合自己的理念吧!要实在合不来,就……” 他的话没说完,不过其实不用说,意思也是明白的。 胡广又看了看天色,把手中的书放在了自己要的那堆书中,扣上箱子,推到柜子边上放好,才返身走出了书房。 今天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那些书已分类好,暂时就只能先放那了。等忙的差不多,至少要偷空浏览一遍才行。特别是戚继光的兵书,对于不熟悉古代的自己,还是要走上造反之路的自己来说,就更为重要了。 这个时候,王嘉胤的步兵队伍已经开拔到了县城,开始接管一些重要的地方,比如城门,比如尤家及各家富户的库房。 参与暴乱的人群,也开始汇集到尤府所在的仁义街上。 在尤府的门口左侧,挂着一排人头,城里人都认得,是以黄县令为首的城中一群为富不仁的脑袋。原本尤大贵的脑袋肯定会被挂在第一位,可惜已经死无全尸,连脑袋都残缺了,因此就没有挂的必要了。 而在尤府门口的右侧,则排着几条长龙,在长龙的前头,堆满了一堆堆的粮食。王嘉胤带来的几十名手下维持着秩序,并准备发放粮食。 排队的人群看着那如小山般的粮食,眼睛都是绿的。提着脑袋冒死一次,以后就能吃饱饭,也算是值了。 想起那香味,很多人都流口水,粮食还没开始发放,不少人已经在交流着做什么吃好了。 因为一时找不到识字的人,胡广临时顶替当了账房先生,拿着笔墨在尤府库房统计数据。 大哥和大嫂去城门那边接丫丫了,自己是没空,否则也过去了。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府门外传来“当当当”地锣声,便知道外面开始放粮了。 可没一会,外面却传来了喧哗声。而且越来越吵,不用看,就知道闹得很凶。 他正有点奇怪着,就看到张招弟匆匆走来,一脸怒气的样子,让胡广心中“咯噔”一下。 59刁民闹事 胡广还没有打招呼,张招弟已看到他了,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大声打招呼道:“胡家哥哥,他们欺负人,你要帮我们主持公道啊!” 胡广一听,眉头皱了下,放下笔墨走过去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张招弟已来到近前,愤愤不平地说道:“他们欺负人,说我们没参加昨晚的事,只给了一点点粮。只有那些加入他们的人才有粮食和钱领,而且给的也不多!” “走,出去看看!”胡广说了一声,当先向外走。 王嘉胤明明答应过自己的,怎么会出这种事情,难道是他手下人不知道? 接近门口的时候,外面喧哗声就更大了。胡广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听声音,争吵得还很凶。 大门处原先是站着两排兵士,此时已不见了踪影。胡广转出大门,才看到这两排兵士都在门口,手持长枪,枪头对着外面群情汹涌的人群。 原先在维持秩序的那些兵士也已经收缩,护在粮堆附近,紧张地戒备着。 在这些兵士的中间位置,有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正用手指着他面前的人群,在大声说话着。 他面前的人群,男女老少都有,没有一个甘于示弱,脸红脖子粗地理论着。 忽然,那名高大的汉子左手握住腰间刀鞘,右手握住刀柄,半把腰刀出鞘。他面前的人群一见,一下都不说话了,首当其冲的几个人甚至想往后退,却又被挤住了退不动。 “住手,你想干什么?”胡广见此,大吼一声,同时快步走过去。 面对着大门的人群闻声看过来,认出是胡广,纷纷大声喊起来。 “小诸葛,你来了正好,帮我们评评理!” “胡家兄弟,他们太不讲理了!” “……” 那大汉察觉有异,转头看过来,脸上还带着一丝狰狞之色。 等他看到来人是胡广,且他的脸上全是愤怒之色在盯着自己时,又吓了一跳,脚下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胡广原本觉得有一丝面熟,等这人回过头后,便认了出来,当即一边走过去一边喝问道:“不沾泥,你想干嘛?” “我……我没干嘛,是这些刁民闹事!”不沾泥期期艾艾地回答道。 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好像自己表现得懦弱了,当即又挺了挺胸膛,居高临下地看着瘦弱的胡广说道:“哥哥仁慈,给他们发放粮食!这群刁民却不思感恩,反而想要更多……” 听到他说这话,在队伍前头的一名男子马上反驳道:“放屁,这些粮食都是我们拼了命,才抢下来的。什么时候变成你哥哥仁慈了……” “对,这些粮食原本就有我们的份,什么时候变成施舍了?” “……” 人群一下又沸腾了起来,每个人都涨红了脸,义愤填膺。 不沾泥一见,转头面向他们,恶狠狠地又和他们吵了起来。 胡广见此,走过去,站在两方人马的中间,举起双手示意。 愤怒地人群一见,缓缓地收了口,准备听胡广怎么说。 而不沾泥见是胡广,也不敢再凶,便也住嘴不说。 等到现场安静了下来,胡广便冷着脸问不沾泥道:“你是怎么发的粮食?” “不相干的人,粮一合;是我们的人,粮一升……” 不沾泥的话还没说完,不少人就愤怒地打断道:“什么你们的人,我们的人?老子昨晚差点就丧命才打下了县城!” “老子怎么知道你昨晚参与了?要是个人就过来这么一说,老子就给粮,那是不是太容易了?”不沾泥不甘示弱,大声争辩道。 “我这里还有伤,看到没有,这就是昨晚参与的证明!”有人马上撩胳膊伸腿的,给出证据道。 不沾泥很不屑,讥讽道:“谁知道你这伤是怎么来的,搞不定你昨晚还与我们的人对抗才受的伤?” 有的人一听,马上怒了:“直娘贼,你血口喷人!” 也有理智一点,大声喝问道:“你他娘的你说,怎么样你才认?” “按了手印,去那边的人才是我们的人,老子就认你昨晚参与了!”不沾泥得意地一笑,用手指着一边说道。 胡广沿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这时才发现那边站了不少人,正或坐或站地在看着热闹。 听到不沾泥的解释,有人愤怒地说道:“老子昨晚出了大力,手下有一条人命的。不过老子家里还有人,不能拖累家里,这就不认老子昨晚的功劳了?” “废话,空口无凭,眼下只有加入我们,才能多领粮!”不沾泥说完,还冷冷一笑。不过他暗地里眼珠子转动,偷偷看了一眼胡广。 说实话,他确实是怕了这个瘦弱的人。他一直搞不明白,那一天胡广怎么轻易就卸了自己的胳膊,并且差点就死在他的刀下。那面临死亡的一刻,一直印在他的脑海中。 人群听了不沾泥的话,自然不甘心,就又吵了起来。 胡广这时明白了双方冲突的根本原因:不沾泥要他们加入起义军,才有比较多的粮食领取。 但偏偏这里有不少人在昨晚不由自主地卷入暴动后,想领了粮食和银钱走人。毕竟跟着起义军继续造反的话,危险性实在太大了。 现在的形势,从某种角度来说,不沾泥这边是想用粮食掐住他们的命脉,迫使他们参与到起义军的队伍中来。 如果只是饿得快死的人,闻讯赶来领粮的人,不沾泥这么做,估计也没有多少人有意见。毕竟有一顿吃的,就已经是恩惠了。 可这里的大部分人,却是在昨晚真正参与暴动,用命拼了的。在他们眼里,就不是恩惠,而是要拿到他们应得的那部分而已。 胡广拿眼扫过去,发现愤怒的人群中,有一部分人,他都有印象。 这些人中,有好多还是匠人。比如张铁匠、刘木匠等人都在里面。 这些人都有手艺在身,领了粮食和银钱,有了活命的本钱后,会比一般人更容易安顿下来,因此他们大部分人不甘于和起义军一起,继续做这造反的事。 胡广明白了矛盾的根源,稍微一想,便有了主意。 60我有办法 他当即举手,再次让现场安静下来后,对不沾泥说道:“今天一大早的时候,我和我大哥以及吴廷贵吴兄弟都联合作保过,答应他们能领到钱粮。这事我也和王嘉胤王大哥说过,他也同意了的。我们要言而有信,这钱粮还是要给的!” 不沾泥一听,露出很不情愿的样子,他稍微犹豫了一会,才走近胡广,凑过去低声说道:“胡广小兄弟,我这就是领了头领哥哥的意思在办事,你别让我为难!” 胡广一听,斜着眼睛看向他道:“王大哥答应的时候,我哥也在场,这可不是我瞎掰的。再说王大哥乃是重诺之人,急公好义,又怎么可能反悔!我看十之八九,是你领会错他的意思了吧?” 不沾泥脸色很不好看,他在此时已知道,胡宽和胡广两兄弟乃是有大功的人,本事也好,深得王嘉胤看重,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他想了下,忽然有了主意,陪着笑脸,装出无奈的样子道:“既然这样,我至少要分清哪些是真正出过力的人,哪些是浑水摸鱼的人。总不能把钱粮白白糟蹋后,还让人在背后笑话吧?” 不沾泥说完,装出很认真,很无奈的样子看着胡广。 他相信,昨晚那么乱,你胡广怎么可能有这个本事解决这个问题。如果解决不了,那么就不能怪自己了! 谁知他根本就来不及为自己想出的法子而得意,胡广就点了点头道:“这个容易,我说给你知道。” 不沾泥一听,有点愕然,这不可能吧! 那些人听到胡广说有办法能解决,脸上都露出了期待之色,纷纷看着胡广不说话,生怕发出声音影响了胡广。 只见胡广对不沾泥说道:“我昨晚参与了,并且立了功,这点应该不会有疑问吧?” “……” 很多人听了无语,要是胡广都不算参与,不算立功的话,那谁还能算参与,还能算立功的? 不沾泥也不敢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他怕胡广,就更不可能耍赖不认同。 因此,他点了点头道:“哪还用说,这是肯定的!” “好,既然这样……”胡广说到这里,他转过身子面对人群,用手指着一些人说道:“她和她,和我一起开始行动,杀了几个女狱卒,而后又一起潜进尤府救人。” “他,还有他们,都是被关在尤府的匠人,昨晚是他们关了尤府的门,断了退路,才有了最终的胜利。” “他……” 胡广就像如数家珍一般,把他有印象的,一起共事过的那些人都说了出来。没有停顿,没有结巴,很自然地说出来。 在说完这些之后,他又转回身子对不沾泥道:“这些人,我能担保,他们昨晚参与并立了功劳,他们哪怕是不想再参加义军,该他们得的一份要给他们!” 那些没有被胡广点到名的人,就有点急了,心想着不会自己就领不到粮钱了吧? 不沾泥哑然,按照这个说法,确实可以。那也就是说,这些人的钱粮是扣不下来了。 他松了口气,幸好胡广认得人并不是太多,还好,还好! 可不沾泥马上又失望了,只听胡广继续说道:“既然我点名的这些人也是和我一样的人,那么他们如果能担保另外的人,就也可以领取事先答应过的钱粮……” “不可能,要是他们偏袒认识那些的人,让他们也来领钱粮了怎么办?”不沾泥一听,大声反对。 自己要是真同意了,那头领哥哥交代的事情就没法做了。幸好还有这点可以抓,自己一定要坚持。 可胡广却一点不以为意,马上又给了他一个解决方法道:“这个也容易,欢迎检举。如果检举出这样冒领的人,那么检举人能得到被检举人一半的钱粮,另外一半的钱粮归公。但要是诬告的话,检举人的钱粮也就不用给了。” 有了这个作为威慑力,相信能最大程度上减少冒领的情况。毕竟大家打死打活,其实都是为了钱粮。如果只是因为认识对方,就给对方做伪证,就很可能失去自己的那部分钱粮,这个风险还是很高的。 不沾泥听完楞了楞,又不甘心地争辩道:“我还是不相信他们,这些穷光蛋为了钱粮,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愤怒的人群打断了。 “放屁,我们是那样的人么?” “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冒领!” “……” 现场重新吵了起来,让胡广不得不再次举起手来,再次重新安静下来之后,他才对不沾泥说道:“我们现在是在解决问题,如果你反对的,那么请你给出一个更好的主意。要是没有,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哼,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不沾泥一听,吓得退后了一步。不过马上回过神来,连忙站定了身子,指着胡广道:“你……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如此为他们说话?” “我站在有道的一边!再说,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昨天都一起反抗暴政,这是他们该得的。”胡广说到这里,踏前一步,指着不沾泥喝道,“你到底给不给他们?” 之前不能说不沾泥霸道,站在他的角度上,确实有那顾虑。可现在胡广已经提出一个他们认为非常好的解决方法,而不沾泥要是还不给的话,那就是真不想给他们了。 所有人的情绪都沸腾了起来,站到胡广的身后,怒视着不沾泥。要是他敢不答应的话,只要胡广挥挥手,估计他们就能冲过去把他踩成肉泥。 不沾泥不敢看胡广的眼睛,在这大冷的天,头上都开始出汗。 “而且,这是王嘉胤大哥答应了的,你不会连他的决定都要反对吧?”胡广一见,冷冷地加上一句。 如果可以,他还真不想费那么多口水去和一个他厌恶的人解释。可他明白,眼下不是起冲突的时候,因此,只能极力忍住,好言相劝。 不过,任何人都能听出来,他的耐心已快磨没了。 不沾泥终于扛不住了,他回答胡广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人的,我先去请示头领哥哥,要他真答应过,那就没问题。” 胡广也不怕他找王嘉胤,便安抚了人群,让他去找王嘉胤了。 61怒了 不沾泥这一去,竟然去了好久不见返回。就在胡广等得不耐烦,要亲自过去找时,才看到他回来。 原本同样等得不耐烦的人群,看到他出现时,才慢慢安静下来,脸上全都带着期待,希望能快点发粮。 可让所有人失望的是,不沾泥到了胡广面前后,竟然摇了摇头说道:“找不到头领哥哥,我没法确认是不是头领哥哥的意思,先不能发!” “什么?他不是在尤府后院的密室那边么?”胡广一听,有点诧异,忍不住提醒道。 不沾泥嘴角稍微一裂,露出无奈地样子说道:“我找了,不在,问了人,也不知道去哪了!” 等着领粮的人,那脸上一下全没了期待,露出浓浓地失望。 胡广转头看了眼人群,大声安慰他们道:“大家别急,我进去找找!” 等待的人群一听,不由得都很是感激,大部分人的脸上重新露出了一丝期待。 “你也别进去找了!”不沾泥却不合时宜地开口说道,“头领哥哥现在正忙着呢,谁知道会在哪里!” 胡广一听,眉头一皱,忍不住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有等喽!”不沾泥马上回答道,同时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这眼看着就要过未时,要是继续等下去的话,第一不知道官兵何时打过来,第二天色要黑,来不及出城的话,多留一个晚上就多一份危险。 因此,人群中骚动起来,低声议论着,全是担忧之色。 胡广扫过人群,把他们的言行看在眼里。忽然,他做了个决定,走近不沾泥一步,对他说道:“既然找不到王大哥人,那就不等了,就按照我说得做,开始发钱粮!” 正担忧的人群一听,顿时一改忧色,轰然叫好起来。 不沾泥却变了脸色,他连忙退后几步,离开胡广远了点,然后勃然怒道:“未得头领哥哥确认之前,谁也不能按新规定分钱粮!” 胡广就算再好的脾气,这时也有点怒了。他为了大局考虑,尽量不和王嘉胤的人起冲突。 其实分发钱粮的事情,完全可以在王嘉胤来之前就做,根本不需要征求他同意。 只是一来王嘉胤的手下确实有参与,吴廷贵为此还付出了一只手的代价,死了好多手下。 二来麽,王嘉胤是胡宽的结义大哥,也是吴廷贵的老大,他们有这个提议,自己也不好拒绝。 还有第三个原因,就是胡广知道王嘉胤是历史名人,是明末农民起义的总首领,后世听起来最牛逼的那些明末起义军领袖,全都出自他的手下。这样的人物,总要给他一点尊重的。 最后一点,就是以后走上造反的道路,就等同于大家上了同一条船。而胡广知道,很多农民起义之所以失败的原因,就是不团结。包括明末农民起义也是,要是团结起来的话,也不会有满清什么事了。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胡广才会同意,征求王嘉胤的意见后再分钱粮。 可眼下,这不沾泥竟然不相信自己,非要王嘉胤亲口说了才算。搞了这么长时间,竟然等于什么事都没做。 胡广真有点火了,不过他最后还是忍了忍,平息下自己的怒火,尽量冷静地对不沾泥说道:“现在就按新规定分发钱粮,王大哥要问起,一切责任归我。要是空口无凭,我可以立字据!” “好,胡家小兄弟够仗义!” “对,小诸葛有担当!” “胡家哥哥,谢谢!” “……” 人群中不少人听到胡广的话后,纷纷衷心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有了胡广这番话,那肯定是可以发钱粮了。 可谁知,不沾泥竟然还是摇头道:“不行,不能发!” 胡广一听,这下是真得压不住火气了,怒视着不沾泥,冷声喝道:“要是我硬要发呢?” 此时他的身上,有一种不管如何一定要做的气势,让正面面对的不沾泥心中一咯噔,缓慢退后了两步,忽然一挥手,大声命令道:“谁敢,就要谁的命!” 听到他下令,那几十个手下顿时上前一步,枪尖斜向上,大声吼了声“赫”! 这些人都是从清水带过来,受过王嘉胤的训练,并不是那种刚加入义军的灾民。 等钱粮的人群一见,不由得都愣住了。要是他们来硬的,那怎么办?总不能现在再拼一把吧?可就这么算了,一直等下去的话,谁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去! 他们都有预感,看来不沾泥是铁了心,这个时候不会分钱粮了。一时之间,他们这些人的脸上全是失望之色,当然,也有愤概。 就在这时,只见胡广踏前一步,大声怒吼道:“怎么,还想要人的命!” 说着,他猛地一拍胸脯,迎面对着那枪林,对着不沾泥大声怒吼道:“来啊,有本事冲这里,捅一个大窟窿出来!” 现场一下变得非常安静,唯有远处传来的嘈杂声而已。在人群里面有人看到不对,撒腿就往西城门跑去。 之前一直在边上看热闹的那些准义军,也都有点诧异,脸上出现了一丝庄重,没了之前的嬉皮笑脸。 胡广在这边进进出出,就算是王嘉胤的这些持枪手下,也都已知道他的身份。 此时见到他这番动作,见到他这番怒气,又哪敢出手,甚至有枪尖离胡广近一点的,都往后退了退。 大部分的义军都转头看向不沾泥,看他怎么处理这事。 之前胡广一直和不沾泥好好说话,可那时,他都有点怕胡广,更何况这时怒气极盛的胡广了。 只见不沾泥不由自主地往后又退了几步,用手指着胡广,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不要乱来!” “我不要乱来?”胡广一声冷笑,他浑然不顾边上持枪的义军和一边目瞪口呆的不沾泥,一下跳到了粮堆上,面对着人群,大声说道:“乡亲们,你们昨晚出了大力,现在不想再跟着我们,我也绝不勉强。” “我能理解你们的选择,谁都想好好活下去,而我们在做的事,却是提着脑袋挣命的活!在以后的日子里,要和天斗,和地斗,和官府斗,就是为了能有活命的权利!要是不这么做的话,就是被关在大牢中等死的结局。” “这条路将会走得非常艰辛,甚至走不到头就倒下了!所以,我理解你们。” “有什么责任,我扛着。现在,大家都来分钱粮吧!” 62知恩图报 说实话,不沾泥要和普通人动粗,他一点不怕。可对上胡广,他还真不敢。 因此,在胡广说话的时候,他悄悄拉过一名义军兵士,耳语了几句后,那兵士便快步跑进尤府去了。 当胡广说完话,跳下粮堆开始主持分粮时,不沾泥不敢过去,只是拿眼恨恨地盯着胡广的背影,并不时转头看向尤府大门处。 “张叔,你过来领钱粮吧!”胡广对人群前面的张铁匠招呼道。 可张铁匠听了后,并没有马上上前领钱粮。只见他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脑袋后,忽然一咬牙,大步向前,来到胡广的面前,认真地大声说道:“我张铁匠穷困一生,平时也没什么有自傲的地方……” 之前被胡广点名后的人,看到张铁匠走过去,以为他第一个去领钱粮,就有点激动起来,准备也跟过去领钱粮,可谁知这个时候,张铁匠却站定了身子在说话。 他们都有点好奇,不由得也站定身子准备听听张铁匠说什么话。 “但有一点,是我这个大老粗一直在坚持的。和我这手艺一样,是我张家一代代传下来的……” 说到这里,张铁匠转过身子,面向人群大声道:“那就是知恩图报!大道理我不懂,我就只懂这点。要不是胡广小兄弟,我还被关在尤府,替他们白白干活;而我的儿子和女儿,却被关在大牢中,最终会怎么样,我真是不敢想象!” “而现在,胡广小兄弟又站了出来,就算我们要离去,他也不顾危险,要发钱粮给我们。你们说,你们见过这样有担当,对我们这些对他们来说不再有用的人,有这么好的人么?” 面对渐渐激动起来的张铁匠所问出的话,有不少感同身受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纷纷表态道:“没有!” “胡广小兄弟是大好人!” “……” 看到很多人认同自己的话,张铁匠的声音就更大了:“对,我这一生,从没见过像胡广小兄弟这样的人。他尊重我们这些穷人,把我们当人看,能一诺千金,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为我们争取钱粮!” “胡广小兄弟的恩情面前,要是我张某人一走了之,让他陷于危险之中,就对不起祖宗的教诲……” 说到这里,张铁匠露出一丝慈爱,低下头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后,猛然抬头,神态非常坚定,大声地宣告道:“因此,我决定,不走了!留下来跟着胡广小兄弟和天斗,和地斗,和官府斗,和这吃人的世道斗!” 他儿子一手抓着父亲的手,另外一手握成拳头,神态认真地站着,脸上带着一丝自豪和激动。 自始至终,胡广一直在张铁匠身后静静地听着。 说实话,他之前看到人群中有认识的张铁匠等人时,对于他们要离去,不再并肩战斗,心中多少是有一丝失望的。特别他们还是匠人,会比普通人更为有用的情况下。 可现在,他的内心只有感动。这种感动源自于自己的付出被人认可,源自于对于淳朴农民的一颗知恩图报的心! 因此,就算是只有张铁匠一家留下来,胡广却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出头,是值得了! 谁料事情有点出乎意料,只见刘木匠牵着两个女儿,也大步走出人群,站到张铁匠的身边,面对着人群,神态坚决地说道:“张师傅说得对,反正我家三口的命差不多都是胡广小兄弟救的,与其出去颠沛流离,不知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还不如和救命恩人一起,就算要死,也要捅翻天。让那群官老爷知道,我们虽然穷,但也不是可以使劲欺压的!” 刘彩娥原本在这种场面里,她作为一个女孩子,是有点怕的。 可先后听了张铁匠和父亲的话后,她的情绪已被点燃,在父亲说完之后,她也大了胆子,大声说道:“官府也没什么好怕的,豁出去了他们就是纸老虎,这是胡家哥哥说的!” 她这么说,就是有感于自己以前从没杀过人,却在狱中,在胡广的带领下,杀了那些狱卒,感觉也没什么难度。 看到一个女孩子都不怕杀官造反,原本听了张铁匠和刘木匠的一番话后,就已有触动的原囚犯们,更是惭愧不已。 因此,又陆续站出了一些人,纷纷表态,要知恩图报,不能陷恩人于危险之中,不就是豁出这条命,和这吃人的世道斗嘛,干了! 华夏民族的传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一点在此时很好地体现了出来。随着站出来得人越多,跟进的人也就越多。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没有站出来。这些人之中,老弱病残为多。毕竟杀官造反,是要和朝廷大军厮杀的,没有身体的本钱,就没有任何希望。 这些人在张铁匠等人的面前,大部分人都低着头,不敢看他们,更是不敢看胡广。觉得自己离去,陷胡广于危险之中,对不起胡广。 胡广把这些情况都一一看在眼里,他忽然重新跳上了粮堆,面对着人群,大声说道:“小子承蒙各位乡亲看得起,很是高兴!能留下来一起并肩战斗,和这吃人的世道斗的,我做一个保证:只要是我的战友……同袍,在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放弃,也不会抛弃!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有我穿的,就有你穿的……” 胡广的这番话,说得站出来的这群人,更是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因为胡广之前敢于迎着枪尖,也要兑现承诺的举动在前,所以,他们信胡广! “你们要走的人,也不需要有什么负担。我刚之前说过,我理解你们的选择!”胡广说到这里,把手一挥,宣布道,“时辰不早了,分钱粮!” 说完跳下了粮堆,便开始安排分发钱粮。 那些持枪的义军兵士,在站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后,就自觉地往后退了。此时看到胡广要分钱粮,也没敢上前。 不沾泥看到这情况,记在心里,虽咬牙切齿却也不敢上前。忽然,他习惯性转头看向尤府大门的时候,脸色一喜,马上大步迎过去。 头领哥哥总算出来了,这下好了,看胡广还嚣张不! 63谁敢要我弟弟的命 “头领哥哥,胡广这小子,说了不听,要强行分钱粮。刚才我就准备给他来点狠的,让他受点教训,要不头领哥哥的吩咐就……” 不沾泥迎到了王嘉胤,边陪他走着边一脸义愤填膺地说着。 他看王嘉胤的脸色不渝,心中就更是得意。这一下,我看胡广这小子再能! 自己之前找到头领哥哥,确认分钱粮事情的时候,头领哥哥就明确指示了,还是按照之前分法不变。并让自己告诉胡广,就说找不到他。 现在胡广这个蛮子,竟然闹到了头领哥哥出来,看怎么收拾他! 王嘉胤走出来,那是一堆亲卫跟随着的。人多势众,一下就吸引了人群的注意。他们都停止了说话,转头看过去。 毕竟王嘉胤是大头领,之前也已经亮过相,他们都认得。看他带着一群人出来,不自觉地便认为王嘉胤是要找胡广算账,一下就担心起来。 张铁匠等人心中更是暗自决定,要是他们真想对胡广动粗,怎么样都不能答应。如此想着,暗中便捏紧了拳头。 不沾泥自觉有了王嘉胤撑腰,胆子马上变壮了,快速走前几步,来到前头,指着胡广大声喝道:“你还反了天了,说了不让你分,你还硬要分!吃了熊心豹子胆,不但造官府的反,还想造我们的反,现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住嘴!” 不沾泥一听,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塑般静止不动。因为他听出来,是王嘉胤的声音,竟然是要自己住嘴,这……这是不是搞错了? 王嘉胤没有再理不沾泥,越过他,一边走向胡广一边露出笑容道:“多亏了小诸葛,要不大家还以为我们义军不守信诺,污了名声才真是冤枉!” 听他这么一说,刚才有点紧张的气氛马上有了好转。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为难胡广,那就一切好说! 胡广还没来及说话,就听到急促地马蹄声从远而近,快速接近。 众人一见,抬头望去,却见是胡宽一马当先,领着刘大能等十数骑,手持长枪大刀,飞骑而来。 人未到,怒吼声已传过来:“谁敢要我弟弟的命,先问过老子手中的枪答不答应!” 到了粮堆附近,看到胡广没事,胡宽心中才松了口气,一拉缰绳,战马扬起前蹄,直立长嘶,人却稳坐在马背上,手持长枪,显得威武不凡。 如果是平时,怕是有不少人会大声叫好。可此时,直面胡宽的怒火,却没有几个人叫得出来。 胡广感觉到了大哥那浓浓的护犊之情,心中微微感动,这就是后世体会不到的亲情啊!他为了不让大哥担心,连忙开口说道:“哥,没事!” “三弟,你这是干嘛?这里都是自己人,还不把枪收起来!”王嘉胤仗着是结义大哥,略微有点不高兴,开口训道。 这时,胡宽已经瞧清了大哥也在,弟弟又没事,便挂了长枪,敏捷地翻身下马,大步走过来,抱拳向王嘉胤说道:“小弟听说有人要我弟的命,心急之下,匆忙赶过来,不知大哥在此,多有冒犯了!” 还没等王嘉胤开口,胡宽又再次开口,抢在前头,态度非常严肃地表态说道:“三弟在死去父母坟前发过誓,要护得弟弟周全。谁要敢动我弟,就是天王老子,我也绝不会答应!” 王嘉胤一听,心中很不高兴。胡宽这话的意思,隐隐就是冲自己来的。他在警告自己,任何人都不要想动胡广。 但在表面上,王嘉胤却露出了微笑,伸手拍了下胡宽的肩膀,又伸出另外一手,拍着胡广的肩膀说道:“你这弟弟可是人称小诸葛,谁敢欺负他!” “就连府谷的土皇帝尤大贵欺负他,把他关进大牢,现在怎么样?是死无全尸!你说,还有谁敢欺负他?” 听王嘉胤这么说,胡宽呵呵一笑,转头看着弟弟,心中隐约有点认可。自己这个弟弟,自从做了那个奇怪的梦之后,好像从来没有吃过亏! 不沾泥在后面听到这话,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冷。自己上次埋伏胡家兄弟,差点就死在胡广的刀下。 这次明明是奉了头领哥哥的明令做事,但最终却变得自己一无是处。头领哥哥翻了脸,胡宽更是像要来和自己拼命。 隐隐地,不沾泥心中得出一个结论,以后千万躲着点胡广。反正遇到胡广,自己就没有好事。 听王嘉胤那么捧自己,胡广呵呵一笑道:“王大哥,你说得我好像成了瘟神一般!” 众人一听,都不由得笑了。其中不少人心中想着,敌人的瘟神,这个其实不错啊! 场面缓和下来,王嘉胤便转头对人群说道:“诸位,胡广说过的话,就是我王嘉胤说过的话,分钱粮的事,就按照事先承诺的办,绝不会有半点虚假!” 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叫好,所有人都放了心。 王嘉胤微笑着冲他们点了点头,接着转头对胡广说道:“既然你在这里,就由你来负责分发吧,我还有很多事情忙,要先走了!” 说完之后,他拍了拍胡广的肩膀,又拍了拍胡宽的肩膀,便转身往尤府走去。 当他走过不沾泥身边时,见他呆呆地站那里,就低声喝道:“杵那干嘛,跟我走!” “这……这……”不沾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下自己当了恶人了! 王嘉胤一见,眉头一皱,声音大了点,再次喝道:“走!” 不沾泥回头看看胡广两兄弟,见他们俩正在看着他,当即不敢逗留,连忙跟着王嘉胤进尤府去了。 胡广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有点明悟。他先安排了人做分发钱粮的事情后,便拖着胡宽走到一边,看看别人应该听不到谈话内容了,才低声说道:“大哥,经过刚才的事,有个事情要和你商量下!” “什么事,你说!”胡宽见二弟这么神神秘秘的,不由得有点奇怪,连忙问道。 64兄弟同心 “我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走上了造反的路,而且还是这么稀里糊涂地开始了造反。不过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既然这样,我想……” 胡广说到这里,停了下,看着大哥的眼睛继续说道:“我们应该要有一支自己的队伍!” 他用手指了下张铁匠他们,然后又道:“张叔他们都愿意跟我们,如果把他们分到王嘉胤王大哥的手下,估计也不会愿意,不如就自己带了!” 胡宽的眉头微皱,脸色凝重,有点担心地说道:“如果我们现在要人,要带队伍,这是不是不相信大哥,让大哥心里不开心?” 犹豫了一会,他又说道:“再说公道自在人心,大哥也不是那种偏袒的人,自然会论功行赏,到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样是不是会比较好?” 胡广就知道大哥会这么说,因此,等他一说完,就态度诚恳地说道:“大哥,现在已到了十足十的乱世,枪杆子里出政权,哦,就是只有掌握了军权才有话语权。要是刚才的冲突,如果就只有我们兄弟俩闹事,没有张叔、刘叔他们的支持,你觉得事情结果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胡宽一听,有点不以为然地道,“大哥不是支持你的么,那都是不沾泥的事而已!” “呵呵!”胡广笑了一声,微撇着嘴角,带着一丝轻蔑道,“大哥,你真的这么认为么?不沾泥去尤府找了王嘉胤,回来却说没找到。可后来王嘉胤又从尤府出来,这又作何解释?” “或许真没找到吧?”胡宽还是不想往坏处想。 胡广一听,看来只有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就再说道:“如果是去尤府找一般人,或许可能找不到,但王嘉胤是老大,他只要在府里,别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在那里!” “而且那不沾泥在王嘉胤出来后,看他那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样子,就知道他心中是有底才那么做!” 这个情况,胡宽并不知道,他听着听着,脸色很不好看起来了。当初王嘉胤答应胡广的时候,他是在场的。现在二弟所说的迹象却表明,好像大哥私下又不承认了。 “从王嘉胤的角度来说,其实我很明白他的用意。毕竟要开始造反了,钱粮乃是最最重要的东西,以此来吸引人力,是一个最重要的手段。所以要说王嘉胤错,其实也不好这么下定论。” 说到这里,胡广真挚而又严肃地下结论道:“因此,有的时候,可能双方并没有错,但仍然会有冲突。如果一旦冲突起来,并且比较严重的话,我们手里没有兵力,就只能妥协而不能坚持了!” 最后,胡广认真地问道:“大哥,你愿意无条件地做任何王嘉胤要你做的事情么?” 胡宽没有逃避这个问题,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因为有的事情,他必须要坚持,比如卫护自己的家人。 “好,既然这样,那么在这个乱世中,就放下一切包袱,不要再被动。能主动就主动地去争取自己的权力,该壮大自己的实力就壮大自己的实力。首先,我们必须掌握一支兵力!” 胡宽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欣慰地说道:“二弟,自从你做了那个梦后,大哥时常感觉你比大哥成熟多了。要不是你开导,大哥还会像以前一般浑浑噩噩的,拘泥于一些自认为对的东西中。” “好了,大哥认可你的说法,你放心,接下来的事情,大哥会去做。会做好的,相信大哥!” 胡广笑着点了点头,看来大哥也并不是一个死板的人。他伸手按住了胡宽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用力说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胡宽很高兴,脸上露出笑容,同样郑重地说道。 此时的他,不再把胡广当做自己从小带大,类似和丫丫一样看待,而是同等对待了。 正在这时,一个欣喜地声音远远传来:“爹,二叔!” 两人转头看去,看到乌兰搂着丫丫坐在马上,小跑着过来了。在她们的身后,还有张招弟笨手笨脚地骑着一匹老马,努力跟着。 胡广见此,便知道大哥突然到来,应该是张招弟跑去通知的。难怪刚才张叔的身边只有她弟在,看不到她。 离得近点,乌兰一带丫丫,就把她从马上带到了地上。丫丫的脚刚一落地,就飞奔过来,猛地扑到了胡广的怀里,嘴中还不住地说道:“丫丫刚才担心死了,二叔不会有事的!” 胡广一听,笑了起来,摸着她的脑袋说道:“二叔的本事大着呢!” 乌兰这时也走得近了,刚好听到了胡广的话,她有点好奇地问道:“小叔,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起来了?” 一听她这话,胡广和胡宽两人相视一笑。不过他们两人还没说话,丫丫就从胡广的怀里出来,大声而又自豪地说道:“娘,丫丫知道二叔为什么变得这么厉害,丫丫知道!” 乌兰听了,不由得更是好奇,刚想问的时候,忽然一个急促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同时一个声音高呼道:“胡家两位兄弟,紧急军情,老爷有请!” 两人忙转头看去,认得是王嘉胤身边的一位护卫,正匆忙快步跑过来。 “肯定是官兵反扑了,只是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我们快走,去听听什么情况!”胡广马上下了结论,看向大哥。 胡宽也是这个判断,当即顾不了其他,拔腿就走。 在护卫的带领下,两人被引到尤府大堂。在他们两人进去的时候,发现杨六、吴廷贵和不沾泥都在,另外还有一个人也在,有点让他们出乎意料。这个人,就是尤七,现在叫马七。 王嘉胤坐在主位上,两侧右边头一把椅子是空着的。他指着那空位让胡宽坐了。而胡广则被安排在吴廷贵的下边,马七的对面。 等人一到齐,王嘉胤就严肃了脸道:“刚才夜不收回报,葭州兵马出动,离此不足一个时辰了!” 他出身边军,说话的时候,也都习惯了,仍然称呼为夜不收。 65如何应对官军 王嘉胤是等到人齐之后,才公布的消息。因此,他的话一说完,底下坐着的几个人都吃了一惊。 “各位兄弟,你们可有何看法?”王嘉胤严肃了脸,沉声问道。 杨六眼下是第一心腹,他首先站起来,大声表态道:“头领哥哥,府谷县城易守难攻,就让他们来攻好了!” “对,和铁葭州相媲美的险地,正是坚守的好地方!”吴廷贵第二个站起来发表建议道。他在说话的时候,脸色还是惨白,中气并不是很足。 而不沾泥看到王嘉胤的目光扫到他身上,也连忙表态道:“头领哥哥,两位头领说得对,我也这么认为得!” 王嘉胤正要看向胡宽时,坐在下首的马七站起来向他抱拳道:“一切以头领哥哥马首是瞻!” 刚表过态的几个人一听,心中马上后悔了,同时看着马七,心中暗骂马屁精。 王嘉胤听了,心中舒服,捋着胡子,点了点头,转头再次看向胡宽道:“三弟,一直以来,大哥还是佩服你的判断能力的。以前我们一起当夜不收的时候,和鞑子遭遇,能不能打,你都能第一时间判断出来,从没失误过。你看,这次我们该如何做?” 胡宽还没发言,就被王嘉胤先表扬了下。这让在场的其他几个人都心中不服,盯着他看,准备给他挑刺。 胡宽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皱着眉头略微沉吟了会,才抬头问王嘉胤道:“大哥,我们一共有多少可战之兵,官军又来了多少人马,家丁占了几成?” 在当夜不收的时候,胡宽对双方的战力都能做出很好的评估,因此他的每次建议才不会出现问题。 王嘉胤点点头,回答胡宽道:“我们可战之兵总共算起来大约有六百出头,皆是身强力壮之人。但其中只有一百多曾受过战阵训练而已。至于官军么……” 他停了停,心中稍微衡量了下,才继续说道:“三千兵马中大约有四百应是家丁级别的精兵!” 胡宽一听,眉头就皱得紧了。这兵力正面对上,不见得能有优势。 “胡宽兄弟,头领哥哥一直夸你,我们都等着听你的主意呢!”吴廷贵虽然说话中气不足,却还是第一个发难道。 在夺取县城的战事中,胡宽兄弟俩出尽了风头,现在有机会,自然能扳回一点脸面是一点了。 胡宽听到催促,便抬头向王嘉胤抱拳说道:“三弟的意思,也是打防守反击,等官军攻城不下而疲惫不堪时,杀出城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灭了这支官军!” “不错,不错!”王嘉胤笑着点点头,这建议就是他心中所想。 府谷县城易守难攻,可以先用此优势消耗官军,等官军损兵折将,又没了士气后再出城反击,胜算就大增。 谁知杨六却站了起来,抱拳反对道:“头领哥哥,此法不妥,有坚城而不守,出去冒险没那个必要!” “对对对,头领哥哥,我们坚守待援便是,何必冒险呢!”吴廷贵也反对道。 胡宽一听,大为惊讶,不由得看向王嘉胤问道:“我们还有援兵?” 王嘉胤心道三弟此时知道应已无妨,正打算开口说话时,却发现胡广在扭着脖子,舒展筋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一动,便问道:“胡广小兄弟,你人称小诸葛,不知对此事有何建议?” 竟然是人称小诸葛,杨六听了大为惊讶,连忙看过去,见胡广只是一瘦弱少年,却又有点不以为意。 胡宽听了王嘉胤的话,心中一想,对啊,自己这个弟弟现在已不是从前可比,在之前战事中表现非凡,说不定有什么鬼主意可用呢! 于是,他也转头看着胡广,和蔼地问道:“二弟,你可有何良策?” 现场总是有不和谐的事情,只见吴廷贵微撇着嘴,带着一点不屑道:“我知道,胡广小兄弟是想打吧,再来个火烧连营,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哈哈……”不沾泥一听,张开大嘴笑了起来。吴廷贵话里明显的讽刺,他一下便听出来了。 马七倒还好,他除了开头就说以王嘉胤马首是瞻之外,其余时间眼观鼻,鼻观心地保持不动,就像一尊雕塑。 “有那么好笑么?千万别笑岔了气,这仗还没打就先英勇就义了!”胡广看着不沾泥,冷冷地说道。 不沾泥的笑声戛然而止,怒视着胡广道:“你……” “小诸葛,不要理他,你且说说你的想法如何?”王嘉胤开口,把会议的主题拉了回来。 胡广没再理别人,抬头看向王嘉胤说道:“我的看法是打,而且要以最快的速度击败这些官军,如此方能提振我军士气,把我军的威望传遍陕北,引来更多的灾民参加我们义军……” 杨六听到这里,站起来向王嘉胤抱拳说道:“头领哥哥,小孩子不知兵战凶危,不要听他一派胡言……” 他还没说完,王嘉胤就伸手一竖手掌,摇摇头说道:“胡广小兄弟是有本事的人,平时又爱读兵书。他刚才说得一点,我也没想到,快速击败官军确实是有道理的……” 他说到这里,站起来,缓步走到胡广的面前,认真问道:“但现在的问题是,你是否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击败官军?” 见王嘉胤如此重视,他的几个手下又不服气了,正要说话,却被胡广看到,先行说道:“我知道你们在等其他人造反后过来汇合,可有没有想过,他们过来,难道不会引官军过来,我们这边人越多,官府就会越重视,派来镇压我们的军队也会越多!” “而且要是如果官军围而不攻,那我们还如何招兵买马,壮大我们的实力?” 原先胡宽觉得自己的主意应该是上策了,可现在一听二弟的说法,自己都否定了。看来自己的眼界没有二弟强,想到的东西太少。 王嘉胤得胡广提醒,早已有了决定,就是一定要打,而且是快打,就算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只要能打赢,就是值的! 因此,他就更迫切想知道胡广有没有好主意,能击败来袭的官军。 只见他脸色微有不渝,转头对其他人说道:“且安静,不得插嘴,听胡广小兄弟说话!” 66官军来袭 胡广见王嘉胤如此重视自己的建议,他不由得说道:“我现在没有亲眼见过官军的情况,只是听王大哥所说,然后根据常理来推测。如果有什么不对的话,还请各位指出。” 看到王嘉胤和胡宽都在点头,他也就不再废话了,直入正题说道:“葭州的官军距此已不到一个时辰,那就说明他们应该是听到府谷县城暴乱之后,临时组织了军队赶过来的。” “这么一来,他们肯定还不了解我们这边发生的具体情况,所掌握的信息也只能是逃出去的人,给那边报告的情况而已。另外从官军的人数上来说,也可以从侧面说明这点。” 王嘉胤和胡宽等人听着胡广的分析,都微微点头。 杨六则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瘦弱的少年,虽然他没有说完他所有要说的内容,可从刚说的话中可以看出,胡广怕是不负“小诸葛”之名。 他知道,真正厉害的人,都善于从细节上推断出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以前认为头领哥哥就是这么厉害的人物,可现在看,好像这胡广也不差! 胡广看着王嘉胤,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道:“如此一来,我觉得可以利用这点,打赢这最为关键的第一仗,提振我们的士气,有利于我们更为快速的招兵买马。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他说了好一会,等说完的时候,大堂内很是安静。杨六和不沾泥等人也没说话,低着头,仿佛在考虑事情一般。 而王嘉胤在听完之后,则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忽然一拍边上的茶几,发出“啪”地一声响。他斗志昂扬,大声说道:“好,我看此策可行!” 说完之后,他大步返回自己的座位,大马金刀地坐下,然后看着堂上诸人说道:“各位兄弟,哥哥我决定亲领一军,是为正军,出城攻打官军。但另外一支奇军,谁愿来领头?” 奇军的作用,在于一个奇字,因此兵力并不会太多,又需要出其不意,埋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危险性自然也会比正军这边要高。 吴廷贵听了后,马上站起来大声道:“头领哥哥,某愿领军。” 王嘉胤一听,摇了摇头道:“你刚断了手,又怎么可能领军出战。不行,你还是先安心养伤吧!” 吴廷贵好像有点不甘心的样子,不过终于还是坐了下去。 他这样子,却引得不沾泥在腹中诽谤道:“明知道自己刚伤了,头领哥哥不可能让你出战,就来显摆,我呸!” 他和杨六等人就在吴廷贵说话时才抬了下头,接着马上又低着头,寻找地上那可能存在的小蚂蚁去了。 王嘉胤微微有点失望,就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三弟。 胡宽一见,毫不犹豫,站起来抱拳说道:“弟愿往,只是手下暂无可用之兵!” “哥,张叔他们都愿意跟你,他们可以一起去!”胡广马上发话,好似在提醒大哥。 胡宽露出有点为难的样子,转头看向二弟道:“可他们都无盔甲兵器,怕难以担奇兵之责……” “三弟不必担心,你有多少人,大哥我就给你多少兵器。”王嘉胤说着站了起来,走近胡宽继续说道,“只是盔甲奇缺,只能少量提供。” 胡宽一听,头一抬,胸一挺,大声说道:“如此,大哥放心,我马上就去把他们组织起来。时辰已不早,得尽快开拔了!” “嗯!”王嘉胤点点头,脸上带着点欣慰说道,“你本是一勇将,担任这奇兵主将就是最合适的了。还望弟能努力,你我兄弟联手,再次并肩沙场,杀出一个希望来!” “大哥放心,我弟和娘子女儿都在,就是拼了命,也绝不会负大哥所托!”胡宽一听,正色说道。 王嘉胤点点头,拍了拍胡宽的肩膀,然后命令分头行动,就按照胡广所说之策执行。 在胡宽两兄弟要出大堂时,王嘉胤想起什么,又叫住了他俩。 在没有其他人的大堂上,王嘉胤诚恳地说道:“我们是提着脑袋走在不归路上,因此万事都要有所考虑才行。粮草乃是我们最需之物,这点我想你们应该知道。” “这次就算了,以后千万记得,千万不能浪费。”说到这里,王嘉胤又提高了声音,再次强调道,“不能浪费,明白么?” 胡广兄弟俩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他们才明白的意思。然后转回头,不约而同地点点头道:“明白!” 王嘉胤也是点到即止,他不再多说,挥挥手便让他们两人走了。 原本胡广想着要问问马七的事情,可现在大敌当前,最终还是忍住了,等打完了这第一仗之后再说。 没过一会,几名义军手持铜锣,出了尤府,敲打喊叫着分几条街道,开始向全城通传命令。 在城内的几处集合点,人群开始聚集,喧哗声不绝于耳。 胡广虽然已经十八岁,在这古代已是不容忽视的一个劳动力了。但他身材瘦弱,又有大哥顶在前面,因此没人安排他做什么。 他也没要求去做什么,因为他后世是特工,擅长的是近身单打独斗,或者说格斗。而在这一世的身体,却又瘦弱,没有受过冷兵器训练。 像这种军阵厮杀,就不是他擅长了。就算是让他一人对上一名手持长兵刃的武将,比如他大哥胡宽那样的,他也是打不过的。 此时的他,正和嫂子以及丫丫一起,给胡宽送行。他瞧四下没有其他人,就低声说道:“大哥,你千万别冲动,瞧准了再动,否则因为你们太过激进,官军把你们当正兵对待的话,就很危险了!” 胡宽一听,笑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大哥久经战阵,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不说他们这边在话别,其他人也在准备。就说官军那边,此时还在急行军。 整个队伍成长蛇阵,拖得非常长。州同知万德隆骑在马上,皱着眉头对身边的一员武将道:“再快点,天黑前一定要到达府谷,把那些暴民都给抓起来!” “大人,府谷守备尤大贵都被杀,可见这些暴民颇有能耐,如若我们操之过急,怕会有……” 67诱敌空城计 “嗯?”一声重哼,万德隆显得非常不高兴,“一群暴民都把你吓成这样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不想着尽快替君分忧,镇压这批暴民,反而只想着保命!岳武穆有一句话说得好,武将要不怕死……” 那武将听到他这话,原本还想说什么的,一下不敢再言。只是在肚中诽谤道:“怎么不说文官不爱财!” “我们匆忙赶来,就是想趁府谷县城正乱,可趁机拿下。否则凭府谷县城的险峻,你能保证攻下?” 武将一听,这点倒是同意的。之前知州大人拍板的对策就是,先尽快赶到府谷,趁乱拿下府谷县城;如果城内乱象已过,而暴民占据城池自守的话,就围住县城,不让暴民走脱,而后再调来攻城器械,打下县城。 只是这最后一种方法太过费力,知州和同知都希望是第一种情况。 “愣着干嘛,还不加快行军。”万德隆见他只是低头不说话,不由得怒喝道。 武将一听,连忙回过神来,当即领命准备传令时,却又被万德隆叫住了:“你亲自带马军先走,最好能占据一个城门,等本官领步军赶到,就能一举镇压了那些暴民!” “是,末将遵命!”武将想着反正离府谷已经不远,骑军过去,就算遇到强烈抵抗,也只需要坚持一会,步军就能赶到。这样危险性不大,又能拿下头功,何乐不为呢! 于是,没过一会,武将亲领二百多马军,其实也就是他的家丁,催着胯下战马,打着响鼻,喷着白气,呼啸而去。 而万德隆转头看看正在行军中的步军,一个个脸冻得通红,喘着白气,已露出疲态。不少人跟不上队伍,都已掉队很多,使得整个队伍稀稀拉拉,根本就不像个军队的样子。 唯有队伍前头的两百多步卒还有点样子,依旧能保持一定的阵容,装备也颇精良。 他看着这些,心中很是厌恶。这些军头平时只会喊肚子饿,要军饷,到了用他们的时候,却是如此不济。 要是平时,万德隆怕是要发飙,整治几个不顺眼的兵卒。可眼下,正要他们去打仗的时候,他只能先忍着。 说实话,他在这外头,也有点怕这些武人学蓟镇那边闹事。自己也是倒霉,这天气这么冷,却还要领军出来镇压暴民。 想到这里,万德隆转头又怨上了府谷的尤家。他家拉了屎,惹了祸,却要自己出来擦。 不过还好,只要能拿到尤家被抢的财物,那也能发一大笔财了。 想起尤家积累了几代的财富,万德隆的心不由得又急又痒,当下不顾一切,又再次催着步军急行。 这秋日的太阳,就像被饿久的饥民一般,没有一点力气,发挥不出一丝威力。阳光虽还洒在大地上,却无法让人感到一丝暖意,任凭北风肆虐。 当它落到西边山尖上空时,武将领着马军已到了府谷附近。远远望去,见城中还在冒烟,心中顿时大喜。他当即一声喊:“儿郎们,城中正乱着,快随老爷前去抢下城门!” 而后催马急行,离得更近一点,发现城门果然开着,隐约还有哭喊声,喊杀声传出来。而城头上,却空无一人。 要是一般人的话,肯定领军蜂拥而入了。可这里是边镇,常年打仗。天启七年,也就是去年这个时候,河套干儿骂素还带着五六千骑兵入侵陕北过。 因此,这武将虽喜又急,却也是带着一丝警惕。他手下的马军,分出两骑,加快速度往城门而去。 胡广隐在暗处,看到这个情况,不由得暗道狡猾。与此同时,他也想了起来。后世有人就批过三国演义中的空城计。 那种装逼的情况下,只要司马懿派一点人进城去看个究竟,诸葛亮还能再弹得了琴? 现在想起这个,也已是没用。不过王嘉胤已有准备,现在也只是官军的马军到了而已,人数太少,就算被他们识破了这个诱敌空城计,应该还是不会影响大局。 那武将也只是习惯性地先派出了夜不收,自己仍然带着其余的马军快速逼近城门。谁料最先两骑刚进了城门,就听到他们发出了惨叫声。 武将连忙下令减速,可却依旧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因为几种可能性都有。有可能是有埋伏,有可能是刚好暴民在城门口不远,那两人倒霉,冲到了暴民群里。 不管是哪种情况,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前最关键的是,城门是一定要夺下来,否则让同知大人知道,又说自己贪生怕死就不妙了。 到达城门口,武将一声大喝道:“刀剑出鞘,火绳准备,冲入城去,拿下城门!” 他的家丁依言照办,冲进了城门,开始减速,进入了瓮城。 就在这时,一声锣响,跑出瓮城的马军迎面撞上了一阵箭雨,最前的七八骑,连人带马都成了刺猬。 突变骤生,一般军队非乱了不可。可这乃是这武将的精锐家丁,马上就有了反应,纷纷下马,躲在马匹的后面,取出盾牌开始防御。 与此同时,两道城门的门闸被放下,一百多名马军成了瓮中之鳖。 武将被关在了城外,可城里的马军却也没有惊慌失措,在其头目的带领下,记得武将的吩咐,往瓮城马道拥去,企图夺取城门。 这时候,城头上又冒出无数的人,吼叫着开始攻击。箭射石砸,一时之间,又有多名马军丧命。 王嘉胤在箭楼上看到这个情况,不由得哈哈大笑,对身边的胡广说道:“不错,你又立了一功,只要把官军中的家丁消灭掉,这次取胜将易如反掌!” 不过胡广却没有得意,他眉头微皱,盯着瓮城中的状况,忽然说道:“王大哥,你看,好像有问题!” 王嘉胤一听,连忙转头看去。只见那些马军已经下马在马道那列阵完毕,一些身体强壮的家丁举着盾牌走在最前面,掩护着同伴向上仰攻。 只听“呯呯呯”地声音连绵不断地响起,马军阵中马上升起了浓重的硝烟,与此同时,城头上响起一片惨叫声。 “不好,是三眼铳!”王嘉胤脸色惨白,失色惊叫道。 ---------- 感谢收藏、投票,捧场的各位兄弟姐们! 68闪开 三眼铳,为北方明军,特别是马军中非常普及的一种武器,能连发,近战非常厉害。 眼下刚好又是瓮城马道上的近战,威力一下就显了出来。 在家丁队伍前面居高临下正在攻击的义军被三眼铳一轮射击后,就没有站着的人了。明军抓住战机,快速攻了上去。 胡广转头向城外看去,已能看到明军的步军身影,大概再有半个钟左右,估计就能抵达城门这里。 不行,让这些明军控制了城墙的话,就太危险了,一定要尽快歼灭这些明军才行。 “他娘的,害了我这么多兄弟的命,老子和他们拼了!”王嘉胤全然忘记了自己作为一个义军领袖的身份,露出了以前当边军时的脾气,发一声狠,就冲下了箭楼。 胡广听了转头看回那股明军,发现他们已经有一半攻上了城头,凭着一股锐气,正在扩大城头控制的地方,努力抢夺外城门闸的绞盘。 而义军这边,先前悍不畏死或者自恃勇武的一群人战在最前头,却遭了三眼铳的射击,差不多死丧殆尽。因此,这边的士气显然低了很多,人数虽多,却挡不住这股明军的攻势。 看来,明军中的精锐家丁确实是有一把刷子的。胡广心中得出结论,目光扫过,忽然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再说那武将和少数二十多名部下被关在了城外,他知道中了埋伏,正待要跑时,又听到三眼铳的声音,并且喊杀声往城头上转移,顿时大喜。 贱民就是贱民,怎么可能杀得过自己手底下这些精锐!他一边想着一边转头去看后军,也看到了步军的踪迹,当即调转马头,飞一般往来处而去。 远远地刚看到州同知万德隆的身影,武将就高喊道:“大人,我的儿郎正在城头厮杀,只要步军掩杀过去,当能夺下城池!” 万德隆也已隐约看到府谷城头的情景,又听到那喊杀声,眼下得这武将禀告,当即心急之下,马上点头道:“快,快去拿下城头,如此今夜本官还能宿在府谷县城里面了!”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约莫再过半个时辰不到,天就要黑了。 谁也不想在这大冷的天,要在野地里扎营。因此,那些喘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步军,也努力着继续跑步前进,企图一举攻下县城。 再说王嘉胤跑下了箭楼,举着自己的长刀,在护卫的掩护下,杀向那些已在城头上的明军。 此时的他,不用担心三眼铳问题,因为在这么紧张激烈的战事中,明军是不可能有时间再去装填火药铅弹的。 正在这时,那些明军发出一阵欢呼。义军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夺取了绞盘,正在开始缓缓绞动绳索,拉起门闸。 这些义军自然不知道具体的作战计划,因此心中大恨那些没有及时砍断绳索的同伴之外,士气开始急速低落。这么一来,他们就更难对抗明军的凛冽攻势了。 就在他们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突然见到王嘉胤带着一伙生力军杀了进来,一交手就斩了两名措手不及的明军家丁。这一下,义军的士气顿时提高了不少。 明军马上感觉到了新加入的这些贼人非刚才那些可比,攻击犀利。就算他们精锐,就算他们配合默契,就算他们装备精良,也有点吃不住了,只能通过收缩战线,以增加防御力。 这么一来,王嘉胤的攻势也马上受阻了,虽然明军也有死伤,只有五十多人了,可因为收缩了阵线,防御更为严密,盾牌配合长枪,一时也奈何不得他们。 城外的明军已杀到离城只有一里左右了,如果不尽快剿灭这股明军,一旦还在交战中被明军的步军冲进城门,那就大事不妙了。 王嘉胤听到城外传来如雷的喊杀声,也是心急如焚。城墙另外一端是杨六负责,怎么没见他攻过来?这明军的大半都在抵御自己这边的进攻,就算自己再英雄,也不可能一时三刻之间就解决他们啊! 就在王嘉胤心中骂娘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大喝声:“让开,快让开!” 这是胡广的声音,王嘉胤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他一个瘦弱少年,难道想过来厮杀? 忽然他心中一动,以胡广的聪明,显然不可能这么做。那也就是说,他喊让开,必有计策。 这时,又有其他义军跟着叫了起来,都是跟着胡广在喊“让开”。 王嘉胤心中马上有了决定,用力逼退了眼前的明军后,领着护卫急速退下。 那些明军看着和自己厮杀的贼人忽然退开,都不由得楞了下,抬头望去,却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空出来的地方,一尊虎蹲炮静静地架在地上。原本斜向上的炮口已经水平,因为后面有人抱着虎蹲炮的后座。 这个倒没什么,要命的是虎蹲炮上的火绳刚好燃尽,消失在那铁筒外面了。 明军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听“轰”地一声响,明军虽有盾牌护着,却也倒了一大片,露出了很大的一个缺口。 更要命的是,他们原本就只剩下五十来人,这一炮,又因为他们阵型密集,胡广用的还不是铁蛋,竟然是铅弹包,一下就只剩下五六个站最后面的没事而已。 义军士兵们,包括王嘉胤看到这个情况,都楞了下。随即大喜,手持刀枪冲过去,用人海把剩余的几个掩了。 明军中冲在最前面的步军已经离城门只有十多丈远了,眼看着就能冲进城里去。却听到一声巨大的“轰”声,随后那拉起来的门闸又轰然放下,绝了冲进去的希望。 冲到近处的明军傻了眼,不少人竟然当场愣住了。后续的明军源源不断地冲过去,拥挤在城下。 城头上义军的士气因为刚才这一炮,明显提升了很多。看到城下拥挤的明军,纷纷开始了攻击。 明军们在受到攻击后才回过神来,城下的转头往外跑,而外头正奉令跑到城下来的明军又还在继续,双方撞在一起,顿时乱成一团。 王嘉胤看得哈哈大笑,浑然忘记了他刚才还心急如焚。不过他马上想起刚才事情的转折点,连忙去找胡广,却不想见到了胡广的狼狈相。 69兵败如山倒 虎蹲炮重约三十六斤,胡广为了增加威力,尽量多杀伤敌人,就把它抱起来平射了。 他也知道有后座力,因此,尽量扎了马步,用脚抵住。谁知这个身子远不是后世的身体素质可比,一下被反作用力给冲击,跌倒了,虎蹲炮还压在了他身上。 不过效果却也很好,铅弹一片射出去,多是明军的腿部位置,比起正常发射的斜向上,去攻击明军的躯干,显然能更多得杀伤敌人。 此时,义军们先是欢呼,而后忙于攻击城下的明军,竟然没有人管胡广。王嘉胤大笑,快步走过去一把拉起了胡广。 胡广起来,便能看到城外的明军犹如一条长蛇,正源源不断地拥过来,而在城下,则是乱成一片。他不由得马上向王嘉胤建议道:“王大哥,眼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赶快行动!” 王嘉胤也是果断之人,他抬头查看了下城下的乱况,发现明军已经在乱哄哄地远离城墙,便点了点头,大声说道:“好,且看我王某表现了!” 说完之后,他转头令两名护卫跟随胡广,同时叮嘱他们道:“保护好我们的小诸葛,千万别出岔子!”显然他记得刚才竟然没人去理会胡广这事。 城外一里多远,万德隆恼怒万分地看着夺城功败垂成。他大声发布着命令让后续的明军停下来,而那武将带着剩下的几个马军也在努力归拢安置城下的乱兵。 他们都知道,刚才错失了一鼓作气打下府谷的机会,就只能在城外扎营,然后再运来攻城器械攻城了。 此时的夕阳已经只有半个露在山顶,天眼看着就要黑了,这个时候的天气也愈加的冷。 远离了城墙的明军站定了身子,出了汗的身体被寒风一吹,感觉又累又饿又冷,纷纷期盼着早点安营扎寨,以便好好休息一番。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忽然城里发一声喊,门闸竟然打开,从里面冲出了贼人。 为首的大约有五六十名骑士,领着无数的贼人吼叫着杀了出来,一眨眼间,便咬上了最近的明军。 气势如虹的贼人,遇到身疲力竭,同时还惊慌失措的明军,犹如切菜砍瓜一般轻松。明军步卒那还能抵挡得了,纷纷鼓起余劲逃命。 武将一看不好,他是骑着马的,连忙往后跑了,来到万德隆的所在:“大人,贼势凶猛,快撤吧?” 万德隆一听,扬起手中的马鞭,竟然给了那武将一鞭子,然后用马鞭指着府谷县城喝道:“本官正愁有城墙挡着,无法攻进城去!眼下贼人犯了傻,竟主动出城,如此大好机会,岂能错过?” 武将一想也是,加上万德隆不愿意跑,自己要是跑了,回去绝对没好下场,因此也只能组织后面的明军进行布阵,同时派人喊话,让前面败退下来的明军向两边散开。 这边还没完全布好阵,败军就已经退回来了。虽然他们不少人有经验,知道不能冲击本阵,可无奈还有更多的人惶恐于身后被贼人追杀,便直接退向了本阵。 武将也知道眼下到了玩命的时候,对方也只是贱民而已,本能的轻视又给了他勇气,当即组织起一批精锐士卒在前头阻杀败卒和贼人。 王嘉胤带着所有的精锐,包括杨六和不沾泥等人,杀在最前面,身后是源源不断地义军拥出来。各种武器都有,包括大棒锄头等物。 一开始有他们作为箭头,势如破竹地杀过去,还挺顺利的。 等到了武将组织起来的那批人前后,就感觉到了阻力。不过对方力竭,又没有士气,而自己这边却在战前饱餐过一顿,又是士气如虹,因此阵线还是在往前推进。 万德隆看武将还差点点,没法抵住贼人的攻击。就在后面,发着命令组织剩下的明军继续布阵。 他相信,只要前面把贼人挡下来,自己这边组织完成后就可以反杀过去。如此一来,自己就还有机会,今晚就宿在府谷县城了! 可要想把源源不断过来的剩下明军组织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正在忙着,突然又听到了自己身后侧传来了喊杀声。 他循声抬头一看,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只见自己的身后侧山谷中,突然又杀出了一股贼人。 当先的也是骑士打头,有一百多骑,狂扑而来。身后还有无数的贼人,跟在骑军后面狂奔杀过来。虽然夕阳已落到了山背后,可借助着余晖,从那边扬起的尘土可知贼人怕是有上千之众。 万德隆只是文官而已,不过他也知道,如果被这支贼人攻过来,和城里的贼人里外一汇合,自己这边无论如何是挡不住的。 他当即仰天长叹了一声,没时间组织明军调整队形去阻挡这支贼人了,也就更不用说去支援前面和出城贼人苦战的武将了。 二话没说,万德隆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夺路而逃。 这一下,马上就引发了雪崩式的效应。后面的明军看到州同知跑了,他们也全都跟着跑。 身后如此之大的动静,自然也瞒不过那武将。他在看到贼人竟然在外面埋伏了一支人马后,便已知道事不可为。 马上又看到州同知先跑了,他当即不甘落后,也马上调转马头跑了。跑的时候,心中还暗恨这些贱民怎么如此厉害,竟然懂得用计?可惜了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家丁,竟然全都没于这次看似轻松的镇压中了。 和这些明军相反的是,义军看到胡宽领军杀出,明军丢盔弃甲地跑路,那士气一下高涨起来,就算是平时懦弱的人,此时也奋勇当先地杀了起来。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此时的局势,只剩下了单方面的追杀,大局已定。 当天色完全暗下来时,虽是北风呼啸,可义军们却个个兴高采烈。原先以为这些正规明军不可战胜,没想却如同宰羊屠狗一般简单,不少人的心中,不知不觉间对于未来多了一丝希望。 他们举着火把,散布在城外,打扫着战场。 这一场仗下来,一下能把义军的装备和战斗力提升一个档次,胡广站在城头想着。 忽然,他看到城外的一处场景,不由得眉头一皱。稍微一想,便带了之前王嘉胤临走前,派给他的两名护卫,快步下了城头,出城而去。 70杀俘 义军这次城里城外一起杀出,明军是丢盔弃甲地跑路,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但他们刚行军了这么远的路,还没来及歇下就要跑路,又能跑得了多远! 很多明军因此都死在了这次战事中,还有一些受伤的则躺在地上**,暂时并没有人管他们。运气不好的,只能在痛苦之中伤势过重,或者流血过多而悲惨死去。 那些没受伤又来不及逃走的明军士兵大概有五六百人,全都被绑了,就像丢垃圾一样被丢在路边。 义军们兴高采烈地打扫着战场,经过一段时间后已经差不多。有人捡到的战利品多,有人捡到的战利品少。 因此,那些没什么收获,或者收获少的人便把主意打到了明军那些伤兵身上。也不管这些伤兵正在痛苦地**,直接上前搜身,稍微有一点挣扎,顺手一刀就砍死了。 有人先这么动了手,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落后,纷纷把主意打到了伤兵身上。一时之间,战场上又响起了伤兵的哭喊求饶声,却无济于事。 胡广正是看到这一幕,他才匆匆下了城头赶出城去。 或者在这些古人的眼里,他们这么做很正常。可作为后世魂穿来的胡广,他无法接受这种做法。 明军士卒也是一条命,他们迫于命令行动,却这么毫无尊严地被剥夺了生命。这种事既然见到了,就不能不管。 可主战场离城头比较远,是在追击战中形成的一长段路。胡广没有马,举着火把赶路,速度又不可能多快。 因此,等他赶过去的时候,受伤的明军士卒基本已经遭遇了不幸。 这个时候,已经有眼红了义军士卒转移了目标,走到了路边的俘虏堆里。 这些明军其实根本就没什么钱,看他们那身破烂的军服便知道了。一名五大三粗的义军挑了个军服稍微好一点的俘虏,便开始搜身起来。 或者是那俘虏有点抗拒,又或者是搜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人忽然骂骂咧咧地抽出腰刀,一刀捅在了这名俘虏的肚子上。 接着这人又走向下一个,那明军俘虏大概看到了同伴的下场,有点吓坏了,一边任由他搜身,一边哭求着不要杀他。 可谁知这人搜不出什么东西,又被这明军俘虏烦躁,一下又拔出刚插回去的腰刀,一边捅过去,一边骂道:“让你丫的呱噪!” 就在这时,一声爆喝在他身后响起:“住手!” 原本现场虽然不是很安静的那种,但也没有什么大声说话。突然之间一声大喊,还是很吸引人注意的。 那人明显楞了下,转头看过去,一边怒喝道:“他娘的,谁向我嚷嚷,活得不耐烦了?” 话语言辞间,充满了暴虐的气息。就仿佛一个不如意,就要拿刀子砍人。 转过头后,他看得清楚,是一个瘦弱少年,一手举着火把,一边盯着自己。 一看是个好欺负的,他嘴角一撇,正待喝骂时,却听到少年先行开口了,甚至是带着怒气在说道:“你有没有人性的,杀俘虏干什么?” “他娘的,哪里跑出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子,信不信老子一刀宰了你?”这汉子跨步向胡广走过来,一边恶狠狠地说道。 不过当他走到胡广近前时,终归没有真杀胡广。如果现在杀同伴,他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不过他也不愿就这么放过胡广,只见他居高临下,气焰嚣张地道:“老子杀个人就没人性了?老子告诉你,昨天之前,老子就是吃人度日的。敢管老子的闲事,信不信老子一样吃了你!” 胡广心急阻止杀俘,因此跑得比较快。到这时,王嘉胤派来护卫他的那两人才赶到,一听这人的话,当即开口训道:“你是什么人,谁得手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乱说话!” 那人一愣,他是在清水投的义军,刚好不认识胡广,却认得王嘉胤的护卫。 正在这时,周围的一些义军看到这边起了冲突,就围过来看。借助火把的亮光,有人认得胡广,不由得惊呼出声道:“是小诸葛!” “对,他还是府谷好汉胡宽的亲弟弟!” 那汉子一听周围的这些话,就算再笨,他也知道这瘦弱少年是有来历之人,不能惹。 于是,他马上就变了脸色,赔笑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汉子说着想起了什么,马上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伸到胡广的面前,讨好地道:“小人刚得到一些钱财,都给您,还请……” 在火把燃烧发出的亮光中,胡广看到那一把铜钱上,还有着不少血迹。这汉子身上没伤,不用说,就是那些明军的了。 想起面前这个人吃人肉,随意杀俘,此时的胡广,非常想一刀杀了这个人渣。 可眼下的情况,却又无法杀出手,因为这是在明末,不是二十一世纪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间,胡广感觉到自己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对这人冷声喝道:“滚!” 义军中混入这种人渣,和他们作同伴,真是自己的耻辱!胡广心中想着。 可他也明白,要是自己向王嘉胤提出来,要清理义军中的人渣、败类,恐怕并不现实。就如同那个尤七,不对,现在叫马七。 那也是个人渣、败类,却因为出卖了前任主人的密室,而赢得了王嘉胤的赦免。甚至胡广虽然没问,却能看出来,马七现在怕还是义军中的一个头目了。 有那么一瞬间,胡广甚至出现了独立出去的念头。完全是自己的队伍,自己说了算。也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的理念贯彻到队伍中。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时候。胡广压下了这丝诱人的念头,在那人滚蛋后,对周围围着的人说道:“你们把明军俘虏集中起来,我有话说。” 这时候,周围人差不多都已知道了胡广。就算没有他哥的威名,他本人小诸葛的外号也是久仰大名的。 因此,他一声令下,周围这些义军便行动了起来。把沿路捆绑着的明军士卒都带到了胡广这边,形成了一个大的半圆。 71哈哈哈 再说王嘉胤和胡宽都是领着马军,因此一路追杀败逃的明军,一直到天黑不好再追,才一起返回回来。 两人的兴致都非常高,大声讨论着刚才的这一仗。不但是他们,跟在他们身后的其他义军们,包括杨六、不沾泥和刘大能等人也都在讨论。 特别是王嘉胤,他更是兴致高昂。因为他作为义军领袖,自然比别人多一份担心,担心自己这群乌合之众抵挡不住官府的反扑。 在起事的时候,他的原本计划是在清水夺得边仓后,开仓放粮,尽量聚集多灾民,从数量上取得优势,然后和明军干架,要是打不赢,就带着其中的精锐转入山谷。反正陕北沟壑纵横,明军想找到自己也不容易。 没想到的是,府谷县城最后竟然落到了自己手中。原本以为是吴廷贵突然变厉害了,结果是胡宽,特别是胡广的功劳。 原本他很诧异胡广竟然会这么厉害,可当他看到胡广在第一时间不是去占据金银财宝,而是去整理书籍时,他心中就有点明白原因了。 为什么读书人厉害?那是因为读书人只要不是死读书,就一定会比普通人见多识广,虽足不出户,却能知天下事,知古今兴替,能耐自然也就大了。 自己知道这点,小时候没读过书,从边军逃脱后有了钱,也已请了西席教认字,可终归是时间太短,事情太多,看得书太少。 王嘉胤想到这里,心中暗自佩服,这胡广真是厉害,计策一个接一个,眨眼间就破了官军的反扑,这可是自己最担心的。 刚才这一仗,以自己的眼光来看,明军也并不是软柿子。那将领大概是个参将,手下的家丁确实精锐,要是一般情况下,自己的队伍对上这支明军,想要取胜真的很难。 可胡广的计策一出,官军中最精锐的家丁就灰飞烟灭,真不愧是小诸葛。 不对,这小子比诸葛孔明要厉害多了。听评书上说的时候,诸葛孔明可没有自己端着炮,上阵杀敌的! 想到这里,王嘉胤不由得伸手拍着与自己并骑走着的胡宽说道:“三弟,这次的胜仗,真是多亏了你家小诸葛。晚上由哥哥我大摆筵席,给他庆功!” “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大哥过奖了!”胡宽带着兴奋,谦虚地说了句,然后话锋一转,又说道,“这小子让我用树枝来回拖起尘土,没想到还真吓到了官军,区区两百来人,竟然吓得他们闻风而逃,哈哈哈……” 听得出来,他的心情非常好。言语间,还带着一丝淡淡地自豪。 王嘉胤也跟着大笑起来,嘲笑官军胆小的同时,心中却有一丝羡慕。羡慕胡宽竟然有一个这么有本事的亲弟弟,要是自己也有一个,那自己的大事何愁不成! 他和胡宽一边说着一边走着,看着火把照耀下,尽是义军在打扫战场。想着这一仗结束之后,给义军带来的种种好处。他们走了好长一段路,离城很近时,情绪还是很亢奋。 忽然,王嘉胤用手一指前面道:“那不是小诸葛么,他在处理俘虏的事,真是太好了!” 说完之后,他也不等胡宽反应,双脚一踢马肚子,就快速往胡广那边而去。 沿途的义军看到老大追击明军过来,心中都充满了崇敬,大声向他致敬,使得王嘉胤心中满满的骄傲。 胡广看着明军俘虏基本都已被押过来,他站在路边突起的这块大土堆上,真想讲话的时候,听到了边上传来的动静,转头一看,连忙笑着招呼道:“王大哥,哥,你们回来了?” 其他义军们看到,也纷纷跟着招呼,气氛相当地热烈。 而那些明军俘虏们原本心情就很惶恐,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现在听到好像是贼人的老大回来,这将是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候,不由得更是担心。有低着头等待,也有抬头看着贼头,等待着他们的结局。 王嘉胤驱马走近土堆边,先是哈哈大笑,发泄着自己内心的兴奋,接着便大声夸道:“我刚和你大哥说了,这次能赢,全是你的功劳!你说吧,想要什么奖赏,只要我有,都答应你!” 他这么说着,心中想着的是尤家密室。那里面金银珠宝,珍奇玩物不少,随便拿一些出来,就够赏赐给胡广了。 没想胡广小小年纪,却不居高自傲,只是微笑着说道:“要没有王大哥身为士卒,没有各位兄弟们拼死杀敌,只凭小子我一个,也不可能赢得了!” “哈哈哈……”王嘉胤一听,再次大笑起来。其他围着得义军们听到胡广如此谦虚,不由得对他很是有好感。就连王嘉胤身后的杨六,也对胡广有了好感。 唯有那不沾泥,见到王嘉胤如此表扬胡广,心中愤愤不平。 自己可是冲杀在最前面,杀敌比胡广这小子多多了,也没见王大哥如此表扬自己。 胡宽则没有跟着大笑,只是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弟弟,脸上都是欣慰和自豪。弟弟有出息了,爹娘在天之灵,应该可以安息了! 王嘉胤笑完之后,大声说道:“我自当赏罚分明,要不还怎么当这个头!” 说完之后,他打量了下这四五百个明军俘虏,用马鞭指着他们说道:“朝廷腐败,民不聊生,饿蜉遍地,我等替天行道,为百姓讨个公道。你们谁愿意加入我们义军的,我欢迎你们成为我们的兄弟。从此祸福同享,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明军俘虏们虽然惶恐,听到他这话,却没什么人有动静。 杨六一见,策马稍微向前,来到王嘉胤边上,大声喝道:“这是我们义军的大首领,一言九鼎,绝不会骗你们。” 他以为是这些明军俘虏不相信王嘉胤的话,因此特意上前点明了王嘉胤的身份。 可他说清楚之后,明军俘虏中还是没有想象中热烈的反应,只有稀稀疏疏地几个声音响起,表示愿意加入义军。 王嘉胤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了,原本兴奋的情绪一下降低了不少,冷着脸喝道:“哼,是看不起我们义军是吧?” 他的内心忽然隐隐有一丝自卑,恐怕在这些官军眼中,自己只是低贱的贼人而已。 既然不肯投降,那就不要怪老子不客气了,他当即冷喝道:“非友即敌,不肯加入我们义军的,一律杀无赦!” 72杀与不杀 听到老大如此说话,围着的义军士卒纷纷抽出刀剑,举起长枪,气氛一下萧杀起来。 明军俘虏们大部分都吓坏了,又有一些连忙表达了想加入义军的想法。一边的义军士卒马上把他们拖到一边,和还没动静的俘虏区分开来。 剩下的那些明军俘虏互相看看,神情都举棋不定的样子。看到那些已经投降的同伴差不多都离开他们这堆了,就有点着急惶恐起来。 王嘉胤看着大约还有四百来人没有动静,神情愈发的阴冷。他耐着性子再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俘虏再表态投降后,就冷声喝道:“我最后问一次,还有没有人愿意加入我们义军的?” 话音中的阴冷,任谁都听得出来。这一下,明军俘虏中又有了反应,靠近土堆侧的一名年纪偏大点的俘虏开口求饶道:“大王,求求你放了我们吧,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要是让官府知道我们从了贼,不不不,是跟了大王,会连累他们的!” “求大王开恩,一家老小都指望着小人吃食过活,要是不回去,全家都要遭难的!” “求大王开恩……” 有人带了头,其他明军俘虏也连忙开口求饶。一时之间,俘虏堆里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响成了一片。 一边的胡广一听,不由得沉默了。他原本把这些俘虏聚集起来,就是想给他们做思想工作,让他们参加义军,这样有明军士卒参加进来,义军的战斗力肯定会提高不少。 可现在,他明白了,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这些人有他们的苦衷,并不一定只是做下思想工作,耍耍嘴皮子就能搞定的。 当然,也不否认这些俘虏里面,还有一部分人,并不一定也有家人拖累。但看他们的年龄和穿着等细节上看,大部分人应该都是迫不得已,无法参加义军的。 毕竟一旦参加了义军,那就是和官府作对,提脑袋造反了,必然会连累亲朋好友的。 他这边这么想着,王嘉胤却一声重哼,打断了这些明军俘虏的求饶声。他冷然喝道:“想放你们走,那是做梦!自古兵贼不两立,既然你们不愿跟着我们,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说到这里,他大声喝道:“来呀,把他们都斩了,人头挂城头,让别人看看我们的厉害!” 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告诉那些来领粮的灾民,他有实力对抗官府,这样能吸引到更多的灾民参加义军。 胡广一听,眉头皱了起来,不过他觉得王嘉胤应该是吓他们的。 周围的义军士卒们得令,马上走向前去,就准备动手宰人。 明军俘虏看看不对,又有几十个人连忙大声求饶,要求加入义军了。 可还有三百多人,虽然也在求饶,却依旧不肯加入义军。 义军士卒们站在俘虏堆中,转头看着王嘉胤,等待他的最后命令。 这个时候,场面安静了下来,唯有北方呼啸,吹得火把上的火焰忽明忽暗,发出哗哗的声音。 只见王嘉胤手一挥,同时略带着怒意下令道:“杀!” 一声令下,义军士卒们竟然丝毫不犹豫,马上举刀,对着俘虏的脖子砍了下去。 “住手!”一声爆喝,犹如炸雷一般响起,让那些执行命令的义军士卒差不多都住了手,不解地转头看过去。 当然,也有几个手快的义军士卒,没有来及住手,当场砍下了明军俘虏的脑袋。 胡广铁青着脸,看着掉地上的脑袋。他虽然无法看清那脸色,却也能想到,那脸上肯定是害怕,不甘心和对家人的思念。 他“霍”地一声转过头,脸上已有一丝怒意,却还压抑着问王嘉胤道:“怎么就真动手了呢?” 王嘉胤听了有点好奇,向胡广笑了下,不解地回答道:“难道这还有假得么?” 就连胡广的亲大哥,也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个弟弟。按理来说,智计百出的二弟,应该不会那么幼稚,以为是在玩过家家吧? 见到胡广如此幼稚的问话,不沾泥在王嘉胤的身后,直接笑出了声。不过当他看到胡宽向他看过去时,便马上收了声,但脸上的嘲笑之意,却怎么都掩饰不掉。 胡广听了王嘉胤的回答,楞了一下。随后就愤怒了,用手指着那些刀口下的明军俘虏道:“现在他们都已没有还手之力,只是一个个俘虏而已,这个时候杀他们,不是我们应该做的!” 杀俘虏这事,不要说古代了,就算是到了近代,都是屡有发生的事情。不过那些杀俘虏的一方,自然也没有好评价。比如日本鬼子,德国鬼子等等。 作为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后世灵魂,胡广是无法接受这种杀俘的,特别是同为汉人的情况下。 王嘉胤惊讶地看着胡广,他实在没想到胡广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硬是楞了会后,用手指着那些明军俘虏道:“你不会是真想放了他们吧?” 问出话后,他就觉得胡广的回答肯定是否定的,他可能会说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安排。这也是读书人的特点,鬼点子多。 那些原本必死的明军俘虏,也都非常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就算是他们,脸上也写着不解,不过,也还有一丝期待。他们的想法,和王嘉胤差不多,反正不死也要脱层皮! 谁也没想到,胡广竟然点了点头,大声回答道:“他们既然不愿意投降,不肯加入我们,那就只有放了!” 这一下,不要说王嘉胤了,包括胡宽都一样,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不会脑子有问题了吧?”王嘉胤惊讶万分地问道。 义军起事之初,力量还很脆弱,多一个敌人和少一个敌人,他都很在乎的。 胡宽则有点担忧地看着亲弟弟,心中想着不会这是变聪明的后果,会变傻吧? 胡广看他们神情便已明白,自己的观念再次和古人有了冲突。他扫视了下这三百多名明军俘虏,看到他们眼中的期盼和对生的渴望,心中便有了决定。 他站在土堆上,面向着坐在马上的王嘉胤,用手指着明军俘虏群,义正言辞地说道:“你们看看,这都是一条条人命啊!每一条人命的背后,都还有他们的妻儿老小。如果杀了他们,会有多少家庭为之破碎?甚至有多少人会因此没法活在这世上?” “不错,他们是明军士卒,是我们的敌人,他们是来抓,来杀我们的!在战场上,我们和他们之间,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但是……” 73妇人之仁 大部分未投降的明军俘虏,在听到胡广说自己的家可能会遇到的惨景时,都不由得泪如雨下。 谁不想活?可如果自己活了,家里的亲人就会遭殃! 就算投降了这些贼人,也看不到出路在哪里,只不过是晚死而已!既然如此,他们就选择了赴死,说不定还能保全亲人。 而义军们则大部分有点不以为然地看着胡广,这种家破人亡,生死离别,他们中大部分人都经历过了,早已麻木,否则他们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胡广没管其他人的反应,只是盯着阴沉着脸的王嘉胤,继续诚恳地说道:“但是他们是兵,我们对他们来说是贼。他们听令来抓、杀我们,是为了保国安民,这样做会有错么……” “放屁,按你这么说,我们就活该被他们抓,被他们杀了?”不沾泥抓住机会,爆粗口质问道。 胡广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点不屑,这不沾泥就像一个小丑,时不时跳出来表示下存在感。 他不知道不沾泥在原本的历史上,还绑了接替王嘉胤,成为义军总领袖的王自用,献给明军作为投降之礼。要是知道的话,不沾泥肯定连小丑都不如了。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胡广也必须要回答他的质问,只听他大声道:“这是你说的,我可没有说。难道你没看到我们反击他们,最后打败了他们么?” 说完之后,他不再理不沾泥,转回头,继续对王嘉胤诚恳地说道:“我们成了他们眼中所谓的贼,这是我们愿意的么?还不是被逼的没路可走了,才起来杀官求活的!我认为,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当然,十恶不赦的恶人除外!” 说到这里,他又指着俘虏群,目光扫向所有在场的人,大声问道:“他们都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么?他们其实和我们一样,都是穷苦受难的人,是被官老爷压迫的军户,就如同我哥,刘大哥他们……” 胡宽、刘大能等出身军户的一些人,听到这里后,神情有点凝重起来,目光扫过这些穿着破烂军服的俘虏,这不就是以前的自己么!如此想着,不由得有了一丝同情。 “当然不能否认,他们之中或许有欺压百姓的恶人。但我相信,他们中绝大部分,都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如果出了延安府,我们还都算是老乡了!” “如果我们随意杀他们,肆意剥夺他们的生命,造成许多家庭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那我们和欺压我们的官老爷又有多大的区别……” 王嘉胤阴沉着脸,突然一挥手,打断了胡广的说话,冷声问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要放他们走,然后继续来和我们为敌?” 原先沉寂下来,都在听胡广说话的义军们听到王嘉胤的话,都有了骚动。 窃窃私语间,胡广听得清楚,他们都在发表自己的看法,那就是不能放他们走,不能增加敌人。 胡广知道自己这种思想有点脱离群众,不过他还是要坚持,当即回视着王嘉胤,点了点头,大声说道:“是的,我的建议,就是放了他们,只要他们的手中没有我们义军士卒的血……” 他的大声宣告,马上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都停止了议论,不解地转头看过来。 那些明军俘虏们,脸上带着期望,也有一丝惊讶和激动,看着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们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人还未赶到战场,就又转身逃跑的,因此也不可能有杀过义军士卒,都在胡广所说的赦免之列。 “既然我们杀官求活,那就已经没有了退路,朝廷肯定会派兵来镇压我们。既然如此,来他们这些,和来另外的兵又有什么区别?不管什么兵,要来尽管来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又岂会怕战场交锋!” 胡广的言辞之间,充满了自信,对他要说的话又有正面的辅助效果。 或者感受到了他的豪迈之情,或者是听懂了他的意思,这一次,没有几个义军士卒有窃窃私语,反对胡广了。 但王嘉胤还是冷着脸,指着胡广说道:“你这是妇人之仁!” 听他的意思,还是不想放了这些俘虏。胡广的眉头皱了下,很想和王嘉胤再讲一番道理。可看他的表情,却是并不想听的样子。 他吸了口气,面对着王嘉胤问道:“王大哥,你说这次是我的功劳最大,要好好赏我是吧?” 这话是王嘉胤刚之前大声说过的话,这么多人听到,他也没法否认的。因此,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好,既然如此,我不要任何赏赐,我就只有一个要求,没有杀过我们义军的俘虏,就放他们走,让他们回家和妻儿老小团聚!” 听到胡广竟然以此来交换,很多人看着他,都有点不解。而那些明军俘虏,则感激地看看胡广,又带着期待看向王嘉胤。 但王嘉胤沉着脸,没说话,只是看着胡广。 “大哥……”胡宽在边上叫王嘉胤,虽没有说出后边的话,意思却也明白,他表态支持自己的亲弟弟了。 这一下,王嘉胤终于有了动静,他冷冷地说了句:“妇人之仁!”算是同意了,又算是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而后缰绳一带,往城里而去。 那些明军俘虏们一见,一个个喜极而泣,不但自己的命从鬼门关捡了回来,关键的是,还能回家和亲人团聚,这真是太意外了! 他们挣扎着摆正身体,向胡广磕头,感谢他出言相救。 杨六他们都跟着王嘉胤走了,不过胡宽和刘大能等人没有走,继续留在原地,等着胡广一起回城。 胡广还是站那土堆上没下来,看着这些明军俘虏,真挚地说道:“刚才我说过,其实我们并不是什么打劫杀人的贼人。我们就是普通的老百姓,被官府逼得活不下去了,不得已才反抗他们,只是为了能活命而已。” “你们回去之后,可以给别人说说我们的情况。那些官老爷知道了,以后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欺负你们。因为有我们这样的例子在,他们要是欺负得狠了,就算是羊,也是要咬人的!” 明军俘虏们没想到胡广又说出了这么一番话,一个个全都连连点头,感激之情更甚。 74意义深远 忽然,明军俘虏堆中,有几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挣扎着起来,由为首的一个人大声说道:“我们兄弟几个,愿意跟了你,反他娘的。让那些官老爷们看看,我们穷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周围的人一听,都有点吃惊,转头看过去。 胡广很感兴趣,看着他们问道:“那你们的家人怎么办?” “我们几个都是没有妻儿老小的,光棍一条!”那人马上回答道。不过只要细心一点,能听出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悲凉。 胡广听了,有点好奇,他左右看看,发现王嘉胤他们已经走远,这边就剩下大哥的手下,就问他道:“那你们几个既然没有家人的拖累,刚才为什么不降?” 那人一听,稍微犹豫了下,还是回答道:“你们不一样,跟着你们,就算有一天死了,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话中的意思,自然是说,如果是和之前那些义军一样,他们是不屑的。而和胡广一起,他们知道他们这么做是干什么,就算是死,那也没多大关系! 胡宽听了这人的回答后,第一次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胡广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感觉这是个极有主见的人。 于是,他不由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听了一笑,回答胡广道:“我和小兄弟是本家,也姓胡,叫胡汉三,你叫我老三好了!” 胡广一听,心中无语。这胡汉三的名字,在后世,相信大部分人都很熟悉。 胡宽在边上看到这些,就挥手让跟着的兄弟去给明军俘虏松绑,准备放他们走。 要是在后世,这时候还要发路费给他们。不过这是在明末,胡广又不是主事之人,想想还是算了。 那些明军俘虏走之前,一个个都来到土堆前,郑重地向胡广行礼,脸上充满了感激之情。 胡广又郑重地向他们交代,回去多宣传下,我们只是迫不得已,实在活不下去才杀官求活的。这样既能让人了解我们的冤屈,又能让官老爷不会过分逼迫你们。 另外还特意交代他们一点,如果下次你们还被派来镇压我们,我胡广拍胸脯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手中没有沾染我们义军兄弟的血,就肯定还会放你们走! 这些明军俘虏一个个感恩戴德,感激胡广替他们着想,又感激胡广的宅心仁厚,千恩万谢地才走了。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胡广解决了这个事情,心情好了起来,肚子一下便感觉到饿了。 胡宽和刘大能他们一直等在边上,一直到这时,才腾出一匹马,让胡广一起跟他们回去。 至于胡汉三他们几个人,跟在队伍后面,自有胡宽的手下,在指点他们需要知道的事情。 谁知他们才刚离开土堆不远,竟然又有五六名明军俘虏陆续偷偷溜回来,找到了胡广,让胡广很是惊讶:“你们怎么还不走?” “小兄弟,我愿意跟着你,杀官求活,闹他娘的!” “哦,那刚才怎么不直接说呢?”胡广有点好奇地问道。 “我有家人,刚才不是很方便说。怕有人回去一说的话,家里人就倒霉了。现在没人知道我加入就没事,反正家里人有哥照顾,就算没有了我也不碍事,我定要让那些官老爷知道,我们这些穷人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胡广听到这里,才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走了之后偷跑回来才参加。他当然不会拒绝,很高兴地让他们加入了。 胡宽看着这些事情,稍微有点惊讶,不过一直没有说话,眼看着快要进城时,他才稍微催马示意胡广跟上,然后低声问他道:“二弟,你不会在以后还要放俘虏吧?” “是啊,刚我都对他们说过了!”胡广一听,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 胡宽听了皱着眉头,脸上有点担忧地道:“你这次的事,已经让大哥有点不高兴了。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大哥不高兴……” 胡广听得出来,大哥是担心自己和王嘉胤的关系。他当即笑着打断了大哥的话道:“大哥,你放心好了,我这么做,表面上看好像有妇人之仁,其实是有利于我们造反大业的。” “只要我们战力够强!这么反复打上几仗,言出必践地放走没有染上我们义军血的俘虏,你觉得他们在下次再在战场上,还会努力作战么?” “这个……”胡宽犹豫了,他有点拿捏不准。 胡广一见,笑了下道:“大哥,不用操心这个,等以后你就知道了,走,快点回去吧,饿死了!” 他很有把握的,因为这点在后世的时候,已经无数次被证明是对的,肯定没问题。关键的一点,还是要自己的战力够强就成! 这个时候,是起义军和官军的第一次对阵,所以俘虏的顾虑很多,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内心鄙视起义军,认为起义军是贼,铁定没前途,这些都是俘虏不愿投降的原因。 可到了以后,起义军的烽火遍及陕西后,他们也就麻木了,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明军的俘虏也就无所谓了,投降就投降,只要能保命就成。 不过,有家人的那些明军俘虏或者义军中的人,往往都会改名,或者直接取个外号,这就是明末农民起义军领袖几乎全是叫外号的原因。 胡广和胡宽他们刚进了城,就遇到一名王嘉胤的护卫,邀请他们参加庆功宴。不管如何,此时的王嘉胤就算心中有气,也还是要示好胡宽兄弟俩的。 胡宽一听大喜,他最担心地是大哥和自己的二弟之间有矛盾,因此马上就同意了,甚至都不去见乌兰和丫丫,就拖着胡广走了。 酒桌上,王嘉胤就仿佛忘记了城外那不愉快的经历一般,频频劝酒,加上胡宽这个亲大哥起哄,竟然把胡广给灌醉了。 这一天,是崇祯元年,公元一六二八年九月三日,由于胡广的蝴蝶效应,明末大规模农民起义的序幕,变成了由王嘉胤首先发起了。 次日,白水县王二起义,攻破宜君县城,放出狱囚,随即北上向府谷而来。 还是在公元一六二八年九月三日这天,在遥远的东北,奴酋皇太极于沈阳会盟归附的蒙古诸部,会盟的目的就是为了征讨林丹汗的察哈尔部,这也是第一次形成满蒙联军。 75葭州应对 天刚蒙蒙亮,正是一天最冷的时候之一。不是必要,一般没人愿意这个时候起床。 葭州知州牛德录抱着小妾,正睡得舒服,忽然有焦急地声音从门外传来:“老爷,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他已过知天命的年龄,却还好色,因此身体空虚,极度缺睡。 这一大清早地被吵醒,牛德录很是恼怒,正待发飙之时,却听出说话这人是跟自己几十年,一向知道轻重的管家。这心马上一紧,不会是又有地方闹民变了吧? 他赶紧起床,在小妾和闻声过来的丫鬟的伺候下边穿衣,边略微有点烦躁地问道:“到底有何大事?” 门外的管家一听老爷有了回应,连忙禀告道:“老爷,同知大人回来了,他……” 一听这话,原本牛德录嫌小妾和丫鬟动作慢,自己也在动手整理衣裳的手,一下停了下来,不满地打断道:“你所言大事,就是此事?” 言语之间,明显带了一丝恼怒。 管家伺候他这么多年,又如何听不出来。不过他也顾不得老爷生气,马上接着道:“是,同知大人狼狈逃回,近乎全军覆没!” “啊……”一声惊讶声,然后房间里便没了动静。 管家知道,这事肯定出乎老爷的意料。其实,不要说老爷了,任何人都以为同知大人带着三千兵马,前去镇压民变,这是很轻松的事情。 当自己在衙门口见到同知大人惶恐的样子时,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因此,自己才慌张地赶紧过来把老爷唤醒,这事可耽搁不得! 过了好一会,房间的门一下打开,牛德录冷着脸,大步走出了门。 可寒风吹来,又让他冻得一激灵。自从考中进士,离开京师外放之后,在这么冷的天还从未起这么早过! 由此,他对万德隆更是生气,干什么吃的,竟然带了军队过去,连一些乱民都打不过! 到了后堂坐下,关上门窗,上好暖炉,喝上丫鬟泡好的热茶后,他才稍微舒服了点,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没过一会,管家就领着人进来了。 牛德录抬头看去,顿时吃了一惊。就算他和万德隆很熟,可此时,他竟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只见万德隆头上没戴官帽,头发蓬松,一些乱发披在前额,脸色憔悴,仿佛老了十来岁,一下比自己还老了。 他身后跟着的参将王金才,比万德隆要好不少,不过头盔歪着不自知,脸色也极其难看。 牛德录心知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严重,他略微一想,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当即“霍”地一下站起来,未等他们说话,就先发问道:“可是河套鞑子又来打秋谷,被你们撞见了?” 他想着那些贱民应该不至于如此厉害,唯一的可能性就只能是那些鞑子了。这些年的天气不好,河套鞑子日子不好过,几乎每年都会来打秋谷。 万德隆和王金才一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无奈地露出一丝苦笑。对于牛德录,他也没必要隐瞒,就把大致情况禀告了一番。 这次的战事,如果完全有王金才来指挥的话,不至于如此惨败。但因为万德隆心急催促,导致犯了兵法大忌,长途行军后连个整队都没有,就投入战斗,就算城外没有伏兵,打到后来,也肯定是吃败仗。 因此,两人在见牛德录之前,早已商议后形成了共识。 在禀告的过程中,他突出了乱民的狡猾。并且重点强调乱民中有边军士卒甚至可能有将校参与,否则不可能有连环计策,还有骑军突击等等。 牛德录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连忙派人去把通判等其他主要官员揪来,一起商议府谷乱民的事情。 原本是想着先行镇压了乱民之后,再向上禀告,尽量减轻和摘掉自己的责任。现在镇压失败,不知后续会如何,他们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好。 一直商议到快中午时分,才算有了结论。 第一,葭州在府谷暴乱之后,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应对很及时。 第二,着重强调了有边军参与作乱,并且数量不少,其战力不可低估。 第三,正是因为有边军作乱,诡计多端,以致葭州这边派出去的军队中了埋伏,现已无兵可用。 第四,情况都已说明,后续如何应对,望延安府给出章程。 急脚把他们的商议结果送出去后,这些官员才算稍微松了口气。 因为他们知道,府谷县令被害,这事朝廷知道了肯定要追究,眼下已经尽量开脱了罪责,可听说今上的脾气不好,到底如何处置他们,心中还是没底的。 谁知他们刚散会,前去府谷镇压的士卒陆续逃回,其中就有被胡广放回的那批士卒。 这些士卒为了今后的日子好过一点,就向其他人转述了胡广的话。 没过多久,这些话就又传到了葭州主要的几位官员耳中,让他们不得不再次聚集起来开会。 会议的结果,是又一次派出了急脚,送出了第二封信。 信的主要内容自然是向上禀告这次乱民暴动的原因,主要责任是府谷县令,还有尤家自己找死,那些乱民活不下去才会暴乱的。 这些文官做学问自然是有一套的,那文笔也没得说,为了减轻罪责,把府谷县令、尤大贵等人的恶政描述得就如同他们亲眼所见,说得十恶不赦,天人共愤。 延安府在收到第一封信,还没有反应之前,又收到了第二封信。他们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如何去平息暴乱,而是如何推卸自己的责任。 府谷暴民厉害,万一延安府派出的军队再失败,那事情就闹得太大了。 他们商议的结果,就是继续把烫手山芋往上扔。这一次,延安府分别写了两封信,向上禀告。 第一封信,是给陕西巡抚胡廷宴的,着重强调了是边军参与里面作乱。 第二封信,是给延绥巡抚岳和声的,着重强调了是府谷县令和尤大贵横征暴敛,十恶不赦,官逼民反。 胡广自己也没想到,自己释放了那些明军俘虏回去,并让他们告知真相的事情,竟然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使得农民起义军减少了不少压力。 76康庄大道 头疼欲裂,这是胡广次日醒来的第一个念头。眼睛未睁开,耳边便传来了丫丫高兴地叫声:“爹,二叔醒了!” 第一时间听到亲人的声音,胡广的心中一暖,睁开眼睛看去,只见高出同龄人一头的丫丫,正转头在喊着。 想起来了,自己昨晚被灌醉了。也真是,大哥也不替自己挡一下,甚至还和着别人灌自己! “丫丫,现在什么时辰了?”胡广坐了起来,看着天光大亮,不由得问道。 丫丫转回头,就坐在炕边,笑呵呵地回答道:“大概快午时了吧,二叔你是个大懒虫!” “丫丫,有这么说二叔的么?”胡宽的声音响了起来,让丫丫面对着胡广吐了吐可爱的舌头。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二叔昏迷醒了之后,自己就感觉二叔更亲切了。或者是二叔舍命去救自己?还是二叔变得厉害起来的原因?丫丫不能肯定是哪种。 胡广抬头看去,见大哥已走到床前,脸上刚开始的笑容却已没了,不由得问道:“大哥,有什么事情么?” “二叔,昨夜很可怕……”丫丫的话还没说完,胡宽就拍了下她的脑袋,对她说道:“去,找你娘去,看看午餐准备得如何了?” 丫丫一听,马上点了点头,跳下炕后便快步跑了出去。 胡广心中却有点纳闷,昨晚的战事结束,都欢庆胜利了,丫丫怎么说很可怕呢? 难道又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他一时想不明白,便看着大哥眼睛,等待他给自己解释下。 胡宽在炕边坐下,静静地看了会自己这位亲弟弟,斟酌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二弟,有个事情大哥要和你说下,嗯,大哥也是同意的,希望你能理解……” “大哥,我们是亲兄弟,有什么事直接说便是!”胡广有点不解,直接打断道。 胡宽原本就不是扭扭捏捏的性格,当下也不犹豫了,直接说道:“昨晚你喝醉之后,大哥便和我们商议,排定了座次,定了名份……” 胡广一听是这种事情,不由得松了口气,还以为出什么事情了呢! “大哥坐头把交椅,这是毋庸置疑的。你哥我排名第二,杨六第三,吴廷贵第四,不沾泥第五,尤七……马七第六……” 胡广静静地听着,心中暗道果然不出所料,马七也当了头目。 “原本不少人提议你来当我们义军的军师,但大哥说你有妇人之仁,军师之职太过重要,因此……因此便没有让你当了!” “哥哥我想着,你不当这个军师也罢,出了名也有不好,万一以后有事,朝廷追究起来,就会追究到你。因此,哥哥也同意了,二弟,你……” 胡广听明白了,大哥是担心自己对这结果不公而愤慨,毕竟很多主意都是自己出的。 而大哥本人,却想着万一起义失败,事后朝廷追查起来的话,自己没有担任义军中的重要职务,也可能因此逃过一劫,他同意自己不当军师的目的其实还是在保护自己。 听了半天,原来是这事,胡广才不会在乎,他当即一笑道:“哥,就这破事,我不在乎,没事!” 胡宽听了,先是松口气,但还是有点担心,他马上接着道:“不过你的大功,大哥也是记在心里的,因此赏了好多财物下来,你要的那些书籍,也都搬过来了。就在隔壁房里,一会你去看看。” “呵呵,不用看,书籍一会我搬过来,财物就让嫂子收着好了。”胡广一笑,不在意地说道。 谁知胡宽很认真,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不行,那些财物都是你的,就算要你嫂子先收着,你也要去过目一下才行。” 拗不过大哥,胡广就应付着点头道:“好吧,一会我就去看看。” 见二弟答应了,胡宽的脸色终于缓了下来,这事算是过去了。 “哦,对了。”胡广一边下床,一边随口问道:“大哥,刚才丫丫为什么说昨晚很可怕?” 胡宽一听,微笑了下,一边跟着站起来一边随口说道:“小孩子见识少,她说得应该是昨晚议事完了后,兄弟们借着酒性,把那些富户家都抄了,杀了些人而已……” “什么?”胡广一听,一下转头看过去,同时不敢相信地问道。 见弟弟异常的举动,胡宽以为自己说得太简单了,就补充道:“大哥划定了几位头领各自的辖区,然后大家把各自辖区里面的富户都灭门了,得了财物后,上交大哥一半,剩下的一半归自己……” 胡广愣在了那里,昨天早上控制了全城后,为了防止动乱,所有人都不准出门,也防止有人趁机打劫,在自己的建议下,大哥带人巡城。 原本自己的打算,就是甄别城里的富户,根据他们平时为人好坏,恶迹大小做相应处理,而不是一棍子打死。 可没想到,自己就这么醉了一回,这些没见识的义军领袖竟然就把所有富户都灭门了。 不要说他们置人命于何位置,就是以后行事,怕其他地方的富户,在听闻了之后,不管善恶好坏,统统都会对抗到底了。 他楞了好久,才有点不甘心地说道:“他们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么?” 胡宽一听,有点奇怪地看着弟弟,心中嘀咕着,不会二弟那妇人之仁的毛病又犯了吧? 不过他嘴上还是马上解释道:“这不是很清楚么,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啊!” 这话在古人的心中,是理所当然的,就连明人所著的《水浒传》中,也是打着这口号。里面有写梁山好汉替天行道,探得富户为恶,就灭其全家,劫钱粮上梁山。 连坐之法,在古人中算是根深蒂固了。 看到胡广有点失态,胡宽便安慰道:“二弟,你放心,哥知道你的妇人……心肠软,因此哥哥辖区内并没有动手。” 胡广一听,勉强笑了下,站起来拍着大哥肩膀,抬头看着他道:“大哥,我不是妇人之仁,有些事,看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却不一定是对的。要想在造反的路上能走得远一些,必须要破常规,才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77黑夜中的闪电 对于胡广的这番话,说实话,胡宽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他见二弟的神情,心中知道怕是他有什么匪夷所思的想法,不会是骗自己。 眼下自己也没时间来搞清楚,二弟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因为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胡宽见二弟情绪有所好转,便露出笑容,有点溺爱式地对他说道:“二弟,你说吧,我们辖区的富户该如何处置,哥哥都答应你!” 对于他来说,走在没有前途的路上,一家人平安快乐,是他最在乎的。 胡广也能听出来,大哥一心维护自己的用意,他当即展颜一笑道:“哥,我们的辖区是哪一片?” 胡宽和胡广一边并肩走出去,一边给他说了下,主要是以他原本的住地为中心,划出的城北段。 这一片区域,并没有多少富户,不过防御压力却并不轻,因为临近压力最大的西门附近。 胡广根据原本的记忆,过滤了一下后说道:“哥,我的想法是把我们的人集中起来,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无冤无仇地就看情况定,你看如何?” “都依你!”胡宽并不在意,随口就同意了。 说话间两人便已走出了房间,那些站在天井中,稀稀落落地熟人一见他们出来,纷纷过来打招呼。 胡广自然也认得,是刘大能、王木匠、张铁匠等人,他们一个个换了一身好衣服,穿得暖暖地,配着大刀长矛,更搞笑的是,刘铁匠竟然是一根大大的狼牙棒。 这些人的脸上都有笑容,脸色也好看不少,很和蔼。如果忽视他们手中的武器,绝对就是隔壁的阿叔大伯之类的人物。 胡广也笑着和他们一一打招呼,这些人,算是自己兄弟俩的亲信了。 就在这时,隔壁房子里走出两名女子,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让他们进去吃东西。 是张招弟和刘彩娥两人,衣着神态,也非在县衙大牢可比。胡广要不是对她们两人比较熟悉,还真认不出来了。 虽然胡宽是老大,可大家都是熟人,一时并没有上下级之分,说笑着走进房子里。 房子的中间摆着一大桌吃食,主要是馍和肉食,就放在一个大筐里,边上还有一桶肉汤,犹如后世小脸盆大的碗落在桶边。 乌兰就在桌边,看到他们进来,就笑着招呼他们自个吃。自己则带着女孩们都进了里屋,并不和他们一起吃午餐。 胡宽也没有一点老大样子,就仿佛平时招待客人一般,招呼大家用餐。 这一切,不知道的人看了,那会知道他们都走在造反的不归路上。 胡广梳洗完后,虽然看似和他们一样在说笑,但心中却已思考开了。这才刚起事,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干了。农民终归是农民,要想打赢随后更为凶猛反扑的明军,要想少死一些人,就必须要走向真正的军事化才行。 想着事情,不自觉地,胡广便凑近大哥的耳朵说道:“哥,我们一共有多少人,年龄段又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胡宽用肘子轻轻碰了下,打断了他的说话。 胡广稍微一愣,随即看到大哥努嘴,转头看着房间里这些熟人的笑容,忽然发现这些笑容的背后,都隐有一丝愁容。 是了,其实大家都有担忧,可此时此刻,都已埋入心底,难得有机会开心舒服点,自己又何必在这个时间打破这个气氛呢! 想明白了这点,胡广也就放弃了讨论。他拿了个馍,走到房子靠里侧的炕上,因为他那些书就放在这里。 胡广一边吃着馍,一边用空着的一只手去检查书籍,看自己当初分出来的那些书是否都在。 房子里其他人看到,纷纷围了过来,张铁匠最先走过去,大着嗓门赞道:“胡小哥,难怪你这么厉害,原来是个读书郎啊!” “那不是废话么,胡小哥要不是读书人,说话能一道一道的那么有道理么?”刘木匠接过话题,不过话锋一转,又好奇地问道,“这么多书,胡小哥都要读么?” 胡广听了,笑了下,把书丢了回去,拍着封面道:“我是打算都读一遍的,这里面有不少……” 他正这么说着话,忽然,从人堆里钻出了丫丫,扯着胡广的袖子说道:“二叔,我也要识字,你教我好么?” 胡宽听到,笑着训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凑什么热闹,回里屋去!” 自己都没认识字,还打算让二弟教教的,要是丫丫也学,难道父女两人成为同窗?想到这里,胡宽就觉得不成体统。 可胡广却和他们想法不一样,当即笑着对丫丫说道:“别听你爹的,你想学,二叔就教你……” 他说到这里,不由得楞了下。虽然字的意思差不了多少,但这时代的读音,字体什么的都和后世有较多差异。 这明末时候的一套,自己都不了解,好多繁体字还不认识,怎么教丫丫? 要是后世的那一套,拼音,简体汉字,普通话什么的,给丫丫教就一点问题都没。只是可惜,这是在明末不是后世。 突然,犹如黑夜中一道霹雳,一下照亮了胡广的脑海。 对啊,为什么就不可以教呢?我这不是在造反,要推翻明朝么!既然王朝都要想着推翻,那这简体字,拼音之类的东西又为什么不可以用呢! 如果……万一以后造反成功,建立新朝的话,要推行一种继承于古代汉字的新文字,总要强过元朝时候的蒙古文,满清时期的满文吧!想着想着,胡广就傻在了那里。 或者是胡广刚才说话的声音比较大,传到了里面,又引来了几个声音,纷纷喊着也要学识字! 这外屋的几个家长一听,几乎和胡宽一样的思想,纷纷开口训斥。丫丫年纪小也就算了,这几个都要到出嫁的年龄了,还要和丫丫一样,真是太不象话了! 被他们这种此起彼伏的训斥声唤回了神,胡广当即转头面对众人,举着手中的馍一边舞着一边说道:“我决定了,不管是谁,只要想学,我都教!” 78批斗会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听到胡广的宣布,房子里所有人一下安静了下来,都惊讶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质疑和心动。 “不过现在不行,等我们能喘口气之后,每天定个时间,想来学的,不管男女老少,我都欢迎!并且……” 胡广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提高了声音强调道:“不收任何费用,完全免费!” 他话音落了之后,仍然安静了好一会,突然一下就喧哗了起来,气氛非常地热烈。 “胡小哥真是大好人啊!” “可不是,心肠好,学问又高!” “当今的世道上,像胡小哥这样的好人,真是太难找了!” “……” 但凡不识字的,特别是大老粗,不管能不能学会,都渴望自己能识字。在古代时候,这种渴望的程度就远非后世人能比。 因此,对于胡广宣布说要免费教学之事,他们是衷心地喜欢。就算自己没法再学,让自己的子女能识字,那也是大好事来的。 胡宽这时反而退到了一边,静静地看着二弟被这群老伙计围着赞美,心中感慨着。要是几天前有人说这一幕,自己非得大耳刮子打过去,是讥讽自己没能力供二弟读书,以致一个字都不认识么? 可眼下,胡宽不由得微微摇摇头,二弟的那个梦也真是太神奇了! 忽然,有一个想法闯入他的脑海,要是自己被人在后脑打一棍后,就能做一个那么神奇的梦的话,那自己绝对心甘情愿让人打自己的后脑勺。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胡宽心中想着,大概是祖宗保佑,才有此好运降临到二弟身上。回头等到了年节,一定要隆重地祭拜下祖宗才行! 房间里热闹了一阵后,话题终于转为正事了。 吃食都已经由女人们撤了下去,一群男人围着桌子开始议事。 主题自然是如何处置辖区内的富户,关于这点,胡广首先表达了他的观点。 如果换了饭前,可能还有人会反对,毕竟别人都那么在干,只要是富户,直接灭了门,不但不用担心后续的寻仇,还能得所有的财物,这么便宜的事情以前可是没有的。 可眼下却不一样了,胡广宣布了免费教人识字后,他们还正沉浸在对胡广的崇敬中。相比读书识字,那些财物什么的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毕竟眼下不是之前饿肚子的那会了。 有了这些骨干的支持,他们大部分人又都是府谷县城人氏,因此对于那些富户的事情一清二楚。甚至那些富户和谁有仇,什么时间点有什么过节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因此,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容易了。 按照胡广的指示,先是带人把那些富户全家都抓了,押到辖区内的大空地上,然后召集所有人过去,开始开批斗会。 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苦主一个个上前指认,胡广则在边上记录。 这么一来,这里就热闹了。原本古代的娱乐活动就少,听说这边出了件稀奇的事,不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或者从没出过延安府的百姓,不管是不是胡宽辖区的,都拥过去看热闹。 甚至还有一些人当初被这里的富户欺压过,也都参与进去指认。 一时之间,群情激昂,热闹震天。 等罪责指认完后,由胡广一个个当众再宣布一次,然后由他直接给出判罚。 自然,胡广的判罚,都是以后世的观点来进行的。对于这些古人来说,那是判轻了很多。 可胡宽早就打定主意,任由弟弟折腾。而手下的骨干们,则已经事先都同意了的,因此,虽然有不少底下的人有意见,却还是顺利的实施了。 胡广的判罚中,和古人区别最大的一条,就是祸不及家人。哪怕罪大恶极的富户家,只要他家有人没有被指控,那他就没事。 原本想着会被这些暴民抄家灭族的富户,听到宣判结果后,有不少人激动地哭了,对胡广也是感恩戴德,当场痛哭流涕;有机会能活命的那些,当场就表示以后一定悔改,再不做恶事。 也有的富户家人被判砍头,但他们也都表示是他自己活该,事后决不报复。 有一家富户平时比较注意积德,竟然连财物都得以幸免,不由得喜出望外,一定要捐献出一部分财物才罢休。 不管这些人是真心还是假意,脱离了起义军的控制后,又会有什么样的行动,但至少目前来看,确实是出现了胡广想要的效果。 这一场“闹剧”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才结束,看热闹的人也才散去。 这么一来,胡广的这事马上就传遍了全城。听到这事的人们,褒贬不一,说什么的都有。 比如王嘉胤听到这事后,摇着头下结论道:“真乃妇人之仁!” 而不沾泥听到这事后,冷笑着下了评语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玩过家家么?” 马七听说了这事后,躲在房子里,心中暗道:“装什么圣人,白白的财物不拿,还尽搞些麻烦事,幼稚!” 当然,也有说胡广仁慈、宽厚、善良的等等,不过这些都是底层的人,本身他们就比较心善。 不管外面怎么说,胡广才不理,他也没时间理。接下来他要关注的是帮助大哥,整顿手下,尽快形成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而不是像之前一样,有勇力的在前面冲锋,其他人跟后面凑热闹。 这种方式,打打顺风仗,打那种一边倒的仗是没任何问题的。可要是真遇到了精锐明军,那是要吃大亏的。 不过有一点,胡广对这古代的整军、练军并不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哥也是军户,出身夜不收,对于这时候军队的事情,比胡广熟悉得多。 因此虽然胡广有一些想法,他却并没有马上说出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去翻戚继光大帅的《纪效新书》。 不是说,临阵磨枪,不快也亮嘛! 他正点灯夜读,忽然门外传来一个脚步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79在明末要干什么 这个时候,能进自己房间的人就没几个,从略微沉重的脚步声中,胡广就已猜出是谁了:“大哥,找我有事么?” “嗯,白天人多不方便。二弟,你过来,点下大哥给你的赏赐!”果然不出他所料,来的就是胡宽。 胡广知道不看不行,就放下手中书,归置了下移到一边腾出空间。 胡宽把一个比较大的包裹放在桌子上解开,并拨亮了油灯,方便二弟清点。 胡广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想着敷衍一下就算了。可谁知,他就那么扫了一眼,忽然心中一喜,连忙伸手过去,拿起一样东西,凑近油灯反复地看。 “不错,色泽很纯!”胡广脸上露出笑容,出口称赞道。 胡宽见二弟喜欢,就在边上笑着道:“大哥说怕你看那么多书,眼睛看出问题。这两块水精,是给你备着用的。” 古代的人近视了,也是有眼镜的。不过不是玻璃,而是用水精,也就是现代的水晶打磨出来的。 胡广拿着水精,心中想着却并不是做眼镜用。在昨天城头时,他观察明军来袭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要是有望远镜就好了。 现在有了这水精,那就可以打磨出透镜来制望远镜了。先一步发现敌人的优势,那是毋庸置疑的。 崇祯元年这个时间点,明朝境内已经有望远镜了,不过是由德国人邓玉函从欧洲带过来的。而历史上,明朝境内普及望远镜的重要里程碑,即汤若望和李祖白翻译的《望远镜》一书,还要到崇祯二年才会刊印出来。 因此,在崇祯元年的时候,基本上没有人听说过望远镜这东西,就更不用说没读过书,也没去过多少地方的胡宽了。 当胡广简要地说了下望远镜的功能后,胡宽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拿过那两块透明的水精,用不可思议地表情问胡广道:“这……这真能做出千里眼来?” “呵呵,没那么夸张。这种光学望远镜,倍数不会太高,但比起目测,那是远远好多了。”胡广笑着回道,同时心中想着,后世的天文望远镜,那就不是千里眼,而是万里眼了。 要是现在和大哥说,高级的望远镜,能看到天上的月亮上,并没有广寒宫,没有嫦娥和玉兔,大哥这眼珠子很可能惊讶地保不住了! 胡宽是军人出身,而且还是夜不收,因此,他对于打仗中拥有望远镜的意义,比一般人都要了解的更深刻。 看二弟那淡然自若的神情,回顾他这几天的神奇表现,虽然胡宽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亲弟弟。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两块水精,郑重地还给胡广。在看到胡广收好之后,才兴奋地问道:“二弟,这千里……望远镜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水精昂贵,特别是这种透明水精,要特意去找也不容易。胡广自己并没有磨制过镜片,自己动手估计会糟蹋这水精,因此他只好据实回答道:“大哥,这恐怕要找专业的熟手工匠才可以,否则我怕浪费了这水精。” 胡宽一听,连连点头,他在房子里来回踱步了一会,马上又停住,转头对胡广急促地说道:“这磨制水精的工匠恐怕要去延安府找才行,要不这样,我明天一早就跑一趟延安府,把匠人请了来……”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是一方首领了,这里事情又多,忙都忙不过来,又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去延安府! 胡广看到大哥醒悟过来,向他看过来时,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他能明白大哥作为夜不收出身的人,对这望远镜有多么的渴望。要不等自己有空后,再跑一趟延安府好了。 他这边还在想着,胡宽却转身向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二弟,你等会,我去问问大哥,他那边还有没有这种水精,免得有损耗做不出望远镜来……” “大哥,不急……”胡广的话还没说完,胡宽已消失在门口了。看大哥这急样,他不由得摇了摇头,颇为无奈。 其实望远镜终归还只是辅助工具而已,并不是打胜仗的决定性因素。这么一想,胡广不由得有点担心,大哥也好,王嘉胤也好,眼下的能力,要想统帅大军和明军对抗,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勇武是有,但眼界,或者说军事素养还达不到。想到这里,胡广有点发愁。 不要说自己的见识,就算后世普通人的眼界,比起他们两个,也是要远远胜过。 胡广的目光又转回到桌子上的《纪效新书》,看来这造反大业不能寄希望于这些人,虽然历史证明,他们最终也能推翻明王朝,可死得人太多,最后又被满清摘了胜利果实,这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 一想到这里,胡广忽然又记起白天的时候,自己想着要给他们教普通话,汉语拼音,简体字这些东西。 对啊,要是把这些东西,哦,还有二十一世纪其他知识和理念都推广开来,那么自己在义军中的地位,一个军师啊或者开国后首辅之类的职位,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是类似开国皇帝这种具有崇高威望,又有一群能听话的手下才行! 这么想着,胡广忽然第一次对于自己在明末要干什么,怎么干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在这之前,他的想法,还只停留在要改变历史,不让中华大地沦落,不让满清窃取九州,不让白人在大航海时代为所欲为,一定要让中华继续领先于世界。 想着想着,胡广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他想起这几天来和这些古代人的思想、观念的冲突,很多都是自己不能妥协的。想着要是自己真得变成了开国皇帝,那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出现一个崭新的世界。 这样的世界,这样的中华,将会是一个多么辉煌的存在! 胡广陷于亢奋地想象中,以至于外面传来杂乱脚步声都不知道。 一直到房门被“呯”地一声推开,一阵冷风随即刮了进去,冻得胡广一激灵,他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去,不由得哑然。 80望远镜 只见大哥胡宽陪着王嘉胤大步走进屋来,俩人的脸上,都是一脸的兴奋之色。 胡广真是无语,只是一个望远镜而已,没必要这么夸张吧? “小诸葛啊小诸葛,你切莫骗我,传说中的千里眼还真能做出来?”王嘉胤一看到胡广转头看向他们,就急促而又带点期待地问道。 胡广无语,看了一眼他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表达的,估计又夸张了。 于是,他先让大哥和王嘉胤都坐了之后,才笑着说道:“这个东西能望远,但和传说中的千里眼不同……” 胡广不得不又费了一番口水来解释,他能做出来的是望远镜,不是千里眼。甚至给他们稍微解释了下原理道:“其实很简单的,只涉及到了一点光学知识而已……” 对于后世人来说,望远镜的原理确实简单,可对于王嘉胤和胡宽来说,却听得一愣一愣的。胡广说得这些东西,他们都是前所未闻,根本就听不明白。 不过王嘉胤却也知道了一点,这叫做望远镜的东西,胡广还真得能做出来。 因此,等胡广一说完,他马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包,小心地放在桌面上,揭开包着的布后,在油灯的照耀下,露出一堆的水精。 胡广看了一喜,伸手拿过,凑着油灯,仔细地检查后,挑出了大约十一块水精道:“这些还可以,其他的纯度不够,不能用来做望远镜。” “小诸葛,那你看,这望远镜做出来之后,能否分一架给我……”王嘉胤说到这里,又向胡宽使了个眼色。 胡宽一见,也开口说道:“二弟,大哥不是外人,这以后的日子,要和官军经常打仗,要是大哥也有这么一架望远镜的话……” 在他们看来,这望远镜绝对是宝贝,也不知道做出来后,胡广愿不愿意给别人。 但他们不知道,望远镜对他们来说,犹如传说中神奇的宝贝一般。可对于后世,特别还是超级特工的胡广来说,这种光学望远镜真得是很普通。 因此,他当即微笑着开口,打断了他哥的话:“呵呵,小事一件,王大哥拿出了这么多水精,如果做出来的话,自然要分你一架。” 王嘉胤一听大喜,他也算是城府较深之人了,此时也是喜形于色。 对于胡广的慷慨,胡宽则是很安慰。王嘉胤是自己的结拜大哥,胡广是自己的亲弟弟。对于他来说,这两人都不是外人。当然了,如果要再较亲疏关系的话,他自然更着紧胡广了。 “不过眼下没有熟手工匠,所以这望远镜还没法做出来。”胡广看他们激动地样子,就先泼了一盘冷水过去,让他们冷静下。 谁知王嘉胤的热情却不减,竟然开口建议道:“小诸葛,延安府肯定有磨制水精的匠人。要不,你明日一早动身,不管是把人请来也好,让他当场打磨也好,尽快把这望远镜做出来如何?” 胡广听了无语,府谷这边的事情因为起事太匆忙,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这才是最紧迫、最重要的事情吧? 望远镜只是小事,以前没有望远镜,还不是照样打仗!王嘉胤是不是把望远镜看得太神奇了,以为有了这望远镜之后,就一定打胜仗了? 他想到这里,向大哥看去,发现胡宽虽然没有开口,脸上的期盼之色却也分明表达出了他的意见,就是同意王嘉胤所说。 不过,胡宽到底是胡广的亲大哥,他虽然也渴望马上拥有一架望远镜,但心中却也有点担心地说道:“大哥,我弟要是去延安府,会不会有危险?” “无妨,无妨。小诸葛多带一些人,扮成客商即可。我在延安府附近的安塞有一兄弟,小诸葛先过去和他汇合,由他协助的话,进出延安府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王嘉胤说到这里,他又转回头,对胡广说道:“你的鬼主意多,过去后说不定还能帮他的忙。那边也要起事,事成后速来府谷和我们汇合。如此,这一趟延安府之行,便是一举二得之事!” 胡宽一听,原来大哥不光只是为了望远镜之事,不过事关胡广的安全,他还是觉得有点担心,心中不由得衡量起利弊来。 胡广其实并不愿意去,安塞起义能否成功,他也不是不关心。但对于他来说,最关心的是府谷的事,因为亲人都在这里。 “我们在府谷的人数还太少,又都是灾民,就算十中选一,恐怕也没有多少健壮敢战之士。因此,当初我就约了其他兄弟,他们在我秦地其他地方也一起起事。如此一来,这起事的烽火必将燃遍秦地,到时候官府就不会只把目光对准我们一处。有了其他地方的响应之后,我那些兄弟再过来汇合,我们的力量就将是义军中很强大的一支,到时候如何行动,就有很大的选择余地了。” 王嘉胤说到这里,侧头对胡宽说道:“延安府那边,又没人认识他。而且,以他这身材,就算有人告他杀官,也没人会信啊!安塞的兄弟也是条好汉,骑射都不亚于你,有他护着,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 看看胡宽好像有点意动,他就又加重了语气,反问道:“再说,府谷就一定安全么?” 胡宽听到这里,抬头看着二弟,显然他是没意见了,就看胡广自己的意思。 王嘉胤一见,就又开始做胡广的思想工作道:“我们刚打败了官军,几乎让他们全军覆没。据我所知,按官府的做事方式,等下一次派兵过来,至少要几个月。因此,府谷这边你就放心好了做” “我们现在急缺马匹,去草原交易不现实。但我那安塞的兄弟却是贩马为生,手头有不少马匹。你要能助他成事,对我们对抗官府会有很大的帮助。” 胡宽听到这里,眼睛就亮了。他打过不少仗,自然明白有骑军的重要性。稍微想了下后,他开口帮王嘉胤说话道:“二弟,你的能耐,哥是相信的。要不,你就走一趟?” 胡广还没说话,王嘉胤就拍着桌子道:“既然都同意了,那就这么定了。我马上回去写信,你带给我那兄弟高迎祥,他一看便知。” 81绝望之路 说完之后,王嘉胤立刻站起来,马上转身就走。 他一边往外走去,一边还叮嘱道:“三弟,你这边也尽快给你弟准备下,最好明天一早就出发,这事宜早不宜迟!” 胡宽跟着送王嘉胤出去,听他叮嘱,就点头答应了。 而胡广却皱起了眉头,他感觉有点不对,王嘉胤让自己走的意图太明显了。 如果说王嘉胤真的只是为了望远镜,为了高迎祥起事的事,总觉得这动机不太充分。 那高迎祥,贩马为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第一代闯王吧,没想到也和王嘉胤早有联系。 胡广正想着,胡宽已经送走了王嘉胤,返回屋里,对胡广说道:“二弟,你愣着干嘛?要是担心去延安府有危险的话,大哥明早就去说你不去了……” 胡广不等他说完,摇了摇头,稍微挤出了个笑容,笑了一下后说道:“大哥,你觉得王嘉胤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因为心中所想的事情,不自觉间,他又称呼为王嘉胤了。 胡宽听了不由得楞了下,他没想到二弟会这么问。不过既然二弟问了,他稍微一想后,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特别啊!” “那大哥觉得王嘉胤这个人怎么样,和大哥的关系有什么变化么?”胡广换了个方式,再次提问道。 胡宽感觉二弟问得有点奇怪,他坐了下来,隔着桌子,看着胡广,还是耐心地回答道:“大哥很好啊,平素为人仗义,挥金如土,好结交朋友,侠名在我们秦地很有名!” 说到这里,他微微有点脸红。不过在亲弟弟面前,他倒还能直言道:“过去我和他割袍断义,没想到最终有事求到大哥头上,原本已经洗手的他,却甘冒天大的风险来帮我,我每每想起来,便惭愧万分……” “大哥,你听我说!”胡广皱着眉头,大声说了句,打断了胡宽的自责。 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胡广严肃了脸,认真地问道:“大哥,王嘉胤答应帮你,派人来府谷县城救人的事,根本就没有那么高尚。其实,他也只是在利用你而已……” “二弟,不准这么说!”胡宽听了,脸一下沉了下来,低声训道。 胡广知道这个事情很重要,因此虽然被大哥训了,却也毫不示弱,仍然回视着胡宽的眼睛,真挚地说道:“大哥,我不是胡言乱语!不管如何,我们是亲兄弟,你先听我把理由说给你听!” 感受着胡广那真挚地话语,胡宽压下了心中的不满,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看着胡广不说话。 “大哥,王嘉胤说他已洗手不干,这话明显就是骗人的。你想,如果他真不干了,养那么多家丁干嘛?别和我说世道不太平,要用这么多人来护宅子!” “这是其一,其二,王嘉胤已经不止一次透露过,他还有弟兄在其他地方起事,并要过来汇合。如果你去求他的时候,他才决定重操旧业,这时间上就不对!” “第三,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吴廷贵说的一些话,之前已被我揭穿。其实王嘉胤派人来的根本目的,只是为了掩护他在清水的事情而已……” 听着胡广一条条地说出来,胡宽的脸色慢慢地变了。他又不是傻子,如果之前还一厢情愿地沉迷在结义之情中,现在被胡广这么指点,他又怎么可能还分辨不出好坏呢! 他的表情变化被盯着的胡广看在眼里,心中松一口气的同时,继续说道:“大哥,如果你还是感激王嘉胤到底也算是帮了忙的话,你也可以这么想,当初我们从保德州何家得的那些钱财都已给了他。” “最为关键的是,府谷县城里,不管是威望还是影响,都可以以你为首,但你还是奉了他为主。甚至把尤家的财富也都归了他,让他来分配。所以,从这方面来说,其实是王嘉胤欠你的更多,而不是你欠王嘉胤的。” 胡宽听着听着,忽然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长叹,低着头,呆呆地看着桌面的那些财物不说话。 胡广能明白,对于重感情的大哥来说,之前以为过命的交情,似乎没有想象得那么浓厚;认为如同兄弟般的情谊,却也隐含了欺骗和利用,心中肯定不大好受。 因此,胡广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大哥,等他消化承受了这一切再说。 过了好大一会后,胡宽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亲弟弟,意志消沉地问道:“二弟,你今天突然给大哥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胡广咧嘴一笑,缓和了下压抑的气氛,然后才回答道:“大哥,其实我明白后,早就想告诉你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大哥,之所以要和你说明,只是想让你明白一点,我们是走在造反的不归路上。这一条路会非常的艰巨,不但是推翻明朝统治的过程会很艰苦,而且还要提防同伴在背后捅刀子。有史以来,这样的例子已经数不胜数……” “哈哈哈……”胡宽突然笑了起来,好像听到非常好笑的事情。开始还有点压抑着,慢慢地到后来,已经完全放开了大声笑着,仿佛可笑之极。 这动静有点大,房门又一次被推开,是乌兰过来了。惊讶地看到哥两个面对面地坐着,弟弟无奈地看着哥哥,哥哥在仰天大笑,气氛很是诡异。 她有点担心,关好了门,走近桌边,拍了拍胡宽的肩膀,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胡宽的笑声终于慢慢地越来越弱,最终再也笑不出来。 他盯着胡广,眼角不知道是不是笑出的眼泪挂着,带着一点张狂,低声问道:“这条路是艰苦么?根本就是绝路,我们是走在绝路上!” 作为明朝的土著,又没有读过书,没有行万里路,对于他来说,明帝国就是府谷边上的黄河,他只是其中的一滴水;明帝国就是府谷境内最高的黄龙山,他只是山脚下的一只蚂蚁而已。 推翻明帝国?真是比见到神仙还不可思议! 之所以走到这条不归路上,只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 乌兰从胡宽的短短一句话中,已经明白他为什么大笑了。说实话,乌兰也一样对前途感到绝望。只是她没说,平时都埋在心底而已。 现在听到丈夫的这番话,她默不做声,双手搭在丈夫的肩膀上,仿佛要与之合为一体,生死与共。 82信心 胡广看在眼里,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不同于胡宽因为绝望而近乎歇斯底里的大笑,他是那种自信地微笑。 “大哥,大嫂,如果我告诉你们,这明王朝撑不过二十年,必然会灭亡。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在发神经?” 胡宽和乌兰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一起转头看向这位从小抚养大的亲人,眼中就如同看到一个疯子一样担心。 胡广自然也料到了,他还是用微笑感染着他们,同时继续说道:“我不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哥,大嫂,你们觉得我们活不下去,起来造反是个案,或者说只是极个别而已么?” 胡宽和乌兰都没有去过多远的地方,凡他们所知道的,都和府谷这边差不多。每过一个冬天,必然会有一批熟面孔再也见不到了。 胡广问得是他们认知内的事情,因此胡宽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不就得了,你活不下去,我活不下去,只要有人带了头,起来造反,那么其他活不下去的人,也必然会跟从。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拼他娘的,不是么?” “我们府谷起来造反了,安塞也要造反,还有米脂等其他地方。再说大点,我们陕西起来造反了,那山西,宁夏,河南那些省份呢?” “这么多地方造反,朝廷要出兵镇压吧。既然出兵,就要有粮饷吧?可大哥,我问你,朝廷的军饷多久没发了,什么时候发过足额的了?” 听到胡广的再一次问话,胡宽哑口无言。要能发军饷的话,自己也不会从军中出来。那天晚上暴乱的时候,自己也鼓动不了府谷驻军跟着一起反了。 至于足额?胡宽心中一声冷笑,从来没听过还有发足额军饷的! “俗话说得好,皇帝不差饿兵。要是不发下粮饷,有多少军队会愿意卖命?” 听胡广说着自己熟悉的事情,一条条分析出来。不知为何,胡宽忽然觉得,好像造反也并不是那么绝望的事情。 “还有,地方官员的腐败和无能,这点相信不用我说,大哥也应该有认识吧!” 胡广说着,胡宽不由自主地微微点头。这个不用说,自然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胡广说到这里,察觉到了大哥大嫂情绪上的积极变化。他稍微停了下,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些事情,大哥大嫂你们可能不知道,但那些事情也是要明王朝命的。” 一听这个,胡宽和乌兰就有点好奇了,盯着胡广,静待他的下文。 “明王朝的地方官腐败,朝中大臣绝对好不到那里去,否则绝对不至于让地方上糜烂如此。也就是说,明王朝上下已经腐败透顶,没救了。” 胡广只能这么说,从地方上往朝中推演。否则直接把后世听说的朝中什么东林党咋咋咋地说出来,会让他们惊讶,难以置信。 “其二,东北的建虏,都已打的明军没有还手之力,把整个东北都丢了。现在只能龟缩在城里,靠着山海关这些险地防守,早已丧失了和建虏野战的勇气和能力。” “这种情况下,如果建虏绕道蒙古,避开山海关,攻击关内会如何?” “什么?建虏绕道?不可能吧?”胡宽大惊失色,想象着建虏要拥入关内的话,就算他久经战场,生死已看得多了,也不得不为之色变。 “有什么不可能的,只要有熟悉关内地理情况的内奸带路,早晚会发生这种事情!”胡广记得明年底好像就发生这事了,但他不能直接说出来,毕竟一是还存在变数,二是直说出来太骇人听闻了。 胡宽也是军中老手,脑中按照二弟的说法一细想,就默然了。 “东北战事不止,辽饷是会增多还是减少?这辽饷又会是谁来出,最终又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胡广的问题一个个问出来,问得胡宽后背直出冷汗,仿佛他就是那个要解决这些问题的崇祯皇帝。 倒是乌兰没有这个觉悟,听到小叔这些话后,惊喜地问道:“那就是说,天下大乱,改朝换代的时候到了?” 如果真的这样,乌兰想着说不定造反也能有出路了,也就是有希望能活下去。 胡广微笑,稍微点了点头。 乌兰还没来及有反应,胡宽却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天下大乱,苦的还是我们这些老百姓啊!” 大哥有悲天悯人之心,这点不错!胡广心中想着便开口说道:“大哥,我之所以说这么多,是为了让你心中有个底。不要盲目悲观,要做好准备,在这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只要我们够强了,怜惜老百姓的时候,我们也才有能力救他们。” 胡宽神情凝重,看着弟弟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表示他已理解了胡广的用意。 “大哥,话说回来,眼下努力提升自己实力的时候,也要提防一点王嘉胤他们。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胡宽听了,稍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道:“好!” 听到大哥答应,胡广觉得自己这番话没有白费。他欣慰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不在府谷的这段时间,大哥一点要…” “等等,二弟,你不是说大哥让你去延安府,很可能是另有目的么?要不,干脆别去了!”胡宽打断了胡广的话,皱着眉头说道。 “是啊,小叔,你变得这么厉害,刚好可以帮你哥。”乌兰站胡宽的身后,伸着脖子探过来跟着说道。 胡广一听,笑了下解释道:“王嘉胤是否别有用心?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不过有一点他说得没错,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府谷这边起事了,其他地方都跟着起事,只有这样,府谷这边才能安全不少。” “我只是做了个梦,看似长了见识,但现实中到底如何,心中其实没底。出去看看,帮高迎祥起事,查看下以后该怎么走,也还是有必要的。而且,只有我出去了,王嘉胤到底有没有别的用心,也才能知道。” 胡广知道明军全力反扑的话,农民军肯定是抵挡不住,至少是要挪窝的。但到什么地方去建立根据地这事,他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这件事情虽然看似不急,但对于一心谋大业的他来说,也是越早定下来越好。 83岳和声 陕北重镇榆林,延绥巡抚府驻地门口,一骑夹尘飞奔而至门口,滚鞍落马,从身上解下一个长筒子举过头顶,大声喊道:“八百里加急!” 巡抚门口的校尉早已看见,迎过去接了长筒在手,急忙入内。 没过多久,长筒便到了巡抚府的大管事岳步群手中。 他先是挥手让校尉退下,却并不急于动作。只是皱着眉头,翻看了下这长筒,发现这是葭州送过来的而已。 他心中有点恼怒,地方上能有什么事情,最多区区几个毛贼打劫而已,就大呼小叫地来惊动老爷! 想起老爷的病情刚刚有点好转,要是不分青红皂白递上去,坏了老爷的心情,影响了他老人家的病体恢复,那罪过就大了。 想到这里,岳步群忽然开了封条,直接取出了里面的信件看了起来。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就犯愁了。 要是一般的毛贼骚扰百姓,自己就能做主挡回去,让地方官自己去处理。 可信中禀告的事情却有点严重,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毛贼闹事了。不但攻陷了清水堡,甚至还攻下了府谷县城,打败了前去镇压的官军。 这事必须要让老爷知道才行,可老爷都已经七十好几的人了,这病原本就难好。要是知道了这个坏消息,病情加重的话,那又该如何是好? 岳步群想着就很担心,左思右想后,把信藏在身上,去老爷房里问安。 延绥巡抚岳和声,据说是岳飞的后代,万历二十年(1592年)中了进士。平素兴趣,爱谈文事,曾建有中天书院和摄城书院。但对于祖先打仗的本事,却是一窍不通。 他是浙江嘉兴人,老来却任职陕北边陲之地,受不得这边的气候,经常生病。这一次,更是病得厉害,已经好多天起不了床了。 这一天,喝了药后刚有点好转,在丫鬟的帮助下从床上刚坐起来,就见到自己的大管事鬼鬼祟祟地进来。 他有点好奇,靠在床上问道:“可是有事?” 不愧是相处几十年的主仆,一下就猜出了个大概。 “老爷,没事。”岳步群连忙弯腰低声回答了一句,想想又不对,就补充了道,“葭州来了个急递,说是有民变。” “哦。”岳和声不以为意,挥挥手道,“这种事就不要来打扰了,让他们自己处理便是!” 岳步群偷看了一下老爷脸色,好像还红润的样子,犹豫了下,还是再次补充道:“是八百里急递。” “哦?”岳和声有点疑惑地看着他,葭州能有何事,竟然要用八百里急递? 好奇之下,他伸手示意了下道:“拿来给老夫看看。” 岳步群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信,递过去的手微微有点颤动。他实在无法把握,老爷看了这信会不会有事。 只见岳和声的两手握着信纸,皱着眉头看了起来。好一会,没有反应。 岳步群一见,心中松了口气。这么长时间,老爷肯定是看完了。看来应该没事,在想着怎么处理这事了。 谁知他还没想完,就听到“噗”地一声,岳和声的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晕在了床上。 忙乱了几天后,岳和声的精神总算恢复了点,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下了指示:令各堡将领,严厉约束手下,不得参与民变。 至于府谷怎么办,他没说,岳步群也心领神会。就先当普通民变处理,等过了这个寒冬,看乱民还能活下来多少。到时候再筹集粮饷出兵,就有事半功倍之效。 大概又过去十多天后,天气愈发的寒冷,榆林地区最大的河流-无定河也已经结冰。 北风“呼呼”地吹着,无定河边的官道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唯有十多骑,还在赶着路。 “三哥,还有多远啊?”有一个骑士忽然问道,听声音,年纪不大。 他边上的一名骑士听到问话,就转过头去,大声回答道:“那个路口往左拐,再赶二十里路左右,大概就到米脂县城了。” 说到这里,他又有点感激地提醒道:“公子,三哥不敢当,叫我老三就成。否则别人听到了,会被怀疑的。” 公子,也就是胡广,听了后笑了下道:“这个我知道,这不是没人么,有人在我自当改口。” 他是扮成探亲的官宦子弟,护送的家丁从大哥的手下挑选出来的。由刘大能领头,胡宽也放心。而胡汉三之所以跟着,是他认得路,去过延安府。 胡汉三虽然嘴上不愿意胡广称呼其为三哥,其实心中还是蛮受用的。他担心胡广的身体瘦弱,赶了半天的路会吃不消,就又指着前面的路口说道:“前面那路口往右拐,不远有一座废弃的山神庙,我们可以过去歇个脚,让马也恢复下体力。” 他们都是穿着棉衣,戴着毡帽,保暖措施很到位。可这寒风实在有点冷,直往脖子里灌,有个地方能歇歇,吃点东西再上路,也是一个好主意。 因此,胡广就转头问他另外一侧的刘大能道:“刘大哥,那我们过去歇歇吧!” 这行队伍本来就以胡广为首,他要得到刘大能的同意,更多的是体现出尊重。 刘大能心中受用的同时,自然也不会有意见。一行人就催着马,在胡汉三的带领下,往山神庙而去。 离得近了,便看到山神庙的围墙破败不堪,但要想翻过去,也不是那么容易。 胡汉三在门口下了马后,牵着缰绳上去一推庙门,竟然没推开。 他有点奇怪,对跟上来的胡广说道:“奇怪,这庙门怎么推不开,好像被人堵上了。” “那可能是比我们先来的路人在里面歇息吧?”胡广猜道。 刘大能也已走近,他用力一推,庙门马上就被推开了。他先往里面走,一边笑着道:“这里面的人倒是自私,这山神庙又不是他家的,竟然堵着门不让别人进。” “就是,难不成里面有婆娘?”王嘉胤的亲信王黑子笑着回应道。他是王嘉胤派来,作为胡广和高迎祥之间牵线搭桥用的。 这个倒有可能,不过胡广进门的时候,看到堵门的是几块不大的石头。心中就有点疑问,如果里面有妇孺,难道就没有男人随身保护,否则既然要堵门,就不会搬这么小的石头了吧? 84山神庙 还未走进殿内,就听到刘大能有点惊喜地声音道:“好香啊!” 他的话音一落,其他人也闻到了。胡广心中一惊,马上想起了府谷县城外山上遇到的那一次。 该不会又是有人在吃人肉吧?胡广心中暗怒。他又记起自己关在县衙大牢的时候,张招弟就说过米脂的惨况。 他娘的,这世道真是吃人的世道。这次让我胡广撞见了,管他娘的,就凭他没有做人底线这条,一定要杀了他替被吃的人报仇! 胡广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拉着马大步往前走。 其他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纷纷拔出兵刃,回头瞧了他一眼。 “把里面的人都抓起来,如有反抗,一律格杀!”胡广大声下令,就是要让里面的人听到。先来个威胁,多少都能震慑里面那些没有底线的人。 刘大能和胡汉三等人当即放开马匹,双双踹脚,踢开了虚掩的殿门,用兵刃护着闯入了大殿之内。 其他人紧跟着拥进去,也都做好了打斗的准备。 这些人能被选出来当胡广的护卫,自然是身强力壮,甚至还有个人技艺在身,也算是好手了。 里面的人就算再多,再凶悍,他们也不会有多少吃亏。 忽然,首先进去的刘大能,那粗犷的嗓门再度发出惊讶之声:“我以为是人肉呢,原来有人在烤叫花鸡!” 胡广一听,楞了下,当他跨步走入大殿时,看到自己的人围着一个火堆,神情松懈地站着。 火堆已经被扒开,露出里面原本被埋着的一只叫花鸡。有一块黄泥已经脱落,飘出来的肉香让赶了半天路的一群人垂涎欲滴。 大殿内空荡荡地,除了一个怒目圆睁地盯着他们的山神泥像之外,什么都没有。 胡汉三来过这里,熟悉庙的结构,就叫了几名弟兄,往后殿搜去。其他人等,则又出去牵马进门。反正这大殿够大,让马避避风,也是好的。 不是吃人肉,胡广的心情好了不少,当即对转向后殿的胡汉三喊道:“三哥,找到人的话,好言相说,不要吓到他们!” 想着堵门的石头,胡广估摸着还真可能是只有妇孺。 过了一会,胡汉三带着人转了回来,脸色有点奇怪,向坐在篝火边的胡广禀告道:“里面没人!” 胡广一听,皱起了眉头。不可能没人的,肯定是听到动静逃了。 刘大能也有点意外,当即叫起几个人,出门而去。没见到人,心中终归不踏实。 不过如此一来,这庙里算是安全了。原先的人听到动静就跑,说明对方怕自己这边。 因此,其他人都放下了心,不用胡广吩咐,喂马的喂马,烤火的烤火。 而那只叫花鸡,被王黑子拿在手里,嗅了嗅后,揪了一点尝尝,然后对胡广说道:“这鸡没放盐,而且还没熟透,估计刚烤了没多久!” 他说完之后,从怀里掏出了盐包,洒好盐后想重新用泥包起来,却发现没有泥可用。这大冷的天,外面的泥都被冻成疙瘩了。 胡广作为后世的特工,野外生存就不用说了。因此他也不在乎,笑着吩咐道:“去找些柴火来,烤着吃也一样很香!” 他这么一吩咐,自然就有人去做。 没过一会,胡广把叫花鸡就插在腰刀上,熟练地烤了起来。 很快,香气四溢,让一众护卫都忘记了说话,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叫花鸡的表皮慢慢变成焦黄色。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在响着。 忽然,“咕噜”地声音响起,是肚子在叫了。 王黑子听到,正想拍下胡广马屁,说他烤得真香时,却看到胡广握刀的手腕翻动,刀锋向上,做出防御的姿势看向上方。 其他人和王黑子一样,有点惊讶,马上意识到了不对,纷纷向上看去。 只见殿中上方的横梁上,躲着四个小孩,衣衫褴褛,瑟瑟发抖的同时,肚子还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四个小孩很快被抓到地面,护卫们围着他们,由胡广处置。 这四个孩子,大概最大的也就十岁左右,小的大概还没有丫丫大。他们在胡广的面前,脸上有害怕的,也有愤怒的,还有绝望的,不一而足。 他们的骨架都比较大,看样子以后长大的话,也是一条真正的秦地汉子。不过从脸上看出,应该长期营养不良,身体比较瘦弱。 其中一名年龄较大的孩子怒视着胡广,大声说道:“鸡是我偷的,逃跑的主意也是我出的。你们要吃我们,就先吃我好了。” 胡广听了一愣,自己什么时候说要吃他们了? 另外一个孩子忽然眼睛一亮,用手扯着刚说话那个道:“他们好像不是那些人!” “怎么不是,刚才没进来的时候都说要杀我们!”先前的孩子马上反驳,眼睛却还盯着胡广不放。 年纪最小的两个孩子被这两个护在身后,听到争论,也探头出来看。 “我说他们不是就不是,你没听懂么?”这说话好像很霸道。 一众人见了,都觉得有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争论,就连胡广也不例外。 这个大点的孩子好像被激怒了,转过去推了那小孩一把,同时凶狠地道:“你是不是不服气我当这个老大,专门和我作对!” “谁让你说这鸡你要吃一半的!”那小孩不甘示弱地推了回去,一副耿耿于怀的样子。 这还真是搞笑了,几个小孩都被抓住了,鸡也落到了别人手里,他们却还在为之前的分法耿耿于怀,甚至还要打架。 围着的大人们都卷起了手,神态放松的看戏。这几个小屁孩,还真是有趣。旅途疲乏,刚好解闷。有几个护卫为此还退后了几步,给他们腾出地方来。 胡广也是差不多的心思,不过他倒没打算看戏。这几个孩子要放在后世,都是刚上小学的年龄。现在却为了一点吃食,甚至身处险地都不自知,也是怪可怜的。 他想开口劝阻时,那两个年纪小的孩子竟然也加入了吵架,各帮一个,打到了一起。 胡广一见,眉头皱了下,上前想去分开他们。 可就在这时,那四个小孩发一声喊,竟然都往胡广扑了过来。 85四小 只见大一点的两个小孩,一左一右扑向胡广的两臂,企图一举把他架住,而小一点的那两个小孩则是去抢胡广的腰刀。 事情眨眼之间发生,四个小孩就这么分工明确,显然是默契已久。 可胡广虽然看似身体瘦弱,但他的灵魂却是来自后世的超级特工,这四个小孩一动,他就已察觉不对,马上就侧身躲避。 结果大一点的两个小孩只是扑到了胡广的脚下,另外那两个小一点的孩子则连胡广的一根毛都没碰到。 “铮”地一声响,腰刀出鞘,那两名大点的小孩还没来及再扑,胡广的腰刀已经递到了他们的鼻子尖。 到了这时,围观的护卫们才反应过来。当即喝骂着上前,一人一个揪住这四个孩子,按倒在地,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丝毫不留情。 胡广见此,还刀入鞘,稍微保持一点距离后,向那四个护卫挥了下手,示意他们放开。 胡汉三吓出了一声冷汗,没想四个小孩竟然会出其不意,猛地扑向胡广。看他们的样子,显然是想制住胡广来要挟他们。 实在太大意了,差点被小孩算计,要回去一说,这脸都没地方搁了。 他来到胡广的身边,再不敢大意。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是刘大能带人回来了。看到殿内的架势,不觉微微吃惊。 不过他也没问,反正就是四个小屁孩而已。他向胡广摇了摇头,表示外面没看到人后,就也站胡广的身边,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四人还真狡猾,竟然假装打架,想来抓我,真是好胆量啊?”胡广假装冷着脸,生气地说道。 他总不能和四个小孩去一般见识,只是有点欣赏他们之间的默契、勇敢和随机应变能力,就想着再吓吓他们看,是否还有什么惊喜。 “不要废话,小爷我不是吓大的。被你们吃就吃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大点的那小孩一脸的决然,没有一丝害怕。 两个最小的孩子听了,也都把头颅昂得高高地,跟着说道:“有种先给小爷脖子上来一刀,没卵的才不敢!” “我身上有病,吃了毒死你!” 胡广听了反而笑了出来,他看向另外那个最大的孩子,问他道:“你呢,你怎么不说个话,表个态?”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年纪最大,胆子竟然最小。只见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求饶道:“大爷行行好,我年纪大了,有力气,不要吃我,留下我能做很多事情的。” 这个小孩终于有点像正常人了,胡广心中暗想着。 那决然的小孩一听,怒视着那最大的小孩,大声喝道:“孙可望,没骨气!死就死了,求他也不会饶过你的!” 哦,原来这个最大的小孩叫孙可望。胡广想着。忽然,他猛地一惊,什么?这小孩叫孙可望? 他脸上的神情惊讶无比,指着那大小孩,确认道:“你叫孙可望?” 跪地上的小孩被同伴训斥,略微有点尴尬,正在犹豫的时候,听到胡广问话,连忙点点头,很顺从的样子,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倨傲彪悍之气。 胡广的目光转到了决然的小孩身上,试探着问道:“你呢,是不是叫李定国?” 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护卫们想着,不会胡广认识他们吧? 而几个小孩则想着,为什么这个人会叫得出李定国这个名字? “哼,明知故问!”李定国说完,把头一扭,竟然理都不想理。 胡广一点不以为意,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目光扫向另外两个小孩,问他们道:“你们两个是叫……叫什么秀?艾什么?” 这四个明末著名的人物中,相对来说,只有李定国和孙可望的名声最大。因此被胡广记住,另外两个却不记得了。 只见那两个小孩诧异着脸,回应着道:“李文秀!” “艾能奇!”最小的小孩报了姓名后,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的?” “这还用说,肯定是那掌柜告诉他的,要不他怎么可能认识我们四个人!”李定国不等胡广回答,就先解释了。 末了,他又补充道:“你们别忘记了,那店的东家派来的人,就是穿这种衣服的。” 护卫们一直被他们的对话搞得稀里糊涂的,直到这时,才模模糊糊知道,应该是这四个小孩从什么店里逃出来,又认错了他们,所以才有这些事情。 可有一点,胡广是第一次过来米脂,又是如何知道这四个小孩的姓名呢? 胡广知道了这四个小孩的名字,心中欢喜。看着他们穿着那破烂的单薄衣服,装出视死如归的样子,小身子却在瑟瑟发抖,不由得有点心疼。 “你们认错人了,我们是第一次来米脂。”胡广说完之后,转身走到自己的马边,伸手解开上面的包袱,拿出备穿的棉衣,转身又走回来,递给昂首站着,脸上却开始有怀疑之色的李定国道:“快穿上,小心冻到。” 说完之后,也不等李定国来接,就披到了他身上。然后又转头问刘大能道:“刘叔,你们的棉衣呢,先借用下。” 刘大能刚经历过丧子之疼,眼见这四个孩子的表现,心中很是喜欢。现在又是胡广说话,他两话没说,马上过去取了自己的棉衣过来。 胡汉三和另外一个护卫也赶紧过去,把自己的棉衣取过来,分给这四名小孩一人一件。 孙可望已经从地上起来,四个小孩都裹着棉衣,如同一件长袍一般裹身上,裹得很紧。 毕竟是孩子,得了好处,知道不是追自己的坏人后,都红了脸,没敢说话,低头看着篝火中火焰的跳动。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庙门被人大力踢开,又有人来了。 四个小孩一听,吓得一激灵站了起来。 胡广一见,眉头一皱,不会是这四个小孩以为的坏人追过来了吧? 他当即对身边的胡汉三吩咐道:“照顾好这四个孩子!” 然后站起来,打开殿门,向外看去。 其他护卫们一见,也纷纷亮出兵刃,拥到胡广的身边,一起向外看去。 86横插一脚 只见一名高个瘦子,穿着捕快行头,牵着马匹走入庙门。 他脸色微黄,额下长须极为明显。抬头看到殿门这边,竟然有一伙手持刀剑的锦衣汉子正严阵以待,不由得一怔。 随即面色一变,马上又牵着马退出了庙门。紧接着,一阵马蹄声响,迅速远去了。 众人一见,都松了口气,还以为来了什么恶人呢! 于是,胡广又返回回来,在篝火边坐下,笑着说道:“没事,不相干的,一个过路捕快而已。” 四个小孩一听,他们的神情也松懈了下来。只是个过路捕快,那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其实,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捕快和李定国四人的关系大了去。 因为刚才那捕快,就是后世有名的张献忠。他此时身为延安府捕快,奉命前来米脂公干,到山神庙歇息时刚好遇到四小,见他们与众不同,便救下了他们并认为干儿子。 然而在这个位面,却因为胡广的横插一脚,他们就成了陌生人了。甚至在以后的岁月中,还变成了对手。 当然,这些事情暂时都没人知道了。胡广的心思又转到了四小身上。那烤好的叫花鸡从一边护卫手中要过去,分给四小道:“你们的鸡,趁热吃了吧!” 四小都是孤儿,在这吃人的世道挣扎求活,对好人坏人的敏感远非后世同龄孩子可比。 他们能明显感觉到胡广对他们的好心,又加上肚子饿得狠了,竟然在众多陌生人的环视中,一点不客气的接了过去,狼吞虎咽起来。 一直到鸡骨头都差点啃下肚去,才算喘了口气。胡广又让护卫再准备了点吃食烤热了递过去,一边问他们道:“你们为什么一口咬定我们要吃了你们四个?” 李定国与胡广坐得最近,闻言就放下食物,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而其他几个小孩,包括最大的孙可望都还在忙着吃。最多是点下头表示存在感,或者偶尔插个话作为补充。 原来他们四人在榆林那边流浪的时候就结成一个小团队求活了,后来出城找吃的时候被人掠到了米脂的一家黑店。 这边的灾情非常严重,人吃人已经很普遍。甚至在县城外的一些地方,已经出现了张招弟说得情况了。 不过稍微有点夸张,并没有当面剁人的。这四小就是当两脚羊被抓的,只是他们实在太瘦,没什么肉就先暂时养着。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两脚羊越来越少,最近这几天就要对四小动手了。 四小知道待那店里必死,早就谋划着逃跑了。 也亏了他们是孩子,不怎么提防他们,因此昨天夜里竟然被他们逃了出来,甚至顺手牵羊还抓了只鸡走。 他们逃到山神庙,肚子饿得受不了,就想先吃了鸡再跑,没想就被胡广等人撞见了。 胡广静静地听着李定国叙述,看他一脸平淡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暗暗感慨。 这个年龄,在后世的话,正是爷爷疼,姥姥爱的时候,天热了开空调,吃冰激凌;天冷了就躲被窝睡懒觉,不高兴了逃网吧去打游戏。 可眼前的四个,却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的万分之一,睁着眼睛,还有口气,就要和所有的做斗争,只是为了求活而已。 李定国语气平淡地在叙述,但不用说,他们这段经历必然有很多的担惊受怕,彷徨无助和惊险刺激。 这一切,都是因为大人做得不够好,才让这些小孩有如此遭遇。 就算天塌地陷,恶魔临世,也应该要有大人们去顶着才对。胡广想着,心中的那个愿望就变得更为迫切了,一股沉重的责任感压在了他心头。 他的护卫们,可能见惯了这种情况,因此感觉并没有胡广深刻。不过刘大能是个例外,他脸上的痛惜之色远较别人明显。 等到李定国说完之后,他忍不住插话问道:“那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听着这话,四个小孩都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一起摇摇头道:“不知道!” 其中李定国看着刘大能慈爱地看着他们,忽然福至心灵,马上跪地,恳切地说道:“还请收留我们吧,我们很勤快,能干好多活,只要有口吃的就成!” 其他三个小孩一见,也纷纷跪下求收留。 刘大能原本心中就有这个意思了,见他们又机灵,就转头向胡广看了过去,毕竟这次出来是以他为主,带了四个小孩会有拖累的。 如果胡广不管这四个小孩,又失去了和张献忠相遇的机会,他们不要说扬名了,能否活下来都不一定。 胡广作为后世的灵魂,以振兴中华为己任,能为了祖国的强大而牺牲自己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不答应。 因此,他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问道:“跟着我们不是不可以,但可能以后的日子会很苦,东奔西跑,甚至有可能会丢掉性命!这样的情况,你们还愿意跟么?” 四小听了都一愣,孙可望疑惑地开口问道:“我们不是去府上当奴仆么?” 他们看胡广一行人的穿着,以为是有钱人家,甚至是官宦子弟,至少应该稳定吧? 边上的大人们听了,都呵呵地笑起来。 胡广在和刘大能对视了一眼后,稍微严肃了脸,认真地对他们说道:“其实我们是官府口中的贼,也是活不下去了杀官造反的!如此,你们还愿意跟着我们么?” 周围的护卫听到胡广说出了身份,都有点吃惊,一下安静了下来。不过从他们的神态上,也能知道胡广说得不是假话。 孙可望一听,犹豫了,这和自己所想的相差太大。 但李定国的表现却完全不同,在稍微吃惊了一下后,马上昂首对胡广大声说道:“那些当官的就是该杀!我要有这个本事,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把他们都杀完了才好!” 想起他们遇到的官,不管大小,就没一个好人,其他几个小孩,包括孙可望也都表态了。就好像他们几个还活着,就是要杀尽天下的官一般。 不过王黑子对四个小孩有点担心,就怕他们当面一套,背后就跑去告官了。 他真想和胡广说下的时候,庙门口又传来了动静。 87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一次,殿内的人就没有一开始的严阵以待。大概又是一过路的,再像上次一样,估计马上就又吓走路人了。 “不抓到那四个兔崽子,我们就没法回去交差。他奶奶的,这大冷的天跑出来,冻死老子了!” “要是抓到了,老子活剥了他们的皮。这庙里搜下没有的话,还得往前追!” 凶神恶煞般地声音传进殿门,让四小的脸色一下变了。之前很多天里,听到这两个人的声音,睡得再熟都会吓醒。 胡广一见,心知追四小的那些恶人来了。他走过去透过门缝往外瞧了下。 只见有两个彪形大汉正牵着马,一边骂骂咧咧地,一边往殿门而来。 胡广马上转身,向自己的护卫打了个手势。 没过一会,门被一脚踹开,冷风马上就灌进殿内。 这两人一眼便看到了他们正对着的殿内,正站着他们一直寻找的四个小孩。 不过他们还来不及高兴,忽然就从门两边伸出了许多把刀剑,一下架到了他们两人的脖子上,轻而易举地制住了他们。 “好汉爷,饶命啊,好汉爷,饶命啊!”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马上开口求饶。 没人理他们,自有护卫上前用自带的绳子反绑了他们,然后一踹他们的腿脖子,大声喝道:“跪下!” 殿门不知何时已经被关上,胡广就站在这两个恶人的面前,用手指着他俩问四小道:“是不是就是他们卖人肉,开黑店?” 李定国首先站出了一步,用冻得红肿的手指着那两人道:“就是他们,好多人都死在他们两人的刀下,他们还自号血手人屠。” 看到殿内有那么多锦衣汉子,还带着刀剑,似乎与那四个小孩关系不错,他们就意识到不对了,顺从地跪地上,哭丧着脸回答道:“各位好汉,不对,是各位官爷吧,我等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没办法才干这一行的,都是我们掌柜逼得。” 听到他们诡辩,四小因为有了胡广等人的撑腰,马上怒声控诉着他们的罪行。曾经的恐惧、怨气和无奈,都在此时发泄了出来。 就算是那些见惯了惨事的护卫们,听到四小那血淋淋的控诉,也都为之诧异和愤怒。 人在他们的眼中,比两脚羊还不如,极尽侮辱戏弄。杀猪宰羊还会给个痛快,他们却把同类的痛苦当乐趣而慢慢享受。 胡广听得异常愤怒,冷静到极致,怒火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王黑子走近胡广,正想低声说话,以解决自己所想到的顾虑时,听到胡广沉声开口道:“孙可望,李定国,李文秀,艾能奇。” 四小听了,转头看向胡广,不知唤他们何事? “我给你们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你们敢下手么?” 如果一般情况下,像这么小年纪的孩子,胡广肯定是不愿意他们去杀人的。 可这两个禽兽都不如的东西,在四个孩子的心里,已经有很深的阴影。如果不由四个孩子自己去解决掉的话,很可能会让四个孩子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摆脱这个阴影的。 四个孤儿独自求活到现在,自然也不会是温室里的花朵,听到胡广允许他们动手,竟然争先恐后地去拿胡广手中的那把匕首。 那两名彪形大汉一见,吓得连忙求饶,其中一个看到软得不行,就来硬的:“我们东家也是官府中人,人称贺疯子,要是在这地界得罪我们东家,小心……” 明末历史上算有名的贺疯子贺人龙,此时并没有多少名声。也因此,不管是胡广还是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 甚至胡汉三嫌他们两人呱噪,拿起两根粗如手腕的柴火直接捅进了他们的嘴巴,让他们再也说不出话来。 有护卫看四小争抢匕首,就顺手拿出他们的匕首,给四小一人分了一把。 四小的脸涨得通红,咬牙彻齿地上前,竟然不约而同地往那两名彪形大汉的脸上划去,只是一刀一刀的划,而不是立刻杀死他们。 这实则就是古代的剐刑,厉害的刽子手,能让犯人受尽千刀万剐后才死。这两彪形大汉嘴里塞着柴火,痛苦至极,却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护卫们在边上见了,都大声叫好,但胡广的眉头却皱了起来。稍微忍了一会,最终还是忍受不了四个后世刚读小学年龄的孩子,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来杀死敌人。他上前一伸手,拦住了他们。 四小和护卫们都有点奇怪,看着胡广不知何意。 “这两个人,以折磨人为乐趣,自然是死有余辜。”胡广说话的时候,脸色很严肃,“他们这种行为,是人神共愤的,是不是?” 四小不知道胡广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但他既然问了,根据自己的理解,都掂了点头。 “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这种折磨人的行为,是人神共愤,那么我们还应该不应该学他们的做法,去折磨人至死呢?” 殿内很安静,除了外面寒风刮着的声音外,唯有躺地上两名彪形大汉的呜呜声。 “这不一样,他们是恶人,活该千刀万剐!”李定国马上摇头反驳道。 孙可望倒有点犹豫,没敢开口。但李文秀也帮着李定国,紧跟着说道:“朝廷也有这种杀人的法子!” 护卫们听出胡广的意思,好像不想让四个孩子活剐了这两个恶人,心中都有点不以为意。 他们的想法,其实胡广都知道。哪怕到了后世,他都还听说过,某一个人做了恶事,有人会说千刀万剐都不为过,或者说活该千刀万剐!更不用说,古人认为的惩治恶人,用这剐刑有什么错了! 胡广耐着性子,对四小认真地说道:“他们以折磨人为乐趣,你们这么折磨他们,是不是也以看到他们的痛苦为开心?” 看到李定国想反驳的样子,胡广马上接着说道:“或者你们还会说这不一样,因为他们是坏人,你们是好人。可他们的亲人来看,你们就一定是好人了么?” “还有,要是他们被冤枉的呢?刚才李文秀也说过,朝廷也有这刑法,并且用这刑法杀过很多人。难道这里面就没有一个被冤枉的么?如果有一天,你们被冤枉,要被处死,会愿意遇到这种极端折磨人的刑法么?” “我们是人,和他们两个不一样的。我们的快乐,不应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不希望你们四个孩子,年纪这么小就有这种心思!” 88宁为太平狗不为乱世人 最后,胡广深深吸了口气,略微带点感慨地说道:“孩子们,你们是我们的未来。我不希望你们有一颗杀戮之心!” 他的话说完了,对于从小耳濡目染这种做法的四个小孩来说,可能还是没法理解,不过他们却能感受到胡广是为他们好。 因此,李定国首先点点头,也是脸色诚恳地说道:“我知道了!” 说完之后,他一刀捅进了面前这个彪形大汉的心脏处。 那人的脸上血肉模糊,不知为什么,却能感受到他对李定国的一丝感激,也不再痛苦**,很快就躺地上一动不动了。 其他三名小孩一见,也一样对另外一个动手了。 护卫们倒是有点不以为然,其他人碍于胡广的面子,并没有说,就王黑子开口说道:“其实,这种连我都看不下去的人,千刀万锅也不为过。否则起不到震慑,以后还会有人犯。” 胡广一听,抬头向他看去,眼角扫过其他人,心中对他们的想法一目了然。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对于这些大人,他原本是不想说的,现在王黑子既然提了出来,他就不得不问道:“你的意思,就是要震慑其他人不这么干,是不是?” “是啊,相信自古以来,都是这个目的!”王黑子点头,理所当然地道。 胡广面对着,脸色严肃起来,沉声问道:“那我问你,自古以来,打不下一座城池的时候,说要不投降,就要屠城,这是不是也是对的?” 王黑子毫不犹豫,当即点头道:“当然,否则何以震慑他们放弃抵抗?” 或者胡广的这个问题,和刚才略有不同。但其实本质上还是一样的,都是对人生命的漠视。 不要说以前了,就是以后这些所谓的农民起义军在攻城的时候,也是用过这手的。 那些起义军领袖的想法,和王黑子其实一般无二。或者说,这些古代人的想法,都差不多。 胡广一声冷笑,让王黑子楞了下,自己好像没有回答错吧,大家不都是这样的么? “如果你是城里的百姓呢?你没有参与抵抗,却也要被屠杀,你冤么?如果屠城,那城里的老弱妇孺,他们又是何等的不甘?” “我知道,你可能会说如果自己在城里,那是自己倒霉。至于那些老弱妇孺,谁让他们在城里了!是不是?” 胡广在说话的时候,气势有点盛,让王黑子有点怕了,一时没敢反驳,不过心中却在说,就是如此。 “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了不再重来……”胡广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一愣,貌似自己好像是个特例吧! “也因此,生命是至高无上的,动则剥夺别人的生命,只因你强势。这样的世道,你会喜欢么?” “反过来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有保证,除非犯了不赦之罪,才有可能被执行死刑。这样的世道,你愿意待么?” 在护卫们的意识中,他们能理解这种。刘大能就首先感慨地说道:“宁为太平狗,不为乱世人。胡小哥,你说得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吧。我们这些老百姓,谁不愿意生活在太平盛世呢!” 胡广一听,倒是一愣。他说得,其实是古代社会和后世社会的例子。不过刘大能说得话,也是古代人所理解的那种,意思相差不大。 因此,他就点了点头说道:“是的,现在这种世道,就是乱世,吃人的世道。我们既然杀官造反了,就要杀出条血路,杀出一个太平世道出来!” 大部分护卫听了,先都是在点头,但马上又都意志消沉了。他们和之前的胡宽一样,走上这条造反的道路,只是迫不得已。 对于他们来说,这条造反的路,其实是绝路。 胡广自然把他们的神情收在眼底,心中知道他们的想法。但他没再继续说,只是吩咐该赶路了。 刚才说得话有点多,而且最初的话题也有点扯远了。不过没关系,胡广总没期望自己这么说一通话,这些古人就能达到自己的思想境界。反正来日方长,慢慢地再影响他们便是。 至于给他们希望,自己在路上可以慢慢给他们说。 与此同时,河北重镇宣府所在总兵府门口,有一骑飞骑而至,跌倒在门口,喊着见老爷就昏迷了。 在一阵忙乱后,总兵府内响起了一声悲愤欲绝的嘶吼声。没过多久,又一个骑士,奉总兵尤世禄之命,往山海关飞驰而去。他的任务,就是向山海中部副总兵尤世威报噩耗。 至于尤世禄本人,则披盔戴甲,外加披麻戴孝,领人前往巡抚府,要求一起上书,调他前往陕北府谷镇压乱民,报仇雪恨。 而在陕西巡抚府内,也没什么好事,有一人刚被一顿子棍打后,拖了下去。 这又来一人,脸色惶恐得很,却也只能再次进去禀告:“大人,白水王二领着暴民往北而去了。” 他知道,巡抚大人最忌讳听到乱民的事情了。之前的同僚每次来禀告这些事情,都会被训斥一顿。遇到他心情不好,甚至就如刚才那人一般,一顿棍打。 谁知这回,巡抚胡廷宴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好一阵后,他才捋着胡须,一脸笑容地道:“好好好,本官就说过,这些乱民不用本官出手,他们就在自寻死路。” “这么冷的天气,竟然还敢离城北上,要去就去吧,冻不死他们,都不用等到明年开春了!” 他说完之后,也不管这个禀告的人,转身甩袖进后堂去了。北方府谷也有乱民的事,他早就知道了,不过他不操心,照样束之高阁而已。 对待乱民的策略,他和延绥巡抚岳和声其实一个态度,让严冬先冻死这些贱民,冻不死还要继续作乱的,再出兵剿灭就是。 大概天色到了傍晚时分,胡广一行人赶着路,看到前面有一排建筑。 胡汉三自然知道,他凑近胡广大声介绍道:“这里就是银川驿,再过去就是米脂县城了!” 胡广点点头,不以为意,继续赶路。可他们离驿站还有点路的时候,就见里面出来一骑,貌似有点面熟。 那骑士也抬头看向他们这边,这一下,让胡广一下认出来是谁,因为那骑士额下的长须极为明显。 89找两个人 张献忠因为隔得比较远,并没有认出他们来。只是往这边望了一眼之后,便骑马往前方扬长而去。 胡广等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对于他们来说,张献忠现在只是一个路人而已。 他们也不打算去驿站看看,准备赶在天黑前去到米脂县城就宿。 可当他们接近驿站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极为不屑的声音:“快点滚!” “求求大人,要是没了这份驿站的活,家里就要挨饿的,求求……” 这个声音有点低沉,显然是一位成年男子的声音,带着哀求在说好话。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之前的声音打断了:“哼,朝廷正要裁减驿站人员,谁让你丢失了信件,要不是刚才的张捕快过来核实,本官还真愁裁谁好呢!” “大人,我可是给了孝敬的啊,大人……” “跪下也没用,去,快给本官滚。要不是看在孝敬的份上,都不用张捕快过来,本官就让你滚蛋了!眼下是你自己渎职,就怨不得我了,快滚!” “大人,求求……” 这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驿站的门打开,一个东西被扔了出来。随后又有一个大个子被两人架着拖了出来,扔在了门外就转身回去了。 黄泥地早已冻得很硬,也很冷。那人丢那,趴在地上好久没起来。 胡广把他们大声说话的内容都听在耳里,暗自摇了摇头,也不打算管这事,驱马走近后准备远去。 可就在他们要经过地上那男子时,突然听到他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充满了无尽的绝望。 这一下,让一行人都纷纷转头向他看了过去。 胡广刚好到了这人边上,见他脸上甚至还挂着泪珠,便勒住马对他说道:“你这汉子,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像个娘们一样哭泣算啥!” 那人抬头看去,发现是个锦衣公子,骑着高头大马,还带着一伙手下,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 他缓缓地站起来,捡过地上扔着的包裹,意志消沉地说道:“你们有钱人家知道什么,这么冷的天,要再找一份工有多难!” 说完之后,他把包裹搭在肩头,转头看了眼驿站。 自己把仅有的钱都拿出来孝敬了,以为能保住这份工,谁知延安府的捕快一到,使得这钱打了水漂。 眼下突然被赶出来,身无分文,又如何向娘子交代! 他步履沉重地往前走去,一边用充满了愁意的腔调叹道:“我家里婆娘有了身孕,要是没了我这份收入,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活,还能不能见到我那未出世的孩子!” 胡广一听,不由得沉默了,或者自己刚才说得话是有点过了。 他驱马赶了几步,和那汉子并肩而走,柔和了语气,友好地问道:“汉子,你是本地人么?” 那汉子转头看了他一眼,马上又转了回去,开口的意向都没有,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好,我在米脂县城要待两天,找两个人。你帮我跑腿的话,一天一两银子!” 胡广这话刚说完,那人就豁然转身,满脸的惊喜,用不确定的语气吃惊地问道:“一天一两银子?” 胡广微笑地点点头,他对财物看得并不重。开出了一天一两的天价,其实就是帮这汉子而已。 这人一看胡广点头,当即跪下来磕头,那脸上的喜悦,就仿佛读书人高中状元一般。 王黑子在边上见到了,不由得暗自埋怨,这小诸葛真不把钱当钱了,这种天气,没收入的人大把,几文钱就能让一堆人争着跑腿。 不过他虽然如此想着,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而刘大能见了,心中则很无奈,胡家小兄弟的慈悲之心又发作了。 倒是胡汉三见了,心中对胡广愈发佩服的紧。因为那一天,当自己绝望的时候,是胡广用自己的功劳相抵,救下了他们。 眼下这汉子的绝望,他能理解。这个时候胡广伸手拉了他一把,这喜悦绝对能感同身受。 “无需磕头,这只是你的报酬而已。”胡广微笑着伸手做了个扶的姿势,同时开口说道。 那汉子还是连磕了三个头,然后才一咕噜爬下来,动作利落得很。 “公子,不知道您要找谁。只要是我们米脂人,就算是挖地三尺,小人都能给您找出来。” 这汉子说完,感觉到北风呼啸,就又向前一伸手道:“公子,您继续走,耽搁在这野地里冻得慌。” 胡广点点头,开始驱马前行,不过控制着马速,就怕这汉子跟不上。 谁知这汉子明白胡广的用意,马上又笑着对胡广说道:“公子,您尽管驱马前行便是,小人走惯了,能赶得上!” 胡广一听,有点好奇,微微提高了马速。侧头看去,却见这人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并没有落后。 这种天气,就算再提高马速,也快不起来的。因此,这汉子才有把握如此一说。 “公子,不知道您要找谁,如若可以,不妨先告知要找的人姓啥名谁,或者住什么地方?” 胡广一听,便侧头看着他,带着点期望问他道:“我要找的两个人,只知道他们的姓名,其他吗,应该个子比较高大,二三十岁左右。” 那个汉子一听胡广开口,当即侧耳倾听,很是专注。 “一个叫李自成,另外一个叫张献忠,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这两个人?” 本来从府谷去安塞,再去延安府,完全可以不经过米脂的。就是因为胡广记得明末两个最著名的农民军领袖李自成,张献忠都是出自米脂。 因此才想着过来一趟,看看这两个最著名的农民军领袖如何,是否有合作的可能性。 他说完之后,看着那汉子,见他脸上显出一丝迷惑之意,不由得心中咯噔一声,怕是他不认识。 果然,这汉子脸上显出惭愧之色,之前听到一两银子一天的兴奋劲一下降落了下去,有点不甘地回答道:“小人真是米脂本地人,可公子要找的这两个人,却是从未听说过。或者公子先去歇着,小人再去细细打探下,说不定会有好消息。” 他说话小心,脸上努力挤出笑脸,就怕胡广不高兴,就不雇他了。 胡广虽然有点失望,却不会泯了帮他之心,当即点点头说道:“好的,那就麻烦你帮忙打听一下,我在米脂最多只能待两天。” 说到这里,他想起什么,问这汉子道:“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人贱姓李,名鸿基。” 90李鸿基 “哦,李鸿基是吧,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信息,或者对你找人有帮助。” 胡广就记得明末起义军领袖叫李自成,李闯王,却不知道李自成的本名叫李鸿基。 他要找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却因为这个原因,相识不相认。 李鸿基自然也不知道胡广要找的李自成,其实就是他。此时的他,马上又变得一脸的专注,侧耳细听,只希望能从胡广的补充信息中得到一丝蛛丝马迹,佛祖保佑能找到这位贵公子要找的人。 “他以前好像和你一样,也是做驿卒的。不过我不清楚,他现在还有没有在做这份工。” 胡广补充了这么一个信息,却让李鸿基更为迷惑了。做过驿卒的话,不管是否已经离开,自己应该都知道才对。可为什么这个叫李自成的名字,却是从未听说过呢! 他很想问胡广,是不是他记错了,但又有点不敢问,就怕自己质疑这位贵公子,会惹恼了他。 李鸿基那纠结的表情,被胡广看在眼里,就宽容地问道:“是不是还是没听说过这名字?” 李鸿基惭愧地摇摇头,反正到这地步了,他咬咬牙,抬头问胡广道:“公子,您是否记错了?要是做过驿卒的话,小人不可能不知道的。” 胡广的眉头皱了起来,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有错。可这人也是驿卒,他说没有的话,可能真的没有了。 难道是历史记载有误?还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胡广也不敢确定了,他摇了摇头说道:“可能吧,那这李自成回头你再想想,不用局限于当过驿卒这事。” 李鸿基一见胡广并没有生气,当即连连点头,非常地感激胡广的宽宏大量。 胡广转头看了下身后,由四个护卫一人一个带着的小孩,看到他们都在好奇地看着这边。 就冲他们微微一笑后,才转回头,问李鸿基道:“另外一个叫张献忠的,我没有更多的信息了,现在怕说了,又说错误导了你。你回头仔细帮忙找找,两个人,哪怕找到其中之一都可以。” 李鸿基自然连连点头,连声应着。 过了一会,他又好奇起来,声音稍微低点问道:“敢问公子,您找他们是恩是怨,小人明白了也好对应着找人,不敢怠慢也不敢任由他们听到公子来了而逃跑!” 胡广听了,抬头望着前方,米脂县城已远远在望。他出神了一会,正当李鸿基以为胡广不方便说的时候,他开口了:“应该是无冤无仇,无恩无义,只是听说他们是个英雄……嗯,也可以说是枭雄,就是有本事的人,因此特意想见上一见而已。” 李鸿基一听,心中就又有了一个方向,当即点头,也不怕风大,顺势恭维着胡广,说些英雄惜英雄,胡广就是英雄之类的话。 而刘大能和胡汉三等人,也是到了这时,才知道胡广专门来米脂,原来是为了见这两个人。 刘大能有点奇怪,根据他的了解,胡广貌似根本就没出过府谷县。自己都没听说过的人物,他怎么就听说了呢? 不过想想他也麻木了,以前的时候,又如何料得到胡广现在如此的了得! 这么一行人在寒风中赶路,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找了个客栈安顿了下来。 这期间,李鸿基作为本地人,一直殷勤地伺候着。还不用说,有他在,少了很多不必要得麻烦。 他一直到胡广他们都安顿下来后,才陪着笑脸说道:“眼下用不着小人了,小人先回去和家里说下,顺便再去找找人,探听下那两名英雄好汉的消息。” 见胡广点点头,他欲走还留,不过最终还是转身要走。 胡广心中一笑,哪有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当即喊住了他,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两碎银,丢给他后才让他走。 李鸿基喜出望外,原本他是没资格要这钱的,而且就算要,最多也是要个几文钱,作为预付金之类的。 没想到胡广竟然如此大方,直接先给了一两银子,让他不住地感恩后才离去。 出了门后,他摸摸藏在怀里的银子,心中高兴异常。虽然丢掉了驿卒的活,却总算是有了过冬的钱了。 要知道银子这东西,在南方或者流通较多。但在这西北内地,却是不多见。但朝廷缴税,却又一定要用银子,以至于银价远比南方要贵。 刘大能等李鸿基走了之后,认真地对胡广说道:“公子,你现在就给了他一两银子,要是他明天不来怎么办?” 能捞到一两银子,确实是有可能会搞消失的。因为从之前的迹象看,这人很可能找不到胡广要找的人。 胡广一听,笑了下说道:“来不来都没关系,只是一两银子而已。” 刘大能听了,笑着摇摇头,明白胡广的用意,最多的其实还是帮助人而已。 他不知道,第二天的情况还真被他给说中了。虽然情况有出入,但李鸿基还真得没来。 再说李鸿基在回家的路上,早已打好了腹稿,到时候先怎么怎么说,然后再怎么怎么说,借助这到手的银子,尽量让娘子少受点刺激,以免影响她的心情。 李家要有后,这对他来说,是最大的事! 这时候,夜色已深,李鸿基到了自家门口,伸手便要敲门时,忽然又住了手。要是娘子睡着被惊醒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他先是轻声喊了几声娘子,果然没有听到动静。便来到半丈多高的围墙边,手搭上去,轻轻一纵身,便翻到了院子里。 李鸿基翻过去的时候,眼睛便看见房子里有灯光,心中一喜,原来娘子还没睡。 可他落地的时候,虽然尽量小心了,但这黑夜很寂静,发出的声音便有点响。 那房子里的灯火一下灭了,同时一个女声传了出来:“谁?” 李鸿基一听,柔声回答道:“娘子,是我。” 自己当了驿卒后,总要隔一段时间才能回家。眼下虽说不当驿卒少了份稳定的收入,却也能回家陪娘子了。 李鸿基想着,便走向房门去,隐隐听到房子里有杂声。 他有点担心,连忙小声说道:“娘子小心,先点亮了火烛再来开门吧!” 里面一下没了动静,李鸿基一推门,发现门被插上门栓了。 就在这时,里面的女人声音又响起,似乎还带着一点慌乱。 91能用钱解决的事儿就不是事儿 “奴家已睡了,天寒地冻地,起来怕冻到孩子,你自己睡柴房去吧!” 李鸿基听了一愣,是啊,这天寒地冻地,睡柴房还不冻死自己! 不过又一想,娘子说得未必就没有道理,要是万一过来开门,受了寒,冻伤了胎儿就不好了。 他想到这里,无奈地应了声“好!”然后转头想走时,里面的女人又说话了,语气中隐含着一丝恼怒:“好好地为什么不在驿站待着,多捞一点钱回来家用,天色这么黑回来干什么?” 李鸿基心道算了,既然娘子问起了,晚说不如早说。 于是,他调整了下语气,尽量陪着小心说道:“娘子,我丢了公文,被延安府一个姓张的捕快给揭发了,因此丢了这驿卒的活……” 他说到这里,脑中闪过那个留长须的黄脸汉子,心中暗恨,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报复回来。 历史上李自成和张献忠貌合神离,最后公开反目,未必就没有这个因素。当然了,到底有没有,谁也不知道了。 李鸿基马上加快了语气,赶紧汇报好消息,免得娘子生气:“但我得遇贵人,有了个活,现在已赚得一两白花花的银子。娘子,是真的,我回来的路上已验了,确实是真银子……”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里面那个女人传来气恼地声音道:“滚,你这个败家爷们,好好的一份驿站的活都丢了,你给老娘滚!” 李鸿基一听,心道娘子最终还是生气了,他怕娘子气坏了身子,连忙答应着去了柴房。 这大冷的天,要睡这柴房,确实够受的。李鸿基翻腾了一宿,快到天亮时才沉沉睡去。 他不知道,在他睡着时,从正房里出来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走了。 第二天,他还在睡着,就听到吵吵嚷嚷地声音传来。紧接着,有人踹开柴房的门,向他扑了过去。 而在客栈内,一直到天色大亮,胡广等人用过早膳,等了半天还没见到李鸿基过去。 王黑子首先就骂骂咧咧地,说这米脂人还真是懒,日上三竿了还不过来做事。 刘大能则无言地笑了笑,冲胡广摇了摇头。意思是告诉胡广,估计他昨晚的担心是对的。 说实话,胡广也是微微有点失望。不过自己既然是决定帮他一把,那他不来也就不来了。 又等了会还不见李鸿基的踪迹后,胡广嫌王黑子呱噪,被他派了出去打听李自成和张献忠。而他自己,也打算出去走走,看看这米脂的情况。 胡广带着护卫,转了一圈,发现米脂其实比府谷还不如。物资缺少,物价奇贵。 按理来说,这里的环境更适合造反。因为活不下去的人更多,只要有人带了头就成。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府谷已造反了,而米脂却没有。胡广纳闷了,那李自成和张献忠不是米脂县人么,怎么不带头造反,还要再等几年? 这天气冷,街上的行人稀少,胡广也没什么再看下去的兴致,便打道回客栈。 刚转过一条街道,马上要回到客栈时,就听到前面传来敲锣声,同时有人还在大喊着:“大家快来看,快来瞧啊,敢欠我家老爷钱不还者,一律送官法办!大家快来看啊……” 胡广等人转头看去,见一伙人手持棍棒,五花大绑着一个汉子,正押着他迎面走来。 虽然动静很大,可围观的人很少,大都张望了下就又缩回去了。 胡广此时站在一处店铺的门口处,那店里的伙计也好奇张望了下,马上缩了回去,最终还嘀咕着:“也不知道谁欠了艾举人的债不还,真是胆大包天了,不知道他外号叫盖虎么?” 胡广听了,也没什么触动。吃人的事情都见多了,何况这种欠钱不还,被抓的老赖呢! 他的护卫们也都散落在边上,瞧着那边看戏。四小则拿着一点吃食,嘴中不得停,更是不会管这种闲事了。 那个老赖披头散发地,好像还很不配合,以致押着他的人也费劲,推推搡搡地闹着。 也是了,老赖肯定不愿意见官! 离得近一些了,隐隐有声音传过来。 “你们放开我,让我去下客栈……我保证不跑……” “哼,你们姓李的人多,放开你肯定跑了没影,被你们族人一藏,又去哪里找你……” “不是的,我就去客栈找个人,我收了银子,不能不去……我真得不跑……” 听到这里,胡广的眉头皱起来了,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再近了点后,李定国忽然惊讶地指着那人说道:“咦,这不是昨天那个人么?” 胡广也刚听出来,他实在没想到李鸿基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老赖,被人绑去衙门了。 他当即走了过去,拦在路中间,带着一丝好奇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敲锣的那人看到一名锦衣公子出来问话,当即一指被绑的李鸿基道:“这厮欠债不还,我家举人老爷说了,送他去县衙治罪!” 他特意在举人两字上咬了重音,突出自家老爷的身份。 李鸿基被反剪了手,头向下抬着,听到声音,当即挣扎起来,抬头一看,确实是胡广。 他连忙大声说道:“公子,小人惹了事,没法替公子找人了。想去客栈禀告您一声,却又脱身不得,实在无奈……” 听到李鸿基竟然认识这位带着护卫的锦衣公子,那些押着他的汉子不由得放了手,让他能够直起身子。 “小人没有做一点事情,本该还您那一两银子,可现在已落到了他们手中,也实在还不出来,小人愧对公子!” 说着他竟然跪了下去,低着头又道:“小人先给您磕头了,他日若有机会,一定会还这银子的!” 胡广皱着眉头,伸手去扶住了他道:“你到底欠了他们多少银子,需要这么喊打喊杀的?” 他对于李鸿基刚才被押着还挣扎要去客栈告知自己这事,颇有好感,又想着这人家里还有一个怀孕的妻子,要是没了他,怕是一家人都要遭殃,因此便有此一问。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儿,就不是事儿! 94李自成 只听他对胡广一本正经地说道:“回公子的话,小人也有想过。眼下秦地盗贼遍地,据说府谷、白水都有民变发生。此等时候,正是报效国家,从军剿贼,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 “族里在甘肃那边有点关系,小人想着去那边从军,立了功劳回来,也就不怕艾家……艾家找……” 李鸿基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这位贵公子的护卫们,一个个都对他怒目而视,手中刀剑握得更紧,好像一个不对,就会向他劈过来一般。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往下说,因此最后只好闭嘴了。 胡广有点好笑,这李鸿基要是知道自己这些人就是他口中的贼人,是他准备升官发财的踏脚石时,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 不过这人的思路还真和别人不一样,如果换一个角度来说,他说得也没错。在乱世从军,能更快获得军功,升官发财也容易。要是和平时代的话,军队没什么仗打,没什么功劳可立,自然就少有升官发财的机会了。 胡广收拾了下心情,还是保持着微笑问李鸿基道:“你确信去从军,能有你说得升官发财的机会?” 李鸿基见胡广这个领头人微笑着和他说话,胆子就又恢复了一点,他点点头道:“朝廷一旦真发力,大军开拔,镇压那些盗贼、乱民,犹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呸,你捏一个看看!”刘大能听到这里怒了,当即向前一步,爆喝一声道。 李鸿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他抬头不解地看着刘大能满脸怒火,心中想着又不是去捏他,发这么大火干嘛? 胡广笑着挥了下手,让刘大能退了下去,然后他对李鸿基说道:“我们听说府谷的乱民可是把前去镇压的三千官军打得几经全军覆没,你觉得镇压乱民,还会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么?” 胡汉三在边上听到,微微有点脸红。 而李鸿基则有点意外,这事倒没听说过。他忽视了发怒的刘大能,挠了下头,想了下猜道:“可能是意外吧!” 胡广呵呵笑了下,俯视着李鸿基,再次确认道:“你确信要去从军?” 看着贵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李鸿基有点迷惑了。不过转头一想,不会是贵公子在考验自己,要是自己立场坚定的话,说不定会把自己推荐到某位大人的手下,如此一来,自己就能少奋斗一些年了。 想到这里,他当即神态坚定起来,点点头道:“忠君报国,乃我辈份内之事!直此乱世之秋,自当从军为国效力!” 说完之后,李鸿基的感觉良好,这几句话平时自己还说不出来,刚才来了状态,才有此良句,该能很好的表达出自己的心意了! 谁知这贵公子听完之后,脸上的神情很怪,盯着自己不发一言。 “好,人各有志,就祝你从军后升官发财!”胡广突然说出了这句话后,站起来转身就走。 护卫们一见,都恨恨地用目光刺了李鸿基一眼,才转身跟着胡广往外走。 李鸿基楞在了那里,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连忙追出门,一边喊道:“公子……恩公,敢问尊姓大名!” “有朝一日,你要能混出头,自然会知道!”胡广在护卫的簇拥下,出了院子而去,留给李鸿基一句高深莫测的话。 李鸿基听不明白,还想追出再问。好歹留个名字,以便自己日后有成,能有报答之处。 不过他马上发现自己身上全是血迹,又只能赶紧回房。没办法了,只能赶紧换了衣服,逃出城去,这位贵公子,就只能等自己混出头后,看会不会知道了! 李鸿基的动作很快,当天就回到了族里。次日一早,就带着他的侄儿李锦上路了。 虽是寒风呼啸,冰冷刺骨,可李锦的兴致很高,终于能和族叔去闯天下了。 “叔,你说我们这一去,须得改名为好吧?”李锦走着走着发话道。 李鸿基侧头看了他一眼,心想这是当然的事情。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儿私塾念得不错,一时来了兴趣,就问他道:“行啊,你准备改什么名?” “男子汉大丈夫,自当仗剑横行天下,过去那些无所作为的日子太让人羞耻,因此侄儿早已想好了名,就名一个过字,寓意开始新的日子!” “哦,那以后你就叫李过了?”李鸿基听得很有兴趣,顺口就又问道,“那你觉得叔该改个什么名为好?” 未来的一只虎李过,稍微一想,便兴奋地回答道:“叔,你不是说一定要混出头,说不定能见到那个恩公么?如此,就改名自成,就是自当成功的意思,祝叔能实现这个心愿!” 李鸿基听了,呵呵一笑道:“好啊,自成听了是不错。” 忽然,他一下如中雷击,整个身子停在那里不动。就算李过连声呼唤,也没有把他换回神来。就只听到他在喃喃自语道:“个子比较高大,二三十岁,做过驿卒,叫李自成……李自成……” 再说胡广从李鸿基家中出来后,马上就回客栈。在路上时,刘大能还有点忿忿不平,念叨着那是白眼狼。 胡汉三也没忍住,低声问胡广道:“公子,这人执意要从军和我们为敌,为什么不一刀结果了他?” “他又不知道我们是他口中府谷的乱民,反正朝廷大军那么多,多他一个不多。他要真能混出头,那就在战场见好了。” 胡广的话中有那种藐视敌人的气魄,使得胡汉三等人心中暗自佩服,同时让他们也觉得自己的心眼小了,和胡广不是一个档次的。 如此一来,他们也就不再提这事了。 胡广等人到了客栈后,刚好王黑子他们回来了。他们倒是有收获,打听到是有一个叫张献忠的,是米脂十八寨人,不过早已离家多年。 胡广心中有点遗憾的同时,吩咐他们马上启程,离开米脂县。 毕竟他替李鸿基还债,还跟着去了他家,是有很多人看见的。 等那事发后,官府肯定会来找自己。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只能马上离开米脂了。 急行一段路,离开了米脂县境后,胡广忽然发现有点不对。 95不姓刘 他见护卫们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没有一点精神。哪怕是胡汉三和刘大能也是如此。 胡广仔细一观察,发现王黑子等几个人还和之前一样,情绪上并没有波动。这几个人,就是一早被自己派出去找人的几个。 他看到这里,便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看看路上前后无人,便放慢了速度,大声问刘大能道:“刘大哥,你们精神如此不振,是不是因为李鸿基的一番言辞?” 听到他说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刘大能本不想承认,可看到胡广炯炯有神的两只眼睛盯着他,只好一声苦笑,点了点头道:“胡小哥,你人称小诸葛,比起我等自然聪明得多了。你说像那李鸿基一般,杀人后不想着落草为寇,反而要从军剿贼。是不是……” 感觉难以说出口,可已经说到这里了,刘大能一声叹息后,最终继续说道:“是不是我们走的这条路真的是一条绝路,不如……不如远走他乡,隐姓埋名重新来过?” 他这话,还真是大部分人的想法。如果以后有这样的机会,真不如就这么干了,后半辈子说不定还能有丝希望。 但胡汉三一听,当即大喝一声“不可”,等其他人都诧异地看向他的时候,他刚才还有点颓废的神情一扫而空,替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然。 他向胡广抱拳拱了拱手,然后大声说道:“公子曾说过,我们杀官造反,就是因为活不下去。我们就是要让那些当官的看看,逼得我们老百姓活不下去的后果,就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或者我们会死,但那些欺压我们的官也绝好不到那里去!就算我们闹个天翻地覆,也杀不了他们,但朝廷还会怪罪下来,让欺负我们的那些官吏难逃罪责!” 胡广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由衷的笑容。胡汉三也和明朝土著一样,对造反这条路并不存在期望。但他却是为了一种愿望,为了一种理想,用自己的命来实现,这种做法真值得赞赏! 想到这里,胡广记起那一个晚上,胡汉三原本死也不愿从贼,但因为这,却又站了出来,要跟着自己杀官造反。 隐隐地,胡广从胡汉三的身上,看到了以前老一辈革命家的影子。 只要是人,只要有点良心,对于那种甘愿牺牲自己,而去做某一种利于大众的行为,虽然自己可能做不到,却也不妨碍他们去尊重有这种行为的人。 当胡汉三的话音落了之后,没有人说话了。 刘大能很是惭愧,想起儿子的惨死,他脸上也涌现出了坚定之色。之前的方向不明,眼下他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看着胡汉三,涨红了脸,点点头坚定地说道:“算我一个,我要再有畏惧逃避的念头,我就不姓刘!” 谁也没想到,李定国这个小屁孩忽然也出声表态道:“还有我,我也要闹他个天翻地覆。不给我活路,他们也别想活!” 其他三个小孩一听,也跟着表达了类似的想法。 这四个孤儿,对朝廷没有一丁点的感情,也不知道朝廷有多大的力量。只觉得活这么大,到处受白眼、欺负,差点被人吃掉。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世道,他们当然希望能闹出个天翻地覆的动静来。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总好过饿死!”王黑子见小孩都表态,连忙也说道。 其他护卫们在这种形势下,就算还有心思,也不敢当众说存点钱跑路了。 胡汉三看到众人的反应,心中有点欢喜,当即又抱拳对胡广说道:“公子,当初要不是您那番话,我们都还不知道这事还如此值得去做!现在知道了,以后就是被朝廷砍了脑袋,也无憾了!” 这些护卫当初都在场,因此胡汉三这么一说,他们都看着胡广,心中想着也只有胡家小哥这么聪明的人,才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胡广听了,只是微笑着摇摇头道:“有一点,其实你们都想错了!” 什么,还有一点想错了?众人一听,脑袋上都有一个问号,不明白胡广指得是什么? 胡汉三对胡广是相当服气的,他一听之下就再次抱拳请教道:“还请公子提点!” “其实,我们杀官造反,并不是走在一条绝路上,而是大有前途的……”胡广一开口,就让众人吃了一惊。 他们开始以为胡广只是要安慰他们,没想到等胡广把他当初给胡宽分析的内容,一条条更为详细地说给他们听时,他们每个人都被震惊到了。 就算王嘉胤的心腹王黑子,他原本就早有心理准备,跟着王嘉胤造反的。但在他们的心中,更多的是水泊梁山那种造反,讲究随心随意,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快活一世,好过那种被欺压、饿死、冻死的活法。 他听胡广说得那么自信,说得这么有条理,虽然有好多内容他并不能确认真假。可凭他直觉,王黑子就觉得胡广说得是对的。 听着听着,他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胡广比老爷厉害多了!至少老爷绝对说不出这么多东西,这么多振奋人心的话来。 这念头一出来,又吓了王黑子一跳。他赶紧收拾心神,告诫自己,胡广怎么可能比老爷要厉害呢! 不过在无形之中,他对胡广在潜意识中,要比以前尊敬多了。 其他护卫也差不多,听着如此鼓舞人心的话,让他们对胡广的崇敬之心犹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到海不停留。 胡广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给他们分析的一番话,使得他们更为死心地听从自己的命令。以至于在延安府出事的时候,做起事来有事半功倍之效。 这一行人的士气,比在前半场路上高涨了不少。行程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加快了很多。 终于在十多天后的午后时分,一行人来到了安塞。 高迎祥是当地名人,贩马为生,本人又善骑射,膂力过人,爱穿白袍戴白巾。听到府谷王嘉胤派人过来,连忙出迎。 96高迎祥 王黑子以前就认识高迎祥,因此一见他出迎,心中高兴,当即给他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府谷的少年英雄,人称小诸葛胡广!” 胡广按照礼节,连道不敢当,拱手见礼。 但高迎祥却有点疑惑,看这瘦不拉几的一个少年,说难听点就是个小屁孩,一个手指头都能碾死的,还称得上少年英雄?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胡广,随意拱了下手问道:“你上过学?” 胡广一听,笑着摇了摇头。这一世的自己,根本没那个机会去上学。 这一下,高迎祥就有点轻视了。原本以为能称得上小诸葛,那自然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至少是博览群书,否则何以能称小诸葛。真是乡下地方,一点小聪明就号称小诸葛了! 王黑子见这一见面的气氛好像不对,就连忙又介绍道:“这位就是安塞的英雄汉高迎祥,一身功夫了得,骑射无双。和你哥相比,怕也在伯仲之间。” 胡广见过的人,比起面前这些人吃过的米饭还多。因此,高迎祥虽然明面上还是按着礼节来,却还是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丝自傲。 不过胡广并不以为意,在明末的农民军领袖中,好像就这高迎祥比较特别。眼下见到他本人,看他的身材,听王黑子的介绍,高迎祥确实有自傲的资本。 因此,胡广并没有在意高迎祥的态度,拱手真挚地道了句:“久仰大名!” 高迎祥对此毫不在意,应该是听多了这种话。他的注意力被王黑子的话所吸引,有点意外地问道:“他哥很厉害么?” 府谷来的人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丝自傲,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自然也不甘示落,当即夸起胡宽来。 高迎祥听得眉毛飞扬,大声说道:“既然如此,改日一会。看到底是我高某厉害,还是他厉害!” 说完之后,他身子猛地一侧身,伸手喝道:“里面请!” 没过多久,高迎祥和胡广以及王黑子在密室按宾主就座。至于其他人,自然有高迎祥的人接待着,并不在此处。 高迎祥用手指磕着桌面,眼睛看着王黑子问道:“王大哥派你们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王黑子一见,便知道高迎祥怕是把自己当作主使了,难怪刚才他让自己坐这位置。 别人不知道,他是很明白,自己和胡广并不是一个档次的。特别是这次在路上听胡广有理有据地分析了造反的前景后,心中就更是确信这点。 虽然刚才有关座位的事情,胡广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眼下听到高迎祥相问,他还是坐不住了,当即站起来,走到下首的胡广身边,抱拳一礼,恭敬地道:“还请小诸葛把我家老爷的意思传达下!” 高迎祥见到这一幕,稍微有点吃惊。看王黑子对这胡广的态度,还真不一般。不过他心中虽然吃惊,面上却不显,只是看着这个小伙子。 胡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站起来走过去双手递给高迎祥道:“王大哥的信中都有说,高大哥一看便知。” 王嘉胤当初给他信的时候,特意不封口,并且还把信的内容给他讲了一遍,因此胡广知道信里说了什么。 对于王嘉胤在信中吹捧自己,胡广感觉有点过份热情了。他隐约觉得,王嘉胤如此作为,是想让自己看了高兴,对于让自己来助高迎祥起事的这件事上,就不会再推托了。 高迎祥看胡广对自己一直保持着恭敬,心中受用,便依着礼节,在拿过信件后,先请胡广坐了。 王黑子不便再坐回原本的位置上,反正已站那,就索性站到了胡广的下首。 高迎祥抽出信纸,认真地看了起来。他看着看着,刚才还有点高兴的心情一下便没了。 王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派个半大不小的小子过来帮自己起事?至于么,需要么? 说这胡广堪称小诸葛,奇谋妙计甚多。可他连个书都没读过。看这年龄,也不像是个走南闯北的人,能有多大能耐? 想自己,武勇自不必说,还走南闯北,在草原上闯下赫赫名声。又熟读兵书,通晓军阵之事,自己起事还需要这个毛头小伙子来指手画脚? 高迎祥在心中暗自埋怨着,却不知道王嘉胤派胡广过来,其实是有两个用意。 第一个,他这边战马不少,一旦起事,就能组建马军,不容有失。胡广确实在府谷显示出了他的聪明才智,过来查漏补缺是最为妥当。 第二个用意,则是他要把胡广支离府谷县城。否则胡广和胡宽两兄弟,文武相济,就算王嘉胤是强龙,也难压胡广两兄弟的这对地头蛇。 特别是胡广几次逆了他的意思后,他就更为迫切地想要在府谷县城建立自己的权威。 这第二个用意,其实是最主要的目的。但这个目的,又无法宣之于口。是不能对任何人说的,否则就显得他无能。因此,这个用意,谁也不知道。 再说高迎祥看完了信后,心中有点不满,把信纸随同信封丢在桌子上后,看着胡广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对于安塞之事,有何看法?” 胡广见他面无表情地发问,心中便知道他不是很高兴。也难怪,谁让人家是个英雄汉呢! 于是,他当即拱手一礼道:“在下初到贵地,人地两不熟,还需了解清楚后再说。” 他这是按照后世某位伟人所说,一切要从实际出发的思想做得回答。但在已有偏见的高迎祥听来,却是一种无能的推辞。 他心中一声冷笑,出于礼貌,也不戳破,当即笑着说道:“如此也好,小兄弟赶了一天的路,先去休息吧!” 寒冬腊月地天气跑这么远过来,确实是累人。因此,胡广也不推迟,当即告辞,自有人领了去休息。 王黑子没休息,他被高迎祥留在了密室。 两人也算是熟人,高迎祥就有点抱怨地说道:“王大哥是什么意思,派这么一个嘴上无毛的小子过来指手画脚?” 王黑子一听,脸色一正,略微有点严肃地回答道:“高大哥,你不要小看了胡广小兄弟,他却是有真本事之人!” 信的篇幅毕竟有限,王嘉胤也不可能在信中详细说胡广的本事。因此,高迎祥听了有点吃惊,当即吩咐王黑子道:“他有何本事,你说来听听!” 97改了想法 于是,王黑子把胡广在府谷的事情,从县衙大牢说起,一直说到击败了前来镇压的官军为止,洋洋晒晒,说得口干舌燥为止。 说实话,高迎祥听了后确实有点吃惊。但他心中原本已有对胡广的偏见,越是像他这种有主见,有本事的人,就越是不容易改变自己的看法。 因此,高迎祥稍微一琢磨,觉得自己处于那样的环境下,也能做到那些事情,甚至有可能更好。 当然了,他忽视了一点。就是事后诸葛亮,自然是要容易得多。 王黑子见高迎祥的脸色,好像有点不以为然的样子,让他心中有点不高兴。难道自己说了这么多,都白说了? 他心思一动,就又开口说道:“高大哥,我再和你说个事,从中就能知道胡广小兄弟,真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就算是我家老爷,怕也只有这等见识。” 毕竟是要说自家老爷,他可不敢说连王嘉胤都不如胡广,因此才有这个说法。 在高迎祥的诧异下,王黑子又把胡广在路上,和他们说得有关造反有前途的理由一条条说了出来。 还真别说,就算是走南闯北,英雄了得的高迎祥,他局限于当时的时代,局限于那个时候的信息流通,交通落后,也无法像胡广那样天南地北,稍微有一丝蛛丝马迹便能推测出一个全局来的。 在他的意识中,更多的也是水泊梁山那套造反的理由。虽然他口头上会说一些杀了皇帝,金銮殿上轮流坐的话,但更多得也只是说说而已。 现在他听了胡广的那些理由后,第一次陷入了沉思中。 信心,对于从事造反这个行业的人来说,那是无比的重要。其重要程度,不亚于后世备受欺负的国家,忽然拥有了核武。 王黑子看着高迎祥的神情,心中知道他必然震撼。就如同自己刚听到一般,差不多也是如此的反应。 因此,他很有耐心,慢慢地等高迎祥反应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发出“啪”一声巨响,吓得老神在在,正等得无聊,自己在想事情的王黑子一跳。 他马上看过去,原来是高迎祥脸上露出一种兴奋之色,可能还夹杂着一丝坚定,拍了桌子后拿眼盯着自己道:“高某决定了……” “呵呵,高大哥决定让胡广小兄弟帮忙了吧?我就说过,他是个有本事的人,决……” 王黑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高迎祥嘴角一裂,不屑地说道:“哼,高某早已计划周详,无须外人指手画脚。” “那……那你决定什么了?”王黑子有点好奇,当即发问道。 高迎祥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他面前,自信地说道:“你是王大哥的人,告诉你也无妨。高某决定更改计划,这次起事的主要目标,就是打下延安府!” “什么?打下延安府?你疯了?”王黑子听得目瞪口呆,大声质疑道。 延安府那是府一级的存在,根本不是府谷县城可比。这高迎祥是失心疯了,竟然要去打延安府? 看到王黑子的表情,高迎祥心中有某种快感。他当即点头回答道:“正是,高某决定,打下延安府!” 他也不等王黑子再来质疑,就开始说出自己的想法:“高某承认,那胡广说得话,确实在理。之前高某并没有想到,经过他这么一点拨,犹如云开雾散见到了太阳。既然朝廷无能如此,起事之初,不把目标定高一点,岂不是对不起他这番话!” “你不用那么看着我,高某不是蛮撞汉子,心中早有谋划!” “你看,延安府虽然官兵更多,可灾民,活不下去的百姓也更多。那州府大牢内的囚犯更是人满为患,就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能率囚造反,我高某手下自有比他厉害百倍的人,难道会不行?” “其二,据高某所知,延安府的驻军照样是没发军饷好久了,军中颇有怨言。他胡宽三言两语能说动驻军反叛,我高某事先谋划,胜算更高。” “其三,眼下已进入十月,天气更为严寒,能吃的差不多都已吃完。高某再散布一些谣言,说延安府有赈灾,那些活不下去的灾民必然会云集延安府。嘿嘿,到时候稍微鼓动下,就是我高某的一大助力!” 或者是府谷起事太过容易了,让王黑子也有一种错觉,按照高迎祥这么说的去做,说不定还真的可以。 心中想着,他脸上就表现出了一丝赞同。 高迎祥见了,暗自得意。他忽然神秘一笑,而后自傲地说道:“更何况,高某早已为此准备多时,你可知道我高某有多少盔甲?” “盔甲?”王黑子一听,大吃一惊。 要知道民间可以拥有弓箭刀枪,但盔甲是决不能有的。一旦发现,那是按造反论罪的。 就算是王嘉胤,在起事之初,也才拥有十来套盔甲而已。 看高迎祥那得意的样子,王黑子试探着猜道:“可有十套盔甲?” 高迎祥听了,露出一脸的不屑,当即摇了摇头说道:“错,高某的盔甲有一百零九套……” 看到王黑子一脸震惊的样子,他心中很受用,继续显摆道:“其中四十六套皮甲,剩下的全是铁甲!” 王黑子这下真得被震惊到了,这盔甲的数量之多,质量之好,让他好久说不出话来。 在原本的历史上,明末农民起义军中,也就高迎祥是个特例。可能因为他是贩马为生的缘故,因此他很看重骑兵,甚至还组建了众多的铁甲重骑。据说最多的时候,这种铁甲重骑竟然达到了三万骑。 也因此,他能在明末起义军的众多领袖中出头,纵横中原大地,让京城的崇祯皇帝为之食之无味,夜不能寐。 “好了,高某接下来会很忙,没时间招待你们。另外就怕那毛头小伙子会依仗王大哥的意思,处处指手画脚,妨碍我做事。” “这样吧,你们不是还有事去延安府么?你们就在这休息两天,然后就去延安府吧!” 98依恋与暴怒 谁知道,第二天早上,胡广就去找高迎祥了。 因为他时刻记得,他要走的路很长,需要付出的太多,根本就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虽然这次出来了,可他始终记挂在府谷的亲人和那边的形势。因为没有情报来源,所以只能根据一些基本情况进行推测官府的进一步动作。如果能早一点回去的话,胡广就绝对不想拖哪怕半天。 但高迎祥已打定了主意,不想让他去指手画脚,因此托词自己离开安塞去做一些紧要事情,对他避而不见。 胡广虽不知真假,但他并没有多少在意。当即决定马上前往延安府,先去找匠人磨制水精,做出望远镜。 王黑子听说后,马上给胡广引荐了一个高迎祥的家丁,叫高大财,说是高迎祥走之前安排了他陪同延安之行。 对此胡广并没有意见,当即带人出发前往延安府。但在这中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原本胡广是把四小留在安塞的,对他们说道:“你们四个营养不良,需要好好休息静养,就留在这里不用受旅途之苦。等我从延安府办完事之后,再回来带你们走。” 四小互相看了看,忽然动作整齐地一下跪倒在地。孙可望最大,他首先开口求道:“公子,您带我们走吧!我们身体好得很,没事的。” 说完之后,他竟然撕开衣服前襟,露出皮包骨头的胸部。 不止是他,包括李定国和李文秀等人也都跟着做,一边拍打着胸膛,一边齐声说道:“公子,我们身体健壮得很,求公子带我们走!” 胡广看着他们露出的皮包骨头,脸上装出丝毫不在意寒冷,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在打颤的情形,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公子,我们知道您是好人,求公子不要抛下我们!”李定国脸色诚恳地求道。 胡广快步过去,替最小的艾能奇拉上衣服,同时对他们说道:“好好,我知道你们都是小牛犊。既然不怕旅途之苦,就跟着我吧,去延安府玩玩也好!” 他从这四小的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依恋,想着去延安府又不是去打打杀杀,带上他们就带上他们了,见见世面也好。 四小听到胡广同意了,都欢呼雀跃起来。他们虽然小,但却从小练就了看人的本事。他们通过这些天的相处,能感觉到胡广是真心对他们好,而这个高府里面的人,却和他们平时见到的差不多。 他们害怕胡广一去不复还,没有了胡广,他们的命运就很可能又和从前一样。这让四个孤儿感觉到非常害怕。因此,就算旅途再苦,只要和胡广在一起,他们都不会怕。 等到离开安塞,胡广找了个机会,单独问王黑子道:“我看你起得很晚,却知道高大哥对我等已有安排。你是昨天就已知道了?” 想说谎也没法说,王黑子只好点点头,回答道:“是的,不过我不知道他去哪了?大财昨晚过来和我说,我才知道的。” 他不敢和胡广说,高迎祥是因为怕胡广指手画脚,才避而不见。因此,高迎祥昨晚那一番话,他都瞒着胡广了。 王黑子说完之后,看胡广皱了眉头,就赶紧陪着笑脸再说道:“胡广小兄弟,你放心好了。凭高迎祥这三个字,就绝对不会出什么差错的,我们尽管放心去延安府好了!” 胡广当然知道,高迎祥在历史中有名,自然是起义成功的。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操心了。高迎祥那么急出去,爱干嘛干嘛去好了。 于是,他也就不再操心这事,带着四小和护卫,去延安府完成一个简单任务去了。 但胡广不知道的是,因为他的出现,历史已经产生了偏差,高迎祥改变了目标,他要吃一个大胖子了! 时间再早几天,河北宣化重镇总兵府的内堂,尤世禄正在暴跳如雷,大声骂着:“他老子的,能指望岳和声那老不死的?还是胡廷宴那老东西有一点尽职之心?他老子的,那都是一群猪……” 内堂内外只有几个家丁持刀戒备着,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管事心中松口气的同时,还是提醒道:“老爷,老爷,小声点为妙啊!这要是被人听到了告发出去,对老爷的仕途……” “他老子的,谁敢,老子扒了他的皮!”尤世禄一声吼,不过最终还是不骂了,一屁股坐椅子上,拍着桌子上的一份文书生气。 “府谷县城被乱民占领,守备、知县全都被杀,那岳和声和胡廷宴两个老东西没一个往上报。你看看……” 尤世禄怒气冲冲地指着文书道,“朝廷说不知道此事,已发文给他们去核查此事,让我稍安勿躁,稍安个屁啊!” 老爷在府谷的家人全都被杀,家里财物都落入乱民之手,这几乎是被抄家灭族了。朝廷却不准老爷带兵回去镇压,只是行文陕西去核实此事,也难怪老爷会如此暴怒。 管事想着心中叹了口气,他暗自组织着言辞,准备好好劝劝老爷。就算生气也不要如此破口大骂巡抚,那些文官要知道了,碾死老爷也不是什么难事,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可他还没来及说话,尤世禄忽然一拍桌子,神情坚决地道:“老子家里的仇一定要报,眼下不能指望朝廷,否则贼人早就跑完了。趁着冬日未过,老子这个总兵不当了,带着家丁杀回去,也好过指望那两个老不死的!” 管事一听,失色惊叫道:“老爷,三思啊!” 这可是总兵,说不当就不当了? 尤世禄把眼睛一瞪,怒喝道:“啰嗦个屁,快去准备!” 不但家里人被杀光,连多年积累的财富也落入贼手,这岂是尤世禄能忍得! 管事无奈,只好把尤世禄的决定宣布下去,开始准备起来。 据说在原本的历史上,尤世禄听到府谷王嘉胤起事,当心侄儿对付不了,家里有失,最终也是辞职回家的。 他有一点没有料错,指望着朝廷行文到陕西,搞清楚了事情经过,再商议如何处置什么的,真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99有所获 那朝廷询问的旨意到了陕西后,果不其然,地方上的扯皮开始了。 陕西巡抚胡廷宴说是延绥巡抚岳和声管辖的边兵作乱,有各地文书为证;而岳和声又说是陕西内地的饥民为盗,例举出府谷王嘉胤、白水王二、汉南人王大梁等等,言之凿凿。 崇祯皇帝年轻,分不清谁真谁假;而朝中诸位大臣忙着内阁辅臣名额的争夺,没那心情关心帝国边陲的一点破事,最终的结果,只是又让兵部行文核实。 负有监察之责的陕西巡按御史吴焕,最终在奏疏中各打五十大板说:盗发于白水、府谷之九月,则边贼少而土贼多。眼下报盗皆精锐,动至三四千,则两抚之推诿隐讳,实酿之也。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下地方官员在忙着扯皮的时候,更多的农民起义在酝酿之中。宣化总兵尤世禄也带着他的家丁,兼程赶往府谷报仇。 这一切,胡广都还不知道。此时的他,才刚到达延安府。 这一路走来,胡广看到的情况一样触目惊心。原本以为离府治近的地方会好一点。可没想到,还是和米脂、府谷差不多。 连年的大旱让庄稼基本绝收,能吃的树皮都已被剥完,路上的饿殍时有看到。 一具具的尸体,衣服早被先一步的人扒掉,裸露出的身体上几乎看不到肉,唯有一张皮裹着一副骨架而已。 据高大财说,这种饿殍连吃人肉的人都不会去碰,因为根本就没有肉。 随行的明朝土著们都习以为惯,唯独胡广的心情被严重影响。一路上非必要,都不会开口,情绪看着很差。 李定国和孙可望甚至表演一些他们平时讨吃的时候,所练就的口技对话,也无法逗乐胡广分毫。 明末百姓之苦,真是比想象中还要苦一万倍。从府谷一路走来,就没有一处地方是像样子的。 自己既然有如此的机会,能够重生在这明末,一定要为百姓谋求最好的生存环境。所谓振兴中华,领先于世界,首先就是要让百姓安居乐业才行! 胡广在心中暗自发誓的同时,也有点发愁。这一路走来,就没有一个像样的根据地。哪怕是要接近后世的革命圣地延安,也找不出有一丝可以作为根据地的迹象。 没有根据地,肯定是不行的。像原本历史上那些农民起义军一样流窜作战,那不叫农民起义军。只会破坏没有建设,那叫流贼,祸害了一地又去祸害另外一地。 心中有如此多的担心,肩膀上有如此沉重的责任,胡广又怎么开心得起来。 直到眼下,胡广看到延安府城墙魏巍高大,比起府谷县城,又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就算他已来明末有一段日子了,但看到如此大气磅礴的建筑,终于暂时放开了心思,不由得为之感慨。 高大财见了,颇为自豪地介绍道:“河套虏贼每年秋冬过来劫掠,就说天启元年,多达六七万人,围攻延安府达五日夜之久,却损兵折将而无可奈何。以至于这些年来,河套虏贼都避而不打延安府城。” 胡广一听,忽然心中一动,他有点好奇地问道:“他们每年都来劫掠?不是说黄河百害,惟富一套么?” 高大财听懂了胡广的意思,当即不屑地说道:“那些鞑子知道啥,光知道放牧而已。” 说完之后,看到刘大能、胡汉三等人在看着他,稍微一迟疑,就又补充道:“当然了,近些年也不知道怎么得罪老天爷了,年年干旱,又冷得厉害,不管是我们,还是那些鞑子都不好过。” “哦……”胡广听了,顺口回应着,人却陷入了沉思,又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胡广不动,其他人也不好走。因此,一堆人就站在官道上,看着远处的延安府城墙发呆。 “嘚嘚嘚……”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让无聊的众人闻声转头看过去。 只见他们的身后有一骑,身穿捕快服饰,风尘仆仆,快驰而来。很快越过他们,直往延安府北门而去。 李文秀看得清楚,当即惊讶地说道:“这个捕快不就是那个在山神庙被吓跑的捕快么?” “就是就是,我也认得,那胡子好特别!”艾能奇也马上跟着说话道。 两人的这番对话,把胡广唤回了神。他此时的心情竟然比刚才好了一点,听到他们两人说话后,往那骑士的背影看了看。 这时,那骑士已经离得远了,看得并不清楚。不过他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随口笑着表扬道:“你们的记性真好,不错,我们进城吧!” 他这表扬还真没表扬错,因为刚才过去的那一骑,就是黄脸长须的张献忠。 他终结了李自成的驿卒职业,离开米脂后在绥德停留了几天,然后返程回延安府,因此落在了胡广的后面。 原本历史上当了大顺政权皇帝的他,此时却相当的不如意。他现在身为延安府的捕快,却备受排挤。 有道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因此,张献忠为了最终能出人头地,脏活累活都抢着做。 这不,这么天寒地冻的天气,外面还毛贼众多的情况下,他毅然接了去米脂的差事。 进了延安府后,张献忠看看自己的身上,一身的灰尘。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刚在黄泥地上打过滚。 如果是一般人,赶紧拍拍身上,整理整理让自己干净点。 但张献忠却一点都不在意,反而露出很满意的样子,最终在知府衙门口下了马。 门口的两个衙役见到,对他指指点点,离得近了,便打招呼道:“呦呵,敬轩,动作很快嘛!” 张献忠号敬轩,他听到同僚打招呼,虽然听出语气中有一丝嘲笑之意,却还是忍气吞声地笑着问道:“通判在哪?” “罗捕头有交代,你来了先去见他再说。”其中一个衙役脸色有点不屑,不过不明显,只是大声对他说道。 张献忠一听顶头上司有吩咐,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敢不从。连忙应了一声,往里而去。 100排挤和官商 “原来是敬轩回来了,来来来,快请坐!” 张献忠一见罗捕头,见他一反常态,如此热情地接待自己,心中不由得很是感激。看来这次出去虽然吃苦受累,不过还是有回报了。 他当即一抱拳,面带感激地回道:“小人不敢当,做这点事都是应该的。” 顿了顿,他心中记挂着去见通判,就又问道:“不知捕头让小人先过来,是所为何事?” 要知道当初通判急着派人去,竟然亲自过来这里。其他捕快都不出声,唯独自己领命了。自己一番劳累,第一时间去见通判,说不定就能得通判赏识,以后就前途无量了。 “来来来,你坐下,这里有壶热茶,你喝杯驱驱寒气。”罗捕头又是一番客气,让张献忠不好拒绝,只好依言行事。 罗捕头笑眯眯地看着张献忠喝茶,估摸着差不多了才问道:“这次前往米脂的事很重要,你说来听听,具体经过如何?” 罗捕头是上级,又一反常态,态度很好地和自己说话,张献忠哪敢隐瞒,当即一五一十地说了去米脂的详细经过。 听完之后,罗捕头笑着对张献忠道:“原来如此辛苦,路上贼人又多,幸亏敬轩身手厉害。不错!” 说完,他拍了拍张献忠的肩膀又道:“你先好好歇歇,我出去一会就回来。” 说完之后,还来不及等张献忠有反应,罗捕头就急匆匆地出门而去。 这让张献忠有点奇怪,隐隐地,他感觉那里不对劲。 他这感觉没错,过了好久后,罗捕头满面春风地回来,见到他时却又没有了刚才的热情,只是挥手让他去见通判。 张献忠虽然有点纳闷,不知道罗捕头为什么前后变化有点大?但他心急着去见通判,也就顾不得去想了。 让他意外的是,通判竟然让他等了很久才接见他。并且还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随意夸了几句就让他走人,完全没有让他抱到大腿,甚至可以说,连脚趾头都没有抱到。 张献忠很郁闷,这一趟米脂之行,原本以为是改变自己前途的开始。可没想到,竟然一点用都没有。 他刚出办事房时,就隐约听到了通判在里面说话:“小小一个捕快,全靠了捕头精心安排,竟然还故意装出风尘仆仆的样子,想邀功于本官,真是痴心妄想!” 这番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把张献忠给打懵了。他双拳紧握,银牙暗咬。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如果有人看到他此时的神态,必然以为他要吃人。不过没过一会,张献忠又如同一个漏气的皮球,马上扁了下去。 再生气又有何用,人家是管自己的上司,只要还想做这份差事,就只能忍气吞声。 以后要想出头,只有先哄得罗捕头开心,得他赏识才可以。 可自己以前也常有送礼,陪笑脸就更不用说了,罗捕头依旧对自己这个外来户有成见,同僚们也排挤自己。 眼下这事证实,要想绕过他们去讨好通判,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里,张献忠有了一丝顿悟:既然绕不过他们,看来要做出一番大功劳,并且分润给同僚和罗捕头,自己才能在延安府站住脚。 再说胡广他们进了延安府,就看到城门口附近围了一大群人。 这么冷的天气,还有人围观,还真是稀奇,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出于本能地,胡广等人一边前行,一边转头往那边看去。隐隐地,还有一些声音传过来。 “这三天两头的交钱,做点小本生意容易么?” “是啊,听说东门街的罗董雀罗掌柜了么,无可奈何下都跑路了!” “……” 胡广听得更为奇怪了,他转头顺口问身边的人道:“大明朝的商税不是三十税一么?而且据我所知,好像官老爷们甚至还收不到三十税一吧?” 这一世,他只是一个落魄军户的懦弱弟弟,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可后世的时候,他却听说过明朝的两件有关税收的事情,让他一下便记住了。 一件是明朝的官员爱惜名声,往往收到朝廷要求的最低商税后,便不再收了。甚至为了名声,还常常上书要求朝廷减免税收。更有官员,就在衙门口放一箩筐,想交税的就丢钱到箩筐里,不想交税也无所谓。 第二件事,则更让胡广惊讶。浙江本是产茶大省,但据说在崇祯年间,一年上交的茶叶税,竟然只有十二两。 出于本能,胡广觉得这里的猫腻不少。否则按照明面上来说,老百姓什么税都不用交,都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了。 他正回忆着后世听来的这些传闻,也不知道真假时,高大财脸上显出一丝鄙夷和愤怒。 他左右看看,发现行人都离得比较远,就凑近胡广低声说道:“公子,您说得都是那些官商!无权无势的人,哪怕是我们老爷这样没多大背景的人,都是三天两头的要交各种名目的钱。” 说到这里,他更为低声,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在胡广的耳边道:“要不我老爷又如何会走上这条路?实在是那些官老爷压榨得太狠了!” 胡广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高大财看他的脸色,有被自己点拨而明悟的神色,心中不由得有点成就感。就又继续显摆自己的见识,在胡广的耳边低声说道:“这些钱,基本上都是地方官府巧立名目,获取百姓血汗。而底下做事的那些官吏,又往往再多加几分!” “只要有官当,就有权用;有权能用,就有钱捞!公子你信不信,要说哪家富,十之八九都是有当官背景的!” 胡广频频点头,心中想着真是可怜了一心想中兴大明的崇祯皇帝。地方上挖空心思搂钱,对于百姓死活却无动于衷,你皇帝才一个人,就是再厉害,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胡广微微摇头。明朝经历了将近三百年,从根子上已经腐败透顶,就算没有满清的崛起,也迟早有一天,会被农民起义给推翻。 自己一定要抓紧时间,在这乱世中尽快展开自己的抱负。 胡广如此想着,去到高迎祥在城内的一处宅子刚安顿下,看看离天黑还早,也顾不得休息,就准备出门。 101醉生梦死 胡广这一动,所有的护卫马上集结起来,跟在他的后面准备一起出门,让他很是无语。 “我这是在延安府城内,无需那么多人跟着的。你们都休息好了,大财和老三陪着我就行。” “公子,临走前胡哥再三嘱托我,一定要保护好你的。还是让我跟着你,否则我不放心!”刘大能摇头,不同意,说着他的理由道。 四小就在他身边,神情也是跃跃欲试,想着一起出去。 胡广看了一圈护卫,见他们都担心自己的样子,心中微微有点感动。这些汉子虽然没有读过书,却懂得忠于职守。 他想了下,最后还是笑着说道:“我们要这么一大群人出去,本来没事都可能引起官府的注意,变得有事了……” 他说到这里,却见护卫们神情丝毫不变,显然还是担心在这虎穴之中,怕自己遇到危险。 无奈之下,他只好说道:“那就这样吧,我们分成三组,高矮胖瘦互相搭配,前后照应着出去走走也行。” 胡广的这番话,护卫们自然不会有意见了。这些情况看在高大财的眼里,心中微微有点不屑。 乡下来的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在延安府还紧张成这样子,真是没见过世面。 不过他也没说破,只是催着快出门,说那地方离这多远,沿途有啥,去晚了没得欣赏之类的话。 当下,胡广和刘大能,带着李定国和艾能奇,在高大财的陪同下先行出门。 后面则是王黑子和胡汉三各带剩下的二小和其他人,相距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延安府的街道倒还干净,两边的商铺客栈林立,南北货物都有,繁华程度,远非府谷县城可比。 只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街上的行人很少。就算是有,也是行色匆匆。店铺的生意自然不会多好,路过的很多店铺,都门可罗雀。 看了一会街景,都是差不多的样子。胡广等人便失去了兴趣,低着头,避着风匆匆赶路。 走了一段路后,忽然从街边楼房中传来一些声音,让胡广颇为诧异,不由得抬头看去。 “好,当为王公子的这首诗浮一大白!” “看看,月儿姑娘眼中只有王公子了,今晚就别走了吧,哈哈” “……” 只见街道两边的建筑明显精致了一些,屋檐下都挂着大红灯笼。仔细听着,还有歌舞乐曲的声音,伴随着一群人在起哄。 “怎么,公子有兴趣进去看看?”高大财一见,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挤眉弄眼地问道。 胡广脚下不停,摇着头道:“没有兴趣,只是好奇而已。如果不知道的,只是身处此时此景之下,又哪会知道城外路边的饿殍。” “哦,呵呵,那是自然!”高大财一听,觉得有点扫兴,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先回答了一句,然后又露出那种笑意道,“眼下这世道,只要有钱,就能和那些公子哥一般,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女人可以玩。” “公子,这春晓阁在延安府可是有名的,里面的头牌张倩倩,那可是琴棋书画……” 高大财的话还没说完,胡广便诧异地问道:“你是说,这里是……妓院?” “看公子说的,这也太粗俗了。延安府的文人雅士,官吏乡绅常来之地,能称呼为妓院?”高大财心中有点鄙视,嘴上终于不由自主地漏了点。 府谷县城只有一家这种地方,不过也不是刘大能他们能进的。现在看到这比府谷还高级几倍的地方,不由得都拿眼打量着。 胡广听了,却是皱起了眉头,侧头问高大财道:“你说那些文人雅士,官吏乡绅常来?” “是啊!公子你看眼下天色还早,等天略黑之后,那才叫一个热闹,这两边的轿子都能排到隔壁那街上。”高大财略微得意地解释他见过得盛况。 “哼,纸醉金迷,醉生梦死!”胡广有点厌恶,当即加快了脚步。 高大财原本还想着和胡广分享下他曾有过的一次经历,让胡广这个乡下来的毛头小子见识见识城里姑娘的滋味,没想到胡广却是如此评语,只好闭了嘴,心中却暗道:“不懂风雅!” 在他的意识中,就算是跟着老爷造反,最终的目的,不也是希望能过上像里面那些公子哥一般的生活么! 一路上,胡广都没有再说话,高大财也只好沉默不语。 所幸再拐过一条街,就到了目的地。高大财手指着左侧不远的一处店铺说道:“公子,这里就是延安府最有名的水精店了!” 胡广一听,抬头看去。只见这店铺门口一块金字招牌,绣着斗大的一个“王”字。门口和别处不一样,竟然有一伙计不畏严寒站在外面。 胡广回头看了眼跟在身边的几个人,露出一丝笑容,对他们说道:“好了,我估计要谈好一会,你们进里面可以歇歇,暖暖身子。” 刘大能和李定国等人听了,都露出一丝笑容。要是可以,谁也不想待在屋外。 当他们一行走近“王”记店铺时,那门口站着的伙计早已看到他们,却一点也不动。 领头的高大财有点奇怪,以前他看到过,这伙计是专门给客人掀帘子的,怎么这会没动手了? 他在门口稍微一站,人家还是没动手的意思,他就只好自己去掀帘子,因为胡广已到了他身后。 谁料这时,那伙计却一伸手拦住了他,冷声喝道:“干什么,干什么?里面是你能随便进的么?” 这伙计的眼睛很毒,胡广一伙人还远着时,他就已经注意到了。 他看这一行人只是步行过来,没有轿子也没有骑马。这还算了,关键是这一伙人,虽然都穿着锦衣,但看气质也没一个是雅致之人,不像是玩水精的。 真要说的话,那少年有点像。可他又和其他人很随意的样子,没个上下,没有一点尊卑,身份也就可想而知了。 特别还是最前头走过来的这个人,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下人,却也能和那个少年说笑。 伙计得出一个结论,这批人不会是自个店的客人,很可能进错地方了。 寒冬腊月的,站外面这么久,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看到有不上道的乱撞,还想着让自己服侍他们,给他们掀帘子,伙计自然不会有好脸色了。 102尊卑有别 高大财一见,有点愕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胡广听了,眉头一皱。这伙计的言辞行为,让他感觉到一股浓浓的优越感和对他们这些人的鄙视。 好言解释,只会引来更多鄙视。这种事情,不管是后世还是眼下,都不会少,至少胡广在后世的时候,也遇到过多次。 “啪”地一声响,谁也没想到,胡广直接一个巴掌甩到了那伙计的脸上:“狗眼看人低,再哼一声看看?” 此时的胡广,身上的气质又是一变。仿佛是当惯了上位者,打惯了人的那种。 伙计挨了打,本能地刚想大声嚷嚷。可一见胡广的气势,马上又心虚了。难道自己真看错这些人的身份了? 刘大能一见这场景,心中大声叫好。以前的他,何尝不是被一些狗眼看人低的奴仆鄙视,却又奈何不得别人。 看着胡广打这一巴掌,真得很出气。刘大能当即跨前一步,身体一拱,利用自己高大的身体优势,直接把伙计挤到了一边,然后对高大财喝道:“还不引公子进去?” 高大财一听,连忙掀开帘子,让胡广先进。 胡广也没理那伙计了,当即跨步走了进去。 这店铺的门口是做成夹墙的那种,就是进了第一道门后,一丈左右的距离还有一道门,也是用厚厚的帘子遮挡着。避免有人进到店里,把寒气带进去。一般情况下,这种布置只有在高档的店铺才会有。 跨进第二道门后,才看到店内的情况。 这店的屋顶有天窗,用琉璃铺成,光线透过琉璃照进屋内,显得很明亮。 店倒是不大,但门所对着的地方有一排木架子,陈列着众多五颜六色的水精制品,很是吸引眼球。 左侧也还有一排木架,放着一些水精,并没有进行雕琢磨制。 右侧则是一个柜台,里面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掌柜,暖着手炉正在欣赏着一件彩色水精制品。另外还有两个伙计围在那里,低声说着话。 听到门口的动静,那掌柜抬头看去,发现进来好几个人,连忙站了起来。 那两名伙计也赶紧迎了过去,正待说话时,却见在门口的那个同伴也进来了。一手捂着右脸,看样子,是被打了。 “你这店是延安府磨制水精手艺最好的店?”胡广不理他们,看着正走过来的掌柜,沉声发问道。 李定国和艾能奇站胡广的两侧,他们的身后,则站着刘大能,都冷着脸看着店内。 掌柜一听口气很大,一看架势,也不似平常人家。他脸上堆起笑容,正待说话时,却听到有个伙计正在小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们看着没大没小的样子,一点不像守礼的富贵人家。我怕他们进来弄坏了店里的东西,就没让他们进来,结果……” 他这的话还没说完,胡广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刘大能在边上见到,当即骂道:“大胆!敢说我家公子没大没小……” 那掌柜一听,走近那伙计,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啪”地一声,打在了那没捂着的左脸上,同时喝骂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贵客无礼,还不快道歉?” 说实话,这伙计心中还真有点委屈。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有哪个贵公子是对手下奴仆那么好,就是没大没小的样子,这能怪自己么? 不止是他,其实刘大能得这伙计的话提醒,也觉得有点不妥。公子要有公子的样子,下人也要有下人的样子,以后一定要注意,不能和以前一样,随意和公子说笑。 只是在眼下,形势比人强,那伙计双手捂着两边脸,觉得不妥,又放下手,低着头向胡广道歉。 “记住了,不是上位者趾高气扬,下位者奴颜婢膝才是守礼的人家。一个礼字,在于尊老爱幼,礼待所有人!”胡广冷声教训道。 刘大能一听,想着和胡广相处的点点滴滴,发现他平时还真是这么做的。他心中惊讶万分,尊卑有别可是自古如此的啊! 胡广身上有太多的与众不同之处,如果世上的每个人,都如同胡小哥一般,那会是怎样的世道啊?一时之间,他有点想呆了。 而那伙计此时不管胡广说什么,都不敢反驳,连连点头称是。 胡广也不再与他计较,在掌柜把那伙计又撵出店门去守门口后,便对他说道:“我需要磨制水精手艺最好的匠人,帮我磨制一些水精,只要能让我满意,价钱不是问题!” “这位公子放心,本店的匠人手艺绝对包您满意,您这边请坐!” 转头,掌柜又马上吩咐其余两个伙计好生招待贵公子的手下,不得怠慢。 能做到掌柜的位子,自然不是门口的伙计可比。只要不能确认对方的身份,就宁可当贵人伺候,也不会拿狗眼看人。 不过他很快就放心了,看着胡广摆在桌面那些透明无杂质的水精,态度更是好了几分。 而当胡广听说这店里也有存货时,又拿出几锭黄金,表示都要了时,更是让掌柜把他当最高贵的客人招待了。 胡广说要看看,掌柜二话没说,就去拿了。 胡广说要看看匠人的手艺,掌柜立马拿出最得意的作品,请他过目。这还不行,要见真人?没关系,马上叫人把最厉害的匠人叫了进来商谈。 胡广把自己的要求一一说给匠人听,当然,他不会直接要求做出望远镜,只是要求磨制出他要求的镜片而已。 至于组装成望远镜,这个并不难,就算没有木匠,自己动手做那单筒出来,把镜片嵌进去,一个望远镜自然也就出来了。 当天色有点暗下来的时候,胡广等人才在掌柜的恭送下出了门。 这一出了门,高大财才算舒了口气。像这种富贵店,他可没胆子做到神态自若。没想到从乡下来的这些人,反而比自己放得开,让他有点自卑,之前的一些优越感也随之减少了很多。 李定国随着胡广走着,一边仰头真诚地说道:“公子,您真是大好人!” 刚才在店里听到胡广的那番话后,他一直憋在心里,现在终于说了出来。尊老爱幼,这世道还有这样的人么,也只有从公子这里听说了! 另一侧的艾能奇也点头,他一脸羡慕地说道:“公子,我什么时候能像您一样这么聪明,什么都懂?” 他是看到胡广在店内侃侃而谈,让那些人都佩服不已,感到很羡慕。 胡广一听,伸手摸着二小的脑袋,心中一动。 103拼音教学 这四小在原本的历史上,都是有名气的人。由此可见,他们四个人的天赋应该不会低。自己既然已经收了他们,自然要好好培养他们成材,作为自己实现理想的一大臂力才行。 想到这里,胡广当即笑着对艾能奇道:“想要懂得多,就要多看书,你想读书么?” 说完他又转头对另一侧的李定国道:“你想不想自己成为一个有本事的人,然后能对别人也好,让天底下像你们这样的孤儿,都有好人能照顾?” “我要学,我要读书!” “我想,我愿意!” 二小都一下站住身子,惊喜万分,小脑袋瓜子犹如小鸡啄米一般点个不停。 刘大能等人一听,都有点羡慕地看着这两个孤儿。心中暗叹自己已经老了,要不也可以跟公子学学。 胡广当即呵呵一笑,反正来延安府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就等七天后验货走人。 这几天的时间内,自己有点空闲时间,正好可以整理下后世的一些知识,教给他们。 不过有一件事比较头疼,眼下的书写工具还是毛笔。可用毛笔写写大字还是可以的,要写蝇头小字,自己还真做不到。就算能做到,字难不难看且不说,光是那个写字的蜗牛速度,也是无法忍受的。 想到这里,他转身对高大财问道:“你能尽快搞到鹅的羽毛么,要翅膀上的?” 高大财一愣,不知道胡广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他稍微一想,当即点点头道:“不知公子要多少?” “越多越好,我准备做些鹅毛笔,记下一些东西,教他们认字!”胡广拍着李定国和艾能奇的脑袋,笑着说道。 当高大财点头应了后,胡广马上又催道:“我认得回去的路,你不用管我们,赶紧去办这事吧!” 刘大能看着高大财快速离去,边上二小的神情激动的样子,不由得说道:“你们两人可要好好学,不要辜负了公子的期望!” 二小用力点点头,一脸郑重地回应着,让刘大能放心好了。 胡广在一边看着好笑,当即对刘大能也道:“刘哥,你们也要学。以后我们的路很长,多学点终归是有用的。” “啊?”刘大能张大了嘴巴,用手指着自己,惊讶地道:“公子,我等一把年纪了,也要和他们一起学?” “这个当然,所谓活到老,学到老,你们的上进心,难道连他们两个小孩都不如?”胡广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道。 刘大能听了,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在他心中,对于这种机会,自然也不会拒绝。 胡广想着反正要教,就一起教了。不过如此一来,还有一些东西要准备。 所谓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胡广当即大步向前走去,闲不得啊! 回去途中,再次经过那片烟花之地时,果然如高大财所说,比起之前又热闹了几分。门口已经有几台轿子停在那里,一些下人缩着手躲在墙角。 “你们这些寄生虫,等着以后老子来收拾你们!”胡广心中想着,大步离去,丝毫不停留。 到了宅子之后,后面的几批护卫陆续返回,听到消息说胡广要教他们认字,当即都很高兴。 胡广马上开始着手准备工作,让他们去准备黑板和粉笔。 简陋的黑板和粉笔都很容易,找块平整的木板刨平之后,用墨水染成黑色,再拿去烤干,就能将就着用用了。要有时间,也可以用黑漆来刷,效果会更好一点。 至于粉笔,找点石灰和石膏混合,也就是了。 胡广吩咐下去,让护卫们去准备了。自己则待在房间里,静心回忆,整理下思绪。 等房间内完全黑下来时,胡广才拉开房门出去。他这不拉房门还好,一拉开房门,当即吓了一跳。 只见护卫自己的十八个陕北汉子都排成整齐的两列站那,他们的前面,则是四小。 一见到胡广出来,这些人竟然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口称“尊师在上,受学生一拜!” 原来他们觉得胡广要教他们读书识字,这可是大事。按理来说,就应该要准备拜师礼,向先生磕头行礼。 可他们都是大老粗,谁也没上过学,念过私塾,这会儿也没地方去打听具体的礼节是如何的,互相一商量,就自己琢磨着整出了这么一个状况来了。 这让胡广有点哭笑不得,当即让他们都起来,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自己所教的东西,又不是让他们去应试考状元。 胡广见他们如此郑重,就还特别强调道:“我要教你们识字的方法,和其他人不一样。包括读音、语调,甚至包括字体都有差别。以后我们之间沟通肯定没问题,读那些普通书的话,只要学好了,也不会有多大问题。” 其实问题大了去,光是古代书没有标点符号,需要自己去断句,就是很头疼的事情。至少现在胡广自己看书,就很头疼。 不过眼下可不能说出来,否则肯定会打击他们的积极性。这第一批学员,可以说是在懵懵懂懂中被胡广拉上了后世文字的贼船上。 刘大能、胡汉三等人表面上依着胡广,并没有再开口喊先生之类的话,但心中却当胡广是他们的先生,抡起尊敬程度,怕是比他们父母都要尊重了。 一众人用完晚膳后,高大财才拎着一个袋子回来,里面全是鹅翅膀上的羽毛。 胡广当即二话不说,马上开始做起鹅毛笔来。眼下这种情况,鹅毛笔是最适合自己书写了。 胡广房间里的灯光一直亮到了深夜,外面的护卫看着心疼,无形中又让他们更加尊重胡广了。 第二天一早,胡广就拿出了自己书写的教材,在这群学生惊讶的神色中,开始了有史以来最早的拼音教学,学累了就换着教下阿拉伯数字。 三天后,这些学生就开始分出天赋的高低了。不出胡广所料,四小的天赋最好,他们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其他人最多只会阿拉伯数字而已。 而胡广则很苦逼,因为他在整理汉语拼音词典。用拼音学字,这字典才是关键。先从最常见的汉字入手,慢慢地稿子越来越多。 可惜这样的日子到第四天,就被打断了。 104乞丐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胡广的要求,他们用膳就围成一大桌,不分大小、尊卑用膳。反正是单独一个小院,也没有外人。 这第四日中午,一直不见人影的王黑子和高大财竟然罕见地出现在他们院子里,和他们一起用膳。 刘大能这几天学得头昏脑涨,特别是zh、ing等等的发音,什么前拼音,翘舌音什么的,真是为难他了。 看着四小学得活灵活现的,刘大能心中就郁闷。用着膳,看着对面的两人,他不由得稀罕道:“黑子,大财,你们乐呵啥,笑得这么开心?” 胡汉三比刘大能好些,不过他听到问话,抬头看着那两人,也插话说道:“大财外出忙活,没时间跟公子学点东西,那是没办法。黑子,你也是府谷一起过来,跟着跑出去干啥?好好跟公子学点有用的才是正经!” 被他们两人这么一说,高大财和王黑子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一点。 其中王黑子偷看了下不远处的胡广,发现他在给李定国夹菜,并没有看这边,就笑着拍了拍他腰间,示意有钱道:“你以为我们出去玩的啊!忙到现在,终于有点头绪了。用完午膳,准备出去轻松下,你们有没有想去的?“ 胡汉三听了有点不屑,右手握着筷子点着王黑子道:“一起从府谷过来,也没见你说在延安府有事要做!你骗骗外人可以,我们谁不知道你想跑哪里去乐呵!” 王黑子一听,有点气愤地回道:“你知道啥,高大哥要做大事,我能不帮着点,好歹我们有府谷的经验……” 他的话还没说完,高大财就用手肘顶他,打断了他的说话。 “呵呵,其实还真没啥事。吃完之后,一起出去不?我知道有一家,钱不贵,但那里的小娘子……”高大财说话留半句,可那欲留口水的表情,却包含了无尽的意思。 王黑子知道自己刚才不小心说漏了嘴,偷看了胡广一眼,见他正往这边瞧过来,吓了一跳,连忙掩饰道:“是啊是啊,我们提着脑袋拼命,谁知道能活多久,能快活一日就去快活一日!” 他这一说,还真有护卫动心了。不少人的眼睛都往他们那边瞄过去,脸上有羡慕之色。 不过最多也就如此了,他们和王黑子不一样,是胡广两兄弟的手下,一切都要听从胡广的吩咐才行。 高大财也发现胡广在看他们,好像想说话的意思。他吓了一跳,饭也不吃完,就一丢碗筷连忙站起来走人道:“想起来还有事要做,兄弟们慢用,公子慢用,我先走了!” 说着他还拉了下王黑子,两人就这么匆忙地走了。 胡广一见,心中更是怀疑,只是刚才他听得不是很真切,就问胡汉三道:“老三,刚才黑子给你说了什么,摭摭掩掩的搞什么鬼?” 胡汉三一听,马上就向他复述了一遍,不增一字,不减一语。 “高大哥要做大事,我能不帮着点,好歹我们有府谷的经验。” 胡广心中想着这句话,眉头皱了起来。高迎祥做大事,不就是安塞起事么! 高大财和王黑子在延安府做事,能帮高迎祥什么事?好歹有府谷的经验,能帮高迎祥…… 胡广忽然放下了碗筷,站了起来对胡汉三吩咐道:“老三,你带两个兄弟,快点跟上他们俩,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胡汉三看他郑重的样子,马上也察觉到事情可能比较严重,当即点头答应一声,叫了两名护卫,就匆忙出去了。 其他人看到这个情况,全都停止了用膳,纷纷看着胡广,等待着他下一步指示。 “刘哥,我带两名兄弟出去走走,看看外面什么情况。你在这看着家,照顾好他们四个小家伙!” 刘大能听了,当即摇头道:“公子,既然有事,我不能离开你左右!” 胡广一听,笑了下说道:“我就知道,你不想学拼音,找借口想逃避是不是?” “谁说的?”听着胡广要说他孬的意思,刘大能当即大声反驳道。 胡广听了,马上接上他的话道:“好,那当我想错了,你好好在家学着,有不懂得找他们四个。” 刘大能还想说话,胡广又先说话了:“放心,我只是出去走走,不会有什么事的。之前你们不放心,非要都出去,不都白白让你们受了冻。眼下你们要多学点,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胡广都说到这份了,想起之前如临大敌一般的跟随,好像确实小题大做了点。刘大能只好点点头,不再坚持了。 没过多久,胡广就和两名护卫出了门,随便走着,察看是否有异常。 天气依旧是那么冷,寒风肆虐中,不要说见到官府中人了,就是路人都很少。偶尔看到一些,还是匆忙赶路的。 不过前几天好像看不到乞丐,这走过两条街,倒是遇到了几波。或在店铺门口徘徊,或躲在屋檐角落避风处缩成一团。 胡广也不以为意,这种灾年,要是没有乞丐那才叫稀奇。 不过虽然看不到异常,但他有一种直觉,王黑子他们绝对是在搞什么事,只是自己没发现而已。 他一边走着一边回想着王黑子说得话,忽然,胡广转身一把抓住边上的一名护卫道:“你去问问,州府大牢怎么走?” 按理来说,高迎祥要搞事也在安塞搞,可他心中确实不踏实。有府谷的经验这句话,让他想起了囚犯暴动。 希望是自己过滤了,高迎祥还没胆大到想在延安府起事。去大牢那边看看,也算能安心一点。 胡广如此想着,便在问到地方的那护卫带领下,往州府大牢而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胡广终于走到了延安府偏南的州府大牢附近。 寒风呼啸,冻得胡广的脸有点白。这一边,路上见到的人终于多了点,也看到了官府中人。 只见有几名衙役拷着一些衣衫褴褛的人在前面走着,隐隐能听到他们在那骂骂咧咧的。 “他娘的,就这点身子骨,竟然还敢当街抢劫,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两天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这么多乞丐,尽让老子喝西北风了!” “……” 105反常 胡广假装路过州府大牢门口,心中想着刚才听到的话。他隐约觉得,这事好像真不对头了。 这么想着走着,忽然前面一声爆喝道:“不长眼睛啊,小心撞上了!” 两名护卫此时已越过胡广,用身子护着他。 胡广闻声抬头,原来自己前面的岔路口拐出来一伙乞丐,被衙役捕快押着,差点就撞上了。 刚才说话的是一个身高臂长的捕快,一脸的阴郁,额下长须随风飘动,也不知道是算帅还是想保暖? 胡广认得这人,在山神庙被吓跑的那位捕快,也是让李鸿基在驿站被扫地出门的那位。 在潜意识中,他感觉是遇到了熟人,当即侧让一边,然后神态诚恳,抱拳请教道:“敢问这位大哥,怎么多了这么多乞丐出来?” 这捕快就是张献忠,他看看胡广,依稀感觉有点面熟的样子。可仔细一想,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到底哪里见过? 眼下的他,见胡广像是富贵人家的样子,也就不敢再像刚才那样放肆,举手抱拳回礼道:“一群饿死鬼而已,做梦都想着这有赈灾。拥过来一见没有,偷盗抢劫,什么事儿都干了出来!” 胡广一听,察看了下这些被押着走的乞丐。他有点怀疑,不会这些人是高迎祥派过来,学自己的做法,在牢里鼓噪起来,拉人越狱造反的吧? 可仔细观察了一番,却又不像。这些人一个个没精打采的,听到自己和这捕快说话,就仿佛不干他们事一样。怎么看都像是绝了希望,行尸走肉的人而已。 就算这些是高迎祥派过来的人,演技有那么高明,可看这身子骨,也不会是要来冒险杀官造反的人! 张献忠见胡广在打量这些乞丐,心中有点诧异。一般的公子哥儿,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主。 胡广倒没注意张献忠在打量自己,心中否认了自己的猜想后,才抬头看向张献忠问道:“陕北遭灾确是实事,朝廷真没打算赈灾?眼看着最冷的天即将到来,就放任他们不管么?” 张献忠一听,心中一声冷笑。赈灾?就算有,也是一个笑话而已。那些当官的眼里,怕是想着如何在风月场中争风吃醋的心思,都要多过想着这位公子问的问题。 他搞不清胡广的身份,心中虽然那么想着,却也不敢乱说,只是拱手回答道:“这个要问那些大老爷们了,在下只是小小捕快而已。抓了这些人,还得去城北那边巡视,免得那些饿死鬼又要闹乱子。告辞!” 其实胡广问出那话后,心中也知道是什么答案。要官府真能管,哪怕只是一口粥,吊着这些灾民的命都可以,明末那波澜壮阔的农民起义怕也不会有了! 他见张献忠要走,便拱手回了个礼。 “公子,我们回么?”一名护卫见胡广呆呆看着张献忠押着乞丐的背影,就上前低声问道。 胡广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位护卫被冻得发白的鼻尖,摇了摇头道:“不,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去城北那边再看看。” 他听张献忠的意思,好像那边的乞丐更多。既然出来了,就再过去看看也无妨。 果然,胡广这一路过去,离着延安府北门越近,路两边躲着避风的乞丐就越多。 这里的乞丐应该是新到不久,还有力气折腾。不少乞丐在一些店铺门口跪求哭诉,或唱曲说些好彩头的话,期望着能得到一点施舍。 不过胡广这一路走来,看到的绝大部分情况都是徒劳,甚至有不少店铺的伙计拿家伙赶人。 不时,还能听到一些伙计的抱怨声:“真是撞邪了,这几天怎么来那么多乞丐,官老爷也不管管!” “是啊,打走了一批又来一批,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这么冷的天,还亏这些人能走到这里,怎么不死路上一了百了!” “……” 这些绝情自私的话中,又提醒着胡广。这些乞丐从家里冒着严寒出来,怕是有不少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在半路了吧! 他正想着,忽然自己的裤子被人扯住。 胡广一惊,回神一看,是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应该有十来岁的样子,跪地上扯着自己的裤子,仰脸看着自己,带着哭音求道:“行行好,大爷给点吃的吧!大爷给点吃的吧!” 两名护卫一见,连忙上前,想去扯开那小男孩。可小男孩的一双冻肿了的手,抓着胡广的裤子却怎么都不愿松手,眼神中全是乞求之意。 胡广作为后世的一名特工,也算是一条铁血汉子。可此时此景,却让他心中一酸。 他当即弯下腰,把小男孩扶了起来,柔声问道:“你爹娘呢?” 看到胡广如此和蔼,小男孩脸上的希望又多了一分,他转身指着一处屋檐道:“我爹病了,我娘在看着。” 胡广转头看去,果然在那屋檐下,算是个避风的点吧,破旧的被子里裹着一个人,还有一人跪坐在那里照顾着。 胡广的手包着小男孩那红肿的手,走到那处屋檐下。那跪坐的妇人看到,膝行几步,向胡广磕头道:“老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话一说完,妇人竟然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勉强爬起来,一脸希望的看着他。 小男孩见了,连忙过去扶着母亲,跟着跪在母亲的身边,同样带着一丝渴求看着他。 胡广冲一名护卫点点头,那护卫马上便离开,往不远处的酒楼而去。 那妇人大喜,转身膝行回去,对躺着的那人道:“孩子他爹,你再坚持会,马上有吃的了。” 胡广探头看去,却见那男人嘴唇干裂,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看到胡广的样子,妇人连忙解释道:“我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却发现根本没有赈灾。孩子他爹舍不得吃最后一点馍,就饿成这样了!” 胡广看看他们的样子,明白应该是男人不吃,给了媳妇和孩子,媳妇只吃了一点都留给了孩子。因此,他们三个人,就是男的躺了,女的快坚持不住了,小孩还有力气跑出去求吃的。 胡广看他们样子恐怕要不行,连忙对剩下那护卫说道:“去买些粥过来,温水也要一些!” 他这话一落,周围不知何时被一大群乞丐围住,以他为中心,跪倒在地。 106张献忠的机会 “公子,给口吃的吧!” “大爷,要人么,只要管吃就成!” “……”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对生的渴望,带着对胡广的期望。 胡广沉默了,看着这一大批人,自己能管他们一餐,可也管不了一个冬天啊! 这些人中,男女老少都有,但能活过这个冬天的,又会有几个呢? 自己只能尽最大的努力了,胡广想着,便点点头,柔声对他们说道:“你们都起来吧,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 这些乞丐一听,都是大喜过望,一边狂磕头一边喊着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等称颂胡广的话。 而远处看到这边情形的其他乞丐,就算已经饿得没有力气的,也是飞一般地赶过来。 忙活了好一阵,胡广花光了身上带的银钱,每个乞丐都分到了一碗粥,一个馍。 看着这些男女老幼的乞丐,有的也不怕烫,狼吞虎咽地喝着粥;有的却仿佛在吃天底下最好吃的山珍海味,抿一口,就回味一下。 只有少数几个人,喝着粥吃着馍,更多的人,则是把馍藏到了怀里。 胡广没有一丝帮到人的喜悦,心中只有悲哀。 明朝确实有过辉煌,这点不可否认;可眼下,却是已经烂到根子上了。他们宁可去花天酒地,却根本不管这些治下的百姓。这还不是只有一个地方如此,整个陕西,或者其它省也是如此。就冲这一点,把明朝推翻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度,也是有必要的。 像后世中看到的一些穿越小说一般,只是做体制内的革新,不要说能不能斗得过那些官场上的人精,就算斗得过,要想推行自己那些后世的理念,可能么! 胡广看着这一大群乞丐,其实只是灾民,在专心致志地吃着东西,便向两个护卫打了个眼色,慢慢地脱离他们,想悄悄地走。 可这些灾民中还是有人发现了,有几个小孩喊着想跟过去,但都被他们的父母拉住了。没有人串联,也没有人说话,一个,两个,三个,陆续地,所有的灾民都冲胡广跪了下去。 胡广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他们看在眼里;胡广对他们的那种怜悯,他们感受到;甚至连胡广隐藏着的无奈,不能更多地给他们帮助,他们也都知道。 他们不愿再去乞求胡广,免得让胡广这个好人为难。他们身无分文,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东西,唯有一跪,才能表达他们对胡广的感激。 愿老天保佑这位贵公子,好人一生平安! 胡广看到这种情形,眼眶中有什么东西涌动。这些朴素的农民,很有可能这一别后,就再不可能见,可他实在帮不了更多了。 他停下脚步,抱拳向那些灾民一礼,然后猛地转身,大步离去。 可恨眼下的自己,手中没有一点资源,能帮着这些灾民熬过这个冬天。 在这一刻,胡广忽然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意愿,想要掌握更多的人力、物力、财力。只有这样,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才不会如此的有心无力! 胡广下了决定,这边事了,马上返回府谷,他要掌军。不能慢慢等大哥成熟,辅助他,自己要出头,让大哥帮着自己,按着自己的意愿,整顿军民,尽快形成强大的战斗力,征战天下! 胡广的两个护卫,其实也见过很多生死离别。可刚才的那一幕,让他们还是触动不少。因此,他们陪着胡广,都是沉默不语。 暮色降临时,胡广回到了居所。迎接他的护卫们,原本为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而高兴。可看胡广他们的神情,不由得都收敛了神情,小心地问着情况。 胡广扫视了他们一眼,带着他们来到上课的屋子后,看着他们一个个坐在位置上,关心地看着自己时,才缓缓开口道:“延安府来了很多灾民,饥寒交加,不知能撑几日。官府不管,我不能不管。” “以前我们可能没时间,也没有银钱,所以没办法管。我也知道,就算我管了,或者也只能管他们一两日而已。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力。” “刘哥,你看下一共还剩多少银钱,除去必要的开销外,明天都拿去买粮,我们去城北施粥!” 在座的这些人,都曾有过类似的穷困经历,对于那些灾民,他们能感同身受。 对胡广的仁义,刘大能无法劝阻,也不想劝阻。他当即点了点头,马上答应了下来。 这时,胡汉三和几个护卫才回来,看到胡广在,就先向他禀告道:“公子,黑子和大财去了烟花之地,好像是招待一些人。不过我们没进去,不知道说些什么。但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正经人家。” 胡广眉头皱了下,原先他的思绪都被灾民的惨况牵动,经过胡汉三这么一说,注意力就又集中到了最开始的问题上,黑子和大财到底在忙什么,高迎祥究竟是什么打算? 他想了会,不好确定,就吩咐胡汉三,去门口处守着,黑子回来后,不要惊动高大财,带他过来见自己。自己的几个问题,终归是要问个清楚。 胡广的疑惑,其实另外一个人也有。这人就是张献忠,劳累了一天,躺在炕上,想着今天的事情。 有灾民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些灾民竟然就在这几天内往延安府聚集,并且人数好像还越来越多。 还有一点更奇怪,一个灾民以为府城有赈灾可以理解,一村的灾民以为府城有赈灾,也有可能。可自己今天押进大牢中的灾民,可不是来自一个村子啊! 这些灾民聚集在府城,随着人数的增多,闹事犯法的越来越多。不要说自己了,其他捕快也都忙得够呛。 这么下去,越来越多的灾民迟早要闹出大乱子不可。想到这里,张献忠忽然一个激灵,府谷、白水、汉南的民变马上闪过脑海。 他是官府中人,知道的情况比外头要多。他也比那些官员更有体会,人要是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想着想着,从中忽然嗅到了一丝机会。自己不是想立一个大功么?要是这些灾民暴乱,那不正是自己的机会! 107洋人 张献忠的想法很简单,他需要立功,而且还要是一场大功。没有这种机会,那就创造这种机会。 从各地民变的例子中,给了张献忠启发。眼下刚好是个机会,只要按他所想的善加利用,绝对可行。 张献忠这边有了他想要的眉目,可胡广这边却一无所获。 王黑子打死都不会承认有事情瞒着,只是敷衍着胡广,没有透露一丁点高迎祥的计划。 胡广无奈,只好吩咐胡汉三暗中盯着王黑子,有什么动静就告诉自己。 第二天一早,胡广这边正在准备派人去买粮时,情况又有了变化。 早一步出去的护卫赶回来禀告说,官府出动了军队,把城内所有的灾民都赶出了城。眼下几个城门都有大队兵卒守着,灾民一律不许再进城。说是灾民没了栖身之所,自会返回家乡。 胡广听完,想起昨日看到的那些灾民,他们还能活着返回家乡?就算返回家乡,没有吃的,又有何用? 他已经快要愤怒的麻木了,站了起来,吩咐刘大能按照计划买粮施粥,自己则带着三个护卫先行一步。 一路往北门而去,胡广发现,确实在街上,不再有见到灾民的身影。 街上明显多了一些军卒捕快,一队队的巡视。看到衣服破旧的穷人,马上就上前盘查,说不出住什么地方就立刻押走,往城外驱赶。 对于像胡广他们这样身着锦衣,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这些军卒捕快并不敢骚扰。 胡广沉着脸,到了昨天遇到灾民比较多的地方,也没看到这里还有灾民。不过地上有血迹,还有一些灾民留下的鞋帽之类的物件,仿佛在向胡广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暴力驱赶。 到了城门口,果然看到有增派军卒守着城门。出城不问,进城要查。锦衣自由通行,衣着破烂一律不许进城。 胡广远远地看了会,银牙暗咬。他忽然低声说了句:“走,去城外看看。” 说完,就大步往城门而去,这一下,把几个护卫吓了一跳。他们连忙跟上去,其中一人劝道:“公子,那边查得正严,万一出什么问题……” 胡广刚才停下来看,就是确认不会有事,因此他脚下不停,随口解释了句理由,就不再说话了。 护卫们知道胡广心情不好,而且他说得也在理,就不再劝了,只是紧跟在他身后。 果然他们出城门时,那些军卒根本就当没看到。 可一出了城,入眼的情景,让胡广大吃一惊。城外灾民之多,超出想象,稍微一估计,怕是有二千人左右。 这些灾民,就在城外野地里,东一堆,西一撮,用他们能找到的一切避寒东西,努力抵挡着寒风。 目光所及之处,确实也有灾民远去,可更多的灾民,却还在往延安府拥。 胡广沉着脸,往灾民聚集的地方走去。几个护卫有点担心,紧握着腰间刀柄,紧紧护着他。 这些灾民群中看到的一些事情,又让胡广感到一丝悲哀。 有人死去,第一件事情必然是身上的衣服被趴去。到了后来,有些人不但抢死人身上的衣服,甚至连活人的也抢。 仗着身强体壮,在如此绝境之下,争夺生存资源,是在意料之中,却又在情理之外。 官府不管,更是助长了这些行为。弱小的开始抱团,聚集起一大堆一大堆的人堆。那些身强体壮的受到挫折之后,也开始抱团。 如果没有意外,这些灾民之中必然也会分出老虎狮子和绵羊兔子。弱肉强食,在这里将体现得淋漓尽致。 对于这些,胡广无能为力,灾民太多,他就算想管,也管不过来。 唯有在刘大能带着粮食赶过来后,借助施粥的机会,他才有机会去帮扶弱小。 偌大的延安府,总算有几家富户,和胡广想一块去了。派了点人过来,做善事施粥。 对于这些,官府自然不会管,甚至是持支持的态度。 因此,参与施粥的人员进出城门,那些兵卒们管得更松。虽有衣服破旧的下人,也不会阻拦进城。 不过施粥的人毕竟少,所能施粥的量也不会太多,比起灾民的数量,实在是杯水车薪。 刘大能瞅了个机会,向站边上看的胡广禀告道:“公子,城里的米价很贵,按照今天的量,咱们最多能施粥三天,这还得要看米价不再涨才行!” 几个人都知道,城外灾民越来越多的情况下,城里的米价岂有不涨之理。那些米商的德行,从来就没好过。 胡广阴沉着脸,环视着眼前的一切。忽然,他眼睛定格在了一边,让刘大能有点好奇,跟着看过去。 竟然有个身材高大,金色头发,穿着长袍的异族,也在领着人施粥。 胡广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是个传教士。他有点惊讶,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 他当即对刘大能吩咐道:“这里的事情,你操心着办,我过去瞧瞧。” 能有事情吸引公子的注意力,刘大能还是乐意的。他当即拍胸脯让胡广放心,让他尽管去看稀奇好了。 胡广也不解释,在三个护卫的陪同下,慢慢踱步过去。 走得近了,胡广发现这个传教士施粥,是有条件的。就是先要听他用一口不是非常流利的官话演讲,传播所谓主的福音。不管听不听得懂,听完了之后,才可以领到粥。 胡广就站他身后,不发一言地看着他。 这西洋人的手下,倒都是汉人。只是也都穿着长袍,显然是已改信了耶稣了。 他们看到胡广站那听着,也不以为意,反正这种事情见多了,也就麻木了。 那洋人说了一通之后,好像有点累了,让一个汉人传教士接替了他的活,自己则站一边看着。 过了一会,他忽然用鸟语自言自语几句。他以为没人听得懂,但胡广却听懂了,当即皱了下眉头。 这个洋人应该是德国人,因为说得是德语。他刚才赞美主,让他遇到了这个机会。只有苦难的华人,才会有机会,让他传播主的福音。 对于这种带着幸灾乐祸的话,胡广本能的反感,想着是否上去扇他一个耳刮子的时候,这洋人又开口了。 108汤若望 “可惜这帝国的贵族太过顽固,非要用自然科学才能打动他们!难得特里戈神父带了成千上万本书籍过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边的胡广听到,真是大吃一惊。这些欧洲人带了成千上万本书过来?不可能吧? 在前世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事。惊讶之下,他也忘记了别的情况,当即大步向这洋人走过去,一边大声用德语问道:“你说你们带了成千上万本书籍到大明?” 这西洋人听了,如中雷击。在楞了楞神后,豁然转身,满脸的惊喜,正待说话时,却发现眼前站着的人,只是一个东方人而已。 他惊呆了,听那声音,明明是一口纯正的家乡话,不是应该是自己国家的人么? 自从踏上这古老的东方帝国之后,他再也没听过如此纯正的乡音。遇到的东方人,不管是普通老百姓,还是王公贵族,基本都不会泰西语。 刚才听到的声音不可能是眼前这个锦衣少年说的吧,难道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胡广把这个洋人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见他傻呆在那里,眉头一皱,就又再次问道:“你说你们带了成千上万本书籍到大明?” 面对面地看着这个东方少年又一次说出一口纯正的家乡话,这个洋人惊讶地张大了嘴,任凭寒风往他嘴里灌,也没有一点感觉。 胡广见他如此大的反应,心中也回过神来,好像自己听到有那么多书,一时激动,说了德语了。 他稍微一侧头,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三个护卫,也全都和这洋人差不多,一脸痴呆像。 反正说都说了,也无所谓了。胡广当即转回头,又问了一次这洋人。 直到此时,这洋人才回过神来,也用德语连忙回答道:“是是是,特里戈神父带了七千三百多部精装书来大明,就存在北京的天主教堂内!” 随着他开口说话,惊讶的神情终于有所缓解。不过他还是有点不可思议地问道:“这位绅士,您是如何学会这一口流利的普鲁士语?” 胡广得到确认,心中顿时高兴万分。不可否认,这个时期的欧洲,在自然科学方面,确实远远领先于大明。 虽然自己有印象,可以记录出来成册一些后世的知识。可完整的科学体系,却不是自己随便写写能写出来的。再说了,自己没有三头六臂,要做的事情太多,一心扑在这个文化教育上,也不大可能。 现在有那么多书籍的话,直接翻译过来后,再由自己来矫正一些重点的内容,这将是事半功倍的效果。 如果自然科学的完整体系建立起来,在自己全力推动下,全民开始普及,那么西方还有什么能胜过东方? 胡广想想就很激动,还想进一步了解一些详细的内容,就只能和这洋人先沟通了。 “这个很难学么?我会也不稀奇吧?”胡广微笑着回答了他的话。 洋人的嘴成了“O”型,不难学?为什么那些贵族都觉得很难,学了很久都只会一些简单的话? 他半饷才闭了嘴,不知觉地,他在胸口划了个“十”字,用夸张地表情说道:“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说实话,东西方语言的交流,实在是有点难!” 胡广听了,嘴角微撇,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忽然又换了法语说道:“我说过,这东西其实很容易,真心不难!” 在这洋人又再次张大嘴的同时,胡广又换成了英语,再次说道:“你没见过有人会,不等于没人会。泱泱中华,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岂是你能想象的?” 好吧,装逼完了,胡广就换回德语,微笑着问他道:“我叫胡广,不知你叫什么?” 这洋人楞了半饷之后,终于在胡广的打击下,回过神来,他脸上满满地全是钦佩之色,态度非常恭敬地回答道:“我叫约翰-亚当-沙尔-冯-白尔,中国名字是汤若望,能在此遇到阁下,真是不胜欢喜!” 那洋文名很陌生,可这个中文名,胡广却是知道的。他仔细盯着汤若望,看了一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来一趟延安府,竟然能遇到汤若望,还真是不错。不过他不是应该在北京的么,怎么会出现在延安府? 不过这是小问题,他最关心的还是之前的那个问题。胡广想了解的更清楚一点,就又问了一次。 汤若望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即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对胡广说了。 原来这些西方传教士用他们在欧洲的那一套,在中华大地传教,行不通后,被他们琢磨出了另外行之有效的一套传教方法。就是学中文,通儒家经典,交通西方自然科学,特别是历法和算术,才慢慢地被少数人接受,在东方立足了。 可他们人数毕竟有限,所学知识也肯定不全。加上他们走得是上层路线,那些都是人精,普通知识,你想糊弄也糊弄不了。 有感于此,尼古拉-特里戈,中文名为金尼阁奉命回罗马向教宗保禄五世汇报教务,并再次返回东方的时候,收集了七千三百多部精装书,囊括了西方几乎所有学科的精华。 如此一来,就能保证他们有足够的本钱向东方的贵族交流知识,才能借机增大影响力,从而达到在东方这个大帝国传教的目的。 一六二五年,金尼阁来到陕西西安传教,并建成了一座教堂。不过去年时候,他身体不好,就回杭州去了。陕西的事物就由汤若望接手,这次刚好他从西安到延安府看情况,发展教会,结果遇到了胡广。 冰冷寒风,仿佛对汤若望没有一点影响。他口若悬河,用母语叽里呱啦地讲解着他的经历。胡广则静静地听着,不时也用那叽里呱啦的鸟语在沟通。 这个场景,不但让他的三个护卫惊呆在那里。就连那些汉人传教士,灾民和刘大能那边的人都稀罕不止。 说到最后,汤若望欢喜异常地向胡广,深深地鞠了躬,态度异常恭敬地说道:“不知先生是否有时间,帮忙校对下鄙人所著的《望镜说》?” 109各怀心思 因为语言的限制,西洋人对汉语总是一知半解,而明人对他们那么多泰西语,也不是很感兴趣。最重要的是,没有像后世那样发达的语言交流机构和机制。 因此,双方合作,在翻译书籍之类的事情上,常常是事倍功半,让他们感觉到很吃力。 现在汤若望突然遇到一个精通各类泰西语的东方人,他自然喜出望外,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拉胡广帮他的忙。 因为《望镜说》虽然在钦天监官员李祖白的帮助下,已经用中文写好。可里面好多词该用什么中文,总拿捏不准。 这书将是他在明朝士大夫中扩大影响力的重要敲门砖,因此汤若望很重视,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让胡广帮忙,顺便也可以看看这个东方人是否真有这个真才实学,能帮到忙。 对于此,胡广自然也有兴趣一看,他当即点头同意。 汤若望一见,欢喜得很,也不管这边机会难得的传教机会,丢给他的那些手下后,自己马上在前头领路,让胡广跟着他走。 当胡广走了几步后,发现好像不对,转头一看时,才发现自己的那三个护卫还傻在那里。 他很无语,就只好先招呼了他们,又去刘大能那边交代了几句后,才随着汤若望往城里走去。 走近城门口时,刚好从里面出来一个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等胡广走过去之后,忽然有所觉察,马上站住身子,转身看向那个人。 汤若望正很有兴趣地与胡广边走边交谈,当然,现在是用汉语,否则这一路走下去,还不知道要吸引多少目光。 他见胡广忽然停住,不由好奇地问道:“阁下认识那人?” 胡广转回了身子,摇了摇头,随他继续往城里去。 他其实也算认识刚才那个人,虽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可已经碰见过三回了。 虽然那人的长须已经剪掉,但那身高,那黄脸,还是让胡广想起来,这个人就是那个在山神庙被吓跑的延安府捕快! 他很纳闷,不知道这捕快穿着便服,背着一个包袱出城是干嘛? 不过胡广也就是心中有点纳闷而已,并没有往心里去,随着汤若望走了。 刚才这人,正是他的老熟人张献忠。他在早些时候上过城头,确认了城外的灾民越来越多,就毅然割掉了那养了很久的长须,换了便装出城而来。那包裹里,并没有其他东西,只是一套破旧衣服而已,到了城外换上,有助于他实施计划。 到了太阳落山,野鸟归林,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各色人等都得回家休息了。 在汤若望的依依不舍中,胡广没留住址,回到了住处。 他帮汤若望核对了那《望镜说》,修改了一些错误,纠正了一些词汇。应该不久之后,汤若望就会出版这本书,然后送给徐光启、李天经,甚至献于崇祯皇帝。 对于这点,胡广并没有什么担心的。科学知识,想传播就传播,并不会因为可能让汤若望得到声望,让朝廷知道怎么制作望远镜而去捣乱。 对于他来说,只要有利于中华民族,那么就都是允许的。 胡汉三不久也回来了,不过并没有什么收获。这两天,王黑子和高大财都是以玩为主,好像是在特意放纵。 倒是刘大能带着人回来后,单独找到胡广,向他禀告道:“公子,这灾民过了一个白天,怕是又增加了大几百的人,全都挤在城外野地里,一个晚上,估计要冻死不少。” 听到这种情况,胡广从汤若望那边获得的一点好心情,一下又没了。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晚上冻死人,这事情是在意料之中。 刘大能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又禀告道:“城外灾民对官府的怨气好像越来越多,说是要赈灾,结果却连城门都不让进,任由他们冻死在外面。今日午后,甚至有几个灾民想冲击城门而被官兵抓了。” 胡广没有说话,低着头沉思着,想着自己到底有没有办法,再去帮帮那些灾民。 “公子,我今天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之前在山神庙被我们吓跑的捕快,好像割了长须,穿着破旧衣服在灾民群里晃来晃去。” 听刘大能再这么一说,胡广基本上就确认了:“我也见到了,应该是他没错。可能是官府对那些灾民不放心,就让捕快混进去监视吧。” 说到这里,胡广由兵想到了对头贼,马上就又想起了高迎祥。 忽然,他一拍手掌,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兴奋,当即对刘大能道:“刘哥,你去把高大财找来,就说我有事找他,很急。” 刘大能不知道胡广为什么突然有这么一说,不过既然胡广吩咐了,他自然不会不从。 没过多少时间,高大财脸色有点紧张地随刘大能进了房间,客气地问道:“公子,您找我有事?” 与此同时,在延安府另外一处宅子的炕上,张献忠没有一点睡意地躺着,回想着今天的经历。 自己混出去,就是想在灾民中煽动他们的不满情绪。有这么多人,只要不满积累到一定程度,肯定会做出那些出格的事情。如此一来,自己就可以提前向罗捕头禀告,把功劳分润给他们,在事变发生之前一举镇压。 可是没想到,自己还没有动作,那些灾民中竟然已经有人自发地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自己能置身事外,这是最好的事情。可到了后来,事情好像又有点出乎意料了。 有几个卖力煽动的壮汉,竟然脑子进水了一般去冲击城门。他们这是自找死路么?抓进大牢,还能活着出来? 前几天那些在城里被抓的灾民,倒还可以理解;今天这些人,明明凭着他们的身强体壮,可以在城外活得更滋润点。却中了邪一般地做事,简直是自个往死路上走。 张献忠想到这里,翻了个身,准备继续想下明天该怎么办?虽然少了几个能代替自己煽动灾民的人,可自己观察后,好像还是有人在做着这事。 这些人虽然都互相认识,可没有像那几个人中邪一般去冲击城门。如果他们明天还是满腹牢骚,在继续煽动灾民的,那自己就可以再冷眼旁观,不用出手了。 张献忠正这么想着,忽然,他的身子一震,整个人就如同中了定身法,一动不动了。 110信 各地民变的例子再次在张献忠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城外灾民越聚越多,城里大牢人满为患,要是其他环节再有个什么问题,岂不是民变的前兆? 可这不大可能吧?张献忠想到这里,一下翻身坐了起来。 如果有人在背后推动着这事,那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点吧?这是延安府,驻有重兵,还有各色官吏、富户的家丁也不是吃素的,岂是府谷、白水那种小县城可比! 虽然在道理上觉得不可能,可张献忠凭着他的直觉,却觉得有可能。他一下兴奋了起来,翻身下炕,在屋子里徘徊了起来。 如果真有人想在延安府发动民变,那会是谁呢?如果他想这么干,那最好又做些什么事情呢? 这还真是天赐的机会,要是能利用好这次机会,就是我张某人的出头之日了! 张献忠考虑着明天的计划,想象着借这次机会的飞黄腾达,不由兴奋地在小小房子里打起了拳。 再说在胡广的居处,高大财注视着胡广,心中很是疑惑为什么他在这个时候叫自己?本能地,他心中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做的事,终于让胡广怀疑了,都怪王黑子前些日子多嘴! 胡广几步走到他的眼前,面色严肃,认真地对他说道:“大财,城外的灾民越聚越多,大约有三千左右了,而且还在增加中,这个事情,你知道么?” 高大财一听,心中一声叫苦,不想什么就偏来什么。老爷可是再三交代过,不要让他知道计划,免得指手画脚坏了事,万一事成也会被分了风头,说又是这小诸葛出了好主意才打下了延安府。 他想到这里,开始装傻,露出惊讶的神色道:“什么,有这么多灾民么,我怎么没见到?” “你说你这几天去哪了,那种地方有灾民么?”胡广一听,没好气地说了他一句,然后继续道,“灾民还未在城中流浪开,就被官府赶出城外了!” “哦……”高大财敷衍着,打定了主意,反正打死都不承认。 “这些灾民从各处汇集过来,却根本得不到官府的救济。在此严寒天气下,怕是要冻死无数人。这些人肯定对官府失望之极,因此,我有一个主意!” 听着胡广的话,好像他并不知晓老爷要做的事情。高大财想着,便有点奇怪了,他不知道这人称小诸葛的胡广,会有什么想法? “公子请说!”高大财好奇地问道。 刘大能一直站边上听着,心中想着,不会公子是想要高大财这边也拿出银子,去买粮施粥吧? 谁知胡广的话出乎了他们两人的意料,只听他认真地说道:“城外灾民中的大部分怕是都活不下去了,让你老爷派人过来,引导他们去安塞。这样起事的时候,就能多不少人出来,成功的几率也会高不少。既能救他们一救,又能助我们成事,算是一举两得之事,你看如何?” 刘大能一听,一拍大腿,高兴地说道:“公子这想法不错,比起我们那施粥的法子要好不少!” 高大财听了,明白胡广根本就没发现老爷的计划。心中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头疼,怎么回答他呢? 城外的那些灾民可是老爷派人散布了谣言,把他们从各县、村聚集过来的。为得就是用在攻占延安府之事上。引导到安塞去,那不是白忙活了么! 胡广见高大财听了后,低着头沉默不语。以为他是怕给高迎祥增加麻烦,不想做这个事情。 他眉头一皱,城外那么多灾民,既然有了法子能救一部分人,那就要救他们。 于是,他替高大财考虑,对他说道:“如果你怕高大哥责怪的话,我写一封信,你带给他便是。等我在延安府的事了,我也会马上赶回安塞的。” 再过两天,就能拿镜片了。这镜片的好坏,也必须自己来检验。可要等这边的事了,城外不知道会冻死多少灾民,因此他觉得有必要先写一封信,让高大财早点送过去为好。 高大财闻言,抬头看到胡广眼睛就盯着他,一副你答应最好,不答应也得答应的那种势在必得的样子。 他不敢顶嘴,只好点头,一脸愿意地说道:“有公子的亲笔书信,那是最好……最好了!” 胡广一听,当即让他稍等,马上就开始用鹅毛笔,给高迎祥写信。 他主要是从这么做,会给高迎祥带来多大好处的角度进行了分析,写了很久,才写完了这封信。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为了城外那些灾民,他还真不愿写信。写简体字,怕高迎祥不认识,繁体字的话,自己好多又不记得。写这信,是真得难为胡广了。 写完之后,他郑重地交到高大财的手中,严肃地对他说道:“明日城门一开,就快马送走,千万不要耽搁!” “好好好,公子放心好了,明日一早,我就让人送走。”高大财连声答应,拿了信后,向胡广抱拳拱了拱手,才告辞离去。 刘大能看胡广松了口气的样子,由衷地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子一封信能救这么多人,也算是万家生佛了!” 胡广摇摇头,自己只是尽力而已,没什么值得夸得! 做完这个,他又扑到书桌上,开始苦逼地整理拼音字典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房门被人轻轻敲响,同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公子,公子?” 胡广一听,头也不抬,手中不停,嘴上说道:“定国么,进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的果然是李定国。 他看到胡广还在埋头疾书,便轻步走到书桌前,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手指用力,轻轻推了过去。 胡广眼角扫见李定国推过来的是纸张,以为他在自学的时候遇到难题了,便轻笑一声道:“是不是拼音规则有忘记了的?” 说话的时候,抬头看去,忽然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凝固了。那书桌上的纸张并不是李定国做功课用的,而是自己刚之前写的那封信,并且是已被撕成了好几份。 111三方动作 第二天一大早,高大财带着毡帽,穿着厚棉衣,叫上王黑子,早早地出门。 快到大门口时,高大财见王黑子还一脸未睡醒的样子。眉头一皱,看着四下无人,低声道:“让你不要整天趴娘们肚子上,搞得眼下无精打采了吧!接下来这两天可是最要紧的时候,可千万不能马虎了!” 王黑子嘿嘿一笑,振作了点精神道:“就算是不成,反正也没啥遗憾了!” 高大财正伸手去拉门,听到他这一说,当即回头略微大声地训斥道:“你个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听得么?”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高大财跨步出去,同时转回了头。 这不回头不要紧,一回头当即吓了一跳。只见胡广带着胡汉三和李定国等人就站在门口,正冷眼看着他。 “大财,那信可曾送出?” 听胡广问话,高大财连忙走出大门,拱手道:“公子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保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老爷手中!”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心中有点惶恐,别是被他察觉到什么了吧?要不这个时辰,胡广应该是在奋笔疾书,写那什么字典吧! 高大财担心的事没发生,只见胡广点点头,道一声“有劳了”,便让开了路。 高大财心中松了口气,抱拳致礼,动作飞快地出门而去。 看着他们两人身影远去,李定国有点不解,抬头问道:“公子,为什么不揭穿他?” “当面揭穿他,就等于是撕破脸了。”胡广说着,便低头看着李定国继续道,“就凭他,是不敢撕我的信的。必然是我让他这么做,肯定和高迎祥对他的交代,和他们在忙的事情有冲突。他不用请示高迎祥,就知道这事肯定是不可能的。” “哦!”李定国顺口应了一声,似懂非懂的样子,自个慢慢体会着。 胡广也不再和他解释了,当即转头对胡汉三吩咐道:“这次跟好了,要有可能,尽量跟紧点,一定要知道他们两人去做什么?一有消息,马上回报!” 胡汉三跟了两天,并没有什么收获。现在知道他们瞒着胡广在干些事情,心中就更是惭愧,当即抱拳回应一声,伸手招过了几个护卫,快步跟了上去。 胡广马上又转身对刘大能吩咐道:“刘哥,你带人去城外看看情况,注意可疑人物,我怀疑里面混有高迎祥和官府的人。一有消息,马上回报!” “是!公子。”刘大能也抱拳一礼,招了几个兄弟马上走了。 客居他处,两眼一抹黑,这点让胡广有点无奈。他隐隐感觉到,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自己能做的,就是尽快探听消息,汇总起来分析,这风暴来不来,有多大规模,结果会如何? 他这边的情况还不能最终确认,可张献忠那边,他却已有八成的把握,有人想在延安府搞民变了! 刚出州府大牢的他,很是兴奋。凭他的那双眼睛,又特意去寻找,自然在大牢中给他找到了蛛丝马迹。 张献忠站在州府大牢所在的威林街上,盘算着下一步行动。 此时就去找罗捕头,为时还早了点。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大概什么时候发动民变?这两点最为重要。只有搞清楚了再上报,那时才显得自己有能耐! 张献忠想到这里,一个转身,便又往北城门而去,他要摸摸煽动灾民的那几个人的底。他刚走到北门时,就看到有人进城而来。虽身着锦衣,却还是一眼被他认出来,是他要盯的几个人之一。 张献忠当即心中一喜,想着按自己多年的办案经验,跟着此人,绝对会有所收获。 临近午时时分,一条条消息开始向胡广这边汇集。 刘大能派人回来禀告说,城外灾民又增加了近千人,怕是这附近所有县的灾民都汇集过来了。更为可疑的一点,是这些灾民都听说延安府赈灾,才扶老携少,从家里赶来的。 胡广听了,心中恍然。直到此时,他根据已掌握的情况,可以肯定赈灾的谣言,绝对是高迎祥派人去散发的,他的目的,应该就是延安府! 他还在想着,刘大能又派了人回来,说官府见城外聚集的灾民过多,已下令禁止城内富户前去施粥,说是因为他们的施粥,才使得城外灾民越聚越多。只有绝了城外灾民的希望,才能让他们散去。 胡广一听,当时就拍了桌子。 明末是有天灾不假,可这人祸却更大于天灾。要是官府能一心为民,共同抗灾,不要说小冰河了,就是大冰河,那又怎么样? 他努力压下自己的怒火时,胡汉三那边也终于派人来回报了,说是有人进城和高大财碰面说了一些话后,高大财正去找一些军汉喝酒了。 胡广听完这个消息,马上想起王黑子之前所说的那些话。此时的他,已是了然于胸。 高迎祥这个猪脑子,就算他再英雄,就凭他那点人,能拿下这延安府?脑子被驴踢了,认不清自己有多大能耐! 胡广当即让人快速给刘大能传消息,让他注意灾民中官府的爪牙。发现情况不对,随机应变,一定不要让官府发现高迎祥的图谋。 接着,胡广再派一人,让他前去通知高大财,让他立刻回来,就说有要事找他。 “公子,我干什么?您也给我分点活吧!”李定国见胡广不断派人做事,心想着自己也要好好表现下,就向胡广要求道。 他这一说,胡广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他身上。就在李定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让公子一直看着时,胡广点头说道:“好,我这里有封信,你们帮我送去安塞!” 这么冷的天气出城送信,路上还有那些可能居心叵测的灾民,说实话,这任务难度有点高。 可李定国却兴奋地点了点头,很为自己能做点事高兴。 胡广很快写了一封信,塞进信封并封好口后递给李定国道:“和孙可望、李文秀、艾能奇一起,马上出城,把此信送到安塞高迎祥手中!” 临走之时,有一名护卫跟着他们一起走,这让李定国迷惑了。既然如此,为何还让他们四人跟着一起去送? 112动手 胡广已经意识到,延安府在这几天,必将有一场大的风波。四小都是好苗子,现在年纪太小,要是在这场风波中有损失,就太不划算了。 因此,他才找了个借口,赶紧把四小送出城去。否则的话,四小又会像在安塞一样,死活要跟着自己。 送走了四小,胡广的心思又回到了城外灾民身上。这个高迎祥,他为了达到目的,竟然以延安府周边众多灾民为棋子,丝毫不顾及他们的死活,真是太让自己失望了! 明末这些所谓的农民起义军领袖,一个比一个心黑。人命在他们眼中,只是如同普通一猪、一狗而已。 今后的道路,要想实现自己的理想,寄希望于这些古人,还不如现在一头撞死算了。 理念不同,价值观不一样,这决定了自己和这些所谓的农民起义军也必将是两路人。从此以后,这世上,只有对手,没有同伴。 明朝要推翻,满清要消灭,农民起义军……不……这算哪门子农民起义军,也要剿灭。从今往后,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自己将于天下为敌! 反正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就算这条路再艰险,那也无所谓,不成功就成仁也不错! 胡广想到这里,未来的目标又明了一分。他的神色坚毅,转身走回宅院。现在要好好想想,怎么样阻止那自大的高迎祥,不做这蚍蜉撼树的举动!不为了别的,只为了这里众多的人命! 现在自己联系不上高迎祥,只能通过高大财这条路子了。找他回来的人已经出发,等他回来,要是再不和盘托出高迎祥的计划,就别怪自己翻脸了! 虽然胡广如此想着,可他还是晚了一步。准确地说,是晚了张献忠一步。 此时的张献忠,正在向罗捕头禀告道:“捕头,属下发现有贼人鼓动灾民,准备在延安府发动民变。眼下……” 罗捕头正悠哉地喝着热茶,一听张献忠的话,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差点就喷到正抬头讨好地跟他说话的张献忠脸上。 “你他娘的想呛死我啊?”罗捕头一脸的怒气,放下茶杯,指着张献忠骂道,“你想功劳想疯了是不是?" 一直以来,罗捕头其实还真对张献忠有点忌惮。他知道张献忠是有本事的人,如果任由他施展,搞不好就爬到自己头上去了。幸亏这家伙只是个外来户,自己才能压着他。 张献忠知道他不会相信,因此脸上的恳切之意更浓,认真地禀告道:“捕头,属下有证据的……” 看罗捕头脸上露出狐疑的神态,张献忠赶紧把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当然,他不会说一开始他想去城外煽动,而是改为察觉有异,才出去探听消息的。 说到最后,张献忠脸上也露出一丝得色道:“属下认得那接头之人,就是安塞高迎祥的家奴。如此一来,这背后之人就很明了了,绝对是高迎祥不会有错!” “捕头,平时在您的教导下,属下才有此发现。眼下他正和几个破落军户在密谋,属下以为,是不是把他悄悄抓了,就不信他在三木之下,不把肚子里的东西都掏出来!” 罗捕头听到后来,那狐疑之色已尽去,露出得意的笑容,摇头晃脑地想着。 高迎祥这人,作为延安府的捕头,自然也是知道的。如果说附近有能力发动民变的人,说不定还真是他。 但以他的能耐,要说在安塞搞七搞八,还有可能。可这里是延安府,他要还是想搞事的话,那真是胆大包天了! 原本以为城外那些灾民聚集,是他们一厢情愿地认为府城有赈灾。现在灾民数量如此之多,要说是有人故意散布了谣言,也是理顺成章的事情。 高迎祥,这可是富户,凭着有点本事就很嚣张。哼,你再有本事,官场上没人罩着,就算这次没你的事,也能把你搞死了! 想到这里,罗捕头看着眼前张献忠那讨好的笑容,当即点点头,露出一丝笑容夸道:“不错,这次你做得很好。你先去召集弟兄们,我去去就来!” 张献忠知道罗捕头怕是会把自己禀告的这些,当作他自己的功劳,去向上头禀告。这功劳的大头,自然就又落到他手里了。 不过,经过多次的教训,不这么做,回头罗捕头收拾自己才叫一个狠。张献忠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希望罗捕头看在这份大功的份上,把自己当心腹看待。 再说胡汉三和两个兄弟在酒楼大堂的角落内喝着小酒,吃着小菜。一般人进来,也根本不会去瞧这样的普通食客。眼下的时辰,加上这种鬼天气,有钱人家在此消遣是很平常的事情。 但如果有人用心看,可看到他们压根就没喝什么酒,就一小盅酒,举了那么多次,也不见减少。眼睛不时抬头四顾,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酒桌上。 不一会,从二楼下来一个锦衣汉子,不着眼地看了下这边后就走了出去。 胡汉三知道他是公子派过来找高大财的,显然是有事要说,他边上的一名兄弟马上站起来跟了出去。 果如其然,过了一会,那跟出去的兄弟就转了回来,坐下来后低声禀告道:“那高大财不愿回去,还在上面喝酒聊天!” “难道没说公子是有紧急之事找他么?”胡汉三手中捏着酒盅,皱着眉头问道。 “说了,没用!”这名兄弟说完,有点愤愤不平的样子。这才几天,竟然就对公子如此不敬! 胡汉三正在想着这事,却见门口帘子一掀,进来一伙人。 这些人全都穿着捕快服饰,手拿铁尺锁链,气势汹汹而来。 掌柜和小二们看到这个场景,都吓住了,一时没人敢上前招呼。看这架势,明显是来拿人的。 胡汉三认得最先的那个黄脸捕快,只见他熟门熟路地一进门,就直接往二楼快步而去。 不好,他们怕是冲着高大财和王黑子来的。胡汉三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此。 但眼下,他们却又无能为力。因为这些捕快不但人多,而且丝毫不停留地往二楼而去,就算想提个醒都没时间。 113突变 “快,马上去通知公子,这边可能出事了!”胡汉三马上低声对一位兄弟吩咐了一句,自己和另外一名兄弟则坐着不动,继续观察后续情况。 在二楼雅间内,此时的高大财丝毫不知危险正在临近,仍然和几个破落军户推杯换盏,热闹异常。 刚才胡广派人过来叫他回去,也只是稍微影响了一下他的心情而已。 那胡广能有什么破事,还不是纠结城外灾民的事情而已。 老爷举事也就在这两天,城外的准备都已差不多。大牢那边也已潜伏了人员进去,驻军那边估计也差不多吧,老爷在那边可是花了重金的。 眼前这几个破落军户,在军户亲属那边算是有点势力,到时候可以一起闹起来,声势更大一些,也算是锦上添花。 高大财想着,心中很是轻松。这延安府看着犹如老虎一般不可触摸,其实也不过是纸糊的而已,一捅必破! 王黑子倒没有他自在,见胡广竟然派人过来找他们,却被高大财随意打发了回去,他就有点不安了。 派人过来找他们,可是从没有过之事。要是为城外灾民,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刚说过的么? 高大财不重视胡广的话,这个可以理解。自己可是从府谷出来的人,知道胡广在府谷所做的事。并且一路而来,对胡广的见识也有了新的认识。 王黑子正一边敷衍着,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时,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雅间内的人都有点好奇,上二楼雅间来吃饭都如此争先恐后。没人有那个自觉,觉得会有人冲他们而来。 猛地光线一亮,门帘被人一下掀开。张献忠一马当先,迅速扑了进去。 高大财看到如此情景,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一下惊呆在那里。 王黑子看到当先的捕快冲高大财扑去,马上一声爆喝,站起来踹翻桌子,同时摸出藏着的朴刀,准备厮杀。 他和高大财之间不同的反应,大概也是已经造反并杀过人,和正在准备造反的人,看到官差过来的两个本能反应吧! 可惜这些捕快是有备而来,当前那人,又是勇武过人的张献忠。不到几个回合,一干人等,都已经被擒拿锁住。 一楼大堂,胡汉三阴沉着脸,侧耳倾听楼上的动静。其他大堂内的人,也都好奇地向楼上张望,不知道出什么事情。 没过一会,只见刚才那些捕快已经用铁链锁了一伙人下来。伴随着喊冤声,求饶声,训斥声,一下传遍了整座酒楼。 或者是看到这些官差下楼时心情不错,掌柜走前抱拳,低声问道:“罗捕头,敢问这几位是犯了什么事,要劳驾到您老人家?” 罗捕头自然了解这家酒楼的后台是谁,见掌柜问起,知道他要有个交代,就抱拳拱手回礼道:“胆大包天的贼子,密谋造反。刚才事急从权,多有得罪了!” “哦,那就恭喜……” 胡汉三已经听不到掌柜接下来在说什么了,眼中就只有在高声怒骂的王黑子和垂头丧气的高大财。这两个家伙,就不会干点好事!行事不周密,会拖累到公子的! 等这些捕快一出了酒楼,胡汉三马上结账,带着剩下的那位兄弟一起赶回去。 为防万一,高迎祥的宅子不能再待了。 等他赶回去的时候,刚好看到胡广领着护卫出门,他连忙高喊了一声。 等到了胡广的面前,胡汉三稳了稳呼吸,开口急切地说道:“公子,大事不妙,我们得赶紧走!” 胡广这次出来,是因为高大财竟然叫不回来,他决定亲自过去一趟。 看到胡汉三匆忙跑回来,又听到他这话,顿时心中一紧,连忙问道:“老三,出了什么事了?” “高大财和王黑子被捕快抓了,看那样子,是事先得了消息,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事!”胡汉三说到这里,马上又恳切地说道,“公子,我们快出城吧,迟了怕出不去了!” 胡广并不是别人一说什么,就连忙做什么的那种人。他听了后,反倒沉下心,只是脸色严肃地要求道:“别慌,你把详细情况给我说说!” 胡汉三一见胡广那么镇定,无形中,他的心情也稳了下来,当即把自己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做了禀告。 胡广一边听着一边心中想着,又是那黄脸捕快,看来他是在城外发现了什么。 听老三的描述,官府确实是查到了什么才动手。就算王黑子和高大财不招供,官府也会采取必要的行动。 等胡汉三一说完,胡广的心中已有了腹稿,他当即吩咐道:“老三,你马上去城外,找到刘大能。你们别进城了,在灾民中找到高迎祥的人,把城里的情况告诉他们,阻止高迎祥别自投罗网!” “是,公子!”胡汉三抱拳答应一声,便转身要走。 但他的脚步还没举起,却又转回了身子,脸上带着疑惑之色问道:“公子,那您呢?” “我要收拾下东西,马上转移。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一早拿到水精后就出城!” 胡汉三一听,脸色一变,当即说道:“公子,那太危险了。趁眼下官府没封城快走,否则怕是走不了!” 胡广听了一笑,摇摇头道:“王黑子和高大财到底会不会投靠官府还不知道,我们就先慌了,这种心境可做不了我们这行。” “另外这次来延安府,就是为了那水精,也不能丢下就跑了。”胡广说到这里,拍了下胡汉三的肩膀道,“你放心,事情未必有想象的那么糟!” 胡汉三根本就不信,他当即摇头道:“公子,城里实在太危险了,你要不走,我也不走!” 他要认定的事情,就是砍他的脑袋,他也是不会改的。比如当初作为明军俘虏,一开始死也不肯投降就是一个例子。 胡广见他神情坚定的样子,知道要说服他不容易。眼下时间宝贵,他也不废话了,当即又叫了另外两个护卫,严令他去给刘大能报信。 然后马上转回宅子里,主要是把他好不容易写下的那些字典草稿收集起来,鹅毛笔也带上,都交给一个护卫,让他马上出城。 “告诉刘大能,让他去安塞等我,五天内要是还见不到我,就马上回转府谷。告诉我哥……” 胡广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得民心者得天下!” 114逼供 直到这个时候,胡广忽然发现,自己不是穿越小说中的主角,有不死光环。要是自己意外死了的话,这历史怕是还要走原来的轨迹。 此时的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应该留下点什么。就算自己突然没了,也能让留下的东西去改变大哥一家的命运,改变华夏的命运。 就算有一点点影响都成,都好过原本那个被满清占领的历史! 不过后悔药是没得吃的,胡广只是那么一想,就放开了心。 自己是干什么出身,特工!就是在敌后混的,这古代的州府,能限制住自己? 这么想着,胡广也放下了心,他带着胡汉三和另外两名护卫离开了高迎祥的宅子,在附近找了个酒楼,要了个雅间。 他要看看,王黑子和高大财到底有没有把他们供出来,官府的人马到底什么时候过来这边? 胡广关心的这两人,此时正坐在刑讯房的老虎凳上。 罗捕头坐在一侧,喝着小酒,看着张献忠开始审讯。 “你们是自个识趣点招了呢,还是受尽皮肉之苦,然后再招?”张献忠就站他们两人面前,好像朋友谈心一般地问道。 那些破落军户刚进来就已全部都招了,不过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因为高大财只是鼓动他们的情绪,发泄对官府的不满而已。 眼前这两人,明显是主事的,特别是高大财,作为高迎祥的家奴,更是要重点关照才行! 听到他问话,王黑子和高大财互相看看,脸上都露出了轻蔑的笑容,根本就不理他。 张献忠也没期望这两人会这么爽快的招,因此他只是露出一丝冷笑,随手掂了两块砖,就开始往王黑子的脚下垫。 王黑子坐在老虎凳上面,上身被迫坐正挺直,紧贴着靠背。双手反绑在靠背后面,脖颈还被绳索缠绕勒住。 他的大腿和膝盖部分也用绳索牢牢地绑缚在横凳上,每加一块砖,腿部就仿佛要折断一般的疼。 可王黑子脸上虽有痛苦之色,却是一脸的坚毅,甚至还“呸”地一声,企图吐口痰到张献忠脸上去。 高大财在边上看到,大喝一声道:“好样的,兄弟!” 张献忠转头向他看看,却也不以为意,又拿起一块砖,垫了进去。 这老虎凳,一般的极限就是三块砖,再多一块的话,很容易使犯人致残。 “爷爷要喊一声疼,就跟你姓!”王黑子面容扭曲,却还倔强地狠声说道。 张献忠转头向罗捕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微一衡量,又拿起一块砖垫了上去。 王黑子也是好样的,脸已疼得扭曲到极点,赤膊的上身,虽然是寒冬腊月的,却已全是汗水。但就算是这样,也还是不哼一声。 高大财一开始还在为王黑子大声叫好,但看到后来,声音却弱了下去。 张献忠仿佛只是做了一件非常小的小事一般,拍了拍手,走到罗捕头那,也坐了下来喝酒吃菜。 没过一会,王黑子忽然头一歪,晕了过去。 高大财的脸色苍白,连忙低声呼喊道:“黑子,黑子?” 王黑子没有任何反应,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晕过去,其实是人体的一种自然保护,可以少一点痛苦。 忽然,张献忠手中握着酒盅,开口问道:“捕头,属下有一事想请教下。” “哦,何事?”罗捕头也仿佛在酒楼喝酒一般自在,浑然不觉旁边有犯人晕过去,好整似暇地问道。 “如果有人在犯法作乱之前,弃暗投明,戴罪立功的话,不知会如何处置?”张献忠说话时,还是不紧不慢,眼睛根本就没有瞄向犯人。 高大财听到这谈话,眼睛已经看了过去,侧耳倾听。 罗捕头在这一行也是多年的老手,自然知道张献忠的用意,当即悠哉悠哉地回答道:“就看功劳多大了!要是足够大得话,搞不好还能飞黄腾达,吃香的,喝辣的,好处多了去了!” 张献忠慢慢地喝完了杯中酒,悠哉地放下了酒盅后,才再次问道:“那要是顽固不化呢?” “那有什么说的,边上那个不就是例子么!”罗捕头一边说着,一边还用嘴努了下王黑子。 张献忠听完,又拿起筷子夹了小菜吃了吃,然后放下筷子站起来道:“这酒菜味道都不错,头,属下先忙下,一会陪您喝。” 高大财一直盯着他们两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到张献忠站起来,忙又把目光收回来,露出一副死也不说的样子。 张献忠根本就不管他,伸手拎起边上的一桶水,“哗啦”一声倒在王黑子的头上。 刺骨的冷意一下冻醒了王黑子,那腿上的疼痛转瞬又刺激着他的神经。冷不丁下,王黑子“啊”地一声,不过马上闭上了嘴,不知道是那冷水还是汗水从额头滚滚而下。 张献忠放下水桶,拍了拍手,掏出了一把匕首,走到了高大财的面前,低头看着他。 高大财努力地抗衡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想干什么?” “看来你也是一条汉子,不怕这老虎凳是不是?”张献忠面露微笑地问道。 高大财一听,大声喝道:“老子死都不怕,这区区老虎凳,老子会怕?” 他在内心已经说了很多遍,再三告诫自己,老爷对自己恩重如山,不就是老虎凳么,黑子都能抗,老子自然也可以! 王黑子听到了,努力挤出了一个字道:“好!” 张献忠缓慢地蹬下身子,眼睛看着高大财的裆部,自言自语地说道:“既然你这么有种,要是没了软蛋,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有种呢?” 他的爱好之一,也是女色,这点从他进了四川之后可以看出来。眼下见这高大财想硬抗,马上就想起这厮好像也好这一口,就准备来这一招了。 高大财脸色惨白,之前针对老虎凳的打气,一下全没了用处。猛地看着那匕首往自己的裆部慢慢移去,身子想扭动着躲避,却被绑得一动不能动。 就在匕首快要下到他的裆部时,他终于崩溃了,大喊道:“我招,我招!” 要是没了底下那家伙,以后就算有钱,就算超过了那帮子公子哥,又还有什么乐趣! 115黑子 王黑子惊呆了,甚至忘记了腿部的疼痛。过了一会,整个脸扭曲着,克制着疼痛,努力吼道:“不要……” 他没想到,高迎祥的亲信家人,这些天以来,一直臭味相投的高大财,竟然什么刑都没用,就招了! 除了愤怒,他还有失望,心底隐隐有点作疼,一厢情愿地喊出口,希望这位老伙计能重新坚强起来。 可是,他失望了。高大财在说出要招的话之后,仿佛松了口气,侧过头,看着王黑子,带点冷笑道:“你在府谷都杀过官兵,罪孽深重自然抵死不招了,我基本上什么都没干过,为什么要陪着你死!” 张献忠和罗捕头一听他这话,互相看了一眼。两人都有点意外,没想到还有府谷的贼人被抓了。 “府谷那边的贼人情况如何,要是你全都招来,说不定大人们开恩,也能免了你的罪责!”罗捕头走到了王黑子的面前,低头看着他道。 张献忠也站他面前,微笑地跟着劝道:“人活世上,图得是啥?识相点的,就老实招来,不但不用受这皮肉之苦,以后说不定还能有好日子过!” “兄弟,听哥哥一句劝,王嘉胤在这大冷的天派你出来,也没把你当心腹看。以后朝廷大军一到,你以为能逃过劫难?”高大财的立场马上变了,竟然开始拉王黑子下水。 王黑子脸色痛苦,眼睛盯着高大财看,又看看罗捕头和张献忠,只是不开口。 就在罗捕头要失去耐心时,他忽然开口了:“快……快放了我,我的腿要……要断了……” 张献忠一听,心中一声冷笑。没想到他之前这么硬气,其实也只是一个软货而已。 他向罗捕头看了一眼,见他点点头,就把砖头取了下来。王黑子整个人明显垮了下去,显得筋疲力尽的样子。和边上高大财一比,更是两个极端。 “你这是何苦呢,一开始就招了,也就不用受这皮肉之苦了。黑子,以后我们还是好兄弟,等出去后,哥哥请你去怡红楼三天,看中那个娘们都行!”高大财显得很大方,得意地在边上安慰道。 还是自己机灵,最终什么罪都没受到。 这天渐渐地到了傍晚,胡广等人就在街对面的一处酒楼雅间,远远地监视着高迎祥的那处宅子。 “公子,现在都没官差过来,看来他们两人也是条汉子,没把咱们供出来!”胡汉三有点感慨,低声向坐他对面的胡广说道。 人被抓,能受住刑罚而不招供,这是需要极大毅力的。胡广看看这时间,不由得也点头低声赞道:“确实没看出来,他们两人还都是汉子。” 胡广说完之后,转回头,看着温在热水中的酒壶发了一会呆,忽然轻轻敲了敲桌面,正待说出自己决定时,胡汉三的脸色稍微一变,语速非常快地低声说道:“公子,有情况。” 胡广一听,连忙扭过头,往街上看去。 就见他们这个方向过来一群捕快,在头前两名便衣的带领下,快速往前走去。 “是黑子和大财!”胡汉三的脸色一下冷了下来,带着一点愤怒低声说道。 亏了自己刚才还以为他们是条汉子,没想到还是叛变投靠官府了。 胡广和另外一名护卫的脸色也不好看,不着痕迹地盯着街上这伙人。 说来也巧,走到他们楼底下时,忽然他们这一伙人都站住了脚。胡广他们看不到情况,却能听到声音传上来。 “看看你的伤,走路都不利索。这里有我带路就可以了,你还非要过来!”听声音是高大财,应该是在对王黑子说话,“你要是一开始就像我一样直接招了,也不用受这罪过了!” “废话少说,还有多远?” 胡广听得耳熟,马上想起这个声音应该是那个黄脸捕快。 “马上就到,马上就到。”高大财的媚笑夹杂着讨好的声音传过来。 “这样,你们两人陪着他,后面跟上。高大财,你先带路,不要让他们跑了!”张献忠的声音又传过来,语速略微有点急。 “不用,不用,财哥,你扶我一把就成。只有看着公子被抓,我这心里才踏实!” 是王黑子,他这话一说,顿时让胡汉三捏紧了拳头,一拳砸向桌面。 幸好胡广注意着,立刻伸手抓住了他的拳头,才没发出动静。 谁也没想到,楼底下好好地,忽然“啊”地一声惨叫。 接着传来一阵打斗声,转眼又没了动静。不过声音传了上来,让胡广等人一下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黑子,你发什么神经,你砍我?”这是高大财愤怒而惊讶的声音。 “砍不死你,我……”王黑子的声音,后面的话说不出来,好像是吃疼住了嘴。 高迎祥的声音也跟着响起:“你这厮原来是假降,幸好老子动作快,才没让你得逞。” 顿了顿,他好像在斥责同僚:“你怎么搞的,竟然被他抽了你的刀,要不是我眼疾手快,还不是给他得逞了!” 接着传来一阵打人的声音,应该是王黑子被他们在发泄愤怒。 “架着他走,把嘴塞了!” “公子,快跑,高大财反水了!官府来抓……”王黑子拼命的喊叫,却只有一下,声音就断了,应该是被塞住了嘴。 脚步声马上又响起,这伙人在高大财的带领下,向前跑了起来。 胡广这时拿眼瞧去,高大财的一只手做了包扎,直直地垂着,在前带路。 最后面是两名捕快拖着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东西的王黑子。隐隐地,那两名捕快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人得志,回头罗捕头一样收拾他!” “就是,咱们这,就只听罗捕头的,什么时候轮到他发号施令了!” “……” 酒楼的二楼,三个人都没说话,脸色显得很凝重。 “公子,怎么办?”胡汉三先开口了,低声问道。 对于他们来说,虽然搞清楚了其实只有高大财叛变,王黑子其实还是好样的,但结果还是一样,就是他们很危险了。 胡广的脸上显出一种决然,看着胡汉三和另外那名护卫一眼,低声说出了他的决定。 116抓捕 “走,我们快去取水精。去晚了,就拿不到了!”胡广说完,马上站起来就走。 胡汉三一听,连忙跟上,一边低声劝道:“公子,这太危险了,那水精不要也罢!” 眼前这伙捕快去搜了宅子,扑空之后,肯定会找胡广的下落。高大财知道胡广去做过买卖,虽然不知道是干嘛,但他们肯定也会去查的。眼下就去取水精,就很容易被逮个正着。 “没事,只要我们动作快点,应该能在他们到之前拿到已做好的水精。”胡广说完,已经下了楼。 一名护卫见了,马上过去会账。胡广和胡汉三则脚下不停,出了酒楼,急速往那水精店铺而去。 “公子,我们现在出城或者还来得及,那水精不要也罢!”胡汉三一脸的焦急,忍不住再三劝道。 胡广脚步根本不停,只是低声回答他的话道:“放心,延安府而已,他们抓不住我的。那水精过了这村,就没那个店,下次再磨制出我需要的水精,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所谓艺高人胆大,胡广后世当特工的时候,什么惊险的场面没见过。他心中有事要做,自然就不在乎延安府的这点点危险。 不过这些话不能对胡汉三说,因此他只是解释了水精的贵重而已。 不一会,那名会账的护卫也神情紧张地赶了上来,和胡汉三一左一右的跟着他。 “公子,这……”胡汉三忍不住还是想再劝。 对于他来说,以前只是一个普通军户,那经历过这种事情,心理素质更是不能和胡广相比,加上他又不知道胡广其实最擅长的就是在敌后活动。因此,心中的焦虑就不用说了。 “行了,不用再说了。”胡广停下脚步对他说了句,然后转头对另外一名护卫道,“你去买一些东西,我让你们看看我的易容术如何!” 胡汉三和那护卫一听,对视一眼,都有点吃惊,没想到公子竟然还会易容术? 这易容术在古代说起来神秘,其实后世真是很普遍。随便一个人,特别是女孩子,都有一手。恐龙变美女,这种还真不稀罕。 也难怪后世有人说,要想找对象,最好约她去游个泳,才能见到她的本来面目到底如何! 当然,胡广自然不会和他们提这些。简要地说明了几样东西后,便约定了碰头地点,马上就分开行动了。 看胡广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胡汉三终于不再劝了。不过他担心也肯定还是存在的,这点从他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头查看情况就能看出来。 胡广也不管他,只是埋头赶路。他倒不担心身后的那些捕快,就只担心全城戒严,这样就不能随意在大街上走了。 不过担心的戒严并没有实施,路上还是和平常一样,除了行色匆匆的路人,并没有多少人会在街上喝西北风。 到达那水精店铺门口时,还是原先那个伙计守在门外。看到胡广出现,连忙殷勤地掀开帘子等着。 他可是记得这富家公子出手不会留情,那脸上的一巴掌隐隐还疼着呢。事后还挨了掌柜好一顿骂,也长了记性。 等胡广走近,他露出讨好的笑容,正想搭个讪,说几句好话时,胡广犹如一阵风似的进去了,让他那张开的嘴,一下发不出声来。 过了第二道帘子,胡广一出现在店铺里面,他的神情马上一变。就算是跟他后面的胡汉三,也看不出他有一丝匆忙的痕迹。 “呦,原来是客官您啊!”掌柜一眼便看见了胡广,连忙招呼一声,一边走出柜台的同时,一边对边上的伙计吩咐道,“快,泡茶,泡好茶!” 话音落的时候,就已到了胡广的面前,脸上全是笑容道:“客官,约好交货的时间是明日,不知您此时过来,是……” 胡广也不啰嗦,直接拿出了一张单据,递给他说道:“现在磨制好多少水精,就拿走多少水精,剩下的明日再来取!” “哦,这样啊,客官稍等。”掌柜一听,说了一句,正准备转身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来问道:“客官,不知您府上是哪里?要不明日我让伙计送去?有护院跟着,您放一百二十个心!” 胡广把眼一瞪,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他不用说话,光这神态就让掌柜讪讪一笑,改口道:“是我多嘴了,客官这边请,您亲自过去查验。” 胡广听了,脸上这才露出一点满意之色,甩步前行,那露出来的气势,完全是一名官宦子弟。 胡汉三在他身后看得挺吃惊,公子扮什么像什么,要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公子就是官宦子弟。又有谁能知道,公子以前也只是一个破落军户的弟弟而已。 按照胡汉三的想法,应该是直接拿到水精走人。可没想到的是,胡广竟然还检查了下,留了其中一片下来,说是有什么瑕疵,要返工。 掌柜见此,也不敢坚持,连忙点头应下来。 胡广让胡汉三收好磨制出来的水精后,从容地问道:“掌柜,今天我带出来的护卫少了点,这么多水精带身上,走大门不是很安全,你这里可有后门?” “有,有,有,您这边请!”掌柜一听,连声答应,一边引路的同时,还不忘记夸奖下胡广道,“公子想得周到,您要是不介意的话,鄙店有两名护院正在休息,您可以用用!” 他正说到这里,就看到胡广一丝不满的眼神,连忙又住了嘴,不敢再提这个话题,只是前头领路。 他知道这公子怕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干他这一行的,也明白客人这么做,都是人之常情。毕竟都是贵重东西,谁都不想让别人知道,免得有人会惦记。 这后门刚送走胡广,掌柜还没回柜台,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阵吵闹声。 过去一看,竟然是一群捕快。开这种贵重店铺的,自然后台也硬。他是不怕这些捕快的,一阵扯皮后,这些捕快才追到了后门。 可这时,哪又还有胡广的影子。气得张献忠一掌打在门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不过他的脸色马上恢复了正常,因为他还有线索。 117陷阱 “掌柜的,您能再描述一遍那贼人的言行么?”张献忠陪着小心,露着笑容补充道,“那贼人是从府谷过来的,企图在延安府发动民变。事关重大,大人们都很关注,还请掌柜不要遗漏什么!” 那掌柜原本还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普通小事,他才懒得搭理。但听张献忠补充说了之后,考虑了下,最终还是有点不耐烦地把胡广在店里前后言行都说了一遍。 当掌柜说到胡广看似一点不急的样子,甚至还把水精挑出毛病来要求返工时,张献忠的眉毛禁不住一扬,显然是非常在意这点。 等掌柜说完之后,张献忠陪着笑脸,再三致谢地出了店。 跟着的高大财有点不解,官差抓人还这么小心,他忍不住问道:“这掌柜牛气什么,要是因为他的原因跑了胡广,他怕也要吃官司吧?” 张献忠像看白痴一般看着他,要是普通人,还需要自己陪笑脸?不过眼下还正用得着他的时候,因此他不得不解释道:“延安府有哪些商家不是我们能动的,捕头早已交代明白。这水精铺子就是其中之一,懂不?” 高大财一听恍然大悟,自家老爷就是差这后台,才被逼着要造反。呸,什么老爷,眼下已是朝廷要犯而已! 张献忠站定身子,扫了下跟着的这群人,最后把眼睛定格在高大财身上,对他说道:“高大财,我有个活要给你……” 在这条街道比较远的一条小巷子口,有一个人正探头在盯着张献忠他们。这人的身后,还站着另外一人,神情紧张,不时查看街道另外一侧有没有人,巷子里面又有没有人。 过了好一会,他实在忍不住了,低声对那探头的人说道:“公子,快走吧,要是被他们发现,怕是跑不了的!” 这说话之人就是胡汉三,而那探头查看之人自然就是胡广了。他们两人出了后门之后,并没有马上逃离,反而在这边小巷子里等着。 胡汉三不知道胡广要搞什么鬼,但他知道胡广肯定是有用意,因此一开始还耐心等待。谁知那些捕快都从店里出来了,胡广还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他就不得不急起来了。 倒不是说他怕死,而是能走就走,没必要硬是要和官府去硬碰硬。就这么被抓,实在不值得。 就在他忍不住,想把胡广拖进巷子再劝时,就见到胡广带着一丝微笑转回了头,对他说道:“好了,今晚我们应该可以除掉高大财!” 胡汉三一听大吃一惊,今晚就除掉高大财,这是做梦吧? 不说高大财的反水,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危险,光是这种反水本身的行为,和王黑子一对比起来,就更是让人厌恶。如果能除掉高大财,不但对这种人是个警告,而且还能让自己大幅度的降低危险,可谓好处多多。 可是,高大财都反水了,跟着捕快在一起,自己这边就两个人,算上另外一个兄弟,也才三个人,怎么干掉他们? 他正纳闷着,被胡广瞧见他那疑惑之色,就不等他问,胡广直接解释道:“大部分捕快都走了,就留了两个捕快和高大财三人在边上一处房子中监视着水精店铺。我们也有三人,出其不意,制服他们三人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胡汉三一听大喜,要真是如胡广所说,那还真的有可能干掉高大财了! 他连忙越过胡广,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刚好看到一大群捕快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这时,胡广也探出头,用手指着个方向说道:“高大财和另外两个捕快就进了那房子,正好能监视到水精店铺的门口。” 胡汉三马上缩回头,惊讶地问胡广道:“公子,你出了后门不走,就是在等这个机会” 胡广微笑着点点头,转头往小巷子里面走去,一边说道:“走,先去汇合另外那位兄弟。” 胡汉三紧追几步,跟上了胡广,还是好奇地问道:“公子,你就有那么大的把握,知道他们会留高大财在这里监视?” 胡广一边走着,一边低声回答道:“当然,这些捕快又不认识我们,因为要留下人来监视,那就只有留高大财了!” 胡汉三点点头,不过马上又有一个疑问冒了出来:“那您怎么知道他们会要留人监视呢?” 胡广侧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不说个明白,怕胡汉三会问个不停。 因此,他就一口气说道:“第一,这些捕快对我们是志在必得,必然不甘心我们跑掉。” “第二,他们肯定会问掌柜有关我们的一切。我在店里的时候,故意找了一块磨制好水精的毛病,留了下来要求返工,说好下次去拿。” “一般情况下,如果我们知道有人反水,捕快在抓我们,那么最大的可能性是不管水精好坏,拿了就走。又怎么可能还要仔细验收水精,并留下水精呢?” “第三,我也不确认高大财到底是留在这水精铺子这里监视,还是去高迎祥的那宅子里蹲点,因此就要先看个清楚了。” 等胡广说完,胡汉三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公子在水精铺子的时候,就已经留了陷阱让那些捕快踩,公子真是厉害,不声不响就留下了后招。 他也不傻,整个过程再一想,又发现了一个问题道:“公子,那些水精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也认识我们,如果他们让那些伙计偷偷禀告的话,不也可以么?” 胡广一听,回头看了他一眼,赞许地点点头道:“不错,是有这个可能。但世事无绝对,我也不可能等到一件事有百分百的把握才去做。” 胡汉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还没发表看法,胡广又有点凝重地说了:“只是我还有几个问题没解决,一时不好规划后续整个行动。” 胡汉三一听,心中一紧,公子这么聪明都还有问题,这可怎么好?他憋不住连忙问道:“公子,还有什么问题?” 118你是谁 “第一,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官府这个时候应该是要全城戒严才对。可眼下看到的情况,却好像和平时没两样,不知道官府在搞什么鬼?” 胡汉三一听,也觉得奇怪。明明知道有民变要发生了,还不戒严,这是什么意思? “第二,刚才没看到黑子,不知道他被押到那里去了?我们要救他,从何下手为好?” 胡广这话刚一落,胡汉三就惊讶地道:“什么,公子,你还要救黑子?” “他既然没有叛变,当然是要救了!”胡广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看了他一眼回答道。 胡汉三脸上马上有了一丝激动,不过这丝神情转瞬即逝。他担心地问道:“能救出他来当然是好,可他是落到了官府的手中,我们怎么救?” “怎么救?我也不知道!”胡广在回答的同时,心中暗叹手中的情报太少,“走一步看一步,不管如何,总要救他一救!” 胡汉三点点头,公子有此心思,就算救不出王黑子,他要是知道了,怕也会感激不尽的。 他还待再说话时,胡广一指前面道:“到了,我们先汇合了再说!” 寒风呼啸,偶尔可以见到街上的垃圾被风卷起,飘舞在空中。 路上行人很少,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也只是看到他们匆匆路过,甚至连看都不看水精铺子一眼。 “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让高大财从半掩的窗户边缩回了头。他向一只手上哈了口热气,然后使劲揉了揉冻僵的脸,心中的怨气满满的。 该死的张献忠,竟然分派了这个活给自己。那胡广就算要来,也应该是明天。真不知道蹲这里有多累,还冷,他老子的! 高大财想到这里,又回头看了下后面那两个捕快,正坐在火炉边烤着火,一边小声交谈着。 “你看哪里呢!还不盯着铺子?”一个捕快见高大财看过去,马上低声喝骂道。 听得出来,这捕快心里不痛快,对高大财也没个好脸色。 高大财一听,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两位大哥,您看这天都要黑了,那胡广要来肯定也是明天来的。再说,现在也是饭点了,您看……” “老实给我盯着,没看到我们也没吃么?”这捕快说完,又回过头对另外一个捕快说道,“也是,要不,我先去找点吃的来?” 眼下是饭点,高大财肚子饿了,他们捕快也是人,当然肚子也是饿了。因此,那捕快点点头,还让他同伴带啥啥好吃的。末了,还呸一句小人得志的张献忠,拿了鸡毛当令箭。 高大财最苦逼,他知道眼下也不能和这两个捕快去顶嘴,只好转头又凑向窗口。 谁料一个不小心,碰到了他右臂的伤口,一呲牙后心中又暗恨王黑子。自己把他当兄弟,还想着事后请他逛怡红楼,没想他却打了杀自己的心思,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自己得想想,这王黑子告诉自己的话中,有什么事情是罪责重大的,回头在罗捕头那边狠狠地告他一状。最好官府判他个千刀万剐之刑,方能泄自己的心头之恨。 他正想着,忽然楼底下“哐当”一声,好像碰倒了什么东西。 高大财转头看过去,那捕快看了他一眼,往门外喊道:“搞什么事情,叮里当啷的?” 楼底下静了一会,马上响起了道歉之声,带着一点惶恐。 听声音,好像是这个店铺的主人,一个开杂货铺的老头。 那捕快听了,随口骂了句便继续缩着身子在烤火,也不再管楼下的动静了。 高大财心中也是暗骂一声,转过头继续盯着外面,却发现不知何时,那水精铺子关门了。 他心中松一口气,转头对那捕快说道:“这位大哥,这水精铺子都关门了,您看小人是不是可以过去烤个火,这窗口待了这么久,人都快冻僵了!” 那捕快看了他一眼,终归没有绝情,同意让他过去烤火。 有了这个情份,高大财又自来熟了一点。他脸上堆着笑脸,想着说说话,拉拉关系道:“也不知道张大人什么时候过来?要是能早点过来,我们也能早点回去不是!” 他说这话是因为张献忠临走之前说过,他不来,他们几个就不能走,要一直在这监视着。 谁知这捕快一听他这话,马上变了脸色,怒声道:“张大人个屁,他是哪门子大人?我呸!” 高大财一下懵了,虽然他也瞧出那张献忠和这些捕快的关系好像一般,但没想到这关系好像还不是一般的差! 他不管是附和着这捕快,还是替张献忠说话,都不是好主意,因此,他选择了沉默。 这个房间里堆满了杂货,之前两个捕快就靠在门口,远离窗户烤着火炉,一则这里空旷点,二来也少受点寒风。 高大财眼下坐的地方是面对着门口,他随意抬了下头,忽然看到门外面的楼梯间冒出一个人头,一个托盘高举着,看不到脸。 “你他娘的,走路像个鬼一样吓死人啊!”高大财不敢对捕快有一丝不满,看到这个情况,以为是那杂货店老头,当即怒骂着,发泄心中的怨气。 一边的捕快听了,转头看去,见托盘上都是吃的,心中欢喜,连声道:“快点,快点,老子饿死了!” 他们两人都以为是刚才的兄弟让杂货店老头先送吃的上来了,并没有多想。 可没想到,那上来之人忽然加快了速度,就好像一下从楼梯上蹿了上来,身手之敏捷,绝非那杂货店老头可比。 惊变骤然发生,也亏了是捕快,马上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是去拔刀。 可对方也是有备而来,那托盘劈头就砸了过去,一个虎扑,同时扑向了那捕快。 高大财哪有这反应,吓得目瞪口呆。等到那人把捕快扑倒在地,他才回过神来,吓得连忙往回退。 可这时,楼梯上紧跟着又上来一人,手中拿着匕首,进入了房间。 火炉子被捕快压在身下,光线一下就暗了下来。但高大财借助昏暗的光线,吓得指着那人失声惊叫道:“胡……胡广?” 可一转眼,他又疑惑地道:“你……你是谁?” 119相见不相识 没多大一会功夫,那捕快和高大财都被制服,捆绑了丢在楼面上。 火炉也已经扶正,里面的煤炭稍微洒了一点出来,也已处理干净。一盏油灯被拨亮,使得房间里一下亮了不少。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才过了一天,就连公子都不认识了!”胡汉三把捕快丢一边,上前踢了高大财一脚,怒声喝道。 高大财一听,仔细一看,总觉得不像,可又看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像。 他心中确实可以确定眼前这瘦弱之人肯定就是胡广,可这相貌怎么就变了呢? “啪”地一声,冷不丁地就是一个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打断了他心中的疑惑:“亏你还是高迎祥的亲信家奴,竟然一点刑都没受就背叛了!” “饶命啊!”高大财吓得脸色全白了,这才刚过去一个白天,怎么就又落到了胡广的手中呢,“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忽然他想起什么,马上又抬头看向拿匕首的胡广,哀求道:“公子,小人是假装投降而已,小人并没有真得反水啊……” 胡汉三转头看了一眼胡广,见他没什么表示,就又是一个反手,一掌打在高大财另外一边脸上,怒声道:“还敢狡辩!” 要是只在这里碰到高大财的话,他说假降还真难分辨真假。可胡广和胡汉三等人刚好在酒楼雅间,听到了他们在街上的动静,自然不可能被高大财给骗了。 胡广重新放好了匕首,指了下那捕快对胡汉三吩咐道:“我要审一下他,这叛徒就交给你处置了!” 对于这种叛徒,胡广自然不会存怜悯之心的。 高大财一听,心知自己的下场是什么,连忙想大声喊叫,却被手疾眼快的胡汉三又是一掌打在嘴上,把他的呼喊声硬生生地打了回去,随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破布塞进了他的嘴巴。 没过一会,这房子里就只剩下那捕快和胡广两人了。 胡广就坐在他原先坐的位置上,伸手烤着火,一边和气地说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让我满意了,你的小命就能保住,明白么?” 这捕快也是很识相的人,从头就没有大喊大叫。因为他知道,既然已经落入贼手,要是那样做的话,反而会死得快。 他眼看着贼人去处死高大财,心中正七上八下,非常忐忑不安的时候,听到胡广和蔼地跟他说话,连忙点头道:“小人也是混口饭吃而已,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稚儿,还请好汉可怜小人一条狗命。只要好汉吩咐,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要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胡广无语,这捕快也算是能人了,竟然一口气能说这么说。 “闭嘴,抬头看着我。”胡广不得不打断了他的求饶话道,“楼底下的捕快我已经问过,要是你们俩有对不上的,不好意思,你们得有一个人要去见阎罗王!” 捕快一听,只是低声头,连道不敢。 胡广一见,眉头微皱一下,当即又说道:“我说了,让你抬起头来!” 那捕快身子明显抖了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了头,但眼睛却闭得死死的。 胡广一见,马上明白过来,这么亮的光线下,他怕看清自己的相貌后,会被杀人灭口。 那可不行,总要让他看清自己的相貌为好。不过胡广并没有直接要求,只是开始发问道:“高大财一共招供了些什么内容,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 在胡广问得差不多的时候,胡汉三回来了,向胡广禀告道:“公子,那厮已经解决了!” 胡广听了点点头,让胡汉三坐了,两人凑着头在火炉边窃窃私语。 那捕快听不清,等了一会还不见胡广再问他,不由得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过去。 在明亮的光线下,他一下便看清了胡广的长相。心中不由得暗想,要是今天能逃过一劫,那高大财死了,立功的机会怕是会到自己的手中。 忽然,胡广站了起来,吓得那捕快马上又紧闭双眼。 只听那胡广对他的手下吩咐道:“你去把另外那个捕快押上来!” “是,公子!”胡汉三答应一声,便下楼而去。 按照公子的意思,现在要开始执行第二步计划了。 很快,另外那个倒霉鬼也反绑着手押了上来。两名捕快成了难兄难弟,一起蹲在房间里。 胡广和胡汉三则站到了房间外面,依旧低声说着话,隐约有几句话传进去,好像要杀这两捕快的意思。 这让两个捕快相视失色,就只差要吓得屁滚尿流了。 就在这时,楼底下传来“砰砰砰”地敲门声。 这个声音,让两个捕快心中大喜。他们马上想起,应该是张献忠来了! 这个声音也让胡广和胡汉三吓了一跳,这好像不是计划内的事情。 原定的计划,这两个捕快都集中到楼上后,楼底下的兄弟就悄悄解开杂货店老板的绳子,让他跑出去大叫呼喊。这样胡汉三马上就会拉胡广离去,放过那两个捕快,以便下一步的行动能顺利。 这突然出现的敲门声,让胡广当机立断,稍微提高点声音说道:“走,下去看看什么人!” 他打定了主意,就算外面是条狗在敲门,他也会假装惊吓之下跑掉。如此一来,还可以少走杂货店老板这步棋。 另外哪位兄弟已在楼梯底下等着,看着胡广下去等他拿主意。 胡广正想说话时,敲门那人等了好一会,还没见有人开门,已是开口喊了:“快点开门,我是张献忠,过来巡查了……” 胡汉三等人一听,不由得都转头看向胡广。他们可都是记得,公子特意绕道米脂,就是想拜访两个人,其中之一就是叫张献忠的。不会这么巧,延安府捕快里面就有一个叫张献忠的吧? 胡广刚才审问那两个捕快时,已知道那黄脸汉子就是张献忠。他心中刚刚还感叹过相见不相识,没想这么快,张献忠就又找上门来了。 他不知道张献忠是怎么走上造反的路,不管如何,眼下是敌对关系,还是不见了吧! 120准备 胡汉三看向胡广,见他点点头,就走到楼梯底下,仰着头轻声喊道:“风紧,扯呼!” 门外的张献忠敲了好一会门,却没听到有一点动静。他知道不对,往后退了几步,抽刀在手,一脚踹向了大门。 他也是艺高人大胆,独自一人前来,却也不怕里面有什么动静,挥舞着刀护着身子就冲了进去。 此时的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屋里并没有灯火,看不清楚。但他隐隐看到前面地上趴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心中便暗道一声坏了! 火折随之亮起,只那么一照,张献忠就认出地上那人是高大财。 他已知情况不对头,可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不用过去看,这高大财十之八九是没命了。 张献忠提了一百八十个醒,非常警惕地扫视四周,就怕黑暗中扑出贼人来。 走得近了,他伸脚踢了下那尸体。马上一低头,火折子一照,果然,地上这人确实是高大财,看那样子,是被人勒死的,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张献忠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此时的他,微微有点后悔。 那些捕快都不愿意跟过来,蹲在高迎祥那边的宅子里。要早知道这个情况的话,就算得罪他们,也要让他们冒着寒风再过来一趟的。 眼下贼人有多少不知,身手如何不知,是否还在不知……每一项情况不明,都让张献忠多了一丝后悔。 他忽然猛地往前方黑暗处投出火折子,同时自己一个闪身,马上换了地方。 火折子原本就燃烧得差不多了,落到地上后很快熄灭,房子里又恢复了黑暗。 张献忠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后,又开始持刀小心地搜索起来。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是最头痛的。 过了好一会,他看到不远处的后门开着。但他不敢托大,以前就有个先例,贼子假装已经跑走,结果让失去警惕的同僚又着了道。 等到张献忠搜完一楼搜二楼时,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看到那两个同伴倒地上没事,才松了口气去拔掉他们嘴里的破布。 这两捕快在听到张献忠叫门声音的时候,心中是满心欢喜。当他们听到贼人喊风紧扯呼的时候,更是高兴万分。多亏了张献忠及时赶到,才保住了小命。 可他们两人左等等,不见张献忠的身影;右等等,不见张献忠的影子,肚子咕咕地叫,身上都被绑得麻木了,这心思就慢慢地转变了。 这不,这两个捕快口中的破布一被拔出,就破口大骂起来:“姓张的,你是后娘生的,胆子那么小,小半个时辰才摸上来!” “贼人早跑了,看把你吓的,回家抱孩子吧,别混这一行了!” 此时的他们,对张献忠就只有怨恨。要不是他把鸡毛当令箭,让他们守在这里,就不会吃这个苦,更不会差点丧命。 高大财丧命,贼人一个没抓到,让张献忠没了底气。他也满肚子怨气,暗骂两个废物,表面上却也只能好言问情况。 相比他们几个的狼狈相,胡广等人却士气高昂。此时的他们,早已躲在一处大户人家的空闲厢房里休息。 “公子,那高大财还真是软骨头。你不知道他的屎尿都吓出来了,真不知道高迎祥这么一个英雄汉,怎么就有这么一个亲信家奴!”胡汉三啃着手中的干粮,一边兴奋地低声说道。 胡广听了,只是一笑,低着头一边也吃着东西一边想着事情。 另外那名护卫也是兴奋的样子,跟着公子,往往一个不小心,就是以前想都想不到的事情能发生。 高大财刚一反水,公子转眼就能灭了他,看以后谁还敢背叛公子! 他看胡广没有答胡汉三的话,就跟着也问道:“公子,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胡汉三见胡广还是低着头,明显是在想着事情,便代替胡广答道:“公子说了,要救黑子!” “什么?要救黑子?不可能吧?他应该是被关在大牢中啊!”那护卫吃惊了,一脸的惊讶。 在州府劫狱,就是再多他个几倍的人,怕也不可能啊! 胡汉三发觉自己好像把话说满了,就连忙再解释道:“公子说如果有机会,就要救黑子,走一步看一步!” 那护卫听了,便看向胡广,等着他说话。 胡汉三也不言语了,看着胡广,不知道公子这次还会不会有意外之举。 过了好一会后,胡广才抬起头来,见两名同伴都在看着自己,便微笑了下道:“稍微休息一下,我们就换个地方,等机会救人!” 胡汉三和那护卫一听,顿时大喜,不约而同地低声问道:“公子,有法子了?” 胡广笑了下,算是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不过他马上发现他们看不清自己的脸色,就轻声说道:“嗯,有个大概的方案,到时候再看具体的情况调整!” 他说完之后,见他们变得很兴奋的样子,就又打击他们道:“没有十全的把握,但一定要试试,而且我们的行动要尽快,抢在官府行动之前动手才行。” “公子,官府有什么行动?”胡汉三一听,好奇地问道。 胡广此时吃完了手中的干粮,搓了搓手后才低声说道:“官府现在外松内紧,等着高迎祥在明天傍晚起事,打算一锅端。因此,现在城里都没戒严。” “我们要救出黑子,并且成功逃出城外,就必须在官府戒严之前行动才行。” 胡汉三一听,马上想起这应该是公子审问那两个捕快得来的消息。要想在明日傍晚之前完成救人并逃离,好像难度很大。 他兴奋的心情一下回落,低声询问道:“公子,那我们怎么做?” 胡广伸了个懒腰,显得很轻松的样子,低声问他们道:“你们休息得怎么样了?” 在敌后活动,心态很重要。胡广用自己的言行,影响着同伴,让他们能消除紧张。回头还要他们两人深入虎穴,不放松不行。 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拍胸脯说没事,休息够了。 胡广见此,轻笑一声,站了起来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去干活吧!” 121成功了一半 “捕头,没错,那几个贼人就是如此模样!”一名捕快点着头,一脸当然地确认道。 罗捕头阴沉着脸,转头看向桌子另外一侧的那个捕快,见他也是连连点头,他才松了口气,对那画工吩咐道:“照此画像,多画一些备用,再不能有错!” 原本在那两个贼人招了之后,为了赶时间去抓人,并没有先招来画工画出画像,反正有贼人指认,也错不了。 可没想到,就那么快出去抓人,可还是被人家逃了。不但逃了,还顺带回来说,有个贼人是假降,企图杀了另外一名贼人。 这也就罢了,但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这还不到一天的时间,那软骨头贼人就被他的同伙给害了。 想起大人全权给自己侦缉此案,却落得如此下场。要是这几日能抓到那些逃走的贼人,那眼下犯得纰漏也能堵上。但要是抓不到的话,自己该如何交代? 罗捕头看着边上站着的张献忠,不满地“哼”了一声。原本以为他是能人,又在此事上首先立功,才让他带兄弟去办事,结果给自己出了如此大的难题。 张献忠听到那声“哼”,知道罗捕头心中很不满。他当即跨前一步,大声保证道:“捕头,属下连夜再审那府谷贼人,就不信他的骨头是铁打的!” 罗捕头根本不理他,踱步到桌子正面。那画工一见,连忙侧身让过。 罗捕头站那位置,低头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三张画像。就是这三个贼人反手一招,破了自己的好事,让高大财的这颗重要棋子一命呜呼! 这个叫胡广的贼人看着就是一个瘦弱少年,没想这么厉害,真是人不可貌相! 罗捕头想着,忽然抬头对张献忠道:“我可是顶了天大的压力,剩下那个犯人要再出纰漏,我有事之前,你也别想跑得了!” “还有你,你,你们都是!”罗捕头语气不善,训完张献忠又指着另外几个捕快说道。 公事房内众人噤若寒战,没人敢在罗捕头发怒的时候出声。 “高大财已经死了,那王黑子最好能把他劝降。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威逼利诱什么都成。这人要是能降,对抓捕那几个贼人有好处,而且大人们的意思,可能还要放长线钓大鱼,你们懂么?” 罗捕头这么说,不管这些捕快能不能听懂,都连忙点头,谁也不想这个时候找晦气。 “今天我就不走了,就在这等着,什么时候有结果,什么时候报给我,明白么?”罗捕头忽然一拍桌子,大声说道。 几个捕快连忙大声答应一声,张献忠首先退出房内,其他几个捕快也跟着退了出去。 身上的捕快服饰有一块窟窿的那位,走出去的时候显得有点犹豫,想转头说点什么,却被他的同伴一拉,便最终什么都没说。 这两人到了偏僻地方,看左右无人,那人就问道:“刚才拉我干嘛,那几个贼人问了好多事情,或者也应该让捕头知道才行,说不定会有线索能抓到贼人!” “你疯了,捕头要是知道你告诉贼人那么多事情,你觉得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另外那捕快仿佛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提醒了他一句。要不是两人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才懒得管他。 先前这捕快恍然大悟,连忙说些感激的话,两人才往大牢而去。 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话一点都没说错。 胡广知道了罗捕头的重要性,知道是他负责抓捕城内的“贼人”,又问明白了他的住处,便在那等罗捕头下值,准备逮他作人质去解救王黑子。 可没想到的是,就是因为他的关系,罗捕头竟然不回住处了,害得他们三人等了一个晚上。 也幸好是三人,可以轮流着来,否则光是这么折腾,就得耗掉一大半精力。 天色微明之时,胡广当机立断,带着两名护卫前往下一个地点。 白劳累了一个晚上,胡广他们要说还高兴那是假的。 不过,与他们同病相怜的,还有另外一群人,同样是忙碌了一个晚上,也还是一无所获。 罗捕头在办事房内歇着,天色微明就已经醒了。看到手下还没过来禀告好消息,便知道那贼人还硬着。 心中失望的同时,他按照平时的习惯,前往衙门对面的酒楼吃早点。 凌晨的寒风能冻死人,这个时辰,路上连个行人都没。进了酒楼,里面的伙计也是刚开始张罗。看到罗捕头进去,努力抑制住哈欠,殷勤地把他引进专用的雅间用早点。 堂堂延安府的捕头,管着整个延安府地界的治安,这点待遇还是有的。 不过,他的心情不好,也没给伙计好脸色。伙计们也乐得不去招惹他,让他一个人在雅间用早点。 罗捕头一边吃着早点,一边想着心思。忽然,听到有动静,抬头看去,却见有一名陌生的伙计大步走了进来。 他当即“啪”地一声,用力拍着桌面,大声怒喝道:“干什么,我不是说过,没招呼就不要进来打扰我么?” “大人,这里有样东西,要让您过目!”那伙计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往外掏东西。 罗捕头的眉头皱了起来,凭他多年的直觉,感觉到事情有点蹊跷。不过这里是衙门口,他就是脑洞再开,也没想过会有危险。 那伙计的手拿出来,却是寒光一闪。罗捕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是匕首。 心中暗道要糟,连忙想动作,却已来不及,那匕首已经横到了他的脖子上,同时伙计的声音响起:“想活命的,最好别动!” 那冰冷的铁片贴着皮肤,稍微一动,就能割破皮肤。罗捕头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动。 这时,雅间的门帘一掀,又进来了两个人。 罗捕头一看当先进来的那个瘦弱之人,一颗心就沉了下去。他记得那画像,眼前这人和画像中的人很像。他绝对可以肯定,这人就是那贼首胡广。 “罗捕头,你好,听说你在找我,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胡广笑着坐到了他对面。 拿住了罗捕头,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122蚂蚱 一出了衙门,寒风迎面扑来,让一向壮实的张献忠都打了个冷战。满满的疲惫感也一下消失无踪,精神为之一振。但肚子的抗议,却一直没停过。 昨天忙碌了一天,晚膳没用,又是一个通宵,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身体上的这些不适,其实也没什么,熬一熬就过了。事情没办好,这才是大事。 原本以为能借助这次高迎祥的事情,立下大功,改善同僚的关系,成为罗捕头的心腹。可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事事不顺。 府谷来的这个贼人竟然软硬不吃,拿不下他,罗捕头必然会发火。现在那些同僚比起以前,对自己表现得更为排斥。要是自己再让罗捕头失望的话,这碗饭肯定是吃不了了。 想到这里,张献忠叹了口气。看着街对面的酒楼,总算精神稍微好了一点。不管如何,填饱肚子,才能继续做事。无论如何,一定要攻下府谷贼人这一关才行! 张献忠刚进了酒楼在大堂坐下,还没说话,一名伙计就迎了过去,露出职业的笑容道:“罗捕头在楼上雅间等你,让你过去一趟!” 张献忠一听,心中马上一沉。看样子罗捕头很急,叫自己过去肯定是问府谷贼人的事情! 挨骂是免不了了,不行就立个军令状先拖上一拖再看。他一边想着,一边疾步上楼。 罗捕头的雅间也是固定的,只要是他手下,就没有不知道的。 到了门口,他努力舒缓了下情绪,大声禀告道:“属下张献忠,听令前来,不知捕头有何吩咐?” “进来!”罗捕头的声音不善,在里面响起。 张献忠知道会是这个情况,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抬头望去时,发现罗捕头端坐在对面,挺直了上身正冷冷地看着他。在他的两侧,各站着一名锦衣持刀汉子,肩宽臂长的,很是彪悍。 他正有点惊讶时,罗捕头已经冷声问道:“王黑子可是从了?” 张献忠一听,连忙收拾心神,站直身子低头禀告道:“只要再多点时间,属下一定让他听话!” 他低着头,没看到他的话音一落后,罗捕头身边的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喜意。 忽然,罗捕头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有点不情愿,却还是马上开口道:“没用的废物,不用你们再费力了!” 张献忠一听,吃了一惊,抬头看过去,不知道捕头为何有此一言? 只见罗捕头阴沉着脸,左右一扭头,还是冷冰冰地说道:“这两位是上面派下来的,已得优厚条件,前来招降那王黑子。一旦成功,马上要带人出城公干,你全程陪同,不得有误!” 张献忠一听,先是一喜,那个硬骨头总算不用自己啃了。不过随后心中又叹了口气,如此一来,功劳也没了! 已到这一步,不管愿不愿意,他都只能抱拳拱手回道:“属下遵命!” 罗捕头两边的锦衣汉子马上一起走向前,到了张献忠的面前,冷然说道:“带路!” 张献忠连忙点头应着,又饿着肚子带人往大牢而去。 等他们一走,罗捕头身后缓缓站起一个手拿匕首的瘦弱少年,正是张献忠一直想抓的胡广。 之前他就蹲在罗捕头的身后,匕首刺进罗捕头的棉衣,直抵到肉,威胁着他完成了这一幕。 “也真是天意,竟然是张献忠撞上了。”胡广感叹了一句,匕首却稳稳地横在罗捕头的脖子上。 原本的打算,只要是捕快过来,就让他带着去做这个事情。可以想见,这事了了,这捕快估计也是替罪羊了。 也不知道历史上的张献忠是怎么不当捕快的,反正这个位面,这次事了后,肯定没法当捕快了! 罗捕头在一边听了有点好奇,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张献忠还有什么特别的么? 不过他不敢问胡广,也不想问,只是关心他自己的事情道:“这位好汉,你交代的事儿,我都已做了。希望你遵守诺言,放我一条生路!” “放心,等时间到了,自然会放你的。”胡广答应着他,一边用准备好的绳子绑紧了罗捕头。 两人都不说话,雅间内顿时沉默了下来。 罗捕头心中担心着自己的安危,想找机会自救,却发现这个瘦弱的贼头竟然像个老江湖一样,看似随意绑着自己,却让自己一动不能动。 那绑得法子也是奇怪,稍微挣扎下,就能发现那绳子越动越紧。 转头看看,这贼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罗捕头吓了一跳,再也不敢打别的心思。 过了一会,罗捕头又想起刚才的事情,不由得把气撒在了张献忠的头上。 还以为他又能耐,结果还是一只猪,竟然发现不了自己是被胁迫了。还有另外那两个,还说画得像,明明只有一个贼头像,他的那两个手下一点都不像! 不说罗捕头在生着闷气,就讲胡汉三两人跟在张献忠的身后,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大牢。 有张献忠带路,有罗捕头的腰牌出示,没人有怀疑。 走进大牢,来到刑讯室这边,刚一现身,里面的王黑子听到动静,就又开始破口大骂:“省省你们的心吧,老子府谷好汉一条,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汉子,想让我反叛,那是做梦!” 胡汉三和另外一名护卫一听,偷偷相视一笑。 张献忠则有点尴尬,转头看向两名锦衣汉子,等待他们的下一步指令。 这时,王黑子还在那大声发泄着:“公子说过,你们就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头。老子就是再傻,难道还去当蚂蚱不成?我劝你们,也早早反了这朝廷……” 胡汉三一听,心中为他喝一声彩。表面却冷冷地对张献忠吩咐道:“你出去把着门,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家老爷开出的条件,让他做的事情,不是你们能知道的!” 都到这地步了,张献忠知道劝降的功劳已是没份。不过他也有了另外的心思,看能不能巴结上这两人,换个地方当差也不错,因此他的态度很好,马上答应着退了出去。 看到他完全退出去后,胡汉三和那名护卫明显松了口气,用手一推,走入了刑讯室。 “怎么,一次来俩?来啊来啊,看老子会不会……啊……” 123出狱 只见王黑子两手被绑在墙上,立在墙边,精神头倒是不错,不过脸上的神情却仿佛看见了鬼一般,目瞪口呆的样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名护卫在门口站着,望着大门那边的动静。胡汉三则走到王黑子的面前,露齿一笑道:“怎么,这才过了一天,就不认识了?” “你……你们……你们怎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了?”王黑子听到声音,回过神来,惊讶万分地问道。 胡汉三一听,颇为自豪地一笑,一边去解墙上的绳子,一边回答他道:“那可是,我俩就这么进来了!” “不过你还别说,我背后都有一身汗。要不是公子有教导,说不定就紧张地露陷了。”门口那护卫听到对话,转过头,低声说了一句。 其实胡汉三的背后也是一身汗,不过想着公子教的舒缓紧张情绪的法子,调整着心态,装出一张冷酷的脸,也就这么进来了。 王黑子听到回答,脸上惊讶的神情就没消失过,又是好奇地问道:“你们……你们没有反水吧,是公子让你们来救我的?” “去你的蛋,当然是公子让我们来救你的。不但是救你,昨晚还结果了高大财。”胡汉三笑骂一句,一边回答一边解开了那绳子,转身到另外一侧再去解开另外那头的绳子。 王黑子一听,恍然大悟地说道:“难怪他们死活要我投降,闹了一整晚都不罢休,原来是高大财被干掉了,好,好,好……” 想起自己假降,就是为了干掉那没有一点骨气,敢背叛主人的高大财,结果却达不到目的。而现在,公子出手,那高大财就玩完了,王黑子就忍不住问道:“老三,公子怎么那么厉害,竟然能做掉高大财,还能让你们大摇大摆地进来救我?” 听到王黑子提起这个,胡汉三因成功进入大牢而有的兴奋心情一下就没了。他的脸马上沉下来,低声对王黑子说道:“公子是赌上了他的命来救你的。我们俩怎么劝都没用,说你是一起从府谷出来的同伴,被抓严刑拷打都不投降,是条汉子,值得他救!” 王黑子一听,一下呆住了,脸上也全没了被救的高兴劲。 自己是王嘉胤的人,老爷派自己来安塞的目的是什么,心中也是一清二楚。以前的时候,对于胡广那妇人之仁,自己心中也颇为不屑。 没想到事到临头,却是胡广的菩萨心肠又发作,甚至是把自己陷于险地,前来救自己。就算是老爷亲来,怕也不会为救自己而冒险吧? 他是个容易激动的人,也是讲义气的人,虽然不知道胡广是怎么赌上自己的命,可他也知道,单单是这两个兄弟冒着大险进来救自己,就能看出事情的不一般。 王黑子一下激动起来,双手刚好得到自由,一下推开胡汉三道:“你们走,不用救我,让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胡广就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当然,没用上力道,带着一点愤怒说道:“你犯什么楞,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你以为还能反悔?” 王黑子愣住了,是啊,他们都进来了,自己就算不让他们冒险,好像也迟了点。 “公子说了,对于同伴,他的原则,就是不抛弃,也不放弃。你不要再多想了!”胡汉三想起胡广的处境,当即冷着一张脸继续说道,“你听我说接下来该怎么做……” 王黑子心情份外激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生怕漏掉一个字而出了岔子,那就太对不起胡广了。 张献忠在大门外徘徊着,一边用手揉着咕咕叫的肚子,一边在想着事情。 也不知道那两个锦衣汉子到底是哪个大人手下,看着很有把握的样子,真不知道那招降条件有多优厚?别他妈的那府谷的贼人,一跃跑到自己的头上去了吧? 要知道那贼人可是软硬不吃的货,真要让他降,条件绝对不会低! 要是那两人最终也是狼狈出来,那可能条件也一般;可要是真成功了呢? 张献忠想了一会,决定看那两人最终能不能招降那贼人,要是能的话,说不定伺候好他们,也能攀个高枝! 他正想着,听到大门从里面打开,锦衣汉子走了出来。 张献忠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容看去,果然,那府谷贼人顺从的跟在后面,果然是降了的。这一下,他能确定,这两人的来头绝对不小。 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一份。不过他还没来及开口,胡汉三就冷着脸,拿着架子吩咐道:“牵马来,前头带路,随我等出城公干!” 衙门口,四人翻身上马,胡广把手中物件抛向张献忠,冷声喝道:“你在前面招呼着,我家老爷暂时不想让人知道我们的身份,你懂么?” 张献忠随手一抄,拿到手中一看,是罗捕头的腰牌。有这东西,就能出城。 他当即殷勤的答应一声,便前头带路了。不过心中却嘀咕着,我就是想泄你们的底,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哪位大人的手下啊!真要泄的话,肯定也是罗捕头那边! 胡汉三看四周没人,侧头向王黑子示意了下。他马上转头看去,看到对面二楼的一个窗户着有了人影看着。 他知道是公子在看他,心中一阵激动。要不是公子有易容手段,有计划好退路,他真想冲上去,拽上公子走。反正要死一起去死,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胡汉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驾的一声驱马跟上张献忠。王黑子无奈,也只能和另外一个护卫跟上走人。 胡广在雅间看到他们离去,便放下了心,重新坐回桌子边,笑着对罗捕头到:“再过个一刻钟时间,你就自由了。” 他为了保险期间,不得不留下来陪着罗捕头。就刚才等胡汉三从里面救人出来这段时间,就让罗捕头打发走小二两次了。毕竟这用膳的时间也太长了点。 昨晚自己几个故意易容后在捕快面前现身,现在他们用本来面目出城,应该不会出差错。 接下来,该轮到自己出城了! 124赶上了 眼下的北门,已在暗中集结了兵丁,只等一声令下,就出来镇压乱民。 其他几个城门也加强了守卒的兵力,戒严令一下,就要封闭城门。 哪怕是此时,也已是许进不许出了。除非有特别允许,比如缉拿城内贼人的罗捕头令牌,比如城内大人的手令等等。 只要没有正式关闭城门,那人应该能出城,自己跟着他走,一般来说,也不会有问题。 胡广想着,估摸了下时间,怕是差不多了。就塞了罗捕头的嘴,蒙了他的头,丢到了桌子底下。 然后端起之前让小二备过来的水,虽然已经凉,他也没在乎,开始洗掉脸上的易容物,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 没过多少时间,胡广就走出大门,来到了街上。 迎面吹来一阵寒风,冰冷刺骨。太阳已经出来老高了,衙门口还没人。胡广拉了下头上的毡帽,盖住了整个额头。沿着街道,往南而去。 才走没一会,前面街道的十字路口,突然拐出几个骑士,不顾冷风扑面,快速驰来。 他连忙闪避到一边,错身而过时,听到一名骑士低声抱怨着:“真他妈做事拖拖拉拉的,再不出动,城外乱民要跑完了!” 胡广一听,马上明白,应该是自己派出去的刘大能他们联系上了高迎祥,告诉他城里的情况后,知道事不可为而撤了。 按理来说,应该还要早些撤才对。应该是高迎祥不相信刘大能的话,又浪费了不少时间去求证吧! 这些暂时管不着了,城门应该很快就要关上。那个人不知道动身没有,自己一定要赶上才行。 胡广想到这里,加快了速度,快步向前走去。 他几乎是用竞走的速度,拐过了两个街道。刚好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两辆马车,正离开一个屋顶架着一个十字架的屋子,往南而去。 胡广兴奋地双手一拍,时间刚刚好。 原来前两天的时候,他和汤若望说话时,得知他今天早上这个时辰要离开延安府回转西安,过了年后就去京师。 当时汤若望还千叮万嘱地,要胡广有空一定过去看他。在这异国他乡能有一个可以母语聊天说话的人,实在是太难得了。 胡广在做计划的时候,就想起这事,刚好用来掩护自己脱身。 果然,汤若望听到有人用德语喊他的时候,马上从车窗里面伸出脑袋瓜子,一脸的惊喜,大声用德语说道:“亲爱的胡,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呵呵,你要走,我当然要来送你的。”胡广跑到他的车边,笑着说道,“只是城里这几天不安定,家里老爷子不让我出来。你看……” 胡广用德语说到这里,两只手一摊道:“我偷偷溜出来的,一个护卫都没敢带。” 汤若望一听,感动万分,连忙缩回头,马上从前面掀开帘子,钻出脑袋招呼道:“来,快上车!” 胡广就是要他这句话,当即也不客气,跳上车去,进车里说话。 就这样,胡广和汤若望在车里用德语说着话,车队慢慢地往南门而去,准备出城回西安。 汤若望从欧洲过来,一路向东,可谓见闻广博。而胡广,则是从后世穿越而来,所学之杂,了解之多,更是胜过汤若望。 两人用德语聊天,从欧洲聊到大明,从宗教聊到民生,凡是汤若望能扯个头出来的,胡广都能和他有一番沟通,有时候说出去的话,都能让汤若望一下明白更多。 这种情况,一下让汤若望忘记了周边一切。甚至他还邀请胡广跟他去西安,再去京城,这样能相处的久一点。 胡广也不是白白和他聊天,他主导着谈论的话题。比如扯一扯西方的军事,军工技术,航海技术等等。还有西方各国目前的情况如何,有发现那些地方等等,这些都是将来要用到的。 这边谈得不亦乐乎,另外一边却苦逼了。小二最终发现了罗捕头,脸色惨白地解开他的绳子。 还没来及说话,就见罗捕头一把推开他,飞一般地狂奔下楼。 刚冲出了大门来到大街上时,有两名捕快正好赶过来说道:“捕头,大人发怒了,正在四处寻你呢!” 罗捕头就知道会坏事了,他一伸手抓住两名捕快的肩膀,厉声下令道:“快,赶往四城门,不要放走一个人。那贼首胡广,很可能要潜出城去!” 说完之后,用力一推,把那两名捕快推了个踉跄。他自己则快步往衙门而去,自己腰牌的事情,也要解释一番才成。 罗捕头刚走几步,想起一事,又马上回过头,大声提醒道:“昨晚的画像,就那贼头胡广的样子很像,千万看仔细,不要漏过了!” 见捕头这个样子,两名捕快哪敢说什么,返身牵了马,拿了画像,不顾寒风凛冽,打马快跑起来。 罗捕头进到衙门的时候,心中已想好了对策。这事只能赖到张献忠头上,就说他和贼人合谋阴了自己,然后拿自己的腰牌救了同伙逃跑。 对于此,他没有一点心理负担,想好了对策,那腰板都挺了不少,收拾下心神,快步绕过了照壁。 延安府南门正对着的宣化街上,两辆马车慢腾腾地前行,车篷上都竖着一个十字架。有点见识的人一看便知,这是最近这些年冒出来的洋和尚来了。 在这两辆车的后面,一名骑士身穿捕快衣服,催马狂奔而来,越过了车队先一步到达城门口。 “罗捕头有令,不得放人出城,严查贼首胡广,有和画像相像着,宁抓错,不放过!”这名骑士一边大叫着一边把画像丢给迎出来的几名同僚,然后一牵马头,立刻又绝尘而去! 城头下的捕快兵士刚碰个头,两辆马车便到了跟前。 守门的兵士看也不看,就准备让人过去。来的是洋和尚,和一群土包子贼人有屁的关系。 但几名蹲点的捕快却不干了,抓城内贼人是他们的活,直属上司刚又传来严令,就这么看也不看就放过去,事后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车夫可不敢和捕快过不去,乖乖停下接受检查。第一辆车,啥都没有,只是堆着一些东西而已。 第二辆车,还没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叽里咕噜的鸟语,明显里面不止一个人。 125太让人意外了 一掀开帘子,冷风灌进去,让里面的两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下哆嗦。 汤若望正聊得开心,见有人一点礼貌都没有,心中很是生气,当即用并不熟悉的汉语喝问道:“你们干什么?” 一名捕快一边展开画像,一边回道:“缉拿贼人,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出城!” 胡广虽然和汤若望在聊着天,耳朵却也没闲着,知道已到城门口。这车子停住,不打招呼掀开帘子的人,除了官府中人外不可能有其他人。 他冷眼瞧见掀开帘子的是捕快,便脸上保持着之前的神态,只是用德语开口说道:“大明帝国的这些官吏欺软怕硬,给他脸色就蹬鼻子上脸,更会找借口,要银钱。” 这种事情,其实也不只明帝国有,就是欧洲也是常见的。汤若望在大明境内也不是没遇到过,只是这些年,在先辈和自己的努力下,传教士已经和帝国高层有了良好的关系后,才比较少见了。 眼下他正聊得开心,听捕快的语气,好像还怀疑自己这个上帝的使者为贼人,让汤若望怎能不生气。 此时又听胡广这么一说,当即冷着脸,用汉语说道:“我有你们朝廷开出的路引,还有朝中几位大人的信件,你是否要看一下,看看是否我是贼人?” 几个捕快都已看清车里的两个人,一个是异族,高鼻子蓝眼睛,就是瞎子也不可能会认为他是贼人。 另外一个虽是大明的人,但不要说相貌和画像中的人不像,就人家一口鸟语在说话,也不可能是自己在抓捕的贼人! 再有,对于这洋和尚在延安府活动之事,大人已经有传下吩咐过,不要过多干涉,人家朝中是有人的,犯不着去得罪。 见到车内再无第三人,这洋和尚又开始借势压人,捕快们也不敢再得罪,连忙陪着笑,让开了道路。甚至还好心地提醒到,城外有乱民,最好小心一点。 被他们这么一骚扰,就算是好脾气的人,都是一肚子的气。汤若望也不怕车子刚启动,周围可能还有那些官府中人,用德语发着牢骚道:“什么乱民,都是一群灾民,马上快饿死的人而已!” 是啊,所谓的乱民,都是官府逼出来的。要是有一点吃的,谁会去当乱民。 胡广心中感慨着,忽然想起一事,隐在袖子中的手猛地捏成拳头,暗骂自己道:“放着一个这么好的对象在,却怎么忘记了问那么重要的事情!” 他当即看向汤若望,用德语问道:“对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请教一下,你们欧洲都吃些什么?你来的路上,又看到过什么吃的?” 一听胡广要聊他家乡的吃食,汤若望一下又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兴致勃勃地介绍了起来。 不过这时候东西方的差异毕竟存在,汤若望说得食物,可能胡广知道,但他说的并不是后世通用流行的名字,因此还是存在一些沟通障碍。 听到后来,胡广打断了汤若望的滔滔不绝,对他说道:“你这里可有纸笔?” 汤若望一听,稍微楞了下。也不问干什么,马上从马车里面找出了纸笔,一边还抱歉地说道:“东方的毛笔实在用不惯,这个鹅毛笔不知是否可以?” 胡广一听,心中一乐,要是你拿毛笔出来,我还真要出丑呢! 他当即接过纸笔,笑着道:“没关系,鹅毛笔是吧,用起来简单的很!” 汤若望一听,微微有点惊讶。自己所遇到的那些贵族中,都是对这鹅毛笔用不惯的。 这么想着,就更想瞧瞧胡广怎么用这鹅毛笔。手中不停,忙着给胡广磨墨。 一看胡广拿笔的姿势,汤若望马上明白他是真的会用。不过胡广没用来写字,而是用来画画了。 只见胡广盘膝坐在车中,弯着腰,开始连续画画。 他画的东西,都是他所能知道的高产农作物,比如番薯,土豆,玉米等等。 特别是土豆,更是最为急需的农作物,原因无他,现在小冰河时期,土豆都能成为俄罗斯的主食,那么在中国北方种植肯定不在话下。 画完之后,他用手指着图,描述着这些农作物的形状,特征,最后带着期待的神情问道:“你游历过那么多地方,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些,离得最近的地方又是哪里?” 胡广只是记得,在明末这个时期,这些东西在欧洲肯定是已经有了。但他就怕汤若望说只有在欧洲见过,那可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谁知汤若望哈哈地笑了会,才对他说道:“亲爱的胡,你怎么这么着急这些东西,就怕没有?” 在他和胡广接触的这段时间,胡广留给他的印象,一直是沉稳之人,一点都不和他的年龄相符。现在见他终于不再沉稳,不由得有点开心。 胡广见汤若望没有直接回答,不由得催道:“不要东拉西扯,这些东西对我很重要!” 这也不能怪他如此激动,来一趟延安府,意外遇到汤若望。要说自己想要知道的这些东西,谁最可能知道,毫无疑问,必然是这个从西方过来的洋人。 如果没有他,自己想要获得这些信息,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要是有了这些农作物的信息,自己努力推广开来,那么这一路上见到的灾民,可能就会少死很多人。倒毙在路边的饿殍,人吃人的惨剧,都不会再发生! 胡广再沉稳,想象到这些情况的改变,也无法再沉得住气! 汤若望见胡广这样子,也就不再耽搁,当即拿起一幅幅的画,指着里面的农作物一一做了回答。 玉米,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崇祯初年,在陕西汉中已有种植。 番薯,在福建已有种植,江浙、上海一带也有部分见到。离这里最近的,据汤若望所知,应该是在京师徐光启的农庄里。 至于土豆,在大明帝国境内,汤若望也是只在徐光启的农庄里见过。 …… 胡广听得自己一拍大腿,怎么就忘记了徐光启这个明末的科学家,农学家了呢!他好像搜集了非常多种类的作物,最后还写成了《农政全书》。 看来等陕北的事情有个稳定后,自己一定要去一趟京师才行! 正想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声音,好像还不少。 126我有一事 这一次,汤若望没有沉浸在聊天中,听到那马蹄声传来,忽然想起城门守卒说有乱民,不由得心中一紧。 他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那马蹄声已到近前。应该是被急停勒住,马儿发出“咴咴咴”的嘶鸣声。 马车也停了下来,汤若望脸上的笑容一下没了,抬头看了下胡广,发现沉稳又浮现在他的脸上。 汤若望还没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期待的声音:“公子,您可在车里?” 胡广一听,就知道是刘大能的声音。他当即对汤若望笑着道:“家里的护卫终归是赶上来了!” 说完之后,他掀开厚厚的车帘子,起身钻了出去。 汤若望一听,很是遗憾。见胡广出去,他也紧跟着钻了出去。 只见马车的左右两侧环绕着一群锦衣骑士,其中有几个人,还真是胡广之前带身边的护卫。 刘大能等人看到胡广果然在车里,看到他安然无恙地显身,真是喜出望外。 官府已出兵北门,杀了很多人,甚至有一支军队还开往安塞去了。这种情况下,城里肯定已经戒严。没想到菩萨保佑,公子真的没事就出了城。 王黑子也在里面,见到胡广从车里钻了出来,二话不说,滚鞍落马,一下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双手抱拳在胸,激动地说道:“公子,小人这条命是您救的,以后刀山火海,公子只要一句话,我黑子绝对不皱一下眉头!” 四小也都在,见状也从马上下来,跪倒在地,一起向胡广说道:“我们的命也是公子救的,公子以后有事,哪怕是去阎罗殿,也决不含糊!” 李定国在出城之后,就醒悟过来胡广的用意,其实是保护他们。他就坚决不肯走了,其他三人知道,也非要留下来。 之前一直担心胡广的安危,他们知道,要是胡广没了,他们就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人了。因此此时一见胡广安然无恙地站着,又有王黑子的示范在前,顺其自然地就跪下表明心迹了。 胡汉三也紧跟着下了马,跪倒在地,双手抱拳,挺着上身道:“公子以后再有这事,让我去做就成。公子见闻广博,心肠慈悲,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以后的路还要靠着公子的。我没什么本事,但只要公子吩咐的事情,定然会用心去做。” 他是有点抱怨胡广,之前在城里的时候,胡广事先也不告诉他们,结果等到他们明白过来,胡广要留在最后撤离险地时,已是没法再与他争。 因此眼下一见胡广,就郑重提醒胡广,以后千万不要这样把自己留到最后。有危险的事情,要上也是自己这些人先上。 其他人也纷纷下马,刘大能抱拳正要说什么时,胡广在那边有点无奈地连连抬手道;“这是干什么,都起来,都起来!” 刘大能一听,只好住了嘴,心中却想着,回头也要唠叨一下。公子这也太冒险了,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要是真出了事,都不知道如何向胡宽兄弟交代了! 胡广见他们都站了起来,便转身面向汤若望,准备与他告别。 这一看去,却见汤若望微张着嘴,目瞪口呆的样子,傻在那里。 胡广知道,这场景怕是吓着他了,当即一抱拳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寒冬腊月的,就算有水酒,也太冷了,唯有祝你此去一路顺风!” 汤若望听他一说,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学着胡广的样子,抱拳回礼道:“胡兄弟,要不你随我去京师?像你这样的大才,我定当推荐给京师中的各位大人,将来朝廷肯定会重用你的!” 那些护卫们一听这个洋和尚的话,不由得都面面相觑。公子可是反贼头目之一,要向京师的大人们去举荐公子,这是嫌公子的命不够长么? 胡广听了,只是一笑,再度拱了拱手道:“多谢你的美意,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说完之后,他也没等汤若望再说,跳下马车,走向自己的护卫。 汤若望很遗憾地看着他动作,心中颇有点依依不舍。下次在这遥远的东方,在这么大的国度里,要再见到这么一个用母语谈得来的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看到胡广过去,自有护卫牵马过来。胡广动作矫健地翻身上马,手牵着缰绳,向呆呆看着他的汤若望点了点头,就准备走了。 护卫们一见,也都纷纷上马,拥在胡广的身后。 汤若望忽然大声向胡广喊道:“胡兄弟,大概明年五月左右,也就是崇祯二年五月开始,我应该一直在京师。你要是去了,一定记得去找我!” “我也定然会向各位大人推荐你,特别是徐光启徐大人,李祖白李大人的交情跟我非常好。他们对我的话,一直比较重视的。而且徐大人很可能年后就要升官了,你记得一定要来!” 汤若望之前问过胡广的住址和家世等信息,可胡广顾左右而言其他,并没有告诉他。 因此他只能给胡广千叮万嘱,又说出他认为对胡广会有吸引力的话语,就是希望胡广能去京师找他。 胡广笑笑,遥遥抱拳说道:“京师我一定会去的,不过可能至少要几年后吧!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汤若望依依不舍地回礼道别。 “驾”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护卫们拥着胡广绝尘远去。而汤若望则站在马车上,目送着他们远去。 要是胡广能随自己一起去京师,那就最好了。只是可惜,他的心思难猜,自己什么话都说了,他也不去。 汤若望摇摇头,正待钻回车内时,忽然眼角发现有什么不对。再度回头看去,却见刚离去的胡广,竟然又掉头回来了。 这一下,汤若望喜出望外,以为胡广是回心转意,想和自己一起去西安,再去京师了。 群马再次在马车边上勒住,带过来的尘土直扑汤若望。可他却熟视无睹,一脸的高兴劲,看着胡广问道:“胡兄弟,你可是改主意了?” 胡广听了一笑,摇了摇头。紧接着,他脸色一下严肃起来,异常认真地用德语对汤若望说道:“我有一事,希望你带给徐光启徐大人,最好能转达给崇祯皇帝。” 127传信 汤若望一听,吃了一惊,脸色一下也庄重起来,用德语回道:“请说!” “明年底,东北的建虏会绕道蒙古草原,从蓟镇附近攻进关来,一定要让朝廷加强防范,不要给建虏得逞了!” 刚才胡广离去的时候,脑中回想着崇祯二年,京师的词,忽然就想了起来在历史上建虏入侵京畿之地的事情。 他记得那一次,是建虏破关的第一次,给关内百姓造成了严重的伤害。村镇被屠,房屋被烧,数不清的百姓从此家破人亡,繁华的京畿之地变成千里无鸡鸣,路边尽白骨的惨景。 按理来说,胡广是打定了主意造反。如果事情按照历史上的进程发生,那么明朝就会调兵勤王,各地的农民起义都会压力减轻很多。甚至不少勤王兵士还因此反了朝廷,加入起义军,增强了起义军的实力。 按照这个说法的话,胡广是应该把这事埋在心底,让历史发生,对他是最为有利的。 可他想起京畿之地百姓的惨况,终是没忍住,调转了马头。不是为了明朝能躲过这一劫,而是为了那些京畿之地的老百姓,能少死一些! 眼下的自己,对于即将到来的这段悲惨的历史还无能为力,但动动嘴皮子,让汤若望传个信,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这边汤若望听了,嘴巴成了“O”型,明年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肯定? 胡广也知道他不大相信,又不好解释,只能继续用德语说道:“关外的建虏是一群真正未开化的野蛮人,他们穷凶极恶,如若攻进京畿之地,会有无数的百姓遭殃。你是上帝派来的使者,带上这个消息给朝廷,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我不管你怎么说,哪怕你借口上帝预言也行,最好能让朝廷相信,一切拜托了!” 胡广脸色严肃,异常认真地说完之后,再次拱手一抱拳,带着缰绳,“驾”地一声,扬长而去。 汤若望望着胡广再次离去的背影,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望着,很久很久。 再说胡汉三跟上胡广,到了这个时候,才有机会大声禀告道:“公子,那捕快张献忠,原本是想把他擒下的。没想他身手确实不错,被他跑了!看他远去的方向,好像是去了延绥镇。” 胡广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历史上不知道如何,反正在这个位面,张献忠就是因为这才不当捕快了。他往军事重镇延绥镇而去,怕是去参军了吧? 胡广这边正想着,刘大能在另外一侧跟上他,见胡汉三说话,他也跟着说道:“公子,高迎祥起事算是失败了,他带着两百来人跑了。” 胡广一听,转过头看向他,眉头皱着问道:“城北的灾民呢?” 刘大能就怕胡广要问这个,沉默了下,最后还是说道:“一小部分青壮被官府当贼人杀了,其他灾民全部被驱散!” 任何人都知道,那些满怀希望而来,最终却被驱散的男女老少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 “咴”的马嘶鸣声响起,胡广突然勒住了马,紧紧盯着刘大能,那眼中的愤怒,简直要喷薄而出。 护卫们都沉默了,虽然他们对于死人都已经有点习以为常,但这么多人死去,终归开心不起来。 胡广深恨自己手中无力量,不能救下那么多人命。他忽然抬头看向苍茫的天空,用手指着老天,大声喝道:“我胡广在此发誓,定要推翻明朝,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度,让所有人都要尊重人命,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不再冷冻挨饿,不再没有尊严!”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胡广,一脸的震惊。虽然他们都是杀官造反了,可谁也没有说出以后怎么样! 胡广这番话,却是想要当皇帝!当世有几个人,能说出如此气魄的话! 想起胡广的慈悲心肠,要是他当了皇帝,那老百姓的日子不用说,定然能好过! 想起胡广一件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搞不好这天大的当皇帝的事,也有可能会实现!当朝太祖不就是乞丐和尚的出身,不一样当了开国皇帝! 胡汉三首先回过神来,当即拱手抱拳向胡广说道:“皇天在上,我胡汉三这条命就交给公子了!” 四小也不甘落后,兴奋地说道:“公子,我们也要跟着你干!” 王黑子知道自己的老爷王嘉胤也有当皇帝的野心,他心中一比较,马上就发现了差别。 自己老爷是为了自己,才想要当皇帝;而胡广,却是基于路上看到的种种惨事,才要这么干。这境界高下,一下就分了出来。 可自己终归是老爷的人,等到了府谷,是要回老爷身边的。他此时不知为何,却很羡慕这四个毛屁孩,能够毫无顾忌地向胡广表忠心,可以跟着胡广轰轰烈烈地去干他娘的。 自己也说过胡广要有事,就绝不会推托。可要是自家老爷和胡广对上了,那自己怎么办? 王黑子想着,心情一下低落了下来,有点不知所措。 而其他护卫则没有他这个顾虑,反正是要造反。公子仁义,跟着公子干,万一公子要真得成功了,自己也会是开国功臣,不可能亏待得了自己,当即纷纷表态,都要跟着胡广干。 就连刘大能,他心中一衡量胡广和胡宽的本事,竟然发现自己知道胡宽的本事有多大,而胡广的本事,却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大! 这么一比较,选择自然就清楚了。再说,胡宽和胡广是亲兄弟,跟谁不是跟! 胡广环视了一张张热切激动的脸,他用力点点头道:“大家放心,来了一趟延安府,我对造反的事情,把握又大了一分。今后免不了会有九死一生,但只要我们努力,我相信,道路是曲折的,前途必然是光明的!” 所有人一听,轰然叫一声好。怕危险,就不干这造反的买卖了。大不了一死鸟朝天,至少爷们轰轰历历过! 胡广当即一挥手,大声喊道:“走,我们回府谷,我带你们打天下!” 128来延安府值得不能再值了 所有人归心似箭,一路无话,只是埋头赶路,一直到天快黑了,识路的胡汉三才说道:“公子,前面不远就是一个小村寨,我们在这歇一晚吧?” 胡广记得这个地方叫补尾村,因为地处官道边上,虽只有百十户的小村落,却也有一个小客栈经营着。上次经过,就是在这个小客栈歇脚。 当时自己一行人,几乎是把客栈包了,让经营客栈的老板娘都亲自出来接待,还有他们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大概也就李定国那么大,过来给他们每个人端茶送水的。 这次又去他们那住一晚,怕是会让那老板又眉开眼笑了! 胡广当即点头道:“好,就在这里歇一晚,明早再赶路!” 所有人都放缓了速度,揉着冰冷的脸庞,感觉脸上没一会,就热乎乎了。 王黑子经过这么一段时间,心情已经从纠结中恢复了不少。现在还没影的事情,管那么多干嘛! 他在胡广的身边,只是有点好奇地问道:“公子,你说来延安府磨制那水精,就有那么大的作用,竟然能多一份把握?不知道这水精是否有我家老爷一份?” 他这么一说,边上的人一下回过神来,这小子是王嘉胤的人。一时之间,一种异样的气氛充斥在了他们之间。 王黑子这话一出口,也已是后悔,自己啥话不好说,偏提这茬。都怪自己刚才一直想着胡广和自家老爷两个人的事,脑子都晕了! 胡广倒不以为意,当即笑着道:“这水精磨制出来,就是做望远镜用的,对于行军打仗的好处肯定是有。不过我说来延安府一趟,把握大了一分,不是指这个。” 王黑子一听,一下忘记了懊悔,马上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竟然比这千里眼还要好?” 胡广呵呵一笑道:“就是遇见了那西洋人,他告诉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胡汉三给打断了。只听他大声说道:“公子,前面这村子好像有点不对头,这个点,应该有烧火做饭的烟火才对!” 胡汉三的用意,其实只是不想让胡广说出来。免得王黑子回去给王嘉胤说了,那也太便宜他了。因此,就急中生智,指着不远处的村子没事找事说道。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晚,一般人家可能都已经吃完了。而且这年头,普通人家也没多少吃的。往往一天只吃一顿,就躺炕上挺尸,挨过这个冬天。 胡广原本是想说,从西洋人汤若望的口中知道了那些高产作物的所在,特别是土豆,竟然在徐光启那里就有。 俗话说,打仗打得是钱粮,皇帝不差饿兵,自个儿造反,也要有吃得才有劲造反。 以后建立了根据地,种上那些高产作物,怎么都比眼下的光景要好,造反起来也才更有劲,吸引灾民壮大自己的实力也才有本钱。 他说的那份把握,也是来自于此。另外,那个金尼阁带了一整个图书馆来大明朝的事,也是非常重要,不过相对吃的来说,可以往后稍稍放放。 这两个因素一加起来,来这趟延安府自然是值得不能再值了。 现在胡汉三打断自己说话的用意,胡广自然也清楚,谁让王黑子刚还提王嘉胤来的。 其实也没关系,这两个消息就是告诉王嘉胤,他又能怎么样? 胡广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地顺着胡汉三的手指,抬头看去时,忽然还真得感觉到不对头。 没炊烟可能合理,也可能不合理,他的直觉就感觉到不对。上次也是快天黑到了这个村子的,不是这个感觉。 胡广当即一踢马腹,“驾”地一声,催马快跑起来。 他这么一动,其他人自然也跟着加快了速度,跟在他后面,往村子而去。 还未进村子,就看到路的两边倒着不少尸体,看样子,应该是这里的村民。 护卫们纷纷拔出了刀剑,戒备在胡广边上,缓步驱马而行。 那一个个尸体,都是被刀劈死,被枪扎死,有人头落地,有肚子破开,老的,少的都有,脸上全是惊慌绝望之色。 村子里悄无声息,耳边听到的,只有北风呼啸的声音。这也就是说,行凶的人怕是已经走了,村民估计也没有幸免的了。 胡广一挥手,对自己的护卫说道:“四下看看,还有没有活人!” 从府谷出来,到今天才看到一整个村子被屠了的情况。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贼人,竟然下手如此狠毒! 两个护卫手持刀剑,护着四小和胡广走到了村里唯一的小客栈。 老板就死在自家门前,一进了门,他家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子,也被人从胸口刺了一道,仰面躺在地上,脸上还带着愤怒。 四小一下扑了过去,住这店里的时候,因为年龄的关系,还一块玩过一会的,没想到这会,却惨死在这里了。 店里乱七八糟的,不少桌椅都被挪位踢翻,钱柜酒缸也都被翻倒在地,显然是被劫掠过。 老板娘浑身没有一点穿的,就躺在柜台里侧,两只手上还钉着两把匕首,绝望地死在那里。 胡广怒到了极处,反而显得很平静。他默默地捡起丢在一边的衣服,替老板娘盖上,拔出那两把匕首查看,却没发现有什么线索。 客栈外面脚步声响起,刘大能已经还刀入鞘,大步走了进来,看到胡广后抱拳说道:“公子,村里已是被屠了,没找到一个活人。” “能知道是谁干的么?”胡广冷着脸问道。 刘大能摇摇头,语气低沉地说道:“应该是马贼干的,有不少马粪和马的足迹,估摸着至少几百骑。” 乱世,就是这个样子,百姓的性命,朝不保夕,交了无数税的官府,只是躲在城里自个逍遥,那管外面百姓的死活。 忽然,客栈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胡汉三的声音有点急促,在外面喊着“公子,公子……” 胡广一听,急步迎过去,在门口碰上了胡汉三。 只见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少女,身上裹着他的衣服,手却是垂着的,头已歪在一边。 一见胡广,胡汉三脸上的怒气怎么都掩饰不住,怒声禀告道:“公子,刚才找到她,已是奄奄一息。她听到那些强盗说话,是那狗娘养的干的!” 129自己当家做主 “谁?”胡广一听,怒声问道。 胡汉三看着胡广,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地道:“高……迎……祥!” “啪”地一声,胡广一掌打在客栈门口上。他就知道,明末这些农民起义军的领袖,就没一个是好人。 胡汉三咬着牙,还在那说道:“高迎祥他们在延安府事败匆忙逃走,没有粮草,就劫掠了这个村子。” 高迎祥应该是逃去府谷了,那就总会有撞见的一天。不过虽然府谷是自己的地盘,可他手中有两百多骑,一时半会,怕是干不过他。 胡广想着,脸上却露出坚毅地面容,现在干不过不代表以后干不过。总有一天,这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人,自己都要把他们干掉,为那些死在他们手下的人报仇! 胡广想到这里,心情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他和护卫们一起忙了起来,算是给这些村民尽一份力。 在村子里,还找到了木匠的家伙物件。胡广拿着这些东西做起单筒望远镜,一言不发的,让护卫不敢去打扰他。 胡广也没管他们,只是四小和几个天赋比较不错的护卫,却要他们勤学拼音,不得懈怠。 接下来几天,因为有了高迎祥屠村事件的发生,使得一行人更是无心说话,只是埋头赶路。 随着时间的过去,天气越发的冷了。路上行人几乎绝迹,连鸟儿都难以见到。 高迎祥的队伍应该是惊惶出逃的原因,也赶得很急。胡广一行人赶了多日,始终没赶上。按照胡汉三的经验看,大概相差一日的行程。 在离府谷没有几日行程的时候,双方的距离好像有拉近。也在这个时候,胡广一直用休息的间隙,终于做出了一个简陋的单筒望远镜。 护卫们虽然一直没问,可其实都在暗自关心着的。胡广一说将就着能用了纷纷围了过去,想一看究竟,到底这千里眼如何的神奇? 李定国首先拿到了单筒望远镜,往眼睛边一放,顿时就吓了一跳。胡广见此,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指点他伸缩镜筒来调焦,以便能清晰地看到远景。 此时已是傍晚,众人都草草地用过干粮,都围坐在边上。 年纪最小的艾能奇见到李定国惊讶万分的表情言行,跳着脚也要看。边上的人看到胡广脸上已有多日未见的笑容,也纷纷起哄起来,一时之间,在这个临时过夜的破落庙宇中显得颇为热闹。 单筒望远镜开始在众人的手中轮流观看使用,每个人第一次见识到远处景物近在眼前的场景,都纷纷发出由衷的赞叹声,哪怕是这一行人里面年纪最大的刘大能也不例外。 当单筒望远镜最后回到胡广手中时,大家都纷纷讨论着这个神奇的物件,直言公子有神仙般的手艺,巧夺天工,竟然能造出传说中才有的东西。 胡广看着他们的一张张笑脸,在篝火的映照下,显得红彤彤的,自有一股活力。 听了一会,最终是没忍住,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然后对他们说道:“其实这个望远镜一点都不神奇,他的原理很简单的。延安府遇到的那西洋人还记得吧,他写的那本书上也已有说明。不要以为他们来自远方的蛮夷之地,这望远镜在他们那里已是早已做出来的东西。” “公子,那这千里…望远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教教我们吧?”李定国很是好奇,也有点不服气,向胡广要求道。 人都有好奇之心,不管男女。护卫们对于李定国的要求,也都纷纷附和着。 胡广一笑,当即从篝火中捡了根木材,熄灭了火,用碳头直接在石头铺的地里一边比划一边解释望远镜的原理。 后世小学生都容易理解的东西,胡广硬是解释了半天,甚至还拿出了一块水精做下焦点的示范。 最后,胡广对这群露出涣然大悟神色的护卫们说道:“很多东西都存在天地之间,就看你能不能去发现。如果你用心去学,你就能发现原本非常神奇的东西,其实也不过如此。就比如…” 胡广说到这里,走出了破庙,指着天上的一轮冷月,对跟过来的护卫们说道:“如果把这个望远镜再往好里去做,终有一天,你就能看到,那月亮之上,其实没有嫦娥,没有玉兔,也没有吴刚…” “公子,这是真的么?”李文秀惊讶万分地问道,在他的印象中,以前父母在世时可是说有嫦娥的。 胡广听了只是微微一笑,看着众人惊讶的脸色道:“是不是真的,等你们做出能看清月亮的望远镜不就知道了?” 看着众人都点头,胡广最终面向他们说出了自己讲这番话的目的:“而这一些,都必须具备一定的学识才成。如果你们愿意,我都可以教给你们!” 大部分人一听,都非常感兴趣,就算自己最终没学成,但回去给以前的同伴面前露一手,终归是很露脸的事。特别是四小,更是大声表态着要学。 胡广点点头道:“好,既然这样,你们首先要学好拼音,这是最基础的东西。我以后还会写一些非常有趣神奇的内容,你们也才能看懂,才能学进去,明白么?” 原本有不少护卫学这拼音很头疼,这段时间来就懈怠了。胡广趁望远镜这个机会,拿出来强调下,就是要提高他们的学习兴趣。只有这样,他们才学得进去。 也只有大家都学了,才会有更多的人才涌出来,自己的那些后世知识才能更便捷地推广开来。自己既然来明末了,就得带他们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出来! 这次回到府谷,自己一定要获得更多的力量才行。不但是大哥那里,要让他帮自己而不是自己退居他身后,就是王嘉胤,也不能让他当府谷的家! 胡广想到这里,脸上的神情就凝重起来,这事该怎么去做呢? 护卫们刚说笑着,忽然发现胡广静了下来,胡汉三就有点疑惑地叫了声“公子!” 胡广看他们的样子,稍微露了下笑容,看向府谷的方向,低声道:“离开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府谷怎么样了?官府有没有什么行动?” 130会师 众人一听,不由得都看向府谷的方向。出来了这么长时间,还真不知道府谷如何了? 他们不知道,原本王嘉胤在府谷的起事规模并没有像现在这么大,也没有攻下府谷县城从而惊动宣府总兵尤世禄禀告朝廷。 因为胡广的蝴蝶效应,朝廷对陕西这边的乱民动静核实比历史上提前,岳和声原本就老得很,又有病,扛不住压力,最终早了几个月一命呜呼。 而在这时,已是崇祯元年(1628)十一月初三日,在京师的争权也有了结果。 诏会推阁员,廷臣列吏部左侍郎成基命及礼部右侍郎钱谦益等名以上。同时被会推者郑以伟、李鹏芳、孙慎行、何如宠、薛三省、盛以弘、罗喻义、王永光、曹于汴等共十一人。而礼部尚书温体仁,侍郎周延儒,以素无人望不与。 明朝的党争暂时有了个结果,在更大的党争到来之前,终于对陕西的事情也有了处置。 提拔六十岁的张梦鲸,以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接替岳和声巡抚延绥。巡抚陕西都御史胡廷宴庸而耄,被罢斥去职,改由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刘广生接任。 扯皮的事情差不多完了,新官还没上任,但不代表府谷就没有事,恰恰相反,府谷正陷入了重大的危机之中。 胡广一众人却不知道,只是按照既定的行程,每天尽量赶路,争取早日到达府谷。 越接近府谷,路上倒毙的饿殍就慢慢地越来越多。终于,一行人都感觉到不正常了。 从延安府过来,不是没看到过路边倒毙的饿殍。可眼前看到的情况,却有点异常了。 不但是数量越来越多,甚至不到一里路都能见到几具饿殍,而且这些饿殍大都是二三十岁的年龄。 一般来说,倒毙在路边的尸体,一般以老弱病残为多。这些二三十岁的人,正是一辈子中最有力气的时候,这么接二连三地饿死、冻死在前往府谷的路上,就显得很不正常了! 眼看着离府谷还有一日夜的路程,胡汉三检查了几个饿殍之后,向胡广禀告道:“公子,这些人手中有的还有武器,看他们的样子,像是行了远路。而且看衣着,好像是秦地南边的人。” 胡广一听,抬头望望路两边的尸体,心中一动,不由得说道:“我知道了,这些人很可能是白水王二带的队伍,走了那么远的路,粮草不够,饿死在路上的。” “什么白水王二?”胡汉三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 一边的王黑子却是大吃一惊,他记得王二和老爷会面离开府谷前往白水,是很早之前的事情。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除了像自己这种老爷的心腹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这情况的。 胡广是怎么知道白水王二要带队伍来府谷?而且看他神态,好像还很肯定的样子。 他在那诧异,胡广却没去管他,只是想着王二要是到了府谷,那么王嘉胤的力量就会又强一分,自己想获取大权,主导明末,说小点,主导府谷的农民军显然就又难了一分! 还有高迎祥,看行程,他明天估计也会到府谷,算是又增加了王嘉胤的实力。 想到这里,胡广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暂时也想不出好办法,算了,先到府谷再说。 “我们往前赶赶再休息,尽量在明天天黑之前赶回府谷县城!”胡广一边说着,一边又催马前行。 其他人自然也不可能有意见,因此趁着傍晚还有亮光,就追随在胡广的身后,继续赶路。 而在此时的府谷县城,却是城门大开,城头城下敲锣打鼓,一派热闹景象。 南门侧,王嘉胤带着一群人迎了出去。那脸上笑开了花,嘴巴怎么都合不拢,一个熊抱,抱住了刚大步走近他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壮汉。 “王二兄弟,想死你老哥哥了!”王嘉胤锤了几拳,一把推开壮汉,大声笑着道。 这人就是白水的王二,他却来不及寒暄,声音有点沙哑地说道:“大哥,先安顿兄弟们吧,走这么远的路,早没了粮草,路上死了不少人!” 王嘉胤看向王二的身后,长长的队伍,稀稀拉拉地拖得很长,略微估计,大概有七八百人。 从西安府的白水,到陕北的尽头府谷,这路确实很长,天气还这么冷,又要躲避官府,死人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王嘉胤对于王二能带这么多人到,已是出乎意料了,他当即大着嗓门,吼着叫道:“马七!” “小人在!”马七应声出列,姿态放得很低。在这段时间内,他成功地巴结好了王嘉胤,成为其心腹之一。 “快带兄弟们进城,热水,稀饭,馒头,饼子管够!”王嘉胤大声喊着,让那支有气无力的队伍为之一振。 马七也配合着他,用最大的嗓门大声喊道:“好了,早就按哥哥的吩咐准备好了,白水的兄弟们,跟着我进城,放开肚子吃!” 王嘉胤听到这里,一拉王二,侧过身子,向他介绍道:“杨六,吴廷贵,不沾泥你是认识的,他叫胡宽,我们府谷最厉害的好汉。” 不知为什么,他没有点明胡宽和他是结拜兄弟,也没有第一时间介绍胡宽,反而落到了最后。 王二听了,抱拳拱手向一众首领致礼。眼睛却盯着胡宽看,府谷最厉害的好汉,什么时候掂量掂量! 胡宽知道在江湖之中,谁也不服谁,刚才大哥把自己夸得厉害了,怕是会有不必要的麻烦,他正想谦虚几句时,却听到王嘉胤已在那哈哈大笑地说道:“走,哥哥摆了酒席,今晚一醉方休!” 说完,不由分说,拉了王二就走。 天色慢慢地全黑了下来,县城的城门关闭。城里原尤府所在,现在成了王嘉胤的驻地,正摆开了好多桌酒席,有点地位的头目全都聚集在这里,喝酒吃肉,庆祝队伍又壮大了一分。 就如同当初尤大贵大摆筵席时一样,都是晚上,都是同一个地点。 他们谁也不知道,就在他们吃喝得高兴的时候,在城南的箭楼上,有一个灯笼,突然亮一会,暗一会,反复了好几次,远远地都能看到。 131索命猛虎 “大帅,城里信号传来,今晚三更动手。” 离府谷县城隔了个山头的一处避风凹地中的帐篷里,一名汉子正单膝跪地向坐在中间那人禀告道。 两边还坐着十多个壮汉,腰间挂着刀,全都挺直着上身,一动不动,仿佛雕塑一般。 虽然这些人都穿着寻常衣服,可任何人看了,都能看出来,这些人肯定是在军中待过。 中间那人一听,手一挥让报信之人退下,同时冷声说道:“你们都给我听着,眼下还在城里的,都是我的仇人。今晚行事,不管男女老幼,一律杀无赦。所得财物只需上缴一半,另外出力最多者,给你们保一个出身!” 十多个壮汉一起跪倒在马扎边上,抱拳低头,同时说道:“是,老爷!” 中间这人没有理他们,径直走出了帐篷,眺望着远处的府谷县城,咬牙说道:“敢灭我尤家上下,我就让你们所有人都陪葬!” 没错,这人就是愤然辞职,带家丁回府谷报仇的尤世禄。 他是做了多年总兵的人,对于打仗厮杀最是拿手。知道贼人众多,不可能带着六百左右的家丁就去攻城。 因此,他到府谷地界虽然已有好几天,却只是远远地躲着,派了手下家丁乔装灾民,前去投靠贼人,混进了府谷县城中。 今天城里的得力家丁传来信号,约好了三更动手。他毫不怀疑,这是个好机会。 因为今天又来了一大伙贼人,怎么样都要摆酒宴请一番。这一下闹到三更天,防守最松懈,人也最疲惫的时候,自己这手下的家丁突然杀起来,贼人就是再多,也难逃一死! 尤世禄想着,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转头又对跟出来的那些家丁头目下令道:“都去休息,回头给我狠狠地杀!” 城里的农民军,对于城外伏着的那头索命猛虎,却丝毫不知,只是沉浸在队伍壮大的喜悦中。 在原本尤府大堂中,摆着三桌主席,农民军中地位最高的一些头目都聚集在这里。 在正中间的那一桌,自然是地位最高的那几位。其中王嘉胤坐在主位,举着酒杯大声乐呵道:“兄弟们,王二兄弟千里迢迢带着人马前来,辛苦就不用说了,大家敬王二兄弟一杯,哥哥先干为敬了!” 说完之后,他一饮而尽,倒转酒杯,示意全部喝完,顿时引来了一阵叫好之声。 王二也是一脸高兴,跟着一饮而尽,反正北方汉子,又是江湖儿女,喝酒那是没得说了! 吴廷贵、马七、杨六、不沾泥等人纷纷响应,站起来笑着吼着各种名目,前去和王二干杯。 也难怪他们会高兴,原本在府谷县城,胡宽可是地头蛇。在这县城中,是以他的势力最大。 自从王嘉胤找借口支开胡广之后,王嘉胤这一系的人马就开始不断地壮大。慕名来投的灾民都会由他们先挑,胡宽只是留到最后。 有人为此打抱不平过,王嘉胤就找上了胡宽,推心置腹地诉苦,说是手下兄弟多,他们都在他面前抱怨人手太少,这个当哥哥的也难做,只好先委屈下三弟了。 王嘉胤上门如此一说,胡宽又是忠厚汉子,自然就为他大哥着想,体谅了。 也因此,就一个多月的时间,府谷县城的势力,反而是胡宽的人数最少了,还是以原本的人为主。 甚至在今日一早的时候,王嘉胤又找上胡宽,说了王二多么的不容易,马上要到府谷县城了,你现在人数最少,让点地盘出来。 在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诉说下,胡宽没办法,又让出了王嘉胤想要的地段。结果变成了他独立防守县城西门,要知道,这里可是最容易受到官府攻击的地方。 为此,他手下有不少人开始有怨言,说胡宽太迁就王嘉胤了。 这边失意,那边自然就得意了。吴廷贵、杨六和不沾泥以及马七等人,连续补充了灾民后,已是实力大增。特别是最近一些天,更是有一些身强体壮,又有武艺之人来投,让他们更是高兴地合不拢嘴,直接委任了小头目给他们。 他们喝得高兴,并有意无意地冷落胡宽,只是不断地互相喝酒庆祝。 胡宽就是再傻,也感觉到他们这些人在排挤自己。他看看礼数应该尽到之后,便站起来向王嘉胤和王二告辞,推说回去还有事要处理,就告辞了。 王嘉胤假意挽留了一下,便放他走了。他心中也得意,现在其他各地的兄弟来投,就算胡广回来,他们兄弟再次联手,也已是没有回天之力。 在这府谷县城,自己的实力已是最强,自己的权威,也无人再能撼动。要是胡广回来之后,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眼色,就给他点厉害看看,也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胡宽有点闷闷不乐地刚回到家,就有手下的一些头目找上门来,愤怒地控诉不沾泥和马七的手下又先挑事,手底下的人打了一架。 胡宽真是有点生气了,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好多次了,一开始他想着大家都是杀官造反的人,也就体谅着忍了。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他为此去找过王嘉胤,说是会处理,却还是有发生。 加上胡宽在宴席上又感觉到了排挤,心中要说没有怨气是假的。他去看了打架受伤的兄弟,然后吩咐手下的头目,大家团结点,以后再有这事,一定当场打回来,事后有他。 反正现在地盘小了,相对人口数量增加,随便一喊都是兄弟。 夜色慢慢地深了,除了城西胡宽的地盘早已正常休息之外,其他地方都还在喝酒庆祝着。 到了差不多三更天,很多人都已经喝高了,或烂醉如泥,或呼呼大睡,少数一些人还在喝着。 没有人注意到,城外正无声息地行进着一支杀气腾腾的队伍,往城南扑来。 城南处的守卒,已经在梦乡中被干掉了好些个。城头箭楼上的灯笼,又开始忽闪忽闪起来。 132尸山血海 天色大亮,高迎祥带着手下的两百多骑终于踏足了府谷境内。转过一个山头,远远地府谷县城便在望了。 他往塞外贩马之时,曾来过府谷。因此一转过山头,他便勒马转身给手下打气道:“王大哥在府谷县城中等着我们,不出半个时辰,我们就能到了。到时候大家敞开了肚子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他的手下逃命般地赶了一路,沿途抢的东西也差不多吃完,早已是精疲力竭。因此一听他这话,原先因为劳累而萎靡不振的精神全都为之一振。 可有一个高迎祥的家奴,脸上却带着一丝疑惑,指着远处问道:“老爷,那里好像是府谷县城所在吧,怎么冒着浓烟?” 高迎祥刚才就没看,一听之下,吃了一惊,赶紧转头望去。果然看到府谷县城的所在,冒起的浓烟直冲云霄。 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按照他的经验,怕是府谷出了事。 “走,去看看。”高迎祥一声令下,当先又催马前行。 他的手下全都怀着一颗忐忑不安之心,无奈地跟了下去。 大概多跑了一刻多钟后,就看到官道上有人出现。虽然天寒地冻地,却只是穿着单薄的衣服,拼命地在赶路。 高迎祥当即冲了过去,拦在那人的面前,大声问道:“你可是从府谷县城过来的?” 那人见到这么多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不过看到高迎祥他们只是着便衣,风尘仆仆的样子,心中便稍微安定了一点。 他这正犹豫着,高迎祥原本就因担心而急躁,等得不耐烦,一鞭子抽了下去,再次问道:“你可是从府谷县城过来的,可知道王嘉胤其人?” 听高迎祥说到王嘉胤的时候,语气中带了一丝敬意,这人就心中有数了一点,脸上虽然还是惊慌之色,却已能开口试探着问道:“你们……你们是来投奔王头领的么?” 高迎祥一听,明白这人果然是来自府谷县城,当即一点头,再次喝问道:“正是,快说府谷县城出什么事了?” “啊呀,你们来晚了,昨晚突然冒出了无数官兵,打进了城里,四处放火杀人,走慢了一点就是没命。”那人一听,哭喊着回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他说完之后,还颇有点担心地往后看看,因为刚好是个拐弯处,也看不到后面的情况。 他看高迎祥阴沉着脸,皱紧了眉头,就偷偷地挪动身子,离开高迎祥他们远一点,然后撒腿又跑,显然是担心这里还是不够安全。 高迎祥的手下虽然看到了,却也没有管他,只是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老爷。 高迎祥心中纠结,这眼看着就要到达目的地,却突然发生了这种变故,这该如何是好? 他还没下定决心,却见前面拐弯处又冒出了两个人。有了刚才那人的经验,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也肯定是从府谷县城逃出来的。 高迎祥当即又迎了过去,拦住了他们问情况。结果得到的信息差不多,都说昨天夜里突然杀出了无数人,府谷县城已是尸山血海,要不是他们逃得快,也肯定做了冤死鬼。 这一下,高迎祥的手下都围着他,纷纷担心地叫着“老爷”,显然是催他快拿个主意。 高迎祥的眉头已经皱得竖了起来,脸色很不好看。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又抬头看看府谷县城的所在,看到那浓浓的烟柱,忽然有了决断。 他一勒缰绳,马儿吃疼调了个头。他的手下一见,脸上都露出欣喜之色,连忙跟着照做。 “驾”地一声,高迎祥领头,带着他的手下们,舍弃了原先的目的地,越过了之前跑的最快的那个从府谷县城逃出来的人,带起一片尘土,消失在远处。 “呸,呸,呸!”那人吃了一鼻子灰,一边吐着一边看着高迎祥那伙人消失的方向。低声嘟哝道:“原来是个没种的,逃得倒挺快的!” 这人转头看看身后,发现远处又出现了几个逃跑的人,当即不敢再耽搁,就怕那些杀神追上来,赶紧拔脚继续逃跑。 他逃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不到,正累得不行,站那喘口气的时候,又听到前方传来马蹄声。 他心中想着,不会是那伙人又回来了吧? 这抬头看去,只见前面山谷中果然转出了一伙骑士。不过人数好像很少,大概也就二十来人的样子。 这些人虽然也是风尘仆仆的样子,可比起刚才那些骑士,却是精神多了。当先领头的那人,是一个瘦弱少年。 他正在观察着时,一群人又在他的面前停住。看得出来,这些人大概也看到了冲天的烟柱,脸色都露着担心。 “府谷县城出了什么事?怎么冒出来这么大的浓烟?”那瘦弱少年直接问他,好像很肯定的样子,知道自己就是从府谷跑出来的。 他是才来府谷不久的人,自然不认识面前这人是胡广,不知道他就是府谷县城人氏,一眼就能看出是府谷县城的所在冒着浓烟,也能猜到他是从府谷县城逃出来的人。 他一听又是这个问题,当即好奇地问道:“你也是来投奔王嘉胤头领的?我劝你也赶紧像刚才那几百骑一样,调转马头逃了吧,否则等官兵杀过来就晚了!” 这些骑士一听,果然脸上的担忧之色更甚,不过却没有他所想的也调转马头逃跑。 胡广能猜出来,他说的几百骑,应该是在自己前面的高迎祥他们。刚才来的路上没碰到,那就是调转马头从岔道跑了。 不过现在他也不关心这个,俯视着面前这个衣衫单薄的人,急声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点!” 被一群骑士围着,这人也没法,只好又继续说道:“昨晚半夜,无数的官兵突然杀进了城,尸山血海的,城里全是死人。幸好我跑得快,听到不对,第一时间就跑了,否则也是难逃一死?” “啊!”周围的护卫一听,好些个人都惊呼出声,没想到发生了最糟糕的事情! 133追杀 胡广却是眉头一皱,当即马上追问道:“何处的官兵?那个城区先开始的厮杀?是否知道胡宽胡头领如今何在?” 府谷县城里面,最让他牵挂的是大哥一家。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如何了,大嫂和丫丫他们这样的妇孺不知道能不能幸免于难? 这人一听,马上哑了口,回答不出来。胡广无奈再细细追问,结果还真问出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三更后开始的厮杀声,不分敌我,也不知道谁是敌人,城里乱成一团。他逃出来的时候,城门并没有人守着…… 这些信息在胡广脑海中一汇集,他马上就得出几点结论。 第一,这很可能不是官兵。否则不可能盔甲战服不穿,反而穿普通老百姓的衣服,以致城里混乱,区分不清敌我。 第二,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敌人应该不是很多,否则肯定会第一时间攻占城门,来一个瓮中捉鳖。 另外,这第二点也可以佐证第一点,说明这些敌人肯定不是官兵,否则不可能人数这么少,竟然连城门都没有去控制。 这人所说什么无数官兵,尸山血海的,全都是他吓破了胆,随口就扯出来的瞎话。看看他那单薄的衣服就知道,怕是在被窝里一听到动静,就撒丫子往城外跑了。 胡广得到这些信息,当即不再理这人,双腿猛地一夹马腹,“驾”地一声,马儿猛地向前窜出,向着府谷县城的方向狂驰而去。 护卫们一见,虽然都是一脸的担心,却也二话不说,紧跟着胡广的身后而去。 这逃跑第一人回头看看,低声嘟哝道:“这倒是有种的人,可惜这么少人,怕是去送死了!” 说完之后,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继续开始逃他的命去了。 再说胡广骑马跑了没多久,又开始遇到三三两两从府谷县城逃出来的人,其中有两个竟然还是认得胡广的。 这些人都是反应很快,第一时间从府谷县城里跑出来的人。胡广问了他们情况之后,基本可以肯定自己的判断没错。不过因为这些人逃得快,也问不出更多的信息。 不管如何,胡广肯定是不会跑的。他策马狂奔到高迎祥最先到的那个山头时,遥远处府谷县城的烟柱看得更为清晰了。 他左右四顾一下,马上又催马离开官道,往边上更为高耸的那座山坡顶驰去。 一到山顶,那条通往府谷官道的大部分,都收入了眼底。 府谷县城是多处起火,城门洞开,在城头城下已经看不到什么人影了。县城附近的地上,不管是官道还是路边两侧,都扑着不少人,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是死了的。 县城周围的野地里,到处都是逃命的人。只要人数聚集稍微多点的地方,都有人在追杀。 而人数最多的地方,大概是官道这一线。无数的人犹如一个个的洪峰浪头,远离县城在逃难。估摸下最近的洪峰,也离这边不是太远了。 胡广马上抽出单筒望远镜,查看起远处的场景。 远离城头大概一里多地的官道上,大概有四五百人正在厮杀。面向自己这一边的那些人,都是统一的青衣家奴制服,甚至还有四十来骑,正蠢蠢欲动,企图绕开厮杀的人群。 但那背对胡广方向的三百多人,一边和面前的敌人努力厮杀,一边还拼命不露出空档,让那些骑在马背上的恶狼有可趁之机,死死地挡在厮杀人群的那边。 这单筒望远镜的倍数不是很高,看不清具体的情况。只能看到阻挡的那一方人数虽多,却不停地退,不时有人翻倒在地。 再近一些,则是那些掉头在跑的人,有男有女,有壮汉也有妇孺。 这些人,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几个浪头的人算起来,大概有一千多人。 胡广一下回过神来,刚才那些人应该是在掩护他们逃跑。 他的镜头马上又回到了厮杀的那一处,他心中隐约可以肯定,大哥要是还活着,肯定会留在殿后的这一群人之中。 镜头慢慢地移动,果然被胡广看到了他大哥的身影,虽然看不清,他却能知道,那人就是大哥,正在那厮杀着。 胡广再度看了下县城那边,没看到还有其他敌人出现。他心中可以肯定,农民军是被这些人杀破了胆,人少的一方才会追着人多的一方在杀。 大哥那边的人不断地在减少,怕是阻挡不了那些人多久。这样一来,不但大哥会危险,前面逃着的一千多人都会有危险。 胡广马上收好了单筒望远镜,再度催马狂奔上官道。 “公子,我们怎么办?”刘大能紧跟在他身边,一边控马一边大声问道。 胡广头也不回,直接大声回答道:“拦住他们,杀回去!” 这说得是轻巧,能做得起来么?刘大能不看好。 他和胡宽一样,是从军队中出来的人。他知道这种败局已定的情况下,已是兵败如山倒,那些逃跑的人肯定丧失了理智,那还能劝动他们再返身杀回去! 如果说原本就是令行禁止的军队,在崩溃之后,由主帅派出督战队砍一些脑袋,说不定还有效果。毕竟只要在军中待久一点,都知道崩溃的后果,是给敌人送人头。只要有了主心骨,溃兵还能再度聚集形成战力。 可眼下这些……刘大能想到这里,只能暗叹着摇摇头。 没当过兵,吃过军粮的老百姓,见到尸山血海已是头晕,能逃已是有胆气了,还让他们返身去和那些杀神一般的索命恶鬼厮杀,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他用肉眼就能看出来,那些敌人明显不是乱战,是配合着在厮杀,显然是军中之人,杀人最为拿手。 不过虽然是这样,刘大能却还紧跟着胡广。他早已没了家,胡广要做这飞蛾扑火般的事情,他也不在乎,陪着就是了。这去延安府的经历,让他看到了胡广的各种匪夷所思的本事。他要是去谋求条生路,自会过得很滋润。 可胡广没有,他甚至立下了宏愿,要让天下的老百姓都有好日子过。既然如此,刘大能就打定了主意,自己是个粗人,又何惜此命,好歹要陪着胡广走下去! 护卫中也有几个是和他一样的心思,而那些有家人的护卫,自然更不用说了。 就这么着,他们逆流而上,向危险冲了上去。 134拦住他们 一路之上,零零散散的先行逃跑的人,诧异地看着迎面冲过来一伙骑士。眼尖一点的人,认得当先那人,不由诧异地道:“小诸葛?他怎么消失了这么长时间,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 没人理他,追兵就在咫尺的屁股后面,逃都来不及逃,那顾得上和他探讨这个。 这认识胡广的人也只是这么好奇一下,接着继续跑了。 还有认识胡广,并且受过他恩惠的人,比如原本关在大牢中等死的,看到胡广逆流而上,不由得边逃边大声呼喊招呼道:“胡广兄弟,别去送死,快调转马头跑吧!” 胡广根本没顾得上这些零散的人,也没理那些和他打招呼的人。他要赶在第一个人潮拥出前面那个峡谷时,抢先到达那里。 眼下的他,脑中只是一个念头,一定要拦住大部分人,鼓起他们的士气,和敌人去拼了。如此,才有可能反败为胜! 十九骑卷着尘土,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呼啸而过。 “丫丫,到娘的背上来!”乌兰一把拉起跌倒的丫丫,喘着气蹲下身子,同时大声吩咐道。 在她边上的刘彩娥伸了把手,把丫丫架到了乌兰的背上,同时急促地说道:“胡家嫂子,快走,一会你背不动了我来背。” 跑在前面的张招弟听到动静,牵着弟弟的手一边跑一边转过头提醒道:“快跑,不远就到谷口了!” 这前面的一波人都是城西胡宽手下的人,所以他们才能大批量的跑在最前面。 乌兰双手托住女儿,快步跑了起来。也幸亏是常年劳作,有的是力气。因此虽然背着一个人,速度却并不慢。 这时候的她,心里其实很急。 因为她记得,当家在临分手之前就说过,只有自己等人跑过前面这个谷口,他们那些断后的人退下来,就可以用较少的人堵住那谷口。只有这样,才可能有机会逃脱追杀。 当家那边带着人拼死阻挡着追兵,自己这边多耽搁一点时间,那边就要多用一条命来争取时间。 乌兰跑动中,转头看了下身后,却发现刚出城门还有点秩序的人群,早已乱成了一锅粥。乱哄哄地,甚至还有人一跌倒马上就被后面的人踩在了脚下。 其他头领手下的人中,有不少跑得快的人,已经赶上了她们这些最先出城的,隐隐还有赶超的趋势。 原本还计划在谷口这里集结下那些男人,利用狭窄峡谷的地理优势,组织起来接应断后的那些。否则出了这峡谷,后面那些人追上来,就真是逃都没法可逃了。 想到这里,乌兰忽然对身边的刘彩娥说道:“帮照顾下丫丫。” 刚说完,就把丫丫放了下来,也顾不得解释,使出浑身力气,尽自己最快速度,向谷口冲刺过去。 乌兰喘着粗气,总算抢在了人潮之前到达了谷口。她猛地转身,面对人潮伸开双手一边拦着一边大声喊道:“男人都留下,在谷口接应下断后的,让老弱妇孺先走!” 能从后面的梯队跑到最前面来,自然是那些身强体壮的男人。他们正逃着命,忽然看到谷口有一个女人在那拦着。虽然认识她是胡头领的媳妇,但他们根本就不理,直接绕过跑进了峡谷。 乌兰想拦住他们,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这些逃命的男人根本就无视她,甚至有几个人,还往她身上撞过来,如果不是躲得快一点,就肯定会被他们撞翻。 张招弟带着弟弟上来了,她也想拦一下,却发现和乌兰一样的遭遇,只能躲到一边去而已。 前面人没有被拦住,后面紧跟过来的大群人自然也不可能停,全都蜂拥而入了峡谷。 没有人在谷口接应,就算断后的人退到了这里,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胡家嫂子,为了丫丫,快走吧!”刘彩娥带着丫丫上来了,着急地劝说道。 乌兰转头看向来处,发现阻击的人不断地有被砍翻在地,人数正在变得越来越少。 她的心在滴血,转回头看看丫丫,见她一脸的惶恐,猛地一咬牙,一把把丫丫拉到自己背上,跟着人流进入了峡谷。 峡谷并不长,在另外的那一头,胡广正伏在马背上,随着骏马奔腾而起伏。 峡谷聚声,还未到就能听到声音传来。胡广心中明白,怕是第一个人潮已经拥进峡谷了。 他直视前方,大声喝道:“堵住他们!” 紧跟他身后的胡汉三等人听了,互相招呼着,再加把劲,和胡广并驾齐驱,队伍慢慢地变成参差不齐的两排。 可他们还是晚了一点,人潮从峡谷中拥了出来。只是看到他们驱马狂驰而来时,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减缓了速度。 胡广在他们面前急停,马队带起的尘土越过他们,一直扑向峡谷中,又多少减缓了一点人潮的速度。 护卫们知道胡广的意思,不用他吩咐,两排并成一排,成半月形向两边延伸,兜住了从峡谷拥出来的人群。 这里的人认识胡广的就多了,他们看到是胡广,先是一喜,接着发现胡广其实就这么一点人,就又是失望,纷纷喊叫了起来。 “胡广兄弟,让一让路,放我们过去吧!” “完了,全完了,快跑吧!” “尤世禄带着精兵杀来报仇,那叫一个狠,逢人便杀,跑慢点就是死!” “胡广,快快让路,否则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 不少人说着,又开始往前迈动步子,准备冲击胡广和他的护卫组成的薄薄一条线。 胡广听着这些七嘴八舌的话,心中对府谷的变故更为明白了一些。 原来是尤世禄带着家丁杀回来,这样倒容易解释了,为什么不是官兵,为什么人数少,为什么不控制城门…… 他心中想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还是一脸的严峻,一言不发。 忽然胡广伸手拔出了腰刀,发出“噌”地一声响,举在身前,刀尖斜指向最前面的人。 他的护卫们一见,也纷纷拔出了腰刀,在马前组成了一排刀尖。冬日的阳光照耀下,耀眼夺目! 135就是王嘉胤也一样杀 见到这个阵势,刚才还气势汹汹,想着夺路而逃的那些人都收住了脚步,有点吃惊地看着胡广。 要知道在他们的印象中,胡广可是有“妇人之仁”称呼的老好人。也因此,他们在胡广拦在面前的时候,还有胆子说一些放肆的话。 可眼下,胡广突然变了一个形象。一句话不说,拔刀相向。这意思不用说,要是有人走向前的话,他会一刀砍下去。 面临刀锋威胁的一群人站那,惊讶地看着胡广。在他们的身后,不断地有人从峡谷内拥出来,冲撞到前面的人,刚才还安静下来的场面一下又开始骚动起来。 后面没有直面对着刀锋的一些人,心中着急后面的那些杀神,看到前面不动,就开始在人群中起哄起来。 “愣着干嘛,冲过去就是,难道他还敢真得砍人?” “就是,一大群人被这么几个人拦着,还是大老爷们不是?” “胡广只是吓吓人而已,不敢真得下手,快冲啊!” “娘的,再杵这里等着尤世禄赶上来让他杀啊?” “……” 还有被堵在峡谷内的人,见到人流竟然不动了,也不清楚外面的情况,都哭喊了起来。 听着那些起哄的话,听到那些哭喊声,马上又想起身后吊着那群杀神,站在最前面的一些人终于又开始动起来了。 胡广忽然也动了,他的手腕一转,刀锋马上亮了出来。一道阳光照着刀锋,再反射掠过人群。 同时,他冷着脸,大声喝道:“老人,妇女,孩子可以过去,其他人敢过去,不要怪我不客气!” 胡广原本就是特工出身,不同的身份就能有不同的气质,对他来说,这是最基本的技能。 他此时说话出来,冷若寒霜,不带一丝感情。听到的人,丝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 胡广说完之后,手一挥,并排着的护卫往两边缩了缩,让出了一条通道。 “老弱妇孺快点过去,让出通道来!男人都留下,随我一起杀回去!” 胡广再一次开口,声音沉稳,让人听着就心安。 人潮不断地被后面的人所挤,前面的一些健妇听了,小心地向让开的出口走去。在此过程中,头一直抬着,眼睛始终盯着两边骑士的刀锋。 走过去了,没事!这些健妇松了口气,稍微离这些骑士远一点后,又撒开脚丫子逃了起来。 后面的老弱妇孺一见,也纷纷涌向出口,准备逃离这里。 有几个汉子见了,又动了心思,移动着脚步,想趁着这个人流逃过去。 谁知胡广的刀尖一指,大声喝道:“别逼我动手杀人!” 咦?没有一刀招呼下来,只是在说说而已,看来胡广还真是有妇人之仁。以前对待明军俘虏,都能用自己的功劳来顶,还不惜得罪王嘉胤头领。哈哈,肯定只是吓吓人而已! 有人这么想着,当即不顾胡广的警告,夹在妇女中间想逃过去。 只见胡广一夹马腹,纵马向前一步,抡起的腰刀,带着周围一片惊呼声,毫不犹豫地一刀砍了下去。 “啊”地一声惨叫,那心存侥幸心理的汉子用手一挡,当即断了一只手,鲜血喷得老高,躺在地上抱着断臂嚎了起来,嚎得不少人心中直打哆嗦。以致一些妇女都吓呆在原地,堵住了出口。 边上的刘大能见此,翻身下马,大步走过去,又是一刀,直接劈下了脑袋,然后拖着尸身丢到了一边。 这条让出的通道上洒满了刚才这人的血迹,让重新开始走动起来的老弱妇孺都有点战战兢兢的。 这些亲眼见到此景的人群,再次看向胡广的时候,眼神中都带了一丝畏惧。 毕竟城里厮杀的时候,路上逃走的时候,更多的是听到而没有看到,此时亲眼看到的杀人场景,自是更为震慑。 刘大能翻身坐回马背上,举着腰刀斜垂着。那刀上还流淌着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滴。 他冷面无情,扫视着前面这些男人,心中却只是一叹而已。杀人立威,确实是可以。但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就是怎么鼓起他们这些被杀落胆的士气,能跟着返身杀回去? 否则的话,就算他们畏惧手中的刀暂时不跑,一旦对上敌人,还是会一哄而散。 “哪个男人要再敢怂,丢下老弱妇孺想独自逃生的,我不怕再多砍几个!”胡广冷着脸,大声吼道。 站前面那些男的,都是跑最快的人,身上又哪可能携带兵刃。在刚杀人立威的情况下,又有谁敢赤手空拳地上前反对。真有这份勇气,他们也不可能跑那么快了! 可站在人群后面,隐在人堆里的一些人却不怎么怕。胡广的声音刚落,就听到有人阴阳怪气地喊道:“王嘉胤大头领都跑了,有本事你去砍他啊!” 其他人听到,不少都起哄起来。一时之间,刚镇压下去的场面又有骚动的迹象。 一边的王黑子听见,气愤地涨红了脸,用刀尖指着刚说话声音的方向,大声怒骂道:“放屁,我家老爷英雄了得,怎么可能会先跑!” 他这声音一落,好几个人几乎同时回应了他的话,都说看到王嘉胤带头逃跑了。 说实话,胡广刚听到时也有点吃惊和不相信。可他看那些人的言行,看他们那气愤地神情,心中一下明白过来,王嘉胤逃跑这事,肯定是真的。 王黑子却不愿相信,还待再骂时,胡广已经先吼开了:“王嘉胤抛下了老弱妇孺先跑,就不配再当大首领!他要是此时敢在我面前逃跑,我胡广照样一刀砍下去!” 看着胡广那严肃地神情,想起他刚才说一不二的行动,想起以前胡广就敢和王嘉胤争辩,顶撞于他,一时之间,竟然没人敢反驳。因为他们相信,胡广怕是真能做出来。 看到场面得到控制,知道时间的宝贵,胡广当即指着面前的人群,大声喝道:“你们以为你们这样逃,就能逃出生天么?简直是白日做梦!” 他吼声如雷,又语出惊人,一时之间,从峡谷拥出来的人群都关注着他。就连那些刚经过出口,真想撒丫子逃跑的老弱妇孺也都放缓了脚步。 136跟着我上 胡广空着的手一指府谷县城方向,大声地问道:“你们的身后是什么人?是被灭了门的尤家!你们谁觉得尤世禄好说话,只是在这杀上一阵,就能放过你们的么?” “尤家出了八个总兵,不包括尤世禄,现在还有两个在外面。以他们的力量,就算你们能逃了一时,能逃得过一世么?” 听着这话,想起昨晚开始的恶梦,想起尤世禄带人不分男女老幼,逢人便杀,在场的人就感到一阵心凉。 可胡广吓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他用手指着人群,继续大声地问道:“就算你们跑得快,跑得了一时,也没被尤家找到。可看看你们……” 听他说到这里,人群不由得有点诧异,彼此看看,好像没什么吧? “你们身上是带了多少吃的,还是带了多少保暖衣服?或者是你们的体质足够强,不怕这寒冷的天气?” 听胡广这么一说,这些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匆忙从城中逃出来,谁还顾得上拿什么行李,更不用说还带吃的了。 甚至有不少人,都是从被窝里钻出来,身上就没几件衣服。之前忙于逃命,一直不觉得如何! 可眼下,胡广这么一提醒,顿时就觉得这寒风刺骨,简直要刺入骨髓一般。整个人的身体不由得颤抖了起来,发现彼此的嘴唇也都被冻得乌青。 胡广的手收了回来,看着人群的动作,知道自己说得话已经起到作用,这些人终于意识到他们处于怎么样的恶劣环境了! 稍微等了一会,他握着腰刀的手往上一举,横刀在面前,用力一振道:“既然逃了是一死,为什么就不和他们拼了?最多不也只是一死而已么!” “和他们拼了,至少还有一份活下来的希望。就算是死,那也是为老弱妇孺尽了一份力!像个爷们一样战死,到了阎王殿,也是能站直了身子,昂首对阎王爷说话!” 不少人听到这里,心中也活络开了:对啊,左右不过一死,那还不如死得光棍一点好! 不过他们虽然是这么想着,可还是有点犹豫地站那不动。或者是想看别人怎么想,怎么做。 胡汉三早已怒容满面,他见人群竟然没有人响应,当即大声喝道:“就知道你们是些没卵蛋的缩头乌龟,指望你们,母猪都能上树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人群中终于有人骂出了声:“放屁,谁没卵蛋了!头领死得死,跑得跑,我们能怎么办?” 有了第一个人开口,自然也有人跟上,挺直了身子大声说道:“就是,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只能逃了。” “对,不是不想打,是没人当我们的头……” “……” 胡广的目光扫过这些抱怨的人,心中知道他们说得未必没有道理。他当即伸手成掌一抚道:“好,既然你们还是爷们,就跟着我上。我死,你们再顶上!” 听到胡广竟然不是督促他们出战,而是他先上,他死了他们再上。不少人的血一下上涌,纷纷表态,要加入爷们的行列。 当然了,也还有一部分男人沉默着,并没有表态。 刘大能见到士气一下起来了,不由得转头看向胡广,若有所思。 有一点真得没错,就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逃跑将军手下出不了血性汉子,敢做刚当的头领手下都是好男儿! 胡广兄弟心肠好,有志气,有血气,跟着他,就算赔上了这条命,那也不过是再等十八年而已! 想到这里,刘大能暗暗打定了主意。 在嘈杂声中,忽然还响起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敢拼命的不止是你们男人,我们女人也行的!” 任谁都听出来,说话的是个女人。一时之间,不少人愕然,转头看去。 胡广却听得大喜,他一听就知道,说话这人,就是他最为关心的几个人之一,嫂子乌兰。 循声抬眼望去,只见乌兰背着丫丫,就站在峡谷出口处,巾帼不让须眉,昂然立着。 看到所有人看向自己,乌兰压根没有一丝害羞、忸怩,有的,只是坚定。 “我男人为了你们,在后面拼着命!我要不是为了女儿,就绝不会站这里!死就死了,怕什么!” 乌兰说到这里,又大声招呼道:“招弟,我家丫丫就托付给你了!” 她的话音一落,身边的刘彩娥用力点头,大声回应道:“我爹也在后面拼命,我也要回去和他们拼了!” 峡谷口的这块地方,马上也跟着响起几个健妇义无反顾的声音,让须眉男儿羞杀了脸。 与刘大能同坐一骑的李定国涨红了脸,用他那稚嫩地童音,大声喊道:“我是男人,我也要去拼命!” 他这么带了个头,孙可望、李文秀,甚至是最小的艾能奇全都喊着要出战。 “他娘的,还有男的不敢战的,老子割了你的卵蛋,免得糟蹋了男人的称呼!”刘大能怒吼出声,震得峡谷里都是他的回应。 那些刚才没有表态的男人,看着四周的人,就觉得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那目光就如刀剑一样,刺得身上感觉好疼。 这么一来,大部分男人都吼出了是男人该吼出的声音,使得峡谷口的士气一下高涨起来,就连那些逃走的人群也都停步转头看了过来。 不过人群中也还有异样的声音,或者也可以说是理智的声音,中气不足地发表意见道:“我们赤手空拳的,怎么打得过他们啊?” “是啊,尤世禄有五十多名骑卒,怎么对付?” “还有他们的步卒可都是尤世禄养的家丁,精锐得很,我们打不过啊!” “……” 只要敢打,这些都不是事。胡广当即插刀入鞘,大声道:“大家只要敢打,敢拼命,就听我的!” 他这么一说,马上有人想起胡广之前的战绩,当即纷纷帮着喊道:“大家不要吵,听胡广兄弟说话!” “胡广兄弟是小诸葛,他肯定有好办法!” “……” 此时,在峡谷的另一头,厮杀已到了最惨烈的时候了。 就算是英雄了得的胡宽,身上也已是三处带伤。原本出城时的四百多兄弟,如今只剩下了两百来人,最大的人数优势已经没有了。 137绝望 尤家的家丁凭借着训练充足,战场厮杀经验丰富,不断配合着往前突进。拦在他们前面的兄弟,都是拿命来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 胡宽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地倒下,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拼命和面前的敌人厮杀。 从昨夜三更开始,城里突然响起了厮杀之声。混乱之下,到处都是惨叫声,分不清敌我。 亏了自己的手下和别头领的手下有冲突,他们都听自己的话,团结着聚在一起。虽是这样,一开始还是吃了不少亏。 自己想过去联系大哥他们,可却找不到人。后来有人说,大哥他竟然逃了! 等到天色放亮之后,虽知道了敌人是谁,可城内已不可收拾。尤世禄的人士气如虹,自己这边却人心惶惶。无奈之下,自己只能组织手下兄弟的家眷逃命! 当然,也有一部分兄弟逃走,可有家眷的兄弟为了亲人能逃出生天,大部分都义无反顾地留下来了。 胡宽想到这里,心中马上闪过了娘子、女儿的身影。起事对抗官府,终归是败了!自己怕是要死在这里,也不知道她们娘俩能不能活下来! 对了,还有二弟,他去延安府倒是躲过了一劫。真是祖宗保佑,胡家总算没有绝后。 要是她们娘俩能遇到二弟,那就是前世积了几辈子的福,自己死也安心了! 胡宽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欢呼。他百忙之中,急忙抽空看了过去。发现最左侧的防线,被尤家家丁突破了,欢呼声就是他们发出的。 顿时,他感觉到不妙。转头急速瞄了一眼,发现人潮还有一部分尾巴正在进入峡谷。 自己这些人边战边退到峡谷口,也还有一段距离。可阵线却被突破,尤世禄的那些骑兵要追上去,那还得了? 不好!胡宽心中大急,连忙大声喊道:“快堵住缺口,不要让他们有去追杀的机会!” “哈哈哈……” 回应他的,是一阵得意忘形的狂笑声。尤世禄骑在马上,就在家丁的后面,毫无顾忌地大笑着。 胡宽打什么主意,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之前一直不迟迟去追杀那些人,不是说因为胡宽带人拦着过不去,更多的原因,其实只是因为他要看胡宽担心焦虑,拼死却又无法改变结局的那种无奈痛苦的神情。 他知道胡宽的厉害,也曾告诫过自己的侄子,让他不要往死里逼胡宽,免得狗急跳墙而伤到自身。 没想到的是,这种事情还真发生了。不但发生了,还是最惨痛的结局,尤家被灭门。 对于尤世禄来说,他最恨的人不是王嘉胤,而是胡宽兄弟俩。 能有机会欣赏仇敌临死前的绝望,尤世禄又怎么可能放过。眼下的厮杀,对于他来说,更多的是猫吃老鼠之前,玩弄一番而已。 否则的话,就凭这些只知道蛮力厮杀的农民,又怎么可能坚持这么久。他这边只要下令步卒闪开,靠着骑兵冲锋,就能冲开一条路来。虽然可能会死几个骑士,可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在乎的呢! 此时,尤世禄看看人潮已经差不多快进入峡谷,且这些贼人又没啥本事,竟然已经抵挡不住步卒的攻击,他觉得差不多了。 笑声吸引到了胡宽的目光,看过去时只见尤世禄脸上挂着一丝残忍的笑意,就当着胡广的面,大手一挥,那队骑兵就动了起来。 仿佛是知道自家老爷的心意,这些骑士,狂驰过去的时候,无不是哈哈大笑。对于他们来说,骑着马前去收割逃跑贼人的性命,那简直不要太轻松! 战马向前跑着,刀锋向外横着不动,只需瞄着那后脖子,就能看到人头落地,却不费自己一点力气。 胡宽看着五十余骑向着峡谷狂驰而去,急得想转身就奔过去拦他们。可对面的尤家家丁粘着他,根本就没有抽身的机会。 他是军中出来的人,明白这五十余骑对于那些正在逃命的人来说,是个何等恐怖的存在。 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根本无法阻止这一切。想着乌兰和丫丫,想着那么多认识的人会成为这五十余骑的刀下之鬼。胡宽就忍不住睚眦欲裂,嘴唇咬出了血,势若疯狂般地厮杀起来。 既然她们娘俩都逃不了一死,自己活着也没意思,多杀几个,就算在黄泉路上遇到她们娘俩,也能有个说法! 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想着亲人将惨死在那些骑兵的刀下,都是疯狂地拼了命。 他们都不再后退,因为已经没有意义,打定了主意,能多杀几个尤家家丁就多杀几个尤家家丁! 人的潜力真可以说是无穷的,他们从三更天坚持到现在,已是精疲力竭,可经过这么一刺激,却像换了一个人,一下又爆发出了很强的战斗力。 明明身上中了一刀,却还死战不退,甚至不顾一切,舍身扑过去,无法同归于尽,也要为同伴创造杀伤敌人的机会。 这样的疯狂,就算是尤家家丁确实精锐,一时之间也没法抵挡,反而被杀得连连后退。甚至有好些个家丁一不留神,就惨叫着倒下了。 尤世禄一点都不慌,他知道这种情况无法长久。 果不其然,过了没多久,尤家家丁们就稳住了阵脚,又开始占据上风,稳稳地继续收割贼人的性命! 慢慢地,尤家家丁们成了半圆形,差不多围住了还在抵抗的贼人。可以想见,再不用多少时间,这里的贼人将全部枭首。 尤世禄忽然在马上立了起来,用手指着厮杀中的胡宽,大声怒喝道:“儿郎们,把胡宽给我活捉了。我要拿他生祭,跪在我尤家满门坟前受千刀万剐之刑!” “是!”齐声大喊,家丁们大声回应着尤世禄,语气中,满满地都是把握。 尤世禄仰天大笑,心中已是在想象着在坟前割仇人肉的快感。可忽然之间,眼角好像看到什么东西,感觉到不大对劲。 他连忙拿眼看过去,发现在前方峡谷的入口处,有骑士出现。 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尤世禄是骂娘,自己给这群兔崽子的命令,可是男女老幼,一个不留。这条路上足有上千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再定睛一看,却发现了不对! 138杀啊 只见最初从峡谷出现的那个骑士,身形瘦弱,出现在峡谷口后,勒马站住往这边看过来。 紧接着,在他的后面,又出现了一个、两个、三个……大概足足有四十来骑左右,分列在最开始出现的骑士两边。 而在这些骑士的身后,又逐渐出现一些身体强壮的男人,站在骑士的后面,并且后面的人头远远不断地拥出来。官道上站不下了,就开始向两侧延伸。 尤世禄脸上得意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先是惊讶,后来则是惊慌,楞在了那里。 随着峡谷口人数越来越多,面对这边的尤府家丁也瞄见了。那些不在第一线的家丁首先惊讶地停住了动作,和他们老爷一样,脸上由惊讶变为惊慌。 这情绪很快传到了厮杀双方身上,他们趁着间隙也瞄见峡谷口的人数越来越多。不管是哪方,都很吃惊,也想不明白,不由得双方互相脱离了战斗,一起看向峡谷口。 胡宽浑然不管身上几处伤口在流血,赶紧扭头看过去。虽然有段距离,可他还是能分出来,那些骑士不是刚才的尤家家丁。 最为关键的是,那些跟在骑士后面的人,从衣着上面可以看出来,就是刚才还惊慌狂奔逃走的人。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怎么变了一个人,竟然有勇气回来了? 双方人马都这么想着,只不过胡宽他们是心中狂喜,而尤世禄他们,则是惊恐。 “快,结阵,结阵撤退!”尤世禄惊恐地叫了起来。以他的经验,如果不结阵的话,就算那些全是只有蛮力的农民,也经不起如此多的人反扑。 峡谷口,人群前,骑士中间。 胡广已经看清楚整个战场的形势,他心中一衡量,便有了决定。 尤世禄那边还有三百左右的家丁,正在结阵后撤。如果不破开他们的阵型,就如同刺猬一般,自己这边人虽多,怕也奈何不得他们。 更为糟糕的是,如果持续时间长了,自己这边刚才鼓舞起来的士气,一旦泄下去。这些人在尤家家丁的反攻下,很可能再次落荒而逃。 胜败之举,在于己方士气重新低落下去之前,击败尤世禄。此战,宜速胜不能久拖! 胡广想到这里,左手握着缰绳,右手缓缓地抽出腰刀。 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慢慢抽出的刀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噌”地一声,刀锋脱离了刀鞘。手臂向前伸出,刀尖直指前方的敌人。 他左右两侧的骑士一见,纷纷和他一样,抽出腰刀指向前方。 一排刀尖虽然高低起伏并不是那么整齐,却反射着森然光芒,带着一片杀气。 胡广并没有看左右两边,只是盯着前面的敌人,大声吼道:“为了活命,杀啊!” 吼出去的同时,双腿一踢马腹,驱马开始小跑起来。 “杀啊……”胡广左右两侧的骑士们,也都从心底怒吼出声,同时开始驱马跑动起来。 这一排骑马的一发起冲锋,在他们身后的男人们,也都跟着怒吼震天:“杀啊……” 不管他们刚才有多落胆,不管他们身上的衣服有多单薄,此时的他们,脑中只有一个,跟着胡广,往前冲,杀! 在这些男人的背后,则是一大群健妇。平时她们或者懦弱,或者顺从,或者温柔,可在此时,她们的脸上也全都是愤怒,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一样能拼命! 不一会,漫山遍野地,全都是一边吼着一边往前冲锋的人。他们不懂得军阵之法,也不知道如何杀人才是高效。手中有武器的也只是一小部分人,运气好的还能捡根木棒,运气不好的最多是一块石头,甚至因为黄土高坡的原因,有人连石头都没有,只有土块。 但就算是这样,也丝毫不能影响他们勇往直前冲锋的决心。因为有人告诉过他们,逃是一死,拼了还有可能活命;因为有人带着他们,拼死了追杀的五十余骑,此时又以身作则,冲在了杀敌的最前面。 跟着他,跟着胡广,跟着主心骨,杀啊! 拼死留下阻击的胡宽等人,原本就已置自己的性命不要,只是为了给亲人创造出活命的机会。 可此时,当他们看到自己所掩护,以为需要保护的亲人,竟然返身杀了回来。而且还是如此之多的数量,如此的气势如虹。不分性别,不分年龄,义无反顾地在冲锋。 就算沉稳如胡宽,此时此景下,都是热血上涌,激动的泪水涌出而不知觉。此时的他们,觉得自己做得一切都是值了! 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这对于此时的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他们每个人不管身上有没有伤,都举着武器振臂呼应,狂吼出声,也不知道吼什么,就是吼着,发泄着心中的激动。 尤世禄和他的家丁们,此时却已吓坏了。他们没法想象,到底是什么,让这群刚才还是绵羊般的男女老少,竟然变成如同猛虎一般,气势如虹地猛扑过来,没有人有丝毫停留,都怒吼着,用尽全力,向他们发起了冲锋。 “结阵,结阵,密集排列,长枪在前,快……”尤世禄的脸色惨白,大声下令,不断地重复命令,来掩盖他心中的恐慌。 这一辈子,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的场面。此生此世,怕是再也忘不了这个场面。要是能活下去,怕这将是他永远的恶梦! 尤家家丁们不愧是得过良好的训练,上过战场的人。虽然没有多少克制骑兵的长枪,但所有的长兵器都已调在最前面的几列。 他们不相信,就凭这些三脚猫的骑士,人马都没有任何防护,手中也没有骑枪,只是拿一把腰刀的骑士,就敢不要命的来冲阵。 这些贼人只是在虚张声势,想吓自己这边散开逃命而已。眼下只有自己这边结阵不乱,这些骑士肯定不敢冲阵,否则不说别的,最前面的骑士就肯定难以活下来。 能想得到,这些骑士冲到近前后,就会散离两边,拿着腰刀舞着,口中骂着吓吓人而已。 139胜了 尤家家丁们都知道,自己这边只有退到了城里,就可以利用地形再把这些贼人重新杀破胆。打仗,无非就是士气而已! 他们正想着,却发现那些骑士竟然没有一丝减速,直直地往他们军阵冲过来,并且,还在提速。 疯了,再不减速,到时候转弯都没法转弯了! 如果有别的可能,胡广不会选择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可时间和条件都不允许,那么就拼了吧!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自己说过先上,死了他们再上,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胡广从没想过只是说说而已。 对于他来说,从后世带来的骨子里的热血以及能为祖国牺牲的精神,从未消失。本身已经死过一回,如果在这次冲锋中死了,那也是赚的! 他可以肯定,军阵撞开,尤世禄必败无疑。 胡广想着,眼看着快冲到敌阵了,他便收缩身子,再提升马速准备撞上去。 可正在此时,他两边的骑士却超过了他。他的左侧是王黑子,右侧是胡汉三。 并且不止是他们俩,在他们两人的边上,那些骑士也都纷纷在赶超胡广。 不管如何,胡广的骑术,终归没有他们来得熟练。 只听王黑子侧头对胡广大声喊道:“公子,我的命是你救的,刀山火海我先上!” 另外一侧的胡汉三也是一脸的决然,跟着大喊道:“公子,带着穷苦百姓,闯出一条活路,来世再见了!” 两骑并排合拢,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必死的最前面,挡在了胡广的前方,作为整个攻击的箭头,飞速地向军阵撞去。 不知何时,胡广看着他们的背影,眼里涌出了泪水。我胡广对天发誓:一定不负所望,不忘当初誓言,只要不死,就给百姓一个不一样的国度! 峡谷口,老弱带着孩童站那,看着前方一千多人,男男女女的冲锋。他们一个个激动得老泪纵横,只觉得血管里的血液直冲脑门,恨不得自己也上阵,和他们一起冲锋。 如此壮观,如此壮烈,就算是死,也是值了! “我李定国在此发誓,一定要跟着公子,至死不渝!” 张招弟左侧一排孩童中的李定国,忽然神情肃穆,手指前方杀阵,用路上学到的成语,表达自己的心情。 “我也是!我孙可望在此发誓,死也要跟随公子,杀尽天下的坏人!”孙可望同样庄重,大声地说道。 “我也是!”李文秀大声喊道。 “我也要跟公子一辈子!”艾能奇涨红了脸,双手合拢嘴边吼道。 丫丫被张招弟牵着手,脑袋昂得高高地,自豪地说道:“他是我二叔!” 在家丁军阵后面,尤世禄脸色已经白得不能再白,眼睛盯着直冲军阵的骑士箭头,口中喃喃自语地道:“疯了,疯了……” 这个时候,任何人都能看出来,那些骑士就是要牺牲自己,用他们的血肉冲开军阵。 忽然,尤世禄用力一牵缰绳,调转马头,猛地一拍马屁股,同时双脚猛夹马腹,大声喝道:“驾!” 军阵后面的家丁听到动静,转头一看,当即惊慌失措地大喊道:“老爷跑了,老爷跑了……” 恐惧充斥在他们的心中,尤世禄一跑,他们再也没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转头就跑。 就如同多米若骨牌一样,尤世禄这一跑,给拼命克制恐惧仍然努力保持结阵的尤家家丁最后一击,全都一下散了开去,掉头跟着尤世禄,撒开脚丫子,狂奔逃跑起来。 他们作为老兵,不是不知道,这样逃跑的结局会是什么。可面对决然的铁骑,面对气势如虹,喊杀震天,反扑而来的农民军,在老爷跑了之后,恐惧战胜了理智,犹如无头的苍蝇,只想着逃而已。 不知不觉间,原先是尤家家丁赶着府谷农民军跑,眼下却变成了府谷农民军,赶着尤家家丁跑。人还是那些人,士气却掉了个个。 胡宽他们到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当即大喊着扑上去,开始追杀刚之前还得意洋洋、凶神恶煞的“恶虎”! 铁蹄阵阵,轰隆隆地呼啸而过,犹如决堤的洪水,一下掩了过去,冲掉了任何挡在他们前面的障碍。 “胜了,胜了!”艾能奇高兴地跳起来,用尽力气,大声地呼喊着。 李文秀振臂高呼:“打赢了!公子打赢了!” 孙可望已经在那大声笑开了,而李定国则笑容满面,强自镇定地说道:“我就知道公子会赢,我就知道公子会赢……” 最小的丫丫转身一把抱住张招弟的腿,哭着问道:“二叔打赢了,娘不会死了,爹爹肯定也不会死的,姐姐,是不是?” 张招弟任凭眼泪流着,脸上却是笑容,连连点头道:“丫丫说得对,谁都不会死,该死得是尤家的人!” 远处原野中正在逃命的人群,还在得意追杀他们的尤家散落家丁,全都停止了动作,转头看着这边的主战场。 当他们看到犹如戏剧化一般反转的场面时,那些刚还拼命逃跑的人群,却仿佛一下借了十个八个豹子胆,就算是空着手,也向那些追杀他们的尤家家丁扑了过去。 而刚才还得意洋洋,猫戏老鼠般的尤家家丁们,则一下丧了胆,转身撒腿逃跑起来。 冬日的寒风刺骨,却冷不了老少爷们、巾帼须眉们的心。所有的人,从没感觉过有今天这么的畅快淋漓。哪怕是刚打赢了尤家,攻占府谷县城的那一天,也从没有过。 苦了一辈子,被官吏老财们欺负了一辈子。为了活命,忍气吞声,低头哈腰,累了饿了冷了苦了闷了等等,都只能埋在心里。 可今天,此时却能发泄出来。从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么大的力量。那些作福作威的官吏,竟然也和以前的自己一样懦弱。从此以后,有胡广带着自己,他们就别再欺负自己! 而此时的胡广,却是稍微有点郁闷。自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最终却连一个敌人的毛都没捞到。身边的那些骑士,竟然都越过了自己,把自己护到了最后面。 看着他们在追杀那些落荒而逃的尤家家丁,胡广终归是笑了。有这样的同伴,真好! 他慢慢地减速,调转马头,向着大步追击的胡宽驱马而去。 不一会,两人四目相对。 140公子万岁 胡宽的肩膀、手臂以及一处肋下都有伤口,特别是肩膀上,那血还在往外渗,几乎染红了他的半个上身。 胡广一见,立刻翻身下马,一边冲过去,一边用力去撕自己的衣襟。 但胡宽却浑然不觉身上伤口带来的疼痛感觉,满脸都是自豪,开心地嘴都裂开了。 他也是快步向前,丢掉手中的长枪,一个熊抱,一下抱住了还在撕衣襟的亲弟弟。 他抱得很紧很紧,脸上虽然笑着,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眼眶。 当胡宽看到弟弟突然出现,领着骑军冲锋在前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这一切变化,一定是因为弟弟的缘故。 绝境之中,亲弟弟从天而降,让战局反败为胜,使大家死里逃生。虽然他不怕死,可如此遭遇,就算是硬汉如胡宽,也是情不自禁了。 忽然,胡宽一下有点尴尬起来。因为在他面前十多步远的地方,乌兰正手持一根木棒,眼中流着泪,笑着看着他。 自己在娘子的印象中可是英雄好汉,如今流泪的表情被她看到了,这……这真是尴尬! 可胡宽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了。英雄好汉怎么了,英雄好汉就没有激动的时候?自己这又不是伤心哭泣的眼泪! 胡广却一点不知道刚才的情景,他还在挣扎着,一边焦急地说道:“哥,你身上还在流血,快包扎一下,哥,放开我……” 此时的胡宽,却和娘子在四目相对,互相看到对方的眼里满满地都是柔情,对胡广的说话丝毫没有反应。 直到乌兰被胡广的声音唤回了神,她才露出一丝担心地神情,赶紧跑过来察看胡宽的伤情,让他放开了自己的亲弟弟。 一番忙乱之后,终于给胡宽把伤口包扎好了。也是到了此时,胡宽才感觉到疲惫不堪。从昨夜奋战到刚才,精神高度紧张,身体还多处负伤,就是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住了。 他腿一软,就想坐下去。还好胡广手疾眼快,一下扶住了大哥。 正在这时,一个欣喜的童音由远及近地响起:“爹,娘,二叔!” 胡宽一听,犹如一下吃了个人参果,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抬头闻声看过去,正是丫丫飞奔过来。在她的身后,还有四个小子护着她一起过来。 乌兰见到自己的女儿要扑向胡宽,连忙上前截住,抱起了丫丫道:“你爹身上有伤,不能抱你!” 丫丫一听,大眼睛一眨一眨地,脸上露出担心之色。 胡宽见了,呵呵一笑道:“爹没事,一点小伤!” 李定国等人跑到后站定身子,一起抱拳向胡广行礼道:“公子,丫丫小姐一点事都没有!” 原来胡广在峡谷那边离开时,曾交代四小,让他们护着丫丫。因此他们才一见面,就有这么一番话。 胡广笑着点点头道:“嗯,干得不错!” 看到这么一个插曲,胡宽忽然想起了什么,马上转头问胡广道:“二弟,你是刚今天回来?延安府那边情况如何?峡谷那边出了什么事,尤世禄的骑卒怎么不见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有机会问胡广,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广微微一笑,便向大哥略微做了解释。 其实也简单,就是在峡谷那边的出口下了绊马索。刚巧尤世禄的骑卒追着逃命人群的尾巴出了峡谷口,前面的骑卒全部翻倒,后面的骑卒也失去了行动力,被早已埋伏在两侧的人干翻了。 也因此,除了一些受伤的马不能用之外,胡广的骑士人数就多了三十左右。 虽然他说得简单,可胡宽却听得仔细。他完全能想象出来,在当时那种环境下,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智慧和决心。 形势的逆转不是偶然,也不是巧合,只要有胡广在,结果一定会是这样。把自己放到二弟的位置上,自己肯定做不到这么好。 胡宽想着想着,就下意识地盯着自己这位亲弟弟,眼中满满地都是佩服和自豪。 胡广回答完刚才的问题后,就接着说下胡宽所问的其他问题,不过他只是略微回答了一下,让大哥知道怎么回事就够了。 当胡宽听到延安府起事没有成功呢,不由得遗憾地问道:“真是太可惜了,那好汉高迎祥呢,他去哪里了?” “先一步来府谷投奔王嘉胤,见到府谷有事,掉头跑了!”胡广淡淡地说着,语气中带着不屑。 什么好汉,屠杀手无寸铁的村民是毫不手软,还不知道府谷的具体情况就吓得转身逃跑,这也配称好汉? 胡宽听弟弟这么一说,想起王嘉胤也是一样,竟然弃城逃跑,丢下这么多兄弟姐妹不顾,刚才还高涨的情绪就一下低落了下去。 这时,因为胡广的马匹显眼,不少人看到后就又发现边上胡广、胡宽兄弟。他们自发地围了过来,脸上全是感激之色。 是这兄弟俩救了自己,如果没有胡宽,自己可能根本就逃不出城,甚至就逃不到峡谷那边,就活不到胡广到来。 要是没有胡广,就算逃过了峡谷,最终的结果,就如同他所说的,就算逃脱了此次的追杀,也会被冻死、饿死,不管如何,最终还是难免一死! 可遇到胡广之后,大家在他的带领下,竟然做出了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做出了这辈子最像个爷们一样的事,把凶神恶煞般地尤家家丁吓得落荒而逃,真是大快人心! 人慢慢地越聚越多,虽然天气严寒,但每个人的心中都是热热的。 马蹄声响起,众人自动分开,对于冲在最前面的骑士,他们都是从心底尊敬。这些人,都是胡广的护卫。 胡汉三等人骑马进入圈内,翻身下马,抱拳向胡广禀告道:“公子,尤家家丁几乎被消灭干净,附近已经没什么敌人了!” 胡广看着这些挡在自己前面的骑士,脸上露出衷心的笑容,庆幸他们都活了下来。 他看着胡汉三他们,环视着周围的人群,男女老少都有。忽然,他振臂呼喊了起来:“万胜!” “万胜!”所有激动的人,跟着一起呼喊起来,发泄着心中的激情。 在呼喊了一会后,胡汉三忽然趁着呼喊的间隙,大声喊道:“公子万岁!” 稍微安静了下,在府谷县城西门一里多的旷野上,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喊声:“公子万岁!” 141尤世禄求饶 在这山崩海啸般地欢呼声中,刚好返回的刘大能看到这一切,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不管原本在胡宽的手下,还是王嘉胤那一伙人的手下,此时已没有区别。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好谁坏,终归是能认得清楚的。 他边上还有两名同伴,一左一右随着他,进入了人圈中。众人看到刘大能的马背上还横着一个人,欢呼声慢慢地就小了下来,看着他们。 胡广和胡宽就站在中间,刘大能驱马走过去,看看胡宽,又看看胡广,最终向胡广抱拳拱手禀告道:“公子,已抓获尤世禄,请公子发落!” 说完之后,他抓住横在马背上的那人后颈,只是一掀,就把他掀翻在地,反绑着手,仰着脸在那挣扎。 众人看得清楚,这人不就是府谷的土皇帝之一,明朝的总兵尤世禄么! 尤世禄知道这时候已是最关键的时候,他努力翻转了身子,沿着众人面对的方向看过去,看到胡宽和胡广两人站在中间,明显他们两人是头。 他心中纳闷一下,胡宽这个穷军汉,竟然也被称呼为公子了?不过眼下也没时间多想,他马上向胡宽跪了下去,正准备说话之时,却发现胡宽忽然不着痕迹地稍微退了一步,略微退到了胡广的身后。 尤世禄也是官场中人,虽然只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他却马上明白过来,刚才称呼的公子,怕是胡宽的弟弟胡广。 他心中更纳闷,这胡广以前可是名不经传的,怎么现在地位还在胡宽这个英雄汉之上了? 尤世禄也就是这么一想,马上转了个方向,挺着上身,脸上露出讨好的表情说道:“这位公子,这次我尤世禄认栽。只要你放了我,府谷的事,我再也不计较!”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只要能活下来,以尤家的人脉资源,当能卷土重来。到时候,自己定然不会如此轻敌,竟然被一群农夫给打败,真是阴沟里翻船! 他这话一说出来,围着的人群都露出一丝鄙夷。这可是灭门的仇,放他一条生路,就不再计较? 胡广不是傻子,更为关键的是,他心中有原则,放不放尤世禄,不是计较不计较的问题。 他当即沉下脸,冷声喝问道:“你以为你是谁?杀了这么多人,就能拍拍屁股走人?” 尤世禄一见,心中一沉,他想站起来,却被已经下马的刘大能等人牢牢按住了肩膀,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 他无奈,只好努力挺直上身,露出凶恶之色,大声威胁道:“本官好歹是堂堂的朝廷宣化总兵,和你低声下气已是给你面子。识相点的,就快快放了本官。没有本官劝说,本官的那两个兄弟当起十万虎狼之师,把你们这些土包子都碎尸万段!” 软的不行,尤世禄马上就来硬的,一个目的,无非是为自己能活命而已! 周围的人一听,马上想起还有两个尤家人都是明朝大将,手下军队无数。 他们想不通为什么这次尤世禄怎么只带了这么少的人回来,不过这不妨碍他们想象,要是这次带来的兵有五千,上万,那还可能反败为胜么? 他的那两个兄弟要是再来,有他的教训在,肯定不会带这么少的兵了。那么到那个时候,还能再胜么? 每个人心中的答案都是否定的,这一下就反应到了他们的脸上,一个个脸色沉重,情绪低落起来。 这个时候,在这个旷野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响亮的哈哈大笑声,就仿佛听到了特别好笑的事情,笑得非常大声。 众人闻声看过去,发现是胡广在笑。不知为何,见到这个情况,不少人的心中莫名的有了一丝安慰。 而尤世禄却脸色难看地看着胡广,不知道他发什么疯? 胡广笑了好一会,才猛地收住声,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指着尤世禄大声喝问道:“十万虎狼之师?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堂堂一朝廷总兵,吹牛也不怕吹破了!” “在场的军中出来的兄弟们,你们说一个总兵手下最多能有多少人?要出十万大军,得要多少钱粮,御驾亲征也不过如此吧!” 听他这么一说,那些军户出身的人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吹牛都吹到天上去了。 其他人不知详细,听评书听多了,一开始还真有信尤世禄的,可现在胡广这么一说,周围那些军户出身的人又这么一笑,他们就觉得自己被嘲弄了,当即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尤世禄这么说,当然是有夸张的成份,就是要吓吓这些土包子。 可没想到胡广竟然就抓住他夸张的成份,这么一嘲笑,这话所带来的威胁一下化解为无形。 他还待再说,胡广却已指着他,再次大声喝道:“不管你们尤家来多少总兵,我一样能让他们像你一样,有来无回。与其担心我们会不会被碎尸万段,还不如担心你的下场吧!” 说到这里,胡广身子转了一圈,扫视了一遍围着的人,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我们先收拾我们的家园,救治受伤的兄弟姐妹们,穿得暖,吃得饱之后,再公审这位堂堂的朝廷总兵、如今的阶下之囚,如何?” 这里有不少人还记得当初胡广搞得公审,想着能在众人面前数落这个府谷曾经的土皇帝,堂堂的朝廷总兵,心中不由得就有一种快感。 他们当即大声回应着,喊叫着,不知不觉间,士气又高涨起来,浑然忘记了以后日子的艰辛。 胡广见此,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向刘大能等人下令道:“带走,严加看守,公审之前,不要让他死了!” 尤世禄听得脸色惨白,转眼又气又急,虽不知道公审具体如何,可也能想象出来。好歹自己是堂堂朝廷总兵,竟然被这一群土包子审问。就算死了,以后又那还有脸去见祖宗! 他当即跳脚大骂起来,却丝毫没用,被刘大能带着兄弟,强行拖走了。 胡广看着尤世禄被带走后,转身对胡宽微笑着说道:“大哥,我扶你回去休养!” 142奉胡广兄弟为头 “不用,二弟,你忙,有你嫂子扶着我走就成了。”胡宽脸上也露出笑容,推辞了胡广的好意,然后转身往府谷县城走去。 乌兰一见,连忙拾起胡宽之前丢下的长枪,和丫丫两人,一左一右扶着胡宽,往县城而去。 虽然不知道大哥此时的心情如何,可胡广已经决定了,以后府谷农民军的领导权,必须要拿在自己的手中。 或者找个时间,和大哥敞开心胸地谈一谈这个事情,希望大哥能理解。 胡广想到这里,便转过身,开始吩咐胡汉三他们善后,自个儿先忙去了。 一场大战下来,特别是被人在半夜突袭的开局,要收拾善后的事情就尤其多。 城里要灭火,要组织人员维持秩序,要看好钱粮,要收治伤员,人员也要重新进行编制,这反败为胜的一仗中,出力大的这些人也要记功等等的事情一大堆。 胡广是忙得昏天黑地,一直没得闲。 而他大哥胡宽,则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在乌兰的服侍下,找了刀伤药重新给自己包扎了后躺床上休息。 他虽然很疲惫,却一直睡不着,只是睁着眼睛看着房顶。 乌兰看他的样子,几次想说话,但想想还是算了,张罗着给他弄点好吃的补补身体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刘大能爽朗的声音随着脚步声传了进来:“胡哥,你的伤怎么样?” 胡宽一听老伙计来了,连忙挣扎着坐起来。此时刘大能已进了房间,连忙快步向前,扶着他做好。 都是老哥们了,也没什么客气和忌讳,就在炕边坐了。 胡宽笑着看着刘大能道:“皮外伤而已,养段时间就能好的,不碍事!” “那就好!”刘大能说完,神情略微有点犹豫。不过随后神色马上又坦然了,看着胡宽说道:“胡哥,这次随着公子……嗯,随着胡广兄弟的延安之行,小弟感触良深,就想着过来和你唠叨唠叨。” 胡宽一听,脸上笑容依旧,反而先说道:“我都忘记谢谢你了,出了一趟远门,要不是你护着,也不知道我那弟弟会否平安回来!” 刘大能一听,脸色严肃起来,摇了摇头道:“胡哥,你还真别说,这一趟延安府之行,可谓凶险万分,差点就回不来了。不过不是我有能耐,是胡广小兄弟的本事高,才把我们全都带了回来……” 说到这里,他想起胡汉三告诉他的话,当即复述道:“不抛弃,也不放弃,胡广小兄弟做到了这点。大闹延安府,把官府耍得团团转,硬是把王黑子从大牢中救了出来,还杀了叛变投靠官府的高大财。这本事,我说胡哥,我真是服了胡广小兄弟!” 听着刘大能一脸敬佩地说着话,胡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豪地笑容。 看到他在笑,刘大能却误会了,当即脸色严肃起来,一脸认真地说道:“胡哥,我不是开玩笑。真的,我这辈子,要说从头到脚真服一个人,就只有胡广小兄弟一人!” 说到这里,他一竖大拇指道:“胡广小兄弟是有大本事的人,不是说他武艺有多高,而是他脑子灵活,心肠好,你知道么,他曾发下誓言……” 胡宽听了有点好奇,就打断他的话,追问道:“什么誓言?” 刘大能仿佛回想了下当初胡广听到延安城外百姓遭遇时的情景,稍微过了一会,才庄重地说道:“胡广兄弟说,他定要推翻明朝,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度,让所有人都要尊重人命,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不再冷冻挨饿,不再没有尊严!” 他说到这里,抬头盯着胡宽的眼睛,认真地再次说道:“胡哥,凭良心说,我们何曾有过这么远大的理想?在军中的时候,最多想着能积功升迁;出来后,也想得是一家子能吃个温饱而已。我们……” 刘大能停了停,好像有点犹豫要不要说的意思,不过最终他还是继续道:“不管是我,还是胡哥你,我们都比不得胡广兄弟。” “我有一个感觉,只有胡广兄弟才能带着我们走出一条活路!只有跟着他,帮着他,说不定才有将来的那一天!” 刘大能露出一丝向往的神色,眼睛的焦距也散了,好像沉醉在美好的梦中一般:“每个人不再流离失所,不再冷冻挨饿,每个人都能有尊严地活着……” 胡宽的眼神也有点迷离了,那样的日子,对于他们来说,好像只有神仙才能有的日子。不,连神仙都不可能有,因为他们的头顶,还有玉皇大帝管着,让他们往东就不能往西,下凡找个对象也要被镇压…… 房间里随着刘大能不再说话,一下没了声音。两人都在想着,谁也没有马上开口。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响,裂开了一条缝。虽然平时这点声音并不响,可现在刚好是安静的环境,就一下惊醒了两人,都一起转头看过去。 只见乌兰有点尴尬地探头进来,看到他们看过去,连忙解释道:“这个……那个刘家兄弟,我去整几个菜,你们两个老兄弟边喝边聊?” 她其实是看胡宽回来后,有点反常的样子,就有点担心,一直躲门外悄悄地偷听。刚才房内没动静了,就想看一下,结果就出现了这个场面。 胡宽见了,脸上露出一丝好笑的神情,当即说道:“这还用说,还不快去!” 得到这话,乌兰连忙应着带上了门。转过身时,脸上已有了笑容。 刘大能经过这么一打扰后,他也不东扯西扯了,面对着胡宽,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胡哥,我是个直心肠的人,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这次来就两个事,一是看看胡哥你的伤势如何?” “第二个目的么,你看我们是否奉胡广兄弟为头,这样我们才能有奔头,你看如何?” 说完之后,他有点担心地看着胡宽。要知道,之前胡宽可是头领之一,并且胡广虽然是他的弟弟,可还是他从小养大的,可谓是真正的长兄如父。 从古至今以来,讲究的都是孝道。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逃过这个“孝”字。要是胡广主动来和胡宽争这个首领而闹起来的话,风言风语地对胡广就极为不利的。 也因此,刘大能就直接自己找上门来,试图说服胡宽。 143善后 胡宽面无表情地看着刘大能,一直看得他心中发毛的时候,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刘大能一下楞在了那里,不知道胡宽这算是什么意思? 胡宽笑了好一会,他才收住笑声,盯着刘大能道:“大能啊大能,你以为我想当这首领么?你以为我会阻拦我亲弟弟去施展他的才华?你啊,太小看我了!” 刘大能听了,对胡宽话语中的埋怨之意一点都不介意,反而露出狂喜之意道:“那么说,你同意了?” “我为什么不同意?”胡宽笑着反问道。 两人互相盯了一会,忽然,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候,刚好乌兰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菜进来,看到他们两人这个样子,不由得很是诧异。 不过不管如何,能看出来,这是有好事,她也就不在意了,只是招呼道:“趁热吃吧,我去把热好的酒也拿来。” 胡广就没这么好运,可以喝着小酒,吃着菜,聊着天。 此时的他,就在城西的箭楼上。战后的统计结果,慢慢地都汇总到他这里。 在原尤府,曾经的王嘉胤府里,发现了吴廷贵、杨六、白水王二的尸体。马七和不沾泥不见踪迹,据说跟着王嘉胤一起跑了。 真是可怜了王二,从白水苦逼地冒着酷寒,千里迢迢地带着队伍,好不容易赶到了府谷,却再也没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府谷目前的人数统计也暂时有了结果,人头数一共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而战前足足有五六千人。经过尤世禄这么一闹,整整减少了一大半还多。 年轻汉子有四百五十人左右,其中轻伤八十来人,重伤二十六人。原本重伤的还要多,但等抬到城里时,已经扛不住死了。 健妇大概有六百人,其中轻伤十三人,重伤一人。 其余则是孩童和老弱,也有不少病号,主要是冻的,也有少部分惊吓过度而生了病的。 受伤和生病的人员,都被胡广安排在原尤府里,那里够大,保暖设施又好。 只是现在没有足够的人手,伤病号中有家人的就由家人照顾,没有家人的,则分了老人过去照顾。 因为一则老人体力有限,其他活也干不了;二则老人照顾人的经验毕竟会丰富点,耐心也足够。 府谷的仓库是胡汉三带着四小去查封的,眼下带来了准确的信息。 仓库中的粮草倒是充裕,就两千人不到,过完冬都有不少能剩余的。 仓库中加缴获和从战场上捡到的,各类兵器大概能人手一件有多,但盔甲不足,也就只有四五百具,其中一半多是皮甲。 胡广看着看着,忽然眼前一亮,是有关火器的统计:大将军炮三门,都在城头;佛郎机五门,其中两门丢在仓库;虎蹲炮十门,有一半在仓库;三眼铳三十把和鸟铳九十二把,都在仓库中找到,另外火药桶也有不少。 这些清单大部分出自四小之手,计数全都是阿拉伯数字,有些名称不会写,就用拼音代替。要不是胡广教的他们,也还不一定能认出这拼音到底拼得是啥字。 也是可怜,这一千多人中,就找不到会写字的人。也亏了这次延安之行中,就已教他们拼音识字,也是四小的天分高,竟然能堪堪用了。 看着四小昂着头,挺着胸,并排站那,胡广就知道他们想要表扬,他当然也不会吝惜,当即笑着说道:“不错,能学以致用。好好学,往后用处还大着呢!” “是,公子!”四小一听,裂开嘴,笑着大声回应道。 一边的胡汉三有点羡慕地看着四小,没想到公子才教了这么一点天数,这四个小屁孩就能用上了。 他心中想着,便暗下决心,自己也要好好学公子教的东西。有四小的例子在,谁还敢嘀咕拼音难学! 这时,天色已经近黄昏,胡广拿出单筒望远镜,观察起远处的情况。 不一会,他放下望远镜后对胡汉三说道:“老三,你和几个可靠的人去守着几个城门,凡有返回的人,都单独安排,另外如果是壮汉就饿他一夜!” “是,公子。”胡汉三马上大声回答道。眼下才返回的那些人,自然是早早就跑了的人,并没有参与反攻。这种人饿他一夜,都是轻的。要是在以前的军中,都是要拿来砍头的。 胡广接着扫视了下箭楼里面,看到都是随自己去延安府的人,攻击的时候挡在自己的前面,是可以信任的人。不过王黑子并不在,安排去看押尤世禄了。 他放心下来,但声音还是放低,对胡汉三继续交代道:“如果是王嘉胤返回的话,不要放他入城,先来通知我再说!” 胡汉三听了一愣,随即脸有怒意道:“公子,这种人乱箭射了便是,公子只当不知便可!” “胡说!”胡广一听,随即训了一句:“眼下不管如何,都是我在拿话说事,你们又是我心腹之人。就算是你私自做的事情,别人也会以为是我让你做的。” 说到这里,他眼睛看着远方,冷静地说道:“不管如何,王嘉胤的处置,都要我来决定。到底如何处置他,就看当时的情况再说。” 接着他转回头,看着胡汉三,叮嘱他道:“以后不管如何,大事上,除非我给出原则,否则不要私自行事,明白么?” 胡汉三稍微楞了会,随后还是点点头回答道:“明白,公子!” 胡广却显然听出了他并没有了解自己的意图,只是下意识地服从而已。因此,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老三,我们的力量太弱了,只要犯了一个错误,就如同王嘉胤昨晚犯得错,只是被尤世禄带着几百人,就伤亡成这个样子。这样的错误,我们承受不起啊!” 胡汉三到了这时,才明白公子不是担心自己,而是为整个队伍着想。自己可没有公子的高瞻远瞩,也没有公子那么聪明,什么都懂。听公子的,肯定没错。 想明白了这些,他连忙严肃了脸,认真说道:“公子放心,我知道的。” “那好,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走走。”胡广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四小和其他护卫下了箭楼。 144众望所归 胡广首先去看了他最为关心的火器,从城头看到仓库。等他出来时,原先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无踪,变得一脸严峻。 “走,去看看伤员。”胡广就说了这么一句话,马上疾步走在前面。夕阳西下,余光照在他身上,拉出很长的影子,显得有点孤独。 四小跟在他的后面,互相看了看,最终都放弃了想法,快步跟了上去,使得他们的影子也出现在胡广影子的边上。 原本他们见胡广看看炮,又拿起火枪比划查看,那脸色就沉下来时,他们就知道这些火器肯定有问题。 可胡广不说,他们也不知道。想着说个话,在这大胜的日子里,逗胡广开心一下。却见他疾步而走,只好放弃了。 等进了尤府大院,胡广的脸上已重新露出了笑容。一个厢房一个厢房的巡查,看到熟人还能聊几句。 等到出了尤府大门时,虽然看不见走在前面的胡广脸色,可却听到了他一声叹气。 “公子,怎么了?”李定国上前一步,关心地低声问道。 胡广听了,转头看了下他,又看看之后的三小,还有几个护卫。在门口挂着的灯笼照耀下,见他们全都是一脸关心的样子,他不由得笑了下道:“没事,只是要做的活非常多,有的忙啊!” 说到这里,他把手一招道:“走,回去吃饭。” 还未走到胡家宅子门口,就看到丫丫在那边东张西望的。一看到胡广出现,马上飞扑过来,异常欢喜地喊道:“二叔!” 按着以往惯例,她在这当口,就扑到胡广怀里去了。可她猛然看到胡广身后跟着四个小大人般的跟屁虫,就急忙收住了脚步,变得矜持起来,只是脸上还是抑制不住笑容道:“二叔,爹等你一起吃,都等了好一会了!” 胡广一听,心中一暖。连忙加快脚步,经过丫丫时,摸了下她的头道:“让丫丫在这么冷的天等外面,真是二叔罪过,走,快去吃!” 乌兰早已听到丫丫的声音,未等胡广进门,就已经在张罗了。 而胡宽则带着一身伤,就站在房门口,笑看着胡广进了院门。 “大哥,你怎么出来了?快点去炕上躺着,好好休息才是!”胡广一见,脸露担心之色,快步向大哥迎了过去。 “没事!”胡宽摆摆手,然后转身往房里走去,一边说道,“来,我们哥俩喝一个!” 胡广听了,微微有点诧异,难不成大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难道是今天的事情,让大哥不高兴了? 也罢,就趁这个时机好好跟大哥聊聊。胡广想着,便跟着进了房间。 他后面的丫丫正想跟进去,却被在一边看着,这会马上走过来的乌兰拉住了,她笑着招呼四小和几个护卫一起到隔壁去吃了。 胡广刚坐好,胡宽就已用没受伤的手给他倒酒。胡广一见,连忙站起来想自己来,却被他拦住了。 “咱们哥俩从未这么喝过,以前是哥没本事,家里穷,没钱喝……” 胡广听到这里,马上想说话,却被胡宽一竖手掌,只好把安慰的话又落回了肚子里。 “杀官造反后又很忙,接着你去了延安府,这顿还是你回来后的第一顿。” 胡宽说到这里,很是感慨的样子,他注视着胡广,微笑着道:“要不是你及时赶回来,大哥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完了。当时心中牵挂着你嫂子,你侄女,还有就是你,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活下来,会过得怎么样……” 听着大哥说着他当时的心里话,胡广沉默了。这个时候,他知道大哥是在倾述,最好的选择就是倾听,让大哥把心里话都说出来,这样才会舒畅一些。 “在城外的时候,大能的选择,虽然没有明说,大哥却也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听到这话,胡广有点坐不住了,想说话时,却见胡宽仍然笑着摇摇头,继续在说道:“当大哥听到他们喊出公子万岁时,你知道大哥当时心中是如何想的么?” “大哥,我……”胡广想说却说不出口,这府谷农民军的领导权,自己已经决定了一定要拿到手。这不是争权,不是为自己谋求权力和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为了所有穷苦的老百姓! 可要怎么说,既不伤了大哥的心,又能如自己的所愿呢? 胡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过这时胡宽却接着说了:“当时大哥的心中,是非常的自豪!非常、非常地自豪……” 看到胡广有点诧异的表情,胡宽慈爱地一笑道:“你是我的亲弟弟,是大哥我一手带大的。你能受到这么多人的爱戴,哪怕是大哥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有谁,能像你这样,让大家发自内心的爱戴。说句实话,大哥真得很自豪!大哥……对得起死去父母的嘱托了……” 说到后来,胡宽的话中已带了一点哽咽,虽然很轻微,胡广却听出来了。 这一世胡广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又浮现在了他心头,父母死得早,要不是大哥,自己怎么都活不下来。就拿最近的来说,大哥为了自己,竟然舍弃自己唯一的亲生子女,也要救自己,由此可见自己在大哥心中的重要性。 大哥对自己的恩情,怕是这辈子都难以还清的。胡广想着,心中也激动起来。 胡宽稍微停了一会,像是努力压抑了下自己的心情,脸上又露出了一丝笑容道:“你不知道,大能这家伙以为我有点失落,竟然来找我,说了一大堆理由,拐弯抹角地说着话,最后憋不住说大伙要推你当首领,想劝我成全他们……” 胡广一听,心中恍然大悟,难怪今天这么忙,却不见了他。原来是比自己还早一步,跑来和大哥沟通了! “他也不想想,我亲弟弟能当首领,我又怎么会拦着!” 胡宽说到这里,态度认真多了,庄重地道:“大哥是知道自己的本事,带着他们恐怕难以走多远。而二弟你不同,就算大能不说你在延安府的事,光大哥自己亲眼所见,这里所有的人,就没一个人比得上你。你来当这个首领,是众望所归。谁要不肯,大哥第一个和他过不去!” 145女人能顶半边天 胡广一时无言,心情激动地看着大哥。 一直以来,大哥都很照顾自己,现在又这么支持自己,还亏了自己之前担心大哥会有什么问题,真是太不了解大哥了! 此时此刻,胡广觉得千言万语难以表达自己的感情,也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情,唯有站起来,双手端着酒杯,向胡宽说道:“大哥,我先干为敬!” 说完之后,他仰起头,一饮而尽。 胡宽露出慈爱地笑意,也不说话,只是坐着,却也一饮而尽,两人空杯相对,不约而同地笑了。 “哥,我给你倒酒。” “哥,你坐着别动,这边的菜我给你夹!” “哥,嫂子的手艺不错,都很好吃!” “……” 胡广主动说着话,做着事,这一次,胡宽并没有拦。他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后,心安理得地让自己的弟弟伺候着。 两兄弟正喝得高兴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丫丫飞快地跑进来,就站在胡广的身边,仰着头,略带着一点不满的表情对胡广说道:“二叔,我也要学拼音,我也要识字!” 胡广一听,呵呵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好,没问题,回头我让李定国他们教你!” “不要,我不要他们当我的老师。”丫丫说着就撒娇了起来,在胡广的面前,完全就是一个小女孩的样子,“二叔,你教我好不好,这样至少我和他们是平辈,二叔……” 胡广听了一愣,自己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原本的计划中,四小的拼音识字学得最好,自己是打算让他们再去教别人,把这个在农民军中普及开来。 可没想到,这事在丫丫面前就遇到阻力了。那要是让四小去教别人,比如说,胡广看了眼正听得纳闷的大哥,那阻力还不大到天上去。 忽然,胡广灵机一动,有了个主意,当即笑着对期盼着的丫丫说道:“好,二叔回头肯定会教你。但二叔很忙,你先让李定国他们给你讲讲,那四个小子,今天给二叔的单子上,还有好多拼错的,你也提提意见,互相探讨下,行不?” 丫丫虽然还不是很乐意的样子,可她也明白,二叔很忙。她回头看了下胡宽,见她爹沉着脸,想说话的样子,就知道胡宽开口,怕是要训她,连忙点头答应道:“好,那我先和他们去探讨探讨。” 说完之后,她马上转身跑了出去,一关上门,就隐隐地听到她说话声,还有四小的声音。 胡广听了一笑,这丫头,这么小就要讲究辈分,看来以后自己做事,还真是不容易。 这其实还算好的,穷人家不讲究,否则如果是大户人家,胡宽马上就出来制止了: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和男孩子去混一起。就算是年纪小,那也不可以。 看到大哥看着自己,胡广就解释了下拼音识字的事。并且认真地说道:“大哥,你也要学。我们不是去考状元,只是为了我们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为得是能更好的求活。” 胡宽倒也洒脱,当即应承道:“大哥大字不识几个,要不也不会落魄成这样。那几个孩子就那么几天功夫,就能写单子了,我胡宽英雄一世,难道还怕这点小事!” 这时,门一开,乌兰又端了个菜进来,同时笑着道:“呵呵,你倒是有志气,也不怕累着小叔,他的事情多着呢!” 胡广一听,笑着转头叫了声嫂子,然后回头对胡宽道:“还真别说,我看了下城里的大概情况,都头疼死了!” 胡宽一听二弟这么为难,自己好歹当了一个多月的首领,总算是有点经验,说不定对二弟能有帮助,就连忙要求道:“你说给大哥听听!” 乌兰这时已走到桌边,一边放置菜盘,一边竖着耳朵也在听。 “这第一个就是人力问题,单子上写着年轻汉子有四百多人,可里面还有不少负伤的,府谷县城这么大,光这点人只能勉强够用。但要是官兵来攻的话,怎么办?” 胡宽一听,他也为难了。人这东西,自己又变不出来。有句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己是有经验,可这没人,就没办法啊! 乌兰这时已收拾好了盘子,当即插嘴说道:“不是还有我们女人么,今天的仗,可也有我们女人的份!” 胡宽一听,挥挥手道:“去,外面的事是男人的事,你们瞎凑了个热闹就算了,还真以为……” 谁知胡广却开口了,打断了他的话道:“大哥,你还别说,在我那个梦中,就有一句话,说女人能顶半边天。今天嫂子可也是出了大力的,你说打仗都可以,那干些其他事情,难道就不可以?” 乌兰听得眼睛一亮,女人能顶半边天!这话说得太好了! 在蒙古族中,妇女基本上承担了全部家庭劳动,缝衣、造酒、揉皮、挤乳、捆驮帐房、收拾行李,可谓一切巨细之事,皆出其手。 但妇女在社会上却处于无权地位,如丈夫可以遗弃妻子,分家产时已婚女子只能微有所得。 可以说,蒙古女人的付出和获得是极其不平衡的。要是换个女人,不是出自蒙古族的乌兰,可能还没有她这种想法,更多的想法是,男人应该顶起一片天,要女人去顶半边天干嘛? 而胡宽一听二弟说,这是来自他那个奇怪的梦,他一下子也不再言语了。 对于他来说,胡广的那个梦,真是太神奇了!能让弟弟这个以前平庸的人,化为众人仰视、衷心敬佩的一个人。那梦里的东西,肯定是好的,是对的。 胡广看着一个眼睛冒光的嫂子,另外一个沉默不语的大哥,便笑着道:“大哥,大嫂,我有个想法,我们不是缺人么?我想大嫂带个头,把姐妹们都组织起来,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大嫂就是姐妹们的首领,平时开会什么的,都代表姐妹们参加。至于具体的工作,回头我来安排。” 乌兰一听,脸上露出的表情,明显是很乐意!不过她也没一口答应,只是拿眼看着自己的丈夫。 146问大家一件事 胡广见大嫂的表情,就知道非得大哥同意才行。 于是,他转头看向胡宽,静待他说话。 胡宽看看妻子,又看向自己的亲弟弟,略微有点犹豫地说道:“二弟,你嫂子要做事就让她做一些事好了。这开会什么的,你看是不是与礼不合?” 胡广一听,当即笑了起来道:“开会也没什么啊!大哥你有的时候,不也要和嫂子商量来着么?” “这不一样!”胡宽摇摇头道:“军中商议得乃是国家大事,哪是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可比!一个女人家,参合这个,实在有点不像话!” 胡广听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大哥竟然这么严肃、死板! 不过毕竟是大哥,他也不敢过份,很快收住笑声道:“大哥,古代穆桂英还挂帅指挥一群男人打仗呢!还有武则天,不也天天商议国家大事!” “那不一样!”胡宽摇着头,不赞同。 “那有什么不一样!嫂子也是巾帼英雄,在那峡谷口,一群男的还在犹豫,嫂子就站出来了……” 胡广在说这话的时候,就算乌兰的性格比普通汉族姑娘要豪爽,也有点被夸得脸红了。 “再说了,我们就只是一个小团体而已。现在这个阶段,有事情就大伙坐一个屋子,就像唠嗑一样,大家一起商量着怎么办,这不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么……” 胡广知道大哥把开会这东西想得太高大上了,索性就描述了下,让他能适应。 胡宽原本就是决定了要支持弟弟的,现在见他一个劲地在费口水说服自己。他想着乌兰一起开会,其实也就是这样,熟人唠唠嗑。他就不想弟弟费神了,直接打断他的话道:“二弟,你不用再说了,就按你说得办吧!另外,还有啥难事?” 乌兰在边上听了,喜上眉梢,她瞧着丈夫的那眼神,充满了感激。 听到胡宽又问事情,乌兰马上有了一种主人翁的精神,立刻坐了下来,也要听听胡广说什么,看自己能否有帮助。 于是,胡广就把自己看到的一些情况都简要的讲解了一番,和大哥大嫂商量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胡广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还是没得睡,他想着明天的事情,然后又拿出四小写的那份清单,往他的拼音字典中又加入了四小不会写的汉字。 因为以他的经验,学东西的时候,往往经常用到的东西会学得快。 第二天一早,太阳照常升起。阳光多少驱散了一点严寒,不知是不是老天知道胡广今天要开大会,北风竟然比前些天都要小了一些。 伴随着“当当当”地锣声响起,除伤病员和必要的守住各要点人员之外,所有人都聚到了原县衙所在。 这里原本就有个广场,后来县衙在起事的那晚,又被烧成了白地,因此空间就更大了。一千多人聚集在这个地方,并不显得有多拥挤。 广场看台的左侧有一片隔离出来的空地,不知道为什么要空着。而在右侧也有一条绳子隔离出了一片区域,这里站着的是胡广下令关城门后返回的那些人。有不少年轻汉子,饿得一直在揉肚子。 第一个节目,是大家都知道的,就是公审府谷以前的土皇帝之一,明朝堂堂的总兵尤世禄。 这种公审的事情,胡广原先已经干过一次。在场也有不少人,之前已经参加过。因此公审的事情,基本上驾轻就熟,并不需要花费多少额外的精力。 因为府谷农民军这一次还真被尤世禄害惨了,加上他以前欺压府谷的百姓,还有他的身份的原因,以至于这一次公审,比起上一次竟然要热闹激烈得多。 控诉尤世禄,要吃他的肉,扒他骨的呼声,是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原本尤世禄刚押进会场的时候,知道自己逃不过一死,还很傲气,甚至大骂胡广胡宽等人,也有精神和那些控诉他的人对骂。 不过到了后来,就算他经历过战阵,面对汹涌的人潮,无数的口水,还是崩溃了,只求速死。 这点要求还是会满足的,在所有人都喷够了之后,胡广历数尤世禄十大罪状,当场斩首,首级挂西城门示众。 现场的气氛在这个时候达到了最高点,所有人的情绪都得到了发泄,也告慰了刚刚死去的亲人、朋友。 而他们能活下来,能报仇,这一切都源自于胡广。朴实的老百姓最懂得感恩,没过一会,会场上就响起了震天的“公子万岁”! 胡广在台上静静地看着他们欢呼,让他们尽情地发泄。等过了好一会后,他才走到台前,伸出双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也不需要有人传话,胡广拿出一个用纸卷起来的扩音筒,凑到嘴边,大声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们,今天除了公审尤世禄之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大家商量,请大家听我说。” 这些百姓那见过首领有这么客气的,离得近的那些百姓当即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胡广首领,您有事吩咐就是,还要商量啥,太客气了!” “公子不要客气,我们都听您的。” “对,不用商量的,您直接吩咐就是!” “……” 离得远的人,也都在叽叽哇哇,只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 胡广不得不再次伸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后,准备进入正题,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虽然我们打赢了尤世禄,可我们的处境还是非常严峻。” “尤家老二尤世威,是山海中部副总兵,听到尤世禄被我们消灭,必然还会再来对付我们。到时候必然不会只带这么少的人,我们能不能打赢,这是一个问题!” 听到胡广说这话,原本就安静下来的人群,就变得更为安静了。刚才还兴奋的表情,都冷静了下来。 “延安府什么时候派兵过来,或者延绥巡抚什么时候派兵过来,派多少兵过来,这也是一个问题。” “我们现在一共就一千多人,年轻汉子更是只有几百,能不能扛住这一波波的敌人,这又是一个问题。” 听着胡广说出一件件让他们不愿去想的事情,胆小一点的人,脸色都白了。 “还有吃穿用度等问题,我都不说了。在这里,我就问大家一件事,你们需要做出决定。” 147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说话。所有的人,都脸色严肃,认真地听着。 “你们可以有两个选择,一是发给你一个月用度的干粮和银钱,你另谋高就。去别的农民军队伍也行,还是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地再当一个普通人都随便。” 胡广说完这第一个选择的时候,就看到不少人互相看看,脸色表情不一,好像有意动但又不敢说话的样子。 于是,他又大声宣布道:“你们可以放心,我胡广说过的话,泼出去的水,绝不会反悔!” 还没等广场上的人有反应,在站台下的胡汉三就大声地喊道:“公子,第二个选择呢?” 所有人一听,原本想说话的都闭了嘴,看着胡广等他说第二个选择。 胡宽就在台上最右边的墙壁处,刚好能挡着风的地方坐着。他在此时微微摇了摇头,有点无奈地看着二弟。 昨晚商量的时候,按照自己的意思,根本就不需要说这个。想跟着也好,不想跟着也好,既然上了这条船,就别下船了。 要知道,眼下的人已经这么少了,要是再走一大批,还怎么斗得过官府? 可二弟要坚持,他说了理由后,胡宽最后还是同意了。 这时,又听胡广在台上中间大声说道:“第二个选择,就是相信我胡广,愿意跟着我干。能不能最后活到七老八十我不能保证,但我能保证一点,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绝不让你挨饿;只要我有衣服穿,就绝冻不到你。” “我的原则,对于同伴,决不抛弃,也不放弃,同甘共苦,一起战斗!” “现在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做出出自你本心的选择!” 胡广说完之后,就转身向台侧走去,和大哥说话去了。 这个选择关系到以后的日子,可以说是重要的人生抉择。不管男女老少都不傻,他们心中马上开始衡量了起来。 原本听到第一个选择,颇有意动的一些人,听到胡广给出的第二个选择,特别是他保证说决不抛弃,也不放弃的话时,马上想起了之前王嘉胤抛下他们逃走的事。 还有王嘉胤自己大吃大喝,他的心腹家丁也能大鱼大肉,而他们这些普通人则每天只能吃一点。等等类似的事情,还有好多。 人和人还真不能比,只要一比,就会发现差别好大。 他们发现胡广简直不要好太多,有的人甚至想,跟着这样的首领,就算是去死,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四小还在人群中现身说法,讲述公子的仁义,原本必死的他们,自从跟了公子后,活得有多好。 胡汉三听着四小讲得起劲,就去看王黑子,以为他也会讲述他的经历。却没想王黑子只是低着头,仿佛睡着了一般。 这让他很不满,不过眼下也不能过去说黑子,只好自己开口,大声讲述着公子在延安府遇到叛徒出卖后,是怎么机智勇敢地与官府斗,与叛徒斗,又怎么不顾自己的危险去救大牢中的王黑子。 听到四小和胡汉三以及其他一些人在讲述胡广的好时,只要有良心的,一般都能想起自己所见到的胡广的好,也跟着说了出来。 一时之间,整个广场上响起一片“嗡嗡嗡”地声音。因为天气的寒冷,嘴鼻中呼出的气,差不多都要笼罩住整个广场了。 在台上一侧,胡宽轻声问胡广道:“二弟,你担心么?” 毕竟,还没有那个山头能像胡广一样,会真得放手下人走,并且还要给钱粮。 “有什么担心的,如果那些不坚定的人想走,那就趁现在早走,这是最巴不得的事情。大哥你不知道……”胡广说到这里,讲出了后世的一句至理名言,“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如果留下来的人能一条心,我都能省不少事!” 胡广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官府对付农民军的一条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分化瓦解,光是招安这么一手,就能让很多农民军分崩离析。 他虽然不知道明末农民军队伍的具体情况,可他相信,肯定有不少人不愿当所谓的“贼人”,希望能洗白的。 自己现在开出的条件,估计能让一部分这种人早点显身。而只有那些对官府死了心的人,在这条路上才能走得更远。毕竟未来的日子,会是非常艰苦和危险的。 而胡宽听着二弟说那句名言的时候,回想起自己在军中的经历,想起和蒙古鞑子的历次战斗,不由得很是感叹。 对付外敌的时候,真得不怕敌人有多厉害,就怕自己这边的人拖后腿啊! 差不多到一炷香的时间,胡广又出现在看台中间位置,提着自制的扩音喇叭,大声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想离开得请到台前左侧的空地来。” 原来这片空地就是为了给离开的人准备的,不少人到了这时才恍然大悟。 不过广场上没有一个人动,许多人好奇地东张西望起来,想看看有谁想过去。 “你们放心,我说过得话绝对算话。之前其实已经有过一次先例的,你们要是不清楚的,可以问问别人。在府谷起事的第二天,有些人就想要离开,我拍了胸脯可以保证他们领到钱粮离开的。” 听胡广这么一说,有不少人想了起来。那次的事情,好像胡广还和原头领不沾泥起了冲突。据后来的小道消息说,王嘉胤大头领也很不满意胡广的做法,可胡广还是坚持做了。 有了这个先例在,终于有人动了。是来自看台右侧隔离绳那边的一个年轻人,他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低着头,沿着看台前沿,走到了左侧的空地上。 有他带头,又有一些人跟着动了。台上的胡广不动声色,也不发一言,可底下不少人就开始说他们了。 “要不是胡广兄弟带着我们打赢了尤世禄,命都没了,你就好意思走?” “没想张三你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我算是看错你了!” “李四,你要敢走,我们以后就绝交!” “……” 在谴责声中,终于有四五十人走到了空地上。这些人中,大部分是年轻人,很多是来自右侧隔离绳那边的。 148府谷改编 胡广等了会,再没有人出来后,马上从台后取出钱粮,当场分给他们,然后派人护送他们出城。 在这个过程中,其他人都在窃窃私语地旁观着。中间偶尔又有几个人出来,加入了领钱粮走人的队伍中。当然了,原本的那条隔离绳随着不坚定的人走了后,也已经收起来了。 等到这些都办完,胡广面带着微笑又再一次站到了台前。 所有人都知道胡广有话说,不知为什么,他们就觉得自己爱听胡广说话。因此,这一次,不用胡广出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也不废话了,反正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一起在这乱世之中求活。以后谁敢欺负你,我帮你欺负回来!谁想要你的命,我先要了他的命!总之,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会为你们做主!” 这些普通的老百姓,平时那听过这话。加上胡广的信誉一直良好,刚刚还做了一件在别处根本看不到的事情,竟然给了钱粮,让不愿在这里的人走。因此,他们对胡广说的话都很信任,听到胡广这种霸气的话,一下都激动了起来。 特别是那些年轻人,更是容易热血沸腾,当即大声高呼起来:“公子万岁!” “公子万岁!”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喊了起来,反正这口号也不是第一次喊了,喊着喊着就习惯了。 不过这也从一个侧面可以说明,胡广在他们的心目中是何等的地位。此时,就算有些人想和胡广来争首领位置的话,他们也不会答应。 胡广等了一会,然后伸出双手示意他们静下来后,再次大声说道:“眼下已经进入深冬,官府基本上不可能对我们动手。不过到了明年开春,官府肯定会派兵过来了。” 他说到这里,扫视了下全场,看到他们脸色严峻起来后,接着说道:“因此,在这接下来的两三个月时间内,我们要用最大的努力来提升我们的实力,这是我们能活下去的基础。” 这道理谁都知道,因此胡广说到这里的时候,不少人下意识地在点头。 “不管男女老少,都要出力。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你自己。男有男的事,女有女的事,老人和小孩也不能闲,谁要偷懒,那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也是拿我们这一大家子人的命开玩笑。” “我们努力了,我们尽力了,就算最后失败也不会有遗憾。至少我们活着的时候,曾经轰轰烈烈过,让欺压我们的官府胆战心惊过!让他们以后再不敢随便欺负穷苦老百姓!” “但要是我们成功了呢?那自然是最好了!” 胡广一说这个,刚才还严肃的会场“哄”地一声,大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要是能成功,那会什么样?真不敢想象!不过胡广兄弟说得没错,就算是失败了,也好过以前那样窝囊地活着,自己也不枉来世间一趟了! 胡广这次没有理会底下的笑意,而是直接喊道:“孙可望,李定国,李文秀,艾能奇,上来!” “是!”四人听到,一下肃穆起来,抱拳拱手向台上的胡广大声回应。然后马上从边侧的台阶上到台上,在胡广的面前并排站好。 广场上的人群一见,也都安静了下来,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 胡广走到他们身侧,转身面对着台下,同时用手指着四小说道:“在我从延安府回来的路上,我教了他们拼音识字,现在他们已经能写会算了。” 台下的人一听就这么短的时间,这四个小孩就能写会算,这也太厉害了吧?那拼音识字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到底是这东西厉害还是这四个小孩厉害?不少人心中有这念头。 人的本性,更多人的判断是这拼音识字厉害。 广场上的人群这么想着,心中就不无羡慕台上的四个小孩竟然如此有福气,能得到胡广的传授。 仿佛知道他们心中想什么,胡广马上说道:“我对你们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每个人都要学这拼音识字。不管男女老少,都要学!” 胡广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今天下午我会在这里讲一堂课,所有人都要来听。错过这次,就没有了,因为我没有时间再讲第二遍。当然,你们之间可以互相探讨。不要怕羞,圣人说过,活到老学到老,三人行,必有我师。学知识,不要有忌讳。学到了东西,是你自己的。” 胡广就是从丫丫不肯向四小去学的事中得到启发,索性就自己走个形式,向所有人都教一次。这样他们的老师是自己这个首领,就会少很多抵触。以后互相探讨什么的,可以自个去找能接受的人学。 反正自己也不是真的要求每个人都会,只需要里面有一部分能最终会拼音简体的,就已是成功了。 “以后每个加入我们的人,也都要学。我的一个理想就是,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能识字!” 在古代,社会的等级是士农工商,也就是说,读书人的社会地位最高。要能读书识字的,就算没有功名,至少走出去腰杆也是硬的。 年纪大一点的人听了,不由得又是激动又是感慨,自己可没少吃不识字的亏,可是家里穷,读不起书啊!要真是以后人人都识字,那真是太好了! “现在分男女老少排队,分别向他们四个登记姓名,年龄。如果你擅长什么,就说出来让我知道。铁匠、木匠、裁缝,有耐心,能照顾人,甚至特别会骗人都算。这将关系到下午的编组,所有人都将进行编组。” 不少人听了都有点哑然,怎么连骗人也算?不过胡广要求的,他们下意识地服从,没人敢开口去置疑。 这个时候,胡宽绑着绷带走了出来,大步来到艾能奇面前,同时向台下喊道:“是汉子的,都排到我后面来!” 乌兰是跟着胡宽走出来的,见他说了之后,也走到了李文秀的面前,同时向台下喊道:“姐妹们,跟着我排队!” 丫丫也是,早从台后蹿过来了,只是等她爹娘都说了后,她才站到李定国面前,大声向台下喊道:“这里,还有我这里,都排我这里来!” 小丫头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有点激动,忘记加上招呼的对象了。不过有胡广的说明在前,自然知道谁排她那里去。 轰轰烈烈地府谷改编,算是拉开了序幕! 149军 很多东西对于府谷农民军来说,都充满了新鲜感。 比如胡广的为人,这样的首领从未见过。他的说话,又让人如此激动人心。 比如由胡广教出来的四小,他们写字竟然不是毛笔,而是一种叫鹅毛笔的东西。并且写在纸上的字,似乎也不是以前见到的文字,甚至还有很奇怪的符号。 比如眼下,胡广在台上用白色的东西,在一块漆黑的板上写出一个个符号来。他一个人面对着一千多人,竟然是在上课。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至少看过猪跑。以前的先生可不是这样的,那是手把手,一对一的教。 “好了,拼音就讲到这里。只要你们学会掌握了这个拼音,那么所有的汉字,你们都会自己念了。” 胡广放下赶制出来的粗糙粉笔,拍了拍手,面对着台下一千多人继续说道:“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以后这拼音就要靠你们自己努力了,多看看你们手头的拼音教材,多和别人探讨,多用点心,这是学习的不二法门。” 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一头的黑线。这就讲完了?手中这张纸上印的东西,我认识它,它不认识我啊! 他们的眼睛看看胡广,又看看这张纸,然后还转头去瞧站在台上两侧的四小,挠着头,心中都嘀咕着难不成胡广的意思,是要向这四个小屁孩请教?哦不,是探讨? “从延安府一起回来的人基本上已经先学过一次,你们可以先找他们探讨,给他们指点不足。另外,每三天我会再讲一次课,主要是答疑,你们都答不出来的问题就可以来问我。半个月后,我只会每一个月讲一次课。” 胡广这个话让不少人心中松了口气,总算胡广还能再讲课。不过他们也能体谅,胡广肯定很忙,不可能有多少时间来教这个。 当然,人群中也有人有这样的疑问,就算能读书识字了,对于和官府打仗有什么帮助,胡广会不会是本末倒置了? 对于在眼下推广这个拼音识字,基本上没有人意识到这个事情的重要性。一直到后来史学家回顾的时候,才总结出了许多好处。 比如胡广推广出来的东西,不用再经过口口相传,不但更为快捷,而且更为准确。 比如从底下反馈回胡广的内容,也更容易表达,无形中调动了所有人的积极性。 比如识字的人能做更多的事情,做好更多的事情。 …… 反正一个原则,这拼音识字是宜早不宜迟,作用是润物细无声,看似没多大用处,实际上对于提高府谷农民军的战斗力、凝聚力起到了一个关键的作用。 这些在以后的日子中,终归是慢慢地体现了出来,也是府谷农民军区别其他一切势力,最为引以为豪的事情之一。 再说胡广结束讲课之后,便大声宣布改编开始:“所有人将按照班、排、连、营、团的模式进行编组。其中班就是以前的什,人数一共十到十一人,领头的是班长,即以前的什长……” 胡广之所以没用明末时候沿用的一套制度,是因为第一,他最熟悉的是后世的军制。 第二,要想在明末的各种势力中脱颖而出,就必须走一条非常规的路。对于后世的他来说,军队尽可能火器化是必然的选择。 他从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中也看到过,军队编制的原则,就是要根据打法制定。就如同戚家军,当初的编制就不同于同时期的其他军队编制,而是戚继光根据当时对敌的形式,以三才阵,鸳鸯阵为基础编制的。 而胡广这时候要用的是火器,十人一班,三个班为一个排,刚好是三段射的基础,是符合戚继光编制的原则。 至于名称什么的,反正对于大部分都是农民的队伍来说,都是第一次。并且不同的称呼,也是区别别的势力的一种标志。 他所宣布的改编,大概内容如下。 年轻男子选取强壮者编为一个营,共两百七十人,胡宽为营长,排长和连长为胡广原本的护卫。至于班长,则由士兵自己推选。 其余年轻男子大概还有一百二十来人,编为一个加强连,由胡汉三担任连长,直接向首领胡广负责。 所有妇女也编制为一个营,营长为乌兰。其中最为健壮的妇女单独成立一个连,连长是刘彩娥,也需要进行军事训练。 另外的妇女和为数不多的老人进行混合编组,按照连的编制来,有护理连,就是有耐心、会照料人的妇女、老人组成。其中照顾伤病员的妇女,基本上都是已婚的。 还有伙食连,负责所有人的伙食,通俗点说,就是做饭的。 其他人则编在一个后勤连中,干一些杂事。 至于所有儿童,不包括四小,则组成儿童营,底下不分连排,营长是丫丫。他们的任务暂时只有一个,就是学习。 另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营,就是工匠营。由张铁匠担任营长,直接向胡广负责。里面又分为铁匠,木匠,农耕连等等。 胡广大致讲解了一番之后,便让各营长把名单领了去,然后才大声地说道:“这只是一个最初的安排,如果有人觉得自己的特长没有发挥,可以向我提出来,得到同意后可以换地方。” 所有这些,对于这些底层农民来说,都是新鲜事物,他们暂时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因此,广场上显得有点安静。 “以前,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被官府、恶奴压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谓是苦不堪言。” 听胡广忽然提到这个,不少人回忆起往事,不由得有点黯然。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就是个大家庭。我希望,我们能拧成一股绳,在这吃人的世道,和一切欺负、压迫我们的势力做斗争!” 胡广说到这里,稍微停了下,深吸了口气,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吼出去道:“我们要让世人刮目相看,我们的目标是叫天天应,叫地地灵!” “因此我宣布,我们以后就叫叫天军。叫天天应,叫地地灵的叫天军!” 150狗咬吕洞宾 胡广这话音一落,广场上的人群一反常态,一下轰动起来。几乎所有人都被这霸气的名字所感染,丝毫不顾及会场的秩序,甚至也暂时忘记了对胡广的尊重,抑制不住地大声讨论了起来。 这些人都是社会最底层,最被压迫的一群人。他们对于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处境,是深有感触,几乎是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 现在胡广忽然告诉他们,他要带着他们做到“叫天天得应,叫地地要灵”,这么强烈的反差在心头涌起,也难怪会激动了。 也可以说,胡广所宣布的这种情况,其实是这些底层百姓最为渴望的。短短几个字,击中了他们心灵的最深处。 这个话,要是换了一个人,比如说王嘉胤,比如说胡宽,就没有这么大的效果。 因为他们更相信胡广,知道胡广既然说出来,就肯定会带着他们去做。虽然不知道最终能不能成功,但至少胡广没有失败过。 胡宽和乌兰站在一起,看到这个情况,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骄傲。 因为这个受人爱戴的胡广,是他们夫妇两人带大的。他的成就,有他们的一半。 胡广笑着看着广场上的人群,稍微等了会,就伸手示意他们静下来。这种感觉虽然很享受,但没时间啊,要尽快做事才行。 “另外我宣布,所有人都要团结友爱,不得欺凌弱小,不得侮辱别人,尊老爱幼是本份。记住,我们是一家人!” 胡广说完之后,便让各领导根据他们手中的名单开始熟悉自己的手下。而他自己,则几乎是用竞走的模式往家里赶。 正如自己刚才所说,这一切只是一个最基本的框架。接下来的事情不要太多,而别人又代替不了,非忙死不可。 王黑子带着两个人跟在他的后面,其他人都已经放出去了。虽然四小也还是跟着他,不过眼下却没空。因为大部分人都不识字,那些名单,还得四小帮着念。 胡广一到家,就埋头开始写东西,浑然没有注意到,王黑子这两天很是沉默。 王黑子见同伴有在帮着胡广磨墨,暖茶,自己就悄悄站到了角落里,在那看着胡广的身影发呆。 不知什么时候,王黑子忽然感觉到有人拉自己的袖子。他从发呆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发现是胡汉三。 他有点诧异,刚想说话时,胡汉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跟着走出了房门。 王黑子一到了门外,就有点奇怪地问道:“老三,你怎么回来了?公子好像是让你们在编队,互相熟悉同伴的。” 胡汉三一听,呵呵一笑道:“都过了一个时辰,早搞定了。” “那别人怎么没回来?”王黑子抬头看看天色,有点不相信地问道。 胡汉三咧嘴一笑,自豪地说道:“那是当然,别忘记了,我也差不多认识那些字,自个念,比去叫那四个孩子总要快多了!” “哼,那你拉我出来干嘛,不会是显摆这个吧?”王黑子稍微皱了眉头,没好气地问道。 一听他这话,胡汉三的笑容马上没了,脸色严肃起来,还带着一点关心问道:“黑子,我问你,这两天你是怎么了?就算在延安府大牢,也没见你这么没精打采啊!” 王黑子听了,脸色一沉,略微带着一点怒气质问道:“怎么,你监视我?” “你看看大伙,兴致都高着呢!就你耷拉着脸,能不显眼么?”胡汉三解释了下,回味到王黑子话语中的怒气,当即又说道,“我监视你?我吃饱了撑的,关心下你却被你说,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早知道的话,就不去大牢里救你了!” 王黑子听得脸色一红,尴尬地笑了下,有点不好意思,却又讪讪地说不出来。 胡汉三见他这样子,也不和他计较,当即压低了声音问道:“莫非,你还惦记着王嘉胤?” 听到他这话,王黑子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低头不语。过了会,发出一声长长的轻叹。 一见这场景,胡汉三又那还不明白的,他当即说道:“我说呢,就这事,你有啥可以闷闷不乐的!” “那王嘉胤跑了最好,以后你就安心跟着公子。王嘉胤和公子两人,跟着谁有前途,活得充实,过得有意思,相信不用我说了吧?” 王黑子听着他的话,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的神情,不过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再次发出一声长长的轻叹声。 “啪”地一声,胡汉三忽然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吓了他一跳。抬头看时,胡汉三已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地表情先说道:“你还叹气,信不信我抽你几个嘴巴,把你打醒了?我告诉你,要不是你在昨天冲锋的时候,跟着我第一时间一起挡在了公子的面前,我才懒得理你!” “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跟着公子的。如果要,就一心一意地跟着公子干,否则趁早滚蛋!” 胡汉三有点气呼呼地说完,便不再理他,转身又走回房间里去了。 王黑子张着嘴巴,目送着他进入房间,脸上却没有恼意。 不管如何,胡汉三也是冒着危险进入大牢,把他救出来的。可以说,他也算是欠着胡汉三一份情。 对于胡汉三的心意,他又何尝不知呢! 只是自己跟了老爷那么多年,眼下老爷只是跑了,又没有死,自己就换了个人跟,那岂不是不忠不义? 老爷,你为什么要逃跑呢?以前不是很英雄的么,大不了一死而已啊! 他正想着,忽然有一人匆匆而来,看到他在门口,连忙问道:“公子在里面么?” 王黑子一见他脸上有担忧之色,当即吃了一惊,精神一下集中起来,连忙说道:“在,在里面。” 那人一听,马上推开门闯了进去。王黑子在他后面跟了进去,想听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莫非是官兵打过来了,可这天气,好像不可能啊! 看到胡广抬头看向自己,这人连忙抱拳拱手禀告道:“公子,王嘉胤回来了,在西门外叫门!” 151王嘉胤回来了 此时的王嘉胤,是一肚子的气,脸色很是阴沉,眉头皱着,仿佛有人欠了他大笔的钱不还一般。 他紧闭着嘴巴,一声不响,冷眼盯着城头上的人。 在他的边上,还有十来骑。传言跟着他跑了的马七和不沾泥果然在里面,此时正指着城头上在声严色厉地怒骂着。 而在这些喷着白气的战马后面,还有三十来名步军,或怀中抱着长枪,或拄着刀剑,没一个队形,散落地站着。 一部分人跺着脚,哈着气在取暖。还有一部分人则也帮着他们的头目,高声威胁着。 可是,任凭他们在那费劲口水怒骂威胁,城头上的人只是不说话,也不开门。 骂到后来,马七也累了,不再说话。唯有不沾泥还在那骂着:“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首领哥哥回来了还不开门。这么冷的天,要是冻伤了哥哥,老子进去后,守门的几个听好了,老子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他说着说着,就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不由得心中更是恼怒。 原本王嘉胤是准备带着他们去黄龙山的苜蓿沟,那里还有一处事先经营的寨子。可他们舍不得府谷县城,毕竟当时城里突然乱起,逃得太匆忙,什么都没带。 甚至还有不少粮食是当初从清水边仓搬过来的,也都留在了府谷县城中。想起那么多物资,还有当初声势壮大的队伍,这一行逃跑的人最终又停住了脚,派了人回府谷探听动静。 当那人惊喜万分地回去一禀告,说城头还是农民军的旗帜,府谷县城还没有丢时,王嘉胤这一行人,那是高兴万分,连忙打道回来。 来到了府谷县城,果然是没丢,城头上站着的人,甚至有一个,还被不沾泥认了出来,以前就在他手下的。 城头挂着的人头,因为天气寒冷,都不用做防腐处理,冻得硬硬的,保留着死时候的惊恐。 马七眼尖,一眼就认出来是以前的主人之一,府谷县城的土皇帝之一,堂堂明朝总兵尤世禄。 他吃惊之余连忙向王嘉胤做了禀告,就这样,才让这伙人明白,原来是尤世禄突袭了府谷县城。 他们有点吃惊,不知道是谁竟然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干掉尤世禄。不过这并不是他们最关心的,又累又饿之下,他们的脑中就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进城好好休息休息,再吃个大餐解解肚中馋虫。 可没想到,城头的人看到这行人过来,原本还半掩的城门竟然全关上了。 开始以为亮明了身份后会重新打开城门,王嘉胤都还准备了腹稿,要好好夸夸守门兄弟的警惕心。如果有必要,就重奖他们以拉拢人心。 可是,城头上的守卒仿佛成了庙里的菩萨,全都一言不发,也不开门。 一开始王嘉胤还耐着性子,阻止了手下人的叫骂。毕竟自己先跑了,回来后总要收拾番人心才可以。 可城头一直没反应,这又冷又饿地待野地里吹西北风,终于让王嘉胤失去了耐心,就有了手下一群人大声叫骂的场景。 城头上的几个守卒虽然一声不吭,其实心中还是没底的。毕竟城外被晾着的人,可是他们之前的大首领。至于以后还会不会是大首领,那他们还真不知道。 从他们的本心来说,还真不愿意让城外这些人进来。老天真不长眼,这些人怎么就没死在外面呢? 也不知道胡广这个新首领还会不会迎他们进城?这些守门的都有这么一个疑问? 他们也不是傻子,从胡汉三这里偷偷交代下来的情况看,胡广首领应该不是很乐意王嘉胤他们再回来的。可他还有一个大哥胡宽啊! 当初就听说因为胡宽坚持,所以在清水的王嘉胤才跑过来当了府谷义军的头。现在要是胡宽还念着他那结义之情而要放王嘉胤进城,情况就不妙了! 胡广重情意,而且是他亲大哥的意思,总不好违逆吧? 在城外王嘉胤等人的愤怒等待和城头守卒的惶恐等待中,胡广终于赶了过来。 城头上的兄弟们一见胡广出现在城头上,全都抛开了脑中的胡思乱想,连忙迎过去低声喊着致敬。 胡广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一边向城头外沿走去,一边沉声问道:“他们在哪里?” 他此时的心中,其实是万分不愿王嘉胤回来,特别是在这个百废待兴,万事正在开头的当口。不过王嘉胤终归是出现了,自己不管愿意不愿意,都是要面对的。 听着叫骂声,探头出去,发现果然是王嘉胤一伙人。胡广身边的王黑子更是惊喜地叫了声“老爷”。 城下的这伙人抬着头叫骂了半天,早已脖子酸痛而垂下去,改为低着头骂了。忽然听到城头传来动静,吩咐抬头看了过去。 “黑子,你在,太好了,快开门!”王嘉胤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是自己的亲信家人王黑子,当即高兴地吩咐道。 “好,老爷稍待。”王黑子顺口答应一声,便转头就走。 可他这脚步刚动,肩膀就被人抓住,一人拦在了他面前,低声喝道:“公子还没吩咐,不准乱动!” 这人就是胡汉三,早已盯着黑子。此时脸色很不好看,冷眼盯着他。 王黑子见此一愣,因为见到王嘉胤的喜悦情绪一下冷静了下来。胡汉三刚之前对他说过的话又出现在脑海中。一个念头也随即冒了出来,老爷回来了,那这府谷县城到底谁做主呢? 城下的不沾泥等人一见黑子要开门了,当即高兴的叫骂,声称要给那些守门不放他们进城的人好看。 不过,王嘉胤马上制止了他们,向城头抱拳拱手道:“原来是胡广兄弟回来了啊!哥哥在外面冻坏了,快放我们进城。回头哥哥摆几桌给你接风!对了,高兄弟呢,可是也在城里?” 此时的他,有点恍然大悟,怕是高兄弟在安塞起事后,带着队伍赶到,所以才反败为胜了! 152老子就打你的脸 胡广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摇头冷笑道:“他不在城里,昨日刚好撞到府谷的战事,调转马头跑了!” 王嘉胤听了大吃一惊,想着高迎祥也是一条英雄汉,就算是自己,平时也是佩服他身手的。他怎么可能掉头逃跑呢?而且要是他这么英雄的人物都掉头逃跑了,那这府谷战事又怎么反败为胜了? 如此想着,他甚至再拿眼睛去看了一眼挂在城头的那颗人头,脸上明显得露出不信之色,当即盯着胡广再说道:“不可能,高兄弟……”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城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心中顿时一喜,不会是高兄弟闻讯赶来了吧? 胡广也听到了,转头一看,发现却是自己的大哥,带着他那一个营的手下赶到了。 只见胡宽脸色严峻,大步走上城头,往胡广处走过来,一边向自己的亲弟弟关切地问道:“王大哥来了?” 胡广点点头,冲城下一努嘴。 当胡宽探出头,往下看去时,被王嘉胤看到了。虽然不是他所想的是高迎祥,但他还是很高兴地,当即再次提要求道:“三弟,快开门,冻死哥哥了!” 他的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胡宽的身上,不知道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胡汉三不知何时侧步站到了胡宽的身后,皱着眉头,隐在袖子中的手握成了拳头。 要是胡宽敢答应的话,公子肯定不好开口,自己就代替公子据理力争! 而王黑子也是看着胡宽,脸上的神情有点纠结,短短地一点时间内已经连续变幻了好几个表情。 他的心中,自然是盼着胡宽答应,把王嘉胤放进来,免得在外面冻到了。但又有点担心王嘉胤进城后,和胡广发生冲突,这也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胡宽看看城下的王嘉胤和其他人,然后缩回了头,转身面对胡广,脸上的神情坚定,轻声说道:“二弟,如今城中已是你做主,放不放王大哥进来,自然也得由你决定。” 他这话一说完,周围几个人的表情明显松了口气,胡汉三那捏着的拳头也松了开来。 王黑子的脸上则露出了一丝担忧之色,相对胡广来说,胡宽原本更应该会放王嘉胤进来的啊! 胡广听了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冲大哥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重新探出头,对城下的王嘉胤说道:“放你进来没问题,但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一听他这话,各人的表情又是不同,原本松了口气的又提了起来,而提着心的则松了口气。 可城下的人听了,却是一脸的不满,其中不沾泥更是指着城头喝骂道:“你算哪根葱,有你说话的份么?闪一边去!” 那些小兵也无所顾忌,加上他们被晾在城外这么久,也都纷纷跟着骂起来。 反而是见风使舵惯了的马七,眨着他的小眼睛不说话。 王嘉胤也完全没有了笑容,以前胡广就常顶撞自己,现在竟然又开出了条件,要说不生气是假的。 他当即冷着脸,沉声喝道:“三弟,太纵容了不好。虽然是你的亲弟,也要有个规矩才行!” 在王嘉胤想来,这城中肯定是胡宽负责。此时长兄未说话,什么时候轮到弟弟来说话了! 要是一般事情的话也就算了,可这关系到了王嘉胤的切身利益,非要进城不可的情况下,因此这种话他也说了出来,透着一丝挑拨离间的味道。 胡广在城头一听,转头看了胡宽一眼,见他只是微笑着看着自己,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心中一暖,当即回过头来,脸上没了笑容,大声说道:“不好意思,现在城里是我做主。要是不想听我说话,正好我有事要忙,后会无期!” 说完之后,他转身便要走。 王嘉胤听了,心中咯噔一声,城里由胡广做主的话,问题就大了。要是胡宽的话,自己还能拿捏住他;可胡广做主的话,不好对付啊! 他见胡广说话间竟然缩头要走,一急之下,连忙大声喊道:“胡广兄弟别走,有事好商量!” 其他人见胡广好像认真的样子,一下也不敢再出声。要是惹恼了他,不放他们进城的话,这西北风都要喝得吐了。 当王嘉胤看到胡广重新探头出来时,连忙挤出一丝笑容道:“胡广兄弟,你说,你说!” 胡广也不和他客气,当即冷声说道:“按我的本意,不要说放你进城,就是乱箭射下都是仁慈的了……” 听到这话,王嘉胤脸上的笑容一下凝固在那里,嘴巴微张,一颗心沉了下去。 胡汉三则是心中一笑,乱箭射王嘉胤这个话,还是自己向公子提的。 “可你是我大哥的结义兄弟,看在我大哥的面子上,让你进城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才行!” 说完之后,他看到王嘉胤已是一脸阴沉,要不是北风中含着的水分太少,吹到他脸上都能凝出水来了。 胡广也不管他,继续接着说道:“进得城来,你便不再是原先的首领,从普通士卒开始做起,能做到哪个职位,全靠你的本事如何!其他人也是一样,都要重新做起。” “对于不沾泥和尤七……错了,现在叫马七,不好意思,你们另投他处,这里不欢迎你们!” 他这话一落,当即犹如捅了马蜂窝一般,城下众人当即大声叫骂起来。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话,一副恨不得吃胡广肉,喝胡广血的样子。 但胡广压根无动于衷,只是冷着脸看着王嘉胤。原本可以借他们辱骂自己的机会发飙,但大哥就在身后,还这么支持着自己,算是看大哥的面子上,再给王嘉胤一个机会,看他如何表现再决定。 很可惜,王嘉胤原本就努力压抑心中的各种不满和愤怒。可听到胡广如此苛刻的条件,他终于忍不住先发飙了。 “你屡次顶撞于我,原本我还以为你不懂世事。此时我才知道,原来你是想要我的位置,趁我不在夺了我的位置。现在如愿了,又怎么可能放我入城……” “哈哈哈……”胡广一听王嘉胤的话,彻底爆发了,既然你不想要脸,老子就打你的脸! 153不到黄河心不死 胡广的笑声很大,又是突然笑起来,一下打断了王嘉胤的指责,同时也让城上城下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 他忽然又猛地收住了笑声,周围顿时显得很安静,唯有寒风呼啸。 胡广用手指着王嘉胤,大声喝问道:“我想要你的位置?笑话!要是我想要你的位置,还能等你从清水跑到府谷来,拱手把首领的位置让给你?” 王嘉胤哑然,当时他知道府谷起事的最大功臣是胡广时,就曾私下庆幸过自己竟然还能得到大首领的位置,平白得了这么多好处! 原本以为是胡宽压着,但此时看胡广这么强势,才明白应该是他当初让了的。 其实王嘉胤有一点没想对,确实是胡广让了,但理由不是他想得那样。 虽然有他大哥的因素在,但当时胡广刚穿越到明末,对于明末的真实情况不是很清楚。对于历史上有名的王嘉胤到底如何,他也不清楚。这些因素加起来,才使得王嘉胤当了大头领。 可后来,他的表现,他的理念都和胡广所想的不一样。加上胡广在延安府之行中,看到了太多的悲剧,决定一切要掌握到自己手中之后,才彻底强势起来。 刚好又在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府谷战事,王嘉胤还逃跑,对胡广来说,首领的位置就算给别人,也不可能再给他了,更何况胡广已决定了不给别人呢! 看到王嘉胤那哑然的样子,胡广仍不罢休,继续大声质问道:“还有,你不在的时候,请问你不在是干嘛去了?府谷县城被尤世禄攻打、杀戮的时候,你去哪里了?作为大首领,手下被杀,城池被烧,你去哪里了?” “你是大首领,你对手下负责了么?知不知道五六千人现在还剩下多少?你还好意思提你是大首领?” 听着胡广的一句句质问,城头上侥幸幸存下来的叫天军上下都升起了一股怒气,所有人都冷了脸。 就算是王黑子,身为老爷的家奴,也是羞愧地低下了头,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而城下的王嘉胤,则被质问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几次想反驳,却被胡广接下来的质问给堵了回去。 胡广一口气质问了这么多,终于停下吸口气时,不沾泥指着城头大声反驳道:“尤世禄带着那么多人马突然杀进城,不走难道等着被杀啊?” 他想着尤世禄好歹是朝廷的总兵,手下至少有几千人马吧,这种情况下暂时撤退也说得过去。 没想到他话音一落,胡广竟然又大声笑了起来,指着不沾泥不屑地说道:“那么多人马,到底是多少人马?一百、两百,还是一千、两千,或者是一万、两万啊?” 不沾泥感觉到有点不对,但还强硬着嘴讪讪而说道:“就算没有一万,打个对折总有吧!” 这一次,胡广笑都懒得笑了。回头对站一边垂着脑袋的王黑子道:“黑子,你来告诉他,尤世禄到底有多少人马!” 听到吩咐,王黑子的腿犹如灌了铅一般,艰难地走了过去,探出身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尤世禄所带兵马,不会超过五百。” 城下的人一下哑口无言,如果这话是胡广说出来的,他们肯定不会相信,估计此时已经破口大骂起来。 可现在说话的是王黑子,那可是王嘉胤头领的心腹,他应该是不可能说假话的。 胡广冷眼看着他们,心中自是鄙视万分,再次对他们说道:“区区五百人马,就把你们吓得屁滚尿流,弃自己手下于不顾,难道还有脸再来当这个首领?” 王嘉胤脸上挂不住了,这个时候要是服软,那就是真要从最底层干起了,这种情况实在不是他能接受的。 于是,他当即强自辩驳道:“前晚那种情况,尤世禄虽然只有五百多人,但其不愧为朝廷总兵,运筹帷幄,仿佛千军万马一般,就是换了别人,也是会先暂时撤离的。” 你他奶奶的,你王嘉胤也不过如此,没有一点气量。胡广想着,便用手指着他大喊道:“如此,你就要抛弃信任你,奉你为府谷之首的兄弟们了?”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会跑?告诉你,我哥胡宽,还有众多兄弟就没有跑,他们拼死在反击,抵抗!” “难道他们就不恐慌,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他们是有责任感,为了掩护其他兄弟姐妹,老弱病残逃生,而选择冒死留下来抵抗。” “不要以为你自己怕死,就认为别人也会怕死!还真亏了你自诩为府谷的英雄汉,事到临头却夹着尾巴逃跑了。你好意思回来还想当首领,坑了兄弟们一次不够,还想再坑一次么?” 胡广说到这里,转身大声问城头上的人道:“你们说,你们还想被坑么?” “不想!”所有人一起喊出来,不,是怒吼出来,犹如一声炸雷般响起,震得城下众人相顾失色。 稍微楞了会,不沾泥回过神来,自然不肯认罪,当即反驳道:“古代不是也有很多皇帝名将打了败仗逃跑,可后来还不是皇帝名将?” “呵呵,要你是被坑的那些士卒,被抛弃了的士卒,你还会拥戴那些逃跑将军么?”胡广冷笑着问道。 王嘉胤得到时间缓冲,又强自镇定,反问道:“好,就算你说得有道理。那按照你说的意思,那也应该是由胡宽来当首领,由他做主才行。你凭什么来当这个家,凭什么发落我们?” 他算是下决心了,就算自己不能再当这个首领,你胡广也别想当。就顺着你的话说,也是胡宽当这个首领,总好过你胡广来当。 “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黑子,你告诉他,为什么我可以当这个家!”胡广这次盯着王嘉胤,头也不回地说道。 王黑子原本已经退了回去,继续垂头站着。听到胡广又要自己再次打自家老爷的脸,他心中有点不情愿。 不过在犹豫了一会后,最终还是走了出去,因为胡广要他说的是事实,只是要他说实话而已。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就算自己不说,别人也会说的。 “公子返回府谷,刚好遇到了败兵。他带着我们拦住他们,又带头向尤世禄的人马发起决死冲锋,一举反败为胜,救下了所有人!” “因此,他当了府谷的首领!” 154有多远滚多远 城下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就算他们再能想,也想不到原来是刚巧赶回来的胡广,带着一些逃兵决死反击,才反败为胜的! 王嘉胤不用猜也知道当时的情况肯定很紧急,基本上可以说没有任何胜利的机会,否则英雄如高迎祥,也不会带着手下掉头逃跑了! 这胡广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竟然不怕死,又如此有能耐,竟然能反败为胜? 想起胡广之前的种种,王嘉胤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往高里估计了胡广,可眼下看来,恐怕他的本事,还是低估了! 这时,胡广在城头上用一种严肃地神情,认真地说道:“当首领,不是因为有了权力就可以为所欲为!权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得兄弟们信任,就有责任要带着兄弟们求活,过更好的日子……” 听着他说这话,城头上的众多人都挺起了胸脯,眼睛亮亮地,看着胡广那瘦弱的背影。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欣慰和感激。 胡汉三更是心中想着,当初幸好自己没有倔强,而是选择了跟随公子,否则这辈子要遗憾终生! 而王黑子的脑袋则又低得不能再低了,心中一个声音在嘀咕:老爷,您听到了没有?要您做到了,我也才能抬头挺胸的做人啊! 胡广根本没有注意身后的动静,还在继续说道:“这些,我看你根本就不懂!只是因为你是我大哥的结义兄弟,所以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从头来过,学怎么做首领,凭自己的本事再次当首领,也算是好汉一条……”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嘉胤就涨红了脸,用手指着胡广,大声怒喝道:“竖子小儿,老子纵横江湖几十年,还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首领!” “真是很可惜,你让我失望了!既然不愿意从头来过,那就有多远滚多远!”胡广也不会和他客气,当即冷声回道。 王嘉胤气得直想吐血,可偏偏胸闷却吐不出血来。原本以为回到府谷县城可以在暖房内吃香喝辣的,收拾人马从头来过。没想却在这里吃了闭门羹,还受了如此之大的侮辱! 可真要这么回去,不但背了这个难听的名声不说,这又累又饿的可如何是好?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的话,王嘉胤宁可不转回来了。 但事已至此,他又有点不甘心。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胡宽,他是个重情义的人。 因此,王嘉胤又大声嘶喊道:“三弟,三弟,哥哥在外冻死冻活,你难道真得不顾念结义之情,不让哥哥进城么?” 不沾泥等人心中已是绝了进城的希望,不过听王嘉胤这么一说,他们的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胡宽仍然站那不动,仰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胡广转头看了下后,又转回头,一声冷笑,然后大喝道:“呸,你好意思提结义之情!” 这话让王嘉胤听得一愣,怎么不好意思提,再不提这个,就真要灰溜溜地走了! “结义之情是如何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当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你是如何做的?一有危险,竟然抛下了结义兄弟,自己拍拍屁股跑了。那个时候,你心中可有结义之情?” 胡广这话,又问得王嘉胤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想着经营这么多年,急公好义,付出那么多的心血,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声,怕是要被这胡广毁了。 想到痛心处,王嘉胤仰头大喊一声,便想昏过去,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罢了。 可他的身体素质却不错,就是想昏也不是那么容易昏过去的。 王嘉胤当即指着城头上的胡广,气得结结巴巴地说道:“好,好,好,只要我……我王某东山再起,一定要让你这竖子小儿下油锅!” 胡广一声冷笑,当即用手一举道:“来啊,弓箭伺候!” 城头上马上响起如雷般的呼声:“是!”特别是那原本的几个守门兄弟更是大声。 他们听到此时,已经确认了胡广的态度,也听到了胡广的心声,不再有任何担心,自然更为卖力。 而城下的王嘉胤等人一听城头要射弓箭,吓得调转马头,赶紧逃跑。 那些没有马的步卒,则丢盔弃甲的,恨不能跑过马速。在这城头下,可不是闹着玩的,晚一点就可能被射成刺猬。 其实城头上就没有几幅弓箭,第一是弓箭手太少,第二是人员正在重新分组整合中,武器都没拿全。 看着王嘉胤他们落荒而逃,城头上爆发出一阵哄笑声。以前被这无能的首领坑惨了,甚至不少人还为此失去了亲戚朋友。这一次,也算是出了口气。 只有王黑子,五味杂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城外的是旧主,可他的所作所为,真是太让他失望了。 城头上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原本想着一命赔一命,可当时冲锋的时候,尤世禄的人马竟然吓跑了,这就算不上已报恩。并且其言行,本事都是让自己大为佩服。 眼下他们两人算是反目了,这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自己夹在中间,可如何是好? 胡汉三一直注意着他,见他这样子,那还不明白的,当即走过去,笑着说道:“怎么,你就是想跟着王嘉胤走,人家也逃远了!好好跟着公子干,才不枉走了一遭人世间!” 这时的胡广,则走回到胡宽面前,带着笑容问道:“大哥,你不会怪我吧?” 胡宽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那宽大的手掌一下拍在弟弟的肩膀上,笑着回道:“你是我的亲弟弟,我怎么会怪你!再说了,今天这事,你已给足了大哥面子,大哥心中很是欣慰。他既然要把你下油锅,你也不用手下留情,一切,都有大哥支持你!” 话到这个份上,就没啥可说的了,两兄弟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了一会,胡广便传令开会,所有排长以上职务的人都要到。 在回去的路上,胡汉三瞅了个空,低声问胡广道:“公子,为啥刚才不直接置王嘉胤于死地,免得以后还和我们为敌?” 胡广听了一笑,他当然不想留后患。不过做事不能这么做,有的时候必须要考虑其他东西。 对于胡汉三,他是有心培养的,当即告诉了他原因。 ps:今天下午两点就上三江了,我基本上只是埋头码字,至今为止,只求了一次票。如今再求一次三江票,希望看书的各位能来支持一下。(在三江频道右上角领票,同时可以在三江频道下方投票,每天14:00就能领并投票,感谢!) ps1:既然在章尾要留小尾巴,就在此感谢下捧场的各位兄弟,你们的每一次捧场都能让我有更多的动力码字,谢谢! 155你们还会不会犯 “你记住,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王嘉胤就是再厉害,我也不怕。只要我们能团结一致,想打败他,简直易如反掌!” “经过这事,王嘉胤的威望已经降到了谷底。他还想当江湖老大,都要再花一番功夫。我们这个队伍中,原本可能还有他以前的积威影响,也将荡然无存。” “还有我大哥,如果我直接干了王嘉胤,我怕大哥心中会有芥蒂,现在他也不会有了。相对于敌人,我更在乎的是我的亲人,朋友和同伴!” 胡汉三听得不停地点头,感觉自己跟了公子后,学到了很多东西,明白了很多道理。 不知不觉间,胡广在他心目中的偶像地位,又加深了一分。 再说王嘉胤他们一伙人,一口气跑出了很远之后,才慢了下来。 又累又饿又冷,让他们的士气一下低落到了最低点。不沾泥等人骑马,尤有力气咒骂着胡广,恨不得喝他的血,抽他的筋。 而马七却依旧沉默不语,低着头想着事情不说话。 不沾泥骂了会后,看到马七的样子,不由得又把气出到了他身上,转头怒气冲冲地喝道:“马七,你不会又在转动什么歪脑筋,想把我们卖了吧?” 王嘉胤一听,转头看了一眼马七。想起胡广所说的条件里面,就有一条不准马七进城的事,他就转头训不沾泥道:“不要乱说!” 马七一听,小眼睛中露出一丝感激的神情。他抬头看着王嘉胤,有点森然地问道:“大哥,你还想要府谷县城么?” 犹如一道闪电击中了王嘉胤,让他楞在了那里。半饷才露出惊喜之色,连忙追问道:“怎么,你有法子?” 马七点了点头,胸有成竹地点头道:“有先例在,当有九成把握!” 他这话一落,就连刚才还对马七有气的不沾泥,都是一脸的惊喜,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当即讨好地说道:“马兄弟,有什么好主意,快点说来!” 在府谷县城原本一家王姓的宅子大堂内全是人,大门一关,里面倒是暖和了不少。 胡广坐在最上首,胡宽次之。底下则坐着几十号排长以上级别的首领,大堂虽大,却也显得拥挤了。 不过就算如此,底下男女之间,还是泾渭分明,仿佛有一条无形的三八线,把他们隔了开来。 女子中以乌兰为首,坐在最右角,显得有点拘束。 在胡广的身后,站着王黑子等三名护卫,他的左侧角落,一张书桌摆着,四小手握鹅毛笔,正经地坐那,准备记录会议内容。 他们识字还有限,虽然能用拼音代替,却也写不快。胡广这么安排,是为了让他们多练,同时也做培养之用,并不是单纯为了会议纪要。这玩意,现在其实还没那么必要。 大堂内的这些首领,其实之前更多的只是底层士兵或者农民出身,有十来个还是胡广去延安府的护卫。 他们这些人,以前都没当过首领。现在不但当了首领,还要进行开会,心中都有小小的激动。 不少人在窃窃私语,不知道讨论什么东西,又或者是没话找话舒缓心中的激动之情吧! “啪啪”两声,胡广拍了手掌,大堂上马上安静了下来。 他扫视了全场一眼后,才脸色有点严肃地开口问道:“大家可都知道王嘉胤想回来之事?” 这种事情,传得不要太快。就算是那些没去城头的首领,此时也都已听说了。 因此,一听胡广的开场白,竟然是提王嘉胤之事,当即纷纷表态,不是说王嘉胤还有脸回来,就是说公子仁慈,要按他们的意见,干掉他都不为过。反正现场的气氛,完全是一面倒。 王黑子又耷拉着头,心中沮丧,不敢看这些首领。 而胡宽则侧头看着弟弟,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这个? 胡广看大堂内的气氛差不多了,便再次拍掌让他们安静下来,然后一脸严肃地说道:“王嘉胤如此被你们唾弃,你们谁来说说原因是什么?” 大堂内的首领们一下被胡广问糊涂了,这不是要开会么,公子怎么问起这个? 他们搞不明白胡广的意图,一时有点冷场。 胡广也不等了,直接点名道:“胡汉三,你先说!” 胡汉三一听公子点他的名,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抱拳拱手说道:“回公子,王嘉胤抛下部属逃跑,让我等不齿!还有,他……” 胡广不等他再说第二个理由,直接摆摆手让他坐下,同时点头说道:“说得不错,我也这么认为。” 他停了下,脸上又露出了一丝笑容道:“不过你不用这么严肃,我们只是讨论而已,嗯,就是如同唠嗑一般。” 说到这里,他又扫视大堂内众人,问他们道:“其他人谁还有想法的也可以说,直接在座位上说就是,不用站起来的!” 大家都被胡广这种开会方式给弄蒙了,还真能当平时的唠嗑一般? 乌兰想起二叔在昨晚劝胡宽时说得话,心中鼓起了勇气,当即在座位上说道:“王嘉胤处事不公,排挤你哥!” 她这话一开口,顿时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胡宽没想到乌兰竟然开口,而且还是这么一个理由,不由得虎目一瞪。 终归是第一次开会,又是第一次和男人们一起开会,乌兰看到丈夫有点不高兴,正有点后悔时,胡广已经大声说道:“好,嫂子说得对,这也是王嘉胤作为首领所让人不喜的地方!” 他说到这里,又转头扫视其他人,特别是那些男人,笑着问道:“连我嫂子都有勇气开口,你们作为男人,要是知道还有其他缺点却不好意思开口,那可就连女人都不如了哦!” 胡广这激将法一出,底下顿时就热闹了。那些男首领只要心中有想着什么,马上争先恐后地说了出来。 胡广也不再言语,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们,让他们在尽情地发言。 等到声音重新安静下来后,胡广的笑容忽然隐去,替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认真,他严肃地大声问道:“既然你们知道了当首领,如果有这些毛病,就不会受人拥戴,那你们还会不会犯呢?” 156强调强调再强调 整个队伍刚重新编组,这些人都还是第一天当上各类职务。王嘉胤回来的这个事,刚好给了胡广一个机会,让他们能明白,今后怎么当好自己的领导职务。 如果没有王嘉胤这个事情,胡广自己也会要求,但效果显然没有王嘉胤这个反面例子来得强。 在自己组建的这个队伍中,一切都将与旧有军队不同,领导不是利用权力作福作威,而是要起到带头作用。 果然,当胡广的话音落了之后,一众人等自然不屑与他们刚批判过的王嘉胤一样,马上纷纷做了表态。 等大堂内重新安静下来后,胡广转头看向四小,对他们要求道:“刚才的事你们总结下,列出当首领要做到什么,不能做什么,然后给我检查之后,抄写数份。” “是,公子!”四小异口同声地做了回应。 胡广马上转回头,认真地对一众首领说道:“之后每个人都会发一份,我的要求是你们学识字,就从这些字开始,要求你们都要会背,把这些刻在你们的骨子里。只有如此,你们的手下才会服你、听从你,明白么?” “明白!” “好!” “……” 声音杂乱,先后不一,不过都是做了保证。 可胡广不满意,他脸色严肃,大声喝道:“我听不清!” 大堂内静了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如雷地回应:“明白!” 胡广一定要他们如此大喊,不是做作,而是让他们记得,自己很重视这个。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后,胡广依旧脸色严峻地说道:“我们的敌人很多,说句不好听的,除了我们自己之外,都是敌人。官府要剿灭我们,其他队伍想吞并我们,就连王嘉胤,也在城下发了狠话。” 他放走王嘉胤,其实还有一个目的没有对胡汉三说。 就是王嘉胤是他们这些人所熟悉的,他想重新夺权,就是其他队伍想吞并他们的一个具体的代表。 有具体的例子,就能使这些人清楚地认识到这点,不至于因为模糊而忽略了这方面的危险。 “我们眼下的实力,你们都是当事人,应该也能看在眼里。如果不能做到上下一致,同心协力,我就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带你们走出一条活路。” “因此,你们不要把刚才的事当作口号,喊喊就过了,而是要真正的做到!以后我也会出一些相应的制度,对你们进行监督约束。” “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觉得做不到,那么就不要当首领。否则以后被抓到,按情节轻重进行处罚,我是不会手软的!” 胡广说着这些话,让大堂内的这些首领们感觉到了压力,一个个脸色严肃了起来。 胡广却不管不顾,继续在打击他们道:“我们这个队伍,有多少孔武有力的兵士?有多少人懂得配合作战,而不是一蜂窝地往前冲?厮杀技巧熟练得又有多少……” 大堂内一片安静,可以说,连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到了。每个首领的脸上,都是一片肃然,甚至还有一些的脸色微微有点苍白。 没有人是傻子,眼下的队伍之前能打赢已是奇迹了,要是再来一场战事,如果没有城墙依靠,还可能会赢么? 就连胡宽,也是脸色凝重,心中暗道形势确实太艰难了! 胡广看看打击得差不多了,忽然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容,话锋一转道:“所以我们要破常规而出奇策,迅速强化我们的战斗力,在这吃人的世道才有我们的一席之地,甚至要越战越强,同伴越来越多,地盘越来越大,大家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 但大堂内的众人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信心,唯有胡汉三等跟随胡广去过延安府的那些护卫有点盲目地信任,当即在点头称是。 “其实你们也不用担心,只要按照我说得做,相信我,以后你们会吃惊的!” “我们现在其实已经在做非常规的事情,比如我把所有男女老少都按军制进行编组,大家都要尽一份力,这是破常规;比如我们这些首领的行为准则,古往今来有多少会这么做的?这就是破常规。” “另外,以后我们的军队,将以火器为主。这样就算是妇孺,只要一枪在手,也能杀敌!” 大堂内一众首领一听,不由得面面相觑。现在有多少人喜欢用那火器的?不说炸膛不安全,光是那装填速度,打一枪的时候,别人早一刀砍过来了。 不是说不能用火器,而是要用也不能用火器为主吧?自古以来,大家都是拿刀拿枪拼的啊! 胡宽也是皱了下眉头,他在这些人里面,可以说是冷兵器使用的顶尖高手。换句话说,对于他来讲,本能地更为依赖冷兵器。 他咳嗽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然后看着转头看过来的胡广道:“二弟,就算是没有足够的青壮战力,可这以火器为主之事,你看是否……” 他的话还没说完,胡广就微笑着伸掌示意,同时说道:“大哥,你先听我说完。” 这个时候,就算是戚继光在世,怕也不会比胡广更为了解火器为王的道理。更何况眼下的同伴,原本只是一群农民和一些底层军户而已。 只见胡广微笑着,胸有成竹地说道:“戚大帅的军队为什么战无不胜?无他,第一是纪律,第二是利器在手。他在《纪效新书》的手足篇中有写道……” 当然还有其他的原因,但胡广的目的是为了自己后面的话,因此就略掉了。 对于明末这些人,戚继光戚大帅的威名,那是如雷贯耳的。一听胡广要讲他在兵书中写了什么,一个个都竖着耳朵,认真听着。就连那些女孩子,都不例外。 “火器以其命中、洞物、远击,皆出弓矢之上,故火器足以代弓矢。你们说,戚大帅都这么说了,还会有假么?更何况,我有秘法,还能补现有火器之不足……” 一听胡广这话,这些人当即睁大了眼睛,满脸好奇地看着他。就连胡宽也是,要是真能这样,那以火器为主又如何! 157时不我待 谁知胡广却不接着往下说了,而是宣布道:“这次的会就先开到这里,我希望各位首领回去后,先和你们的手下再去熟悉熟悉,把这次的开会内容给他们传达下。” 说到这里,胡广忽然脸色严肃,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堂内所有首领一见,也纷纷跟着站起来。 “我们每个人,不管是首领还是士兵,只是分工不同。我们能否活下来,能否活出一个人样,不是看我胡广怎么做,而是要看每个人怎么做!所有的一切,不是为我胡广而做,而是为自己做!” “时不我待,我们只有一个冬天的时间,或者连冬天都过不安稳。不要偷懒,不要懈怠,不要得过且过,想活命,就尽全力去做!” 大堂内的每一个人都很严肃,形势的严峻已经不容置疑,就算公子不说,他们也是知道的。 现在胡广又强调,这让他们都绷紧了神经,准备好好干一番,不为别的,只为能活下去!就算自己无所谓,可还有亲人、朋友也要活下去! 胡广说完话后,目光徐徐扫过每个人。这第一把火算是烧起来了,至于烧得旺不旺,就要看他们了。 这次算是各级干部的动员令,然后由他们再去动员他们的手下。历史已经证明,就算条件再简陋,可要是精神强大,小米加步枪一样能打出一番天地来。 会议结束,各首领一起向胡广抱拳拱手致礼,然后不发一言,却满怀斗志,鱼贯而出。 各营长和直属连长却留了下来继续开会,人虽然少了很多却很是头疼。 战斗营这边,天气这么冷,接下来又会更冷,要是换了以往,都是躺在火炕上躺尸,挨过这个冬天。可现在却不行,没有时间,必须要训练才行。可怎么训练为好,这是一个问题。 护理连这边,要照顾之前战事产生的伤病员,普通轻伤还好,哪些因伤转病,或已得病的怎么办?整个护理连中,连一个郎中都没有。 工匠营的情况也比较糟糕,原先倒是有不少各类工匠,可一场战事下来,竟然逃的逃,死的死,基本不剩几个了。现在加上学徒,各类工匠也才寥寥几个而已。工匠营中最多的人数,就是农耕连,撑着这个门面而已。 唯一情况比较好的是伙食连,人手足,食材也够,好像没什么客观困难。 至于儿童营这边,人数只有三十多人,不过却个个都是机灵鬼,身体也还可以。他们全是熬过了这种鬼天气,熬过了死人无数的战事才活下来的。 胡广看着丫丫满脸通红,一本正经地坐着,便笑着道:“丫丫,你们这边的首要任务是读书识字。你自己不但要以身作则,还要让你的同伴尽快学会。后面也还有不少事情要你们做的,明白么?” “是,二叔!”丫丫清脆地嗓音大声回答,马上就引来了胡宽和乌兰疼爱的目光。 胡广让孙可望和艾能奇陪着丫丫先走,抓紧时间去和小伙伴探讨拼音识字去。 接着,他又嘱咐伙食连几个要素,让他们要荤素搭配,尽量给伤病员做好吃的。至于各级首领,包括他自己,一概和普通士兵一样,不要搞特殊化。谁有意见,就让谁来找他。 这事要放在平常,肯定会让人吃惊,也会有人有异议。可眼下胡广的威望最高,他又以身作则,在场的几个最高级首领,还都是和他沾亲带故的,因此谁也没有反对。 大堂内的人数慢慢地减少,可相应的困难却越来越大。胡广也不是万能的,就和他们商量着办,一直到了天黑才散会。 王黑子从头到尾参与了这次的会,感受着自家老爷和公子之间的不同,心中慢慢地也放开了。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地与众不同,那么的新鲜,让人有激情,有斗志。反正老爷也没叫自己回去,就先跟着公子干吧! 想到这里,不知不觉间,他的腰又挺了起来。至于王嘉胤和胡广的冲突,被他下意识地回避,埋到了心底。 只是很可惜,这种鸵鸟之策也用不了多久,就又迫使他必须做出抉择了。 现在他自欺欺人地暂时不再郁闷,不过有一个人却是相当得郁闷,他就是刘大能。 为什么公子所指派的什么排长、连长中没有自己?没官当也算了,甚至连各个首领点名手下的时候,也没听到有他的名字。 要不是胡广一直在忙,先是应付王嘉胤,然后又是关起门来开会,刘大能就想直接找胡广问个清楚。 胡汉三好像说昨天忙的时候,公子有找过自己没找到,不会是为了这而闲置了自己吧?自己可是为他着想,去找他大哥胡宽了啊! 刘大能闷闷不乐地蹲在大堂左侧的一处厢房里,看到终于散会,瞧着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便往大堂走去。 自己铁了心跟着公子,好歹给自己分派个活才是! 胡广刚喝了口热水润润干燥的嗓子,就看到了刘大能一脸不高兴地走进来,当即笑着问道:“刘哥,休息够了没?” “啊,休息够?我没啊!”刘大能听懵了,随即惊讶地答道。 胡广指着面前的一个座位,示意他坐,同时说道:“昨天找不到你的人,还以为你累坏了呢!” 原来还真是这事,刘大能心中嘀咕着,他连忙回答道:“不是,怎么可能累坏我!我是想着去……” 他可不知道胡宽有没有把他过去劝说的事情告诉胡广,因此,连忙想解释一番。 胡广在说话的时候,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听到他说不是,便伸手递给了他道:“既然没有累坏,那我这里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安排刘哥做。” 刘大能听了心中一喜,他也顾不得解释了,伸手递过,瞧了半天,发现自己只认识几个字而已。不过从密密麻麻的字中可以看出,自己怕也是一个首领。 “这是我组建骑兵连的名单,你来当这个连长。不过有一点我要告诉你……” 158白莲教 不等胡广说完,刘大能已是喜出望外。反正他知道那些朝廷武将,他们的骑兵无不是家丁组成。也就是说,自己能当公子的骑兵连长,那就相当于武将的亲信家丁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位置可是比胡汉三那加强连的连长要好得多了。 他听胡广有话要交代,连忙全神贯注地听着。 “我们现在只是占据了一个县城,还亏了这里有出过八个总兵的尤家,因此物资相对丰富点。但对于我们来说,这些物资还是远远不够。” 听到胡广的介绍,刘大能连连点头,这点是肯定的,特别是还遭了兵灾的情况下,可能物资就更少了。 “因此,就算是这寒冬腊月的天气,我们也必须要出去收集物资。步卒出去是不可能的,只有骑兵才可以。” 胡广说到这里,挺胸严肃地问道:“刘哥,你能受这份罪,严寒之下还带队出去打仗拼命么?” 刘大能就怕没活干,反正是单身一人,又没什么牵挂,当即一拍胸脯,大声保证道:“公子放心,不管什么天气,就是下刀子,只要公子有令,我二话不会说,该干啥干啥!” 胡广听了,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点了点头道:“我就知道刘哥不会让我失望。” 说完之后,他指了下那张纸,对刘大能解释道:“这里的名单都是根据他们所报的特长,要么骑术精良,要么力气大勇气佳的汉子,你去熟悉下手下,等过些天可能就要有活干!” “是,公子。”刘大能马上站起来,抱拳拱手回答了一声,便转身想出去。 可他的脚步却没迈出去,就缓缓地转过了身子,一脸的尴尬,看着胡广不好意思地说道:“公子,这名单……” 看他指着名单的为难样子,胡广不由得一笑,当即让李文秀跟着他走了。临了还交代道:“刘哥,当了连长,以后你也要经常独自带队出征的,不识字可不行!” 刘大能连连点头,连声称是,拉着李文秀,狼狈而出。 胡广笑着摇摇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转头对王黑子等护卫道:“知道为什么留你们四人在身边么?” 这些护卫互相看了看,摇了摇头。其实在王黑子的内心,却还是有猜测,怕是公子因为自己是王嘉胤的人,所以有所顾忌。 他虽是如此想着,却也不敢明说。 谁也没料到,胡广竟然指着他们四人,有种恨铁不成钢地道:“跟我从延安府回来的人里面,就你们四人的拼音识字最差,所以把你们留下了!” 四名护卫一听,都是一个大红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王黑子虽然也是红脸,不过心中却是开心的。他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而羞愧,开心地羞愧! 胡广拍了拍边上站着自豪的李定国的脑袋,又笑着说道:“你呢,不要自满,我对你的期望很高,先待我身边好好学东西。” 李定国虽然人小鬼大,从平时言行中就觉察出,四个同伴中,公子对自己是最好的。可没想到胡广竟然当众说出了对自己的期许,他真是喜出望外,连忙大声地回答道:“是,公子!” 胡广大步走出大堂,同时对他们说道:“走,去各处看看情况。” 这小冰河时期的冬日晚上,寒风吹来犹如刀刮一般,胡广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 县城经过第一次起事,就死了一批,逃了一批,后来虽有人陆续闻声而来,却也不足原本的人数。 然后前晚的时候又被尤世禄突袭,人数就更是急剧减少。夜晚的府谷县城,就犹如鬼城一般,街上绝看不到一个人影,也见不到有多少火烛亮光。 胡广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普通老百姓要在这明末的乱世活下来,还真是不容易。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们要经历流贼的祸害,官兵的荼毒,还有鞑子的屠杀,时间长达五六十年,历经几代人,实在是太苦了! 胡广仰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心中暗自喊道:“虽然刚开始干活,就有如此之多的困难。但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力量,不枉来此走一趟的!” 他原本是想先去巡查城防的,刚才心有所想,便先去了伤病所。 这个时间点,伤病员都已睡下了。唯有一处厢房还亮着灯,有人在走动。 胡广就走了过去,到了厢房门口,正待推门时,却听到里面传来了声音。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悲苦,终归尘土,无上老母,护你往生,阿弥陀佛!” 胡广听了,一下就愣住了。这是什么?感觉有点耳熟。他边上的李定国想帮他去推门,马上被他拉住了,摇了摇头,示意别动。 王黑子等人察觉到异常,一下有点紧张起来,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刀柄。 这时,房间里又有声音传了出来,只听一个女声带着点好奇问道:“周叔,你这念得是什么东西啊?” 刚才那人听了,先是叹了口气,接着解释道:“你不知道,我这表弟是山东人氏,在那参加了白莲圣教,结果天启二年起事的时候,被朝廷杀了个全军覆没,他侥幸逃了出来,当地无法待下去,就来投靠我了。” “刚才我念的这个是他生前所信的东西,人老了,就记不清楚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这几句,反正给他念念,算是让他走得安心点。” 胡广听出来了,好像里面死得那人是白莲教徒,刚才说话这个不是。真是吓一跳,还以为自己手下有白莲教了呢! 这时,房间里那个女的好像很好奇,在问那个周叔道:“这世上真的有无上老母么?” 那个周叔沉默了一会才犹豫道:“按我表弟的意思,应该是有的。可不知为何,据说信无上老母,就能度过末世大劫。老母派弥勒佛下凡拯救世人,法力高强,还能刀枪不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他们起事多达十几万,却还是被朝廷镇压了!” 房间内沉默了一会,那女的忽然又问道:“搞错弥勒佛了吧?我觉得啊,要真那么讲的话,公子好像就很厉害,说不定就是…” 159没法破解 胡广听得一晕,这女的脑洞也够大的,怎么联想自己可能是那个弥勒佛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自己真的假借弥勒佛这种宗教的形式来扩张势力的话,短期肯定能聚集很多人。 不管古往今来,包括后来的太平天国起义,都是借助宗教,能把造反搞得轰轰烈烈。但这种愚民方式的起义,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胡广心中其实有个谱,自己从那个时代过来的,自然是要借助那个时代的东西。宣传自己的理念,成立一个政党,吸收有志气,能认同自己理念的人进来一起改造明末。 可现在要提出建党就太早了,时机不成熟。还是先活下去吧!至少有了真正的根据地后,再来想这个事情。 胡广想着事情,便没有听到房间里人的后续对话内容。等他回过神来,里面的人已经又在说些那死者的事情了。 他没有进去,悄悄退到了院子里,然后叫过一名护卫道:“那个周叔的情况悄悄了解下,回头记得告诉我!” “是,公子。” 胡广撞见了这个事情,便没有再继续待在伤病所,往城头而去。 城墙上,每隔几丈,便绑有火把,探出城外,寒风吹得火焰一边倒,依稀能照亮城下一片区域。 有几个班的兄弟正在城墙上巡逻,以五人为一组,间隙走过,倒也没有人偷懒。 当胡广走上城头时,他们纷纷向胡广致礼,马上便惊动了在城西箭楼中休息的胡汉三。他闻声冲了出来,把胡广迎进了箭楼。 一边上箭楼,胡广一边表扬道:“看着兄弟们的精神头都不错,以前府谷的守军,这个时候都是躲在角落里避寒。” “这没什么,我只是把公子的话对他们说了而已。现在形势这么严峻,刚还被尤世禄偷过城,这巡城是为了他们自己,谁敢偷懒!”胡汉三不怎么接受这个表扬,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胡广听了一笑,也不再说话,上到箭楼后,直接走到窗户边,看了会黑乎乎的城外后才问道:“老三,今天午后的情况如何?” 胡汉三知道胡广问得是进出城门的人员情况,他当即回答道:“并没有人再回来,我估摸着,那些逃走的人也逃得够远,不会回来了。还有那些听到消息想来府谷的人,可能听到之前败仗的消息,也吓得不敢来了!” 说到这里,他又一指外面继续说道:“这天气太冷了,一般人要是没有确切的消息,是不敢冒着冻死饿死的风险来的。” 胡广听得点点头,这时候的温度,怕是有零下二十来度,有可能还要低。就是中午时分太阳正烈的时候,怕也是零度以下。 在饥寒交迫线上的老百姓肯定不敢过来,否则要是到了府谷这里发现被官兵攻占,没有粮,没有住的地方而要再回去的话,真得很少有人能再活下去了。 胡广竖起衣领,紧了紧衣裳后便准备回去,临走之时,他交代道:“要是再有人来,只要不是从城里逃走的,就无须饿他们了。先集中安排住宿,等甄别了特长后,再安排到各连去。” 胡汉三听了一笑,公子怕是要白吩咐了。这天气只会越来越冷,又有被官兵攻破的谣言在外,还能有人来才怪! 不过他表面上,还是点头应了下来,送胡广下了城头。 当胡广回到住处时,发现大哥那边竟然还亮着灯,他有点好奇,便走过去想看个究竟,这么晚了大哥他们怎么还不睡,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刚到门边,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丫丫的声音:“爹,你真笨,这个是zh,不是z。” 乌兰压抑着的笑声马上传了出来,显然是想笑,却不敢笑大声。 “娘,不准笑,你也没念对!” 胡宽和乌兰又大着舌头,重新开始念了起来,听声音,应该是很认真的在念。 胡广听到这里,无声地笑了。他也不打扰他们一家人,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大哥是要强的人,大嫂也是,现在他们都当了营长,这拼音识字方面落后不少人,自然要下工夫了。 一家人关起门来温馨地学习,确实也不错。胡广心中想着,也得到了一点提醒。 现在是起事之初,这拼音应该不用这么严格。以后提醒下他们,不用纠结于z,zh的,反正识字方面也不在乎这个。 记得自己后世的战友中,就有来自南方的,他们对这些都不分,一点也不影响自己和他们的交流。 第二天中午时分,在离府谷二十多里路远的一处小山村,浓浓的烟柱冲天而起,哭喊声一片。 一伙凶神恶煞的人,或骑或步,冲进每个房子,先是一番劫掠,然后纵火。这伙人倒也没杀人,只是把那些村民赶出了村子。 一时之间,妇人哭,小孩嚎,却没人敢反抗。这寒冬腊月的,被赶离了村子,还怎么活啊? 没有人愿意离开,纷纷跪在地上,向这些强盗磕头求情。 “大王,开开恩,别烧了房子!” “好汉爷,留下房子吧,没个避寒的地方,就只有等死了……” “……” 为首的一名强盗有点不耐烦,在马上挥舞着锋利的刀锋喊道:“滚,都给老子滚到府谷县城去!” 另外的一些强盗也跟着在附和:“府谷县城有吃有喝,还要这破草房干嘛,快滚!” 说着便不耐烦起来了,用枪杠子开始抽人,赶着这些村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村子。 在附近的一个山头上,还有一伙骑士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正在遭受劫难的小山村。 中间被簇拥着的那人,身高臂长,一副孔武有力的胚子,正是从府谷逃离的王嘉胤。 在他的身边,自然是不沾泥和马七了。 看了一会后,不沾泥有点怀疑地问道:“这个真得有用么?” 马七阴阴一笑道:“这一招我想过了,就算我是胡广,也是没法破解的!” 他说完之后,便不再理不沾泥,转头露出讨好的笑容问王嘉胤道:“从苜蓿沟那边派过来的人,明天应该能到吧?” 160遇到创新就为难了 “路上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必到。”王嘉胤阴沉着脸,咬牙冷声回答道。 他这神态,让马七微微一怔,不过心中随即明白过来。 王嘉胤在府谷县城的城头下,被胡广给骂惨了,可以说是批得体无完肤。他要是不把场子找回来,以后这个首领的地位都容易受到挑战。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这个一石二鸟之计能帮他达到目的。如此一来,自己的地位估计就能超过那个没用的不沾泥了! 想到这里,马七露出一丝阴笑,转头看着山下那些男女老少哭喊着往山外走去。心中又是暗恨,好歹我关你进大牢的时候是客客气气的,没想到你竟然点名不让我进城! 如此记恨于我,你胡广也是没容人之量,否则我就算眼睛再瞎,也能看出跟着你们兄弟俩,肯定要比跟着王嘉胤强。 既然你做得了初一,就休怪老子做十五了!马七想到这里,又想了遍自己的计策后,转回头有点担心地问王嘉胤道:“那王黑子跟了胡广那小子好长一段时间,他还可靠么?” 王嘉胤扭头斜着眼睛看了眼马七,胸有成竹地冷声回道:“你放心,他是最早跟随我的人之一,最讲忠义,绝不会背叛于我的!” 虽然他不知道王黑子在延安府大牢受威逼利诱,仍坚持着没有屈服这事,可如此有信心地说话出来,也算是对王黑子了解的比较深了。 “那就好,有了王黑子这最后一招,我看胡广那小子在劫难逃!”马七说完之后,哈哈大笑起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而被他们在算计的胡广,也不是真正的弥勒佛,能屈指一算就能算出远处的小人伎俩。此时的他,刚走出房门,匆匆前往工匠营。 可他才走到院子里,就见到丫丫迎面跑进来,一看到他要出去,当即在面前一拦,站住身子,略带兴奋地道:“二叔,我们儿童营探听到现在,没有发现有什么人在说白莲教的事情!” 胡广一早的时候,就去了儿童营的教室,交给他们一个任务,学习之余,各处走动,探听大人们在聊什么?看是否有其他人在聊有和白莲教相关的事情。 小孩子的目标小,一般不怎么会防备。并且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学习,这太奢侈了。做个小小情报员,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看着大人们都领到任务,原本这些小孩就很羡慕,一听胡广有交给他们任务,自然全都用心做了。当然了,这任务内容就只有他们和胡广知道而已。 胡广听了之后点点头,这情况和自己的护卫出去了解的相吻合。昨天说话的那个周叔,他本人并不是白莲教徒,而他表弟可能受到的打击比较大,在他这边几年了,也是零零碎碎地说了些,并没有发展教派的意思。 这次府谷县城被尤世禄突袭,他受伤出逃,虽然有胡广的出现,及时反败为胜,他却最终还是在昨晚伤重去世了。没了这个源头,昨晚对话的那两人也是好奇地一提。 在护卫找上他们之后,就没人敢提胡广是弥勒佛转世的猜测了。也因此,这种无中生有的八卦便没有传开去,至少目前为止并没有。 胡广摸摸丫丫的脑袋,笑着表扬了下后,就见这丫头又匆忙走了。按照她的话来说,她现在是营长,有好多事情要忙的,没空黏胡广了。 这种朝气蓬勃的感觉让胡广的心情很好,一直到了工匠营,他才静下心来。 这工匠营也是在原本的尤府别院,如今和伤病所共用一个尤府,只是分界点的院门这边,是有守卫守着,禁止闲杂人等入内。 胡广过去自然是畅通无阻的,有人迎着一直到了铁匠铺才看到了营长刘铁匠。 他正在忙着,看到胡广过去,连忙放下手中活计带着他的学徒迎出来。 胡广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吓了一跳。刘铁匠一脸的憔悴,两只黑眼圈很是明显,差不多要成国宝了。 “刘叔,你这是怎么了?不会一晚没睡吧?”胡广惊讶地问道。 刘铁匠憨厚地笑了笑,有点无奈地回答道:“公子所提的燧发枪击实在是妙,听着简单可做起来还是要花不少时间。这第一个燧发枪机配件,我得亲自来,做好了才能教他们做。” 胡广过来,其实是来催他的。这燧发枪和火绳枪的操作流程还是不一样,只有做出来后进行针对训练,才能事半功倍。 燧发枪没改造出来,胡广也不想浪费时间用火绳枪训练,又想着燧发枪成建制装备的时间也肯定很晚了,现在已让大哥胡宽先训练他的手下用刀。 他的思路是以后每人一杆燧发枪和一把鬼头刀,远射燧发近战用刀。前装弹的时代用刺刀会拖累装填速度,除非能像后世那样方便装拆。可要牢固的前提下,难度不小。 胡广对于刘铁匠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他微笑着问道:“刘叔,燧发枪样品做出来了没有?我看看如何?” 一听他这话,刘铁匠的脸就红了。他转过身子,指着刚才那地方说道:“正在组装,但好像离公子要求的还差了什么。” 胡广一听,眉头微微皱了下,随即又松了开来,大步走过去,查看刘大能捣腾的燧发枪样品。 不用拿起来,胡广就知道这所谓的燧发枪,和自己要求的相差远去了去。只是在原本火绳枪的基础上,把火绳替换为燧石,加了块扣簧和扣簧片。 胡广作为后世特工,对枪械也是非常熟悉的,一看就没有解决装载火药池、防止火药池经受风吹雨淋以及触发击铁等问题。 他微皱了眉头,转头问刘铁匠道:“刘叔,就这些了?” “应该差不多了吧,正在试着……”刘铁匠脸色通红,见胡广的样子,听他说话的语气,就心里没底,说着说着就不说了。 胡广心中叹了口气,刘叔只是一个普通的铁匠,只会打造传下来的火绳枪,遇到创新就为难了。 不过也没法说他,毕竟刘叔熬到现在都没睡上一会,也是尽力了。 胡广想到这里,脸色和缓了下来,露出一丝微笑道:“刘叔,你去睡会,我在这里琢磨下,看能不能把配件都给画出来。” 161必有蹊跷 刘铁匠开始还不愿意,觉得有负胡广的重托。他可是记得清楚,昨天的会议上,胡广可是当众宣布了要以火器为主的。 确实,胡广所说的燧发枪比现在已有的火绳枪要好用多了。当时讨论的时候,听着也简单,没想到真动手起来就成这样子了。 胡广看刘铁匠这样子,知道他没做出来,心中不好受。他只好安慰道:“刘叔,这其实是我的不是。这东西确实说着简单,但做起来不容易……” 说到这里,他冲刘铁匠一笑道:“要不,朝廷有那么多能工巧匠,为什么就没人先做出来呢,是不是?” 刘铁匠一听,确实没听说过有人做出来。他知道自己的水平,想着那些比自己厉害多的人也没做出来,心中总算好过了一点。于是,也就不再坚持,终于回去休息了。 胡广原本确实以为很容易,大概意图说清楚了,刘铁匠就会做出来。这样的话,就能省下不少时间可以做其他事情。毕竟眼下的自己,真是方方面面都有的忙,分身乏术。真是没想到,到了最后,还得自己花脑子来推测燧发枪机的结构。 他当即让人拿了根烧焦的木炭,就在青石板铺成的地上画了起来。 那些刘铁匠的学徒们和胡广的护卫们都很好奇,围着看他画出一个个图案,推翻,又重新画着。 不管胡广最终能不能画出正确有用的结构,光是这个过程,就让这些还处于文盲状态的古人崇拜不已了。 在他们的印象中,唯有评书先生口中的先贤大能,才有如此的本事,写写画画,忽然算出什么东西来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胡广忽然丢下炭笔,拍了拍手站起来道:“总算差不多了!” 众人一听,大吃一惊,纷纷瞧着地下最后画出来的图案,可惜看不懂。 胡广也知道这点,又让人去取来鹅毛笔和纸张,对着火绳枪,开始画出实际比例的图案,每一个部件,用阿拉伯数字标起来,再在一边注明。 燧发枪的半击发状态,全击发状态的构造图也都画了出来。只要不是太笨,看了几幅示意图,就应该都能看明白了。 但每个配件的厚薄,灵活度等就需要实际做出来实验,看什么样的最好。 胡广看着围在边上的这群学徒,想着是否给他们解释一遍,这样自己就能早点抽身。 可他也有点犹豫,要是先告诉他们,回头刘铁匠来了,由他的学徒告诉他怎么做,会不会伤了他的心? 稍微一衡量,正当胡广有了决定的时候,却看到刘铁匠竟然又回来了。未等胡广说话,他就先解释了:“我在炕上左睡右睡都睡不着,反正躺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休息过了,就过来看看。” 胡广明白,他这是牵挂着燧发枪的事,所以身体虽然疲惫,却还是睡不着。 他把画出来的图纸向刘铁匠这边推了下,直接说道:“刘叔来得正好,结构基本能确定,你来看,这……” 刘铁匠一听,脸色一下凝重起来,眼睛紧盯着图纸,认真地听胡广讲解。 他好歹是从事多年的火绳枪打造,胡广又画得那么清楚,还在边上仔细讲解着,便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 胡广说完之后,拍了下刘铁匠的肩膀,真挚地对他说道:“刘叔,图纸已经在这里了,应该不会有问题。你可以交代他们先做好准备,现在你必须要先去休息,好好睡一觉,这样才能干活。” 刘铁匠正兴奋着,恨不得马上把图纸上的配件变成真的,听胡广这么一说,他摇了摇头想拒绝。 胡广也不和他啰嗦了,直接吩咐两名学徒道:“你们把刘叔架他屋里去,不睡够时辰,不准他出来,这是我的命令,不得违抗!” 刘铁匠一听,有点无奈,只好依了胡广,吩咐了学徒们做准备之后,才感激地走了。 胡广也马上离开,马不停蹄地来到木匠这边。这边倒还顺利,胡广要的单筒望远镜架子已经按要求做好了。 张木匠正带着人在准备枪托的毛坯,并检查库存的火绳枪,不合格,可能有质量问题的都挑出来。 他正和张木匠在讨论这些火绳枪的时候,忽然工匠营门口的一名守卒匆忙找来,向胡广禀告道:“公子,胡连长派来人说西城门外来了很多人,请公子快点过去看看。” 胡广一听,大为惊讶,这大冷的天,城外怎么会出现很多人呢? 事情有点不同寻常,胡广当即抛下手头的事情,匆匆赶往西门。 在路上的时候,他遇到了同样闻讯赶来的胡宽。凭着直觉,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因此,胡宽还把他的营都带来了。 胡广还没上城头,就听到城外传来男女老少的哭声和求开门声。听得出来,人数好像确实不少。 胡汉三早看到胡广了,因此,当胡广一上城头,便迎了过去。陪同着他走向城垛口,边脸色严峻地禀告道:“大约有两百多人,男女老少,青壮都有。听他们说,是村子里遭了强盗,被赶出来了。” 胡广点点头,探出城头,往下看去,发现果然如胡汉三所说,城下的两百多人,三五成群的分成堆,互相之间间隔也不远。除了他们,城外目光所及之处,并不再有人。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温度又下降了不少。城外很多人穿着也少,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还有一些人到了目的地,眼见不能进城,已冻得跌倒在地,看那样子,怕是要不行了。 胡广的眉头紧皱,马上转头对胡宽道:“大哥,派人开了城门,把他们引到居住点,热水稀饭救命,等问明白了情况后再决定如何安置他们。” 胡宽当然没二话,马上带着他那一个营的兄弟下了城头,去执行胡广的命令了。 “公子,我看这事不寻常,其中怕是有蹊跷。”胡汉三皱着眉头,低声向胡广谏言道。 胡广当然知道,这些人怎么知道来府谷县城能活命?看他们的样子,没有任何行李,显然是被赶出村子后直奔府谷县城而来的。 这中间的事情,必须要问清楚才行! 162新措施 树欲静而风不止,想要安安稳稳地过了这个冬天,好好地准备迎接来年的困难都不行。 府谷县城以外,没有任何势力对叫天军是友好的。不管这背后的人是什么目的,反正不会是好意! 胡广想着扫视了一遍城上城下后,忽然心中一动,觉得有必要改变下。 他下城头之际,掏出一副单筒望远镜递给胡汉三,嘱咐他道:“老三,现在我们叫天军的实力太弱,还离不得这城墙。你要给我盯仔细了,千万不能有失。” 胡汉三的脸色严峻,小心翼翼地接过望远镜,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公子!” “换防的时候,这望远镜也交接给其他连长。等回头都组装好了,再给你们每人配备一副。” 胡汉三听得咧嘴一笑,他更愿意称呼这种为千里眼,要是以后每个连长都有,那就真是太好了! 胡广交代完了之后,便带着护卫走了。胡汉三则双手捧着望远镜,带着欣喜之意目送着他离去。 当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连长及以上级别的首领齐聚一堂,一个个全在小声讨论今天傍晚突然发生的事情。 随着最后胡宽进入大堂,胡广便拍拍手,让大家都安静下来,然后问胡宽有关难民的情况。 “我问了情况,基本上都清楚了。这些人全是张家村的,今天天色刚大亮的时候,就突然闯进了一群强盗,骑马、徒步的都有,抢完东西还烧了他们的房子,绝了他们后路,赶着他们往府谷县城来……” 胡宽说着话的时候,脸色很严肃:“那些强盗一直驱赶他们到五里外没有岔路口之后,才没有跟着来。” 所有人一听,全都眉头紧锁,那些强盗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冲着府谷县城而来的。 胡汉三首先猜测道:“不会是知道公子仁慈,那些强盗就驱赶这些人来消耗我们的粮食吧?” 刘大能一拍手掌,点头赞同道:“有道理,这年头什么东西最金贵?就是粮食!” “对,他们空手一点东西都没带,就是消耗我们粮食来的!” “……” 其他首领也都在参与着讨论,乌兰他们几个女的则东看看,西看看,并没有发表意见。 胡广眉头微皱,拍了拍手掌,示意他们静下来,然后问胡宽道:“大哥,可有问过哪些强盗的特征,能猜出是什么人所为么?”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胡宽摇了摇头,脸色凝重地道:“不好说,只是从口音上看,应该就是我们陕北人。” 这时候的盗贼已是多如牛毛,或三五个一伙,或几十个,上百个的也不罕见。只是从口音上分辨是哪路人马,确实有难度。 胡宽犹豫了一下,终于又开口说道:“我开始怀疑是王大哥干的,就把王大哥,不沾泥和马七他们的相貌都描述了一遍……” “怎么样,就是他们吧!”胡汉三有点愤怒地插嘴问道。 要说在城外各种势力中,他们首先想到的,恐怕都是王嘉胤,谁让他才在城下说过狠话呢! 王黑子听了,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心中暗自想着,老爷啊老爷,您真要和公子对着干么? 谁知胡宽却摇了摇头道:“不是,王大哥、不沾泥和马七三人,他们都没人见过。” 众人一听,都明显吃了一惊。不是王嘉胤他们干的,那么会是谁呢? 王黑子却长舒了口气,只要不是老爷干的,自己就没什么为难的。不管谁和叫天军为难,我王黑子第一个不答应! 听着他们在议论纷纷,猜测着可能的对头,胡广也是有点意外。原本他以为,肯定是王嘉胤所为,没想到却不是。 他听了会,没听他们说出个一二三来,只好拍拍手说道:“不管是谁,只要敢打我们叫天军的主意,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对,查出谁干的,我带人灭了他们!”一个连长大声响应道。 胡广看了眼这个以前的护卫,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别说话:“如果他们打着消耗我们粮食的目的,给我们送人口来,还是这种壮年劳力都有的人口,其实我是很欢迎的……” 他说这话是有底气的,至少以府谷县城的粮食储备,多个一两千人都没问题。 “但是,有可能他们的目的不止如此,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因此,我有以下几点决定……” 听胡广要说决定,所有的首领都严肃了起来,认真听着他讲话。 “第一,刘彩娥的连队也要参与白天城头的巡防,和兄弟们一起执勤,替换一部分大哥的兵力,给他们有足够的精力休息。万一有事,他们能立刻顶上去。” 让健妇也参与城头巡防,这点以前好像从未有过。但在叫天军中,以前没有过的事情多了去。现在又是胡广下的命令,而且还解释清楚了目的,也没人有意见反对。 “第二,胡汉三连队中抽出一个排,按班为单位在城中巡逻。城中如果有闹事,不管男女老少,一律抓起来。” 城中好歹有一千多人,后续还可能来好多人。人多了事多,很有可能口角打架什么的。城中不能乱,胡广这么安排的目的,其实是相当于后世宪兵的作用,维持城内的秩序。 “第三,李定国、孙可望负责对新来的难民进行登记,胡汉三这边再抽调一个排和大嫂的杂事连一起过去维持秩序,我将按他们的特长编入目前的编制中。” 这是应有之意,大家都知道要接着这么干,因此这点就更不会有人反对了。 “第四,为防止可能的混乱,为监督首领以身作则,我决定给班长以上所有人以标志。规则为胸口上绣上数字1,2,3,4,其中1代表班长,2代表排长,3代表连长,4代表营长。其中作战单位为红色数字,后勤单位为蓝色数字。” 这年头,都是以不同颜色和图案的冠服佩饰标志官员的品阶,胡广并不想用。他的目的,就是要给他们一个全新的环境,从各个方面让他们知道,以后他们将是一支全新的军队。 另外,对于普通农民来说,特别是对于认识最基本的阿拉伯数字的农民来说,两者的区分显然是数字更容易。 在胡广的眼里,目前的叫天军还根本算不上是军队,现在刚好可以在外部的压力下逐步改造。 163炮兵连 军队讲究的是令行禁止,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胡广进一步解释道:“以后作战单位的人,遇到比自己等级高的首领,必须敬礼。敬礼的方式是这样的……” 胡广说到这里,站起来做了个示范,接着道:“军中以简单明了方便为主,因此废除跪礼,抱拳拱手礼,以后只是这种敬礼方式!” 跪礼就不用说了,另外只要有一只手中有东西,抱拳拱手礼就不方便,因此胡广也同时废了这个。 他说到这里,坐了回去,同时环视了一圈大堂内的各位首领。他怕这些农民和底层士卒出身的古人没法接受那么多东西,就先不讲了。 稍微等了会,等他们脑中都思考之后,胡广才继续说道:“如有意见的,现在随便提,一旦走出这个门,就要认真执行。”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谁也没有发言。 “好,那谁还有什么补充的,有利于我们防范于未然?”胡广再次问道。 还是没人回答,胡广脸色就严肃了起来,再次强调道:“以后所有首领都有标记,在明确权威的同时也将接受监督。如有不法之事,别以为瞒着我就可以,会有很多眼睛看着的。我不希望有一天,我来处罚你们。” 说完之后,他便宣布散会,不过胡宽、刘大能和胡汉三留了下来。 见他们三个一脸困惑地看着自己,胡广露出一点苦笑道:“先前我有点想当然了,当时提出的以火器为主,至少短时间内恐怕不行。工匠营那边造出燧发枪的样品都还要好几天时间,人手还严重不足,想要大批量的装备显然不可能了。而且现有的大部分火绳枪也有质量问题,因此短期之内,如果有敌来犯,还是要用冷兵器作战。” 胡宽三人一听,倒也并不介意。他们三人,都是从军中出来的,一直习惯地也是冷兵器作战。 对于军中的火器,他们其实是嗤之以鼻的。不过他们对于胡广说的燧发枪,确实还是有点好奇。但没亲眼见到之前,也不好说有多好。 “二弟,没事,其实打仗比得是谁不怕死而已,用什么武器倒是其次。”胡宽一笑,安慰胡广道。 胡汉三听了,也跟着附和道:“没错,那天下午,尤世禄的人马比我们可装备精良多了,不也是被我们拼得落荒而逃。公子尽管放心,别得不敢说,现在没人敢不拼命的!” 刘大能是刚当上了骑兵连长,他也想说下,却不料胡广先开口了,只见他摇摇头道:“士气是一个方面没错,可用冷兵器作战,终归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遇到了纪律严明的军队,这种情况就更严重。我们人少,损失不起啊!” 刘大能一听,终于逮到了机会,连忙插嘴说道:“公子放心,就算是边军精锐,其实也是那些家丁敢拼而已。要说纪律严明,除了以前的戚家军,还真没听说过有其他的?” “那辽东建虏呢?”胡广一听,马上反问道。 “啊?”胡宽三人一听,异口同声地表达了诧异,怎么和远在天边的辽东建虏扯上关系了? 胡广一见,当即解释道:“只要我们有壮大的一天,必然会有机会遇到建虏的。别以为他们在辽东,好像就不关我们的事。另外还有一些明军将领,也是比尤世禄强多了的。因此,我们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要往最强的方向走。我希望我们大部分兄弟,能活到太平盛世的一天。” 听胡广这么说,三个人就沉默了,感觉自己就没有胡广想得远。 当然了,他们和胡广相比,缺少眼界是必然的。此时的他们,眼中也就周围的这些,顶多就是边军中的一些精锐。可胡广不一样,他知道明朝有哪些厉害的将领,还知道辽东建虏,甚至知道西方世界的一些情况。 胡广也知道这点,因此耐心地继续说道:“哥,你们三个,是我们叫天军中最懂打仗的了。我知道你们这么说,是为了安慰我。但我想告诉你们的是,眼下要用冷兵器是迫不得已的,因此我有两点想法说下,以适应现在的形势。” “嗯,你说。”胡宽代表了其他两人,点点头道。 “大哥,你这边选取一个连,就按照冷兵器作战方式进行训练,武器任选,要练出能抗在第一线进行厮杀的那种。” 听到弟弟的要求,胡宽点点头道:“这个没问题,大哥知道。” 胡广听了一笑,然后对他们三人道:“第二是从你们三个手下选取头脑灵活,对接受新东西,比如说学习能力强的人出来,我准备组建炮兵连,有力支援你们的战斗。” “炮兵连?”胡宽听了不解,下意识地反问道。 对于他们来说,炮这东西,都是架在城头防守用的。一门大将军炮,要好多个人伺候,一个连队的编制够么? 胡广听了疑问点点头,解释道:“是啊,就是炮兵连。到时候我们出城野战的话,就必须要用炮兵连的火力击中轰击打掉敌人的王牌,这样就能减少你们的损失。” “什么?出城野战?那炮拉得动么?”胡汉三听得有点失态,诧异地惊呼出声。 其他两人也差不多,觉得胡广这话不可思议,是不是说错啥了? 其中胡宽的见识要广一些,他也只听过以前戚大帅好像有过车营可以出去野战,可那要多少人力、物力,自己这边根本没有那个实力! 胡广一听,笑了起来,向胡汉三摆摆手道:“你想岔了,野战怎么可能用笨重的那些炮呢!” 三人一听,原来胡广知道这点,那还好。 “这炮兵连的火炮,我打算以佛郎机、虎蹲炮和没良心炮为主……” 胡广开始说着炮名的时候,三人还在点头,可当他们听到最后时,又诧异了,胡宽首先打断了弟弟的说话,好奇地问道:“什么没良心炮?这名字好奇怪!” ps今天临时有应酬,所以更新晚了,一般很少有这种情况发生。 164荣誉感 胡广呵呵一笑道:“一种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炮,一种被敌人诅咒没良心、丧心病狂的炮。” 胡宽的眼睛一下睁得很大,他知道胡广不会骗人,竟然把这炮说得如此夸张,当即惊讶地问道:“二弟,这炮难道比红夷大炮还厉害?” 眼下朝廷最厉害的炮就是红夷大炮了,不过他们都没见过,只是听说过。据说连辽东建虏那么厉害,都怕这红夷大炮,但也没到那种闻风丧胆,让他们诅咒没良心、丧心病狂的地步。 胡广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一个类型的炮。没良心炮有很多缺点,只能针对特定的场合有效。等我让刘叔试验成功后,大哥你看下就能明白。” 用**的没良心炮,当然不能和后世那种**包比,否则有这种制作简单的武器,在这明末还不是横扫千军,指哪打哪了。 看着胡广自信的神态,胡宽三人都很好奇,恨不得马上见到实物,看看这种所谓的没良心炮是怎么样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炮兵是一门技术活,其中有不少知识要掌握。大哥,我给炮兵连先行讲解各类火炮的使用和原理,你们来听听,这样以后也方便你们指挥炮兵!” 胡宽等人自然不可能拒绝,他们的积极性还很高,在第二天早上天刚亮的时候,就已经抽调了各自手下最机灵的小伙子集合到了院子里。 这些小伙子虽然按要求排好队列站着,但他们的精神面貌却有点低落。一个个耷拉着脸,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特别是从刘大能的骑兵连抽调出来的那些小伙子,表现得最为明显。 胡宽带着胡汉三和刘大能也不管他们,转身迎上了刚从房里出来的胡广,笑着说道:“二弟,人……” 刚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胡广昨晚所说,连忙又举手敬了个礼,神态很自然,放下后才说道:“二弟,你要的炮兵连的人,我们都给你准备好了。” 胡汉三和刘大能一见胡宽敬礼,他们马上也想了起来,跟着敬礼。 胡广心中有点感激,大哥丝毫不顾及自己的面子,完完全全地在支持自己。他马上还了个军礼,然后才回答道:“大哥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胡宽只是一笑,并不说话,站到了他的身后去。刘大能和胡汉三自然就更不用说了,又站到了胡宽的身后。 胡广快步来到队列的前面,看着这些人的精神面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虽然这些人看到他来,都露出了一丝精神,可他们的脑门上却还刻着“我不情愿”四个字。 胡宽一见,也是皱了眉头,脸色一沉,跨前一步准备训人。 胡广侧头看到,马上抢先开口道:“怎么,你们不愿意当炮兵?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问,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胡宽一听弟弟开口了,便又不动声色地退了回去。 也是胡广平时并不严厉,在这些小伙子眼里算是和蔼可亲的。因此,他的话音一落,马上后排有人在队伍里说了:“公子,当这炮兵,与其被炸膛炸死还不如上阵厮杀呢!” 看着其他人微微点头的样子,胡广一下知道症结在那里了,他当即一笑,大声说道:“你们放心,质量不合格的火炮,我不会让你们用的。我会教你们如何瞄准,开炮,打多远……” 明末的时候,不要说这些陕北的普通士卒或者农民了,就是经常打仗的辽东军中,还有最为高贵的京营,都是不怎么懂如何开炮的。明朝政府为此还雇佣葡萄牙士兵来训练,讲解如何开炮。 因此,听到胡广说保证火炮质量好,这些人就先放了心。又听到胡广说会教他们开炮,兴致一下就来了。这东西对他们来说很神秘,公子能教他们,自然就有了吸引力。 胡广却还不罢休,继续诱惑他们道:“我告诉你们,炮兵是军中的战神,是敌人的恶梦,能使敌人闻风丧胆!不要不信,因为这是我胡广说得!” 这些人还真吃胡广这一套,特别是最后那一句话,对于他们来说,等于是有了权威保证。他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胸膛不知觉之间也挺了起来。 而胡广之所以啰嗦这么多,是因为他要建立一支全新的军队。不但是理念上的,还有实际做事上面。 旧有的军队,或者说明末的大部分军队,全都是当兵吃饷,混口饭吃的那种。没有荣誉感,也没有归属感。 胡广解释清楚炮兵的作用,让这些人喜欢上炮兵,这就能与众不同,做起事来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一边的胡宽听得也是诧异,昨晚二弟可没说这些,炮兵真有那么神?这么想着,他心中更是好奇这支炮兵连成立后,到底会有多大的威力? 胡广看面前的士卒们都有感兴趣的样子,便大声宣布道:“你们这个连,暂时不会选拔出班长、排长和连长。全都在你们学习接受炮兵技术的过程中,谁学得最好,就会由谁来当。” “废话我不多说了,你们暂时由我带着,但我也不会有太多的时间,所以你们要努力去学。说句实话,你们将是我们叫天军的王牌,不要让我失望了!” 胡广说完之后,便带着这群兴致高昂起来的小伙子们前往城头,趁热打铁,先就着城头那几门炮讲解一些基础。 同时李定国也被叫上了,胡广准备让他记录,话只说过一遍,没时间再说第二次。真要有能力,能出人头地的,识字是必须的。 可是,胡广没想到,他才刚讲了个开头,就被匆匆赶来的一名兄弟打断了:“报公子,昨天那些难民想闹事,乌兰营长来问怎么处理?” 胡广一听,很是诧异,这又是闹哪门子幺蛾子。 一边的胡汉三更是气愤,大声说道:“收留了他们竟然还敢闹事,真是造反了!我派出的那个排在干什么吃的,一群废物!” 胡广让大哥继续带着炮兵连,自己转身就走。 165有了斗地主的念头 当胡广赶到临时隔离难民的大院时,发现叫天军的士卒正在大堂院子内围着,并没有想象中的冲突,更多的好像是在看戏。 看到他过来,他们纷纷闪出一条路,里面站着的乌兰马上迎了过去,有点哭笑不得地说道:“二叔,这事以前没有过,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只有请你过来了。” 胡广点点头,自己既然来了,自然是来的处理的。他一边走向内圈,一边问道:“具体是什么事情?” 此时,他已看到内圈大院子里,密密麻麻地跪着全是难民,大概所有张家村的男女老少都在这。 在这些人的最前面,还跪着一些年纪比较大,穿着相对比较好的人。在他们的身边,也有一些年轻男女,从衣着服饰和神态上看,好像是几家子人。 乌兰就指着前面这些人,有点无奈地向胡广说道:“二叔,定国在登记的时候,他们问明白了要把他们安插到各个队伍里面后就闹开了。这几个人拦着其他村民,不让他们登记,说他们村的事情得要他们做主才行。” 胡广听得眉头一皱,看着前面这些已转头看过来的人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前面那个领头的是张家村的族长,他边上那三人是他们的族老。还有他们的儿子、媳妇……” 听乌兰这么一介绍,胡广便明白过来了。在古代的时候,特别是在农村中,官府不下乡,全是宗族长老和乡绅依照宗族关系进行管理,等于是村落中的土皇帝。 听到要把他们村的人都打散,以后没有了管理村民的权力,所以不愿意要拦着。 这么一想,胡广想起自己原本这个队伍,刚好是因为各地活不下去的人凑起来的。后来又被尤世禄那么一杀,更是破坏了原本可能还存在的一些依附关系,也就不存在宗族关系。 现在这张家村刚好是整个村的人一起被赶过来,就带了宗族关系过来了,这倒是提醒了自己,以后必须注意这种情况。 他正在想着,那为首的族长已经知道胡广是领头的人,当即面向他,跪着说道:“这位大人,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就是太祖皇帝也是认可的,村子里的人一向是由族里管着的……” 其他人听到族长在说话,就都看向那个年轻的大官,静待事情的进展。 胡广听得好笑,难不成这个族长还不知道自己是造反的,还一口一个大人。他忍着笑,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问道:“你觉得我是官府中人,会为你做主?告诉你,我们就是杀官造反的叫天军,是和朝廷作对的!” 那族长听得一呆,他们过来的时候也没人说。而且到达府谷县城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以为在城里的一定是官兵。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叫天军还没有统一服饰,人员的组成是什么人都有,包括旧有的军户。他们都还穿着原本的衣服,也难怪这些山村中不常出门的人一时分不清。 胡广还不罢休,继续吓他们道:“你们进城的时候,看到挂在城头上的那颗人头了没有?那是朝廷宣化总兵的人头!” 这一下,族长明显往后退了一点,和其他族老挤在了一起。眼神中带着畏惧,看看胡广,又看看周围那些叫天军的士卒。到了此时,他们才恍然大悟过来,这些人好像真和印象中的官军相差甚远。 “我们不是强盗,只是活不下去的人造反了而已。如果你们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我不会强留,随便你们走……” 胡广说到这里,挥手让叫天军将士让开一条通道,同时再回过头来,语气忽然冷了下来说道:“如果想留在这里的,就得听安排。没听说过,我的地盘我做主么?” 没有一个人走,就算他们再没见过世面,再不聪明,也知道这种鬼天气出城的话,不要说还会不会遇到强盗,就是冻也能冻死人。 族长犹豫了一会,老脸上露出一丝媚笑,冲着胡广说道:“这……这位大王,您看……看我们这么多人,都是一个村的,能不能由老汉带着他们,这样做事也方便点不是?” 他边上的几个族老一听,也都在点头呼应。 胡广冷着脸不说话,盯着他们看了会,又扫视了一遍跪了一地的村民,看得他们都发毛时才忽然冷喝道:“来啊,把他们几个给我押下去。” 边上的叫天军士卒早已对他们不耐烦,要不是知道公子仁义,可能会对他们另有处置,按照他们的脾气和习惯,早就动手了。 现在一听胡广指着那几个为首的下令,他们马上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在一片骚动声中拖了下去。 等到族长和族老们消失在大院后,人群马上安静了下来,不管大人还是小孩,一个个面带恐惧地看着胡广。 可这时,胡广的脸色却和缓了下来,甚至露出一丝微笑,对他们说道:“我说过,我们是活不下去的人而已,和你们其实差不多的。我们聚起来替天行道,杀恶人,维护好人,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只要你不做恶事,不害别人,就用不着怕我们!” “公子仁义,要不昨晚会放你们进城,给你们房子住,给你们吃的?”胡汉三瞅着机会,也大声地反问他们道。 听他这么一说,这些村民明显就变了。他们懂得不多,但谁对他们好,心底自然是有数的。 “现在由我给你们做主,平时你们在村里有没有受到欺负,受到什么欺负,统统可以跟我说。我来给你们做主,不管是族长还是族老,只要他作恶多端,报应就在今天!” 胡广说着说着脑中忽然有了一个计划,后世有打土豪,分田地,得到了广大贫下中农的拥护,发展大了队伍。 那自己在明末也是可以的,虽然暂时无法分田地,但可以分地主土豪家的东西。就如同在此时,只要分一些吃的给贫民,自然会获得感激。自己也不要求马上获得回报,时间久了自然公道在人心。 166范本 从本质上说,之所以有阶级之分,是因为对资源的占有率不同。这个资源包括土地、粮食、财富等等。 如果资源足够多,可能强势的那一方还会留出一部分给弱势的那边,以便他们创造出更多的资源再进行分配。 可要是资源不足的情况下,比如说明末这种环境,还是小山村里面。那强势的一方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或者活得更好一些,就不得不侵占弱势那边懒以活命的资源。 在一般情况下,强势的一方能压制着弱势那边,使得他们无力反抗。可当环境突然有了变化,强势的依仗不再有时,弱势就会反击,就如同此时的难民群一般。 眼看着族长和族老们被押下去,周围全是叫天军的将士。被赶出山村后,他们沦为了相同的处境,又有胡广替他们做主,一些苦大仇深的人中,胆大一点的便首先发难了。 有了带头人,其他人自然也胆大起来,纷纷控诉族长和族老的罪行。大到逼死人命、侵占土地,小到被强行拿走东西等等。 胡广让他们一个个说,孙可望、艾能奇记录,这热闹的场景,马上让叫天军的将士想到了批斗大会。 没错,胡广就是引导这些村民进行批斗。唯有如此,才能得到大部分人的拥护。 在村民宣泄完了之后,胡广便又让人把族长和族老们带了上来,宣布了他们的罪状后问道:“如有不实,可据实说来!” 谁能想到有一天,竟然会有人替这些村民做主,向着这些村民。这些人平时就如同土皇帝一样,主宰着村民的命运,做事自然也是肆无忌惮的。站在他们的角度来说,这是自古以来,理所当然的事情。 眼看着以前的恶事被一件件抖出来,他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张口欲言,想说自己是族长,或者是族老,就有这样的权力处置他们。可在叫天军的强大武力威慑下,却又没有底气说出来。因为胡广是站在人性的角度,向他们发出的质问。 结局没有任何意外,这些张家村中的掌权者被杀,村民们再无意见,也无选择,顺利地登记加入了叫天军。 胡广看着他们在踊跃登记之后,就返身离开了。临别之际,对送自己出门的乌兰道:“嫂子,以后还有类似的事情,就像今天这么做。那些为首的,如果恶行累累,批斗后直接砍了便是。” 乌兰点点头,看着胡广搞得效果很好,自然也能有样学样。不过她也还有疑问:“二叔,要是为首的这些并没有恶行,或者罪不至死怎么处理?” 一边的胡汉三一听,有点不以为然地说道:“还能怎么的,找个借口杀了便是。在我们叫天军中,只能公子说了算!” 胡广一听,斜着眼睛看着胡汉三,让他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只得讪讪而笑道:“这个,我也是随便一说,公子自有高见,听公子的。” 胡广来自后世,自然知道历史已经证明,矫枉过正并不好,有时候,还会犯大错误的。 他转身正面对着胡汉三,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老三,你有一腔为老百姓的心思,也一心为了叫天军,这个我知道。可你要记得,我们不能滥用手中的权力。刚才我说过了,我们是替天行道,杀恶人,维护好人。” “区别好人坏人不是看有钱没钱,而是看他们干什么?如果只凭着喜好胡乱杀人,这个其实和你痛恨的那些官老爷,又有什么区别?” 自己怎么可能和那些狗官一样!胡汉三想着便想争辩,可一张口,却又说不出话来。按照公子这么说的话,好像是有那个意思。 胡广看他这样子,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为叫天军好,可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些族长和族老们平时还真得是德高望重,深受村民爱戴。你凭着现有武力给他们捏个罪名,找个理由砍了,强逼着这些村民加入了叫天军。你说,这真的是为了叫天军好么?” 听到这里,胡汉三一脸的惭愧,点头应道:“公子说得有理,我知道了。” 胡广笑着点点头,然后转回头,对乌兰说道:“嫂子,要是没事,那我就走了!” 乌兰一听,犹豫了一下,还是追问道:“二叔,要是罪不至死该怎么处理?你还没说呢!” 胡广一听,不由得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被胡汉三这么一打岔,自己给忘记了。 他笑着回答道:“不管是德高望重也好,还是罪不至死也好,原则还是一个,全都要根据登记的资料安插到各个队伍中去。领头的则根据情况处理,要是群体抵制,就让他们走人,我们一个都不要。” 乌兰点点头,没有问题正想返回去时,又被胡广叫住了,只听他对乌兰说道:“嫂子,我准备打出我们的旗号。并且各队伍的旗帜也做相应调整,您准备几个刺绣好点的人,回头我给出图案。” 这种对乌兰来说是小事,当即点头答应了。 当胡汉三跟着胡广返回城头的时候,他有点好奇地问道:“公子,你准备换什么旗帜?” 其实现在叫天军可以说处于初创阶段,什么东西都很混乱。就说这旗帜,其实都还是以前府谷驻军和王嘉胤时期留下的旗帜。 刚才被这些难民以为是官军的误会,让胡广认识到,这点应该改正过来。叫天军的名字已经有了,旗号自然要打出去。 胡广对于胡汉三当然是能回答就回答了,他当即回道:“我们的大旗,就绣叫天两个字。各部队的旗帜,就由各部队根据自己的特点,或者目标取一个名字绣上去。部队所属,就按照什么部队第几连第几排这样区分。” “啊,公子,不绣上主将姓氏么?”胡汉三一听,有点诧异地问道。 自古以来,每个部队可都是绣主将姓氏为帅旗、将旗的。胡汉三也是军中之人,可没听过胡广的这种做法。 胡广一笑,他就是不要绣上主将姓氏。因为他所要建设的军队,完全是按照后世的建军理念来的。 军队不是一家一姓的军队,不管是威名赫赫的戚家军还是其他什么部队,都不能在叫天军中出现。 167混进城内 离府谷县城几十里地的官道上,又出现了一群群的男女老少,艰难地向府谷方向走着。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已走了很长时间。 很多人都是衣衫褴褛,只要是块布,或者说是能保暖的东西,都披在身上了。 就算这样,在这寒冬腊月的刺骨北风中,哪怕因为不停地走带动气血流动而产生的热量,无法阻挡他们受寒而瑟瑟发抖。 很多人的眼睛中已经透露出绝望,那些强盗说走到府谷县城,就能有吃的。就算这是真的,可还有几十里路,能走到么? 走在前面的基本都是比较强壮的年轻男女,扶着他们的长辈,拉着他们的孩子,慢慢地和后面的人群拉开了距离。 在队伍后面的那些人,或者原本就已饿得久了,或者是冻得时间够长,走着走着忽然就跌倒在地,要么就再也爬不起来,要么挣扎着想往前爬。 三三两两的人经过,就仿佛没看到路上发生的这些。他们自己都顾不过来,又哪有力气去帮别人。甚至还有一些人,看到倒毙在路边的那些人后,还上前扒他们的衣物给自己保暖。 王麻子在边上的山坳处等了多时,终于等到了这个队伍。看看队伍的前头已经过去了一截,便转头对身后的四名同伴交代道:“记住老爷的交代,装得像一点,等到了城里安顿好了后老子会联系你们的。” 这四名同伴都和他一样,健壮的身体上披着破烂衣服,一起点头应了后,便看着王麻子先混入了队伍。隔了一会,他们才分开跟着混进了这支难民队伍中。 为了装得像一些,王麻子不但穿得破烂,还穿得比较少。离开了避风的山坳处,寒风吹身上,冻得他直骂娘。 他自己很想跑着赶紧到府谷县城去,可没有这个队伍的掩护,怕会有危险。 那马七说了,府谷县城被尤世禄那么一偷袭后,对健壮的汉子前去投奔肯定会有防备。 所以,他这个计策就是先驱赶难民大量进城,先麻痹了城里的警惕之心后让自己这几个人混进去,就不会有事。 后面还会有几批难民会继续被驱赶过去,免得他们这批人会被怀疑有问题。反正等以后自家老爷重新控制了府谷县城,这些难民也都是老爷的手下,不算白折腾。 只是这样一来,可就苦了自己这几个从苜蓿沟过来的兄弟了。他奶奶的,这天气怎么这么冷! 王麻子心中嘀咕着,跟着队伍慢慢往前走。冻得他够呛时,远远地府谷县城便在望了。 他转回头看看身后,发现队伍越发的稀疏了。很多人没有挨到终点,倒在了官道上。这不,就在他的不远处,一对互相扶持着走的中年夫妇跌倒在地,却无力再爬起来了。 王麻子转头望望那府谷县城,心中忽然一动,他又转过身,快步向那对夫妇走过去。没多久,就见他扶着他们往前走了。 他们走了没一刻钟,一直留心的王麻子忽然发现府谷县城有了动静。只见一队骑军冲出城门,往他们这边而来。 这让他吃了一惊,连忙凝神观看。因为太远,只能凭经验估计大概有五十余骑。 难民队伍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一时之间,都有疑虑。纷纷站住身子盯着前方,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福是祸? 骑军隆隆而来,当前一杠红色大旗,迎风招展,上面绣得竟然是一颗拖着尾巴的流星。边上还有一排竖着的字,不过没人认识。 王麻子所在已经靠近队伍的前头,看到骑军到了近处勒住了缰绳。领头那个骑士胸口还绣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从来没见过的符号。只听他在那大喊道:“你们是不是被强盗驱赶来府谷县城的?” 在这期间,这个人身后的骑军也都已赶到。让王麻子惊讶的是,这些后面的骑军竟然携带了很多衣服,看来是一早就有准备的。 都说那胡广有妇人之心,眼下看来果然没错,竟然还送衣服出城,就不怕自家老爷在城外有埋伏么? 他这个疑问在进城后才有了答案,原来他们有千里眼,早就看清楚了情况才出来的。这让他很是好奇,非常想见见那神奇的千里眼,不过他终归是没见到。 难民们脸带惊容,畏惧地看着这些奇怪的骑军。胆子大点的点点头,更大一点的鼓起勇气回答了问话。 刘大能其实不用他们回答,基本上已经能猜到了。他当即一挥手,身后的骑士便看到谁身上穿得单薄,就给谁丢一件衣物。虽然破旧,可却保暖。 看到他们这么做,这些难民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得到衣物的那些甚至跪下磕头。 “我家公子说了,我们叫天军是老百姓的队伍。你们落了难,前来投奔我们叫天军,我们就不会不管你们……” 刘大能边驱马缓步向前走着,边大着嗓门高声喊道:“城里已准备了住处,熬好了米粥,热气腾腾地等着你们。加把劲,进了城就等于进了自个家门,可以好好休息了。” 真是老天开眼,天上掉下了个活菩萨!夫妇两人都激动地唠叨着,让一边的王麻子心中不由得很是有气。 那城里的东西可都是自家老爷的,被胡广那小子这么挥霍着,老爷知道了肯定会气死。等自己事成之后,估计老爷会千刀万剐了那胡广。 不过表面上他却也是露出感激之意,甚至主动接过丢过来的衣物,递给在碎碎念的夫妇俩。 这些难民知道了府谷县城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救命的地方。少了那份忐忑,多了一份期盼,明显地士气就高了不少。 那些感觉自己已经无力再走的人,也不知从何而来,又凭空多了力气,用比之前快得多的步伐,加快速度,往府谷县城而去。 刘大能领着手下很快就发完了衣物,顺带着拉起一些老人小孩,骑在马背上返回府谷县城。 对于公子下令这么做,对于刘大能来说,是打心底赞成的。因为他以前也很穷,对于这些难民的处境感同身受。 他不但明白这点,也知道府谷县城的大多数人,都是拥护公子的决定。因为他们都和自己一样,也曾经历过挨饿受冻,和这些难民一样面临过死亡的威胁。 又是将近傍晚时分,王麻子和他的同伴们,混在难民群中,如愿进入了府谷县城。 168心慌 王麻子做好了心理准备,一会要是他们来盘问的话,就说自己和这对夫妇是一个村的。反正这两人感激自己,已经答应作证。 原先驱赶一个村子的人一起过来,这不利于他们混进来。马七很快发现了这点,并改为几个村落混合着分批驱赶过来。 让王麻子意外的是,竟然没有盘问,只是把他们所有人都安排在一个区域,有房子住,有热粥喝,就是不能走出这片地方。 不管如何,王麻子可以放心一点,他们肯定要来抽丁入伙。到时候几个同伴都会和自己一样亮出身手,看能不能被胡广看上眼,编入他的手下,这是最好了。 就算没这运气,那其他有实权的首领也行。只是不知道王黑子在城里如何?按照马七的估计,以胡广那小子的妇人之仁,应该不会亏待他。 王黑子这小子自己最熟悉了,他一向以忠义自居,绝对不会背叛自家老爷的。 有了他在城内策应,自己这边一下来了五个身手不错的兄弟,突然发起袭击,呵呵,自家老爷就肯定能回来了! 王麻子虽然不喜欢那个阴阴的马七,可还是比较佩服他那个脑子的。他反复算过,那就应该不会有错。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过来通知难民集合。这让王麻子心中暗喜,该自己表现的时候了。 他随着人流集合到了一个非常大的院子里,四周分布着那些持刀拿枪的人。王麻子还注意到其中有几个好像是领头的,胸口上也绣着奇怪的符号,和昨天看到的那个骑马的还不一样。 随着脚步声响起,照壁处转出一个精神抖擞的女人,胸口也是绣着奇怪的符号。 那些人一见,都向这女人做了个奇怪的手势。瞧那神情,好像这女人还是个大首领。 王麻子郁闷了,这胡广搞得是什么鬼,怎么城内行事处处透着邪气。 忽然,他眼前一亮,当即大喜。因为他看到,照壁处紧跟着那女人转出来的人,就是自己昨晚还念叨过的熟人王黑子。 正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他就已出现在眼前了,难道是天意要让自己建此大功?王麻子想着,心中便不由得暗自得意。 其他难民也都注意到了门口的情况,原先和相熟的人低声议论而形成的嗡嗡声,马上消失无踪,一个个不知是喜是悲地注视着那女人,等待着发落。 乌兰已经知道眼前这些人的大致情况,她也处理过几回,显得很落落大方,提高声音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叫天军是活不下去的人聚起来的,为了活命,只有和贪官污吏,腐败的朝廷斗到底。说白了,就是在造反。你们如果有不愿意的,我们叫天军也不勉强,会给你们一些钱粮,让你们离开府谷县城……” 胡广一直要坚持这点,在开会的时候也曾引起过异议。虽然现在钱粮是比较多,但来年还不知道怎么样,应该省着点用才是。 但胡广解释了,第一他们都是穷苦老百姓,叫天军有吃了,暂时饿不着了也不能忘记曾经的苦难。 第二我们叫天军这么坚持做着,这些老百姓能把叫天军的仁义传播出去。让别处那些活不下去的老百姓也能有个去处。 还有一点,叫天军不可能一直困守府谷县城,肯定要打出去。要是有仁义名声在外,到时候肯定能少很多困难。 有了胡广的这个解释,加上叫天军上下并没有其他队伍的那种草莽习气,也就没人说什么了。 只听乌兰还在继续说道:“如果你们想留下来,我们叫天军自然欢迎。我们一起求活,一起和贼老天斗,一起和官府斗!” 这时,王黑子也跨前一步,他是胡广的代表,大声说道:“我们叫天军是最讲义气的,公子说过,对于同伴,不抛弃,也不放弃。你们要是有点志气,就加入我们叫天军一起造反,好歹强过冻死、饿死!” 王麻子听得心中一喜,看黑子那样子,好像在这里混得还可以,那个女头目说话的时候,他竟然能插嘴。满口义气,不错,还是原来的黑子! 这时,乌兰已宣布完了她要说的事情,让这些难民做出抉择。 要是有其他选择,这些难民也不会来府谷。虽然在这里只有一晚时间,但他们也能感觉到这里的人和想象中的贼人根本不一样。因此,这一波难民全部选择了留下来。 王麻子夹在人群中,好奇地排着队,走向两个小屁孩,据说是登记信息,然后等待安排。 轮到他时,只见那个小孩拿着一支奇怪的羽毛笔,抬头看了他一眼,便飞快地在纸上写了下,然后问他姓名、年龄、特长这些东西。 王麻子瞅瞅不远处的王黑子,见他并没有注意这边,只是和那个女人在说着什么话。 他心生一计,在胡乱报了姓名年龄这些惯例之外,马上提高嗓门,大声说道:“我练过几手,一般的汉子,几个都不是我的对手。你要不信,可以随便试试!” 说完之后,他昂首挺胸地站着,以显示他的英武之气。 周围的人一听这话,都好奇地转头看过去。王黑子也不例外,并且他听这声音好像还有点耳熟。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顿时惊呆了。正在那里显摆的汉子,不就是老爷派去苜蓿沟那边的亲信家丁王麻子么?他怎么到这里来了,难道是老爷遭遇不测了? 王黑子首先就是这个念头,可看着王麻子不经意之间转过来,还特意盯了自己一眼的动作,他心中顿时一沉。 王黑子虽然学拼音识字头疼,但他不傻。他马上明白过来,王麻子突然在这里出现,绝对不怀好意! “黑子,黑子?”乌兰正和他说这话,忽然发现他发呆了,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叫道。 王黑子突然被唤回了神,心中一阵惊慌。他连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和乌兰直视。 “你怎么了?”乌兰见他这样子,有点好奇地问道,“脸怎么这么红,难道是看到喜欢得大妹子了?” 强推感言 说实话,真得没想到我能得到这个强推的机会。 从数据上来看,我的成绩在同期里面不算出色,这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吧。 第一,当然是书本身的原因。 我以前写过一本209w字的穿越明末的书,那个时候挺同情崇祯的,一时冲动就写了起来。想象着从各方面出谋划策,帮助崇祯中兴了大明,称霸了世界,弥补了我当时的遗憾。 当然了,因为是第一次写没经验,当时看到网上争论,就想写出自己推测的建虏入侵京畿之地的具体情况,在小说开始没多久竟然让主角消失了十多章不见人影。这本书如何就可想而知了,以致到了一百万字出头才上架。 不过还好,因为写自己想要写的东西,一直坚持了下来,到小说结束的时候也收获了一些朋友。 从这书中自己也得出了一点经验,就是写自己想写的,让别人说去。 这第二本书,是我在看明末资料的时候,忽然发现它和近代是何等的像!脑中灵光一闪,就想写一个不一样的明末,全新的明末,一如我在简介中所写的那样。 这本书的定位,是想给那些不了解历史的人也能看。因为我发现,很多人竟然对历史一无所知。同事中大多都是重点大学毕业,可一讨论起历史,让我有点瞠目结舌。还有身边的人也差不多,历史真的是小众! 很多朋友都建议我在开局的时候直接扯旗造反,带着手下开始攻城略地的造反大业。但我还是坚持了我的本心,造反是迫不得已,不是走投无路不会脑子一热就造反。农民起义军也没有教科书上说得那么好,虽然先天上确实有正义性,但在那个时代,往往走向王朝争霸,百姓受苦命如草芥的老路。 就算是顾诚老先生,也都避重就轻地讲述明末历史,屁股坐在农民起义军的一边。 好吧,那我来!我这书的开头,就是官逼民反,不得不反,而明末那些农民起义军又是那么靠不住。好,主角就要把所有的这些都打倒,建立一个全新的明末。 当然了,顾诚老先生是记录历史,我这是丫丫历史,本质是不一样的,并没有对老先生不尊重的意思。 也有人喷过主角的圣母,我在这里提一句,我写的主角,就是圣母!没有腹黑,没有坑人,唯有一腔正义! 现实中没有这样的人,或者有,也很少,他们的结局可能也不好,也就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对不起,我书里不会出现。坏人就要得到报应,好人就要有好报。 有人会说这样不真实、不合理,可穿越本身就存在想象中。既然都是想象了,为什么就不鼓励一点美好的事物呢! 历史是我的兴趣所在,这本书一如第一本,不管被骂五毛还是新闻联播看多了,我会一如既往地坚持写出我想要写得东西。 第二个数据不好的原因,可能是我只埋头码字,不管其他吧。没有和其他作者互动,更不用说其他了。就算是求票,到现在为止,我也一共就留言了两次而已。 当然了,关键应该是第一点,第二点只是小节而已。 能有强推的机会,真得非常意外和开心,非常感谢我的责编虎牙。是她给了我签约的机会,和我讨论情节,指点于我。 主编是谁,干嘛的,我是起点新人,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对我的书如何如何,可以确定,是对书不对人的工作态度,这里一并感谢下。 最后,感谢一直支持我的朋友,感谢你们能让我有机会把这个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谢谢! 169无法逃避 这话也是来自草原的乌兰,当了营长一段时间后,对王黑子也熟悉,才会开他的玩笑。 不过她也真是这么想着,顺着刚才王黑子的视线看了过去,不要说什么漂亮的大妹子了,连一个女的都没有,只有一个壮汉在登记信息。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刚才……刚才头晕,现在没事了!”王黑子见乌兰在打量王麻子,下意识地就急忙解释,试图引开乌兰的注意。 乌兰闻声转回头,盯着王黑子看,同时有点担心地说道:“黑子,你要小心啊!要不回去休息下,我们可没有郎中的,真病了可就麻烦了!” 叫天军的来源基本上都是各地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有各类特长的人实在太少,人才匮乏也就可想而知了。 胡广懂得一些最常见的病情,可那是西医,对应的药物却不可能在这陕北,或者在这个世界找到。唯一有用的,只是一些战场急救,伤口处理等知识。胡广已经抽空传授给护理连并记录了下来,但对生病这块却无能为力。 王黑子又哪有真的生病,听到乌兰这么说,却是心中一动,连忙回道:“那我回去休息下,应该就会没事的!” 眼下他的心中能想到的,就是逃避。虽然这肯定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可他心中一片混乱,能逃得了一时就算一时。 王麻子见到王黑子转身走出了大院,不由得愕然。难道是没看到自己,还是发信号让自己跟上去? 他正想着,孙可望身边负责维护秩序的叫天军士卒就不乐意了,让他赶紧闪开,不要挡着后面的人排队登记。 王麻子的心思在王黑子身上,也不以为意,心中忽然一动,连忙捂着肚子,抬腿便往门那边走。 “兄弟,我肚子疼,出去拉个屎。”王麻子一被拦住,马上便解释道。 他失望了,大院子里原本就有地方,被叫天军将士挡了回去。这里的规矩,未曾分配,是出不了大院的。 再说王黑子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住得地方,往炕上一躺装死。但终归不可能死,也无法睡过去,心乱如麻,翻来覆去的最终坐了起来。 王麻子来这里,肯定不会好意,说不定就是冲着公子来的。不行,我决不能让公子有闪失! 这念头一起来,仿佛另外一个王黑子又在说了,要是阻止王麻子,那就是背叛了老爷。亏你平时还以关圣人为榜样,忠义何在? 这第一个王黑子也有自己的理由,公子救过自己,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自己的了。自己知道而不去阻止,那等于是害了公子,是猪狗不如! 这两个念头在王黑子的脑海中打架,不分上下,又无法再逃避,让他仿佛是要疯了一般。 此时的胡广,心情也不好。自己要求各级首领以身作则,这才几天,就已发现有连长开始当大爷使唤人了。要不是丫丫来报告的,胡广还不信那个跟随自己去过延安府的护卫,竟然这么早就开始露出摆官架子的苗头了。 不止这么一个,还有一个排长领餐时和伙食连的人起了冲突,觉得自己有优越感,非要多打几份好菜。不给好想打人,当场被巡逻的宪兵抓了,由胡汉三报到了胡广这里。 这些事情,如果是在王嘉胤的队伍,或者朝廷的军队中其实也没什么。当首领的或者当官的都有优待、有特权,这是人之常情。 可来自后世的胡广,特别是有革命传统的新军队中出来的胡广,一心想建立心目中那样的人民军队的他来说,就很警惕了。胡广不能容忍这种情况持续发生,必须要做点什么! 处罚这两个?当典型往重里处置?胡广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马上又在心中否定了。 自己只是要求他们以身作则,带头做好事情。却没有具体的规范说要怎么样,不要怎么样,否则会有什么处罚!未教先诛,这事不能干! 也是自己太忙了,一直没有顾得上完善各类制度。总想着大家在生存的压力下,会如同自己所想的做,看来还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 但自己想要的那种情况,那样的军队该怎么引导,才能让这叫天军走向正轨呢?胡广想到烦恼处,便托着下巴在发呆。 几名护卫看到胡广的脸色不是很好,都不敢打扰他,也不敢互相说话。一时之间,房间里显得有点安静。 不知何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门口的护卫领着一个人进来了。 “小叔,这是这批难民的登记信息。”乌兰一边说着一边递给胡广一叠纸。 胡广一听,暂时放下心思,让嫂子坐了,自己低头扫了一边资料。 人员的分配一直由胡广来决定的,这工作也只能他来做。 一是其他首领都没认识几个字,这么一叠纸的资料就只能抓瞎了。四小基本可以,本身就是他们写的,但他们没那个能力来分。 二来么,要是别的首领来分,就存在公平性问题。虽然大家现在关系好不会说,但将来呢?也只有胡广来分,才能有权威。 胡广看了会,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这次的难民质量都还可以,都是有一定劳动力的。甚至有不少,身手都还可以。 他不知道,太弱的那些人,因为走远路,都已被残酷地淘汰在路上了。 只见胡广拿起羽毛笔,刷刷刷地在资料上做着标记,完了后顺手递给离他不远的李定国道:“就安这个分了,重新抄好了让黑子…我嫂子送去。” 他吩咐完了后,好奇地转头问乌兰道:“嫂子,黑子呢,不是应该由他送这些东西过来的么?” 乌兰听了一笑道:“他说突然头晕,先回来歇着了。” 不会吧,黑子可是健壮如牛的家伙,他也能在这时候生病?胡广转念又一想,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连忙站起来说道:“我去看下他。” 王黑子作为胡广的护卫,就住在附近。因此,胡广连院子都不用出,就见到了王黑子。 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了胡广一跳。这么憔悴的样子,还是那个神经粗大的王黑子么? 170关云长的选择 “黑子,你这是怎么了?”胡广一脸的关心,快步走向炕前同时问道。 王黑子正纠结着,忽然见到当事人之一的胡广进门,吓了一大跳,脸色更是惨白,手足无措之下竟然马上躺了下去,用被子盖住了头。 胡广一下愣住了,黑子这是什么意思?倒是跟进来的另外一个护卫一见,吃了一惊道:“黑子,你不会得了瘟疫见不得人了吧?” “去,这寒冬腊月的,那来的瘟疫?”胡广没好气地说了他一句,到了炕前,关切地问道,“黑子,大老爷们地躲起来干嘛?身体哪里不舒服了?” 听着公子如此关心自己,王黑子在被窝里是猛地一咬牙,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张口向胡广说道:“公子,这次的那些难民中……” 忽然,他又停住了,仿佛王嘉胤就在他的面前,冷眼看着他。 “那些难民?哦,你别操心了,我嫂子已经把登记完的信息拿过来了。”胡广以为他操心这个,就随口安慰了下,然后盯着他的脸色问道:“早上还好端端地,一眨眼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没等王黑子开口,胡广身后那护卫又插嘴了:“公子,这可说不定的。那年我家邻居,我们正聊着天,突然肚子就疼,没多久一会就疼死了。” 王黑子一听恼了,张口骂道:“你才突然死了呢!” 经过这护卫这么一搅,他的情绪好了点。呆呆地看了胡广,过了好一会,忽然问道:“公子,我脑子笨,不知道有个问题可不可以问你?” 胡广听了眉头微皱,这王黑子答非所问,自己问他身体怎么样,他却要问一个不知道可不可以问的问题,难道他身体并没有事情,只是有事想不通? 胡广想到这里,不动声色地问道:“有什么问题不可以问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爽快点!” 边上那护卫也好奇,盯着王黑子看,不知道平时大大咧咧的他怎么这么扭捏了? 王黑子看着胡广,还是稍微犹豫了下,在胡广目光的催促下,终于结结巴巴地问道:“要是……我说假如啊,关云长被曹操救过,就是那种舍命救人的那种救,那……那后来曹操要留关云长,他……他怎么选好?” 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问出了这个问题,边上的护卫首先没好气地说道:“我说黑子,你没事操这心干嘛?吃饱了撑的?公子都忙不完的事,还担心你生病了跑过来看你!” 胡广也回过神来了,敢情王黑子真不是身体有病,还是想不通这个问题。看他平时大大咧咧地,怎么也思考起这种问题来了?看那样子,好像想不通要撞墙了! 他见王黑子问完之后,畏畏缩缩一点不像他平时为人,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的样子。忽然,胡广心中一动。 他盯着王黑子的眼睛看,发现他左躲右闪就是不敢与自己的眼神相对,但也还坚持着想要答案。 胡广也不为难他了,马上开口说道:“这个问题很简单,就看关云长是站在什么角度了?” 王黑子一听公子开口,连忙聚精会神地听着,等胡广这话一落,就连忙追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关云长是站在个人角度,在那个名声非常重要的三国时代,他不管曹操怎么救过他,终归是会选择刘备的。否则有人不会认可他是要报曹操的恩,更多的会认为他贪图富贵,抛弃当时还落魄的刘备。” 胡广放回答,让王黑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他纠结的是,如果选择了刘备,要害死曹操,来不及去华容道报恩,那怎么办? 他正待加上这个前提的时候,一边的那个护卫已经好奇地问了:“公子,这个除了个人角度,那还有什么角度啊?” 王黑子一听,也有点好奇,就暂时闭嘴听着公子回答。 胡广转头看了眼那护卫,又转回头面对王黑子道:“另外一个角度,就是不计个人荣辱,从有利于天下的角度来讲,关云长就应该选择曹操……” “啊?” “什么?” 王黑子和那护卫都吃了一惊,失声惊叫了起来。胡广这回答,显然有点出乎他们的意料。 王黑子马上忘记了自己的纠结,提醒胡广道:“公子,那曹操可是奸臣,刘皇叔是大汉宗室出身,这有利于天下的话,不是更应该选择刘皇叔了么?” 边上的护卫也是这么想着,不由得点头赞同王黑子的说法。 胡广听了一笑道:“这又得看你站在什么角度说这个问题了。你理解的有利于天下,其实是指有利于大汉宗室,从当时统治者的角度来讲。我说的有利于天下,是指当时老百姓的角度来说,结果自然两样了!” 这次胡广没有等他们再问,直接就解释道:“当时大汉皇朝已到末期,百姓民不聊生。对,就和现在差不多,我们这些老百姓也活不下去,到了要造反的地步。” “在那个时候,曹操平定了北方之乱,改革弊政,屯田恢复农耕。他对老百姓来说算好还是算坏?” “而刘备、孙权却不想让曹操掌控天下,招兵买马非要和曹操干架,搞得烽烟又起,苦得是不是老百姓?” “如果你心怀天下老百姓,为了能早日结束战事,改为帮助实力最强大的曹操,平定刘备和孙权,那老百姓是不是能早一日休养生息?” “老百姓哪管谁来当皇帝,要什么正统不正统,只要能让老百姓活下去,活得好一点,老百姓就会拥护谁。你们说,你们现在被逼得造反了,你们会对现在的朝廷有好感,对他忠义有加么?” 胡广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问出去,王黑子和这护卫本身都是最底层的老百姓出身,自然就把自己代入了老百姓的这边,心中也就有了对应的答案。 那护卫想着想着,忽然回过神来,没好气地对王黑子道:“我说黑子,你没事瞎操这心干嘛?我们小老百姓,还造反着呢,过一天就算一天,想那么多干嘛?” 171王黑子的抉择 王黑子没理他,又在自己发呆了。 胡广也没时间再待这里,拍了下王黑子肩膀道:“我们就是小老百姓,操心关云长干嘛?你要操心的是,你想要干嘛,你该干嘛?” 说完之后,他也没要求王黑子马上起来干活或者有其他要求,自己转身出去了。 那名护卫一见,也马上跟了出去,嘴上还嘟哝着:“能活一天是一天,图个眼前快活就得了!想那么多,人都变傻了!” 胡广刚好走到了门口,一听后面护卫的这话,忽然犹如被闪电击中了一般,站那一动不动。 他紧接着一拍手掌,哈哈一笑,便快步走了出去,仿佛收获了什么宝贝一般。 跟后面的护卫见此楞了下,转头看看王黑子在望着门口发呆,心想今天怎么两人都怪怪的,不由摇了下头,马上也跟着走出去了。 刚出了门口,就发现胡广站在院子里,转身看着他。 “你去叫胡汉三过来,我有事吩咐。另外,再传令下去,今晚所有班长以上的首领,全部都要过来开会,非常重要的会!” 胡广吩咐完了之后,便脚步轻快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过了好久后,王黑子才出了房门。他看看院门,又看看胡广的房间,脸上带着一丝决然。 这时的王麻子有点郁闷,手中拿着一张纸,上面又是一些奇怪的符号,据说是什么拼音,学识字用的。 这造反的买卖,过着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要学这干嘛?自己看着这个东西,脑袋都疼。 他看着前后的叫天军将士,又看看自己这边跟着走的队伍中,一起潜入进来的兄弟中有三人在一起,心中还是有了一丝高兴。 果然亮出了身手后,会被分配到一起去。据说是什么战斗营,叫钢星营。 另外那名兄弟是分配到了最先看到的那支骑军中去了,好搞笑的是,那支骑军叫流星连,真是笑死了。从古自今,哪有这样叫法的军队。 忽然,迎面过来一排士兵,虽然寒冬腊月的,却走得很齐整,手臂上套着一个红袖章,雄赳赳气昂昂地擦肩而过。 带队的叫天军将士看到新来的这伙人盯着那队士兵看,就好心提醒他们道:“这些是我们的宪兵队,就是以前的督战纠察队,谁要是闹事犯在他们手中,不会有丝毫情面讲的。” 他娘的,又是一个头疼的叫法,这胡广到底搞了什么鬼?王麻子心中骂了一句,转回头看看那宪兵队的背影,心中又补了一句:吃饱了撑的,这么冷的天,还在外面走得这么起劲,疯了! 走着走着,王麻子又把念头转到了王黑子的身上。他奶奶的,明明应该看到老子了,怎么还不出来联系?城里被那小子搞得太邪气了,早点干完这事拉倒。 等自家老爷进了城,凭自己立下的这份大功,吃香喝辣要有多舒服就有多舒服。对了,那个女头目的姿色不错,很有英气,回头找老爷要了她,在炕上肯定够有劲! 王麻子一边美美地想着,一边跟着队伍到了目的地。 他们这些人,是用来补充被抽调去炮兵连的那些人留下来的空缺。因此,左一个,右一个地塞到不同的班里,让王麻子心中暗急。这人都散开了,回头怎么行动? 班长是每个班的人自己选出来的,总体对自己的同伴就比较关心。眼下见到新人进来,自然又是要关心一番。什么,愣头青不服管?马上一个班的人联合起来收拾。 王麻子看到有刺头被收拾,加上心中有鬼,也只能按捺着性子应付着他的班长。 这不,班长正指着那纸对他说道:“好好学,在别的地方你还没这个福气。要是有朝一日学出来,能写会算,排长连长都不是问题。我告诉你,我们公子是很重视这个的…” 他正说着,忽然门被人推开,一阵寒风随之刮了进去。班长被冻了下,当即转过头,就准备冷脸训斥一番。可这一看,脸上却马上有了笑容,打着招呼道:“黑子,你来这干嘛?” 来人正是之前一直纠结的黑子,此时他的脸色已恢复了好多,差不多正常了,看不出不久前的憔悴。 他也没理那个班长,转头扫视房子里的人。 那班长见了,用手指着王黑子,对王麻子笑着道:“看到没有,拼音学不好,现在胸口都没带号的。你要知道,他可是随公子去……” 王麻子听了,扭过头看去,刚好和王黑子四目相对,两人都怔了下。 王黑子一眨眼,然后转向那个班长,笑骂道:“你丫的才是最低级的班长而已,在新来的兄弟面前拿老子说事,信不信老子捶死你?” 这班长一笑,他知道王黑子大大咧咧地,嘴上虽然说得凶,却不会真的记恨。不过玩笑终归是要适可而止,他马上转移话题问道:“黑子,你不护着公子来这干嘛?” 王黑子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王麻子,四处看着回答道:“我就是奉公子之命,找新来的兄弟问问外面的情况。不知道找谁能问出有用的东西!” 王麻子一听,真是个好机会,正待自告奋勇之时,那班长先说话了:“这看能看出个啥,一个个问就是了。” 说到这里,他一指近在眼前的王麻子道:“这就有一个,先问他得了。早点知道外面是哪个王八羔子作怪,老子第一个灭了他!” 眼下所有人都知道外面有人针对叫天军在搞七搞八,自然都是很恼火了。 王麻子一听他这话,心底顿时乐开了花。这样一来,别人更不会怀疑自己和王黑子是认识的。 王黑子也是,装出勉强接受那个班长的建议,指着王麻子,面无表情地吩咐道:“你,跟我出去下!” 到了门外,王黑子好像有点怕别人注意,东张西望地看了会,然后示意王麻子跟上,进了一个无人的房间里。 王麻子刚走进去,他就马上掩上了门,听了会门外的动静后,转过头去一脸抱怨地问道:“你来这里干嘛?老爷还好么?” 172密谋 王麻子长舒了口气,一拳捶在王黑子的胸前,低声抱怨道:“早上那会你掉头就走,我正发愁怎么样才能联系你呢!” 一则衣服穿得厚,二来王麻子也没有真用力打,因此一拳打王黑子身上,他一动也没动,只是脸色有点复杂,低声问道:“你就不担心我把你们卖了么?” “哼,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王麻子一脸不以为然地回道,“你平时最崇拜关二哥,以忠义自居。就是我背叛了老爷,你也不可能背叛老爷啊!” 他说到这里,上下打量了王黑子一眼,又接着有点鄙夷地说道:“看你混得也不咋样,连个首领都不是,你有什么理由背叛老爷?” 王麻子进城到现在,至少已经明白了一点。胸口有那奇怪符号的才是首领,至于大小,他不需要知道,因为王麻子的胸前屁都没有。 王黑子听了一愣,随后轻轻叹了口气,往房子里走去,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问跟过来的王麻子道:“说吧,进城来干嘛的?” “还能干嘛,当然是奉老爷之命,夺回府谷县城了!”王麻子一听,理所当然地回道。 他说完之后,瞧了瞧王黑子,又有点疑惑地问道:“听说你是胡广那小子的护卫?” 见王黑子点点头,他马上有点气恼地质问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抓了胡广要挟他让出府谷县城?” “去你娘的,你见过那个大首领只有一个护卫的?”王黑子爆了粗口,低声骂了句,然后又发问道,“老爷有什么吩咐,想让我干什么?” 王麻子听了一想也是,拥有一城之地,几千手下的人,怎么可能不前呼后拥呢! 他听王黑子问他,就低声回答道:“老爷要你配合我们,把胡广那小子抓了,要挟他迎老爷回来。嘿嘿,用马七的话说,这叫擒贼先擒王!” 王黑子一听,心中一动,马上追问道:“那老爷要是回来了,怎么处置公……胡广?” “这还用问,肯定是……”王麻子一听,撇嘴一笑,然后右手成刀,做了个往下斩的姿势。 看王黑子脸色一愣的样子,王麻子解释道:“就冲他那么羞辱老爷,就该三刀六洞的!” 随后他感觉到了什么,有点惊讶地问道:“不会老爷让你跟了他几天,你就对他讲义气了吧?” 王黑子好像有点尴尬,马上解释道:“他和老爷做了对头,还放我在他身边当护卫,至少还信任我的!” “哼,有吃香喝辣的么?”王麻子有点不屑地反问了一句,见他摇头,马上又接着道,“都没有一点实际的,有个毛用!” 说到这里,他有点不耐烦,挥了下手说道:“就冲你的面子,到时候求老爷让他少受点罪,一刀结果了就是。” 王黑子低了头,好像想了下后,又抬起头来问道:“还有谁和你一起进城的,我要怎么配合你们?” 说到正事,王麻子也认真了一点,低声凑过去说道:“还有四个兄弟,都是从苜蓿沟过来的,没人认识。你负责告诉我们有关那胡广的行踪,我们五个人一起发难,加上你配合,就不信拿不住胡广。” “只要拿住了他,其他事情都容易摆平。用话稳着胡宽他们,等老爷进城了,就大功告成了!” “好!”王黑子点点头,答应一声,然后又说道:“但这个事情也不容易办,我们几个要一起好好商量下才行。” 在人家老巢内活捉大首领,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王麻子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有点发愁地说道:“说得是,眼下我们五个人都被分开了,怎么聚到一起还是个问题。你有什么法子么?” 王黑子一听,眼睛一亮,当即回答道:“没问题,好歹我在这里也混了一段时间了,你告诉我名字,我来找借口,看要动手的时候,怎么把你们聚在一起!” 王麻子一听,这样最好,就把其他四名同伴的名字都说了下。 “还有其他人么?”王黑子听完之后,又追问道。 王麻子摇摇头,有点不爽地说道:“要那么多人干嘛?我们五个人的身手都不错,再有你配合,还不手到擒来!” 王黑子还是有点不相信,又问了一些细节,还问了后续怎么联系王嘉胤等等的事情后,才和王麻子分开。 随后他又用相同的借口去找了那四个人,核对无误后就走了。 还没天黑,王黑子就又找上了王麻子,还在老地方,低声说道:“今晚胡广要开首领大会,大小头目都要参加,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 王麻子一听大喜,当即拍了下他的肩膀,兴奋地说道:“他奶奶的,你真行啊!能让我少受一些罪,回头我请你喝酒!” 他接着马上凑过头,低声问道:“快说,我们怎么动手?” “等大小头目都走了之后,我假传胡广的话,把你们带走。从后门进去,在开会之前,杀进他的房间抓了他。” 王黑子说到这里,马上又解释道:“胡广开会前都要写东西,这个时候他的护卫差不多都去招待那些头目了,身边基本上没什么人!” 王麻子听了大喜过望,稍微有点激动地说道:“真是太好了,要不是你在,我们肯定死活都要受一阵子罪才行!” 王黑子倒没什么激动,他冷静地提醒道:“我跟你说,这种机会不多,我们必须尽我们的全力一次得手,否则下次有了防备,就更难下手了!” 王麻子当然知道,大小头目都要一起开会的事,肯定不多见的。他当即回答道:“你放心,回头等汇合后,我一定会提醒他们四人的。” 王黑子再次确认道:“没别的人了,就他们四个?” “废话,要还有人我会不用么?”王麻子看他不相信自己,就有点生气地反问了。 当夜色降临时,那些胸口有符号的大小头目果然离开去开会了。随后王黑子出现,把王麻子等五人也带走了。 一切就如王黑子之前所说,进了个后门,七拐八绕,避开了人声鼎沸的院子,来到了后面的一处地方。 王黑子指着有人守着的门口,低声交代道:“胡广就在这里,我去把人引开,你们就可以动手了!” 173真正的忠义 事情的进展很顺利,王黑子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说了几句话,那人果然就往前院而去,留王黑子帮他守着门口。 等这人转出了院子,王麻子等人马上猫着腰,摄手摄足地溜了过去。 房间里亮着油灯,透出一个人影,在埋头写字。王黑子向王麻子点点头,下巴一扬,示意他们进去。按照约定,在抓住胡广之前,他是要守住门口的。 王麻子和他的同伙,缓缓地抽出藏着的刀剑,互相看了一眼,慢慢地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埋头写字这人果然是胡广这小子,只有二丈左右的距离,王麻子心跳加速,想尽量缩短点距离,尽量靠近点胡广,被发现的时间越晚越好。 正当他们五个人举着刀剑,摄手摄足地走着,忽然见到胡广抬起头来,冲他们一笑,然后说道:“才来啊!” 王麻子和他的同伙一下愣住了,就保持着那个摄手摄足地动作静止在那里,仿佛胡广这话有着定身的作用。 “不好,有诈,快把他拿下!”王麻子大喝一声,马上飞身扑了过去。 就算有诈,如果能快点擒住胡广,那也能万事大吉! 可是,胡广既然有了准备,又怎么可能如他所愿呢! 只见胡广身后的那个里间涌出了一群人,手持各类兵刃,挡在了胡广的面前。 与此同时,房门也被踹开,又有一群人从外面涌了进来。 原本就不是很大的房间,一下就挤满了人,刀枪剑戟指着五个傻了眼的人,根本就让他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王麻子就是再笨,他也明白过来,肯定是王黑子出了问题。他仰头大声狂喊道:“王黑子,你敢背叛老爷,关二哥在天上看着你,你会不得好死!” 忽然,他感觉到身后有动静,转头一看,见到众人让出一条路,王黑子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王麻子一见,用手指着王黑子怒喝道:“亏你以忠义自居,竟然敢背叛老爷,出卖我们,你不得好死!” 王黑子听得低下了头,不过马上又抬了起来,回视着他,声音不大,却显得慷锵有力:“你说得那个王黑子在延安府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公子舍命所救才活下来的,我这条贱命,早已是公子的了。” “而且得公子教导,我知道怎么做才是真正的忠义。我和关二哥不一样,我只是小老百姓,我要选的是曹操而不是刘备!” 王麻子听得一愣一愣的,根本听不明白王黑子在说啥。 他脸色变幻了会,忽然大喊一声道:“你这个叛徒,老子杀了你!” 喊完之后,作势欲扑。王黑子身边的人马上握紧了兵刃,准备护着他时,却发现王麻子和他的同伙猛地转身,往胡广所在扑了过去。 作为江湖中人,多少还是知道眼下这个情况,除非能抓住胡广,否则下场难测。虽然他们不是很聪明,但这声东击西却还是能用出来的。 只是很可惜,胡宽就挡在亲弟弟的面前,手握一杆银枪,犹如飞龙出水,枪影重重,封死了王麻子等人的去处。 胡广一侧其他人也都警惕着,紧跟着胡宽动了手。他们都是长兵刃,距离又近,眨眼间便这五个人的身上便不止三刀六洞了。 王麻子死不瞑目,挣扎着喊道:“王黑子,你……坏了老爷好事,你……你不得好……” 话还没说完,却跌倒在地一命呜呼了。 胡广看着这一切,一直没有说话。这人临死之前说得话,其实也算是冤枉了王黑子,因为就算王黑子没有醒悟过来,胡广也已经猜到了。 早上那会,王黑子如此反常,还问了那些问题,只要不是太笨,终归会有所怀疑的。 而胡广更是了解王黑子,又哪能猜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因此,他趁着回答王黑子问题的时候,再次开导了他。 出了房门后,又让护卫去找胡汉三回来,他的目的就是准备筛选这批难民中的可疑人物。只是没想到,王黑子虽然是个粗人,连简单的拼音学了那么久还是很差,但他却明了事理。 正如他刚才给王麻子所说的,他知道自己只是小老百姓,当然要选曹操了。在胡广和王嘉胤之间,谁对百姓好,谁实力强,谁是曹操,这又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因此,胡广还没来及给胡汉三布置任务的时候,王麻子就找上门去,主动坦诚了一切。只是有一个要求,不要杀了王嘉胤。 就一个王嘉胤又能闹出什么事来,胡广当然答应了他。于是,就有了之前的演戏。 本来胡广还有点担心王黑子是个粗人,怕演不好这反正间谍的活,没想他完成的不错,加上对方也不是精明的人,经过确认就王麻子五个人混了进来后,胡广马上就收网了,因为他没时间和他们玩捉迷藏。 看到眼前的事情一切都尘埃落地,胡广走到楞在那里的王黑子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黑子,你这一次,救了不少老百姓,他们会感激你的。恶人少一点,好人多一些,天下才能太平!” 言尽于此,胡广当即吩咐开会,自己先往大堂而去。至于这五个人的尸首,自然有人会处理,不需要他操心。 这次要开的会,胡广也是在早上和黑子的谈话,以及那个护卫的嘀咕声中得到了启发。 能粉碎王嘉胤的阴谋,一众大小首领都很兴奋。虽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却还在低声讨论着刚才的事情。 胡广见人已到齐,便严肃了脸,拍拍手示意安静后说道:“我们叫天军在表面上看着兴旺,有城可守,有吃的穿的,每天还有不少百姓或被迫或自愿地加入到叫天军中来。但我发现,其实我们还有一个巨大的问题没有解决!” 胡汉三一听,马上站起来大声表态道:“公子放心,以后我一定加强宪兵队的监督,再有奸细敢来,管叫他有来无回!” 谁知胡广却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事,我要说得事比这严重多了!” 174我的信仰 大堂内的大小首领一听,都吃了一惊,还有比刚才这事更严重的了?胡宽也坐不住了,当即站了起来,关心地问道:“二弟,到底何事,竟然有那么严重?” “大哥,你先坐下,这次开会的目的,就是要和大家探讨、解决这个问题。”胡广见大哥如此关心,便微笑了下,摆摆手示意道。 胡宽一见,只好坐了回去,但精神集中注意二弟的说话。 胡广扫视了一圈大小首领,见他们不管男女,都关心地看着自己,便凝重地说道:“之前我以为我们叫天军,在生存的威胁下,在求活的意志下,会同心协力,共同闯出一番天地……” 胡汉三坐回去屁股都没坐热,一听胡广这话,当即脸色一变,又站了起来,大声问道:“公子,是哪个王八蛋做出……” “坐下!”胡广没等他说完,眉头一皱,冷声喝道。 胡汉三一听,知道自己激动惹公子生气了,只好讪讪地坐了回去。 其他人一见,更是不敢开口,就听着胡广先说话。 胡广明白胡汉三这也是热心,因此并不介意,喝退他之后便继续说道:“但我没想到的是,才过了这么几天时间,就有一些我不想看到的苗头产生了。我和你们中的一部分人说过,我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这话可能说难听了一点,对于现在来说,也说得严重了点,但就是这个理。如果我们不能团结一致,所有人的心都凝到一处,这条造反的路是走不长的。” 听他说得严重,所有人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胡广稍微停顿了一会,让他们也有思考的时间后,才继续说道:“我想大家也应该听说了,这几天宪兵队处罚过一些人。这些人中,就有在座的人。我就不点名了,重点是说下这个事情!” 当胡广说这个的时候,不少人的目光都转向其中在座的少许人。而那几个听到被公子说,虽然没点名,却都低下了头。 胡广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他也没去管,只是继续自己的话题道:“可能你们会觉得这只是小事而已,很常见,很普通的。别的山头,或者朝廷的军队中,首领、当官的这种事情比我们还多多了。” “但是,我要告诉你们,如果我们手中有了一点权,就有意无意地利用这个权力,去谋取利益。正如刚才我所说得,那么我们和别的山头或者朝廷的官吏有什么区别?” 胡广说到这里,沉默了下,再次扫视了大堂内的每个人,然后有点沉重地说道:“我还听到有人劝同伴,不要想那么多,能活一天是一天,图个眼前快活就得了!这种想法,我想不会只有他一个人有!” 听胡广提起这个,他后面的一个护卫马上低下了头。他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被公子拿出来说,却也明白不是好事。 王黑子知道是谁,不过他却没有去看,只是始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胡广说到这里,一下提高了声音,有点严厉地说道:“如果那样的话,我今天就不会站这里了。我可以告诉你们,以我的本事,我去朝廷那边钻营,高官厚禄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不要以为我说大话,跟我去过延安府的人应该知道,有一个西洋人再三邀请我去京师。他能见到朝廷高官,甚至见到当今皇帝,他保证一定把我推荐出去。” 不少人听到这个没有听说过的消息,都好奇地抬头看着胡广,脸上很是惊讶。 “可是我没有去,甚至在当时,我发下了一个誓言,你们中有不少人都知道的,今天我在这里再说一次……” 胡汉三听着胡广提起这事,马上就回想起那深深印在脑海中的一幕。 公子用手指着苍茫的天空,大声喝道:“我胡广在此发誓,定要推翻明朝,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度,让所有人都要尊重人命,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不再冷冻挨饿,不再没有尊严!” 当胡汉三回过神来时,胡广已经庄重地重复了一边,而后脸色异常严肃地说道:“我给你们说这个,不是我矫情,也不是我虚伪,是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为此付出这条性命,我也在所不辞!是我傻么?不是!是因为我记得我是谁!” 大堂内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唯有胡广的声音在回响。所有的人,不管赞同不赞同,都是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我是府谷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挣扎在生死边缘的老百姓。每天看到或者听到谁被饿死,被冻死,被官吏土匪强盗打死!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没了,谁能伸手帮个忙,给一条活路?” “别想着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今天是轮到他,明天,又会不会轮到你呢?就算明天没有,后天呢?只要你还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就会有那么一天,灾难降临到你身上!” 在场的人,谁没遇到过类似的遭遇。曾经悲伤过,痛苦过,而后埋在心底,就当没有发生。可现在被胡广提起,每个人的神情一下又变得沉重起来。 随着胡广的一声声质问,他们的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老百姓就没有活路了么? “你们中有的人,想得是脱离老百姓这个阶层,当了首领,或者当了官,吃香喝辣,享受荣华富贵。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的所作所为,就会伤害到其他老百姓,成为以前你恨之入骨的那些人。普通的老百姓还是和从前一样,活该冻死、饿死、任人鱼肉么?” 不知何时,王黑子已经抬起头来,两眼冒光盯着胡广,心中想着,这就是公子说得为天下百姓考虑的忠义了吧! 胡广一下站得直直地,庄严地宣布道:“既然如此,我愿意站出来,为天下的老百姓做主!不管老天也好,官吏土匪强盗也罢,谁敢对我们老百姓不好,就要瞧瞧我乐意不乐意!这就是我当时发誓的原因。” “知道我为什么要坚持说叫天军是老百姓的队伍么?这就是原因!这是我的信仰,我的理想,我一生奋斗的目标!” 175同志 胡汉三早已听得热血沸腾,他当初当俘虏的时候要跟胡广,就是听他说他们在造反,就能让那些贪官污吏不敢为所欲为,对能老百姓好一点。 此时他听胡广这么细细讲来,便再也忍不住,霍地一声站起来,再次表达道:“公子,我早说过,我胡汉三这条命早就交给你了!” 边上执笔记录的四小互相看看,都走出了桌子,一起向胡广跪倒,异口同声地说道:“公子,我们也早说过,这辈子跟着公子!” “站起来,我说过叫天军中不得再用这跪礼!”胡广一见,厉声说道。 等他转回头时,胡宽的表情也很严肃,站了起来,非常认真地对他说道:“好,二弟,你能不忘本,大哥我这条命也豁出去了!” “还有嫂子我!”乌兰当仁不让,马上站起来说道。 原先的护卫中有不少人,当初是想着,反正已经造反了,跟着公子说不定要真成功了,自己能当从龙功臣,也就在当时表态要跟着胡广干。如今再次听来,却是心中觉得沉甸甸的。 穷苦的老百姓,谁没经历过无助的那一刻。听胡广说得热血沸腾,看着胡汉三等人表白,只要是正义的东西,天生就能感染人。 大部分的头领们,都是热血上涌,一个个站起来,面对胡广严肃地表态。 剩下那些人,不管是不情愿,还是在犹豫的,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得不跟着表态。 至于王黑子,他已经不用表态,因为他在开会之前,已经用实际行动做出了选择。 胡广没有说话,他用举手礼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大堂内其他人一见,也都纷纷回以同样的敬礼。这一刻,他们感觉到了这简单的举手礼后面,有一种真挚的感情在。 胡广自然知道这些人中肯定有自愿的,也有形势所迫而不得已的。因此,他敬完礼后,依旧保持着冷静,摆摆手让他们都坐回位置,然后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人可能会对我刚才的话有些意见。比如说,我当官后,可以对老百姓好一些,可以当清官,这样不就也能为老百姓做主了么?” 他这话一说出口,还真说中了几个人的心思,他们就是有如此想法,但刚才迫于大家都在表态,所以不得不跟着表态而已。 “但你们见过清官么?见过真正为老百姓做主的清官么?大明王朝上下几百年,整个中国历史上下几千年,又出了几个清官?出了多少不惧权贵,真正能为民做主的清官?” 胡广的这一个个反问,让在座的人都不由的点头。至少对于他们来说,要是能遇到这样的好官,也不至于活不下去造反了。 在座的这些人以前都没有文化,最多听过一些评书。可就算这样,能说出名字的清官也是有限。 “现在的朝廷,包括明朝以前,当官的天然就要骑在老百姓的头上。见面磕头,遇到回避,无偿劳役,摊派各种苛捐杂税,你们是觉得理所应当,还是会问上一问,这样合理么?你们有说这话的权利么?所谓的清官能免除这些么?” 说实话,这些东西对于大部分古人来说,确实觉得天经地义。眼下胡广这么一提出来,他们一个个觉得很稀罕,这也能行? “男儿的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为什么要跪当官的?因为他们是我们的父母官?错了!我们老百姓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他们可有劳作,他们能产出粮食?不能的话,为什么反而要我们跪他们,让他们骑在我们的脖子上?” “朝廷一句话,当官的一纸公告,我们老百姓就得抛下手中赖以活命的活计,去承担无偿劳役,有多少人一去不复返,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你们想过没有,凭什么当官的可以这么欺压我们老百姓?” “还有各种苛捐杂税,当官的,做皇帝的想加就加,问过老百姓没有?凭什么如此剥削我们老百姓?” “……” 胡广一件件、一桩桩地大声质问,让大堂内的这些人,不管英雄如胡宽,还是平时大大咧咧的王黑子,或者是其他什么人,都感觉到非常的惊讶。这些问题、观点,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前所未闻。他们的心中不由得问自己,这样也行? “我既然来了,来造反了,那就索性打破所有的坛坛罐罐,重建一个全新的国度,完全属于老百姓,能真正为老百姓做主的国家。” “或者等不到那一天,我就死了!但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觉醒,能接过我手中的棒,继续走下去。因此,我宣布……” 胡广说到这里,脸色变得很是肃穆,庄严地大声说道:“我要成立一个政党,所有和我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以加入进来,一起努力!” “公子,算我一个!”胡汉三又是最先站起来,激动地说道。 其他人也不例外,一如刚才的表态一般,再次进行了表态。 他们不知道政党是什么,最多听说过什么朝廷中有人结党,或者党争之类的词。以前没关心,没想到今天忽然和自己有关了。反正公子带头,虽不明白,跟着干就是了。 胡广扫视了一圈每个表态的人,用力点点头道:“好,我很欢迎。有一天,当天下的老百姓都知道我们这个政党时,一定会很高兴,会拥护我们!” “等回头我会把这个党的相关事情整理出来,到时候再正式宣布成立。你们回去后,可以把今天的事情给其他人讲讲,我希望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更多的志同道合的人加入进来,以后,我们就是同志了!” “以前的事就算过去了,今晚我会出一些律法在叫天军中执行。你们身为各级首领,身为同志,一定要以身作则,不得违反,否则罪加一等,绝不宽恕!” 经过这么一次重要的会议,没有人敢不重视胡广的这些话,当即都大喊表态遵命! 从这一刻开始,叫天军与以往所有的军队都将不一样。历史的滚滚洪流,在胡广的拨弄下,开始加速前进了。 176终归还是遭了报应 两天后,离府谷县城不远的一座山背后,扎有一个小型营地。中间的大帐篷里正坐着三个人在讨论事情,气氛显得有点沉重。 “头领哥哥,府谷境内能驱赶的人都已经驱赶过去了。他们进去也已经有三天,应该可以了吧?”不沾泥向坐在上首的王嘉胤抱拳禀告道。 王嘉胤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转头看向他对面的马七,略微露出一点征询之色道:“马七兄弟,你看是不是差不多了?” 马七现在隐约已是这个队伍中的二号人物,越据资格比他还老的不沾泥之上。不过他在王嘉胤面前不敢托大,马上抱拳回道:“头领哥哥放心,这么多人被驱赶进去,只在中间夹杂了几个而已,早已够了!” “小弟估摸着,应该再有几天时间,城里就会有消息传出来了!”马七这话才说完,就见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一股寒风随着一人直扑帐中。 王嘉胤就算身体壮硕,也禁不住冷风的突袭,身子一抖,正想发怒之时,进来的那人已单膝跪地,狂喜地抱拳大声禀告道:“禀头领哥哥,府谷城头已换上王字大旗!” “什么?”王嘉胤霍地一声站起,大声喝问道。 其他两人也紧跟着王嘉胤站了起来,惊喜交加地看着报信之人。 那报信之人正待再说一遍时,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紧接着背后感觉到一阵寒风吹来。 王嘉胤快步跑出了营地,到达最近能望见府谷城头的山坡上。挑目看去,果然城头上真真实实地飘着一杠“王”字大旗。 这是和王麻子临走之前约好,得手之后便换“王”字大旗告知。 马七和不沾泥也犹如一阵风一般站到了王嘉胤的左右,看着远处飘扬的旗帜,马七哈哈大笑道:“如何,得手了吧!” “他奶奶的,再不用在这野外待着了!”不沾泥大笑着骂道。 王嘉胤手一挥,大声说道:“走,进城!” 说完之后,他马上转身,回去叫人收拾东西走人。就算有营帐,也挡不住这冻死人的寒冷,谁也不想在这野外多待片刻。 没多久,喜悦充满在这支队伍之中。众人正准备出发之际,王嘉胤忽然又犹豫了,他看着远处的府谷县城,盯着那飘扬的旗帜,眉头皱了起来。 “头领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不沾泥一见,略有不解地问道。 马七一听,也看了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王嘉胤仰天长叹了一声,然后朝向马七,大为感慨道:“不想多亏了马七兄弟,才让哥哥得以重返府谷县城,之前的耻辱犹在眼前,真是……” 他好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让马七一时颇为得意。不过表面上,他还是装出谦虚道:“哪里哪里,略施小计而已。头领哥哥那才是有大智慧的,像这种事情,让兄弟来做就足够了!” 不沾泥一听,眉头一皱,觉得这话有点刺耳。 王嘉胤哈哈一笑,对马七大声说道:“马七兄弟立此大功,哥哥眼下也没什么可赏你的。进了城之后,你来坐第二把交椅。眼下你代哥哥领着兄弟们先行进城,接受他们的投降!” 一般来说,事情已定的情况下,走这种例行仪式的人,一般是主帅这种重要人物。现在王嘉胤不要,让于马七,还告诉他,进城后他就是坐第二把交椅的,这让他心中大喜,不过表面上,却还是谦虚地推辞。 王嘉胤听得眼珠一瞪,一定要让他接受。一来一回后,马七便愉快地答应了下来,大声喊着,招呼队伍跟随他去府谷县城。 王嘉胤自己则只带了七八个骑卒,跟在后面慢慢地走着。 不沾泥看看趾高气扬地走在队伍前头的马七,暗自呸了口吐沫,骂一句小人得志。 又回头看看落在后面的王嘉胤,想不明白,便策马跑了回去,不解地问道:“头领哥哥,你真要让他坐第二把交椅?那王自用王大哥来了后怎么办?” 王自用号称紫金梁,是王嘉胤的结拜二弟,真正和王嘉胤穿一条裤子的人。先前据报也已起事,正带人来投。他要是只能坐第三把交椅,屈居于三姓家奴马七之下,怕是不会服气! 王嘉胤听了,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冷笑,眼看着马七的背影,低声说道:“尤家的一个家奴而已,还是排行老七,就那么一点能耐,只出了个好点子就想一飞冲天,有那么好的事情么?” 这下不沾泥更不解了,转头跟着看看马七的背影,又回过头来问道:“那这是……” “虽然我不信王黑子会背叛我,想着他们也该得手了。可我总觉得胡广不是那么容易对付。这旗帜是竖起来了,但我这心中不知为何,却是没底了!” 要说还有人会比较了解胡广的,那也只有不沾泥了。他前后几次在胡广的手下吃了亏,此时听王嘉胤这么一说,他也冷静下来了。不过他还是有问题,疑惑地问道:“那要是胡广真被擒住了,他这一去,不就先占了城池,坐上了第二把交椅?” 王嘉胤一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毫不迟疑地回答道:“这有什么难的,在二弟来之前,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他从第二把交椅上踹下来。” 不沾泥一听,和王嘉胤对视着,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丝会心的阴笑。 有这么一个规律,越是担心什么,往往越是会发生什么。 王嘉胤和不沾泥慢慢前行,看着马七站城下说话,城门洞开,大摇大摆地进去,正待放下心时,却听到了城里响起了喊杀之声。 过会后,在城头箭楼上,有几个人都手握望远镜,看着王嘉胤带着不沾泥和寥寥几个人落荒而逃。 不一会,胡广先放下了望远镜说道:“算他走运,逃过了一劫。” 刘大能听到,也放下了望远镜,笑着接口说道:“看那样子,已经是吓破胆,不敢再来太岁头上动土了!” 这时,胡汉三已上来箭楼,大声向胡广禀告道:“公子,马七负隅顽抗,已被枭首!” 这个尤家家丁头目中排行第七的叛徒,虽然多活了一些天,终归还是遭了报应! 177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当城中的将士,特别是被王嘉胤祸害最终流落到府谷县城的这些人,听到了那些迫害他们的强盗已经被公子设计打掉了时,一个个都感激万分。 那些在路上有亲人冻死的,更是激动的眼泪直流。没想到才这么几天,就真的如同这几天所说的那样,有叫天军为自己做主,帮他们报仇了! 原本和胡广一起反攻进府谷县城的叫天军将士早已了解公子,知道他说了一定会去做。而眼下这些后来的人也经过这次的事情,多少更加了解了公子。因此,在胡广的向心力之下,新旧叫天军将士变得更为融合了。 城内的士气,也随着击败王嘉胤的事,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普通的将士们,不管对未来的想法如何,至少此时都是喜气洋洋。 不过连长以上级别的首领却没那么高兴,因为他们收到命令,又要赶去开会。以他们的经验来说,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才要去开会的。 进入胡广所在的宅子,在隔壁院子的厢房里,传出了儿童营的稚嫩歌声,如果有后世的人在,马上便能听出来是跑调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但此时的人们,却从未听过如此特别的歌。不说曲调,光是歌词,他们就感到很惊讶了。 也不知道公子的脑子到底是怎么做的,竟然把军律编成了朗朗上口的歌,前两天集合他们这些首领和儿童营的孩子一起教,然后准备在叫天军中普及。 每个听过这歌的大人们,心中很是感慨。要是在以前的时候,身边就有这样的叫天军,那该多好啊! 对于这些刚从被压迫最底层的老百姓转化而来的叫天军将士,在将心比心之下,虽然觉得有几条很苛刻,却还是没有抗拒地接受了。与此同时,胡广在他们心目中的偶像地位,又在逐步地加深。 对于这个副作用,胡广是没有想到的。 这《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后世革命先辈在出现问题、遇到挫折后,用无数的心血总结出来的东西。而在此时的叫天军中,因为一切都是草创,有些事情刚冒出个苗头,就让胡广想起了这首经典革命歌曲,就拿出来用了。 当然了,胡广并没有原版照抄,也做了一些适当的修改。比如人民一词,古时虽已有,但不识字的老百姓却不常用。还有群众一词,更是没有的。因此,这两个词都被胡广改为了百姓。 还有对待俘虏兵,不许打骂不许搜腰包这条也被去掉了。这个年代,一句不许虐待俘虏兵已经是够好了,没必要一步到位。 而且对于有的俘虏兵,胡广也没想过如同后世一样同等对待。在这个世道,有些人恶事做尽,没必要去感化他们,这些人必须死,比如建虏的战兵。次一等的俘虏,则可以劳改,用他们的汗水为自己赎罪。 歌词中的俘虏兵,更多的是指像曾今的胡汉三这样被压迫的底层士兵。 还有末尾的保卫祖国永远向前进,全国人民拥护又欢迎也去掉了,因为这些还不合时宜。 没过多久,参与开会的人员就已到齐了。胡广脸色不错,微笑着说道:“我有两个消息,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原本严肃了脸准备开会的首领们一听,都不自觉地笑了,会议的气氛一下也缓和了不少。 胡汉三、刘大能等人马上起哄,一致要求先听好消息。 胡广一听,笑了下,转头对王黑子说道:“把东西拿过来!” 王黑子马上转身从里屋拿出了一把枪,伸手递给了胡广。 一边的胡宽见到,心中不由得一惊,随之一喜,难道是二弟所说的燧发枪打造出来了? 只见胡广把枪口朝下,柱在地上,用手指着枪机方向道:“各位,燧发枪样品终于出来了。你们看,这里不再用火绳,也不需要事先点火就可以发射的。” 众多头领一听,马上离开了自己的座位,一涌而至,围过来看稀奇。胡宽此时也完全忘记平时跟自己所说的,一定要保持形象的事,因为位置的关系,跑在了第一位。 对于他们这些长期在军中待过的人来说,燧发枪替代火绳枪的意义有多重大,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假如当初的萨尔浒之战,如果明军是燧发枪,恐怕那一战也不会败,至少不会败得那么惨。建虏就不可能那么嚣张,也不可能像如今这般在辽东肆虐。百姓也就不用交辽饷,不会饿死那么多人…… 乌兰她们那几个女的,则露着笑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过去凑热闹。 人堆中,胡广解释后,这把燧发枪第一时间到了胡宽的手中。这看看,那摸摸,看个不停。 过了好一会,都轮过一圈后,人群才散去,各个首领自行坐回了座位上。不过能看出来,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之情。 但接下来,是胡广打击他们的时候了。只见他脸上收了笑容道:“虽然燧发枪的样品出来了,但因为熟练的匠人太少,眼下还没法装备部队,还属于望梅止渴的地步。” 听他这么说,各个首领稍微失望的同时却也没什么沮丧,反正样枪都已造出来了,慢慢等着便是。 “公子,就是这个坏消息么?没事,我们等就是了。”胡汉三一笑,首先发言道。 谁知胡广摇摇头,转身吩咐王黑子又拿来一包用纸包着的东西,放在眼前的桌面上,然后说道:“要转为火器部队,最关键的其实是火药,但我检查的结果,发现库存的火药虽然量比较大,但质量却太差!” 说到这里,他站起来说道:“戚大帅的兵书上说过,要求火药燃烧却不烧坏纸,放于手心燃烧却不感到热。你们来看,这火药就不过关。” 胡广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王黑子递过来的香烛,引燃了火药后把纸拿了起来,让在场的每位首领看到。 等他们都看清之后,胡广才凝重地说道:“这种火药燃烧后的残渣很多,也是造成枪炮炸膛的原因之一。 ps:今天领导要求加班,现在刚回家。原本想用手机更新,但试了半天,还是没有如愿更新。抱歉! 另外编辑通知明天上架,很惭愧没有存下稿。但明天是周五了,在此承诺明天起+周末两天都三更,谢谢! 179狗官 在地方上,以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兵部侍郎,总督陕西三边的武之望对此措手无策,对时事惊惶莫名。 他已是七十六岁的高龄,精通医学,尤长于妇科,著有《济阴纲目》和《济阳纲目》。至于说治政和军事,完全就是外行。 在接替袁可立担任登莱巡抚的时候,一改袁可立的对策,和东江镇总兵毛文龙闹僵,关系极差,最后不得不被调离。 到了三边总督的任上,克扣军饷,以至于眼皮底下的固原驻军因为缺饷而兵变。 随着兵变的军队劫走州库财物,转攻泾阳、富平、三原,游击李英被俘等一系列事情发生后,看到原陕西巡抚和原延绥巡抚的下场,每日惶恐不安,终于在崇祯元年底自杀身亡。 各地总兵巡抚不敢再袖手旁观,终归出兵进行镇压,却使哗变兵士四散而逃,落草为寇,从而大大加强了明末陕西造反队伍的实力。 在大明朝廷中,不管东林党或楚党等都闻讯大为吃惊。陕西事情的严重,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几方商议后,很快有了妥协,最终奏请崇祯皇帝,派兵部右侍郎、都御史杨鹤接替三边总督武之望之位。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事情还在逐步发展中。 这一日中午时分,虽已是太阳高高挂在空中,可气候还是异常寒冷。黄河之水早已冻结多日,人马往来河面而不会有事。 在离山西保德州大概三十里远的下游渡口,却是罕见的人声鼎沸。仔细看去,却是一支官军驻扎在岸边,驱赶着一群民夫抱着枯草树枝在黄河冰面上铺路。 这些民夫身上穿什么的都有,可就算如此,寒风吹来,仍然冻得瑟瑟发抖。 在他们的附近,有一些穿青衣戴毡帽的人还手持棍棒,在监督着他们。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人,还在大声催促道:“动作快点,动作再快点,不要让巡抚大人等久了。这天寒地冻地,万一要是冻到了巡抚大人,你们这条贱命还要不要的?” 忽然,一名年纪有点大的民夫扑通一声,跌倒在冰面上。其他人围过去看时,却被那些手持棍棒的人赶开。稍微一瞧后,便告诉那个领头的道:“侯管事,那个王老头没气了!” “没气就没气了,有什么大惊小怪地,拉一边去就是。”侯管事一脸不耐烦的表情,随意挥了下手继续催他们监督那些民夫干活。 过了好大一会后,总算把路铺到了黄河对岸。那侯管事一见,马上溜到岸边去。 他看到自家老爷就陪在巡抚大人轿子的边上,连忙过去陪着笑脸低声禀告道:“老爷,已经铺到对岸了。” 这名老爷叫叶天龙,离渡口只有五六里远的叶家堡乡绅。他一听管事禀告,自己抬头瞧了一眼,马上凑近轿子,也不管里面的人看没看得到,已是满脸的媚笑,小心禀告道:“路已铺好,累大人久等了!” 稍微过了一会,里面传出一个中年男音,听不出高兴不高兴,只是淡淡地说道:“不错,终归是费心了!等本官到任后,会写封书信给京师的同年。” 叶天龙一听大喜,又是一堆感激夹杂着马屁话脱口而出。但轿子里的人却不再理他,只是传来了脚蹬着轿子的动静。 “大人有令,启程赶路!”边上的人马上大喊,人群涌动起来,护送着轿子开始过黄河。 侯管事见老爷不顾寒风,犹自在笑着恭送,便堆着媚笑拍马屁道:“老爷,有巡抚大人的信,加上姑爷在京师的关系,定然是能成的。” 这时官军的队尾已经到了河心,并没有人注意他们。叶天龙转身往路边停着的一座四人轿子走去,一边吩咐侯管事道:“回吧,再冻死几个,明年地里又要少几个劳力。” 此时,在这渡口上游几里远的一个拐弯地,有几个人正露着头,用望远镜把刚才的情况看在了眼里。 “公子,又是一个不把老百姓当人的狗官。刚才他们过河到一半的时候,我们杀过去,定能打败他们的。”刘大能首先放下了望远镜,略微恨声说道。 胡广也放下了望远镜,略微叹息了一声,真是哪里都能看到这种事情。 他转头看向刘大能回答道:“看那开道的牌子,应该是新任延绥巡抚。带了这么多人马护送自己上任,还走这条路避开府谷县城。由此可见,这狗官也只是一个得过且过的平庸之辈。” “如果我们袭击他们,且不说那些官兵会不会因为怕巡抚有闪失而拼死抵抗,就算我们打赢了他们,对我们来说也没一点好处。” “为什么,至少能杀一个狗官!”刘大能一听,不解地反问道。 胡广转过了身子,往不远处的队伍走去,一边对跟上来的刘大能解释道:“延绥巡抚越是平庸无能,对我们来说就越是有利,毕竟我们现在的实力太弱。我估摸着按这狗官的性子,估计也是出工不出力的那种,不会积极对付我们,这是其一。”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下自己身侧的李定国,见他在认真地听着,心中暗自赞许一声,然后又转回去继续说道:“第二,就算我们损失众多兄弟杀了那狗官,可这毕竟是巡抚这样的高官,死在我们的手中,就算为了朝廷的颜面,也是要集中兵力和精力先行剿灭了我们。” “我们的实力不够,虽能一鸣惊人,却不可取。眼下的我们,最合适的就是明太祖朱元璋曾经用的对策。” 胡广忽然停住,转身面对跟在自己身后左右两侧的刘大能和李定国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他一说这个,马上就想起一直埋在心底的那个最大的难题。高筑墙啊高筑墙,我们叫天军去哪里高筑墙为好呢? 自己从延安府一行中,已有确认过一个。可所得的信息太少,还不好衡量。不过能想象得出来,就算确认比府谷更适合作为根据地,那也肯定是困难重重。 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转回身子,把手一挥道:“走,按计划行事,先收拾了他再说。” 180真那么容易么 骑兵连因为受限于战马的数量,并不满编,只有八十二人。幸亏还出动了拉车的骡马,把整个尖刀连拉了出来,再加上胡广等人,共计一百八十人。 所谓的尖刀连,是胡广给命名的。就是胡宽那个战斗营中最为厉害的那个连,人员专门挑选出来用于冷兵器搏斗第一线的。 这次出来的队伍可谓是豪华了,骑兵每个人都是皮甲,尖刀连则全是铁甲。目前还没有火器,现有的那些,胡广不屑用。因此全都使用各自原本顺手的冷兵器,刀枪剑戟,强弓硬弩都有。 一行人全都在上游下马过了黄河,瞧到官军已经离开黄河边,看不见其背影时,便沿着黄河岸边往渡口狂驰而去。 刘大能伏在马上,跑在最前面。这次出来的目标,正是渡口不远的叶家堡。再说准确点,其实就是冲着叶天龙去的。 原本以为要有一场攻坚战,可没想到叶天龙竟然在这大冬天的出了老窝,真是合该他倒霉。 刘大能在望远镜中看到叶天龙竟然一点不顾惜自家堡里百姓的性命,驱赶他们来讨好狗官,心中早已愤怒异常,一定要在叶天龙回堡之前截住他。 谁也没有想到,府谷的贼人在这么冷的天还敢出来,而且还是冲着山西这边离府谷有几十里远的叶家堡而来。 正当一群人缩手缩脚地往叶家堡回去的时候,听到了身后隐隐传来马蹄声。 那些叶家堡的普通老百姓,卷缩着身子尽量往路边靠。而那些叶天龙的人则都停了下来,好奇地往回看。 甚至叶天龙都从轿子里出来,有点诧异地和侯管事对视一眼,也不知道巡抚大人有什么事,竟然派骑卒回来? 在大概两里路远的叶家堡,大门紧闭。在高大的围墙上,不时有人探出头去往渡口方向眺望,只是很可惜,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或者是等得没结果,脾气有点燥起来,就冲那些抱着刀枪,缩靠在城墙避风处的堡丁撒气:“仔细看好了,要是有贼人摸进来,你们还想不想活命的?” “去,到上面站着去,老爷要是回来了就早点通知我。” “……” 贼人就算要来,也肯定在早些天就过来了。叶家堡好歹也是个大堡,贼人来少了塞牙缝都不够,来多了?这鬼天气能出来多少人? 那几个堡丁如是想着,心中颇有怨言,但脸上却也不敢表露出来,人家可是叶家二管事,只能不情不愿地走到了围墙上。 这几人正无精打采地在围墙上站着,忽然听到了一丝动静。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向渡口方向看了过去。 起伏的官道上冒出了一些影子,慢慢地看清了全貌。大约二十多骑全副武装的骑卒,正往叶家堡而来。 一名堡丁吃了一惊,连忙往一处围墙疾步走去,伸手就准备摘挂在那里的一面铜锣。 但另外一名堡丁马上拦住了他道:“你皮痒啊要敲警锣,那会是贼人么?” 要不是贼人而敲响警锣,把堡里的人吓到,吃一顿打都是轻的。 “老爷他们出去不是没骑马的么?”那堡丁解释道。眼下之意,既然不是老爷,那这个时候来叶家堡的肯定是贼人了。 他可是知道外面的贼人要是进了堡,烧杀劫掠后,堡里的人就别想活下去。 “你奶奶的,没看到那些骑卒的装备,哪路贼人有这么好的装备?”这人马上质问道。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还在观察的堡丁开口说道:“吵什么,是侯管事带着官军回来了。” 两人一听,互相看了一眼,便不再争吵,重新走回去探头看出去。 果然,只见他们熟悉的侯管事畏缩着身子,骑在一匹马上,左右全是穿着皮甲的骑卒。 不用说,这些骑士自然是骑兵连的人。在这寒冬腊月的,四条腿的很快就追上了两条腿回堡的那些人。 因为是随巡抚的队伍去渡口铺路,叶家家丁们都没拿什么武器,最多只是拿些棍棒监督堡里的百姓干活而已。这对上全副武装的骑兵,双方的战斗力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刘大能带着手下往去路一堵,马上便包了饺子。 眼下,刘大能带着一些手下,威胁了侯管事后,便让他带着过来诈门。 此时他们身上穿得装备都是缴获于府谷尤家家丁,也是属于明军的装备。咋一看去,第一印象自然就不会是贼人了。 刘大能看到围墙上的堡丁已经注意到他了,便低声威胁道:“拿出你在渡口的威风来,不管你怎么说,一定要把堡门诈开,否则你狗命难保!”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除非侯管事能视死如归。但很明显,侯管事不是,越是生活条件好的人,就越是缺少这种视死如归的品质。 侯管事连连答应,慢慢地靠近堡门时,他为了自己的性命,便拿出平时的威风,向围墙上吆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我回来了还不开门?” 围墙上的人,此时已经分辨出来这些骑卒的服饰和之前离开的巡抚队伍有区别,但因为侯管事领着他们过来,一时搞不明白,正在惊疑之时,被侯管事一顿骂。 一听这么熟悉的话,堡丁们也不敢得罪他,连忙去开门。 之前那个管事已经听到动静,上到围墙上一看,也不疑有他,只是大声问道:“老爷呢?” 侯管事稍微一愣,没想他在这里。不过他马上灵机一动,大声说道:“巡抚大人发火了,老爷正在小心陪着呢!这不,让这几位兵爷来堡里取些热食,这么久了不管巡抚大人还是老爷都饿了!” 时间过去这么久,这二管事正等得不耐烦,听他这么一解释,也不怀疑,马上说道:“夫人早已让我在这里等了多时了,我马上去禀告一声。”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堡丁已经打开了堡门。刘大能一见,向自己的手下一使眼色,便进入堡门。 远处,胡广通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心中松了口气,没想这么轻松就诈开了堡门,真是不错! 他当即下令,队伍全部上马、上车,立刻攻进堡里去。 胡广没想到的是,事情并不如他所想的那么容易。 181接受总有个过程 胡广作为首领,眼下又不是像上次一样的生死存亡之际,因此他并没有上第一线像普通士兵一样去厮杀。这种时候,就算他想,王黑子他们也会拼死拦着的。 尖刀连和剩余大部分骑兵连的人在他们的连长和排长的带领下,已经快速赶往叶家堡去接应刘大能他们。而胡广自己,则殿后随着两辆大车前进。 这两辆大车上都是被冻得慑慑发抖的民夫,也就是堡里的普通老百姓。此时身上已经披上了那些堡丁和叶家家丁的外衣,多少都暖和不少。 而那些堡丁和叶家家丁以及叶天龙则被绑了双手,跟在车后面徒步走着,两边还有一个班的骑兵看着他们。这也算是因果报应,马上让他们也尝到被寒风刺激的滋味了。 胡广原本以为车上的老百姓多少都会有点感激,可他现在看去,却见这些老百姓一个个都缩在车里,没一个人说话,眼中偶尔对视上胡广的时候,还能发现他们的恐惧。 是了,应该是把叫天军当作普通贼人看待了。胡广忽然想到了原因,看看自己的周围,发现不管是李定国也好,还是王黑子他们也罢,全都是锯嘴的葫芦,没一个人说话。 想起后世的革命先辈,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有政工人员上前宣传了。你不说,这些老百姓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胡广抬头看看远处的叶家堡,已经是喊杀震天。不过离得还有点远,便靠近车子,抬高头上的毡帽,露出自己的笑容大声说道:“老乡们,你们不要怕,我们是府谷的叫天军,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为老百姓说话撑腰的队伍……” 没有人理他,只有一开始说话时,他们闻声看过来一下,然后都低着头一动不动。 胡广一见,心中来气了,我就不信了,为老百姓做主的军队,竟然会不受老百姓欢迎? 于是,他嘴上不停,继续说着叫天军的宗旨。可这些老百姓在此时仿佛成了泥菩萨,硬是没有一点反应。 边上的王黑子见此情况恼了,大声训斥道:“我们公子冒着严寒,来帮你们出气。现在倒好,一个个当大爷一样在车上坐着,理都不理我们公子,信不信老子……” “黑子,不得无礼!”胡广一听王黑子的江湖习气要用出来了,连忙训斥,打断了他的说话。 然后他转回头,继续保持着和蔼的笑容,用平和亲切的语气说道:“老乡们,可能你们第一次和我们叫天军接触,不了解我们。我们其实也和你们一样,是普通的老百姓而已。只是被官府恶霸逼得活不下去了,才聚集成军,自个为自个做主了。” “这次我们来,就是听说叶天龙在这一代为非作歹,因此准备替天行道,为老百姓出一口气。回头就会开批斗会,你们要是有冤屈,被叶天龙欺压过,就尽管说出来,我们叫天军为你们做主,讨回一个公道……” 胡广孜孜不倦地说着,终于使得有几个人抬起头来看他了,不过那眼中还是充满了怀疑和不解。这其实也不能怪他们,以前谁见过这样的“贼人”。 府谷有民变,这些叶家堡的人也听说过的。听叶家人说,都是一群穷凶极恶的贼人,烧杀劫掠,祸害地方。 现在看到这个疑是首领的人物,却不是那种想象中的凶神恶煞,反而只是一个瘦弱少年,透着一股亲切感。听着他说着那些话,这些老百姓自然就疑惑了。 胡广真说得有点失望时,一名面黄肌瘦的高大汉子,有点迟疑地小声问道:“你们真得不会随便杀人抢东西?” 这有人开口就好,胡广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他当即点点头,然后转头对李定国道:“你把我们叫天军的军律唱给他们听听。” “是,公子。”李定国马上答应一声,稍微上前一点,看着车里的人便唱起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略微有点稚嫩地声音响亮而明快,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种奇怪的旋律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有点好奇,再侧耳听着歌声,不由得更为惊讶了。还真有这样的贼人,这比朝廷的官军都要好几百倍了吧? 听到李定国用陕北的土话在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看着这些第一次听到人眼中的惊讶,胡广身边的几个护卫也都跟着唱起来。 这一下,车里的老百姓都抬头看了过去。一个人唱,可能只是特例,哄哄人而已。但几个人都在跟着唱,这就明显能看出诚意了。 胡广看在眼里,心中也是高兴。老百姓的心毕竟也是肉长的,只要自己能证明叫天军真的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肯定会受到他们的拥护。 这次是第一次出击,只要做好了这次,以后随着口碑的流传,慢慢地就会越来越容易让老百姓接受。 他这么想着,又转头看向自己边上的那几个正在唱得起劲的护卫,又有点无语。 这几个家伙唱普通话版的《三大记录八项注意》就屡屡唱不下去,陕北土话版的倒是吼得很顺口。 一曲终了,刚才先说话的那个汉子,带着惊讶问道:“大王……” 这一说出口,马上觉得这习惯性的称呼不对,于是,又立刻改口道:“公子,你们真的是为我们老百姓做主的队伍?” 或者是李定国唱出了兴致,他马上接口道:“还能有假?我就是公子救下来的,跟着公子干了,为老百姓找条活路!” 胡广一听,不禁看了李定国一眼,这小子真不错,这一开口,还真有当政委的潜质。 那人一听,看看李定国,又看看胡广,再去瞅瞅车后面的那群冻得发抖的人,心中下定了决心,拍着胸脯对胡广道:“给我一口吃的,我也跟着你们干了!” 就在这时,从叶家堡里突然驰出一骑,奔到已经离叶家堡不远的胡广边上,在马上急急地敬了个礼,大声禀告道:“公子,堡里人都拿家伙抵抗咱们,那些老百姓也是,怎么办?” 182拿下 要换了一般的队伍,敢拿武器反抗的,管你是不是老百姓,统统都杀了。 可叫天军才是刚成立不久的军队,开门见山摆明了是要为老百姓做主的军队。如果是那些助纣为虐的家丁之类负隅顽抗,自然就没二话说了。但衣衫褴褛的老百姓也反抗,他们就犹豫了。 胡广一听,刚露出的笑容马上便没了,当即一声喝道:“走,去看看。” 可就在这时,刚才那汉子大声插话道:“公子,他们以为是贼人来洗劫叶家堡,所以才抵抗的。我去,让我去,我给他们解释!” 胡广一听,这样最好,当即命令一个护卫道:“带上他,快走!” 谁知这人跳下车,大喊一声道:“不用。”然后自己撒开脚丫子就往堡门跑去。 车里还有人互相看看,又跳下几个,纷纷跟着往前跑,同时大声说道:“我们也去说个话!” 没过一会,胡广便进了堡门,只见有几个叫天军将士已经受了伤,大多是箭伤和刀伤,正在路边包扎。 他扫过一眼,看到因为有盔甲护着,伤势倒也不重。便放下了心,登高往前看去。 只见叫天军将士已经攻进了大概有五十米远的地方,前面都是身穿铁甲,使长兵器的强壮之士。 他们的对面,有很多是衣衫破烂的堡中百姓,用各种武器包括锄头在前面对战。而那些衣着光鲜的家丁则拿着刀枪躲在后面吆喝。 后面街上,还有人在敲着锣鼓,大声吆喝着,隐隐传来的声音,好像在喊贼人攻进堡里,要所有人都出来抵抗,否则性命不保。 第一线的双方,不管是装备还是人的体质,都相差不止一星半点,可看形势。却是叫天军的将士被逼得步步后退。 胡广一眼看见刘大能在一线恼怒地大声说着话,可他的对手却依旧如故,还是向他们进攻。 之前被抓的侯管事躲在家丁群里,正在鼓动着那些百姓对抗:“不要被他们骗了。贼人就是贼人,他们把出去的人都杀了,亏了我机智才逃脱了。要不尽心杀贼,所有人都得死!” 在他的鼓动下,这些百姓更是不相信刘大能的解释。为了自己能活命,为了家里人能免受贼人侵犯,都是豁出命在抵抗。 而叫天军将士因为束手束脚,虽有盔甲护身,还是不时有人受伤。 胡广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转头对跟过来的那几个叶家堡的民夫说道:“快去劝说,要再不听的,五分钟后我就下令无差别攻击了!” 他一急,把后世的时间单位也说了出来,自己却没留意。 那人自然不知道五分钟是多少。但不妨碍他理解胡广的意思。他也已看得明白,这些叫天军确实没想着要害普通的老百姓,否则哪有贼人会宁可自己受伤,也还在劝说的,早就切瓜砍菜般地杀过去了。 和叫天军厮杀在一线的人中,甚至有好几个是他的邻居。他怕时间拖久了就赶紧冲过去,同时大声喊道:“不要抵抗,叫天军不杀老百姓的!” 其他几个人也都跟在他的后面,一起吼着,马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侯管事在后面看到。也是吃了一惊。他出发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叫天军发落他们,以为就算不死也不会这么快跑回来的。眼下一见他们回来,知道自己的谎话必然会被揭穿。不由得慌了。 那些普通老百姓一见,一时都愣住了。不是说被这些贼人杀了么,怎么又活过来了? 那人已经跑得近了,叫天军的将士看到他的言行,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你们就那么蠢么?要是叫天军像往常那些贼人,你们早被砍了!”那人一边冲到第一线。一边大声反问他们。 他身后的几个人也七嘴八舌地说着:“是啊,他们来替天行道的,不管我们穷老百姓的事!” “王老汉冻死了你们知道么?看看我们的衣服,是叫天军给我们的!” “……” 那些穷苦老百姓听着他们的话,看着眼前身着铁甲,全幅武装的叫天军士卒,到了这时,心中才恍然大悟。 还以为是一物克一物,自己这边竟然能杀退这些人,没想到他们确实是在让着自己这边。这样的贼人,不不不,这样的好人,还真是从没见过。 “哐当”一声,一把锄头掉到了地面的青石板上。一个人拍拍手,躲到了街边。 有了他带头,其他醒悟过来的老百姓都纷纷丢弃了手中的武器,跟着躲到一边去了。 刘大能一见大喜,刚好看到那些衣着光鲜的家丁全都往街道远处退去。他当即把手一挥,大声喊道:“他们跑了,快追!” 叫天军将士都松了口气,刚才这种仗打得真叫憋屈。要不是看着他们就是以前自己的份上,早就一枪捅过去了。 此时听刘大能一喊,所有人都仿佛要把刚才的憋屈发泄出来,齐声大吼,精神头十足,爆出一股冲天的气势,往街道那边冲了过去。 “老乡们听好了,我们叫天军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今天是来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一会拿下土豪劣绅,马上开仓放粮!” 胡广站在城墙高处,他说一句,王黑子等护卫便齐声喊一句,把他的意思远远地传了开去。 周围的老百姓听到“开仓放粮”四个字,眼睛发光,那还管其他,略微一犹豫后,都回家拿袋子去了。甚至还有几个人,和刚才劝说的那几个人搭上了话,出些主意,让他赶紧带着叫天军把叶家拿下来。 胡广知道当叫天军进入叶家堡大门的时候,凭着绝对的实力,肯定能拿下叶家堡了。 现在看到形势往自己所要求的方面发展,就更是高兴,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带上了一丝笑容。 攻打叶家的事情不需要自己操心,有刘大能就成了。胡广自己抬脚下了围墙,去查看慰问叫天军的伤号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刘大能派人过来禀告,说他已完全控制了叶家堡,请胡广命令下一步行动。 PS:感谢立立之之、君自强、伯爵我要吸血的月票,谢谢! 183不相信 叶家堡得益于靠近渡口,比较繁华,虽不能和保德州相比,但也算是个大堡。光人口就有近四千人,堡内商铺林立,日用商品,一应俱全。 然而此时,商铺酒楼全都关了门,在堡内的关键地段,都有叫天军士卒全副武装地把守。 大部分人群已经集中在堡内最大的广场上,虽然寒风凛冽,但所有人都没顾上这严寒,只是拿眼看着台上的叫天军首领,不时还瞅一瞅被强制跪在台上一角的叶天龙等人。 看着之前在叶家堡最显赫的那些人,一个个冻得发抖,脸色惨白的样子,所有人心中感慨万千,真是世事难料啊! 特别是那些叶家的佃户,堡里的普通老百姓,虽然从脸上看不出什么,但内心都在暗自叫好,你叶天龙也有今天! 胡广看看差不多了,便宣布开始批斗公审大会。这对于叫天军将士来说,已是熟门熟路。但在叶家堡百姓看来,却是稀奇万分。 他们这辈子,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样的场景。竟然有人会为他们做主,帮他们伸冤报仇。只是很可惜,他们是贼人,要是官老爷的话,那该多好啊! 这世道也真是,贼人干起了官府的事情,而官府,就比如说刚经过的巡抚,干的却是扰民的贼人勾当。 这个批斗公审大会并没有多踊跃,台下的老百姓,更多的是默默观望。只有那些和叶天龙有生死仇恨的,看到有这个机会,才出头参与了进去。 这些也都在胡广的意料之中,毕竟自己这样与众不同的军队,是第一次出现在老百姓面前,他们有顾虑都是正常的。他也不指望一次就能赢得民心,开展轰轰烈烈的群众斗争。 叶天龙、侯管事这种人坏事做尽,甚至都传到了府谷,让胡广选定了这个叶家堡作为第一个出击点,自然是死罪难逃了。当众宣判后直接在所有人面前砍了。让不少人都暗自叫好! 还有次一等罪的人,也都被押到台上宣判,基本都处以多少军棍的刑罚。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后,这公审批斗大会才到了收尾的时候。 这时。胡广已快速翻阅了李定国送过来的物资清单后,心中有数,便走到台前,严肃了脸,大声说道:“谁要是再像他们一样欺男霸女。为恶乡里,他们就是你们的下场!” 声音远远地传出去,震撼在每个人的心底。广场上寒风呼啸,连个喷嚏咳嗽声都没有了。 胡广稍微停顿了一会后,脸色又和缓下来,再次大声说道:“各位乡亲们,以后谁敢欺负你们,就传话给我们叫天军。” “我们叫天军一定会替你们做主,因为我们叫天军是老百姓自己的军队!” “现在我宣布,家里没粮的乡亲们。跟着我们叫天军去叶家仓库,每人都有粮领!” 胡广这话一说完,广场上终于有了骚动,感谢的话此起彼伏。 对于很多百姓来说,根本就没有足够的食物度过这个冬天。他们正处于绝境之时,忽然来了这支奇怪的叫天军。 虽然他们惩治叶天龙这些人,让他们暗中拍手叫好,不过也仅仅如此了。 但开仓放粮就不同了,是能救他们命的。因此就算担心被人看到或者听到,而有事后的报复。他们也顾不得了。 很快,整个叶家堡就好像突然从梦中醒了过来,到处都洋溢着活力。 在堡中一处最大的街道上,有一家挂着“回春堂”的药铺。此时大门紧闭。掌柜正在里面坐立不安,发愁外面的动乱何时结束。 虽然那些贼人好像和以前听说的贼人不一样,也没强迫所有人都出去。可掌柜还是担心,自己这家铺面这么大,回头那些贼人还不冲进来抢东西,后宅家人的安危也是个问题。 正在担心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听到有人说道:“公子,这家药铺大!” 紧接着,便是咚咚咚的敲门声。这声音,每一声几乎都敲在掌柜的心中,吓得他身子都在发抖。 眼看着躲是躲不过去,掌柜想想内宅的家人,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好像豁出去的样子,回应了外面一声,便去开门了。要是再迟疑,怕是更要遭殃。 门刚打开,一群人就拥进了店里,手握刀枪,身穿盔甲,甚至有个别人的身上,还带着血迹。看到这些,让刚鼓起勇气的掌柜又开始两腿发软。 其中有一人环视了一圈店内的情况后,便对一名刚走进店铺的瘦弱少年说道:“公子,这店铺很大,应该有不少东西。” 掌柜一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也分不清谁是谁,只是磕头道:“大王行行好,东西尽管拿,只求别伤了小人和家人的性命!” 他才说完,就见一个人弯下腰,伸手用力把他扶起来,同时还和蔼地说道:“老人家,我们是叫天军,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不是山大王,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情。” 掌柜听得稀奇,这辈子活这么大,还从来没听说过这话,什么叫老百姓自己的队伍? 他顺从地站起来,疑惑地看过去,却见一名瘦弱少年正微笑看着他,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的凶神恶煞。 微笑是能感染人的,掌柜见此胆气不由得壮了点。他有点结巴地问道:“山……你……您想干什么?” “老人家说得好笑,来药店自然是买药来了。”胡广笑着回答道,“按市价购买,决不让你亏本的。” 掌柜有点不信,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就算是官吏、衙役来这里,能占点便宜就占点便宜的。这些贼人难道还会比官吏、衙役还要好,竟然按市价购买? 事实胜于雄辩,接下来的事情,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这些人把店里的药材几乎搬了个空,但拿走什么药材,都会问清价格,记录下来,最后当一堆银子摆在柜台时,他连那为首之人说什么话都听不清了。 世上还真有这么好的贼人?老百姓自己的队伍?老百姓真能有自己的队伍? 胡广见他在发呆,想着银子只有多不会少,便也不管他,就转身准备出门了。 王黑子跟着他出去,只是叹息道:“公子,没想到这店铺这么大,硫磺却这么少,真是太可惜了!” 胡广听了,笑着道:“没事,再找找就是。” 他的话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喝道:“等等!” PS:感谢蓝色郁金香的月票,谢谢! 184收获 叶家堡高大的围墙帮了叫天军,使得叫天军只需要少数兵力,就控制住了人员出入,也就不用担心有关叶家堡的消息会很快走漏。 而且这种能冻死人的天气,一般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比如巡抚赶着到任这样的事情,是没有人会出门的。 叶家堡的物资很丰富,折腾到天黑还没有完成,胡广索性就下令留宿一晚,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天光大亮后,才满载而归。 只见叫天军将士押着二十多辆堆满物资的大车,陆续驶出叶家堡大门。他们每个人都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在胡广的授意下,已经会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将士都在大声吼着。 在队伍的后面,还有两辆大车上都挤着新加入叫天军的百姓。每个人都穿得暖暖地,兴致也很高,看着他们的前辈在那高声唱着,有几个人也小声地胡乱跟着哼了起来。 胡广走在最后,刘大能就陪他身边,兴高采烈地说着话:“公子,这一趟真是来值了!哈哈,又多了不少好马,我的骑兵连又能扩充了!” 胡广一听,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眼光真是太狭窄了,就看到自己的骑兵连。不过他也赞成刘大能的观点,这趟真是来得太值了! 光是药材,就足足装了两大车。硫磺和硝也搞到不少。还别说,昨天那掌柜还挺不错的,竟然还告知了仓库中有不少,甚至指点自己又去另外几户人家买了些。 还有粮食就更不用说了,开仓放粮后的粮食还是没法全部搬走,索性就又放了一次粮。看到那些穷苦老百姓领粮时那裂开嘴的笑容,胡广就觉得走老百姓这条革命路很值。 昨天晚上,很多百姓趁着黑夜的掩护,偷偷跑来问叫天军的情况,以致第二天早上要走的时候,又有不少没什么牵挂的穷哥们加入了队伍。 虽然叫天军要是强拉壮丁,裹挟百姓的话,数量肯定蹭蹭蹭地往上冒。到时候,史书上写上一笔,叫天军有几万、几十万之众也不是不可能,可这种有什么用? 叫天军采用的是自愿原则,战斗力就会更高,再多加锤炼,以后叫天军的战斗部队绝对不是明末那些流贼可比。 想起这些,胡广的眼睛便扫过前面那两大车的新丁。一个个都是能打能抗的小伙子,素质真不错! 都知道加入叫天军是造反的买卖,发了粮食后有了活命的机会,一般不是小伙子都不会加入叫天军。 胡广忽然一指前面车上的一个人道:“去,把他喊过来说说话。” 王黑子一见,便认出是昨天出了大力的那个民夫。他当即答应一声,便过去把那人叫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胡广翻身下马,牵着缰绳一边走,一边和蔼地问道。 那人已知胡广的身份,虽然胡广已经够和蔼了,但他还是有点拘束,连忙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回公子,我叫张狗子。” 胡广一听,有点意外,侧头看了他一眼。见到他有点拘束,便笑了下道:“昨天要不是你主动出力,可能事情就不会那么顺利,你做的真不错!” 因为张狗子的积极参与,让胡广少了一些纠结的决策。他虽然不想伤了普通老百姓,但更不想让自己的部下受伤。昨天那么对抗的老百姓要是再坚持的话,恐怕就只能下令无差别攻击了。 但那样一来,多少会与一部分本该团结的老百姓结怨,终归是有点违了本心。 结果张狗子站出来解决了这个问题,还带着他们积极攻击叶天龙的本宅,又出了不少力。 这次的行动,叫天军没有死一个人,以轻伤十六人,重伤一人的代价获取了那么多物资,还传播了叫天军的仁义,实在是太值了! 不过张狗子显然不那么想,他听胡广一表扬,脸就红了,马上反驳道:“不是这样的,要不是公子仁义,小人……我那些邻居、熟人早就被砍了。而且相比公子杀了叶天龙他们,还分了粮食给我们老百姓,我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胡广一听他还挺谦虚的,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人不能忘本,知道感恩,有这品质的人,是叫天军的好苗子。 于是,胡广又和他聊了几句后,才让他回车上去了。 当天傍晚,一行人到达府谷县城时,先一步得到消息的胡宽早已带了能带的人迎出城来。 众人见到公子出去一趟,竟然有这么多收获,一个个开心地眉开眼笑,纷纷交头称赞,公子就是厉害! 胡宽原本没见胡广当晚赶回去,还是有一点担心的。幸好胡广有派信使回去,他才稍微放心了点。此时见到安然无恙的弟弟,一颗心就完全放了下来。 对他来说,二弟出去一趟,安然无恙是最重要的。还能带回来这么多物资,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等到都安顿下来时,天色已是完全黑下来了。没有意外,胡广召集了连长以上级别的首领开会。 在了解府谷县城没有状况后,胡广重点就和他们讨论第一次出击的得失。 他让李定国先念了这次战事中叫天军将士的伤亡情况和缴获的物资,然后才自己说话道:“这一次出去,我们叫天军收获了叶家堡的民心,相信如果下一次再去,虽然没把握那些穷苦老百姓是否会拥护我们,但肯定不会对我们有第一次的抗拒了!由他们的口中把我们叫天军的宗旨传到别的地方后,我们也能在别的地方减少一点阻力。” “有老百姓的配合,我们人数虽然不多,却牢牢地控制着叶家堡。我们需要的物资,除了缴获叶家的之外,其他老百姓也很配合我们,使得我们的收获超出预期。从这点来说,我们花掉一些从叶家缴获来的银钱,也是值得的。” 听胡广说着纸面上没有的好处,与会的首领一个个都脸露笑容,不停地点头。 但胡广却马上话锋一转,脸色有了一点严肃说道:“但这次的行动,也还有很多不足,需要我们总结的!” 他准备方方面面都要说到,以便把这第一次作为一个经典案例,成为叫天军下一次出击的范例。 185总结 在场的首领听了都不由得一愣,自己这方的损失这么小,收获却那么大,应该是非常可以了。怎么听公子的意思,好像很不满意似的? 他们这么想着,胡广已经在上首总结开了:“第一点,主要责任在我,以为攻进去后,大声说明我们是老百姓的队伍,是去替天行道的,他们就不会抵抗我们了……” 还从没听到过大首领会有这样的说话,说自己的不足,大堂内众人都听得有点肃穆。 而刘大能心中有点不安,他是这次行动的实际指挥者,哪能让上官承担责任,连忙插话说道:“公子,这事是我的责任,我在最前面,一直试图……” 他刚说到这里,只见胡广的手一竖,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而后真挚地说道:“刘哥,你不用抢着来揽责任,我说了这事主要责任在我,就是在我!因为我告诉你们要好好对待老百姓的,你照我的意思做,并及时派人来向我禀告,你做得很对!” 刘大能听得有点脸红,不由得低下了头。在以往军中,其实不止是军中,包括听说各官府衙门,甚至是大门大户的,基本上主将、主官或当家人就是犯了错,众人皆知是他的问题,他也是不会承认的,自有手下、或者身份低的人出来顶罪。 公子却反其道而行,主动揽下了责任,真是太少见了! 胡广在表扬了刘大能之后,他环视着众人,继续说道:“以前的时候,就算是史书上大书特书说赢得民心的队伍,其实也只是赢得了地主乡绅的心而已。” “从古至今,所有当权者、统治者不会把老百姓真的放在心中。他们口中的老百姓,只是那些地主乡绅、有功名的读书人而已。至于老百姓,从来都是被鱼肉的份……” 随着胡广的讲诉,大堂内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考。他们以前没有读过书,所见所闻的也只是方圆几十上百里的事情而已。 虽然评书中有那些为民做主的清官。但他们眼中看到的基本都是如同公子所说,老百姓只是被鱼肉的对象。而且以前公子也说过,中国上下几千年历史,真正的清官屈指可数。人数实在太少了! 他们在叫天军中担任了领导职务,可以说有了一点小小的权力,赢得了一些尊重。可在他们的骨子里,还是不久前的农民、军户这些普通老百姓。因此,他们在想的时候。自动把自己代入了老百姓的角色。 想起以前的种种,听到公子说当官的其实只是为地主乡绅、有功名的读书人做主,他们就深有同感的在心中叹气。 这时,胡广的嗓门忽然升高,只听他大声说道:“但我们叫天军不同,是第一支老百姓真正的队伍,为老百姓做主的队伍。这样一支从未有过的队伍出现,别人听都没听过,我们第一次边打上门去边说一下,又有哪个老百姓会马上相信呢?” 不知为何。大堂内这些曾经受过欺压的首领们只听见了前半句。在这一刻,有了胡广说话的对比之后,他们就更为深刻地理解了“叫天军是老百姓真正的队伍”的含义。 “我们叫天军的装备精良,面对一群事先没有防备的地方堡丁,还有那么多受伤的,就是因为对这个情况认识不足。因此,有关这方面,我们要总结下,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如何尽量减少损失?” 胡广说到这里。没有再说话,看着面前的这些首领,让他们先消化消化再说。 胡宽想了下,开口建议道:“二弟。我们可以带上一些盾牌,如果遇到普通老百姓抵抗的话,前面的将士可以先行防御。” “公子,我们还可以多带点绳子,遇到老百姓就绑了他们再说。”刘大能也接着开口道。 其他首领一听,也跟着踊跃发言。不管建议中不中肯,但都在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胡广很喜欢这样的气氛,或者确切地说,这种气氛是他经过多次的会议后引导出来的。 等到差不多后,胡广拿过四小记录下来的建议,开始和他们一条条的商议,确定哪些可以在下一次出动的时候使用。 然后胡广又提出第二个缺点,就是打攻坚战的准备不足。这次幸好是遇到了一个好时机,刚好叶天龙这个首脑人物为了讨好路过的巡抚大人,主动提出铺设黄河冰冻的河面,结果自己遭了报应。 于是,大堂内又出现了新一轮的讨论,最后又在胡广的主持下,形成有效的建议。 时间慢慢地过去,要讨论的东西也越来越少,最后一切圆满。绝大部分缺点,都有很好或者还可以的对策应对。 在要散会时,胡广笑着对众人说道:“刚才的会让我想到一点非常重要,因此,我决定在叫天军中,特别是我们有领导责任的各级首领中推行。” 听到他说这个,因为参与讨论而都露出兴奋之意的首领们,马上认真了起来,听公子又要说什么匪夷所思的想法。 胡广也很认真,略微有点严肃地说道:“只要是个人,就有可能要犯错,哪怕他是皇帝,是圣人也不例外。而身居领导职位,所犯的一个小错,都可能引起很严重的后果。因此,为尽量减少这种情况,我决定……” 胡广停顿了一会,让大堂内的首领们进一步集中了注意力,然后才大声说道:“第一,决策之前要好好讨论,集思广益。” “第二,事后要注意总结,好的坚持,错的改掉。” “第三,各级领导要及时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这不是批斗,是为了避免犯更多的错误。我们叫天军太弱,承受不了太多的错误!” 胡广总结的这几点,其实他自己已经在以身作则,先行示范了。这些经验,都是后世革命前辈用鲜血总结出来的经验,其正确性是毫无疑问的。因此胡广不自觉间,就在其言行中体现了出来,并且马上被他察觉,再加以推广。 众位首领一听,一起站起来大声应是。随后,叫天军开始四处出击,当然了,更多的是往山西那边出击。 186乃是洪承畴 陕北边陲重地榆林镇巡抚府大堂,地方文官武将左右站立,三三两两地互相小声说着话。 忽然,随着一声唱名,堂上诸官马上保持肃穆,再一本正经没有。后堂传来脚步声,一人坐到了主位上。 新任巡抚张梦鲸到任,所管辖各地的文官武将自然一一见礼。 惯例完毕后,马上有人拍马屁,说巡抚大人不顾严寒,马不停蹄地赶来上任,真是官员的表率! 他这一开口,其他人自然也不愿落后,连忙表达巡抚大人是下官学习楷模之类的话,一时之间,大堂内充斥着拍新任上官的马屁声。 新任高位,执掌延绥地区的军政大权,张梦鲸自然是踌躇满志。听着这么多人说着让他心底舒畅的话,心中自然也是高兴。 不过他也有不爽的地方,等他们马屁拍得差不多了,才忽然冷着脸,用威严地语气喝道:“本官一路行来,听闻府谷县城至今失陷在贼人之手,诸位为何不提一提此事?” 他堂堂一个巡抚,竟然来就任的时候要避开府谷县城,绕了一段路才来上任,更多了旅途的辛苦,自然不可能当没发生过。 而堂上的众人一听,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巡抚大人竟然第一把火就想烧府谷那个麻烦事。 没人愿意自找麻烦,刚才还抢着拍马屁的文官武将马上变成了锯嘴的葫芦,犹如泥菩萨一般立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 张梦鲸看到这个情况,脸就沉下来了,忽然一声大喝道:“总镇孙显祖何在?” “末将在!”孙显祖心中一声叫苦,却也不敢怠慢,连忙出列大声答应道。 张梦鲸盯了他一会,忽然大声质问道:“贼人占据府谷县城长达数月,你身为一方总兵,为何不出兵剿灭了他们?” 孙显祖对于新任巡抚会问府谷的情况,其实是有料到的,也早就做过准备。不过要是最终没问,那自然是最好的。 但眼下既然已经问起,他也不耽搁,马上大声禀告道:“回中丞,先前岳中丞定下计策,乃是先用酷寒耗死大部分贼人,而后等开春再行用兵。” 张梦鲸一听,心中恼怒,那岳和声就是用了这个馊主意,才惊吓病死。难道自己还要步那病死鬼的后尘? 他当即一拍桌子,带着怒意喝道:“朝廷的旨意,自当尽快剿灭各地乱民,还地方一个安宁。我等食君之禄,自当分君之忧,否则愧对君父,愧对百姓,尔可知否?” 孙显祖抱拳低着头,一声不吭。 两排站着的文官武将目不斜视,继续当着他们的泥菩萨,免得稍有异动,引起新任巡抚的注意。 张梦鲸见底下这个样子,怒火更甚,当即下令道:“本官令你即刻出兵,半月内平定府谷贼乱!” “回中丞,末将探得草原上的天气比以往更为严寒,牛马羊大量冻死,末将的本职乃是守好边关,以防草原鞑虏。今年的形势严峻,更不敢稍有懈怠。”孙显祖大着胆子顶道。 虽然从达延汗之后,蒙古和明朝签订了互市协议,双方不再开战。但这也只是大的战事不再有,小的战事却没有断过。 特别是陕西一省,从万历年间到天启末年,西起宁夏,东到延绥,甚至深入到固原、西安一带,几乎年年都有蒙古骑军成群结队的寇边。尤其是天启元年,入寇人数更是高达六七万骑。 因此,朝廷对于驻守边关的总兵、巡抚、总督都有严令,要求他们防着蒙古鞑虏。 历史上,一直到崇祯元年开始,陕西一带才没有了蒙古鞑虏的侵犯。不过这不是因为明军突然强大了,而是另有原因。 张梦鲸一听孙显祖的回话,眉头不由得皱了下。他也知道,蒙古鞑虏才是要重点防范的。 但他又转念一想,以前之所以重点防范蒙古鞑虏,那是因为境内没有什么民变。现在乱民都占据了县城这么久,其他地方还风起仿效,这也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稍微缓和了自己愤怒的情绪,改为用商量的语气说道:“眼下已到了最冷的时候,鞑虏还未进犯,今年应当不会再来了。你看是否分出一部分兵力,去把贼人剿灭了,我们也算是对朝廷有个交代?” 一边的文官武将听到这话,虽然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可那眼睛却转着,想偷瞄一下新任巡抚。看看刚才还一腔大义,要报君恩的样子,现在却软下来了,不知表情又如何了? 此时的孙显祖听到张梦鲸软化了,就抬起头来,一脸严肃地回道:“中丞有令,末将自当遵从。只不知几时补发边军的欠饷,还有开拔银,作战的赏银,安家用的银两也需要发放,否则大军难以开拔!” 这话一说出口,张梦鲸就愣住了。他到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财政状况,结果自然是心中拔凉拔凉的。 身为官场中人,他自然也有数,可没想到,延绥这样的军事重镇,竟然也是这个样子。 此时孙显祖是按惯例向他要这些银子,也是有理有据的。可库房里哪有银子,总不能让自己掏钱吧? 想起这个,他就盯着孙显祖,心中想着,你当了总兵这么多年,好歹也落下不少银子了吧?府谷只是乱民,你手下的边军乃是精锐,开拔出去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就能平定的。此时却还要向本官来要,这事本官记住了! 眼下不是发作的时候,张梦鲸把心中的不快按在了心底,皱着眉头一想,便大声问道:“陕西督粮道参政何在?” 督粮道参政管的是一省的田粮赋税,手中自当有不少银子,因此他才有此一问。能从他那里掏出银子,自然是最好的。 因为陕西这个地方特别,原本督粮道参政只是省布政使下的官,最多上面再有一个巡抚而已。但陕西除了布政使之外,还有三个巡抚和一个总督。他们都有能管到督粮道参政,自然谁都想从他那里多捞点钱过去。 大堂内没有人出列,沉默了一会后,还是排在文官最前面的一人出列禀告道:“回中丞,督粮道参政乃是洪承畴,眼下应该正赶来延绥的途中。” 187梦见好多回洪承畴 张梦鲸一听,颇为无奈。没钱啥事都干不成,只能先等着了。 幸亏现在天气严寒,贼人也只会窝在府谷县城里面过冬。那就先用那病死鬼的对策,让酷寒冻死一些贼人再说吧! 想到这里,他冷着脸一声不响,竟然站起来甩了袖子走人。 孙显祖一见,嘴角稍微一撇,露出一丝冷笑。刚才叫得那么大义凛然,不也和前任一个样! 不过张梦鲸的巡抚日子没过多少天,忽然在某一日得报山西巡抚遣人来见。 他闻之吃了一惊,要知道封疆大吏是严禁私下联系的,虽然眼下早已朝纲败坏,很多严禁的事情大家都在做,但要不是重要的事情,山西那边也不会派人过来。 张梦鲸连忙接见了信使,一听之下不由得暗暗叫苦。那些府谷的贼人,这大冬天的也出去打劫!你说要打劫就打劫好了,为什么要跑山西叶家堡去打劫?至于叶天龙的下场,他压根没问,一心就在怨恨府谷叫天军。 那信使见张梦鲸沉默不语,便再次拱手说道:“中丞,我家老爷说了,要不是私谊交好,就直接向朝廷上奏此事了。还望中丞能尽快平了府谷贼人,否则我家老爷也为难的。” 张梦鲸一听,连忙保证,马上会平了府谷贼人,请山西巡抚把此事稍微拖上一拖。 这种叶家堡被洗劫的事,就算是山西巡抚想帮他瞒下来也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把消息拖上一拖,他这边有了行动后,再往朝廷一送,影响自然就少多了。毕竟府谷的贼人,又不是在他任上才有的。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信使,张梦鲸就睡不好觉了。一方面,他对洪承畴是日盼夜盼;另外一方面,他向老天求告,那些府谷的贼人千万别再去山西打劫了,好好待府谷县城过冬吧! 可是事与愿违,过去又没多少天,山西巡抚的信使又来了。说府谷的贼人又打劫了两个村镇,他实在压不住了,马上准备上报朝廷。 那一刻,张梦鲸在心中把府谷贼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他发誓一定马上平乱,让山西巡抚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千万千万再拖一点时间。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信使,张梦鲸就再次找来了总兵孙显祖,以官位压他,就算没有银子也必须出兵。 可就在这个时候,固原兵变的消息刚好传到,吓得张梦鲸不敢再逼,反而好言相说,让孙显祖看着他的手下,不要闹事。 至此,张梦鲸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尽快凑集银两请边军出兵。为此,张梦鲸睡觉的时候,都不知道梦见了多少回洪承畴。下了命令,派人沿路去接洪承畴,只要他一到,立刻传见。 被张梦鲸恨得咬牙切齿的府谷贼人,虽然天气严寒,却并没有待在城里,而是不停地出击,无意中让堂堂巡抚大人做了不知道多少次噩梦。 胡广带队了第一次行动后,就没有再出去。后面的行动,基本都是刘大能、胡汉三和胡宽三人轮流着出去。 至于后面行动的收获,都没有第一次来的多,但好歹都是有。随着缴获的战马和骡马的增多,叫天军的原始“机械化部队”也在扩大。 这个冬季作战进行了快一个月之后,行动终于不再顺利了。原因一是因为山西靠近府谷一带容易打下的村镇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些难啃的骨头,或者路太远不方便。 还有一个原因是一开始行动有出其不意的效果,随着次数的增多,山西这边的官府终于收到消息,让所辖地方严加防范,又使叫天军能用较小的代价打下目标的可能性减少。 胡广看到叫天军每次出击的伤亡人数逐渐增多,而收获却越来越少。可能在别人眼里,现在还是很划算,可胡广却已很心疼,最终叫停了这样的行动,开始了新一轮的总结。 此时的叫天军,总人数已经有两千出头。如果不是因为有许多老弱病残因为事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王嘉胤所驱赶过来而冻病,最终还是没扛过去死掉,那在总人数上将会更多。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叫天军上下也因为如此,不管男女老少,体质都还比较不错。冷酷一点讲的话,这也是自然界的优胜劣汰。 在战斗部队方面,胡宽已经升级为团长了。不过他的团并不满额,大概是四百人。只是因为超出了营的人数,并考虑其他才升格为团。 刘大能的骑兵连也升级成为骑兵营,不过和胡宽的团一样,也没有满额,只有一百五十人左右。 让胡广有点遗憾的是,这冬季作战中,自愿加入叫天军的人中,有技能的很少。因此工匠营方面基本上没有得到什么补充,郎中更是和以前一样,一个没有。 有的时候,胡广甚至想,干脆在叫天军中推广西医得了!可他也只是懂一些西医常识,系统的培养西医,他却不会。 这让他又想起了汤若望所说在京师的那个七千余册方方面面的书籍。里面肯定有医学方面的书,要是翻译出来,或许可以成为西医启蒙的书籍。 不过这个毕竟太远,胡广也只是想想便算了。他让叫天军的将士集思广益,把他们知道的、经过实践的药方,普通病症对应的处理方法都记录下来,护理连的每个人都要学习,以此来补这块短板。 叫天军上下全都在忙碌着,时间就过得很快,眨眼就快要过年了。 虽然都知道明年会很艰苦,能不能活下来也未知,但叫天军中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并没有多少人为此愁眉苦脸。 就比如说,在叶家堡战事中加入到叫天军中来的张狗子,就整天乐呵呵的。他很庆幸当初自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否则就算不冻死,估计也要饿死了。 更为重要的是,在叫天军中,不但吃得饱、穿得暖,而且还受到尊重。叫天军中非常多的方面,是他以前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的。 188青年才俊 张狗子是被分进了战斗团下的一个班,当了一名普通的士卒。按他的理解,这是类似朝廷的边军。 一般来说,军中打骂士兵乃是司空见惯。遇到战事,手下在前面顶着,军官在后面砍逃兵。或者干脆,一有风吹草动,当官的马上带着亲信先溜。 可在叫天军中,却完全相反。各级军官的所作所为,让张狗子大为惊讶,也是大开眼界。 一直到后来,有名老兵告诉他原因后,他才恍然大悟。 他也跟着叫天军出击过几次别的村镇,看到的都是和叶家堡一样,叫天军一直在坚持做他们所说的自己是老百姓的队伍。 每当在叶家堡的一幕幕,在其他村镇发生的时候,张狗子作为其中的一员,被普通老百姓尊敬时,就涌起一股自豪感。 这一日,他经过考虑,鼓足了勇气,找到了他的班长说道:“报告班长,我想加入革命党!” 革命党,也就是为老百姓做主的党,是公子命名的。好像说是要革了这世道,重新建一个老百姓能当家做主的世道,所以叫革命党。 那班长一听,看着他,脸上带点玩味的笑意道:“狗子,你不会是看到加入革命党的都是首领,所以你才想要加入吧?” 张狗子听了脸色一下涨得通红,大声分辨道:“那里!我…我只是想着你们都是好人,带头杀那些为富不仁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想着以前受他们欺压…我爹娘就是被他们逼死的。所以我也要加入革命党,这辈子专杀他们!” 他也是听多了,所以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张口便来。 班长一听,脸色肃穆了起来,他走近拍拍张狗子的肩膀,沉声说道:“叫天军上下,谁没有和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有仇?公子每隔一个晚上就给我们讲这些。还真是要杀尽他们才能还老百姓一个公道。你不错,好样的!” 张狗子一听,转怒为喜,连忙问道:“那我也是革命党了,能喊你同志了?” 公子有规定,只有革命党人之间才能互相称为同志,意为志同道合的人。现在城里的儿童有不少在私下互相叫同志,让张狗子半懂不懂地以为差不多了。 班长一听笑了,过了一会才忍住笑道:“哪有那么容易的,入革命党是要接受考验的。你好好表现,我看差不多了就当你介绍人,介绍你入革命党怎么样?” 张狗子听了连连点头,表示一定好好表现。 “记得尽快学会拼音识字,还有数字的简单计算,公子很看重的。”班长又提醒了一句后,才去忙了。 张狗子看着班长的背影,不由得说道:“班长真是一个好人!” 边上一个同伴听了,笑着道:“你这不是废话么?班长是白当革命党人的?” 其实,张狗子想说的是,班长好像比其他革命党人更好。此时被误会,他也不想解释,只是笑笑就算了。 张狗子这感觉还真没错,因为班长是由底下的人自己选出来的。人要不好,不热心,不肯帮助人的话,也不可能当班长。因此在叫天军中,班长的革命觉悟,绝对不会差。 目前的叫天军还没经历过挫折和困苦,没有经历过大浪淘沙,因此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还没表现出来。 有关这点,胡广也是知道的。因此,他也尽量避免。做事情的时候,步子也没有迈得太大,避免扯着蛋。这些天的冬季作战就是个例子,及时结束开始了总结。 另外他还有一个顾虑,就是叫天军这么闹,官府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要是那天主力部队出去的时候,官府突然发疯了冒着严寒来打府谷县城,或者主力部队在野外遇到明军的精锐,都不是闹着玩的。 现在的叫天军,看似一片兴旺,可胡广的内心,却还是沉甸甸的,因为有一件事关今后叫天军生死存亡的大事还没解决。 他决定等忙过这段时间后,就开会讨论下这事。看群策群力之下,是否能有个最好的方案出来。 不过让胡广没想到的是,官府终归还是来了,并没有等到开春之后。 就说这天,延绥巡抚张梦鲸等得头发都要白的时候,忽然有仆人进来禀告说督粮道参政洪承畴求见。他当时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拔腿就想往外冲。老祖宗啊老祖宗,总算是来了! 不过他还是很快回过神来,让人把洪承畴请到后堂相见。自己则端正仪表,来一碗茶,看似风淡云轻般喝着。 “下官陕西督粮道参政洪承畴拜见中丞大人!”随着脚步声的临近,一个声音规规矩矩地在门外响起。 张梦鲸听得一愣,听这声音,好像很年轻的样子。他咳嗽一声,威严地说道:“进来!” 洪承畴进门再次拜见,起立,两人一对视,又吓了张梦鲸一跳。之前他听声音已经觉得是年轻了,可这一看,没想比想象的还要年轻,这可真是了不得,看来这又是一个青年才俊! 他也没想错,洪承畴年少便中了进士,而后很快高升,才三十五岁便已做到了督粮道参政,真算得上是个有本事的人。 要知道,洪承畴虽出身名门,可早已在祖父那代已家道中落,他十一岁就不得不辍学去卖母亲做得豆干。 如果换用后世的话说,洪承畴的成长经历,完全是一部屌丝逆袭记,一个众人学习的励志榜样。 张梦鲸和他客套几句,便又发现洪承畴不但相貌堂堂,而且谈吐极为不凡,这让他顿生好感。 奈何,事态紧急,张梦鲸只得客套几句之后,便开门见山地问已坐在一侧的洪承畴道:“亨九啊,本官和你一见如故,也就不再绕圈子了……” 洪承畴表现得相当恭敬,认真地听着。 “府谷县城在前几个月的时候,被乱民占据,号称叫天军,到处打家劫舍,甚至闹到了晋地,搞得民不聊生!” 张梦鲸一边说着这话的时候,露出很是心疼的样子:“不管如何,这股贼人是一定要尽早剿灭,还地方一个安宁的。可大军开拔,却无钱粮供应,你看是否有银钱暂时挪用下,等朝廷拨下银两即还,可好?” 189幺蛾子方略 洪承畴一听,露出一脸惭愧的样子,抱拳拱手致歉道:“中丞,实不相瞒,陕西连年灾荒,田赋早已收不到几成,下官手中,也是没银钱。” 张梦鲸听了个开头,就感觉到不妙了。听完之后,他的那脸就已经耷拉下来,阴沉地比外面的寒风还冷。 虽然见面之前,他也想到过这种结果。但他更觉得,自己新官上任,洪承畴不管如何,总会挪一点过来。只要有了钱,再加上自己的官威,多少都能逼孙显祖出兵了。 此时听洪承畴的意思,好像一文钱都不会给。这让日盼夜盼洪承畴到来的张梦鲸份外的失望,正当他压制不住自己的失望要爆发时,却听到洪承畴又一脸淡然地说道:“如果中丞只是想剿灭府谷贼人的话,其实也无须花费钱粮。” 张梦鲸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洪承畴的模样,又确信自己没听错。 他呆滞了会,脸上露出一丝惊喜问道:“此话怎讲?” 洪承畴的淡然之中又带了一丝胸有成竹的意味,侃侃而谈道:“这府谷贼人,自号叫天军,一听就知道是乡下草民所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起了这种旗号,早已注定了他们的败亡,可知他们有自知之明。” 张梦鲸听得点点头,当初他看到这名字的第一眼,脑中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句,不过他不知道这个和洪承畴所说无需花费钱粮有什么关系,因此,他疑惑地问道:“可这些贼人仍然占据府谷县城,祸害地方啊?” 洪承畴听了,仍然是那副意料中的样子,不急不缓地回答道:“中丞,这些贼人正因占据易守难攻的府谷县城,才一直作乱至今。否则以他们的那点能耐,又如何是官军的对手。” 张梦鲸一听,点点头认可,不过他还是皱着眉头问道:“可你也说了,府谷县城易守难攻,贼人要是躲在城里,我军非得付出很大代价才能攻占。这安家费不出,大军何能开拔?” 只要稍微懂得一点兵法,都知道攻打城池,非几倍兵力,付出很大的伤亡不可。那些边军都是老油子,又岂能不知。没钱让他们去干这种事情,谁傻! “回中丞,攻下府谷县城,在下官看来,易如反掌!再加上……”洪承畴把他的对策细细地说出来,使得张梦鲸越听越高兴,那眉毛都不禁扬了起来。 等到洪承畴说完,张梦鲸看着一脸淡然的他大喜夸道:“亨九啊亨九,困扰本官许久的事情到了你的手中,竟然如此简单,真是了不得!” 洪承畴一听,微微一笑,谦虚地回答道:“中丞谬赞了!如若不是中丞提醒下官,那些贼人自号叫天军,下官虽然熟读《史记》、《资治通鉴》、《三国志》、《孙子兵法》这些书籍,也无法得到破解之策的。” “哦,哈哈哈……”张梦鲸闻言大笑,问题解决,顺便被洪承畴一拍马屁,心情格外的好。 洪承畴见此,保持着他的风度,只是跟着微笑。 张梦鲸好大一会后,才收住笑声,大声说道:“亨九博学多才,如果府谷事成,本官定当向朝廷举荐,这区区一个督粮道参政,对亨九来说真是大材小用了!” 这个时候,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两人都有默契地笑了。 没过多久,张梦鲸一声令下,延绥巡抚管辖的各路将领不得不再次来巡抚府报到。 这一路上,这些将领们都已猜到,八九不离十,中丞肯定是为府谷之事急了!他们都打定一个主意,没钱不动,有多少钱出多少力! 时辰一到,众将进入巡抚大堂,发现张梦鲸早已威严地坐在上首。在他底下右侧,还坐着一个文官。有人一眼就认出,这个相貌堂堂的年轻文官,乃是陕西督粮道参政洪承畴。 他们不由得心中一喜,不会巡抚大人还真从这个洪承畴嘴里抠了钱出来? 见礼完毕,张梦鲸果然一开口就要他们凑出兵力,前往剿灭府谷贼人。 于是,这些将领马上开始诉苦,说着他们的各种困难。就好像眼下的局面,要不是他们凭着自己的威望压着,说不定底下的大头兵也早就学固原兵变了。 这一次,张梦鲸任由他们在说,一点都不恼。只是嘴角未撇,挂着一丝冷笑,一副笑看底下跳梁小丑表演的样子。 说到后来,这些将领也觉得无趣。反正打定了主意,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银子不出兵。一个个最终闭口不言,当起了庙里的泥菩萨。 一群武夫!张梦鲸心中暗自鄙视了下,然后声音稍微柔和一点说道:“亨九,你来说下剿灭府谷的具体方略!” 洪承畴一听,站起来向张梦鲸拱手一礼道:“是,中丞!” 众将一听,都拿眼瞧着洪承畴,不知道他要出什么幺蛾子方略。反正你要不拿出钱来,就是说得天花乱坠,我们也只当你放屁! 洪承畴面对众将,清了下嗓子,用他那低沉富有磁性地声音说道:“府谷贼人,自号叫天军,占据县城,危害地方,甚至祸及邻近晋地……” 听他这个开场白,在扮演泥菩萨的一群人心中很是不屑。你们这些文官就是再强调那些贼人的危害,可要是没钱,不好意思,大爷不伺候! “据地方上报,府谷贼人劫掠银钱无数,物资无数,都堆积在府谷县城之内。可以说,此时的府谷县城,犹如一座金山。如若打下府谷县城……” 洪承畴说到这里,竟然不再往下说了。让一众将领心里不由得痒痒。之前他们还只是想着打仗要钱,却没想过府谷贼人劫掠的钱财。 此时听洪承畴一番描述,贪婪之心便再也掩饰不住。一个个都转了头,看向洪承畴,急切地等他说出如若打下府谷县城会怎么样? 张梦鲸一见众将的丑态,心中又是一阵鄙夷。他目光微转,看向洪承畴的背影,心中更是感慨,人才难得啊! 190兵临城下 洪承畴停顿了一会,扫视着大堂上的这些武夫,嘴角微撇道:“出征将士可得八成,巡抚府两成……” 原本按洪承畴的意思,府谷县城的物资到底有多少,其实也只是一个猜测。因此不如全都给这些武夫,激励他们一举攻下府谷县城。因为他们要的是府谷平定,这是目的。 可张梦鲸心动了,开口也要分成。洪承畴心中有点鄙夷,分不清主次,不过却也没有劝阻。反正能否拿下府谷县城,对自己关系并不大。 大堂内的武将也不是傻子,他们之所以对出兵府谷不积极。主要是陕北的人都知道,府谷县城易守难攻。而且眼下还是大冬天,出兵的话,必然损耗严重,能否一举攻下也未知。 孙显祖是这些武将中官职最高的,他先行出列,表示了愿为中丞分忧的想法,然后提出了困难所在。 洪承畴一副胸有成做的样子,侧身向张梦鲸一抱拳,同时朗声说道:“得中丞大人提点,本官可以断定,府谷县城内只是一群垂死挣扎的乱民愚贼,并无精通军事之士。因此,我军只需……” 叫天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军队,真是笑话!如果是位熟读兵书,或者只是有点见识的人,都不会取那么不吉利的号。 古往今来,有很多事例被编成故事,就是为了讲究好口才,鼓舞士气。 比如曹操曾在出征大军前,丢正反面都有字的铜钱,言道有字一面为上则是吉,以此占卜战事的凶吉,结果可想而知。 反面例子也有,大军出征的时候,忽然帅旗被风刮断,则士气必定低落。 这一些,都是主帅必须注意的。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犯如此低下的错误。 洪承畴口若悬河,一一分析,直说得大堂内的这些武夫一个个点头不已。 一次没有风险的出征,能预估到的收获又是如此之大,没有人会傻到不干。一时之间,原本一个个都在强调困难的武将们,又都慷慨激昂起来。 由此,马上出兵,便成了定局。 榆林离府谷县城并不远,骑兵快点,一天便能到。很快地,府谷县城附近,就出现了明军的夜不收。 胡广得报,也是大为吃惊。从没出现过的明军夜不收,此时突然出现,那也就意味着,明军要过来攻打府谷县城了。 按照自己所了解的这时候的明军,应该不会这么积极的,否则也不会让陕西乱成一团。难道是自己打疼了官府,让他们不得不在这严寒的天气出兵? 胡广带着疑问,赶往城头去观察敌情。 此时胡宽和胡汉三等人早已在城头,看到胡广到了,都迎了过去簇拥他到了箭楼之上。 明军的夜不收很是嚣张,大摇大摆地骑着马,站在一箭之地外面对着城内指指点点。 胡宽以前也是明军的夜不收,他了解的更多,因此在弟弟的身边介绍道:“二弟,他们应该是榆林边军的夜不收,看来是边军要对我们动手了!” 胡广左右看看,发现自己这边的人,不管是大哥也好,还是普通士卒也罢,全都严肃了脸,很是紧张的样子。 这也难怪,边军是明军的精锐,他们来打自己,对于一个普通老百姓出身的叫天军将士来说,不担心才怪! 不过士气可不能泄了,胡广当即呵呵一笑道:“府谷县城易守难攻,就算是边军,他们想打下府谷县城,那也是做梦!” 尽胡广这么一提醒,城头上的叫天军将士都醒悟过来,脸色变得不再那么难看。 “只是几个夜不收而已,就让他们在城外喝西北风好了。大家该干啥干啥,不用这么看他们的猴戏!” 胡广说到这里,拍拍屁股走了,一副不把城外夜不收放在眼里的样子。主帅如此,无形中也鼓舞了叫天军将士的士气。 不过当胡宽送二弟下城头的时候,胡广悄声交代道:“大哥,须得外松内紧,小心防着,我估摸着明军可能会在这几天出现。” 胡宽自然也懂得这点,当即让二弟放心,城头有他在就成。 城外毕竟只来了几个夜不收而已,警钟并没有敲响,城里的很多人并没有再第一时间知晓这个情况。 等到他们慢慢地知道时,胡广的言行也跟着传了开来,多少缓冲了一点普通将士对边军的恐惧之心。 当天晚上,胡广开了大小头领和革命党会议,要求所有人以身作则,打好即将到来的仗。 在两天后的中午,城外终于出现了大队的明军。 延绥巡抚张梦鲸没有来,主帅是总兵孙显祖,洪承畴作为监军跟着一起来了。他受张梦鲸之托,要拿他那该得的两成战利品。 这次的出征,几位带队的将领也是拼了,带出来的基本都是他们养着的家丁。 彪悍、精壮、士气高昂,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这支明军都是精锐。 孙显祖看着出现在视野中的府谷县城,又转头看看身后的车队,用马鞭指着府谷县城方向豪气干云地说道:“今晚,我们就在城里过夜!” 他边上的一众将领一个个乐呵呵地点头回应,都想着早点进城去。 孙显祖兴致很高,转头问他身边的洪承畴道:“洪大人,你觉得意下如何?要不要今晚在贼人中选几个美妇陪你?” 洪承畴一听,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不过马上便隐藏不见。他一声冷哼道:“兵战凶危,切记不可大意!本官且去观看一番。” 说完之后,他一甩马鞭,自个往前而去。孙显祖讨了个没趣,却也不敢得罪洪承畴,连忙跟了过去。 离得近一些,洪承畴看到府谷县城的城头上飘着一杆大旗,上面写着两个大字让他凝神看了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让跟过来的孙显祖不明其意,他看看城头,没看到啥好笑的啊! 洪承畴见他这样子,嘴角微撇,心中就升起一股无形的优越感。 所看到的证明自己没有猜错,洪承畴的心情很好,当即指着城头那杠大旗对孙显祖说道:“你看,那旗上写着的字,乃是缺胳膊少腿的叫天两字,由此可知,本官之前猜测的没错吧?” 要不是先行知道城内是叫天军,洪承畴还真认不出那两个字。眼下看到这幕,他的心中对城内乱民又多了一成鄙视。 191杀手锏 “见微知着,见微知着啊,洪大人果然不凡,本帅佩服,佩服!”孙显祖听到洪承畴再一次确认,一时心情大好,不要钱的客套随口就来。其他将领一听,也跟着赞了起来,反正花花轿子大家都乐意抬。 洪承畴没回应他们,自己独目远眺,显得和他们格格不入。无形中,就好像在说,这只是小意思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让那些武将感觉自己拍马屁好像拍到棉花上了,使不出力的感觉,很无趣,也就慢慢闭了嘴。 其实他们也都知道,像洪承畴这样年轻有为的文官,特别是还表露出了不凡的见解,这种人一般都瞧不起他们这些武夫的。 事实也真是如此,洪承畴心中对他们很是不屑,稍微露点手段,就能把他们驱之如臂。自己的将来,当在朝堂之上,内阁之中。 府谷城头的叫天军将士,显然也发现了明军,警钟响起。 所有人的心一下都提了起来,在各级首领的指挥下,匆忙做着自己的事情。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有一丝紧张。不少人的眼神中,甚至还有一点恐惧。可以说,这次是叫天军遇到的最厉害的敌人。能不能打赢,没有人有把握。 城头上,胡宽领着他的手下布防于整个面对明军的城头上,其他城墙也有人,但相对来说,战斗力要弱一点。 说实话,胡广这也是第一次面对官府真正的精锐,心中有点没底。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会很大地影响叫天军的将士们。 因此,他努力让自己露出笑容,装出并不很在乎的样子,偶尔和黑子他们谈笑风生,不把城外的明军看得过重。 上到箭楼后,胡广等几个首领便用望远镜查看起敌情来。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还真吓一跳。长长的明军队伍,犹如一条长龙,正从远处向府谷县城游来。在队伍的前后左右,还有游骑散开着。 看他们的阵势以及彪悍的士卒,还有高昂的士气,都不是胡汉三以前待过的那支地方明军可比。 胡宽就在胡广的身边,透过望远镜一边看着,一边给他讲解道:“这支明军是延绥巡抚手下几个将领拼凑起来的,从旗面上看,来了大约有三千人。领头的那个好像……好像是总兵孙显祖。” 那些城外的将领,以前都是自己仰视的存在,想见个面,那是门都没有。没想到眼下面对面的时候,却是敌对的战场上。 “大哥,那个文官装束的是什么人?”胡广一边看一边听着,忽然发问道。 不管是谁,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文官在一群武将中,是鹤立鸡群,从所处的位置看,地位不低,自然有必要关注了。 胡宽一听,摇摇头道:“那不是延绥巡抚的帅旗,认不出来。” 说完之后,他犹豫了一下,又解释道:“你知道大哥以前不识字的,只能从旗帜、颜色、形状上去认。这个文官的旗帜以前没见过,因此不识得。” 胡广调整着单筒望远镜的焦距,耐心地看着:“嗯,姓洪,边上还有一行字,我再仔细看看……” 忽然,他声音有点失常地惊呼道:“洪承畴?!” “公子,你认识?”一边的胡汉三听到胡广异常的声音,不由得问道。 洪承畴这个名字,只要稍微知道一点明末历史的人,谁不知道这个有本事的笑话般的软骨头人物。 他能从普通的一个贫穷小子一直做到巡抚、兵部尚书、蓟辽总督,确实有能耐。可他最后却是松山一战,葬送明军仅余的精锐。 崇祯皇帝以为他必然会殉国,为此辍朝三日,以王侯规格“予祭十六坛”,还御制“悼洪经略文”明昭天下。 结果消息传来,他叛国了! 不要了祖宗之后,洪承畴一心为满清谋划,可谓是鞠躬尽瘁。明朝最终没有一丝反攻能力,与他帮满清出谋划策分不开。但结果呢,被满清皇帝钦定为《清史.贰臣传》中的人物。 洪承畴的人生,真是一个笑话! 胡广和绝大部分中国人一样,很不齿洪承畴的人品,却不敢小瞧他的能耐!突然发现这样一个人物出现在对面的明军之中,忍不住失声异常。 在历史上,洪承畴在官场走上康庄大道,也是源自于他镇压明末的农民起义。原本历史上,他对上农民起义军的第一战是崇祯二年,也就是明年。那一战,使他声名鹊起,从此受到重用,很快就升为延绥巡抚。 只是因为胡广的蝴蝶效应,他的第一战提前到了崇祯元年,还和胡广直接对上了。 胡广听到胡汉三的问话,马上便醒悟过来自己失态了。于是,他放下望远镜,神情有点严肃地对身边几个叫天军的高级将领说道:“城外的明军都是精锐,相信我不说你们也能看出来。如果在野外对上,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十战九败!” 这个其实也不用胡广说了,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也是知道的。也因此,每个人的神情都很严峻。 “不过我们现在有府谷县城,易守难攻,就算他们再精锐,可想攻进城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胡广说到这里,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充满了自信道:“我们对明军的攻城早有准备,只要按照计划,按部就班地防守,就算他们再精锐,可在这大冬天的来打府谷县城,就凭他们这点人马,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胡宽和胡汉三以及刘大能等人都是军中出来的,多少都了解一些攻城的常识。想着自己这边所做的准备,再看看城外明军的人数,心中的紧张感不由得都舒缓了一点。 “二弟放心,只要大哥还有一口气在,他们就别想上得城来!”胡宽脸色庄重,首先表态道。 其他几个首领一听,也都跟着表态,一定不会让明军攻进城来的。 “公子,还有我呢!”李定国在几个大人的外围,看到这个情况,也是跳着脚,一脸认真地喊道。 胡广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不错,你的连是我们叫天军的杀手锏,我怎么可能忘记了呢!” 正在这时,王黑子忽然有点惊讶地问道:“公子,那些明军是要干什么?” 192原来是这 众人闻声看去,却见明军先锋竟然直逼城下,到达射程之外后才向两边延伸,并没有一丝安营扎寨的意思。 刘大能有点愕然,指着城外,惊讶地说道:“他们想一鼓作气,直接打下府谷县城?” 稍微有点常识,都不会这么夸张。万一要是打不下来,临到天黑再去安营扎寨,在这种鬼天气下,这士气第二天还能起来? 胡汉三很是愤慨,怒声喝道:“真是欺负人欺负到家了!定国,回头就让他们尝尝厉害!” “放心,我一定让他们好看!”李定国握着拳头,自信地回答道。 胡广没有听他们说话,只是举起望远镜又去观察敌情。有洪承畴在,就算他们看不起叫天军,也必然会有把握才这么做的。 只见明军的帅旗就驻留在西城门正对的一处高岗上,一队队的明军士卒源源不断地从高岗下经过,跟着前队向两边延伸。 不过可以看出来,西门正对方向的兵力最为雄厚,向两侧延伸只是人多摆不下了而已。也就是说,明军的主攻方向就是西城门。 胡广通过望远镜,能清晰地看到每个明军士卒的脸色。好像没有人对明军主帅的布置不满,都以为能一举攻下府谷县城的样子。 他的眉头不自觉间皱了起来,不知道这些明军为什么有那么大的自信,洪承畴到底有什么鬼主意? 还别说,有时候敌人的自信,特别是认为比自己强悍的敌人的自信,往往会给己方造成很大的压力。城头上叫天军的将士,一个个手握兵器,手背上青筋外露。 忽然,胡汉三惊呼出声道:“车营!”胡广一听,连忙移动望远镜,看向明军的来处。 果然,明军队伍中,现在展现在眼前的是一队队的牛马拉着车子,车上插着小黄旗。只要是军中之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运载火铳的车营。 车营最早是明朝嘉靖年间的名将俞大猷发明,用来专门对付草原骑兵的。曾在大同地区的安银堡,用一百辆战车和三千步、骑兵,打败了蒙古十余万骑兵。 也因此,延绥边镇虽无什么名将,但这种利器还是有的。这次一亮相,连胡汉三都马上叫出名来了。 胡广一见明军队伍中竟然出现了车营,马上便知道了城外明军的意图,原来是想用火炮轰城。 他原本还皱着眉头,此时却马上舒展开来,显然放下了担心。还以为城外明军有那洪承畴在,看他们那胸有成竹的嚣张样子,以为有什么厉害的攻城手法,没想到原来是这。 胡广当即放下望远镜,转头对黑子自信地命令道:“传令城上城下的将士,就说我有把握,让城外明军吃不了兜着走,铩羽而归!” 王黑子听了心中一喜,当即大声应道:“是!” 很快,他沿着城墙跑着,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把胡广的意思传达了下去。 还别说,叫天军的将士们,不管之前有多紧张,一听这话,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他们都相信胡广,知道胡广从不说假话。而胡广又创造出一个个的奇迹,做出一件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说要城外的明军好看,自然是有把握的! 胡广此时再看城外这支嚣张的明军,却已觉得有点可笑。如果自己手中有一支精锐的话,趁城外明军战败,士气低落时,趁机杀出,定能灭了这支明军。 也因此,胡广在心中却也提醒自己,以后自己带军,一定要做好万全之策。不能以为自己有个杀手锏,就可以随便乱来,连万一有变的准备都不做。 胡广不知道,就这事上来说,他还真有点责备城外的明军了。火炮攻城,对于明末那时候来说,确实是一大杀手利器。特别是一方还被认为是草包一样的乱民而已。 在历史上,洪承畴镇压明末农民起义,就屡次以火炮攻城,没有一支农民军能抵抗得了。而这,也是造成明末农民起义军,最终成为流贼的原因之一。 但这一次,在府谷县城的战事上,洪承畴第一次用出这个计策,却刚好遇到了从后世魂穿而来的胡广。要论对火炮的了解,洪承畴还能比得了胡广?甚至现在连李定国都比不了! 不过此时的洪承畴,却一点也不知道自己依仗的杀手锏,其实在城头的胡广眼里已是笑话。 他看着车营的明军士卒在缓缓开进,到达高岗下时便停住了开始做准备,不由得眉头一皱道:“距离如此远便停住,可是胆怯了?” 一边的孙显祖听了,连忙解释道:“洪大人,你可能不是军伍中人不知道,此处大将军炮开炮的话,应该能轰中府谷县城的城头了。” 洪承畴一听他说自己无知,那眉目就拧了,当即冷声问道:“此处可轰中城门,可命中城头乱贼?” 孙显祖哑然,如果是以前戚大帅的军队,那估计可以。可自己的这个车营有多大本事,他还是心中有数的。 他一想也是,城里头都是一群乡下草民,有什么可担心的。嗨,都怪自己打惯了仗,习惯性地当对方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孙显祖这么想着,当即又吩咐自己的亲卫前去传令,说话时还很大声,以便洪承畴能听到:“去告诉那群兔崽子,什么地方能保证轰中城门,就在什么地方停下。否则就是到了城头底下,他们也得给本大帅过去!” 洪承畴听得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一丝嘲讽之意,不过马上便消失不见,只是自己看着城头上的人影,心中想着得胜回去后,自己的政治资本又将多一分。 没过一会,载着大将军炮的车辆又慢慢地往前进。孙显祖看看车营,又望望远处的城头,当即大声命令道:“众将听令,等打破城门,轰飞城头贼人,务必乘隙而入,一举夺下府谷县城!” “是,大帅!”周围的将领一听,纷纷在马背上抱拳回应。声音宏亮,远远地传了出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远比他们更为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震耳欲聋。 193这不可能 孙显祖等人一听大惊,闻声抬头看去,只见府谷县城的城头腾起一股硝烟。他们是久在军伍之中,脑中第一反应便是城头有大炮开炮了。 这念头电光火石之间闪现,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了人马的悲鸣嘶吼声,急忙又收回视线,看向声音来处。 只见正对西城门的一条直线上,刚好是车营所在的位置,有一道血肉残肢组成的沟,划开了明军的阵线。 在这条沟的两侧,刚还嚣张气焰的明军士卒早已惊慌失措地往两边避让,举着的旗帜东倒西歪而没有一丝察觉。 车营倒还好,火炮发射出来的铁蛋从他们边上犁过,只有一匹拉车的骡马腿脚碰到,已是没了,带动车辆翻倒在地悲鸣着。 而车营边倒霉的明军士卒,被铁蛋碰到了,就算当时不死,也没撑过多少时间。边上的同伴好心地就给他一刀帮他减轻痛苦,麻木地就躲得远远地,任其哀嚎而死。 那颗铁蛋就弹射到高岗底下才耗尽动能,带着血迹躺在那一动不动。 要说起来,就这么一发实弹攻击,杀伤不过十数人,对于冷兵器作战时代,这点伤亡完全可以忽略。 可是,实弹非人力所能抵抗,中者非死即残,而且死状极惨,对一般人的心理威慑力还是很大的。 更为关键的是,谁也没有料到城内一群草民愚贼竟然懂得开炮,这和大人们传下来的说法不符,严重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这一点,包括孙显祖等人,也非常的意外。他们在看到这个情况后,第一时间内都转头看向一边和他们保持距离的督粮道参政大人、延绥巡抚的代表。 只见洪承畴也是一脸的愕然,他面色有点不好看,抬头看看府谷城头,耳边听到贼人们的欢呼声传来,眉头拧得很紧,失声道:“这不可能!” 说完后见到一众将领都在看着他,当即肯定地下结论道:“这绝对是瞎猫碰见了死老鼠,一群乡下愚贼,又怎么可能会摆弄军国重器!” 孙显祖一听,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道:“洪大人说得是,搞不好下一炮就炸膛了!” 洪承畴对他的附和却并不感冒,只是淡淡地提醒道:“孙本兵,还不让你的人快点开炮还击?” 孙显祖一听,连声称是,看到城头上那些乱贼在欢呼,他也是一肚子气,感觉脸都丢尽了,赶紧让人传令。 而此时在城头上,李定国却满脸通红,有点难为情地向胡广说道:“公……公子,我没打准。” 胡广一听,呵呵一笑道:“这第一炮都是试炮,校对精度,没关系的。注意装填的药量,炮口的仰角这些参数,继续开炮吧!” “对,定国,你是公子的得意门生,这么多人里面,就你学这个最精,小小年纪就当了炮兵连连长,看好你!”胡汉三在一边也跟着大声鼓励道。 孙可望、李文秀和艾能奇也都在场,看到现在城头的主角是他们一起的伙伴,心中不无羡慕。不过他们却没办法,谁让自己比不上他呢! 听到大伙的鼓励,李定国努力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表现得一点都不像未满十岁的孩子,实在是有点异数。他向胡广郑重地敬了个军礼,然后转身回去摆弄剩下的一门大将军炮。 原本还有一门,只是胡广检查后发现,那门大将军炮的质量太差,很容易炸膛,就回炉了。 胡广看李定国熟练地在指挥炮兵连的将士摆弄大将军炮,便把目光重新转向了城外。 通过望远镜看过去,发现明军车营已停在原位不敢再进,正在紧张地安置车上所载的大将军炮。 因为望远镜的关系,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车营士兵脸色都有点紧张,不时还往城头这边偷望一眼,显得有点担心。边上站着的军官在大声说着话,好像是在催他们。 “报告公子,已经准备完毕,请下令攻击。”李定国还有点稚嫩地声音在身边响起,让胡广放下望远镜,看向他略微有点严肃地点点头道:“教训他们!” 城外高岗上,洪承畴远远望着城头飘扬的叫天旗,心中重新恢复了鄙视之情。 这世上,就算是刚入学的学童,也绝对不会写出这等缺胳膊少腿的字来。城内绝对是一群乡下愚贼,这点绝对不会有错! 他刚想到这里,忽然看到城头又冒出一股硝烟,紧接着巨响传来,“轰”地一声。马上跟着响起一阵鬼哭狼嚎和牛马哀鸣声,甚至还有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咚”。 高岗上的洪承畴和孙显祖等众多将领一见,下意识地往自个阵前看去。 只见城头贼人打来的实弹,又落到了阵前,一如上次,犁出了一道血沟。 只是有点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的血沟,是从车营中间犁过,拉车的牛马都遭了殃,车营中放炮的士兵躲闪不及,也死了好几个,有一门大将军炮还被击中,已翻倒在地,又压死了一个倒霉鬼。从见到的情况看,那门大将军炮怕是不能用了。 这一次,洪承畴和众多将领都面面相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要说第一次是瞎猫碰见了死老鼠,大家都还认可。可这第二次呢,竟然比第一次还准,直接击中了车营,难道这又是瞎猫碰见了死老鼠?要真是这样,这瞎猫是不是运气也太好了? 可要他们相信,城里头有一位炮术大师,甚至比他们军中的任何一个人还要厉害的炮术大师,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战场上除了府谷城头在欢呼之外,明军这边显得异常地安静,只听到北风吹着旗帜哗哗作响声和慢慢低落下去的哀嚎声。 “这绝无可能!”洪承畴的眼睛盯着府谷城头大将军炮所在的位置,嘴中低声喃喃自语道。 而在他所看的那个城头上,胡广先是表扬了下李定国,然后又要求道:“现在我要你两门大将军炮一起发射,实弹的抛物线刚好落到那高岗上,目标么,就以那洪承畴……就是那个文官为准,如何?” “是,公子。”李定国大声答应一声,敬礼后又去忙碌了。 194银枪蜡烛头 明末不管是大将军炮还是其他什么火炮,甚至小到鸟铳,全都不是同一规格的。因为一切都是纯手工,或多或少存在各种不同。 胡广让李定国在各自放了一炮后,再让他对准远处高岗上的明军高级将领来一发,就是基于这个原因。 一般来说,那个高岗已经足够远,又不是平原,实弹对那里是不可能有威胁的。这一点,就算是明军中的老将,都是这么认为的。否则他们也不可能让自己冒着生命危险,看到城里能开炮后,还继续站那里。 这距离,就算是对火器已经比较熟悉的西洋人,怕也不会有意见。据记载,崇祯二年前后,葡萄牙卖给明朝的红衣大炮运到京师,在验收的时候,葡萄牙士兵操作火炮的时候,竟然还有炸膛的。由此可知,他们对于火炮的各个要点,对于弹道的知识等都还处于比明军只高那么一点点的水平。 可在府谷城里,却有后世魂穿而来的胡广。他把自己所知道的有关火炮方面的知识,基本上都传授给了火炮连的将士。其中以一直跟他身边记录的李定国最为优秀,因此委任他成为火炮连连长。 这两门大将军炮,胡广是检查试验过没问题的,火药又重新进行了配置,严格按照《纪效新书》中所讲的比例和质量要求来做的。 为此,还专门重组了乌兰所领的后勤团,抽调耐心的老人妇女组成火药连,负责火药制作。 胡广相信,有这个基础上,应该可以试试大将军炮的抛物线,看能不能砸中高岗上的人。 就算砸不死将来遗臭万年的洪承畴,砸死几个其他将领也是很好的。嗯,如果一个都砸不中,吓吓他们也是可以的。 胡广是这么想着,但边上站着的胡宽却惊讶了,他好奇地问道:“二弟,你说能一炮轰死那文官?” 胡广一听转头看去,严肃地回答道:“大炮一响,糜烂数十里,不要说眼前这些明军了,就是关外纵横无敌的建虏首领,那野猪皮不也被轰死了么?” 胡宽一听,不由得哑然,文官说得话要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了。这种在军中看来很扯淡的话,最多只能骗骗无知的百姓和躲在深宫中的皇帝而已,没想到二弟竟然信了,不应该啊? 不过胡广那严肃的脸忽然又咧嘴一笑,呵呵道:“我开玩笑的,哥,别当真!” 胡宽一听,不由得摇头笑了起来。边上站着的叫天军各级首领,也都轰然而笑。 城头上其他人,看到公子这边谈笑风生,不由得更是放心。公子他们那边如此,城外的明军肯定要倒霉。府谷县城,必然安然无恙! 张狗子所站的位置,刚好在炮兵连的隔壁,看着一群大男人受一个小孩的指挥,虽然知道李定国有本事,可还是有点不以为然。 但两炮出去后,他望过去的眼神就不同了。据说只有拼音识字还有那数学学得好的人,才能成为炮兵连的人。李定国小小年纪就已经会这些了,自己也要努力才是! 他正想着,忽然看到城外的明军动了起来。不是开始攻城,而是往后退去。一开始还缓步后撤,可到后来,队形马上没有了。 特别是西门正对着的那处明军,也是最多的明军所在,可以说是一团乱了。拖着刀枪旗帜之类往后蹿,甚至有几块地方,可能还有人跌倒引起了踩踏。 一时之间,张狗子又发出了欢呼声,嘲笑声。其他叫天军的将士也跟着不约而同欢呼起来,给城外的明军喝倒彩,给自己这边的炮兵连叫好。 胡广通过望远镜瞧见这个情况,不由得摇头暗叹。这支明军,应该已经算是明军边军中的精锐了。刚出现时看着不错,从单兵素质到行军气势,都有点精锐的样子。 可是,一旦出现了一点情况,马上就露出了原形。看这样子,也就是比农民起义军强一些,比起传闻中的辽东建虏,估计就差远了,至少在这纪律上如此。 不过话也说回来,好像辽东建虏并没有打过败仗。要是他们打了败仗,是否还会有传闻中的纪律,这还真不好说。 胡广这么想着,心中便暗道,辽东建虏到底是虫是龙,等回头自己亲自去掂量下看看好了! 城外高岗上,总兵孙显祖一脸的铁青,不用说,也是被明军乱哄哄的后退给气到了。他大声地吼道:“这是谁的部下,被区区两颗铁蛋吓成这样子,传我的帅令,不依令有序后退者……” 他还没说完,边上的亲卫队长连忙附耳过去,低声提醒道:“大帅,有一处是咱自己的。” 孙显祖哑然,本来想好好训一下所带队的将领,出出心中的郁闷。这一下憋在了心里,比起开口之前更是郁闷。 一边的洪承畴刚好开口,倒是替他解了围,只听他指着城头建议道:“趁着现在士气未跌落到低谷,马上发起强攻。我们不是带了多架云梯么,就在这地势较为平坦的西城门一带,铺开了强攻,有火铳弓箭手掩护,最多死伤一些将士,当能攻进去!” 这次不但孙显祖,就是边上耷拉着脑袋的将领们,都忿忿不平地抬头盯着洪承畴。 你他娘的一介书生,嘴巴一张,就是最多死一些将士,你不知道这些将士都是家丁么?死了就亏大了,你不心疼,我们难道不心疼? 不过这里也只有孙显祖有资格说话,他皱着眉头回答道:“洪大人,当初说好可不是这么打的!您可是见微知著,料定了城里都是一群愚贼而已。这次要是又料错了,儿郎们死伤惨重却攻不进去,你让我如何向中丞交代?” 洪承畴听到他话里的讽刺意味,不由得脸上一红。按理来说,确实应该是这样啊,怎么有大将军炮打得那么好的人? 他是不知道,要知道指挥打大将军炮的人,只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小孩,不知道是不是该吐血了。 他这么想着,见一众人都盯着自己,不少人的脸上隐约已有轻视之意。 这种神情,在他年少贫穷时,曾看到过,但发达之后,再也没见,没想这次又见到了。 洪承畴怒气顿生,当即质问道:“此时不攻,难道来日就有士气攻城?难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两声“轰轰”巨响! 195屁滚尿流 原本已经慢慢恢复了秩序的明军队伍,听到两声炮响的时候,特别是正对西城门所在的那些明军士卒,犹如被踩到了尾巴的兔子一般,或往后蹿,或往左右两侧退,一下又乱成了一团。 对这些家丁队伍来说,站着挨打,而且很可能死状极惨的情况,是没法接受的。虽然他们可能比一般明军队伍的纪律要好些,可在生死关头,终归还是表现得很一般。 孙显祖在听到炮响的时候,就知道底下又要乱,正在想要不要发飙的时候,忽然听到刺耳的呼啸声传来。 他也算是老将,多少都听过箭支破风和铁蛋破风的呼啸声,心中顿时一惊,不好,有危险。就如同本能的反应一般,下意识地猛一牵缰绳。 而在他边上的洪承畴,显然就没有他这经验了。犹如没事一般看着高岗底下突然又乱起来的明军士卒,心中还在暗想,都是一群废物的将领带着废物的兵,被区区两门大将军炮就吓成这样,真是…… 他还没想完,刺耳的呼啸声便传来,“嘭”地一声巨响,一颗铁蛋从空中落下,刚好砸在他的马头前面只有一米左右的地方。 也亏了这里是黄土高坡,石块很少,这颗铁蛋砸在泥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泥块飞溅,激射向四周。 洪承畴所骑的战马身上也被溅上不少,吃疼立足嘶叫起来。 他还没来及反应,第二声刺耳的破空声又紧接而至,不过是砸在了他隔壁的孙显祖边上,溅起的土块刚好飞溅到孙显祖正在转头的马的后半部分。 马儿吃疼,一声嘶叫,撒开腿就往后侧高岗下跑了下去。 洪承畴的马儿一见,也跟着跑了,除非马背上的骑士能及时勒住缰绳。可洪承畴毕竟只是文官,突然受此惊吓,表现比他的马更为不堪。 只见他两手紧抱着马脖子,两腿发抖碰撞马腹,刚好又催着马儿跑。 此时的他,脑中一片空白,那铁蛋再砸过来一点,怕是自己和马要被砸成肉酱了! 旗手看到两名主官一起跑了,也急忙随着撤。帅旗移动,一下又传导到普通明军士卒那里,原本非西城门对着的明军们还后退的井井有条,可一见主帅后撤,不知什么状况,也开始慌张地赶紧撤。 高岗上原本还有其他将领,因为离铁蛋落地点有点远,倒也不怎么惊慌。看形势有点乱,刚开始还想稳一稳的。 可看到孙显祖和洪承畴都跑了,也就放弃了那念头,跟着一起跑了。否则吃力不讨好,还有可能因为自己木秀于林而被上官嫉恨,那就得不偿失了! 城头上的叫天军将士们,原本还在欢呼着,忽然看到这支在他们眼中堪称精锐的明军,竟然就这么跑成一团乱,不由得都看呆了。以致原本城头上还热闹非凡的动静,一下变得鸦雀无声了。 胡广看得心中很是遗憾,这种场景下,如果手中有一支精锐,此时杀出城去,定能一举奠定胜局。 这么想着,他心中就更为迫切地希望手中有一支能野战的精锐。燧发枪的批量制造,三眼铳的改造,没良心炮的制造,军队的训练等等,好像事情多了去了。 正在想着,忽然他边上的胡汉三仿佛喝多了一般,仰天大声吼了起来:“万胜!” 正安静的环境,突然响起了一声吼叫,声音便远远地传了出去。叫天军的将士们听到后,马上回过神来,战胜精锐明军的喜悦立刻有了发泄的地方,纷纷跟着一起大吼起来:“万胜!” 他们吼了一遍还不够,反复地喊着。城里正在做各种防御准备的其他叫天军将士,包括老弱妇孺听到这声音,一下都喜出望外,也不管具体情况如何,都纷纷跟着喊了起来。 两千来人的声音汇聚起来,一起大吼着,声音之大,远远地传了出去,传遍了四野八方,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普通的明军士卒听到这个欢呼声,心中很不是滋味。原本想着依靠大将军炮的威力,可以很容易攻破城池。自己这等精锐再杀进去,还不是杀鸡屠狗! 可没想到,城里头竟然开了几炮,自己这边就稀里糊涂地败了。不但那些将军大官往后跑,整个队伍都在往后跑,这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那一声声“万胜”,仿佛一个个巴掌,打在这些明军精锐的脸上。每个人都低着头,跟着前面撤,不敢往后看。 城头上的胡广,被身边的同伴所感染,情绪也已兴奋了起来。 在“万胜”地吼声慢慢地减弱下去后,他忽然大声喊道:“叫天军,叫天天应,叫地地灵,官府狗腿子,屁滚尿流!” 一见公子吼了,周围的将士自然也再次跟着喊起来,声音又远远地传了出去。 孙显祖原本在最初的惊慌后,已经回过神来,连忙想勒马。可这时往后跑的趋势已成,不是他一下就能改过来的,只能随波逐流了。 好不容易跑到了大将军炮的极限射程之外,知道没有任何危险后,上至总兵,下至普通士卒,才不约而同地慢慢停下来。 孙显祖和洪承畴两人互相看看各自的狼狈,一时相对无语。他们两人就是想惩治这乱象也没办法,因为是他们两人带了这个头。 就在这个时候,胡广的那番话传了过来,让洪承畴又为之愕然,呆然地看着府谷县城方向。“叫天”两字,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竟然是叫天天应,叫地地灵! 他心中默念着,便感觉到一股从未体验过的霸气迎面扑来。心中不由得暗想,这是什么样的人,竟然只去了一个字,便变得如此有气势,还作为了乱民的魂? “洪大人?洪大人……” 孙显祖连续叫了几次,才把发呆中的洪承畴唤回了神,见他转头向自己看过来,便和他商量道:“洪大人,你看我们下一步行止该当如何?” 这个时候,明军虽然是狼狈了一点,但实力其实没有多少损失。接下来该怎么做,孙显祖有点拿不定注意,便想问问他的意见。 洪承畴没有马上回头,转回头看向府谷县城,慢慢地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冷意。 196疯了 忽然,洪承畴猛然转头,盯着孙显祖,很坚决地说道:“强攻,一鼓作气攻下府谷县城。否则来日士气必定低落,更不可能成功。” 原本孙显祖见洪承畴也惊吓成那样,想必已经吓破胆了。由他来说退兵,这样一来,是文官要求的,就少了好多压力;二来说不定还能讨价还价,多少掏点银子什么的。 可此时洪承畴的回答,显然和他的预期不符。而且不但不符,还旧话重提,竟然要他强攻府谷县城,听他的意思,是一定要打下城池,这不是扯淡么! 他的脸色顿时也冷了下来,脸色严峻地质问道:“洪大人,打仗可不是嘴皮子一张一合的事情,这可是要死人的。” 说到这里,他一指前方继续道:“这府谷县城易守难攻,你随口就道要强攻,可知要死多少人?” “死多少人都无所谓,可城里那人要是不除,来日必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洪承畴也是一指前方,冷声断然解释道。 能把一群乡下愚民蠢夫纠结起来,占据府谷县城,还取名为叫天军,喊出“叫天天应叫地地灵”的人物,绝对不会简单!城里会操作火炮,还如此精准,也肯定和这人脱不开干系。 洪承畴凭他的直觉,就感觉到这个人一定会掀起风浪。趁着虎落平阳、龙游浅滩之际,不惜一切代价把他干掉,才是最正确的对策。 至于会死多少大头兵,正如他自己所回答的一样,有什么所谓?只要有口吃的,人还不多的是。 可是,孙显祖一介武夫,却没有他这个熟读各类史书的直觉,以为是洪承畴自己害怕,却又不想开口说退兵,反而提强攻让自己把所有退兵的责任扛下来。 孙显祖想到这里,一脸的阴郁,文官从来都是这么的阴险、算计。他很是郁闷,因为他没有一点办法可想。 强攻,那是笑话,就算自己不要手下那些家丁了。边上那些将领也绝对会反对,他们是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家丁去填府谷城墙的无底洞。 攻城手段不强攻的话,那就是围城了,可这更是笑话。 先不说这天气严寒,根本就不适合围城之举。而且这次出来,原本想着一举破城,就在城里歇着了,御寒的物资都没带多少。 更为关键的是,这次能出来,全是因为有府谷县城里面的金银珠宝吊着大家,才让自己和手下都甘心预先支付了部分银钱开拔的。 现在要是一时半会打不下府谷县城,拿不到该拿的战利品,不说大头兵闹不闹了,光是那些将领,也绝对会闹翻天。 可要是退回去,这趟出来就是完全的折本买卖。不但如此,还有可能要担心延绥巡抚张梦鲸的借机发难。 此时的孙显祖,要是有后悔药可吃的话,打死他都不会带兵出来了。 也亏了他是混惯了官场的人,脑筋急转之下,让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当即大声对一众将领喝道:“洪大人有令,各位准备准备,轮流强攻府谷县城,不打下来就决不收兵!” 这话一出口,顿时就像捅了马蜂窝一般。原本心情就不爽的一众将领当即七嘴八舌地诉苦起来,甚至还有人把矛头对准了洪承畴。 “洪大人,您不是说要把城门轰开的么?只要城门轰开,末将不二话,亲自带队第一个冲上去!” “就是,洪大人,末将就等您这边动了!” “打仗不是儿戏,拿下府谷县城易如反掌,末将就等着洪大人先发威了!” 甚至还有个别脾气不好的,躲在人堆里小声说话,却刚好又能让人听到:“什么青年才俊,还是一个德行,耍嘴皮子厉害,事到临头,却比谁都跑得快!” “……” 孙显祖自然也听到了所有的这些话,他却假装在望着府谷县城方向,并没有去制止。偶尔间,眼珠子转动,去瞅瞅身边洪承畴的脸色如何,心中不无爽快! 一直过了好一会,他觉得差不多了,才回过头来,假装训斥了那些将领后,无奈地问洪承畴道:“洪大人,你看这事如何是好?” 洪承畴原本还有主人翁精神,为朝廷、为延绥巡抚操着心,此时受了一肚子武夫的鸟气,又是众怒难犯,没有一点办法,他也火了,索性撂摊子道:“领兵的主帅又不是本官!” 说完之后,他调转马头,冷声说道:“事情有变,本官回去禀告中丞大人,告辞!” 说完之后,竟然“驾”地一声,甩手走人,留下了一众目瞪口呆的将领。 洪承畴对上农民起义军的首战,由原本历史上在崇祯二年取得大胜,变为了崇祯元年对上叫天军而灰头土脸,算是胡广给他的第一个耳光了! 不过洪承畴原本只是作为张梦鲸的代表,主要为分战利品而来的。现在拍拍屁股走了,说要回去禀告张梦鲸有关这里的变化,也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可这些将领,包括孙显祖,就傻眼了! 天色慢慢地临近黄昏,温度越来越低,营地未扎一个,明军上下士气异常低落。 府谷县城的城头上,叫天军上下看着明军都退出了火炮射程之后,便慢慢停止了欢呼,又开始准备接下来的战事。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明军就那么站着,既不扎营,也不准备进攻。 过了一段时间后,竟然又往后退。不,不是后退! 胡广等首领在望远镜中看到,明军上下,个个垂头丧气地整队,往来处行军走了。 中午时分还是雄纠纠气昂昂地而来,一副不把叫天军放眼里的样子,这半天时间不到,城头只放了几炮而已,明军就这么走了? 叫天军的首领们有点不相信,可通过望远镜看到的情况却又真实无比。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相信! 到最后,首领们终于可以确认,“精锐”的明边军撤走了! 这个对所有人来说,是一个大喜讯! 自从明军夜不收在前几天出现后,所有人包括胡广,心中都有着一丝担心。毕竟这是第一次面对朝廷的精锐正规军,能不能赢,能不能活下来,有多少认识的人活下来,都是一个未知数。 可如今,胜利来得如此容易,全城的人都疯了! 197宣泄 城头上的叫天军将士,有的激动地跪倒在地,双手合掌,喃喃自语着;有的用手擎着刀剑,用力用力再用力;有的不顾寒冷,摘下头上的帽子就丢往空中,口中大声乱吼着…… 城内的其他人也全都没了秩序,纷纷冲到城头来一起狂欢。大小头领,都无一例外。 胡广看着这一切,心中也全是激动。他知道,叫天军的将士们,其实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对于他们来说,精锐边军带给他们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这一次的战事,其实是一场大考,甚至比后世的高考都有过之。毕竟高考失败,可能只是影响以后的人生道路,但叫天军将士要是这次大考失败,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 现在是出乎意料地赢了,而且还是如此轻松地赢了。就好比后世高考的学子,原本以为能考个高中中专就已经了不起了,可结果一出来,原来是清华北大的分数,不疯了才怪! 所以,胡广理解他们的这种疯狂举动,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们发泄心中的喜悦。 沉稳如胡宽,也在激动着。他以前只是城外明军中的一份子,算是夜不收中的其中一个精锐。 他知道两边的实力到底如何,不过越是像他一样对两边实力知根知底的,就越是担心。但他是首领,是胡广的大哥,不管心中有多担心,都要把这份担心隐藏在心底。 现在不用了,没想到自己这边竟然轻松就赢了,要不激动才怪!毕竟失败的话,妻儿弟弟,还有朋友和熟人们都要死去,这代价太大了! 不过胡宽倒是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他看到弟弟正在微笑地看着他们,不由得大步走过去,一个熊抱,狠狠地抱住了亲弟弟。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弟弟的功劳。没有他,府谷县城这么多人,肯定要遭殃。就算换了王嘉胤带着他们,也绝对不可能打赢精锐的边军。搞不好,又是自己偷偷先溜了。 “大哥,松松手,你抱得我喘不过气来了!”胡广不敢使用军中格斗卸关节那些厉害招数,只得涨红了脸,大声喊道。 谁知他这么一喊,倒把一边的胡汉三、刘大能他们吸引了过来,纷纷抱向他。 首领们的动作,很快又吸引了周围叫天军将士的注意,他们从狂喜中回过神来,注意力开始集中到了他们的领袖身上。 是谁带着他们反抗官府的压迫,从死亡边缘挣扎出来?是谁重新组织了溃败的大家,重新发起反冲锋把尤世禄打败?是谁把大家团结成一股绳,犹如一个大家庭一般让大家过得温暖,活得开心?是谁费劲心血教大家各种技能,解救周围的苦难老百姓?是谁带着叫天军,竟然如此轻松地击退了以前难以想象的强大敌人? 犹如沸腾般地城头,慢慢地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想着这些,面对着首领们所在的位置,静静地看着那个并不强壮的领袖,脸上不由自主地涌现出一种由衷地崇敬。 忽然,胡宽大力把胡广举了起来,就像胡广还很小的时候一样,直接把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使得胡广高出了众人一大截,让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了胡广。 “公子万岁!”胡汉三用尽全力大声嘶吼道。 他的话音一落,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齐声大吼起来:“公子万岁!” 一声、两声、三声…… 叫天军上下,用力大喊着,不断地大喊着,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胡广的敬意! 我们很卑微,我们只配被欺压,我们只能任人鱼肉,可公子来了,他给了我们活路,给了我们尊严,给了我们重生的机会! 乌兰牵着丫丫的手,站在城头一角,看到这个场景,高兴地眼泪就下来了。 自己和丈夫把这个小叔子从小带到大,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基本上是当儿子养着。哪怕是丫丫出生后,也还是这个小叔子排在第一位。 就在几个月前,家里为了他能活命,甚至要强忍着悲痛,要把丫丫卖掉去救他。 想想以前的这一切,看到如今小叔子的成就,就算乌兰一向算是坚强的女人,也抑制不住眼泪。 而丫丫的眼睛里,却全是兴奋高兴,满满地都是崇拜,内心在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他是我二叔……” 天色慢慢地暗下来,叫天军上下的嗓子也都喊哑了,胡广的眼睛也是湿润。 我们中国的老百姓是天底下最朴实的人,只要你对他好一点,他们就会对你百倍好。或者他们不懂得怎么表达,可他们的心却是真的! 可笑那些统治者,却只知道骑在他们的脖子上,附在他们的身上无止境地吸血。如果能对他们好一点,他们又怎么会起来造反呢! 胡广瞅着机会,在一声喊声刚落下去之后,大声喊道:“各位兄弟姐妹们,各位叫天军的将士们,今天我们赢了,是大家团结一致的功劳。因此我宣布,今晚每人都有肉吃,每人一块大大的红烧肉!” “哄”地一声,众人又都高兴地大声回应。不止是为了有肉吃,是为了这个胜利,为了有这么好的领袖! 夜幕降临,除了一小部分还在执勤,严防明军杀回马枪之外,大部分叫天军将士都在狂欢庆祝中,虽然没有大鱼大肉,虽然没有歌舞锣鼓,但一个个都很开心。 夜深后,在胡广的所在,此时已没有了狂欢的气氛。连长以上级别的首领,都聚集在这里开会。 这一次的胜利,出力最多的是炮兵连,其中以李定国的功劳为最。但时间还太短,许多制度都还没有健全。胡广也只是口头上表扬了他们,并没有其他实质的奖赏。 对于目前的叫天军来说,这也还不算什么。毕竟真要抡起功劳来的话,都要归结到胡广身上。不过胡广自己也知道,制度必须要逐步完善起来。 一众首领都看着这个群体中年龄最小的李定国,夸奖着他,给他竖大拇指。 胡广也给了他们这个时间,等到差不多之后,他才收起了笑容,略微有点严肃地说道:“从此时开始,我们这些当首领的,就要把这场胜利忘掉。现在要看到的是,从这场战事中透露出来的危机!” 198根据地在哪 一听胡广说得有点严重,所有人都为之凛然,纷纷严肃了脸,认真看着他。 “这一次,明边军竟然在如此严寒的天气出现在府谷城下,是我没有预料到的。”胡广一边扫视着每个人的脸,一边说道,“由此可见,朝廷已经对我们这支叫天军重视起来了。以后,说句难听话,我们将不得安宁!” 一听公子说得这危机,有人就不以为意了,当即在底下说道:“公子,他们要来就来吧,定国随便放几炮就得了!” 这话说得有几个人一起哈哈笑起来,而李定国的头颅却昂得高高地,瞅着胡广就想点头。 可他没看到胡广有一丝笑意,反而更为严肃,那头就没点下去。 胡广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严肃地问道:“你们真以为明军就这么容易打了?” 笑声戛然而止,没有人敢和胡广顶嘴,气氛一下肃穆起来。 胡广缓和了点语气,认真地说道:“你们不再怕明军,这是好事,但千万别轻视明军!就今天的这支明军吧,要是没有府谷城墙的保护,你们出去和他们野战,有几分胜算?” 话音落了后,这处作为会议室的大堂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只有远处传来的微弱欢呼声。 “就算明军不依仗人多,只是同等数量和我们叫天军最精锐的连队对战,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叫天军绝对打不赢他们!”胡广说到这里,转头看向胡宽道,“大哥,你是军中出来的,你来说是不是?” 胡宽此时的脸色也很严肃,站起来转身扫视了一遍在场的人,语气沉重地说道:“二弟说得不错,今天来得这支明军,是延绥各路将军们的家丁组成的,算是边军中的精锐,以我们叫天军的实力,野战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大家都是知道胡宽出身的,也都佩服他的身手,由他做了背书,再加上他们也相信胡广,因此没有人敢对这个结论有一丝怀疑。 等胡宽重新坐下后,胡广还是严肃地说道:“可能你们之中有的人会想,反正我们有府谷城墙保护,就缩在里面不出去,明军能奈我何是不是?” 不等有人回答,他厉声问道:“要是天气转暖,明军在炮程之外围困我们,你们还会觉得待城里没事么?” “守城之战,最忌讳的是外无援兵。明军只要围住我们,迟早能灭了我们。要是迫于朝廷的压力,一定要攻下我们,也不是不可能!” “朝廷的军队足够多,就是靠人数堆,也能把我们这两千来人堆死。这次没有强攻,不代表下次不会强攻。只要朝廷圣旨下了,关系到那些高官将领的前途,那些人还会不会顾惜自己手下的性命,不强行攻城的?” 在座这些人,都知道那些官老爷们的德行,知道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啥事干不出来?手下大头兵的性命,那值几个钱,会顾惜才怪! 想着这些,有的首领连坐都坐不安稳了,就好像明军分分钟就能攻进城来。 “更何况明军的将领,那些高官们,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饭桶,用计用策多了去,你能防到每一条计策么?” 胡广说这话的时候,脑中马上闪现出了洪承畴的面容。此时的他知道,这次明军这么快退去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他们轻视了叫天军。等他们下一次再卷土重来,会是什么样一个局面还真不好说。 大堂上每个人的脸色都很沉重,气氛显得异常压抑,刚刚获得的胜利喜悦在他们身上再也看不到了。 胡广瞧着差不多了,便缓和了一点语气道:“我们当首领的,必须居安思危,凡事要考虑所有坏处,并有针对性的办法,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公子,您说我们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听您的。”胡汉三在底下表态道。 其他首领一听,也都要跟着表态,马上被胡广制止了:“这是我要提醒大家的第二点,不要过份依赖我!我不是圣人,我不是神仙,我不可能所有事情都知道,也不可能不会犯一点错误,你们必须也要有自己的想法,并在开会中查漏补缺,完善我提出的方案。” 胡汉三的脸一下红了,低着头不说话。 “二弟,你先说下对策吧,有什么我们再补充!”胡宽开口了,让胡广听得点点头,他就要这样的说话,而不是胡汉三那样的表态。 因此,他认真地说道:“第一,我们不能骄傲,平时该干嘛还是要干嘛,绝对不能因为赢了一次就骄傲自满!” 胡汉三听得点点头,重新抬头看向胡广。 “第二,我们要加快野战能力的训练,其中必须要加快火器的制造和训练,单靠冷兵器是打不过常年有训练的明军家丁。” 听到胡广说这话,刘铁匠就一脸惭愧地低下了头。他心中明白,公子期望很高的火器就卡在了自己这边。以至于公子很早就放话要以火器为主的,结果现在火器还没影。 “第三,我们要寻找一处比府谷县城还要好的地方作为根据地,进可攻,退可守,能种田,能生产,非战斗部队能安居乐业,不受战火的荼毒!” 虽然在座的人一开始没听明白根据地是什么意思,可听到后来,也明白了这个根据地的含义。可听公子说得要求这么高,所有人一下又面面相觑。脑海中都有疑问,这世上有公子说得这种地方么? “强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立出来的,因此我们今天的会议,最重要的议题,其实是第三点,寻找一处更好的地方作为根据地。你们要知道,府谷对我们叫天军来说,是处死地,不要存侥幸心理!” 有了胡广之前的分析,现在已经没有谁会觉得依仗府谷城墙,就能一劳永逸了。在一股严重危机感的压迫下,所有人都开动了脑筋,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想是不是有这样一个地方? 胡广见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想这个问题,便稍微松了口气。说实话,这个问题压在自己的心中已经好几个月了。今天才有机会提出来,让大家来分担,一起共同解决这个问题。 199苜蓿沟么 这问题实在有点难,一时之间,没有人开口说话。 胡广是真心希望有人能提出一个地方,比自己预想中的那个地方要好。可没看到有人开口,扫视过去,包括大哥,都是皱着眉头在苦思。他有点失望了,好像没有人能提出一个好地方。 正在这个时候,站他身后的王黑子忽然有动静,胡广连忙转头看去,发现他想说又犹豫的样子,以为他是顾忌自己的身份,便赶紧说道:“黑子,你有什么想法就尽管直说,在座的人,不管是不是首领,都是一个样!” 王黑子正在为难,一听胡广好像误解了自己,连忙摇手道:“不……不是这个意思。” 其他首领听到声音,都闻声抬头看过去,见此情况,胡汉三忍不住就插嘴说道:“黑子,你还在犹豫什么,公子让你说就说,好歹是最早跟了公子的人,怕什么!” 王黑子一听这话,便坚定了神情,看着胡广说道:“公子,黄龙山的苜蓿沟易守难攻,藏在深山中,你看是不是可以?” 一听他这话,胡广才明白过来,原来王黑子是想到了苜蓿沟这个地方,但那里现在正被王嘉胤占着,因此犹豫着要不要说而已。 王黑子现在能说出苜蓿沟,由此可知他确实把自己当做是叫天军的人了。胡广很欣慰,马上便问道:“你详细说说苜蓿沟的地形,各种情况都可以,我们大家一起商量下到底合不合适!” 王黑子一下成为了全场的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认真听着他要说的话。 王黑子的口才不是很好,胡广一边听着他叙述,一边追问细节,甚至到了后来,从一边在记录的孙可望手中拿来纸笔,开始画起地图来。 还真不用说,被王嘉胤选择用来作为山寨的地方,确实是个险地,属于易守难攻之地。到处沟壑纵横,就是大队官兵想开进去,都不是那么容易,很容易就迷路。 在历史上,王嘉胤被洪承畴击败后,就转入了苜蓿沟,逃过了洪承畴的追击。 一众首领听着王黑子的叙述,都在不断地点头,在他们看来,这地方确实不错。 可当王黑子说完之后,胡广却忽然有点希望地抛下了羽毛笔,摇摇头道:“这地方不是很理想!” 原本得王黑子的启发,已有好几个人想到了类似的几个地方,正准备也说说的,却听到了胡广这么一句话,不由得就先住了口,看看情况再说。 “二弟,这地方不是很好么,为何不行?”胡宽也有点不解,开口问胡广道。 “大哥,这地方别的都好,就是没水,没法种吃的。”胡广露出一丝苦笑,摇头回答道。 这边都是黄土高坡,眼下又是小冰河时期,不但气候极冷,还连年干旱,躲在沟壑纵横的犄角旮旯里,想要有种庄稼所需的水,这个根本就不可能。 众人一听,就沉默了。包括原本想起类似几个易守难攻地方的人,也知道那几个地方其实都是缺水,谁让这里是黄土高坡呢! 忽然,刘大能开口了,他试探着问道:“公子,粮食这些可以由我们骑兵营来解决怎么样?” 就像眼下这样,骑兵营出动,到周围的村镇去打土豪,抢粮食,也很不错! 不少首领一听,都在底下默默点头,这是个好点子。 可胡广还是摇头,他反问刘大能道:“你觉得从苜蓿沟那个地方出来,要花多少时间?周围有多少地方够你去攻打,能长期养活两千多人,甚至到以后,还要养活更多的人?” 刘大能说不出话来,苜蓿沟本来就偏,出来一趟就不容易了,再找个能打下来的村镇,再运回去,关键是还要经常这么干,好像真不现实。 “还有,官府已经非常关注我们了,他们未必会放任我们在苜蓿沟,到时候又派兵跟进,你还有工夫出来打村镇么?” 这一下,没有人说话了,不用说,如果按照公子这么说的话,苜蓿沟确实不合适,这实在是有点遗憾! 苜蓿沟这个地方,其实只适合做临时歇脚,短暂停留可以。如果想作为根据地,就绝对不行了! 不过其实也有一个替代方案,就是储备足够的食物,叫天军将士足够用上一年的食物,然后躲进苜蓿沟,等到明年年底辽东建虏攻进京畿之地的时候,陕西边军精锐就会去勤王,那个时候再从苜蓿沟溜出来,压力就会少一些。 但胡广没有把这个方案说出来,因为这个方案在他看来,缺点也是太多。 比如说,叫天军躲进苜蓿沟,所需要的物资能收集到多少,是否够用这是个问题。还有,带进去的物资用一点少一点,两千多人马只能躺那挺尸,尽量少吃一点是一点,这现实么? 还有火器怎么办?训练怎么办?如此多的人口躲在一个只有消耗没有产出的地方,实在是下策。这些都还是建立在官军不来找麻烦的基础上,否则不说打不打得赢,光物资消耗就受不了。 胡广在内心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在场的人,看他们是否还有其他建议。 过了半天,还是没有人开口,胡广忍不住就问道:“就没有其他地方了么?” 王黑子有点沮丧,平时脑子不灵活的自己,好不容易在众多首领面前,提出了个主意,结果却被公子否了。 他见没人回公子的话,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公子,连苜蓿沟都不行,那就没地方了。干脆就不要什么根据地不根据地了,那里官兵弱就打那里,还不信到处都是边军的精锐?” 大家一听,是啊,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又不是所有明军都是像今天这样的精锐。比如说,上次胡汉三那样的明军,不就可以打他一打么! 一时之间,好几个首领都纷纷赞同,他们都相信现在叫天军的实力,打打那些卫所的军队,地方防御的堡丁之类,应该没多大问题。 胡广听得默然,他明白过来,这时候的人应该并不重视根据地的概念,所以才有这么多人附和王黑子的提法。 200乌兰的提议 不管怎么样,如果要建立根据地的话,肯定不会建立在条件比较好的地方,吃苦是免不了的。而且很可能为了建立起根据地,要进行艰苦卓绝地战斗。因此,统一意识很重要。 胡广想到这里,便耐着性子,转头看着王黑子道:“确实,明军不可能都是精锐。我们叫天军打不过今天的明军,不代表打不赢其他明军。但是,你们想过没有……” 他说到这里,转回头,看着大堂内的一众首领,认真地问道:“像我们这样身强力壮,身体无病无灾的男人可以转战四方,可还有那些老弱妇孺怎么办?他们能吃得消跟我们一起转战四方么?” 叫天军上下强调的是亲如一家,不是强者为王。听到胡广这么问,一众首领就哑然了。叫天军中的老弱妇孺,确实是个问题! “还有,不管是不是打弱军,只要打仗,特别是这种冷兵器作战,肯定在杀敌的时候自身也有损失。战死的人员怎么补充,受伤的同袍如何休养?没有一个后勤基地,没有一个根据地,这些也将成为我们的问题。” “其实最关键的还不止这些,是粮食!这个年代,打仗最主要的就是粮食。可我们流动作战,粮食能存多少下来?每打下一个地方,就必须把当地的粮食据为己有。因为我们不生产粮食,就必须这么干。” “可现在连年灾荒,以后的十来年,必然也是灾荒,每个地方会有多少余粮?我们打到后面,会有多少粮食可以抢,大家有想过么?” 没有立足之地的叫天军,最终必然会变成和历史上一样的流贼。如果你不害民,只是打土豪,随着要饿死农民的加入,必然会拖累耗死叫天军。 除非你就执行汰弱留强。可这和叫天军的宗旨不符,倒是和流贼一个样了。 胡广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问出,大堂内鸦雀无声,每个人的心头都是沉甸甸的。 “如果我们在一个地方停留过长时间。想好好休整一下,明军马上就会围上来。闹大了之后,不但是我们秦地的明军,邻近的晋军,河南、河北、山东。还有四川的土司兵都可能调过来围攻我们。我们在不断地流动作战中,能强大到都打赢他们的地步么?” 胡广其实已经在参考发生过的历史给他们讲了,这些事情,只要沿着历史的轨迹发展下去,必然会发生。 到时候,中原烽烟四起,最受苦的还是百姓,倒是最便宜了在辽东的建虏。 胡广的一个个质问,把没有根据地,或者没有一个合适根据地的缺点暴露无遗。大堂内的首领们再无侥幸心理,也充分认识到了根据地的重要性。 可越是这样,他们的神情就越是严峻,脸色也越是难看。因为他们发现,以后想有好的发展,就必须要一个合适的根据地。可这根据地,在哪里呢? 在胡广的话音落了之后,大堂内一片安静,倒是沉重的呼吸声高了不少。 胡广看到没有一个人发声,心中叹了口气。确实。要找出一个根据地就太难了。那么,自己把所想的那地方说出来,让他们探讨下如何吧! 他正想说话的时候,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人忽然开口说话了。有点怯懦,没有底气地说道:“我想……我想有个地方,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众人闻声一看,竟然是胡广的嫂子乌兰。 女同胞们在开首领会议的时候,基本上很少发言,一般都是当陪衬的。在当时的环境中。都是男人说话,女人别插嘴。 基于胡广的坚持,女人能顶半边天,乌兰她们都参与了每次开会,可她们都自觉地很少说话。 眼下突然说话,让人格外的惊讶。现在这个议题,还是众人都措手无策的时候,她竟然说想提个地方,更是让人意外。 在这个背景下,就算乌兰平时为人比较大方,也终归底气不足。 胡广一听,眼睛一亮,马上点头道:“嫂子,有话尽管说,我们这只是开会讨论而已。” 胡宽有点不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不过并没有说话,带着好奇的表情听着。 得到胡广的肯定,乌兰的勇气又多了一些,说话也连贯了,抬头快速地说道:“关内没有合适的地方,那关外呢,我们土默特族的地盘上是否可以?” 胡宽一听这,下意识地出口训道:“瞎扯,关外哪行啊!” 其他人听了,也是差不多的态度。根据地怎么可能选到关外去呢,这不可能! 谁知乌兰说出口之后,胆子反而壮了,当即反驳道:“关外为什么不行?明军难道还会追出去?” 众人一听,都楞了下。确实,明军不会追出关外,可关外有蒙古人啊! 这时候,胡广却有点兴奋地开口了,大声肯定道:“嫂子说得不错,关外也是一个选择。为什么行,为什么不行,我们可以讨论下!” 一听胡广这么说,大堂内的首领们也就不一股脑地反对了,纷纷开始寻思关外建立根据地的优缺点了。 胡宽首先就面对自己的弟弟,提出自己的意见道:“二弟,关外显然不可能。那是蒙古人的地盘,他们的骑军成千上万,来去无踪,我们怎么打?” 众人一听,都点头称是,就是这个理。 但乌兰不服气了,她马上反驳道:“我们蒙古人都分很多部落的,平时哪有那么多成千上万的骑军?那都是那些贵族老爷们联合起来,想入关来抢东西的时候,才会聚集起来的。” 胡广面露微笑,摆摆手,先让现场安静下来,然后带着一丝兴奋说道:“各位,反对根据地建在关外的理由,应该就是一个,那是蒙古人的地盘,怕蒙古骑兵的捣乱,是不是?” “是的,公子!”很多首领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好,这是一个反对的理由。”胡广赞同地点点头,然后对乌兰说道:“那嫂子你提议关外土默特那边作为根据地,你的理由是什么,都说给我们听听,我们再来决定可以不可以?” 201天下穷人是一家 乌兰一听胡广这话,反而多了一丝羞涩,看看自己的丈夫,有点为难的说道:“其实,我也说不出多少理由,只是觉得可以逃过明军的围攻,而且那里可以种庄稼。所以……所以就提了。” 关内最主要的一个问题是没法种庄稼,第二个问题是明王朝会源源不断地派兵围剿。如果换去了关外,确实能解决这两个问题。 在座的都是陕北汉子,临近草原。自然知道土默特所在的是平原,就是有名的河套平原的前套地带。土地肥沃,是个种庄稼的好地方。 自古以来,就有不少汉人在关内活不下去就出关,到河套平原去讨生活。远的不说,光俺答汗的时候,就有不少汉人出去,甚至还当了俺答汗的智囊,回过头来打关内。 这些现在看来是汉奸的人,自然也没有好下场。最终俺答汗和明朝议和的时候被作为条件,交出了这些汉人。当然,这些是题外话了。 可是,诚如一开始就已经提出的反对理由,草原上有蒙古人,他们怎么可能乐意叫天军去侵占他们的地盘呢! 胡广显然也看到了众人的疑问,他当即接过乌兰的话题道:“好,那我们再来讨论讨论,我们叫天军能不能在草原上立足脚?” 众人一听,马上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对于这时候的明朝人来说,他们对上蒙古人是有心理优势的。因为近几十年间,蒙古人几乎就没有从明军手中讨到多少便宜。 蒙古人几乎年年入侵打草谷,可每一次几乎都是被明军赶出去的。甚至明军有几个比较胆大的将领,也会偶尔出去草原偷袭一把。 曾经天下无敌,建立最大人类帝国的蒙古人,早已没有了以往的声势。最为主要的是,他们没有一个强力的领导,各部族之间不团结,还有就是物资缺乏,甚至有的部落都是用骨箭的。 这些陕北汉子你一语,我一言的说着,慢慢地大家都有了信心。一时之间,大堂内的气氛就热烈了起来。 不过大家讨论的结果,也慢慢地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不怕数量相差不多的蒙古人,就怕那些蒙古人突然跑出来捣乱。 要是辛辛苦苦把庄稼种出来了,快要收割的时候,蒙古人突然来偷袭一把,这种事情也是头疼的。毕竟骑兵是来去如风,很难防的。 也有可能几个部落联合起来,已远超叫天军的人数过来抢粮食,像关外那种没有坚城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保住庄稼。 去关外建立根据地的难点集中到这里后,胡广笑着说道:“如果我们能解决这个问题,那大家是否就同意去关外呢?” 经过这么详细的讨论,在场的人已经别无选择,自然都点头称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胡广便把目光转向乌兰道:“嫂子,那有没有这么一个地方,能让我们有效防御草原上的敌人呢?” 乌兰一听,皱着柳叶眉,低下头想了起来。 众人一见,都不敢出声打扰,希望乌兰能说出“有”这个字。 把乌兰从草原上带回来的胡宽,在这里的人中,算是比较了解草原的了。他想了想,却想不出有这么一个地方。 他也只能望着妻子,希望土生土长在土默川平原上的她,能说出一个地方来。 胡广等了一会,还没见有回复,便提醒她道:“嫂子,大青山那边呢?” 土默川平原的北边就是高大的大青山,属于阴山一脉,从西往东的走势,挡住了北方而来的寒流。 乌兰一听,马上抬起头,有点惊喜地看着胡广,不过就在胡广以为有地方的时候,她还是摇摇头说道:“大青山的南边都很险峻,我也没有都走过,对于那边的情况并不熟悉。” 胡宽有点好奇,转头问胡广道:“二弟,该不会是你一直在想这个地方吧?” 他还真说对了,胡广在去延安府的时候,听到蒙古人经常进关劫掠却往往碰一鼻子灰的时候,他就在想,蒙古人既然比明军还不济,要是把根据地建在关外的话,是不是容易多了呢? 有这个想法,是还基于后世的一段记忆。他碰巧听到有一位革命老同志当年聊起过,在关外有关大青山革命根据地的事情。因此,他才提了大青山。 只是他从没去过大青山,对于那边的地势地形如何没有一点了解,所以才一直没有说出来。只是没想到,乌兰竟然提出了去关外建根据地,让他有种不谋而合的喜悦。 现在听到大哥问起,他便马上回答道:“我看过关外的地图,所以就有个想法,要是我们的根据地背靠大青山,向土默川平原延伸。有多大的实力,就往土默川平原上扩张多少,这是不是可以?” “但我没去过,并不了解那边的具体地形,土默特部族的分布,草原现在的势力情况,因此就没有一开始就提议这个地方。” “现在嫂子提出来了,我就提醒下,看嫂子能不能想起有这么一个地方,能让我们退可缩进大青山,进可占据土默川平原,伺机壮大我们的实力,进而虎视关内,解救我们普通老百姓……” 他正说到这里,乌兰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二叔,我们草原上的普通牧民,过得日子也很苦,受那些贵族老爷们的欺压,我们叫天军也可以去为他们做主,打那些贵族老爷们的!” 她看到叫天军的所作所为,听到胡广提出的叫天军的宗旨,身为蒙古人,自然也想起了家乡的同胞,一样过着贫穷的日子。有的甚至比关内普通老百姓还要苦,还要穷。不知何时在心中已经有了这个念头,趁着这个机会便说了出来。 胡广听了,呵呵一笑道:“当然,天下穷人是一家!不管谁受那些贵族老爷欺压,我们叫天军都能为他们做主!” 听胡广答应了,乌兰显得非常高兴,正想说话时,胡宽却摇头说道:“二弟,我想起来了,土默川平原恐怕不能作为根据地,除非偏远一点才行。因为那边有一座归化城,是俺答汗子孙的王座所在。” 202争了起来 乌兰一听,马上反驳道:“那也不一定,俺答汗的子孙,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威风,各部族就没多少人听的了。” 胡宽一听,有点奇怪了,以前乌兰可不会这么当众来顶自己的,不由得有点好奇地看着她。 也是夫妻两人心有灵犀一点通,乌兰一看胡宽的眼神,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稍微犹豫了一会,面对着胡宽补充说道:“我想起来了,离归化城大概三百里不到的大青山脚下,好像有二叔想要的地方。” 众人一听大喜,全然不顾起码的会议纪律,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问开了。 “胡家嫂子,这是真的么?” “真有这么好的地方?叫什么名字?” “……” 胡广也是喜出望外,因为这根据地太重要了。往大里说,是关系到叫天军的生死存亡。 他见大堂内的诸多首领在七嘴八舌地抢着问话,以致乌兰根本无从回答,便用力拍了几下手,才让现场逐渐地安静下来,不过大堂内的气氛却已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嫂子,您能说具体点么?”胡广看着乌兰,提高着声音问道。 胡宽还是没想起来乌兰说的地方,无奈之下只能听答案。 乌兰露出回忆的神情,声音不是很高地说道:“那个地方好像刚好是两片山的中间,水从山里流出来,一直流入草原,附近几十里远的地方还有一个湖。不过那里是另外一个部落放牧的地方,而且…” 她说到这里,满含着柔情看了一眼胡宽,才继续说道:“我很早就随你哥来关内了,那里并没有去过,只是听说。” 就算是这样,在座的人还是听得兴致高昂。有一个目标总比没有头绪强! 胡广听了沉思了一会,脑中尽量回忆后世的记忆,看有没有嫂子所说契合的地方。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还真给他想出了点什么!他记起来了,大青山上有几个水库,其中一个名字比较特别,终于被他想起来了,红领巾水库。 莫非嫂子说的地方就是在那一带? 于是,胡广的兴致更高,当即又细细地追问乌兰,有关她记忆中的点点滴滴。 其他人在此时都屏住了呼吸,就怕发出声音影响到了乌兰的回忆。胡广问了好久,一直问到乌兰再也没什么说了才罢休。。 综合得出来的结论,好像那地方确实算是比较符合条件了。胡广仔细想了会,便对在座的首领们说道:“大家应该也都听到了,这地方可能可以。但根据地的事情事关重大,不能只是就这么说说就下结论了,必须去实地察看下。” “第一是看地形地貌,是否适合作为根据地?” “第二,按照嫂子的说法,那边的部落规模,以我们叫天军的实力,加上火器的使用,应该也能对付。但我嫂子毕竟出来这么多年了,现在那部落的情况如何也难说,必须也要去看看才行!” 胡广刚说到这里时,胡宽忽然有点奇怪地插嘴提醒道:“今年是有点怪了,按理来说蒙古人又会来关内劫掠了,但怎么今年没一点动静?” 他这么一说,刘大能也赞同地附和道:“是啊,我们去到延安府,这一路上也没听说有这事!” 乌兰也奇怪了,她情不自禁地插嘴道:“这一年比一年冷,没道理今年就不用出来的啊?” 要相信蒙古人宁肯待家里饿死冻死,也不再出来劫掠,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么几个疑问一问出来,胡宽便得到一个结论道:“肯定草原形势有变,搞不好就是几个部落互相打起来了!” 这也有可能,蒙古人年年进关劫掠,关内明军也是年年防御,因此蒙古人并没有多少收获,搞不好几个部落间就互相抢起东西来,互相打上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在场的首领们都有点喜出望外。蒙古人要是铁板一块,就叫天军的这点人马,出去后迟早要耗掉。可要是蒙古人正好内乱,那就真是天赐良机了! 胡广想到这里,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事不宜迟,我马上出关去看看情况。要真是老天给了我们这样一个机会,就一定不能错过!” 他这话一说出口,马上吓倒了一批人。 “公子你能去,太危险了!” “我去就行,公子万万不能走!” “……” 每个人的态度都很坚决,吩咐劝阻胡广的这个决定。开玩笑,草原上危险多了去,公子作为叫天军的灵魂,岂容有失! 胡广看到这么多人担心自己的安危,脸红脖子粗地劝自己,甚至抢着要代替自己去,不由得也是微微有点感动,不愧是与自己能生死与共的兄弟! 他正想说话的时候,胡宽已经站起来,大步走到胡广的面前,不容置疑地说道:“我去就成,谁也不要和我争,相信大哥!” 语气很坚决,第一次拿出了大哥的气势。 刚说完,他听到背后有动静,就又转过头,看着其他首领严肃而认真地说道:“草原上的危险不少,谁要是自信能在骑射上打赢我的,我不二话,马上让出来。” 笑话,谁能在骑射上打得过胡宽。一听他说这话,众首领一下没了话说。 大哥,你也知道草原上很危险,还这么抢着去!胡广心中暗自责怪着,却又有一份感动在心。 就在这时,还是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也是那么的坚决:“当家的,我和你一起去!别忘了,我可是蒙古人!” 如果有乌兰一起去的话,自然就最好了。但胡宽却犹豫了下,最终却摇摇头道:“不,你别去,丫丫不能没有娘!” 不管如何,总得要有最坏的打算,不说草原上的自然环境恶劣,就是现在莫测的局势,也是很大的危险。 胡宽心中始终对丫丫有一份愧疚,不想让丫丫失去娘! 但乌兰这次没听胡宽的,脸色坚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丫丫有小叔照顾,我不担心。我要和你一起去,否则有违当年我们在草原上的誓言!” 203心情很差 胡宽一听,马上脑中就闪现出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就在无边无垠的草原上,两人对月盟誓的场景。 想起这个,他的脸色就柔和下来,点点头说道:“那行,丫丫以后就跟着二弟也没事。” 之前胡广从昏迷中醒过来,拼了命都要救丫丫,胡宽夫妇两人,又那还不放心呢! 胡广听得心中不是滋味,怎么感觉这是生死离别前的托孤呢?他微微甩了甩脑袋,大声地说道:“大哥,嫂子,你们说什么呢!你们要去可以,但要答应我一点。” 胡宽转回头,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和蔼地问道:“二弟,要答应什么?”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命是最重要的,遇到危险,就不要逞强。反正只要有命在,下次再去探也是一样。万一遇到蒙古人多,无法逃脱的话,也不要反抗,就告诉他们,我可以用钱去赎,多少都可以!” 胡宽听到弟弟的话语中满满地全是担心,他不由得心中也是暖暖的。这个亲弟弟,没有白疼! 胡宽虽是这样想着,但以他的脾气,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叫天军的时间紧迫,自己早点探明草原形势,就能早点回来报讯,就算有危险,那也得往前进。 二弟这么担心自己,这已是无憾,不能让别人以为二弟徇私。 谁知胡广仿佛知道他是这么想的,马上又在那边环视着众人说道:“不抛弃,也不放弃,这一直是我坚持的。只要是我们叫天军的人,不管是谁,都是这个原则,明白么?” 这如果是胡广第一次提,可能有人未必信服,觉得胡广是为了他哥才这么说的。但正如他所说,这不是他第一次说并做的。 王黑子作为第一个受益人,再次听到这个说法时,胸中还是涌出一股激动,当即大声回应道:“明白!” 跟随胡广前去延安府的护卫,此时差不多是各个连长,也都听说过,知道公子言出必践,当即也是大声回应:“明白!” 其他人则稍微落后了一点时间,不过也都跟着大声表态明白。 以胡广的地位,以他的威望,凭胡宽的身份,不说他曾经的贡献,直截了当地说就只为胡宽如此,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胡广一直坚持这么说,却犹如黑洞一般,在吸取周围所有叫天军将士的心,牢牢地使他们团结在叫天军这个集体中。 胡宽看到这个情景,便也不再说什么,就听二弟安排了。 前往草原上的这个事情重要且急迫,虽然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但胡宽和乌兰两人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依依不舍地丫丫,冒着严寒出发了。 为了尽可能的安全,胡广给大哥安排了一个班的同伴,每个人都是骑术卓绝,并且一人双马。如此一来,只要不是特别的危险,应该都能避免。 这不但关系到大哥大嫂的安危,也关系到叫天军的未来,如果能少一点出错,自然是最佳的。 如果早个一百年前,可能叫天军去到草原上,危险性还是比较大。可到了明末这个时候,却已有不少对策可以针对草原骑兵了。 在送大哥大嫂上路后,胡广马上调整资源,为可能的草原之行做针对性的准备。 再说明军连夜往榆林退去,等最终回到榆林的时候,竟然减员了一成。 要说起来,其实明军当时死在府谷城头的炮火下也没多少人。更多的是因为严寒的天气,又没有充足的准备,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这次的出征,可谓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每个将领的家丁都有损失,自然每个人都不会有好心情。 但心情更坏的,其实是一直满心期待捷报的延绥巡抚张梦鲸。他的报捷文书都已经写好,自家私库也腾出来了,结果却是这么一个结果。 就算你是青年才俊,就算你当初说得头头是道,现在却是这么一个结果,张梦鲸冷着脸让洪承畴在寒风刺骨的院子里硬是站了半个时辰,才传见了他。 洪承畴也是有城府,知道张梦鲸会对自己不满,被他这么一罚,却硬是没表现出一丝不满,反而很热心地站张梦鲸角度上分析这场战事。 等到最后,洪承畴才庄重地说道:“中丞,由此可见,那叫天军的贼首有本事,有野心,如果不趁早除之,后患无穷。” 说到这里,他偷看了眼张梦鲸的脸色,看到他在沉思,便继续加劲道:“那叫天军的贼首是在您的地界聚众造反的,就算他以后蹿到了别处,朝廷也是会追究的。” 不要说以后,前不久那叫天军跑到山西去劫掠,朝廷必然也会给自己压力,否则自己也不用急着想解决他们。 可那叫天军不但有火炮,还知道怎么用,按照洪承畴的说法,甚至比他见过的官军,还要会用!这样的府谷县城,可如何打得下来? 他如此想着,便拿眼去瞧洪承畴。 “中丞,下官有良策,绝对能除此獠!”洪承畴又那会不知道那眼色的意思,马上就禀告道。 虽然他说得很有把握,很肯定的样子,但张梦鲸却是将信将疑的神情,并没有像以前一样他一说就信了,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洪承畴也不以为意,当即给他出谋划策道:“其一,派夜不收盯着府谷县城,不让他们有出城去劫掠的机会。” 这个可以有,张梦鲸听得点点头。 “其二,等到了明年天气转暖,下官又有上下两策能对付府谷贼军。”洪承畴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下。 “不要藏藏掖掖的,有什么就说什么,本官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呢!”张梦鲸一点不配合,有点不耐烦的说道。因为他听刚才洪承畴的语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心里很不愉快。 洪承畴一听,心中微恼,却也不敢表现出来,马上接着说道:“上策是着人混进城去,再派兵攻之,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此策见效快,但须得等有乱民不断投奔府谷县城时才行。” “下策则是用兵围之,困死他们。下官推测出,他们绝无野战之能力,否则前次战事必然会趁机追击。” 204工匠 “此策的伤亡很小,之所以为下策,乃是贼人负隅顽抗的话,所需时间会过长,物资消耗过多。另外城内的物资消耗也多,最终得到的府谷县城,可能只是一座空城而已。” 张梦鲸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毫不犹豫地点头评论道:“不错,此策确为下策。” 这两人压根就没考虑伤亡少这个好处,一门心思只是财富,就仿佛人员伤亡这个事情,只是停留在嘴边的文字,而不是代表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洪承畴见他附和自己的看法,知道他在此时对自己已有一丝改观,于是,他马上禀告道:“中丞,总督马上到任,点名要见下官。” 张梦鲸一听,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要走。这天冷得能冻死人,也真亏了他又要从陕北赶去汉中。这个督粮道参政还真不好当啊! 想到这里,他便有了一丝同情,对洪承畴的态度又好了点。毕竟洪承畴没有一来就提要走的事,而是先给自己分析战事,提出了建议后再走,这人不错! 于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和睦了一些,虽然没有达到这次战事之前,但官场上互相借力的基础却已是有了。 等洪承畴一走,张梦鲸在考虑了一会后便传见孙显祖等一众将领,先是一通发飙,狠狠地出了口心中恶气,然后便把洪承畴的对策搬了出来。 一众将领自己都很郁闷,又挨了一顿批,甚至有一个官位低一点的武将还被张梦鲸借此机会抹了去,换了个他的人。 在这种背景下,将领们不敢不依中丞的吩咐。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夜不收他们是派出去了,可却不是他们的家丁精锐,而是一些平时不服管教的刺头,平时就想收拾的对象。 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就去府谷县城外面的野地里凉快去吧! 这一天,胡广来到工匠营检查。刚跨入木匠所在的厢房内,就有点无语地看着房子中间。 难怪这第一辆车搞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搞出来! 这个大厢房是经过改造的,里面能拆的东西早已拆掉,因此显得很空旷。在厢房的中间,正摆着一辆偏箱车,几个木匠正围着车忙碌着。 刘木匠见到进门的是胡广,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着迎上前去说道:“公子,你来了!” 他知道公子是来检查工作的,忙一侧身,指着那车说道:“公子,这车就差外饰没雕了,大概两天就能完成。” 自从成立这个工匠营之后,木匠这边因为人手多一点,因此一点没耽搁进度,不像铁匠铺那边,拖了好久还在反复的回炉。因此,刘木匠的自信心不错,想着估计公子又会勉励几句了。 可谁知胡广却露出哭笑不得的样子,摇头说道:“我说刘叔,你雕这纹饰干嘛?我们不需要这个!” 刘木匠一听,有点尴尬,从边上捡起一块木板道:“公子你看,朝廷的车子上不也有这纹饰么?看得挺威猛的!” 他手中这块木牌是明军车营中偏厢车的一部分,虽然胡广手中的《纪效新书》中有记载,但他还是把明军丢弃在城外那辆坏了的偏厢车捡进城来加以仿制。 原本以为有这样品,就不需要自己多操心了,没想就出这样的事情。 胡广也知道这怕是中国传统匠人的通病,因为不识字,只知道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缺少创新。 他耐着性子,和蔼地对刘木匠说道:“刘叔,我们是要赶时间,争取在天气转暖之前造出足够多的车子,运人、运物、运炮都是需要的。要走远路,就要求车子足够多,足够结实。这纹饰你雕得再凶恶,能吓到什么人?” 被胡广这么一说,刘木匠当场就红了脸,有点尴尬地不知道怎么回话好。边上正在忙碌雕刻着纹饰的木匠们也都停了下来,互相看看都是一脸的尴尬。 胡广通过这些天和这些工匠们,不管是铁匠也好,木匠也罢,都感觉到一种观念的陈旧。 想到这里,他便对跟在身边的王黑子道:“把所有匠人都召集过来,就开个短会。” 王黑子答应一声,转身便走了出去。刘木匠一见,脸色一黑,有点懊悔样的蹲下了身子。 胡广见他这动作,便知道他误会了,连忙也蹲了下来,面对着他说道:“刘叔,我是想到一个事情,准备和所有工匠们都说说,要提高效率,提高质量,不是针对您这件事情的。” 看见刘木匠不解地看向自己,胡广便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刘叔放心,我才没兴趣开你的批斗会呢!” 这玩笑一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公子开批斗会,那只是针对无恶不作的地主豪强,又怎么会因为刘木匠的一点小错就开批斗会呢! 胡广也是这么顺口的一开玩笑,心中却马上醒悟过来。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事情,便在心中暗自提醒自己,千万别走老路。 很快,工匠们都集中到了这处足够大的厢房内,大家随意站着,面对着站在车子上的公子,好奇地抬头听着。 “可能以前,或者说自古以来,我们匠人便不被重视,不但收入低,而且还不受尊敬,甚至可以说在大明朝,那是世代都为匠人,属于低贱的职业……” 听到胡广讲起他们的职业,每个匠人的心中都有点难过。可有什么办法,祖宗是这个行当,子孙都必须是这个行当了。 “如果你们自己也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告诉你们,匠人在我眼中,比起一般的读书人要好得多。错,不是好得多,是好太多……” 听胡广这么抬举他们,匠人们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我不是随便乱说的,没有读书人,这个世道还是一样过。可要是没有匠人,我们现在还是原始人,吃喝都与禽兽无异!” 胡广看着他们很多人脸上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样子,好像觉得自己夸张了,正待再说时,厢房的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原本在门口得一名护卫闯了进来。 205一视同仁 “公子,城外又发现明军夜不收!”护卫看到胡广看向他,马上禀告道。 胡广正酝酿了情绪在开讲,这个时候被打断,当即挥挥手道:“知道了!” 周围的工匠们也听到了,不过他们也没表现出如何,只是互相瞅瞅,然后又看向站车上面的胡广。 这要是换了之前那次,胡广听到说城外出现夜不收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赶到城头去观察了。 而类似工匠们的这些普通人,当时就脸色突变,心中担忧异常。虽然没有恐慌,但那几天可都没过好。 再说胡广挥手让护卫走了后,他看看周围的工匠们,看到他们的表情,心中也是高兴。能克服对明军的恐惧,这是好事。 他也当没听到说有夜不收出现在城外,正准备继续讲呢,忽然有点尴尬地问道:“我说哪了?” 他的话音一落,马上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工匠群中大声提醒道:“公子,您说到没有我们匠人,大家都还是原始人,吃喝与禽兽无异!” 胡广从这个声音中听出一丝兴奋,听出一点期待。当即呵呵一笑,接着他的话道:“不错,你们可能有点不以为然,以为我夸张了。但我要告诉你们,我一点都没夸张!” 他说到后来的时候,表情严肃起来,很认真的样子,加上他的权威,让这些工匠们都选择了相信他。因此,每个人都非常期待他继续说下去,说说工匠到底有多好! 胡广看着一双双渴望的眼神,也不吊他们胃口,马上就庄重地问道:“第一幅弓箭,第一把长矛,第一次烹饪,这些是读书人做的还是匠人做出来的?” 厢房内安静了下,不一会就有年轻的声音自豪地大声答道:“匠人!” “第一件衣服,第一双鞋,第一个陶瓷,这些是读书人做的还是匠人做出来的?” 这一次,不止是几个年轻的声音,还加入了一些其他人,一起大声地回答道:“匠人!” …… 胡广一件件地问着,回应的工匠们就越来越多,到了最后,哪怕是老成持重的刘木匠、刘铁匠他们,也是激动地在回答。 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有过职业的自豪,原本让他们只能糊口饭吃,却没有尊严的职业,如今却让他们如此的自豪。 其实,有些事情他们不是没认识到,也有发出过质疑。可自古以来,工匠就不受重视。没有人肯定他们,特别是没有统治者肯定他们。 而现在,胡广作为叫天军的最高领导人,他第一次当众提了出来,对他们的职业做了非常正面的肯定,并且是提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 在他的眼里,工匠甚至比一般读书人都要好,都要重要的多!胡广这样的言论,又怎么能不让他们为之欣喜,为之激动呢! 胡广说到最后,静静地站那车上,看着一双双炙热的目光,大声地宣布道:“以后只要叫天军控制的地方,就没有任何职业的歧视!不管你是木匠,还是铁匠,或者是裁缝等等,都和读书人一视同仁。” “一个吐沫一个钉,我胡广说得话,你们在将来做个见证。要是有一天,在叫天军中没做到这点,你们可以拿今天的话来啐我,我决不还嘴!” 胡广的声音回响在厢房内,响彻在每个匠人的心中,久久不息。 “公子万岁!”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异常的兴奋。 其他人一听,也跟着一起喊了起来,声音震得梁上的灰尘都往下落。 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让其他地方的人都诧异地看着这个方向,不知道公子又做了什么好事? 自然,事后八卦是免不了的,胡广的这番话也就传了出去,使得每个叫天军的将士都知道了这点,以致还有军士问他们是不是能有匠人的待遇? 也从那个时候开始,胡广便明确了叫天军内的一条宗旨,就是所有职业一视同仁,也就是要废除明朝的职业歧视。 而这一条,让胡广都没想到,在叫天军最终解放全中国的时候,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的胡广,听着匠人们的欢呼,心中却忽然暗道一声真搞笑,自己怎么说着说着就说远了! 于是,他摆摆手让匠人们都安静下来,开始说他最初的想法道:“我们匠人的重要性就不用再说了,现在我来说说目前我们的不足。” 一听胡广说起这个,匠人们就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再次静静地听胡广说话。 “目前来说,我们人手不足,不管铁匠、木匠、裁缝等等,全都不足,这一点相信不用我说了吧!” 张铁匠听到这话,首先就低下了头。 “人手不足的事情,短期内我们没法解决。但事情必须要做,那么该怎么办呢?”胡广一边问着,一边扫视着在场的每个匠人。 “公子,我今晚不睡了!” “对,就是累死,也不能耽搁手中的活计!” “……” 胡广看着他们,特别是刘木匠和张铁匠这几个领头人。都不用去查,看他们那疲惫的脸色,就能知道他们也肯定在这么干。 听到这些答案,胡广心中叹了口气,又再次摆手让他们静下来,然后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希望你们都有足够的休息时间,只有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干活!” “其实,我想要的答案并不是说要你们加班加点,你们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但我问下你们,难道除了加班加点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被胡广的目光扫到的人,不是惭愧地低下了头,就是用手摸着后脑勺,苦思他的话。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们,毕竟这些匠人都是府谷或者府谷附近的匠人。他们没有出过远门,没有读过书,指望这里面有很好的人才,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胡广也不等有人能答出自己心中所想,就提高声音说道:“我希望你们能开动脑子,改进流程。比如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就先不要去做;比如能用畜力代替人做的事,就用畜力来代替;比如能不能进行分工,你专门干什么,我专门干什么,这样是不是能提高效率……” 206理念 胡广滔滔不绝地说着,向这些古代的匠人灌输后世先进的理念,什么自动化、流水线、标准件等等内容以及好处都一一说给他们听。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胡广讲得这些内容,对于这个厢房里面的匠人来说,犹如开天辟地般地震撼。 他们没有想到,也从未听人说,原来干活还可以这么干。他们这些匠人,各自的职业基础是有的,其中不乏心灵手巧的人。但他们都缺一样东西,那就是见识。 胡广虽然把后世成年人,甚至中学生都懂的理念说给他们听,可毕竟是领先了四百来年的知识,极大地增长了他们的见识,开阔了他们的眼界。 胡广还怕他们听不懂,甚至边说边举了例子,就比如说他脚下的车,如何分工合作,一个人只负责一项工作会不会更好? 还有铁匠铺需要向炉子里吹风,这个是不是通过畜力或者水力的方式,用卷轴联动来实现等等。 胡广说到最后,声音都已经沙哑了:“我只有一个人,要忙的事情也非常多,不能一直陪你们做东西。而且我也不是圣人,不可能每件事情都知道。” “对于我们叫天军来说,你们是专家……是各方面的师傅,你们要根据我说的这些想法,来改进你们手中的做工方式。只有你们都动脑筋来想,都来琢磨,才能更快的改进做工方式。你们做出又好用又能用的东西,我们叫天军才能为之受益。” “你们要知道,科技是第一……”胡广说到这里,一下愣住了,好像说这个他们听不懂,而且今天自己说得也够多了,于是,就马上改口道:“我说了这么多,你们能理解么?” 一个人点头了,另外一个人也点头了,很快地,厢房内所有的匠人都在点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之意,还有一丝庄重和敬佩。 不管他们是否真的理解才点头,胡广相信,多少总会有点不同了。 当然,也有工匠想得有点多,往深处一想,发现按照公子说得做,自己一个人的作用就会不明显了。甚至赖以糊口的活计都可能被人或物替代,这好像不妥吧? 不过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快又都释然了,能不能活过来年春天都不知道,就在为一己之私谋划了。而且要都这么个想法,公子才亏大了,无偿地教会大家这么多东西! 胡广自然不知道底下匠人们的各自不同心思,他觉得差不多就不再逗留,把为首的几个叫了过来,再吩咐一些进度要求之后,便离开了工匠营,往城头上赶去。 明军夜不收又出现,该不会是和上次一样,又是大军攻城的先兆吧?胡广这么想着便有点奇怪,按理来说,明军应该没有这么高的积极性才对。刚吃了败仗,马上就重振旗鼓又来? 没多久,他就上了城头,今天是刘大能在城头上,他看到胡广过来,就连忙迎过去说道:“公子,还是边军的夜不收,恐怕他们没死心!” “呵呵,我倒是希望他们在这种鬼天气下来攻城。多耗掉一些他们的兵力,来年开春后就能减轻不少压力!”胡广笑着回答道。 这不是他为了鼓励士气才这么说,还真是他的想法。在这么严寒的天气下来攻城,对守城方不要有利太多。 刘大能一听,有点吃惊地问道:“公子,你的嗓子怎么了?” 他第一时间关注的是胡广沙哑的嗓音,而不是明军的事情,显然也是经过第一次对战后,对明军的心理已经有一定的优势了。 “没事,说话说多了点而已。”胡广回答了之后,已经上到了箭楼上,顺口问道:“那些夜不收呢?” 刘大能马上指了个方向道:“在那里!” 胡广通过望远镜望去,细细地观察远处的明军夜不收,大概有十多骑。 过了一会后,他问刘大能道:“能发现这些夜不收有什么不同么?” “不同?”刘大能听了有点吃惊,连忙举起自己的望远镜看过去。 但他看了半天,还是没发现不同,只好无奈地说道:“还是和之前一样,确实是朝廷的边军啊!” 胡广听后笑了下,只是指着远处的夜不收说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些明军的装备和军服都比之前的差多了!” 有了望远镜的帮助,虽然离得远,不说夜不收的汗毛,至少他们整个人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或者是刘大能先入为主的观念,因此只从夜不收所属这方面来观察,并没有去分辨其他。 此时听胡广这么一说,他马上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道:“公子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我估计,这些夜不收不是那些将领的家丁,只是和你哥……” 他本来想说和当初胡宽一样的夜不收,可话说了一半,觉得有点贬低胡宽的意思,就不好意思在胡广面前说出口。 胡广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也并不在意,只是再次提醒道:“你有没有发现他们的表情,并不像上一次那样嚣张了,更多的是不高兴。” 这一点刘大能倒没注意,就拿起望远镜又看了起来,马上就一边看一边点头。 他也曾是军中之人,能很快代入城外那些夜不收,马上便有了结论道:“公子,恐怕这次不会有大军前来攻打我们!” 胡广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他转身往楼梯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觉得也是,对那些夜不收进行监视就成,过几天再看看。” 刘大能知道胡广的事情很多,便点头应了。 过了三天后,刘大能才去向胡广禀告道:“公子,这几天时间内那些夜不收虽然换了一拨人,但一直都远远地待城外不走。” 按照上次的速度看,如果是明军来打府谷的先兆,那应该这两天就该出现大军才对。既然没有,那就是一直在监视叫天军了? 胡广想到这里,不由得眉头一皱,他可不喜欢被明军夜不收一直监视。 于是,又去到城头观察。良久后,胡广忽然转身面对刘大能道:“刘哥,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207被擒 府谷县城西门外远处的一个山头,有一名明军夜不收缩着身子躲在山背后,偶尔伸出脑袋看看远处的府谷城头,更多的时候还是转头看看天色,急着等同伴过来接替。 在他背后不远的山坳避风处,扎着几个军用帐篷。其中一个里面,有几个人正在喝着热水,同时大声发着牢骚。 “他娘的,有好处的时候把我们丢营地,苦差事就让我们出来,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对,一魁兄弟说得在理,眼下这冻死人的天气,却要我们跑野地里来监视,他们的家丁怎么就不出来!”一名同样年轻的夜不收附和道。 坐在中间的一名年长一点的夜不收,看样子是明军的小旗,皱着眉头,也是一脸的不高兴。他见自己的弟弟和手下都在骂娘,就开口训斥道:“你们都闭嘴,堂堂一个汉子,尽发些娘们牢骚有用么?” “哥,不发牢骚还能咋的?”最开始说话的那名年轻夜不收,也就是被称为一魁兄弟的人不满地回应道。 他哥没有再说话,只是那眼神中闪着一丝冷芒。忽然他伸腿踹了一脚坐他右侧的那名夜不收,命令他道:“张孟金你这小子,不要老是怂恿我弟,快去热吃的。” “是,一元哥。”张孟金不敢还嘴,当即答应一声,便掀开帐篷出去了。 小旗姓神,名一元,他弟就是神一魁,延绥本地人,世代为军户。也因此,兄弟俩都算是有本事的人,把手下治得服服的。 看到帐篷里只有兄弟两人,神一元便恨铁不成钢地训道:“我告诉过你多少次,光有埋怨有什么用?干好自己的活,少说话,瞅着能翻身的机会就不要犹豫,记住没?” 神一魁讪讪笑了下,也不敢顶嘴他哥,只是应了一声道:“记住了!” 神一元听了脸上稍微和蔼了点:“出来虽然受冻,但至少能吃顿饱饭。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能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出人头地,知道么?” “知道了,哥。”神一魁已经习惯了,一如既往马上便回答了。 神一元一见,脸色一沉,知道弟弟又没往心里去。正待再训时,帐篷外忽然响起一声异响,再听时却已没动静。 他也是久经战阵的人,当夜不收久了警惕心很高,直觉告诉他有问题。 只见神一元左手伸出食指凑近嘴边示意弟弟噤声,右手缓慢地抽出腰刀,往帐篷口悄无声息地摸过去。 神一魁一见,大吃一惊,连忙也照着做。 就在这时,帐篷外响起一个厚重的嗓音,大声地说道:“明军的弟兄们,都出来吧,你们被包围了,不要反抗,否则必死无疑!” 一听这个陌生的声音,又如此地有恃无恐,神一元的脸色就无比的阴郁。他看了同样脸色的弟弟一眼,摸了摸藏在后背的匕首后,把手中的腰刀丢了出去。 曾不止一次,他就是靠着背上的匕首反败为胜。这一次,也要如此了。 可当神一元钻出帐篷,刚直起腰来时,便愣住了。帐篷外围密密麻麻都围着人,不要说一把匕首了,就是十把匕首也不顶事啊! 神一魁跟着钻出来后也是一愣,马上看到放哨的那名夜不收,就在他前面不远跪地举着手,便大怒喝道:“你他娘的黄友才,这么多人围过来,你干啥吃的?” 这些人不用说,肯定是府谷城里头的贼人。眼下落入了他们的手中,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他自然第一反应就发怒了。 黄友才其实也挺纳闷的,自己这边临近黄昏要宿营,是挑了这个城里应该看不到的地方。可对方却仿佛有千里眼一般,竟然悄悄包抄了过来。 等发现时,已是迟了。他知道自己要是想报警讯的话,这些贼人怕是第一时间就要自己闭嘴。而这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干掉自己,与其如此,还不如表现得顺从一点。 刘大能见他们要内讧,有点不耐烦,挥手下令道:“都绑了,带走!” 马上有一个班的叫天军将士便上前,先搜身,然后绑了他们带走。 神一元的匕首没有被搜出来,让他松了口气。顺从地走出山坳后,他才发现这些贼人原来离山坳还有点路便已下马了。大部分人是徒步围了过去,原地还留有十来个人牵着马在待命。 看来在山坳处要是有人能逃脱的话,这里的人也能马上追过去,完全是存了一网打尽的心思。 想明白了这点,他不由得暗暗吃惊。看来城里果然有能人,竟然熟悉军中之事,难怪之前的边军都要铩羽而归了。 其实神一元弄错了一点,之前操作大将军炮的是李定国;而自觉用出这种战术的,又是另外一人,就是同样出身军中的刘大能,并不是同一个人。 刘大能之所以能轻松逮住这伙夜不收,一是因为有望远镜,能清晰地看到明军夜不收的动静;二是这里毕竟是自家地头,比远道而来的夜不收要熟悉。三是这些夜不收没想到城里的叫天军将士竟然敢出来,大意了。 半个连的叫天军将士骑马押着这些明军夜不收凯旋,根本就没逃跑的机会。 这种情况下,神一元也绝了逃跑的念头。此时的他,心中只有对自己这伙人的担心,不知道这些贼人会怎么处置? 当他的眼睛扫过自己这些同伴,看到他们垂头丧气地脸色,就明白他们肯定也在担心自己的性命。 不过担心也没用,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幸好自己背上的匕首没有被发现,机会就多了一点。 神一元东想西想地,表面却不动声色,露出和同伴差不多的神态,被押进了城内。 那个为首的人把他们喊停,自己往城头而去。周围又围上来一些贼人,男女老少都有,嘻嘻哈哈地看着他们指指点点。 神一元看得有点吃惊,他没想到城里的贼人竟然如此精神。要是不知道的人,咋一看他们这些贼人,还以为他们是生活在太平盛世,衣食无忧呢! 这和他印象中的贼人完全不一样! 208再动 一般而言,在贼人中,身强体壮的贼人是主力,这些人肯定衣食无忧。 而普通的贼人除非是那些主力贼人的家属,否则和灾民、难民没什么两样。而那些主力贼人的家属,这大冷的天,显然不会出来。 看到眼前的这些,神一元得到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结论,这些贼人的日子都过得不错! 如此一来,他马上又联想到,肯定是这些贼人劫掠的物资过多,怎么都花不完,才会出现如此情况。 这么一想,他眼都有点红了。不过他没想过另外一个可能,就是这些贼人的首领,会一视同仁所有的贼人。 就在神一元乱想的时候,刘大能已从城头下来,大声命令道:“公子有令,所有俘虏,分开关押。” 当天晚上,胡广便拿到了孙可望过去登记来的信息,看到神一元、神一魁他们的名字,却没有什么印象。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这两名农民军领袖的名字在后世并不有名,因为他们死得早。 胡广比较在意他们的出身,看到他们都只是普通的军户,便抬头问跟着孙可望一起去的胡汉三道:“老三,你觉得他们之中有人会加入我们叫天军么?” “公子,可能有点难度。”胡汉三一听,稍微犹豫了一会后才回答道,“他们毕竟是边军出身,知道延绥巡抚要对付我们。” “呵呵!”胡广笑了下,自嘲地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在他们看来,我们是秋后的蚂蚱,肯定活不长。就算他们现在答应加入我们叫天军,恐怕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说到这里,胡广把手中的那份资料丢桌子上,抬头对胡汉三交代道:“算了,就不费那个心了。不过还是要派觉悟高、口才好的同志去给他们讲解我们叫天军的宗旨,然后问清楚明军那边的情况后,就把他们放了。” 胡汉三点头领命,但还是有疑问道:“公子,还是和之前定的法子一样,给他们钱粮走人?” “嗯,是的。不过他们的武器和战马就不要给了。发一些钱粮给他们就成,让他们能活着回到榆林去。”胡广交代到这里,想起一点,便马上补充道,“对了,要向他们强调,让他们千万不要手里沾上叫天军的血,否则下次再抓到就要偿命的!” 朝廷边军的这次出战连根叫天军的毛都没摸到过,自然也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胡广原本是想着抓到这些夜不收,策反他们后再放回去。毕竟现在叫天军的一个劣势是,明军那边有什么动静,自己一无所知。如果有内应的话,就能了如指掌了。 但是很遗憾,这个想法有点一厢情愿了。自己这边的实力太弱,那些夜不收肯定不会干。虽然胡广也想到了用人质这种事情,可想想还是算了,那样有违叫天军的宗旨。 更为关键的是,胡广直觉上觉得塞外那个根据地应该是可以的。叫天军开春后出塞,发展到一定实力再进关,那时候自然有能力让明军中的一部分人来投奔了。 第二天,一些原本在明军中待过的叫天军将士,已经加入革命党,思想觉悟比较高的同志奉命去宣传,把惶恐不安的神一元他们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没想到叫天军竟然是这样的“贼人”,虽然搞不清楚是真是假,但他们也明白一点,就是自己的命大概是保住了。 宣传完了之后便分开这些夜不收,单独一个个询问明军那边的情况,所有信息收集起来后便又汇总到了胡广的案头。 胡广看了后大喜,可以确认明军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开春之前不会再来攻打府谷县城了。少了不知道何时明军会来攻打的担忧,光凭这一点,就已经是值得抓这些夜不收回来了。 另外洪承畴走了,这也是好事。毕竟是历史名人,没点本事是不可能的。留在延绥的话,谁知道他会出什么鬼点子。 胡广得到这两个信息后,便开始盘算后面的打算了。而神一元却很郁闷,虽然活了命,还领到了一些钱粮,可兵器战马什么的全都没了,这可怎么办? 想想还不如这些叫天军很凶恶,首领过来威胁什么的,那样自己凭着藏起来的匕首冒险一搏的话,说不定还能立下不世之功,从此青云直上。 可现在?神一元很无奈地带着神一魁和自己的手下徒步走回榆林。因为这一次的遭遇,使得神一元的处境更为糟糕,最终迫使他提前领着部分边军起事了。当然,这是来年年末的事情。 没两天,来轮值的夜不收又被叫天军将士抓了一回,情报互相印证之后,胡广便可以确定,那两个重要的消息都是真的。 于是,他马上再次召开排长以上的首领会议,向他们通报了明军无力在开春前攻打府谷县城的消息。 众多首领一听,也都很兴奋。眼瞅着马上要过年了,总算能安稳一段时间好好放松下。 可是,很显然他们高兴太早了。只见胡广让他们安静下来后,便有点严肃地说道:“之前我们停止了冬季行动,原因相信你们都是知道。眼下最为担心的朝廷军队的行动已经明了,为了应付来年的困难,我们必须再出去储备足够的物质。” 一听公子要下达作战命令,这些首领们的脸色就变得认真起来。 “物资不怕多,但最缺的是火药和骡马,自然粮食也多多益善就不用说了。其中火药的原料中,硝和炭容易得到,但硫就不行,因此你们出去收集物资的时候必须注意硫的收集。而骡马是我们前往根据地必备的交通工具,也必须加以收集,明白么?” 首领们一听,都点头称是,纷纷答应。只有刘大能犹豫了一会,提醒胡广道:“公子,附近容易攻打的村镇都被我们打过,再出动的收获恐怕没那么多了!” 胡广听了一笑道:“这个我知道。因此接下来的行动,你们去远点也没关系,反正明军无力来攻。另外,我给你们准备了一样新式武器,有助你们攻破村镇。” 209新式武器 胡广这话刚说完,不但刘大能,连一边的首领们都惊讶万分,好奇地盯着他。 “公子,是什么武器,威力大么?”刘大能抢先问道。 胡广只是一笑,往外看看天色,发现已临近傍晚,想着也该差不多了,便站起来道:“走,一起去瞧瞧,估计布置的差不多了!” 众人一听,纷纷站了起来,跟着先走出去的胡广往外走去。 出了院门之后,胡汉三有点疑惑,抢先几步,凑近领头走的胡广道:“公子,不是往城头去么?” 他毕竟和胡广熟,联想到和攻城有关系,就大概猜到是什么。而且这些天以来,面向黄河方向的城东头不时响起动静,胡汉三就猜那应该是。 胡广一听,笑着转头问道:“谁告诉你在城头了?” 这一下,胡汉三和其他首领们就更为疑惑了,也更为好奇,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武器,竟然这么神秘? 没过多久,胡广带着他们到了原先县衙前面的广场上。只见杂事连的人早已在那了,布置了一道警戒线,不让闲杂人等接近。 在广场的中间,竖着很多木板,成一个圆形密密麻麻地围着,火药连的人围在那说着话。 看到胡广过去,火药连连长张招弟带着一群姐妹快步迎了过来,表情严肃地说道:“公子,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现在人才太少,实在没法,火药连的将士主要是由心灵手巧、有耐心的妇女组成。 胡广点点头,笑着说道:“东西在哪里?” 张招弟转身往身后那个木板护着的圆圈一指道:“就在那里面搁着。” 众多首领看到张招弟她们的时候,就明白公子所说的新式武器怕是和火药有关系了。不过他们看这阵势,也还是猜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胡广往那边望了一眼,再次点点头道:“好,你们除了张招弟之外,其他人都撤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妇女一般都胆小,听个炮仗都怕,也难为她们一直从事火药的工作了。 胡广说完后,自己在张招弟的带领下走向广场中间,一众首领就跟在后面。不少人未走到,就已伸着头往那边探了。 等众人走到之后一看,不由得一个个都哑然。只见中间的地上,摆放着一个大如磨盘般的包裹,看样子扎得很实。 他们每个人的脑中闪现出一个疑问,这就是公子所说的新式武器,能帮助攻破村镇的新式武器? 胡广扫视了他们一眼,呵呵笑了一下,走过去,略微有点费劲地拿起那个包裹,给他们介绍道:“这个叫做炸药包,分为两层。里层是火药,爆炸配比的火药,外面一层包裹着火药的是小碎石和边角料做的碎铁钉……” 胡广一边介绍着,一边心中不无遗憾。黑火药的威力还是没法和TNT炸药比,所以为了保证有足够的威力,就不得不增加黑火药的药量。 “里面的火药是最近才配置完成,硫、碳、硝都是严格按照兵书上的要求进行提纯。可以说,这已是目前最为厉害的黑火药了。你们先看下,等回头见了这个爆炸威力后再讨论。” 胡广说完之后,把手中的炸药包给他们每个人轮流看了一会,便让他们退到安全区域去。 王黑子一直跟着胡广,自然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张招弟是女的,胡广是要紧人物,因此他抢着来点导火索。 胡广到安全区后,转头看看身边的一群首领,示意他们用手掩住耳朵,然后转回了身子看着王黑子。 不少首领有点不以为然,没几个去真正掩耳朵。这什么炸药包的动静,难道能比大将军炮还响? 胡广是他们尊敬的人,他们不敢笑话他。张招弟也掩了耳朵,他们也不去说,毕竟人家是女孩子。其他有几个首领老老实实听胡广的,就被他们给鄙视了。 炸药包的导火索够粗,也留有足够的长度,王黑子点燃了导火索后便飞快地蹿向安全区。 胡汉三和他的关系比较亲近,看到他那样子,正想取笑他一下的时候,“轰”地一声巨响,犹如许多个雷一起打响一般,甚至比大将军炮都要响,震得他完全忘记了要取笑的事儿。 闻声望去,只见广场中间的木牌之中,腾空冒出一片硝烟,犹如一朵黑蘑菇云一般。很快,广场中间就被黑烟笼罩,什么都看不见了。 胡广放下掩着耳朵的手,转头看看一群傻在那里的大男人,微笑着说道:“用在战场上威力如何还不知道,但光这声响,估计也能吓到一些人了。” 一群人有点茫然地望着胡广,不知道公子的嘴巴一张一合是在说啥?刚才的声音实在太响,耳朵还一直在嗡嗡的。 这也不能怪他们孤陋寡闻,据明末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介绍,和炸药包有点类似的万人敌,要在崇祯二年左右才有人发明出来。 而且那种万人敌更多的是用在守城战中,丢下城池旋转喷射出火力,和胡广这种专注用爆炸的威力,弹射碎石杀伤敌人又有所不同。 这个时候北风呼啸,很快就吹散了硝烟。胡广看看差不多了,便当先走出安全区,同时招呼那些首领一起过去。 爆炸的现场一片狼藉,最中心的那些木板虽然是插在泥地上,却已经倒了一片;几丈之远的木板则歪来斜去,完全没个队形。更远的木板虽然还是立着,但上面都有一个个坑,偶尔还有一些有穿透。 首领们看着这动静,都已经呆在了那里。要是这些木板换成人的话,真是不敢想象了! 可胡广却还是在心中暗叹。用了那么多黑火药,威力还只是如此一点,要是换成TNT炸药的话,这里所有的木板都能炸碎了,那还能看到一块块完整的。 真是很可惜,这个年代应该是造不出TNT炸药来。胡广想到这里,自己不由得笑了,要真能造出TNT炸药,还用愁根据地?除了外星人之外,完全可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 胡广仔细地察看现场,张招弟则跟在他身边用炭笔在纸上画着东西。过了好一会,那些首领才回过神来,啧啧惊叹起来。 唯独刘大能还是皱着眉头,想不明白一个事情。 210关键因素 “公子,这炸药包威力是大,不过好像不方便拿来攻城吧?”刘大能就在胡广的身后,侧走一步,来到他的身侧,疑惑地问道。 在他看来,这东西用来守城才是利器。其他首领听到他的这个问题,一下明白其中的关键,就是这炸药包太大太重了。 胡广一听,转回头看着他,笑着道:“光凭你当然是无法把它抱着扔到城头上,我们可以把它用炮发射上城头。” 这一下,所有人又都吓住了。这炸药包已经够大了,能发射这炸药包的炮,这简直没法想象啊! 胡广看他们的样子,自然也能猜出他们的想法,当即笑着问道:“你们可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一个大杀器,叫做没良心炮的么?那玩意就是用来发射这种炸药包的!” 听他这么一说,一众首领马上恍然大悟。之前就听公子说过有厉害家伙,一直没见到公子用出来,原来是这,总算是见识到了! “走,去看看去!”胡广看天快要黑了,便低声吩咐了张招弟几句后,一招手,领着一众首领往县城东边而去。 还没到城头,又听到一声闷响,不但比刚才那炸药包爆炸的声音要小,甚至都比不上大将军炮。众人互相看看,对那没良心炮更为好奇。不是应该是个大家伙么,怎么声音这么小? 这里也有杂事连的人守着,胡广等人一上城头,就见李定国领着几个炮兵连的骨干迎了过来。 刘大能一见,心道难怪刚才开会不见这小子,原来是躲这里玩那没良心炮了。 “公子,没良心炮的实验刚好都完成,准备总结了。”李定国一脸大人样,举手敬礼然后严肃地回答道。 胡广听了点点头,一边举步往前走,一边对他说道:“再示范一次给他们看,回头你也要出征,进行实战训练。” 李定国一听,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喜气,他答应一声,快步跑回原位,站好身子准备给那些首领们示范。 胡汉三等人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李定国的边上摆着一个大家伙。比一般人家的木桶都要大一圈,看那样子,刚好是可以放进刚才的那种炸药包。长度倒不是很长,甚至都没有大将军炮来的长。原来这东西就是没良心炮啊? 在这炮的边上,放着如同刚才看到的炸药包,另外还有一些大小不等的纸包,一些圆形木板。 “定国,这些是干什么的?”胡汉三仗着自己和李定国熟悉,忍不住好奇便指着那纸包和圆形木板问道。 他在西城头看过开炮,没见过这两样东西。左右看看,竟然找不到火药箱,就有点纳闷了。 胡广一听,没等李定国回答,便笑着对他说道:“你示范的时候,详细讲解下给他们听听。” “是,公子。”李定国应了一声,见胡广示意他开始,便蹲下身子,指着那些纸包开始介绍了。 “这里装着大小不一的发射药,主要根据敌人的远近选择不同药量的发射药……” 他一边在说的时候,边上一名炮兵连的骨干便根据他的指示拿起一个最大的纸包,往那炮口一放,用力撕开了纸,里面包着的炸药便落入了炮管里面。 “把发射药压实,放入木板后,再把这个炸药包放进去。有了木板相隔,就避免炸药包在炮膛内爆炸的危险……”李定国还真是每一步,只要有点特别的地方都在认真讲解。 “炸药包所需的导火线长短不一,根据需要事先选择长度,在炮口点燃后就可以开炮了。” 李定国说完,那名手下就开始点火给他们看。胡汉三一见,吓得一步蹿出,一下踢掉那人手中的火把,同时大声喊道:“公子还在这里,你们想干什么?” 不止是他,其他首领中有不少人把耳朵掩上,同时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他们都被广场上的那次吓到了。 胡广见此,有点哑然,当即笑着道:“老三,大惊小怪干啥,要有事我就让你们躲进安全区了。” 胡汉三一听,同时看到李定国和他的几个手下都有点诧异地看着自己,便知道自己激动了,不由得讪讪地笑了下。 其他首领见到,也都互相看看,颇有点尴尬。 重新点燃了引线,没一会,就听到一声闷响,随着炮口冒出一股浓烟,那个炸药包就飞了出去。 有了刚才胡汉三的教训,没人敢掩耳朵,显得自己胆小,一个个好奇地探着脖子往外看。 谁料他们等了半天,都看不到那炸药包落在山脚了,也没听到广场上的那种惊天动地的响声。 看到负责开炮的李定国等人一脸不担心地样子,胡汉三心中这个郁闷。这不是坏事了么,怎么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原本他很想问下,可想起刚才的遭遇,他硬是忍住了。 只见李定国从容地向胡广禀告道:“公子,示范完成,这是目前最远的射程了。” 胡广一直在看着,大致能估算出来,如果在草原上面对骑兵的高速冲锋,也就只能发射一次。 不过如果算上其他因素,比如没良心炮的威力干扰骑兵冲锋的话,到底能开火几次,就不好说了,反正速度够快,一分钟两次应该没问题。 胡汉三没问,刘大能那边就有话问了:“公子,这炮要是打不响的话,还不如大将军炮好使!” 胡广一听笑了,走过去伸手拿起一个炸药包,摸出匕首一插,割开一条缝说道:“这里面不是火药,只是泥土而已。这种假的炸药包和广场上的真炸药包在重量、大小上是一样的。” 他说到这里,脸色有点严肃地说道:“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我们缺火药,不得不采用这样的权宜之计。” 说完之后,他丢下手中假的炸药包,看着一众首领认真地道:“那种炸药包的威力你们也看到了,不过它的威力大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火药量的多少。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强调你们出征的时候,注意收集火药原料的原因,明白么?” 众人一听,都异常郑重地点头。胡广用事实告诉这些一直用冷兵器作战的家伙,火药无比重要。 211困难重重 当胡广说完之后转身下城头时,听到身后传来胡汉三有点惊讶地问话:“定国,这没良心炮的炮膛这么薄,你不怕炸膛啊?” “没事,公子说过,炸膛的原因,其实主要是……” 胡广没听到李定国后续的解释,自己就已经走远了。不过他心中还是有点感慨,学新知识,确实是那些孩子来得快。 自己教拼音识字,每天晚上挤出时间补充那个词典,从收到的效果看,其实不是很理想。大概一百个人里面,只有两三人的学习进度还不错。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句话,还真是没错。 想到这里,胡广自嘲地一笑,虽是广种薄收,至少也有收获不是! 想起这些,胡广在晚上特意抽出时间,去看望丫丫。这小家伙在大哥大嫂刚离开的那几天,表现得有点低落,后来就慢慢又和以往一样充满朝气,一副大姐大的样子。 女子战斗连的连长刘彩娥和丫丫住一起,见胡广来访,连忙给他端来一杯热水后就去到里屋,给叔侄女俩留出空间。 “丫丫,还有小半个月就过年了,二叔交代你的事情如何了?”胡广和蔼地问坐自己侧面桌子边的侄女道。 丫丫一听,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二叔放心,正在练着呢,保管大年三十让他们都吃惊!” “好,还有谁敢不服我们的小团长,尽管告诉二叔,二叔来收拾他们!”胡广笑着给她撑腰道。 丫丫听了有点不屑,昂着小脑袋道:“不用,不用,他们都听我的。” “不错,丫丫真能干!”胡广始终笑着夸奖道,“到时候二叔可也要看的,效果不好可不行!” 丫丫很自信地点点头道:“二叔放心好了,武爷爷都说很好!” 她口中的武爷爷是叫天军中年龄最大的老者,被王嘉胤他们赶来投奔叫天军的时候手脚冻伤,因此干不了什么事情,就和丫丫她们混一起做事情,也算是能把把关。 胡广听了点点头,正准备说话时,忽然看到丫丫的神情有点不对,昂起的脑袋瓜也低了下去。 他心中一紧,连忙关切地问道:“丫丫,你这是怎么了?” 大哥大嫂不在,丫丫可不能有任何意外! 丫丫一听,小脑袋缓缓地抬起来,不知何时,眼睛中已有了一丝晶莹,略微有点哽咽地问道:“二叔,你说我爹娘会有事么?” 在关系最好的二叔面前,丫丫再没有了儿童团团长的坚强,露出了她作为女孩子柔弱的一面。 胡广听了一愣,心中叹了口气。自己也盼望着大哥大嫂能安然无恙,可草原上莫测的风险,又实在难说会不会有事。 他挤出一丝笑意,伸出手去摸摸丫丫的脑袋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你爹可是大英雄,怎么可能有事?” 丫丫一听,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对于二叔的话,她一直深信不疑。只见她露出盼望之色道:“二叔,那你说我爹娘能赶在大年三十回来么?武爷爷都夸过我,不知道我爹娘会不会夸丫丫?” 胡广这下就不敢乱说了,毕竟只有小半个月要过年了,哄人的话很快就会戳穿的。他保持着自己的笑容,回答丫丫道:“这里离你爹娘要去的地方很远,一路顺风怕也没那么快回来。反正以后你爹娘也能看到,不怕他们不夸你!” 经过丫丫这么一问,胡广的心情就有点沉重。再问了问丫丫的学习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躺床上想着自己的心思。 要不是根据地实在太过重要,胡广都不会让大哥大嫂两人一起出去冒险。这么大冷的天,在河套平原上,按这天气,怕是零下五十度都有。 在这种鬼天气下要待那么多天,也真是够受罪的。虽然不知道草原上的形势,但就冲这酷寒,反正草原上的蒙古人也不可能像传说中那样好客的。 还有那块根据地,也不知道是不是会和后世的大青山革命根据地有关系?自己把这么多人拉过去,能不能在草原上站住脚,能不能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样建好根据地,能不能依托那还不存在的根据地发展壮大,再打回关内,这些还都是未知数啊! 想到这里,胡广就感觉前途困难重重。每一步都很重要,每一步都不能出错。从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开始造反,完全就如同瞎子过独木桥,一个不小心就能掉下去。 唯一的好处是,自己是从后世穿越过来的。等于是眼睛好的时候走过一次独木桥,知道这座桥多宽多窄,多长多短,也就如此而已。真正走起来,还是得小心翼翼才行。 传说中明末最强的敌人,辽东建虏还没接触过。不知道按照自己的想法建立起来的军队,到底能不能干得掉辽东建虏? 对了,他们明年底就会入侵京畿之地,大造杀孽。这是个影响历史走势的大事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点什么? 汤若望应该已经到京师了吧?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话,警告朝廷的大臣和崇祯皇帝。 希望他们能听劝,就算不利用这个机会围歼远道而来的建虏,至少做点预防,不让建虏杀进关内,也能救下不少老百姓。 真是可惜自己的军队不够强,否则利用好这次机会,管叫建虏有来无回! 一想起这个,胡广又想起人才的缺失,火药的缺少,不由得又是愁肠百结。不要看自己白天里,在人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真是有苦自己知道! 嗨,不管如何,就是再大的困难也要克服!这种吃人的世道,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推翻它!中华民族也决不能被野蛮人,被西方人踩在脚底下! 胡广坚定了心思,又一咕噜起来,点亮油灯开始写词典。人才没有,自己培养便是! 接下来的几天,或者是因为有前车之鉴的原因,明军的夜不收再也没有出现在视野之中。 胡广派出骑兵连外出侦查,确定夜不收也没有躲在周边之后,打土豪、分物资的古代“机械化”部队便又出发了。 212真是可惜 与此同时,在京师一处充满书香气息的书房内,有两人正坐在侧面茶几两侧喝着热茶,聊着天。 其中一人身穿西洋传教士服饰,金发碧眼,说着一口较为流利的汉语,笑着说道:“久别重逢,保禄又瘦了一分,您可要保重身体,别太操劳了!” 坐他侧上首的那人,大概六十多岁,脸颊消瘦,不过精神却是不错,脸上露着笑容。他的天主教名就叫保禄,汉语名为姓徐,名光启,字子先,号玄扈。 徐光启听到关心的话语,笑着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圣君即位,铲除阉党,国家百废待兴,多做点事也是应当的。” 他官复原职不久,便又充日讲官,经筵讲官,为天子师,得崇祯皇帝礼遇,正是干劲十足的时候,又怎么可能闲得下来。 只听他继续在说道:“你刚来京师,可能不知朝中形势,今圣君在位,群臣贤明,正是用心做事的时候。对了,你不在京师的这段时间,老夫……” 这名西洋传教士就是胡广刚还想起过的汤若望,他刚到京师,就被闻讯的徐光启邀请到府上款待接风,这不,刚刚吃完后在书房喝茶消食。 他见徐光启兴致很高,讲形势一片大好时,眼前不由得就浮现出在陕西看到的一幕幕,不过这并不关他的事。 汤若望明白一点,也只有这个帝国多灾多难的情况下,传教事业才能有大发展。 因此,他保持着之前的神态,静静地听徐光启在继续说话。 “……天文这一块,就有这些问题实在是推测不出来。不知你们泰西方面,有何见解?” 说到这里,徐光启一时兴起,便站起来,走到书桌边,顺手拿起两本书,转身走回来说道:“这本泰西历法书的翻译,老夫始终觉得有地方不对,你看我们是否再一起参详一下,看是否是有地方译错了?” 汤若望心里其实明白,虽然徐光启已经加入天主教,甚至有了天主教的名字,可他更大的兴趣是学习自己那边的自然科学,如果自己不让他满意的话,传教这块的帮助不会太多。 眼下听他的意思,他已经是大明朝皇帝的老师,这样的身份更有利于自己传教的使命。要是能通过保禄,再影响到那名高高在上的大明朝皇帝,从而能支持自己传教的话,那就事半功倍了。 想到这里,汤若望的动力便来了。不二话,接过徐光启递过去的那本西洋历法原文,就在书房和徐光启讨论了起来。 喝茶喝着喝着就喝到讨论东西方的自然科学上,这样的事情,其实也不止一次了。不管是徐光启,还是汤若望,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部西洋历法书是用拉丁文写的,拉丁文和汉语语法不同,词汇也很不一样,书里的许多天文历法的专业名词,在汉语里都没有相应的现成词汇。要译得准确、流畅而又通俗易懂,是很不容易的。 加上一个从来没去过西方,一个是半路出家,还不会很流畅的讲汉语,更不用说用于书写的那种半文言形式的汉语了。两人的沟通,又重复他们以前遇到的困难。 他们用语言、手势、甚至是画图等等沟通方法在互相沟通,一直到口干舌燥也没完成一遍校对。 汤若望年轻倒还好,可徐光启此时已是六十六岁的高龄,身体还不是很好的那种,因此虽然精神头旺盛,求知欲强烈,也抵不住身体的疲惫,只好又坐茶几边去休息了。 从暖炉里取出茶壶,两人又重新喝上了茶。汤若望想起这个沟通的困难,这一静下来,马上就想起了在陕西遇到的那个非常特别的小伙子。 他不由得放下茶杯,摇头叹道:“要是他能随着一起来京师,这种翻译校对上的事情就易如反掌了!” 徐光启一听,“哦”地一声,非常好奇。 说实话,徐光启的沟通能力已经很强了。早些年和利玛窦翻译《几何原本》之前,就有一名姓蒋的举人曾先行尝试过,结果实在太难而放弃了,但徐光启却把它翻译了出来。 他也放下茶杯,看着汤若望问道:“怎么,谁有如此本事,竟然能在翻译校对上做到易如反掌?” 胡广给汤若望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他听徐光启问起,便露出一丝敬佩的神情说道:“保禄应该知道我们泰西其实不止一国,许多国家之间的语言文字并不相同,就是我也只知晓几种最为流行的语言而已。但那个小伙子,几乎我会的,他肯定会。我不会的,说不定他也会。这简直是奇迹,是奇迹啊!” 看到徐光启有点听呆了的样子,汤若望又连忙补充道:“当然,有个别词汇上会有不同,但这根本不妨碍我们两人用泰西各种语言沟通!” 说到这里,他又露出一丝神往道:“在大明朝,我从未和人如此畅快地用我的家乡话沟通过,真是让人永生难忘!” 正如汤若望所看到的,徐光启早已听得呆了。 要真有这样的大明人,那这翻译的活做起来还真是易如反掌。想想存放在教堂内的那七千多册泰西书籍,说句不好听的,徐光启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忽然,徐光启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汤若望放在茶几上的手,脸上全是渴望之色,急切地问道:“那是何人,如今在何处?快快找来见我!” 汤若望没想到徐光启年纪这么大,还能这么用力,不过他不敢挣脱被徐光启抓得很紧的手,只是苦笑地摇摇头道:“那人叫胡广,应该是陕西延安府附近的人氏。我也再三邀请他一起来京师,可还是被他拒绝了。” 徐光启一听,缩回手,双手互相搓着,连道可惜。过一会,他又抬头急问道:“你把他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一遍,我自当启奏陛下,征召他为官,功名、财富都不是问题!” 汤若望听了,还是苦笑。他依言把胡广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徐光启连道可惜。 关键是没有具体地址,实在不好找啊! 汤若望说着说着,忽然想起胡广临别前的郑重交代,他有点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说。 213口出狂言 如果不说吧,胡广如此郑重地交代自己,要是哪天再和他见面,就不好交代了。 可要是说了的话,好像又有点匪夷所思。毕竟眼下离明年底还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这中间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是谁也不知道的。也不知道那胡广,他到底是怎么得到这个结论的? 汤若望想起胡广交代自己时候的那严肃表情,想起他甚至建议说自己可以假托上帝之名来说,显然是很迫切地希望自己传达这个预言。 不过这种事情可不能用上帝之名来说,否则万一要是不准,对传教大业实在不好。 他这么想着,脸上就有犹豫之色,刚好被徐光启看到。只听他问汤若望道:“怎么,你又想起那胡广的什么事情了?” 问完之后,他又连忙补充道:“老夫说过,所有事情当说无妨。有如此奇才,又能怜惜百姓,定当为朝廷所用才是!” 汤若望一听,想起以胡广的本事,他日入京,肯定也能当大明朝的官员。像这样有本事的人,可也不好得罪。 想到这里,他便下了决心,看着徐光启道:“保禄,他还有一事,在临别之际,曾非常郑重地交代给我,让我传信于朝廷高官或者皇帝陛下。只是所言实在匪夷所思,因此有点犹豫不知是否要说出来。” “哦?”徐光启有点惊讶,当即用手指着汤若望,用不容置疑地语气吩咐道:“讲,如此奇才,怕是有惊人之言,快快讲来!” 汤若望有点陷入回忆,模仿当时胡广异常认真地语气道:“明年底,东北的建虏会绕道蒙古草原,从蓟镇附近攻进关来,一定要让朝廷加强防范,不要给建虏得逞了!” “什么?”徐光启一听,当即从座位上一下站起来,盯着汤若望,失声道。 汤若望见此,心中一惊,马上又补充道:“他还说,关外的建虏是一群真正未开化的野蛮人,他们穷凶极恶,如若攻进京畿之地,会有无数的百姓遭殃。” 说完之后,他想以徐光启的为人,事关无数人的生死,很可能会去禀告他的皇帝了。毕竟他听了后,确实非常的震惊。 谁知他料错了,只听徐光启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汤若望莫名其妙。根据他的理解,徐光启算是自己所见明朝官员中最为忧国忧民的人之一,不至于无动于衷吧,否则先前也不会如此吃惊了。 徐光启笑够了之后,看到汤若望那神情,便笑着解释道:“书生之谈,只会口出狂言,不足为信,不足为信!” 本来汤若望对明朝的国事也不是很关心的,但见徐光启这样子,想起胡广那异常认真的表情,不由得诧异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胡广当时是非常认真的。” 徐光启嘴角微撇,轻轻一笑道:“他是对朝廷之事不熟,老夫来告诉你吧!” 说到这里,他站起来,走到书房的另外一侧,从墙角拿出一根长棒,一边指着墙上的地图一边道:“你来看,辽东建虏目前在这一片区域活动,而我大明官军在这一带。这里,有毛文龙总兵镇守东江镇,这里,又是新任督师袁崇焕镇守,一东一西,牵制住辽东建虏,你说,他们能有机会绕道蒙古草原,前来攻打京畿之地么?” 徐光启刚听到时,确实吓了一跳,这说法太危言耸听了。要是真发生那样的事情,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不过他随即又想起了当前形势,自然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就马上哈哈大笑起来了。 他解释完了之后,看汤若望恍然大悟的样子,便又加了一料道:“你要知道,今年七月,袁督师平台应对,向陛下保证五年平辽。由此可见,辽东建虏自保尚且困难,还想绕道来攻击京畿之地,简直是一派胡言!” 汤若望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心里暗道幸好自己没有假托上帝之口,否则上帝的威信必然有损,真是好险! 他讪讪地笑了下,回应徐光启道:“幸亏保禄英明,没有听信一面之词,否则我就要被上帝责罚了!” “呵呵,你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无妨无妨!”徐光启一边放下那根长棒,示意汤若望和自己一起走向茶几,一边笑着说道,“那胡广也不知何来历,听你说法,年纪太轻,口出狂言,再磨练个几年后出来做事,或者更好!” 徐光启有了这个印象,先前急迫地想见胡广的心思也就淡了下去,和汤若望继续喝茶谈着天文历法。胡广的示警之言,自然就弃之脑后了。 这些,胡广自然不知道。此时的他,正站在城头上,再次送“机械化部队”出城而去。 不用担心明军前来攻城,部队就能走得远点。这不,刚几天前的一趟,收获就不少。特别是经过胡广的强调后,刘大能率领的部队不但把目标村镇中现存火药给刮干刮净,就是火药的配料也是尽量收集了。 不过攻打村镇的时候,都没有第一次那么容易可以直接诈开大门。亏了有李定国所领的炮兵部队跟随,用盾牌护着,把没良心炮往城下一架,一个炸药包就轰到围墙上去,在震耳欲聋的响声后,村镇就能轻松攻下来。 李定国学了开炮的理论知识,又有假炸药包的不停实验,因此外出攻城的时候,基本上就没有浪费炸药包。 胡广心中计算着,这第一次出去所缴获的火药量,基本可以补上没良心炮训练时的火药消耗了。接下来每一次出去,只要火药缴获能多过炸药包的量,那就是赚了。 想到这里,胡广心中不无遗憾。真是没办法,只能这么精打细算地用着火药。也真是,炸药包实在太耗火药了! 以后燧发枪多了后,就要开始火枪训练,又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火药才能练出一支燧发枪为主的精锐出来。 胡广抠归抠,但要花火药的地方也绝不含糊。他就这么想着,便去检查四天后过年的准备了。 胡广准备拿出一部分积蓄,让所有的叫天军将士过个好年。咱中国人就是这样,不管有钱没钱,大年三十这顿,总是要吃好的。 胡广不知道,在他准备给大伙过一个好年的时候,“机械化”部队也给他包了一个大红包! 214红包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到了大年三十。整个府谷县城虽然人不是很多,但欢乐喜庆的气氛,比起以前人数最多的那个时候,都要热闹的多。 叫天军上下,不管男女老少,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见面就互相大声问好,喊着吃完年夜饭互相走动走动。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们过个年都这么高兴,因为相比他们以前来说,这个年过得不要太好! 首先,不用担心大年三十家里没粮。他们心中明白,要不是加入了叫天军,按照往年的过法,这个时候多半是躺在炕上挺尸。就是为了能少消耗点力气,就能少吃点。或者有可能,那些富户在放鞭炮的时候,有人就要饿死在炕上了。 另外,公子已通知大家了,大年三十吃饺子,里面的馅肯定有肉!还有,每人还有一块红烧肉配馍。 想起那个红烧肉的味道,以前吃过的人就开始说有多好吃,那么一口咬下去,必须得用手掩住嘴,要不那肉汁喷出来浪费了就太可惜了。 在叫天军的男女老少都期盼着夜幕快点降临,可以早点吃肉的时候,胡广却没有一丝高兴,脸上反而多是担忧之色。 他在东城门的箭楼上,不时用望远镜遥望着远处黄河冰面上的情况。按理来说,刘大能他们去河曲县打土豪,应该在昨天回来了才对,眼下还不见踪影,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每当这种时候,胡广就憎恨这古代通讯技术的落后,否则不说手机吧,发个电报什么都可以,让人能知道那边发生什么情况了? “公子,没事的。朝廷的边军不出来,刘哥他们就不可能会有危险。”王黑子经历了王嘉胤的事情后,已经不像以往那样大大咧咧,反而多了一些沉稳,也知道安慰胡广了。 胡广没有转头。继续搜索着远处的情况,只是嘴上却在回答道:“我知道,按理来说是不会有什么事。可按行程,应该已回了才对。该不会是山西那边的边军发什么疯。得到什么消息伏击他们了吧?” 王黑子吓了一跳,他连忙说道:“公子不要吓人,这肯定不可能的!” 胡广也觉得自己有点多虑了,打土豪的事情已经暂停了一段时间,而后这是第二次出去。就算山西那边的边军要冒着严寒出动,也不可能这么快! 自己也真是失策了,想着这边守城不需要出门,就把骡马都派出去了。否则留有一个班的骑兵,用来作为通讯之用,也就不用这样乱猜了。 胡广想到这里,心中便提醒自己,下次记得这点,一定要改过来。 他放下望远镜,抬头看看天色。已经过了午时好久。要是再不来的话,恐怕就赶不回来吃年夜饭了。 胡广转身把手中的单筒望远镜递给王黑子,一边命令他道:“你在这守着,要有消息,第一时间前来告知我。” “是,公子。”王黑子点点头,知道胡广担心,也不多说话,立刻答应道。 胡广的事情很多,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他转身下了箭楼。准备去广场上视察准备工作。 可他刚下了城头,却发现有三四十人就站在城下,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胡广心中一沉,他知道这些人都有亲人在打土豪的队伍中。也难怪他们这么担心,出去都有四天了还没回来。 要是外出的部队今晚不回来,他们怕是多来几块红烧肉,也不会吃得开心。 看到他们每个人看着自己,迫切地想从自己这里得到消息时,胡广心中便有点不好受。他也不打算骗人。正想说下自己的推测时,却听到头顶上响起一个急促地脚步声,同时“公子,公子”地喊声随后传来。 是黑子,胡广心中一喜,因为他听出来,王黑子的声音中带着惊喜。 胡广连忙转身仰头看去。其他人也有点意外地抬头看去,不知道这么急找公子有什么急事? 城头探出王黑子的脑袋,看到胡广果然没走远,便高兴地大声喊道:“公子,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胡广不等听完,马上抬腿就往城头冲去。他们总算回来了,这真是太好了! 那些盼着消息的人也都跟着一起拥到城头上去,刚才还一脸担心的神情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脸上只剩下从心底发出的喜气。 已经不用跑到箭楼上去看了,胡广在城头便能看到视线的极远处,有一支队伍正往这边而来。 “给我,快给我!”胡广看着那边,伸手向身边的黑子连声说道。 王黑子稍微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他要的是望远镜,连忙递了过去。 胡广匆匆调整着焦距,仔细看着远处的队伍,心中默念千万不要有意外,安全回来过大年吧! 到将近傍晚之时,队伍终于回到了府谷县城外。 只见府谷县城的城门大开,大人小孩都喜气洋洋地迎接着自己的队伍进城。 城头上临时摆着从广场上搬过来的锣鼓,队伍还未进城,就已是锣鼓喧天。这种待遇,也只有是大年三十才能赶上了。 刘大能等一众首领从队伍脱离,快马加鞭先行进城,匆匆来到城头时,就见胡广已经迎了过来。 刘大能当即站住敬礼,同时脸上的喜气怎么都掩盖不住,大声地说道:“公子,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胡广早已笑容满面,他通过望远镜看到,不但队伍没事,还多了不少车辆,应该是满载而归! “哈哈,可是把人家过年用的物资都给抢回来了?”胡广大笑着问道。 刘大能看看跟自己一起出征的胡汉三和李定国他们,随即上前,竟然拉着胡广的手快步走向城墙外侧,指着正往城里赶来的一排车子说道:“公子你看,后面那三辆车上,你可知是何物?” 胡广见他如此激动,不由得诧异,难道不是一般的物资?他心中一动,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道:“该不会都是火药吧?” 要是有这么多火药,那都可以开始着手燧发枪训练的事情了。 “哈哈,公子果然料事如神!”刘大能的心情显然很好,一反常态,竟然拍了胡广一个马屁,接着道,“虽然不完全是,但也差不多了。不过我们这次出去,发现了一个比这更好的消息要告诉公子!” 215天上掉馅饼 胡广一听有点意外,难道上天掉馅饼了?他转头看看李定国和胡汉三,都是一脸兴奋的样子,就知道这个馅饼恐怕还不会小。 刘大能也不敢去吊胡广的胃口,马上就高兴地禀告道:“公子,我们在河曲县北部行动的时候,发现那里有一个硫磺矿,而且是挖了就能用的那种!” “什么?”胡广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置信地疑问。 要知道叫天军最缺的是火药,而火药中最难搞的就是硫。没想现在刘大能他们竟然发现一个硫磺矿,这是真的么? 刘大能料到了胡广的这种反应,要知道当时自己知道这个消息时,还以为听错了呢! 他郑重地点点头,几乎用一字一句,板上钉钉地语气再次说道:“我们就是发现了那硫磺矿,所以才又耽搁了一天。” “是的,公子。那硫磺矿在榆树湾,是那里的一个乡绅控制着,被我们打倒了。我们也去看了那硫磺矿,这不……”胡汉三抢着说到这里,马上指着城外那几辆车道,“那车上装得全是硫磺矿。” 胡广听到这里,已经可以确认,这个有硫磺矿的消息是千真万确的。他转头沿着胡汉三指着的方向瞄了眼,忽然拔腿就往城下冲。 刘大能他们一见,都互相露出会心的笑容,跟着胡广一起下去了。 马车停下,自有人掀开盖着的布,露出了摆得整整齐齐地一排排木桶。不用去掏,就能看到各种黄色程度不一的晶体满在桶口。 胡广看得大喜,不用说这种矿石其实是自然界的自然硫,只需要提纯就能作为黑火药的原料使用。 “哈哈哈……”胡广仰天大笑,吓得不明真相的叫天军将士以为他们的公子突然发疯了! 部队在陆续进城中,胡广则在自个住处向刘大能他们了解发现榆树湾单硫矿的详细经过。 等问明白之后,胡广真是暗自庆幸。 原来由于胡广的再三强调,刘大能他们就非常注意收集黑火药的原料。结果在这次行动中,他们发现有一家药店的硫磺存储量非常大,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在用了一些手段之后,得知这家药店是榆树湾的一名乡绅开的。刘大能等人一商量,就杀奔榆树湾去了。 榆树湾在黄河对岸,和河曲县还并不在黄河的同一侧。人少且比较偏僻。那乡绅为了独占这单硫矿,雇佣家丁封锁了消息。 这么一来,却也便宜了叫天军。把那乡绅一锅端了之后,单硫矿便算落入叫天军的掌控中了。 刘大能稍微有点忐忑地向胡广禀告道:“公子,我和老三商量后,让矿工中对我叫天军最为友好的人领头,仍旧每日挖矿,说好每隔一个月就用粮食去换一次矿石,您看这样可以么?” 胡广稍微一沉吟,便点头说道:“这样也好,省了不少麻烦。以后不管我们是否在府谷,都能有个硫磺的供应点。” 刘大能原本还想解释下,他这么做的原因一是因为那些矿工都是熟手,由他们领头总好过这边再派人过去。 二是为了保密,如果要从矿工手中接过单硫矿,那这些矿工的去留就是个问题。 三来么,那矿名义上已经是属于叫天军了,只是更为宽松的雇佣他们而已。自己当初在那也威胁过他们,敢私自处置矿石的,叫天军回头就能收拾了他们。 他没想到胡广竟然问也不问,就同意了自己几个商量的处置方法,不由得心底升起一种被信任的感觉。 他们不知道,作为后世的人,只要不是太傻,一般都知道领导要懂得放权,否则每件事都要问个清楚,搞个明白,事必亲恭,就是十个诸葛亮也不够死的。 夜晚降临,北风呼啸,温度很低,却冻不灭府谷县城中叫天军将士们那火热的心。 只见城中最大的广场上,已在多个角落燃起一堆堆的篝火,吃过了传说中的红烧肉,肉汤也喝得饱饱,身子穿得暖暖的叫天军将士,全都聚集在这个广场上。 在广场的一头,早已搭建了一个戏台。锣鼓声音开始奏响,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对于即将开始的节目议论纷纷。 “今晚可真热闹啊,这辈子过这么一次大年三十,就是明天死了也算是值了!” “呸呸呸,大年三十说这不吉利的话,赶紧拍三下。有公子带着我们,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对对对,要不是公子,搞不好我们都已经饿死了,那还能吃肉喝汤看戏……啊,我错了,我不该说死字,我自个拍三下。” “……” 戏台底下不远,胡广一行人也都坐在那里,胡汉三兴致很高地问道:“公子,一群小孩子演戏,能有看头么?” “怎么,你有兴趣上去表演一番?”胡广一听,笑着问道。 “那里那里,我忽然又觉得小孩子演戏,那才叫好看,他们学得很快的!”胡汉三在一众首领的期待下,马上又改了口,临阵胆怯了。 胡广当初安排儿童团来演出,倒不是说因为小孩子学得快,而是叫天军的人太少,每个人都有用处,都要做事。 相对来说,儿童团的团员们要好一点,因此,就把这表演的任务交给丫丫他们了。 广场上的人正聊着,忽然锣鼓的节奏一变,表演要开始了。所有人马上都静了下来,这年头,没有什么娱乐节目。现在公子带头,搞出了这么一个小孩演戏,众人的兴致也都很高的。 四五十个儿童团团员一起出现在台上,没有指挥,一起齐唱《三大记录八项注意》作为开头。 这让很大部分人有点意外,唱戏好像不是这样的,这个难道是开演之前的热身? 不管怎么样,谁也不会败兴,都为叫天军的小家伙们高声叫好。 谁知接下来的节目让他们更为意外,没有化妆,没有戏服,只是平常服饰,儿童团的小演员们开始演出。 一开始他们觉得新鲜,静静地看着要演啥东西。很快,他们就发现那些小演员演得竟然是以前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一幕幕。 对,就是被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欺负的一幕幕。广场上一下变得安静无比,气氛一下压抑了起来。 216新年致辞 如果以后世人的眼光来看,这些小演员们演得很稚嫩,简直让人没法看下去。 可现场中所有人,却都看得聚精会神。广场上没有一丝杂音,除了戏台上的声音之外,只有北风的呼啸和篝火的噼啪声。 戏台上所演的内容,在场的这些叫天军将士不是见过就是自己经历过。原本那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再次出现在眼前,马上便勾起了他们的回忆。 戏台上小演员被欺压痛苦时,他们无声地流泪;当看到小演员被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他们一个个握紧了拳头。 不过每一部戏的结尾,都有叫天军的出现,解救那些被欺负老百姓作为结局。 广场上的叫天军将士看到后来,忽然有人在安静的环境中用力大呼道:“叫天军万岁!” 所有观众的情绪马上找到了宣泄口,纷纷跟着一起大喊起来:“叫天军万岁!” “公子万岁!”那人马上接着喊道。 所有人跟着一起喊,声震四野,响彻夜空:“公子万岁!” 如果没有公子,就没有叫天军,如果没有叫天军,也就没有他们中的每个人。老百姓最懂得感恩,谁对他们不好,谁对他们好,心中自有一杆秤。 胡广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没有听到这山呼海啸般的呼声。此时他的心中,也充满了感慨。自己的付出都是值得的,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将被历史所铭记。 演出的内容并不多,只有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之所以只安排这么多,胡广主要是考虑到广场上太冷。可他没想到,叫天军将士在节目都结束之后,竟然没有多少人离开广场。 刘大能在胡广的身边,看到这个情况,首先说道:“公子,你讲几句吧?” “是啊,公子,大家都在等你出现呢!”胡汉三也跟着劝道。 胡广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大步往戏台上走去。所有人的目光搜寻到了他们的公子,目光便再也离不开。 站到台前,目光徐徐扫视过台下站着的叫天军将士们。 过了一会,他才大声说道:“今天是大年三十,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在过去的这一年内,我们所有人,差不多都经历过像戏里这样那样被欺压到走投无路的事。我们被逼无奈,不愿死,就只能起来反抗。” “我们不是落草为寇,自甘堕落;我们也不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而造反,我们只是被逼得活不下去了,不管如何反正都是要死,为什么要跪着死?” “谁不是娘生爹养,谁不是只有一条命?天下有太多不公,我们老百姓只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没人替我们做主!” “与其这样,我们就要替自己做主。谁欺压我们,谁想逼死我们,至少先要问过我们愿不愿意!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想要你的命,你们愿意么?” 在胡广讲话的时候,广场上是彻底安静,仿佛北风都不再呼啸,篝火也不再噼啪,所有人的耳朵里,只有胡广的声音。 当胡广大声问他们时,所有人齐声怒吼出声道:“不愿意!” 胡广点点头,再次大声说道:“是的,没人会愿意让别人主宰我们的命运。既然如此,我们就要拿起刀枪,自己替自己做主!也因为如此,我们叫天军便成立了!” “可你们想过没有,天下有多少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他们会愿意我们从此不再被他们压迫么?” 胡广不等有人回答,直接继续大声说道:“肯定不愿意!因此,他们要派兵来消灭我们,就怕我们的举动影响到其他地方被他们欺压的老百姓!” “我们只有两千三百二十五人,在他们的眼中,还犹如蚂蚁一般小,灭我们也不费多少精力。可要是天下所有老百姓都像我们这样,大家一起起来反抗他们的话,他们还能消灭掉我们么?” “我们叫天军是老百姓的军队,就是要为老百姓说话。我们要点燃他们心中反抗的火种,我们要做黑暗中的灯火,给所有被欺负的老百姓指明一个方向,号召他们一起起来反抗!” “唯有如此,我们老百姓才能打倒所有骑在我们头上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只有到了那时,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 “从明年开始,没有了严冬的掩护,朝廷必然会全力镇压我们。那个时候,就是我们叫天军最困难的时候。” “但再大的困难,最后顶多不就是个死么!你们说,我们怕死么?” “不怕!”广场上马上响起了怒吼声。 “好,在来年,我胡广,还有我们革命党人,将带领大家,带领叫天军的所有将士一起,不管多大的苦难,不管多大的挑战,我们都将克服。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强大,直到打倒所有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 他那慷锵有力的话音一落,广场上响起如雷的呼声:“公子万岁!” 胡广脸色肃然,立正举手敬礼,向广场上的所有人敬礼回应。 广场上所有叫天军将士见了,也停止了呼声,一个个举起他们的手,庄严肃穆地向戏台上的胡广敬礼。 新年的致辞变成了鼓舞斗志的演讲,对于来年更大的困难,每个人都做好了思想准备,无所畏惧,斗志昂扬。 胡广接着转入后台,慰问了儿童团的小演员们。鼓励他们好好学习,长大后就是叫天军的中坚力量。 夜深了,胡广牵着丫丫的手往回走。丫丫的兴致很好,她演得是她二叔胡广。还别说,这小丫头可能和胡广最熟,以致一些动作神态都能学个几分像。 她一路叽叽喳喳地和胡广说着话,一直回到住处时,情绪忽然低落下来。 胡广看她瞧着大哥大嫂的房子便明白了她又想爹娘了,不由得也是抬头看天,不知道同一个星空下,大哥大嫂在草原还好么? 此时胡宽和乌兰等人的处境,绝对不能和胡广他们比。 此时的他们,全都伏在一处土坡上,紧张地盯着远处草原上的动静。 半轮圆月算不上有多明亮,可胡宽通过望远镜,依稀能分清远处草原上的追逐战。 217乱就一个字 只见远处的东北方向,有二十来骑的样子,在前面拍马狂驰。而离他们只有一箭之地的后面,紧跟着多一倍人数的骑士。 速度提升到他们这个程度,火把已经失去意义。唯有靠着并不明亮的月光在狂奔。 胡宽通过望远镜发现,逃得那伙人好像已经力竭,追兵离他们已经越来越近了。 很快,那些逃跑的人中忽然分出了一大部分,竟然兜了一个半圆向追兵的侧面冲了过去。胡宽发现,还有三个人继续往西疾驰。 呼喝喊杀声隐隐传来,不一会,就看到回头的那些骑士和追兵撞到了一起。 “孩子她爹,听得不是很清楚,好像那些人都是土默特部族的。”乌兰侧耳倾听后,低声说道。 胡宽点点头,正待说话时,又见草原的尽头冒出火光。他连忙移动望远镜去查看,发现竟然又有一大堆骑士出现,往那厮杀的战场而去。 在这么冷的深夜有你追我赶的场面,已经让胡宽吃惊了。没想到竟然还没完,还有人在赶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竟然如此紧急。 不过没过多久,更让胡宽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后面举着火把的一大堆人接近战场后,原本快要分出胜负的两伙人,竟然一个东,一个西,分开跑了。 很显然,这是三方人马。胡宽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这草原的形势也太乱了点。 最后出现的那见此情况,很快也分开了人马,分别追向逃跑的那两方。因为方向的原因,三方人马都没有发现胡宽他们这只黄雀的存在。 “要是能抓几个活口过来问问,那草原形势应该能了解一些。”胡宽转回头说道。 自从出关之后,要么见不到人,要见到人的话,都是成群结队,或往西迁移,或干脆就在干架,都不好下手。 这不,已经看到视野尽头的大青山脉了,还搞不清草原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乌兰到了草原上,一反在家的温顺,就像浅水中难以游动的鱼儿终于入了深水,兴奋而主动,马上就回答胡宽道:“孩子她爹,要不我们沿着先前那三人的方向去。她们的马儿跑了远路,肯定逃不远。” “嗯,也好。”胡宽想了下,便点点头。 有了决定后,一行人便趁着夜色出发了。 草原上的一草一木,地形地势,乌兰熟悉。胡宽对骑射擅长,对马儿的习性也了解。他刚才通过望远镜观察,加上两个人互相商量后,便大致确定了逃走那三人休息的地方会在哪里。 走得差不多后,胡宽便会先用望远镜扫视一番那三人可能会休息的地方,确认没有情况后才会继续搜索前进。 如此谨慎的赶路,自然也拖累了他们的速度。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到深夜时,终于被胡宽搜寻到了踪迹。 敌在明我在暗,胡宽通过望远镜确认没有其他人后,便领着一个班的手下摸了过去。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加上胡宽等人的身手都是不错,没有意外,三个蜷缩在一个凹地上盖着厚厚毡毯休息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反抗,便被抓住了。 愤怒地蒙古语叽里呱啦地说出来,让胡宽为之一愣。这为首的一个,竟然还是一个年轻女孩。 胡宽因为乌兰的关系,基本上能听懂蒙古话。知道这几个人以为自己是追兵的那伙人,在破口大骂。他也不以为意,当即抓了人先行汇合乌兰,转移地方再审问。毕竟这里不安全,那些逃走的人很可能会找过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气候到达最低点后终于开始缓慢的回升。一般来说,严寒过去了,是每个人都为之欣喜的事情。可胡广却是心头沉甸甸的。 大哥大嫂已经前往草原一个半月了,按理来说,一人双马的配备,一个月都够来回了。可广场上做好的偏厢车在一辆辆地多起来,去草原上的人却没有一点音讯。 胡广不但是担心大哥大嫂的安危,也为最终根据地的悬而未决而担心。前者事关自己最亲的亲人,后者事关叫天军的未来! 原本按照胡广的预估,大青山那个根据地应该是可以的。为此,自己在做的准备也是根据这个假设而来的。不过,那些准备就算不去草原,也是能用上的,这倒不需要担心多大的浪费。 但眼下迟迟没有消息,胡广就有点纠结了。随着丫丫慢慢地问她爹娘消息的频率越来越高,胡广在心中涌起了一个强烈的念头。 要是再没有消息,就去把王嘉胤的苜蓿沟给夺了,暂时安置叫天军在哪里,然后自己亲自去一趟草原。 这天,胡广真想仔细问问王黑子,有关夺取苜蓿沟的事情时,胡汉三推门进来了:“公子,我回来了。” 胡广一见,便让他坐了,同时关切地问道:“情况怎么样?” “公子,我跑了一圈,要是我们叫天军要出关的话,还是走清水营比较好。” 胡汉三说着觉得室内有点热,就抓下毡帽继禀告道:“清水营在年前被王嘉胤攻破后损毁比较严重,朝廷也没派什么兵过去,基本上还是老样子。” 胡广听了有点诧异,边军就不怕蒙古人从清水营攻进来么?真是走了狗屎运,蒙古人在这个冬天还真没进关。 他不知道,之前延绥巡抚岳和声病重,也没精力处置这事。后来换了张梦鲸接替,从京师赶过来又浪费了时间,到任之后又头疼府谷叫天军的事,那有关清水营的文书早已不知道压在何处。驻边的武将和他关系不好,也没人去操心提醒他。 胡广想了一会后,便又问道:“你这一次出去,可有遇到边军的夜不收?” 胡汉三摇摇头,笑着道:“估计都在军营中躺尸吧!” 胡广听了也是一笑,吩咐他道:“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大意,你先去休息,我让刘哥带队出去,遇到夜不收,人少就试试我们的新式三眼铳,人多就撤回来。那三眼铳全部改造完成前,可不能落入敌手。” 218焦急地等待 胡汉三听了马上点头附和道:“那是,这可是我们叫天军骑兵的杀手锏。” 胡广听了不置可否,只是笑笑站起来道:“行了,你去休息吧,我去广场上看看。” “我没事!”胡汉三一边不在乎地回答,一边侧身让胡广出门,同时跟着问道:“公子,他们练得玩意有用么?” 胡广听了一笑道:“你都有这个疑问,看来我得好好说说才行。走,跟我去广场上,你也旁听下。” 广场的西侧,放着一排排已完工的偏厢车,而在中间位置,却站着三排叫天军将士,不是孔武有力,却显得有点机灵的小伙子。 在他们的边上,孙可望手持一个本子,在来回巡视着。见到胡广过去,一溜烟跑过去招呼。 胡广直接伸手要过了本子,看了会上面的表格后,便直接走到那三排将士面前站好,目光徐地扫视过他们每个人。 这些叫天军将士早已瞅见公子过来,一个个站得笔直,昂首挺胸,让胡广看了微微点头。 “你们也已经站了两天,心里肯定有疑问,为什么我要让你们这么站,还让可望监督你们。我之前不说,主要是想看看你们对于我具体的命令是否能全力执行?” 胡广说到这里,扬了扬手中的本子,欣慰地说道:“你们做得不错,我还算满意。所谓军令如山,这点做得不错。” 叫天军的将士原本差不多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或者军户,不多的滑头在尤世禄攻击府谷县城的战役中早已逃之夭夭了。因此,这些将士,其实也符合了古代名将选兵的要求。 加上胡广的威在叫天军中已是无以伦比,他就算是指鹿为马,他们也都不会有反对意见。 这两个因素结合起来,哪怕是如同受罚一般在广场上无缘无故站了两天,这些将士也是在认真地执行。 这时他们听到公子表扬他们说能做到军令如山,一个个裂开嘴,无声地笑了。 胡广让他们轻松一会,然后才大声说道:“我的目标,就是把你们培养成第一批燧发枪兵。你们学出来后,再去教、去带其他将士,现在明白了么?” 这些叫天军将士似懂非懂,虽然听着明白了,却想不通站队列和燧发枪兵有什么关联? 胡广自然也知道他们想什么,他还带着胡汉三过来听课,自然是要详细讲解了。 “燧发枪虽然在击火装置上有了改进,但装弹连续开火的时间还是太长,因此必然要求燧发枪手进行队列训练,加强火力的密集度……” 胡广详细地从因果关系上给他们讲解了队列对火器战争的重要性,以及他们随后要进行训练的科目,讲完之后才问道:“你们的训练时间不会很长,因为我们没那么多时间,所以你们要努力训练,明白了么?” “明白!”三排将士齐声回答道。作为未来的教官,他们必须知道这么做的理由。 胡广打算火器部队训练出来后,再重新进行编组,逐渐替换掉叫天军以冷兵器为主的战斗方式,否则自己穿越过来就是个笑话了。 胡广随后往工匠营而去,一路上又交代跟过来的胡汉三道:“以后你是叫天军的高级指挥官之一,对于火器的使用一定要上心。要用心去比较冷热兵器的区别,明白么?” 胡汉三闹了个大红脸,自己跟在公子身边也久了,看到公子非常在意火器的使用,甚至还和自己说过燧发枪的优劣,可自己还是没往那方面想,确实是疏忽了。公子如此信任自己,不能让他再失望了。 胡广发现,越是军中待过,依赖于冷兵器的人,就越是难以快速适应热武器的使用。现在胡汉三如此表现,就是个例子。。 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做后,老三竟然也跑去练起了队列,让他有点意外,同时也有点欣慰。 胡广之所以现在开始燧发枪的训练,是因为张铁匠那边,差不多快把原本的火绳枪改造完了。那么多火绳枪,只有四十多根枪管是可以拿来用的,其他都是质量不过关,容易炸膛,只能回炉重新锻造。 不管是去草原还是去苜蓿沟,燧发枪也将是叫天军的王牌武器。眼下天气正在慢慢地转暖和,燧发枪兵必须要练起来了。 老三回报的情况看,去草原的条件是有的。既然这样,自己就再等一些天看看,希望大哥大嫂能早点赶回来。 胡广这么想着,便咬咬牙,继续再等等了。之后的日子里,他一方面派出打土豪劣绅的队伍,趁着严寒的掩护,多去收集点物资。另外一方面,也派出骑军,往榆林方向警戒。 叫天军的大名不知不觉地在山西靠府谷一带,主要是保德、河曲地界传了开来。贪官污吏、土豪劣绅闻之色变,正在加紧运作,一定要让朝廷狠狠收拾叫天军。 而穷苦的老百姓则完全相反,背着那些人,暗地里盼着叫天军的到来。只有叫天军来了,有仇的能报仇,没吃的就算不加入叫天军,也能多吃一些天的饱饭。 一些天之后,刘大能带领的骑军探马终于和明边军的夜不收相遇了。 这些夜不收也都不是将领们的家丁,有的甚至已经被抓过,因此远远看到人数众多的叫天军骑士,早早就跑得没影了。 这样的情况让刘大能为之咬牙,如此一来,改良后的三眼铳都没法进行实战检验了。 消息传到胡广这里,他内心的担忧就又多了一层。明军夜不收重新出现,说明延绥巡抚已经开始要对府谷县城动手了。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再次开过来的边军绝对不会再准备不足,不把叫天军放眼里。换做是胡广来领军,就有好几种方法,仗着边军的优势,足以灭了叫天军。 这一天傍晚,胡广正在广场上看着偏厢车的行军演练时,刘大能竟然连滚带爬地跑来广场,吓得胡广脸色都沉下来了:“刘哥,是明边军大举出动了么?” 如果真是这样,叫天军的生死存亡之战就要开始了! 219激动 刘大能低着头,大口喘着气,努力让自己平稳下来。 他的手始终指着城门口方向,等他抬起头来时,却是满脸激动,兴奋地大喊道:“公子,你哥……他他他……他回来了!” 刘大能实在太激动了,虽然他没有和胡广沟通,但他知道,胡广肯定等得非常心焦。他自己也一样,一直在盼望着胡宽能早点回来。 刚之前他正领着手下回城时,在城外那座高岗上用望远镜一扫,竟然被他扫到了胡宽一行人正往府谷县城而来。 狂喜让他的智商马上下降,他吩咐自己的手下前去迎接胡宽他们,自己则飞马跑来向胡广报信。 到了胡广的住处,得知他在广场后,连上马的时间都没有,撒开脚丫子就往广场跑。 刘大能身上穿着皮甲,又处于极度兴奋之中,以致他在广场上跌跌撞撞地出现,硬是被胡广看成是连滚带爬了。 不是意想中的坏消息,而是久久等待的好事,让胡广一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刘大能脸上的笑容不变,大声回答道:“你大哥大嫂从草原回……” 他的话还没说完,胡广已经从他的神态上确认那不敢置信的消息原来是真的,“嗖”地一声,身子已经越过刘大能,向大门口跑去。 “备马,黑子,快给我备马!”他一边跑一边大声下着命令。 刘大能在原地,看着胡广的背影,咧开嘴呵呵地笑了。他能感觉到,公子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担忧已经一扫而空。 在胡广快到城门口时,王黑子才骑马赶上,他也是一脸兴奋,大喊道:“公子,快上马。” 胡广听到声音,在跑步中接过王黑子牵着空马的缰绳,一跃而上,便堪堪坐稳在马背上,“驾”地一声向城外冲了出去。 他当时太急,没问清方向便冲出来了。幸亏刘大能告诉了王黑子,一行人才没有走冤枉路,一路狂驰而去。 远处尘土飞扬,胡广极目张望。没错,当前骑马跑在最前面的就是自己挂念的大哥胡宽。 夕阳映红了西边的晚霞,红色的光芒洒在大地上,似乎是为兄弟相逢而喜庆。 当双方接近时,都控马急停,相聚不过三丈,胡广打量着胡宽,发现他好像瘦了一圈,精神却是不错。 能平安回来,没让自己失去最亲的人,胡广忍不住眼眶一下红了,大声地问道:“大哥,你……你还好么?” 胡宽虽然去了草原,其实也一直在担心府谷县城、担心叫天军、担心自己的女儿和亲弟弟,就怕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内,明军又发疯似的,搞出什么动静。 眼见亲弟弟就在眼前,将近两个月不到,好像又高了点,心中就不由得有点激动。 这一见面,胡宽就听到胡广第一句话不是问根据地的事怎么样,而是问自己还好么! 他心中便明白,亲弟弟非常地担心自己。想到这里,胡宽便觉得心中暖暖的。他马上笑着回答道:“好着呢,我给你说说这次去草原的情况……” 胡宽还没说完,胡广便关切地问道:“大哥,这个不急。嫂子呢?还有一起去的弟兄们如何?” 这时,身后一大堆人已赶到,带起的尘土马上覆盖住了他们。 随着尘土而来的,还有一个清脆豪爽的声音:“小叔,我们都好,丫丫呢,丫丫还好么?” 胡广听了一喜,稍微侧过头,避开扑鼻的尘土,大声回答道:“丫丫很好,她很乖,做了很多事情,回头表扬表扬她,她很挂念你们。” “公子!” “公子!” “……” 随胡宽一起出去的骑士听到胡广关心他们,一个个都感动地向胡广问好。 胡广调转马头,一摆手招呼他们道:“大哥,大嫂,兄弟们,天就要黑了,外面冷得很,我们先回城里再说话。” 胡宽和乌兰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是笑容。 “二弟,等下再走,别失礼了!”胡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让胡广有点诧异,转回头去看他大哥。 都是自家兄弟,一路辛苦,赶紧先进城去,怎么就失礼了呢? 这时,尘土已经散去,胡广拿眼看过去,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堆骑士里面,还有几张陌生面孔。 刚才刘大能的手下簇拥着大哥他们而来,远了看不清,近了灰尘扑过来没法看,没想到大哥还带来了客人。 胡广定睛看去时,又是一愣,只见嫂子的身边,几个陌生人簇拥着为首的那人,竟然是个女的。 这女的年纪应该不大,可能还没自己大。虽然说长得没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地步,可相差也不会太远。最为关键的是,她的眉目之间有一股英气,更为显得不凡。 嫂子已经算是府谷周边有名的美女了,据说在草原上也是名动一方的。可这女的在嫂子身边,却仿佛有一股把嫂子比下去的气势。 胡广正在打量着时,却见那少女秀眉微皱,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他有点纳闷,正想说话时,乌兰已经笑着给他介绍道:“小叔,这位是鹰嘴沟大当家的女儿,草原上的明珠,人称铁娘子的塔娜。” 她接着面向塔娜,脸上的笑容不变,指着胡广说道:“他就是我们叫天军的首领,我家小叔胡广。” 胡广一听,没想到这少女听起来来头不小,只是不知道鹰嘴沟是什么鬼?他依着礼节,抱拳拱手笑着道:“久仰久仰!” “久仰什么,难道你以前听说过我的名声?”没想到塔娜竟然不买账,用她那悦耳动听的声音反问,一下让胡广哑口无言。这妮子干啥了,竟然隐含一股火药味! 胡宽在边上听得眉头稍微皱了下,不过马上舒展开来,插话说道:“现在天色已晚,我们进城再说。” 大哥说话,刚好解了自己的尴尬,胡广马上应了一声,牵马侧身,迎着大哥大嫂和那几个客人一起往府谷县城而去。 叫天军将士看到他们的第二号人物回来,一个个都非常地高兴。整一个府谷县城,又洋溢着一股喜气。 夜幕降临,乌兰负责招待着客人塔娜,而胡宽则在胡广这边,和几个叫天军将士中最为核心的首领开会,说着他这次去草原的事情。 220草原形势 这些首领都知道胡宽去草原是干嘛去的,这么久后回来,高兴的同时免不了要寒暄几句。 “胡哥,这次去草原怎样,有没有遇到敌人?” “胡哥,你们安然无恙回来最好了,根据地的事情怎么样了?” “胡哥,怎么还从草原上带了人回来?” “对啊,胡哥,那漂亮的妞是来干什么的?” “……” 胡广见他们七嘴八舌地说话,大哥哪有那么多嘴巴应付得过来,便拍拍手打断他们道:“好了,大家都静一静,听我哥仔细讲解一番这次的草原之行吧!” 公子开口了,这些首领就只好静了下来,一个个非常关注地看着胡宽,准备听他说话。 胡宽微笑着,先是看了看自家弟弟,然后才缓缓说道:“这次的草原之行,有很多收获。很可能是上天保佑我们叫天军,竟然给了我们一个天赐良机……” 看到刘大能又想问话,胡宽一竖手掌阻止了他,笑着道:“你们别急,对我们叫天军,对我弟弟来说,都有天大的喜事,我给你们慢慢讲来。” 这话胡广就有点听不懂了,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加上一句对自己来说有天大的喜事?如果根据地的事情没问题的话,只说对我们叫天军是天大的喜事不就得了! 看到胡宽有点神秘的样子,一众首领都被吊起了胃口。要知道胡宽平时都是稳重之人,可今天说话却有点反常了。应该是那天大的喜事,什么天赐良机影响了他。 这么一想着,一众首领就更为好奇了,恨不得胡宽能快速的一口气把他心中的事情都说出来,让自己能及早知道。 偏偏胡宽却依旧保持着不急不慢地语气,给他们讲解道:“土默特族自从俺答汗崛起之后,一直是我们明人的大敌。可后来为什么慢慢衰弱下来,我给你们简单地讲讲。以后你们到了草原,自然也就知道了。” 胡广听得点点头。根据地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那叫天军以后的敌人将会是草原上的,如果能多了解一点情况,自然是最好了。 “俺答汗把他的领土早早分封给了他的几个儿子。后来三娘子崛起后,她的三个儿子,也就是俺答汗的三个小儿子却没有了封地,这就是蒙古土默特部内乱的根源。” 胡宽说到这里,想起一事。便从怀里掏出一份东西,走到胡广的身边,放在他的桌子上摊开。 胡广一看,应该是一副草原地图,亏得大哥学拼音识字都还不错,地图上不少地方标着简体汉字。 刘大能等人一见好奇,都想拥过来看。胡广一见,便让王黑子和另外一名护卫把这地图竖起来,这样不用围过来大致也能看看。 胡宽见此,咧嘴一笑。然后就站地图边,用手指着上面再次介绍道:“俺答汗生前把这一块地方,大青山以南、归化城以西、黄河以北,向西则接于多罗土蛮部所驻牧母纳山一带划给了他的孙子把汉那吉。这块地方,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就是大板升城一带。” 他说这么仔细,其实最主要的是说给自己的弟弟听。因为弟弟以前基本上待府谷县城,并没怎么外出。虽然他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可据自己所知,他对草原也不熟悉。 胡宽看着弟弟继续介绍道:“你们都知道。土默川平原最为繁华,土地最为肥沃的地方,除了归化城,其实就是这里了。这里原本就是俺答汗的地方。他后来才新建归化城后搬过去的。” “万历十一年的时候,把汉那吉打猎时不慎落马而死,三娘子就想把这块地方占据给他儿子不他失礼。但把汉那吉的妻子乌兰比吉不乐意,还有俺答汗的得力手下,他的义子恰台吉等人也反对。” 胡宽这时转头看着一众首领,脸色终于有点郑重地说道:“你们想想。三娘子是什么人,有如此好的机会把这么好的一个地方给她儿子,她又怎么可能放弃?于是,土默特内部就爆发了大板升之战。” “过程我就不说了,反正就是几个部落站队内斗,最终的结果是扯力克继承顺义王之位,和三娘子合婚,驻守归化城;而乌兰比吉则和三娘子的儿子不他失礼合婚,占据了大板升城。” “哦,这样啊!”胡汉三听得点点头,在座的明人包括他并没有怎么出过边塞,因此对草原形势来说,最多听过一两句,也同样不了解。 有胡宽的详细解释,在座的人就都有了概念。 不过胡汉三这话一说出口,胡宽却摇头说道:“事情还没完,他们的内斗还在继续。不他失礼不服扯力克,一直想要顺义王位,到了他们下一代,也是如此。不他失礼的儿子素囊台吉和扯力克的儿子卜石兔一直争抢顺义王位,其中卜石兔有大义名份,而素囊台吉有三娘子撑腰,又一直内斗下来,把土默川平原搞得民不聊生,加上这连年的严寒,有些人就活不下去了。” 胡宽说到这里,有指着大板升城地域说道:“这一带的田地其实都是我们汉人开垦种出来的,他们在草原属于最底层,最终有一部分胆大的汉人和最底层的牧民不愿被蒙古人的内斗拖累,逃进了大青山自成一体……” 胡广听到这里,心中一动,马上联想到了那貌美有英气的少女。 “随着逃进大青山的穷苦人越来越多,那些蒙古头人就开始围剿他们。你们想想,草原上两大派部落之间互相攻伐越来越剧烈,中间还插了一支谁也不服的队伍,乱是不乱?” 胡宽这话一问出口,顿时就迎来众首领的欢笑声。草原越乱,对叫天军就越有利。 胡宽等他们笑了会,就继续讲解道:“原本两大派部落实力都还行,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到了秋冬,他们就磕关进来抢的原因。可今年却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至于他们连自保都是问题,那还顾得上进关抢劫!” PS:感谢ZPeter的月票,谢谢! ps:起点在2015年10月1日—2015年10月7日之间搞双倍月票活动,兄弟朋友们有月票支持的话,在这几天内投一个顶俩! 另外,国企要陪老婆孩子回娘家,8号高铁回来,这期间我会努力更新,保证基本上还是正常的早8晚7时间点更新,谢谢!也祝各位国庆快乐! 221一个条件 胡汉三一听就好奇了,连忙插嘴问道:“胡哥,到底发生了啥事?” 胡宽听了转头看过去,谁也没想到,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东边的林丹汗被辽东建虏打得连自己的老巢都保不住,往西逃过来,结果没费多少力就占据了土默特族的归化城。卜石兔这个有名无实的顺义王带着他的手下往西边跑了……” 众人听得无语,那辽东建虏真有那么厉害么?被他们打得落荒而逃的林丹汗,竟然轻松就占据了土默特族的王都归化城。 “这些都是发生在今年……哦不……是去年的事,现在草原上乱得很。土默特族内部的争斗,他们和林丹汗的察哈尔族的争斗,中间还夹杂着拉克申部的争斗。” 胡宽说到这里,转头看向亲弟弟,脸上重新露出了一丝微笑道:“从去年开始,草原上前所未有的乱,这就是大哥所说的天赐良机。哦,不对,还有一个好事。” “大哥,拉克申部是什么,那支穷人的队伍么?”胡广有点没听明白,连忙先问道。 胡宽点点头,略微有一丝兴奋地回答道:“是的,他们聚集在鹰嘴沟,拉克申就是他们的大当家。” 他见胡广在微微点头,没有疑问了就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题,忽然胡宽有点神秘地问道:“你们知道鹰嘴沟是什么地方么?” 众人一听,都是摇摇头,这里的人都对草原不是很熟悉,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总不可能是我们想要的根据地吧?”胡汉三开玩笑地随便说道。 谁知胡宽一拍手,发出“啪”地一声响,用右手指着胡汉三道:“对,就是我们想要的根据地!” 众人一听,哑然。胡广不由得也是摇头,这正是太凑巧了。 不过他马上回过神来,又点了点头。其实也不难理解,自己想要的地形,对于那些在草原上想自成一家,或者直接说想造反的汉人和蒙古人的联合体来说,也是他们所想要的。 大青山脉的南边都是陡峭地势,不像北边那样平缓,能符合要求的地形肯定不多。两方人马看中一处,也就能理解了。 “那有人先占了地方,我们怎么办?”刘大能皱起了眉头,有点不明白胡宽为什么心情还是很好。 “不要急,不要急,听我慢慢说!”胡宽摇摇手,笑着说道。 一众首领从来没见过胡宽有这么开心过,不由得心中都有点纳闷。 “胡哥,你倒是快说啊,急死我了!”胡汉三挠着头,忍不住催道。 “呵呵,你啊!”胡宽指了指他,回头又看看胡广,看得他有点莫名其妙时,已转头回去说道:“拉克申部在草原上是最弱的,又被其他几家轮流打击,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他们的二当家、三当家都已战死,大当家也受了伤,不能再骑马出战。” “这个时候,大当家的唯一子女塔娜,巾帼不让须眉,站出来代替她爹出战……” “胡哥,是今天随你们一起来的那个女的?”王黑子听到这里忍不住,终于插嘴问道。 他今天傍晚就在胡广的后面,听到了乌兰的介绍,因此有此一问。 胡宽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就是她,一个女孩子,努力撑着山寨,也是很厉害了!” 他回答完,就看向自己的亲弟弟,笑着问道:“二弟,你说是不是?” 胡广没想到那女孩原来还有这背景,有能力,有担当,确实是个女中豪杰。他马上点点头,回答他哥道:“是很厉害,不错!” 胡宽听了,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欣慰,接着转回头去继续说道:“当我去到草原上时,几方人马乱战,塔娜刚好遇险,逃脱时身边已没什么人,正好我准备抓个活口问问草原的形势,结果就抓了她。” 众人一听,都觉得意外,这还真是太凑巧了。 胡汉三仿佛听故事一般精彩,马上兴奋地问道:“胡哥,然后呢?” “是啊,胡哥,然后呢?”其他首领也跟着起哄,有关美少女头领的事情,他们都很感兴趣。 他们兴致高,想听个仔细,胡宽却在这里一笔带过了:“有什么然后,自然是知晓了彼此的身份,然后她带着我们去了鹰嘴沟,见到了拉克申。” “我和拉克申互相佩服,而且大家都是穷苦人求个活命,最终他答应接纳我们叫天军……” “不会吧,就这么容易?”胡汉三听到这里,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难以置信地问道。 其他首领也差不多,只是没有胡汉三这么激动。 胡宽摇摇头,笑着说道:“当然没有这么容易,他有一个条件!” 要是拉克申能接纳叫天军,这样不但叫天军过去就已经有一个基础,而且还有他们这些地头蛇在,到时候在草原上拓展势力的时候,也会容易好多。 假如拉克申不接纳就麻烦大了,不但要应付草原上的几股势力,而且还要和拉克申这个地头蛇争夺根据地,想想就觉得困难好多。 胡广想到这里,马上就说道:“大哥,他有什么条件,要是不过份的话,不要说一个条件,就是二个、三个、十个条件都可以答应他。” “是啊,胡哥,要是不过份的话,答应他们就是。”刘大能这时也附和胡广说道。 这中间的道理,不但胡广能想到,在座的每个首领都能想到。因此,大家都是这个回应。 胡宽那还用他们教,点点头笑着说道:“这个条件不但不过份,而且还非常的好,因此,我已经答应了拉克申。” 胡广一听,有点好奇,忍不住问道:“哥,是什么条件?” “是啊,胡哥,什么条件,怎么个好法?”胡汉三第二个跟进问道。 胡宽怕了他们,连忙摆手阻止其他人再问,马上接着说道:“他们已经快撑不住了,有我们这么一支有实力的队伍过去,就又能活下去。但他们不管如何,都是有点担心我们过去对他们的影响。因此就有一个要求……” 222联姻 胡宽说到这里,脸上又出现了神秘笑容,看着胡广说道:“拉克申要求我们叫天军的首领必须娶他的女儿塔娜为正室……” “什么?”胡广一听,不敢置信地问道。 “啊,有这样的好事?”胡汉三刚坐回去,听到这话,又马上跳了起来,脸上也是疑惑。 刘大能笑着拍掌道:“真是太好了,哈哈!” 其他首领也表现不一,有不敢相信的,也有马上就恭喜的。 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其实很常见,虽然老套,却很实用。从汉开始,就有很多出嫁公主前往敌国和亲,就算是强唐也没例外。至于在草原上,不同部族之间以姻亲合纵连横,就更是常见而有效的手段。 鹰嘴沟的势力面临灭亡的时候,有一股相同求生目的的队伍出现,作为蒙古人的拉克申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联姻。也只有如此,他才能在叫天军中有一席之地。 见到胡宽在那笑着点头,胡广脑海中马上闪过塔娜的印象。好像她对自己并不是很友好,难道她的脾气就是那样的? “大哥,塔娜她本人同意了么?”胡广有点怀疑地问道。 胡宽一听,有点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是我和他父亲亲口定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难道还能反对?” “啊?”胡广失声叹了下,不过马上也反应过来了,这是在明末,不是后世。流行的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无权反对的。 他这边还在想着,胡宽已经深有感慨地说道:“长兄如父,大哥一直担心你的婚事。眼下又过了一年,你已是十九,也已经不小了。原本以为你的事还得耽搁好几年,没想到有这么一个机会。塔娜人也不错,大哥很满意。你们这事成了,大哥也可以给爹娘有个交代了!” 胡广听了,心中涌起一阵感动。大哥无时不在关心自己,对自己真是没话说。 因为是自己的大哥,他不想被别人说闲话,努力把事情做到最好。不管是平时的训练、战斗还是执行自己发布的命令,都是用最大的心力在做。包括每天都学拼音识字到深夜;包括抢着冒险去草原,等等这些的一切,胡广都能感觉到,大哥都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在努力做。 虽然胡广是后世的灵魂,对于包办婚姻多少有点抵触。但此时的他,已是叫天军的首领,他的婚姻会影响到叫天军根据地的建立,而且大哥觉得不错,已经答应了别人。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塔娜长得很丑,胡广也没打算反对。投身革命,或者说投身建立新中国的事业上,牺牲性命都在所不惜,更何况是婚姻呢! 他要是那种为私利就会衡量再三的人,就不会牺牲自己引爆核弹,也就谈不上魂穿明末了。 现在塔娜是见过一面,相貌自然是没得说了。只是不知道脾气怎么样,心地如何? 但胡广想着她既然能代替她爹领着手下和蒙古头人们做斗争,自然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这些事情,都是电光火石般在胡广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脸色肃穆,带着感激,点点头说道:“大哥,我听你的。” 听到很有自己想法的弟弟点头,能看出他自己没有一点反对的意思,那也就是说,他自己也是满意的,胡宽脸上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无声地笑了。 解决了叫天军根据地的事情,还解决了弟弟的婚姻大事,替他找了一个好媳妇,这两件事的作用下,才有胡宽一改平常的稳重作风。 见到公子的人生大事已定,不管这些首领有没有见过那个塔娜,不知道她配不配得上公子,一个个都拱手向他祝贺。 一时之间,房间内的气氛一下变得喜气洋洋。 不说接下来胡广他们商量如何准备,何时出塞,就说在另外一处房子,远道而来的塔娜已经睡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睡在同一房间内的丫鬟香寒虽然是汉人,却从小和塔娜一起长大,关系极好,情同姐妹。见她翻来覆去的,便轻声问道:“小姐,你是见着姑爷睡不着么?” 塔娜一听,一下从炕上坐起来,黑夜中面对着香寒的方向,有点恼怒地说道:“别提他行不行,一点都不像他哥!” 原本她以为胡宽的弟弟,自然和胡宽差不多,而且又是叫天军的首领,说不定比胡宽更为杰出。她自己也是一手撑着鹰嘴沟,对于那样的英雄汉,自然是最为佩服的。 没想见面时,胡广却让她没一个好印象。 首先,胡广并没有长得像他哥那样身高臂长,一看就是英雄好汉的样子。而且从胡广飞驰前去迎接的时候,塔娜也发现,他的骑术也没有胡宽好。如此一来,胡广的骑射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想起当日在鹰嘴沟,胡宽用骑射征服了爹和其他兄弟姐妹,塔娜就想着虎父无犬子,哥哥如此,当首领的弟弟肯定也不会差,甚至会更好,没想到…… 如果单单是这,那也就算了。毕竟成吉思汗要和哲别比箭术,那也肯定是比不了的,但成吉思汗还是万人敬仰的成吉思汗! 可这叫天军的首领胡广,刚一见面,却只知道嘘寒问暖,只知道儿女情长,根据地的事情问都不问。对上自己的时候,还一脸色眯眯地盯着,虚伪客套,没有一点自己心目中夫君的样子! 塔娜想到这里,就是一肚子的气。之前应付着乌兰,她也没法发作。眼下自己亲如姐妹的香寒一问,她便马上爆发了出来,把心中的不痛快一股脑地向香寒倾述了出来。 香寒听得也是皱起了眉头,她知道小姐的母亲虽然是汉人,可她的性格更像她的父亲,极有主见。她心中有如此之多的想法,以后肯定和姑爷没法和睦相处,这辈子怕是没有幸福可言。 可这婚姻,又是老爷和叫天军首领的哥哥亲口定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又不可能悔婚。 想到这里,香寒只能是劝和不劝离,好言说道:“小姐,姑爷说不定不是这样的人。我们既然来了,不如到处多看看,多了解下怎么样?” 223游览 塔娜听了,情绪有点低落地叹了口气。自从爹爹受伤之后,鹰嘴沟的重担其实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如果不是为了鹰嘴沟的叔伯兄弟姐妹们,就算爹爹定下了这门亲事,自己也不会一句话不说。 想到这里,塔娜不由得又是轻轻叹了口气。她也只有在亲如姐妹的香寒面前,才会露出她藏在内心深处的柔弱。 虽然天黑看不见脸色,她还是挤出一丝笑容道:“算了,希望如你所说吧!今天累了,睡吧!” 要说最懂塔娜的,自然是香寒,她又安慰了塔娜一句后也跟着躺下了。不过这次她反而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房子。 生活在这个世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自己的父母被头人们害了,亏了老爷把自己救上山,成为小姐的丫鬟。 自己伴随着小姐跟着寨子里的老童生学识字,跟着老爷学骑射,虽然日子还是苦,至少也算是还可以了。 这一路过来,小姐在人前的坚强,在自己面前的柔弱,自己都一一看在眼里。 每一次,自己都衷心希望小姐能遇个好姑爷,有担当,能不再让小姐出去拼命,做回女人该做的事情。为此,自己信了白莲教,也信了藏传佛教,向每个据说神通广大的神仙佛爷祈祷。 香寒想着,秀眉就皱了起来。今天的姑爷自己也见到了,虽然穿着厚衣服,可也能感觉到身体瘦弱,个子差不多只比小姐高那么一点点而已。这样的男人,能在弱肉强食的草原上保护得了小姐么? 至于姑爷的那声“久仰久仰”,自己倒不觉得虚伪。这在汉人之中,特别是江湖汉子之间很常见。而且姑爷看小姐的眼神清澈,只是有点震惊和疑惑,也没有小姐说色眯眯的样子。 这个姑爷,到底是不是真有本事,能不能配得上小姐?还是他哥胡宽吹出来,暗中支持捧着他当首领?这些天仔细看看,应该也能有所了解。 香寒想着想着,终于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第二天天亮,胡广把自己收拾了一下,便来大哥这边。按照昨晚说好的,自己今天要正式和一起过来的塔娜见个面,并通下气有关出塞的安排。 现在天气是越来越暖和了,从明军夜不收的活动规律来看,恐怕明军出动的时间也不会太远了。能早点出发,就早点出发,否则晚了,能不能走掉就是个问题了。 “大哥,大嫂,我来了。”胡广在门口扯了扯衣角,去了下皱纹后,大声地喊道。 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应该给那个未来的媳妇有一个好印象才成。胡广想着,脸上尽量露出笑容。 他不知道,昨天其实已经给塔娜一个不好的印象了。 房门应声而开,乌兰出现在门口,双手一摊,略微有点无奈地说道:“小叔,塔娜一大早就拉着丫丫出去走动了。” 很显然,胡宽已经告诉过她,今天早上胡广过来的目的。 胡广一听,略微有点尴尬,不过随之释然,没来过关内肯定很新鲜,她要看就随便她去看就是,自己这边的准备工作反正也不需要她参与。 于是,他马上改口笑着道:“大嫂,我过来找大哥再了解下草原形势,另外再商量下行军路线的。” 乌兰听了,微微一笑,也不说他什么,只是侧身让胡广进屋去,同时说道:“那就进来吧,你大哥刚起来。” 不说胡广去和胡宽说话,单讲丫丫领着塔娜她们随意逛着府谷县城。 长城内外,虽说只有一墙之隔,可建筑风格完全不一样。府谷县城又是历史悠久的兵家必争之地,城内的所有东西都让从未进关过的塔娜看得新鲜,暂时也忘记了其他事情。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看到什么稀罕的东西便问身边的导游,丫丫自然很热情地解答。 她已经从母亲那里知道,这位来自草原上的姐姐,不,应该叫二婶,是将来要嫁给二叔的。也就是说,她们之间也将是亲人。 走着走着,迎面过来一群叫天军将士,他们看到塔娜等人明显异于他们的服饰,马上便明白过来,所有人都举手敬礼,然后快步走开。 昨晚开会的那几个首领都是大嘴巴,天刚亮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塔娜将是他们主母的事,传得满城皆知了。 塔娜有点茫然地看着充满朝气的叫天军将士走过,虽然她不知道那动作具体是啥,但她也能从表情上看出,他们尊重自己。 丫丫看出她的疑惑,当即给她解释了下意思以及这么做的好处。塔娜听了,露出一丝不以为然。基于礼貌,她也没在丫丫面前说什么,仍旧往前走着。 忽然,不远处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使得她的精神为之一振。 丫丫看见,自豪地说道:“那是我们儿童团在早自学,我们叫天军所有人都要学拼音识字,但就我们儿童团的人学得最好!” 塔娜听了,这下就真意外了。她也是读过书的人,当初老童生教自己几个人,就已经费了好多心血。这叫天军所有人,怎么也有几千人,有这么多先生么? 她兴趣很高,一边转身往声音来处走去,一边问丫丫道:“儿童团是什么?拼音识字又是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学,那有多少先生啊?” 不知为何,丫丫在这位草原女中豪杰面前有一种优越感,她当即热心地解释道:“儿童团就是我们年级还小的人组成的,我是团长!我们除了学习,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要演话剧啊,唱歌……” 丫丫说到这里,看到塔娜越来越迷惑的脸色,马上又改口接着刚才的问题解释道:“我们的先生其实就我二叔一个人,他教会我们之后,我们再去教别人,自然所有人都能学了。” “还有拼音识字,这也是我二叔教给我们的,一种学习识字最好的方法,可容易学了!二婶,回头我教你,不,回头我们互相探讨好不好?” 塔娜听丫丫的称呼,脸色不由得微红。此时已走到一处厢房,朗朗读书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所有叫天军的人都学识字,这让塔娜是相当的吃惊,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方法,竟然能那么简单的让他们一个带一个。 她怀着好奇,伸头从门缝中看过去。没想这一看,却让她很是嗤之以鼻。 224误人子弟么 香寒一见,有点奇怪,小姐当了很长时间的家,多少都有点城府,她是看见什么了,竟然如此表情? 这时,丫丫已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推门进去了。 香寒趁着这个机会伸头一看,只见里面正对着的墙壁上,竖着一块大木板,全都涂成了黑色,上面写着白色的字。 她一看那字,眉头不由得也是一皱,难怪小姐有这表情。也不知道是谁写的,竟然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字! 在厢房内读书的少年儿童们闻声转头看了过去,发现是他们的团长丫丫带着两个陌生人进来。虽然好奇,但没一个敢吭声,继续读着他们的书。 丫丫正想解释时,塔娜快步走到最近的一个孩子身边,伸手就拿过他的书一看,顿时有点怒了,她用手扬着那书喝问道:“这是谁写出来的书,如此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误人子弟!” 她在门口的时候就已经听出不对了,那发音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根本就没听过。现在一看这书,发现书里面的也都是那种缺胳膊少腿的字,甚至还是横着写的。 这些孩子差不多都知道这两个蒙古人中的一个,将会是他们以后的主母,因此虽然她在发飙,还是冲着公子教得东西发飙,一时之间也没人敢接腔。厢房内,马上安静了下来。 丫丫才不怕,她听不明白塔娜到底说得是什么意思,小眉毛一皱,先大声喝斥道:“呆着干嘛,趁机偷懒?” 厢房内的孩子们一听,顾不得边上的塔娜,马上读起书来。 丫丫的每一个方面都很优秀,这些孩子没法和她比,只能服气地被管。当然,丫丫的身份自然也有关系了。 塔娜一见这情况,不由得颇有点好奇,没想丫丫竟然还有这个威风。 这时,丫丫已经转回头,眉毛未解,仍然皱着问道:“二婶,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塔娜一听,马上回过神来。在她看来,不教孩子便罢,既然要教,就要教好。可她现在看到的是,有人教这些孩子,不但字写错了,读音也错了,这简直比一般的误人子弟还可恶! 她也不答丫丫的话,快步走到讲台上,在先生站着的位置站好,然后拍着面前的桌子,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厢房内的孩子们一听,都诧异地停了下来,看着讲台上的这个陌生女的,不知道要干嘛? 塔娜一听厢房内安静了下来,便又扬起手中拿着的那本书,怒声喝道:“你们不要学了,这书里的字都是错的,你们的读音也不对!” 说到这里,她把书丢到桌子上,再次怒声问道:“这些东西,到底是谁乱写出来的?” 这话刚问出口,塔娜就醒悟过来,丫丫好像说过,她便接着喝道:“是胡广写的?他教你们这么念的?简直是不学无术!” 当众骂胡广,就算知道塔娜将会是他们的主母,这些孩子们也都一个个站了起来,对她怒目而视。 香寒的性子柔一些,见此情况连忙喊了声:“小姐,该走了!” 可塔娜没理她,因此这种行为已经触及她的底线。愚弄孩子,甚至愚弄整个叫天军,这人到底怀了怎么样的恶心思! 边上的丫丫有点怒了,她以为塔娜将是她的二婶,所以一直对她尊敬有加,很高兴能带她参观府谷县城。可没想到,她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二叔。 丫丫也是快走几步,来到讲台上,大声地质问道:“塔娜,你不要血口喷人!” 塔娜听了一愣,丫丫的敌意她感觉到了,不但如此,在座的这些孩子们的敌意,她也感觉到了。 她看着一张张稚嫩的面容上,都是布满了怒意,心中更是不忿,当即大声说道:“孩子们,你们别学了,因为你们学得都是错得!” 说完之后,她转头指着黑板上的那些字,大概认识的几个,接着说道:“这个字,不是这样写的,要这么写……” 她看到黑色木板下面有个突出的地方放着圆形白色的东西,心中一动,便有点明白那东西是干嘛的。 她伸手拿了起来,用握毛笔的姿势别扭地在黑板上写出了那几个字对应的繁体字。 写完之后,塔娜对写出来的几个字很是不满意,不过眼下也顾不得了,当即转过身,对着底下的一群孩子说道:“你们来看,这几个字应该是这么写的,而且读音是这样的……” 她很用心,努力证明这些孩子们被人带入歧途了。 但是,底下的孩子没有一个相信。胡广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不容置疑的存在。这么一个外来的女人随便说说,他们又怎么可能怀疑胡广而去相信她。 丫丫更是生气,当即反驳道:“你这种字写得那么复杂,一看就是不对。是你自己错了……” 说到这里,她走下讲台,从底下一名孩子那里取过一本厚本子,返身递给塔娜道:“你看看,字典里就没有一个字有你写的这么复杂!你再翻翻,字典里也根本就没有你写的这些字!” 丫丫都能默写出这本字典,因此她很有把握,塔娜写的字肯定没有。 在明末那个时代,特别是在西北,穷人家的孩子很小就要帮着家里干活,而且是干不完的活,哪有可能接触到书本。 大人还有可能进出城门的时候看过布告之类,多少知道一点公子教的字好像和布告上的不同。可他们也没有把握,毕竟汉字实在太多,说不定公子教的字没有写在布告上而已。 胡广当初说教简体字的时候,其实有提过,但只有当时几个首领知道而已。 塔娜听到丫丫的说话,略微有点惊讶,伸手接过翻了翻,发现里面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字,这下又怒了,当即又指责这本字典根本就是错的。 以前的时候,叫天军中都是不识字的,因此也没有人发出质疑。恰恰塔娜读过书,认得字,她又非常卫护孩子,见到这种情况很是气愤,才爆发出了这样的冲突。 丫丫当然不会服气,她见塔娜坚持要说二叔教得是错的,多少碍于塔娜是长辈,当即指着她说道:“你不要走,我去叫二叔过来!” 说完之后,马上转身跑了。 225胡广来了 塔娜见丫丫如此,她根本不在乎。虽然这里是叫天军的地盘,可自己也已经订婚了,等于是叫天军的主母,他胡广来了,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再说,自己是占了理。就算他来了,到时候也要揭开他不学无术的真面目,绝对不能让他继续误人子弟,祸害这些孩子! 以后如果自己不领兵了,那自己来当这个先生,也好过他这么骗这些孩子。 她想到这里,转头扫视着厢房内的这些孩子。看到他们对自己怒目而视,心中暗道,等胡广过来对峙后,你们就会知道我是对的,我这么做是为了不让你们继续被骗下去,花费无数的精力却没有一点用处。 香寒倒是有点急了,小姐刚来叫天军的地盘,就和他们的首领起了冲突。虽然看着胡宽比较和善,乌兰对小姐也好,可要是真冲突起来,到时候会怎么样就难说了。 而且,小姐以后是要嫁给胡广的,在这大众广庭之下揭开胡广的不学无术,如果让胡广下不了台,就算现在碍于双方的关系忍了,以后再相处起来也肯定有问题。香寒还没见过有哪个男人在损了脸面之后,还会有博大的胸怀不计较。 想到这里,她就皱着眉头盯着小姐,该不会是小姐对那胡广有意见,婚事是改变不了,就借机找茬了吧? 也真是,要是莫大叔今天早上一起出来的话,说不定还能跟着劝劝小姐。眼下倒好,就自己一个,小姐绝对是不会听自己劝的。 香寒越想越后悔,早知道就不建议小姐一大早就出来了。不过她虽然如此想着,但还是尝试着走到塔娜身边,试着低声劝了塔娜几次,她果然没听。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来的人还不少。 香寒听见,秀眉就皱了起来,她有点惊慌不知所措。这么多人过来,胡广肯定不会承认自己不学无术,在人家地盘上起了冲突,小姐肯定要吃亏了! 塔娜也听到脚步声了,不过她的表情丝毫未变,没看出有一丝惊慌,甚至都不向门口看去。仍然和蔼了脸,和底下的那些孩子们对视。 “塔娜,我二叔来了!”丫丫的声音首先在门口响了起来,能听出来,话语中还带着一丝气愤。 厢房内的孩子们一听,都转头看去,不再和塔娜用目光斗法。 只见进门处已站着自己的团长丫丫,随后不断地有大人进门。 乌兰最先跟着进门,一把拉住丫丫,冷下脸训斥道:“没大没小,叫姨。” 随后她抬头看向讲台上的塔娜,露出一丝笑容道:“一段时间没带在身边,少了礼数,一会回家定会好好管教她。” 她身后跟着进来的是胡宽,原本听到丫丫对塔娜直呼其名,就扬起那蒲扇般大的手掌准备打丫丫的脑袋瓜子。可当他见到乌兰已经处理,便又把手放了下去。 讲台上的塔娜一见,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她知道,丫丫之所以对自己直呼名字,完全是因为自己说她二叔坏话,否则一大早出门还和自己很亲热的。 “乌兰姐,丫丫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的。”塔娜脸上露出了笑容,连忙回答道。 丫丫才不在乎回家被管教,反正说二叔坏话就是不行。不过她听到塔娜的回答,小脸上那气愤的神情总算好了点。 胡广在胡汉三等首领的簇拥下,随着他大哥之后进了门。厢房内的孩子们一见,纷纷称呼致礼:“公子!” “公子!” “……” 塔娜一见胡广出现后,孩子们这么尊敬他,心中那个气马上又出来了,脸上的笑容自然消失无踪。柳叶眉竖起,准备应对胡广的恼羞成怒。 不过胡广好像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对着讲台上的塔娜问道:“听丫丫说,你对我教得东西有意见?” 说实话,胡广还真没想到,一个草原上的女中豪杰,说难听点就是落草为寇的一名女子,竟然读过书,识得字。 塔娜一听胡广竟然主动提起这茬,那怒气就爆发出来了,转身指着黑板上的那些简体字,怒声质问道:“要是我不来的话,你是不是一直教他们这些缺胳膊少腿的字?寒窗十年,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你是不是太缺德了!” 一说起来就更生气,她马上又拿起原本放在书桌上的那本字典挥着道:“亏你还是当首领的,竟然花了那么多心思捏造了这么厚一本所谓的字典,你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说完之后,她把字典丢回了书桌上,怒视着胡广,心里已做好准备,准备迎接胡广的恼羞成怒,或者狡言诡辩。 还没等胡广回话,厢房内原本的孩子们中,一些比较胆大的,看到自家首领和公子出现,胆子便又壮了一分,不再顾忌未来的主母,忍不住就大声回道:“你不要污蔑公子!” “公子懂得好多好多,他怎么可能教错我们!” “对,公子是天下最好的好人,你才缺德呢!” “……” 塔娜有点诧异,看着一个个愤怒的小脸,她没想到胡广在这些孩子的心目中,竟然到了如此崇敬的地步。也正是如此,她就更为愤怒了,骗这些无辜的孩子,你胡广也真做得出来! 跟着胡广过来的这些首领,基本上都是叫天军中的核心首领,其中大部分都是跟随胡广去过延安府的护卫,他们是清楚记得当初胡广教他们拼音识字之时说得话。 因此虽然看到塔娜那么质问公子,他们却没有表现得像孩子们那样气愤,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而已。 讲台边上的香寒,眼睛就只盯着胡广,心中向弥勒佛、转世活佛祈祷着千万保佑未来的姑爷不要发怒,不要撕破脸。 迎着塔娜那好像要吃了自己的目光,胡广却是出人意料地呵呵一笑。原本自己还担心这个未来老婆的脾气和心性,不过现在看来,应该具有善良、直率的品质。不错,算是比较满意了。 他保持着笑容,向讲台上的塔娜走了过去。 226我为什么不可以 塔娜一见,心中马上有了结论。因为胡广这种笑面虎般的表情,她在汉人中见过不少。胡广肯定是要谎言狡辩,虚伪! 对,就是虚伪,自己昨天就得出这个结论了。他这种人,肯定不会当面撕破脸,只是会不停地狡辩,以维护他在叫天军中骗来的威望。 一边的香寒看到胡广过去,虽然是看到他在微笑着,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挡在了小姐的面前,有点惊慌地看着胡广。那意思好像在说,你不要乱来,我不会让你伤害我家小姐的。 胡广压根就没有走到塔娜跟前,只是来到了讲台上,先是扫视了在厢房内的每个人,然后才转头对着塔娜,微笑着说道:“你说得其实没错,我教给他们的这些汉字,在你们看来应该就是缺胳膊少腿的。因为这些字叫做简体字,就是简化了的汉字。” 塔娜就如同运足了劲,准备迎接对手狂风暴雨般的反攻。可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认输,这让她一下楞在了那里,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香寒也是差不多,脸上布满了不相信的表情,不可思议地看着胡广。 丫丫和厢房内其他孩子听了,都惊讶地看着胡广。他们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样以为自己听错了。 胡宽等首领们听到胡广这么简单直率地承认,则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当初胡广可是说过,学会了这个简体字之后,差不多也能同样看懂塔娜写得那些复杂的字。可此时他们看了黑板上塔娜写的那几个字,竟然还是一个都不认识,真是有点惭愧。 如今胡广和塔娜之间,让这些首领们有一种感觉,就是做木匠活的遇到了鲁班祖师爷。 再说塔娜楞了一会后,终于回过神来。她实在没想到胡广竟然当面承认了,当即异常气愤地用她那好听的嗓音怒喝道:“你竟然明知这些字缺胳膊少腿,为什么还要教他们?你这样是害了他们。你知道不知道?” 孩子们的神色都有点尴尬,甚至有点伤心。原本一直满腔愤怒地对付塔娜,可没想到公子竟然当众承认,塔娜说得没错。 这时。胡广面对塔娜的质问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转过身子看着底下的所有孩子,大声地问他们道:“你们说,我会害你们么?” 他的话音一落,厢房内顿时变得异常安静。这些孩子和丫丫一样。比起大人们更为崇敬胡广,或者可以说,胡广就是他们的偶像。 原本他们还有点难以接受被胡广承认的质问,可眼下听公子问他们话,脑中回想过胡广的一个个事迹后,马上不约而同地齐声回答道:“不会!” 声音震耳欲聋,充满了自信,就仿佛在向塔娜示威一般。 胡宽等首领们看到叫天军中年少的一代,对胡广是如此的信任,不由得都咧嘴笑了下。不过他们马上想起这些简体字并不等同于真正的字。神色又马上黯然了下来。 塔娜愣住了,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些孩子。如果是在鹰嘴沟,如果是自己做出这些事情来,被人揭露出来后,肯定不会有人还这么信任自己! 胡广也很欣慰,他点点头,脸色略微有点严肃地说道:“好,今天既然塔娜把这个事情提了出来,我就和大家说说有关这个简体字的事情。” 看到胡广这个样子,那些熟悉他的首领们顿时有一种感觉。公子自有他的道理,而且是为了大家好的。 塔娜在边上轻哼一声,她倒是要听听胡广这个骗子到底想说啥? “你们说,我们大明朝有多少人识字?”胡广问完这话之后。又转头看向塔娜,同样问她道,“你们草原上的人,又有多少人识字?” 没等他们回答,胡广转回身子,继续问道:“是十个人里面有一个。还是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个识字?” 这个问题不用回答,大家都知道,不管是蒙古人还是明人,都只有极少极少的一部分人识字而已,甚至远远达不到百中有一的程度。 他们这些北方人自然不知道,在明朝南方,特别是江南地带,那里的人识字率要高一点点。 不过这些并不影响胡广的问话,他继续说道:“为什么识字率这么低?一是因为家里穷,大部分人读不起书。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也影响了识字的普及率!” 胡广说到这里,转身向黑板再走近一步,指着塔娜写在黑板上简繁体对应的字,接着问道:“你们来看,这两种字体,会是哪一种更容易学呢?” 毫无疑问,当然是比划少一点的更容易记忆了。就算是一开始学习繁体字的塔娜和香寒,在黑板上有多个简繁体字的对比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不过塔娜当然不会服气,她马上愤怒地质问道:“容易学有什么用,只有这种字才是真正的字!” 她一边说着一边也上前一步,和胡广一左一右立在黑板前,同样用手指着黑板上的繁体字。 面对胡广和塔娜两人的对话,底下的人,特别是孩子们,有点不知所措了。 他们是相信胡广,可塔娜的咄咄逼人,却好像是没有一点错的地方。 但胡广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塔娜的咄咄逼人一般,只是对她微微一笑,也不大声,就像是聊天一般问道:“那为什么就不能把更容易学的字作为真正的字呢?” “啊?”塔娜的樱桃小口微张,失声叹了下。她实在没想到,胡广竟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马上醒悟过来自己失态了,当即反问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么?把这些缺胳膊少腿的字作为真正的字?哼,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此时的她,在原本对胡广虚伪的印象中,又多了不自量力、狂妄自大的一个评语。 “为什么不可以,有什么自不量力的?”胡广充满自信地反问,“我们既然已经造反,也就是要推翻明王朝的统治。改变王朝推广的文字,岂不是顺手为之么?” “你们的蒙文不也是到成吉思汗时才搞出来的,辽东的皇太极,不也是在推广他的满文?我胡广,为什么就不可以推广更容易学,能让更多人多识点字的简体字?” PS:感谢QUQU的月票,谢谢运涵的捧场。 ps:没有网络,通过手机热点上网更新的,回头如果有漏一并再感谢之! 227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皇太极是谁,塔娜并不知道。但她和所有蒙古人一样,对于成吉思汗是非常崇拜的。她一听胡广的话中竟然有要和成吉思汗相提并论的意思,不由得大怒。 但她还没来及说话,胡广面容严肃,继续大声说道:“拼音识字和简体字在叫天军中推广了一段时间,已经可以验证这种方法对于所有人都识字有很大的帮助。因此只要叫天军还是我做主,我就会一直推广,而且是免费的。”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看着怒容中刚带了一丝震惊神态的塔娜,认真地说道:“只要叫天军足够强,控制的地域足够多,我就能让现在的汉字成为历史,而简体字成为真正的汉字!” 说完之后,胡广又面向厢房内的孩子们,大声地问他们道:“你们说,你们有没有信心让现在的繁体字成为历史,让天下人都来免费学习拼音识字和简体字?” “有!”几乎所有的孩子,包括丫丫在内都情不自禁地大声回应着。 这些孩子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且在胡广成为首领后,还未经历过失败,就更是信心百倍。 疯了,疯了,这是一个疯子!塔娜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愤怒,心中不停地对自己说着这话。 这时,胡广转回头,认真地对塔娜说道:“成吉思汗做不到的事情,只要我胡广活着,只要还有革命党的同志活着,就终有一天会做到!因为我已经把这个目标写进了党纲里面。” 塔娜原本听到胡广有亵渎成吉思汗的意思,正想发怒时,又听到他说什么革命党,什么党纲。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把全天下人免费学习文字的事情做到? 她这么想着,便不由得问了出来。 胡广一笑答道:“革命党,就是我们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聚集在一起,有共同的目标,有共同的要求,一起忘我奋斗的组织称呼。党纲,就是我们要实现的目标。” 看塔娜还有点疑惑的样子,胡广便解释道:“革命党其实和你所知道的宗教差不多,比如佛教,你对比下,应该就能明白了!” 塔娜稍微一琢磨,发现还真有不少相似之处。不过她也只有这个认识了,因为胡广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下革命党而已。 此时的她,虽然还是认为胡广狂妄自大,妄想和成吉思汗去媲美。可在她的心中,却已经少了一分怒意。 因为胡广就算是那样自大,可他确实是在这么做了。就算最后失败了,至少他曾经做过,基于一颗为民的心去做过。 她有点好奇,忍不住问道:“你说得同志,就是叫天军上下么?” 胡广呵呵一笑,摇摇头,转过身子吩咐道:“革命党的同志举下手,让我们的客人,将来的同伴认识一下。” 跟随他过来的那些首领,除极个别之外,都举起了手。小孩子中自然一个都没有,虽然他们曾经抢着要做革命党,可胡广下了个硬指标,不到年龄不能加入革命党。 还说什么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革命是暴动,是造反,要死人的,是要推翻现在所有的统治阶级,建立一个全新的老百姓做主的国家。 反正不管听不听得懂,公子的意思,就是要等他们长大了才能加入革命党。 胡广严肃了脸,认真地对塔娜说道:“革命党不是谁都能加入的!第一要自愿,第二要有觉悟,第三要通过党员的引荐并经过党组织考察后才能加入。” 不知道为什么,塔娜听完之后,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知道的白莲教。据说鹰嘴沟的白莲教,以前在明国传教的时候,好像也差不多是这样的。 不过这两种也有不同,主要是他们的内容不同。白莲教讲得是末日即将来临,唯有加入白莲教,信奉弥勒佛才能渡过这个劫难。而这革命党,却是要全天下人都能免费识字。 塔娜正在脑中想着这差别的时候,胡广走到了讲台前面的桌子边,伸手拿起了那本厚厚的字典,扬起手来对塔娜说道:“简化现在的汉字,或者说创造一种新的文字,只要能自成一个体系,那就是真正的文字,如此而已!” 塔娜的思维被打断,听胡广这好像很有把握的话,不由得冷笑道:“说得轻巧,这等大事非圣贤不能办到!” “呵呵,你不信,那你找出问题来试试?”胡广还是笑着说道。 可在塔娜眼里,却把这种笑意当成了对她的轻视。要知道,她可是鹰嘴沟最近一年实际的头领,自然也有她的心高气傲。更何况,她一直被盛赞很聪明的。 “好,等本姑娘找出问题,看你还敢自大不能!”塔娜丝毫不怯,当即应了下来。 胡广听了心中大笑,就仿佛是狼外婆敲开了小红帽的门一样得意,他转身对丫丫吩咐道:“丫丫,你来教她学拼音识字和怎么通过字典自学简体字。她是来查错的,一定要教对,不能有错。这个任务很艰巨,目前只有你能胜任!” 丫丫心中对塔娜有气,原本还不怎么想答应的。可她一听胡广说这个任务只有自己可以,也就是说,自己在这方面的本事,比李定国和孙可望他们都要强,她当即满脸严肃地点头答应道:“二叔,你放心,我一定用心教她!” 胡广笑着点点头,然后转回身子,对有点哭笑不得的塔娜说道:“时间比较紧迫,我们决定三天后就准备离开府谷县城,前往鹰嘴沟和你们的人汇合。因此这些天我会很忙,如果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说完之后,胡广便又转回头,大声地对孩子们说道:“将来我们可是要把全天下人都教会识字,你们好好学,别辜负了我对你们的期望!” 在孩子们大声地肯定回复声中,胡广向塔娜微笑致意一下后,便大步走出了厢房,自个忙去了。 塔娜呆呆地看着首领们跟着胡广离开,不由得低声问靠过来的香寒道:“你觉得他们是不是都是疯子?” 都是被逼得没法活,差点就要饿死的人,竟然有这么宏大的目标,真得是疯子! 228改观 是夜,塔娜和香寒躺在炕上,又是没有能很快入睡。 “香寒,这过去一天了,你觉得怎么样?”塔娜首先问道。 香寒没有立刻说话,脑中回想着在那厢房冲突结束后,又逛完府谷县城的所见所闻。 丫丫虽然生气,但她还是履行着自己导游的职责。小姐和自己都没有对丫丫生气,反而对爱憎分明的小丫丫都有好感,不断地交流中,让丫丫又重新活泼了起来,由此也知道了叫天军更多的东西。 香寒发现有太多的不一样,想说好像又说不过来,最后只好回答塔娜道:“小姐,府谷叫天军好像有很多与我们鹰嘴沟不同的地方,很多很多!” 塔娜听了,轻轻叹了口气。她当得是首领,从她这个角度来说,感触其实比香寒还深:“是啊,这里的人都充满了朝气,好像他们不知道自己在造反,不知道要面对明国的大军,不知道要远出塞外逃难。” 叫天军上下的精神面貌,真得和鹰嘴沟的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塔娜自己已经费劲了心力,可也只能影响身边的几个人而已。大多数人,都是死气沉沉,对未来充满了悲观。 想到这里,塔娜心中不得不佩服那个狂妄自大的胡广。对,他就是狂妄,还想和成吉思汗比,真是不自量力!不过话说回来,他好像确实也是有本事的人。 相貌将就着还行,体格差了点,骑射更是差了好多,不过那脑袋瓜子还行,从眼下看来,心地也还行,不是那种老奸巨猾,吃人不吐骨头的汉人…… “小姐,小姐……” 塔娜被香寒逐渐提高地声音唤回了神,想起自己怎么在想这个,那脸不由得马上红了。幸亏现在谁也看不见,塔娜马上就又自然了起来,有点疑惑地回答道:“嗯,怎么了?” “小姐,我刚和您说叫天军的事情呢,你一次都没回。”香寒听到塔娜回答的声音不像有事,就放下心说道。 塔娜一听,心中微微有点羞涩,听不到香寒的说话是因为刚才自己想那男人,不,是想叫天军的事情了。 “我刚才想我们鹰嘴沟的事情,入神了。你再重新说次吧,是有关叫天军的什么事情?” 塔娜没敢直说,自己之前还很鄙视那胡广,要是说出刚才的观感,情同姐妹的香寒肯定会笑话自己。 香寒没怀疑,自个在那说道:“莫大叔今天也出去走了走,他说叫天军……”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间又到了深夜,也不知道是谁最后先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锣鼓响起,所有叫天军将士全都在城内广场集合,塔娜和香寒也都站在看台上,就和乌兰站一起。 在一众核心首领的最前面,是他们的最高领袖胡广。他拿着一个纸做的扩音器,见广场上安静下来后便大声地说道:“你们之中有的人可能已经知道,我们叫天军将要出塞了。” 各级首领、革命党人都知道这个事情,并且已经在各自范围内做了一定程度的动员。但从反馈回来的结果看,有很多人想不明白,他们有疑问,为什么叫天军要出塞,不是能打赢朝廷的边军精锐么? 出塞前要统一思想,这也是胡广要召开这次全军动员的根本原因之一。 在胡广的话音一落后,广场上自然不可避免地起了一丝波澜。不过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胡广等得差不多了,就继续说道:“我们叫天军占据了府谷县城一个冬天,这期间打退了一次朝廷边军精锐的进攻;在临近州县的很多地方处置了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救活了无数可能在这个冬天饿死的老百姓。” “在朝廷边军云集的九边要地之中,没有一支农民军能做到我们做过的事情。就是当初明朝太祖朱元璋,在刚起事的时候,也没有我们的成就。因此,今天我可以对你们说,我为你们做得事情自豪!” 北方呼啸,旗帜烈烈,广场上的人心却是火热的。他们爱听公子讲话,每一次都能听得热血沸腾。 “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情,朝廷必然已经恼羞成怒,肯定会再派朝廷大军前来镇压我们。你们说,我们怕么?” 随着胡广的这一问,没有人指挥,广场上不约而同地回答,震耳欲聋:“不怕!” 塔娜一听,不由得一愣。这胡广怎么这么说话,他是不是不想让他的叫天军出塞了? “对,怕死不革命,就不造反了!我们已经走在了这条路上,那就和朝廷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塔娜想不明白了,这胡广难道是改变主意,要在府谷县城和明军死磕了?他还真是狂妄自大,以为就凭这两千多人就能打赢无穷无尽的明军? 亏了自己昨晚对他有了点改变,以为他还有头脑呢! 就在这时,胡广的话锋一转,却是有了另外一个说法:“但朝廷在秦地有二十万大军,我们叫天军包括男女老少一共是两千四百三十二人。就算我们一个能抵他们十个,耗光了他们,但我们值得么?” 数字的对比很直观,就算那些原本脑袋很发热的叫天军将士也不敢说能打赢那么多的明军,更不敢说他们是真得能一个打明军十个了。 胡广自然也知道这点,他不等有人回答,就继续大声说道:“我的答案是不值得!你们想想,要是我们在府谷县城拼光了,全天下还有那么多穷苦老百姓怎么办?还有那么多像我们以前一样,被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欺压得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怎么办?让那些吃我们老百姓肉,喝我们老百姓血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继续逍遥自在么?” 无须胡广有多大的演讲能力,感同身受就是最好的演讲基础。这些叫天军将士听了胡广的一个个问话,当即红了眼睛大声吼道:“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 塔娜有点震惊了,身处其中,感觉更为深刻。鹰嘴沟的人只是为了活下去,能活下去就好,或者会喊几下口号,也就如此而已;但叫天军上下,却还要去救全天下的老百姓,要替天行道,惩治那些欺压百姓的人。最为关键的是,叫天军不是在喊口号,而是真得在做! 229长征 胡广扫视着广场上的每一个人,等他们稍微安静后,便摆摆双手继续说道:“我们的力量还不够强大,这没什么,我们努力就是。” “叫天军上下齐心协力,用上愚公移山的坚韧,就算我们不成,只要还有后来人继续,就终有实现我们目标的那一天,终有让天下的穷苦老百姓都知道我们叫天军的那一天,终有打倒天下所有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那一天!” 胡广的话音一落,广场上不约而同地再次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吼声:“叫天军万岁!” “公子万岁!” “……” 塔娜和香寒以及跟在他们身后的莫大叔都被这狂热的气氛震撼了,这种场面,她们从来没见过。哪怕是见到尊贵的顺义王,也没有见过。 或者以前成吉思汗的时代,有过这样的气氛,可那已经成为传说了。 这么想着,三人更为吃惊,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有一个念头,自己怎么把胡广和最尊贵的成吉思汗去比了? 胡广也和他们一样激动,想想如果有那一天能实现的话,自己魂穿明末,就实在是值了! 他让广场上的人都安静下来,然后继续说道:“眼下需要有一个地方,能够让我们暂时休养生息,老人可以得到安置,小孩能够有时间培养,战士也可以接受更为正规的训练……” 说到这里时,他停了停,然后大声说道:“这个地方,我哥嫂给我们找到了,就是在塞外,在大青山中。那里进可攻,退可守,有地能种,还有水可灌溉,正是我们理想的立足点,我叫它为根据地,是我们以后的根本所在。” “可能你们也都听说了,那个地方已经有人了。是和我们一样,被逼得活不下去的人。只不过我们在关内,他们原本就是在草原上。但你们可以放心,那里的人是欢迎我们过去的。这不但是因为我们大家都是穷苦人,而且……” 胡广说到这里时,声音又停了停,快速环视了一圈,这一次,他甚至还扫过了站在看台上的人。 不知为何,塔娜凭少女的直觉,感觉到胡广扫过她的目光,好像有点特别的。 正当她在想这个怪怪的目光含义时,胡广已经继续大声说道:“而且那里是我未来丈人的地盘,我未来的媳妇亲自过来接我们过去。所以,你们放心了没有?” 这话一说出口之后,广场上安静了一会,随后很快爆发出了兴奋的回复:“放心了!” 在这一高声回应后,“嗡嗡嗡”地嘈杂声就响在了广场上空,全然没有了一丝秩序。 而塔娜的脸,虽然天气很冷,却一下子红了起来。她实在没想到,胡广竟然在这样的场合下,如此毫无忌惮地公布了这个定亲的消息。难怪他刚才看过来的那个眼神怪怪的,原来如此! 虽然自己确实是奉父亲所命,为示诚意和胡宽夫妇一起回来陪同叫天军前往鹰嘴沟,可这个事情这么说出来,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如果从首领的角度看,胡广突然公布这个消息,塔娜也看到了带来的效果怎么样。可从一名刚满十八岁的少女来说,就有点接受不了了。 想起父亲的嘱咐,想起鹰嘴沟兄弟姐妹们的未来,塔娜的理智最终战胜了情感,没有走出来捣乱,也算是当众默认了。 她看着胡广又在挥动他那双臭手示意安静,忍不住就冲着胡广的侧影,内心在狠狠地发誓:“哼,狂妄的胡广,你给本姑娘记住了,我一定会为今天的事,连本带息地讨回来的!” 这时,一边的香寒有点诧异地低声问道:“小姐,你真喜欢上未来的姑爷了?” “什么?不可能!”塔娜听了一愣,不过立刻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香寒用嘴努了下又道:“那你为什么脸那么红,还在盯着姑爷看呢?” 塔娜一听,想发狂,就算是脸红,也不一定是那个意思的! “小姐,你不会是因为昨天对姑爷的印象不好,现在要说喜欢上他觉得不好意思地话,我……” 香寒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塔娜努力瞪大了眼珠子看自己,吓得不敢说话,马上闭嘴转回头去。 塔娜收回了那杀人的目光,又把这笔账记到了胡广的身上。反正没事做,就尝试着用目光去报复胡广,把他大卸八块。 胡广浑然不知道塔娜的杀气,见广场上重新安静下来了,便继续大声说道:“现在你们的任务是,在接下来的两天之内,听从各自首领的安排,打包值得带走的东西,整装待发。” “在第三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前往塞外的新家。一路上或者有各种险情,那没关系,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的目标,就是平安到家!” 胡广在说这话的时候,脑中想起了后世的万里长征。 那一次,也是从一个家搬到另外一个家,最长的行军路程大概有两万五千里,不过那一次行动的基本都是正规军。 而自己这一次,距离大概在八百里左右,只要出了关就是进了草原,不需要渡赤水、乌江,也不需要过大雪山。但这一次是全员一起行动,包括叫天军中男女老少在内的所有人。 那一次是被迫的,到达终点的时候,十不足一;而这一次,自己事先有准备,一定要努力争取把叫天军上下都带到新家。 不过不管如何,自己的行动,有很多都是后世的革命前辈,用他们的生命代价摸着石头过河才给了先例。自己要是能成功,第一个要感谢的就是他们! 但自古有句俗话,所谓好事多磨,胡广打算把所有人都平安带到新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比如,此时在榆林延绥巡抚府,主人张梦鲸正恭恭敬敬地把一位天使送走,然后马上急令召集手下各路将领。 原本以为寒冬腊月的,那些贼人能消停一些天。可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连那种鬼天气也出去劫掠。 最为关键的是,这些贼人竟然惊动了朝廷,下了圣旨严词斥责自己。要再不剿灭了这些贼人,等天气转暖,他们还不疯狂劫掠? 如此一来,必然会害得自己丢官去职,甚至还可能有不测之祸。 张梦鲸如此想着,便再次对府谷叫天军充满了恨意。 230不屑做到 入夜,胡广终于在大哥家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媳妇塔娜。 一张桌子,胡广和塔娜面对面坐着,他的身后,站着王黑子,而塔娜的身后,则站着香寒,在桌子的另外两侧,则是胡宽和乌兰,丫丫就依偎在娘的怀里。 咋一看,好像是一家人坐一起闲话。但要仔细看得话,就能发现其中有一个秀眉竖起,一脸的不高兴。 “为什么不和本姑娘商量下,就在大众广庭之下乱说话?” 胡广今天早上在看台上动员结束之后,便忙去了,塔娜到了此时才有机会质问他。 胡广面对质问,一点也不生气,保持着微笑回答道:“我来找过你,就是想和你通下气,但没碰到你。你要不信的话,我大哥大嫂可以作证!” 在这种场合下,一般胡宽不说话,都是乌兰开口的。只听她为自己的小叔作证道:“是的,小叔前晚和昨晚都来找过你。” 她的话,塔娜自然不能不信的。不过虽是如此,她还是不甘就此算了,在看了胡宽一眼后,忍不住回头对胡广说道:“虽然我们是订了婚,但要想我心甘情愿地嫁给你,却是不可能!” 这话也只有草原上的女中豪杰才有胆量当面说出来,不过她说出来后,脸色也是微红。但在火烛映照下,却并不明显。 胡广最讨厌勾心斗角,特别还是和自己将来要过一辈子的女人之间。昨天自己已经见识过塔娜的直爽,眼下见她又当面提出来,没有自己想象中作为首领而可能的腹黑,自然很是高兴。 他稍微瞅了下大哥大嫂,发现大嫂脸上带有赞意,而大哥却稍微皱起了眉头,当即笑着回答道:“怎么,你想要我怎么样才肯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了下,微笑着的脸上带了一丝认真地说道:“你的脾气对我的胃口,我倒是喜欢你,真心实意地愿意娶你进门。” 就算塔娜刚才还比较自如,可她没想到在外人面前,胡广竟然当众表白,那微红的脸顿时就如同涂满了胭脂一般,之前有点挑衅而昂着的脑袋一下低了下去。 不知为何,她感觉这个胡广好像经常说话不按常理,常常出乎自己的意料。 胡宽见此一幕,他也有点诧异自己弟弟的直白,正想着自己要不要说个什么话的时候,乌兰已经站了起来,拉着丫丫的手,笑着对他说道:“孩子她爹,你跟我来,我想起有些事要马上做了才好!” “什么事?”胡宽有点迷糊,没记得有什么事需要马上做得啊! 乌兰这时已走到他身边,拉了下他袖子道:“快走,不要想偷懒了!” 说完之后,也不等胡宽再问,拉着他,带着丫丫出房门。 到了门口,乌兰忽然又转头招呼道:“对了,香寒,黑子,你们都过来帮下忙,别没事杵在那里偷懒!” 这一下,就算再傻的人,也都明白过来,乌兰的意思是让他们小两口自己接着讨论,闲人不要旁观。 王黑子和香寒互相看了一眼,都答应一声,便往门外走去。 塔娜听了有点急,忙抬起头来叫道:“香寒,你……” 女孩的本能,使得她想让香寒留下来,可这话又说不出口,难道说自己害怕胡广,让她留下陪自己? 香寒其实知道她的意思,但却没有迁就她,而且还加快了脚步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小姐,我去帮下忙,很快就回来的。” 塔娜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情同姐妹般的丫鬟竟然在这关键时刻,背叛自己投靠了对方,不由得气得银牙暗咬,回头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她。 胡广见此,便笑着对她说道:“怎么,你害怕我吃了你不成?” “哐”地一声,房门这时关上。 塔娜听到胡广的说话,顿时忘记了刚才作为女孩子的羞涩,怒气发作道:“就凭你的身板,本姑娘一个打你两个!” “呵呵,那你还怕什么?”胡广丝毫不以为意,笑着问她道。 塔娜经过这么一闹,就已恢复了正常,当即回话道:“本姑娘什么时候怕过了?本姑娘纵横草原的时候,你还要靠你哥养活呢!” “那好,先说说你对我的要求吧,要怎么样才能心甘情愿地嫁给我?”胡广也不纠缠这个话题,直接把老问题提了出来。 塔娜一听,带着一丝憧憬,昂首挺胸地看着胡广说道:“我的夫君,应该是一个盖世英雄,就算达不到伟大的成吉思汗的成就,至少也不能苟活于一方。” 说完会后,那会说话的眼睛就盯着胡广看,仿佛在说,怎么样,你能做到么? 胡广笑了,还真是每个少女,都有一个这样的英雄夫君梦。 他回视着塔娜,不知为何,随着和塔娜接触得越来越多,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她了。 塔娜被胡广肆无忌惮地回视,一开始还无所畏惧地对视。可到后来,终于有点吃不消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囧态,她忍不住说话道:“怎么样,你能不能做到?” 胡广也不逗她了,摇摇头回答道:“成吉思汗的成就么?我不屑做到!”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塔娜一听怒了,大声地质问道。 这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门外好像传来一声响,不过马上没了动静。但塔娜此时也顾不得门外,只是盯着胡广,看他怎么答复。 胡广此时的脸色已经变得严肃,认真地回答塔娜道:“或者铁木真在最开始反抗金国的压迫时,确实是条好汉,是蒙古族的英雄。但以后呢……” “以后也是英雄,是盖世英雄!从来没有人能做到成吉思汗那样伟大,帝国的疆域从西到东,从南到北都是我们蒙古人的天下,铁蹄踏处,莫不臣服!”塔娜说着,眼睛中就冒出了小星星。 胡广突然大笑起来,就仿佛听到了特别好笑的事情,笑得塔娜有点莫名其妙,也更为生气。 胡广的笑声又忽然中断,神情严肃地连续反问道:“疆域大就是英雄了么?你们蒙古的老百姓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了么?他又给其他老百姓,就比如你我这样的老百姓带来什么了?连年征战,屠城如同家常便饭,全世界的老百姓死在他的屠刀之下,你知道有多少么?” 231娘生爹养 “你光看到他风光,可你看到他脚下的累累白骨了么?” 胡广此时的神情已经异常严肃,略带一丝怒气喝问道:“如果他杀死的都是敌人,是不肯放下武器坚决抵抗的敌军,那么他的所作所为也无可非议!可他杀死的大多数人是什么?是无辜的平民,是像你我一样的普通老百姓!” 塔娜微张了嘴,诧异地看着胡广,仿佛从未认识过胡广。 “人不是畜生,说死就死没所谓!我问你,只要是人,谁不是娘生爹养?活在这个世上已是不容易,可铁木真还造成了多少人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有替那些人想过么?” 面对胡广的这一声声质问,塔娜终于震惊了。对于蒙古人的英雄,伟大的成吉思汗,一直是她崇拜的偶像。可她还真没有去想过,成吉思汗杀掉那些无辜人的感觉。 此时的她,或者说鹰嘴沟的人,已经面临被剿灭的危险边缘,否则也不会很快和胡宽达成一致。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感觉到自己和所有认识的人要被杀死前的不甘和恐惧。 因此,胡广的这一声声发问,她能很自觉地理解对于那些被成吉思汗屠杀掉的百姓感受。也因此,她面对胡广的这些问题一时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说她为成吉思汗辩驳,说他没杀无辜的人,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屠城也是成吉思汗的赫赫战功,流传在蒙古人之中。 如果是在遇到胡广之前,塔娜就算偶有想起这类事,也不过以为是正常,大军出征,杀些人算什么! 可此时此刻,当她对于被杀的那些人能感同身受的时候,那种震撼感就非常强烈了!不知不觉之间,在她的心中,成吉思汗那完美的偶像已有了一丝裂痕。 “还有,就说你们蒙古人好了。铁木真崛起之后,带给你们的有什么?是改变了你们普通蒙古人的命运,还是只有一家一姓崛起而已?” 听到胡广说完这话,塔娜终于回过神来,马上反驳道:“那你还想怎么样?” 听她这么一问,胡广反而呵呵一笑道:“反正我不会做铁木真那样的刽子手!至于我的目标,你去看看革命党人的党纲,基本上就能明白了!” 他说完之后站了起来,收了笑容道:“铁木真反抗推翻金国统治的事迹,我是佩服的。但他之后征战四方,建立蒙古帝国时的屠杀行为,我却不屑为之,原因就是这。” “这两天我应该会非常忙,可能我们没时间再聊了,以后有时间再沟通,我走了!” 说完之后,他就转身向门口走去。 塔娜出神地看着胡广的背影,脑海中回响着刚才的一个个问题。对于胡广的这些说法,她是第一次听说,内心实在是有点震撼。 就在这时,胡广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子说道:“我如果运气不好,在实现理想之前就已经死掉,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但如果我有机会实现梦想,那一定会让你看到,真正的英雄是怎么样的!” 说完之后,胡广便转回身子走向前拉开门出去,只留下塔娜一个人在房子里发呆。 没过一会,香寒从外面进来,小声叫着塔娜,有点心虚地看着她。 但很显然,她白担心了。塔娜根本就没有责罚她刚才的不仗义,只是要求早早就寝而已。 第二天一早,叫天军的成年男女都领到了一根长长的带子,有一端还是分叉的。这种东西叫绑腿,是公子命人统一做的,还教他们正确的使用方法。 军户一般都知道这个,但叫天军并不都是军户,因此“长征”前下发这个绑腿并教他们使用方法也是有必要的。 塔娜在昨晚之后,一直比较沉默,对于这些事情也都只是看着,要求丫丫多教她一点拼音,她要自学简体字,她要了解更多有关胡广的事情。 此时的胡广,也没心事去关注塔娜了。他正在议事大堂内,在挂着的一副此次出关行军路线的简图前,和胡宽以及之前并没有怎么露面的莫大叔讨论着每一个细节。 “长征”的准备工作因为一早就开始在做了,因此虽然正式命令下去开始准备的时间并不长,可也差不多了,应该能准时出发。 他们在讨论的是叫天军出关之后,怎么样行军来尽量避免被草原动荡的局势所影响,全军能安全到达鹰嘴沟。 可他们还没有讨论完的时候,胡汉三忽然匆匆入内,神情有点紧张地向胡广禀告道:“公子,我这次带队出去,和明军夜不收相遇,伤了五个兄弟。” 胡广本来不以为意,可一听伤亡情况,就有点意外了,放下了手中事情问道:“兄弟们的伤势怎么样?是你们大意了,还是这次的明军夜不收有什么特别的?” 之前的时候,明军夜不收在被叫天军抓过几次后,都是远远地避开,不愿和叫天军交手。这次竟然伤了五个兄弟,显然是出乎意料了。 “五个兄弟都是受了箭伤,有护甲的保护,伤势倒不严重,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胡汉三先回答了这个问题后,才继续禀告道:“这次的夜不收应该是明军将领的家丁,装备好了不少,而且人数比我们还多一点。幸亏我们的燧发三眼铳发威,且出乎他们的意料,因此才没有败。” 胡广听得眉头都皱起来了,胡宽和那个莫大叔也听出事情的严重性,都开始关注他们的谈话内容。 “有抓到活口么?”胡广马上追问道。 胡汉三摇了摇头道:“没有,被三眼铳击中的差不多都是致命伤,还没等我们询问就已死了。” 胡广其实心中一直有点担心,就怕叫天军动身前,延绥边军杀过来,那麻烦就大了。现在从胡汉三的描述中可以推测出,好像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了! 他沉思了一下,立刻下命令道:“马上让刘大能过来见我,另外通知下去,撤退准备要加快速度。” 为了获得准确的情报,刘大能的骑兵营必须尽快派出去往榆林方向侦查,最好能抓活口回来问个明白。 232危机 胡汉三答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你这边再派几个兄弟去看看清水营那边的情况,也要尽快回报。”胡广马上又补充命令道。 胡汉三再次答应后,看胡广没什么再说了才走。 胡广回过头来,看到大哥和莫大叔的脸色都有点严肃,有点担忧地看着自己。 胡广坦然向他们说出自己的判断道:“情况可能不是很好,从这些迹象上判断,朝廷边军提前出动,冲我们府谷县城而来了!” 鹰嘴沟的莫大叔听得有点焦虑,连忙问道:“那要不我们……我们怎么办?” 他这两天虽然没有和塔娜她们一起,可也没闲着,叫天军的基本情况都已了解。 原本他想建议胡广,在明边军到达之前,马上就启程前往鹰嘴沟。不过这么一来的话,自然是要抛弃叫天军中的老弱病残。 但话刚要说出口时,却又醒悟过来,叫天军和别的农民军不一样,他们是绝对不会抛弃老弱病残的。不抛弃、也不放弃,就是他们军中的一个重要说法。 莫大叔很快改了口,直接问胡广用什么办法算了。 胡宽并没有注意莫大叔,他自己想了会,也赞同胡广的判断道:“二弟,依我以前在军中的经验,怕是你的猜测没错,这两天内大军必定会到府谷城下。” 胡广在这个短时间内已考虑了一番,马上下定论道:“好,我们宁可把事情想得严重一点,就按照最坏的情况来考虑。” 说完,他看着胡宽吩咐道:“大哥,你去城中巡视,督促他们尽快完成准备,一些笨重、不是很有必要的东西就不要带走了。” “好,大哥马上就去。”胡宽知道情况严重,当即答应一声后,就大步往外走去。 胡广马上又转向莫大叔道:“你去通知塔娜,让她也尽快准备,我估摸着可能要提前一天走。出了关后有关行军路线这些事情,你们熟悉情况,就听你们的。” “好,我这就找小姐商量去。”莫大叔也马上答应一声,便快步出门。 胡广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忽然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一边坐着休息的王黑子一见,连忙跟上,一边问道:“公子,我们去哪?” “去工匠营!”胡广回答一声,便已出了门。 如果清水营那边情况有变,就必须择薄弱之地攻破,才能带着叫天军的所有人一起出关。 如果朝廷边军来得快,又需要有部队去阻击,以掩护叫天军大部队能安全出关。 最坏的是这两种情况同时发生,而这就必然会发生战斗。有战斗,就有可能死人。 叫天军的壮年汉子不多,如果战斗部队减员过于严重,就会影响出关之后部队的战斗力,能否安全走到鹰嘴沟也将增加更多的困难。 胡广想着,这一连串的影响好像还有很多。不管如何,自己都要把这些因素降低到最低才行。 最好是希望最坏的情况不会发生,能让叫天军安然撤退到草原上。胡广如此想着,便加快了脚步往工匠营而去。 中午时分,前往清水营的叫天军将士满头大汗地赶回来禀告,说清水营那边情况依旧,并没有见到有什么明军前往驻防。 这让胡广稍微松了口气,退路未断,这算是不错了! 可将近傍晚时分,刘大能这边却传回了一个相当不好的消息,榆林延绥巡抚亲率大军前来府谷。攻城器械、重型火炮、炮灰队伍都带足了过来,看样子,这次是非要把府谷县城攻下来。 胡广马上召集各级首领开会,塔娜等人列席。当他把这个情况一通报时,开会的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不过明军也因为准备得充分,所以主力部队行军缓慢。但前锋已经离府谷县城不足五十里,夜不收更是与刘大能部队多次交锋。” 胡广严肃着脸,继续解说当前状况道:“现在已是傍晚,天色马上就黑。严寒之下,要想连夜行军却是不可能。我们最早也只能在明天一早出发,时间对我们非常宝贵!” 如果只是壮年汉子组成的主力部队,举着火把连夜行军倒也还可能。但叫天军上下却有不少老弱病残的,这些人根本就没法通宵行军。这一点,胡广不说,在座所有人都是清楚的。 胡宽首先站起来,严肃地说道:“我带人去挡着明军,二弟,你明天一早就带着叫天军离开县城。” 留下阻击敌人,很可能就走不脱了。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一般不会有人主动提出要承担这样的任务。可胡宽却首先提了出来,义无反顾。 塔娜和莫大叔等人看着这个,倒也不意外。毕竟胡宽是胡广的亲大哥,总不能让胡广来断后吧? 但胡宽刚提出来,他身后的胡汉三马上也跟着站起来,大声说道:“胡哥,你熟悉草原,还是让我带人留下断后。我保证,一定不会让明军追上你们,除非我们都战死了!” 他的话音一落,又有其他首领站了起来,争抢着要留下来阻击明军。 这一刻,就让塔娜和莫大叔吃惊了。这么危险的任务,这些首领却一个个奋不顾身地站了出来,主动要抢这个任务。难道他们不知道断后的人,是最危险的么? 塔娜忽然注意到一点,这些站出来的首领,他们的圆形衣领都是红色的。也就是说,他们都是革命党人。 她的脑海中马上想起了革命党的党纲,那一条条的目标,再次浮现在她眼前。这一刻,她忽然有一种感觉,如果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革命党,每个人都和他们这些人一样,如此前仆后继地为同一个目标而努力、奋斗,那么他们的目标是不是真的能实现么? 这么想着,她又把目光转向了那个创建革命党的瘦弱身影。这个人身上有一腔正义,至少目前看来是,如果真让他有成吉思汗那边的高度,这个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她正想着,忽然就见到胡广在挥手,然后严肃地说道:“断后的任务,你们都不需要争。我也不说大话,这个任务的难度太大,必须我来亲自领军断后才行。” 233告别 塔娜没有说话,虽然她已经有所预料,可能胡广会站出来。可在已经有别人愿意领这个任务的时候,胡广作为首领,他还站出来,这就让她有点吃惊了。 不料胡广的话音一落,马上就有几个人第一时间反对。 “不行,有大哥在,不能让你冒险!” “叫天军可以没有我胡汉三,但不能没有公子!” “……” 塔娜震撼了,这种明显是危险至极的任务,怎么在叫天军中,从上到下都抢着要,好像成了香饽饽一般,真是稀罕! 胡广的脸色非常严肃,极其认真地说道:“这次行军的最关键一环,就是怎么安全出关。而成败之举在于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有效地阻击明军。我是叫天军的首领,如此重大之事必须由我来负责。” “我不是不相信你们,而是相信由我来断后,效果会好一些。因为类似的战例,我知道一些,可以参考。到时候,我一定尽量保全断后的兄弟,赶上大家!” 听到他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在座的首领们便知道这就是公子的最后决定,不会更改。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接受这个现实。 胡广接着马上开始分派任务,这次长途行军的出发时间要提前,自然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且因为明军来攻消息的确认,又要有对应的行动。因此会议一结束,每个首领都要根据要求去忙。 叫天军明早就会出发,而胡广则会更早离开府谷县城。也就是说,走出了这个门,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每个人想到这点,心中都觉得有点沉甸甸的,他们看着胡广欲言又止。 还是胡宽先离开,不过他在走之前,拍拍胡广的肩膀,脸色有点担忧,叮嘱他道:“二弟,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好了大哥,别和丫丫说,反正我改天就能赶上你们的。”胡广笑着点了下头回答道。 胡宽明白,丫丫现在很依恋二弟。如果知道二弟有危险,肯定会闹,甚至有可能要留下来。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胡宽说完之后,便深深看了眼胡广后,就大步走出门去。 紧随其后的是胡汉三,他来到胡广的面前,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只是说道:“公子,保重!” 曾经发下要替公子赴汤蹈火的誓言,犹在耳边,胡汉三自然不可能忘记。他虽然如此简单的告别,心中却已打定了主意。只要叫天军安全了而公子还没有赶上来的话,自己一定会返回去找公子。 其他首领也都神情凝重,一个个向胡广告别后,才大步出门而去。 没过多久,整个议事大堂内就只剩下了塔娜等来自草原的三人。她也站起来,走到胡广的面前,看了一会他,忽然认真地要求道:“活着回来!” “呵呵,怕自己守寡啊!”胡广马上笑着反问道。 塔娜原本正严肃着,忽然被胡广这么一问,整个脸一下红了,一时之间忘记了眼下的处境,略微带点恼羞成怒地语气说道:“你要死了,我马上改嫁给你看,反正我还没心甘情愿地嫁给你!” “这样啊!”胡广好像很认真地在思考,就在塔娜以为胡广要把自己的话当真时,胡广忽然又说道:“那我还是活着回来吧,我会证明给你看,什么样的才是真正的英雄,让你能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哼!”塔娜一声哼之后,马上转身就走,看样子是不想搭理他了。 胡广保持着微笑看着塔娜消失在门口,等了一会后,才吩咐身后的王黑子道:“传令剩下的骑兵部队和炮兵连一排,抓紧时间休息,凌晨天亮之前饱餐出发!” 这一夜,府谷县城中没有多少人能睡着,哪怕是那些早已做完准备工作的人,也都睡不着。 因为从明天开始,他们就要抛弃已经熟悉的生活,重新开始一种新得求活方式。 此时他们的心中终归有一点忐忑和彷徨,虽然他们相信自己的领袖,可这个心情与此无关,更多的是一种人类的本能。 当然,也有人面对这种变化,心中正在取舍,他们要做出抉择。 凌晨之际,东边天空的鱼肚白还未露出来。这个时候,应该是人类最困的时候,府谷县城基本上已经安静下来。估计再过半个时辰左右,这里将会有一次最后的喧哗。 准备前去狙击的部队,此时却已饱餐完成集结,胡广也不用再动员,以身作则,在队伍的最前头,带着他们举着火把匆匆往西门而去。 但让胡广想不到的是,在西城门这里,竟然有几百人早已等候在那里,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看到胡广出现,忽然都一起跪了下去。为首那人开口说话,是个苍老的声音:“公子,你是叫天军的希望,你不能去!” 胡广看到这个情况,心中吃了一惊,连忙翻身下马,一边大步走向前,一边说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军情紧急,你们快点让路。” 走得近了,胡广借助身后王黑子他们举着的火把,才发现为首那人是在儿童团的武老伯,其他人大概也都是一些体弱多病的老者。 “公子,是我们拖累了叫天军。您冒着生命危险去拦明军,万一要是有事,我们就是叫天军的罪人了!反正我们没多少天可以活了,您就不要管我们了,这样你们走得也快,就不用去拦明军了!” 武老伯的话让胡广吃了一惊,确实,如果抛弃叫天军中的老弱病残的话,行军速度自然就能快不少。按照目前明军的行军速度推算,叫天军应该能及时走掉。 可这样的事,胡广想都没想过。不过眼下这么一大群人不愿拖累叫天军,不愿让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去阻击明军,让胡广心中充满了感动。 他们不会不知道,如果他们留下来了,明军定然不可能放过他们。也就是说,他们留下来,那就是死! 舍己为人之事,已是难得;而舍去自己的生命去成全别人,就更是难得。什么蝼蚁苟且偷生,这些话对面前这一大堆人却是不适用。 234出发 他当即上前一边去扶吴老伯,一边大声说道:“各位叔伯婶子们,叫天军讲得是不抛弃,也不放弃,所以叫天军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样做的。你们放心好了,我不是去和明军决战的,我只是去拖住他们,只要你们能安全出关,我就会尽快赶过去的。” 听着胡广说这话,武老伯他们有点将信将疑地站了起来。 他们在听到胡广亲自断后的消息后,非常得震撼。胡广在巨大的危险即将到来之际,不抛弃他们这些没用的人,让他们感动万分。反正他们这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的人。 也因此,他们互相串联,打定了主意,要舍弃自己拦住公子,不让去冒险。如果公子不听,反正没多少天可活了,就死在公子的面前,绝了他再因为他们而去冒险的念头。 虽然一如他们所预料,胡广还是坚持要去冒险,但他说得那番话又很有自信,好像真得不会有危险。 这些老人见了,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就只好看着领头的武老伯,看他怎么做了。 他们的这些事情,其实叫天军中的一些首领不可能没察觉,只是他们觉得这样做,能够让公子免于危险之中,就都装作不知道,默认了。 胡广见他们并没有让路,还在犹豫的样子,不得不提高了声音,略微有点急迫地大声说道:“军情紧急,希望你们能快点让路。等以后我们叫天军到鹰嘴沟安定下来,我们这些后生小辈还需要大家的指导。别忘记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们也是我们叫天军的宝贝,请珍惜自己!” 他身后的王黑子看着这一幕,看到这些舍己为人的举动,就算是个粗人,也有点感动,他当即大声说道:“你们快听公子的,让开路。我向你们保证,我就是死也会护着公子的。” 武老伯等人听到胡广如此珍惜他们,又有保证不会有事,终于让开了道路。他们当然知道军情紧急,如果自己等人再坚持下去,有可能原本公子还有把握的事情,都可能被拖得有危险了。 胡广一见,立刻转身翻身上马,举手向这些值得敬佩的老人敬了个礼,然后“驾”地一声催马驰出城门。 老人们分列城门两边,一起举手敬礼,向公子,向这些前去阻击明军的叫天军将士致敬。 此时此刻,他们从未有过如今的感觉,为自己是叫天军中的一员而感到自豪。不管当初是被迫还是主动或是无奈地加入了叫天军,都将是这一生走得最正确的一步。 没过多久,东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到了。 原本还沉寂着的府谷县城,忽然犹如沸水翻滚般一下热闹了起来。 也亏了叫天军中不管是战斗部队还是普通人,全都是军队编制,这种情况下,在各级首领的指挥下,效率就非常高。 一队队的人从各个房屋内出来,按照事先安排下来的职责,各自在忙碌着。 没过多久,在西城门对着的大街上,排起了一长队的骡马车,叫天军的将士也按照各自的编制进行站队。 “娘,二叔呢?”丫丫站在一辆车子边上,身后全是儿童团的成员,看到乌兰往这边检查过来,便大声问道。 乌兰听到,走近女儿身边,摸了下她的脑袋道:“你二叔忙着呢!关心好你自己这队人,不要有遗漏!” “娘放心好了,我们这一车的人员都已到齐,没有遗漏的!”丫丫倒没有怀疑,认真地回答道。 乌兰听了,转头往城门处看看,发现那边的车队已经开始出城,便对女儿说道:“带着你的成员上车,马上轮到你们开拔了!” “是,娘!”丫丫举手敬礼,然后转身向她的小手下挥手,指挥他们上车。 最先出城的是胡宽手下战斗力最强的步兵一连,由他亲自带队,他们的任务最重,负责警戒战斗开路。 在他们身后的车队,则是炮兵连的二排,装备了佛郎机和没良心炮,由李定国带队。谁也不能否认,现在开炮最精准的,就是这个小家伙。 再之后,则跟着物资和老人小孩的骡马车,壮年汉子和健妇都绑着绑腿,跟着骡马车行军。 他们身上没有武器,也没有护甲,这些装备都放在触手可及的车辆上,遇到警兆,能第一时间装备起来。 从队伍最先出发,到队伍最后离开府谷县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之所以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还用了这么长时间,最主要的是叫天军在这个冬天的收获比较多,缴获的物资又都要带去鹰嘴沟,因此队伍的数量也相对庞大了一点。 虽然面对延绥巡抚亲率的大军,胡广的狙击队伍怎么都不怕多,但他还是分出了一个班的骑兵,作为主力部队联系通讯之用。 一路行军,不时可以看到这些骑兵在队伍附近跑前跑后,向胡宽、乌兰、胡汉三等人传达信息。 相对于大人们的紧张,小孩们就比较兴奋。他们不怕寒冷,一个个不时掀开车窗看外面的情况。 不过也有例外,就是孙可望、李文秀和艾能奇他们三个。他们很不情愿和这些小孩一起坐在马车里,觉得自己也可以和李定国一样,应该去到外面和大人们一起战斗。 无聊之下孙可望忽然想起公子以前给他们说过的事,灵机一动之下,当即指挥着自己车中的儿童们一起唱起歌来。 他们那稚嫩却又显得朝气蓬勃的歌声,无形中冲淡了行军中的紧张气氛。叫天军的将士们听到歌声,脚步在无形中也走得更为轻松。 在队伍后面的胡汉三,每走一段路后,就要拿起望远镜往后看看动静。他盼望着能看到骑兵带起的尘土,但又有点担心。因为出现的骑兵有可能是公子的断后部队,也有可能是明军的前锋。 随着时间的过去,胡汉三有点焦灼起来,按照时间推算,公子应该和明军对上了。人数相差这么悬殊,也不知道公子能不能拖住明军? 想着想着,胡汉三的眉头随着时间的过去就皱得更紧了。 235螳臂当车 大概在午后的某一个时刻,胡汉三已经成习惯地往后看去,忽然他发现了一丝不对,连忙用望远镜观察。 只见远处有六骑往这边而来,看服饰,是叫天军骑兵营的人。让他为之担心的是,一眼看去,至少能发现其中有五个人的身上都带有伤,基本上是胳膊或手部位包扎着,血迹染红了衣服。 “不好,有情况!”胡汉三的一颗心提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让他的手下去队伍末尾的车辆上叫护理连的人下车。 公子带着的队伍是被明军击败了么? 公子怎么样? 要不要马上通知队伍前头的胡宽,做好被明军追上的防御准备? …… 无数个念头在胡汉三的脑子中闪过,如果换成一般人,可能就要慌了。不过他当了这么久的首领,和胡广打了很久的交道,多少受一些影响,已培养出了一定的沉稳。 因此胡汉三虽然心中异常担心,但他还是举起望远镜再次观察后路。 如果是被明军击溃,那就应该不止这六骑逃回来,可看来路,却没有发现其他动静。而且这六骑中的伤员是经过包扎,好像也能推测出不是溃败。 胡汉三心中越来越有把握,就算公子败了,也肯定不是最糟糕的情况。接着他又发现一点,就是那六名叫天军骑士的脸上都没有战败该有的表情。 他看到这里,就没有先去通知队伍前头的胡宽,因为一是时间上来不及,二是如果胡宽回到队尾来,必然会惊动整个叫天军。被他们知道公子可能有事的话,很可能会严重影响行军。 胡汉三可是没忘记,公子在昨晚的会议上,是再三强调过,不能在关内耽搁的。胜利的第一步,就是要平安出关。 没过多久,那六骑追上了队伍的末尾。离得近了,那名没明显伤势的骑士就脱离了骑队,快速向迎过去的胡汉三靠近,在还有一丈左右距离时勒马停住敬礼,同时禀告道:“公子有令,不要惊动了其他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从这话中,是个人都能明白,他们负伤而来,肯定不是被明军击溃。这种最坏的情况没发生,那就还好了! 不管胡汉三自己通过看到的情况如何判断,有多大的自信,他始终是担心的。眼下听到这位骑士的禀告,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胡汉三盯着他问道。 这时其他五骑也已到近前,他们每个人都带着伤,坚持着骑马过来,颠簸使得伤口在路上流血,此时已是没有力气,伏在马背上了。 护理连的人早已侯在一边,看到他们过来,就已经迎过去了。 那人注意到这个情况后,转回头回答胡汉三的话道:“我们和明军的夜不收狠狠地干了一架,他们几个受伤没法再战,公子令我护着他们赶上队伍。眼下完成任务,我得赶回去了。” 胡汉三一听,连忙问道:“公子怎么样?战况如何?” “公子一切安好,他说要拖住明军,必须切断他们的触角,让他们不知我们的虚实才行。” 他等了会,没见胡汉三继续问,便敬礼转身准备离去。 胡汉三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扫过那五名受伤骑士的马,忽然心中一动,连忙又喊住他。 那人不解其意,停住看他还有什么吩咐。 只见胡汉三点了五个手下的名字,然后命令他们道:“公子的兵力本来就不够,眼下还有战斗减员,兵力就更为不足,你们是能骑马的,跟这位兄弟过去支援公子,明白么?” “明白!”那五人异口同声地答应,然后翻身上马,跟着那人飞骑而去。 这个突发的事情只有队伍末尾的一些人看到了,加上胡汉三控制的不错,因此知道的人也局限于此。 他除了派一名骑士往前头向胡宽通报消息之外,就只是前去伤员处了解更细的情况后就不停地观察后路。 公子带的队伍熟悉府谷周围的地形,又是主动出击,以有心算无意,小规模的战斗都在公子的掌握之中。 可毕竟公子带的队伍和明军的数量不是一个等级的,要是明军不怕疼,还是不断派出夜不收,警戒侦查四周的话,公子怕是不会有机会。 胡汉三想着,便又为远处看不到的战局担心起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后,又陆续来了两批伤员。第二批伤员最多,达到了九个,其中一个伤势还比较严重,是躺在两匹马的担架上送过来的。 胡汉三心中数着公子所带的人数,便还想派手下过去,却在第三波的时候被拦住了。说公子有令,这边的队伍也需要足够的战士保护,不要再往他那边派人了。 胡汉三无奈,抬头看看天色,眼下才过正午不久,自己这边倒是差不多能在天黑之前出塞。可明军那边,却也已经离府谷县城不远了。 如果让明军发现叫天军弃城而走,他们数量之多,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了公子他们。那么多人全力追击之下,肯定不是公子那点人马可以阻拦的。 自己能知道的关键,公子也肯定知道。不知道他带着那点人马,到底如何才能在野外拖住明军,直到天黑? 在胡汉三为胡广担心的时候,延绥巡抚张梦鲸却在发火。 一开始来报,说前锋夜不收与贼人相遇吃了亏,张梦鲸听了反而高兴。 在出发之前,他就担心府谷贼人龟缩在城墙里面。眼下迫于朝廷的严旨,只能把洪承畴留下的两策都弃之不用,打算不计代价,采用强攻之策攻下府谷县城。 这样一来,劳师动众是难免,死伤惨重也在意料之中。张梦鲸已经打好了腹稿,如何来收尾。 没想到贼人竟然敢出城,他当即下令增派夜不收,一则必须要掩护大军行进,二则让他们把那些出来的贼人都抓了,他要审问。 可谁知第二次回报,说增派的夜不收死伤比第一次还惨重,好像贼人出来的不少。 张梦鲸这下发怒了,这第二次是他命令增派夜不收的,显然兵力也不会少,怎么还是输了,简直是饭桶! 震怒之下,张梦鲸还就不信了,自己的精锐边军难道还敌不住区区贼人。他当即下令,前锋五千人马,也不等夜不收回报路上军情,迅速向府谷县城掩杀过去。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就让贼人见见真正的力量! 236最后一战 在离府谷县城只有十里路远的一个山顶上,胡广正举着望远镜在观察远处的敌情。在他的身后,聚集着叫天军所有的狙击部队。 他们中有不少人身上还有包扎,显然是有受伤,只是伤势不重,还能参战。 每个人都牵着自己的战马,抬头看着自己的领袖,等待他的新命令。他们的脸上,都是一脸的凝重。 毕竟今天和明军夜不收狠狠地干了几架,以多打少,己方还熟悉地形的情况下,虽然大胜,但还是损失了一些兄弟。 如果这么打下去的话,就算把自己这些人都耗尽了,明军的主力依旧未损,照样能挺进府谷,追击叫天军。 如今唯有靠公子了,希望能一如以前,带着叫天军再打胜仗。 被他们寄予重托的胡广,心中自然也是明白这点的。在他的身边,还陪着骑兵营营长刘大能和工匠营的营长张铁匠。 忽然,刘大能放下望远镜,有点激动地对胡广说道:“公子,明军的夜不收好像没有再出动了!” 之前那么拼命,要剪掉明军主力伸出来的触角,看来是成功了。 胡广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高兴的意思,他依旧举着望远镜在观察,只是嘴中“嗯”了一声而已。 确实,对于他这个主帅来说,第一步的成功并没有什么好高兴的。 背后十里之地就是府谷县城,如果明军开过去发现是个空城,凭他们军中的追踪能手,定然能知道大部队的撤离路线,要是追击的话,就麻烦大了! 而要想拖住明军,不让明军再前进,眼下已经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必须在脚下这个关口堵住明军主力才行,最少要到天黑。 这个任务的每一步都不能失败,只要有一步失败,那基本上任务就失败了。 忽然,胡广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发现明军的前锋有异动。 没过一会,他猛然转头看向身后的将士,一脸的肃然。才两百四十二人,而明军的前锋全体加速了,他们足足有五千人,这一仗该怎么打? 刘大能见到胡广的异常动静,他连忙举起望远镜再观察,很快就面色惨白了。他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胡广问道:“公子,怎么办?” “看样子之前和夜不收的接触战打疼了他们,前锋竟然倾巢出动。”胡广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后,转身面对一边沉默不语的张铁匠,冷静地问他道,“地雷都埋上了么?” “没,还有一半留着备用。”张铁匠神情很紧张,虽是天气严寒,额头却微微有汗,听到胡广问话,连忙回答道。 明明是埋在地里的炸药包,不知为何,公子就要叫做地雷。 “去,赶紧都埋了,之前的接成一组,剩下的也分为一组就成。”胡广马上命令道。 张铁匠一听,有点哑然,这一次就用完了那下次还拿什么用? 虽然这个地雷只是刚做出来,还没真正用过,而且也只是理论上好像可以。可张铁匠却还是把它当做了杀手锏般的存在,这一次性用完,心中就觉得空荡荡的。 不过,既然是公子命令下来了,那就必须得执行。 刘大能在边上看到了,他也是有点吃惊。说实话,他是不看好这个所谓的地雷。因为在这之前,他好像有听说过这玩意,但似乎都不靠谱。 当然,胡广对于地雷的认识,不管是原理还是威力或者是历史的发展趋势,都要比他们这些以前要么没见过,要么只是道听途说的人要强多了。 他之所以用出了这种武器,得益于他前些天翻那些缴获自尤大贵的书籍。里面有一本茅元仪所著,出版于天启元年的《武备志》中记载了十多种地雷的形制及特性,并绘有地雷的构造图。 这个发现,让当时的胡广大为高兴,如果把这地雷研制出来,用在鹰嘴沟的要道,防御草原骑兵的冲击,就是很有用的武器了。 他自然知道黑火药的威力不够强,《武备志》上的地雷种类虽多,但却不实用,因此他加以改良后让张铁匠的工匠营去试制。 那天估计到明军主力来犯的消息后,胡广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地雷,就赶紧去工匠营让张铁匠组织人手赶工。 尽管如此,地雷的数量也还是有限,只有二十五枚。如果以为用这点地雷,就能拖住朝廷精锐边军,那就真是很傻很天真了! 看到明军前锋竟然全军出动,胡广略微一想,便下了决定,准备再狠狠打疼一次明军,迫使他们行稳扎稳打之策,缓慢前进,这样才能拖到天黑。 看到张铁匠带着工匠营的几个骨干手下远去,胡广就转身面对底下那两百四十来名将士,极其严肃地大声说道:“能否拖住明军,能否掩护叫天军安然撤出关内,能否让我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平安无事,就看接下来的一仗了!” “你们能跟着我,没有一句怨言,以少打多,坚持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你们是好样的!” “今天,就让我们来进行最后一战!这一仗如果失败,我们十八年后再会;而这一仗要是成功,你们将创造出从古到今从未有过的悬殊胜仗,必将留名史册。叫天军万胜!” 说实话,胡广没查过历史,到底这样的人数比例是不是历史最大。但查不查其实意义不大,反正这是双方人数相差很悬殊就是了。 所有的叫天军将士,包括刘大能听了胡广的这番话,都是庄严肃穆,一起跟着吼了起来:“叫天军万胜!” 狙击的将士没有退路,士气已达到一个高峰,胡广便没再耽搁时间,马上开始分派具体的任务,然后领着他们前去埋伏了。 明军的五千前锋,并没有携带大型攻城器械。他们的任务,原本是逼近府谷县城之后,就要围城,并为后续主力部队进行扎营。 因此,这些人马一大半都是杂牌军,打仗的任务更多的是由领军将领的家丁承担着的。 不过虽说是杂牌军,但比起那些饿得活不下去而丢掉锄头拿起武器的农民军来说,却是强多了。 庞大的队伍,雄纠纠气昂昂地往前大步开进。对于他们来说,夜不收那些接触战都是小打小闹,这么大的部队开过去,估摸着能直接到府谷县城下开始扎营。 237担心 在队伍的前头,是一排排战袍破旧的步军。有骑卒在两边压阵。中间部位虽然也有步军,但他们的装备显然和前面的不可同日而语,就连精神面貌也是不同。就仿佛有一道鸿沟,把前后的军队隔为两半,一目了然。 在队伍的中间位置,前锋主将骑在马上,用右手的马鞭举着远处,意气风发地说道:“过了前面那道谷口,大概再走个十里就到府谷县城了!” “上次被那只会纸上谈兵的洪大人摆了一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这次准备充足,一定要报上次之仇!” 他的手下一听,深有同感,马上附和道:“大人说得是,上次真是太憋屈了!” “这次军容鼎盛,攻城器械都准备了那么多,定能打下府谷县城!” “他娘的,这次不杀个十个八个贼人,心中这口鸟气就出不了!” “……” 他们在得意地说话时,远处谷口所在,胡广趴在谷顶一边用望远镜盯着明军,一边低声问身边的张铁匠道:“两组地雷埋得如何?” “按照公子的吩咐,远处那组深一点,近一点的浅一些。”张铁匠的手心都是汗,嘴干舌燥地回答道。 胡广听了,稍微放心了一点,又转过头,看了炮兵连一排阵地一眼。 三门没良心炮就摆在身侧不远,看那角度,是四十五度最远射程仰角,瞄准着远处的第二雷区。炸药包已经入膛,火绳点燃已经在燃烧。看来是万事俱备,只等自己命令了。 胡广再扫视了一眼其他人,见他们也都按照自己的吩咐准备完毕,便转回头继续观察敌情。 明军仍然一无所知,排着行军队列往前走。 地雷埋得并不远,这主要是要照顾没良心炮的射程。随着时间的过去,明军越来越近,已经不用望远镜,就能清晰地看清明军了。 胡广他们几个在观察敌情的人,头埋得更低了。眼睛就盯着明军最前面的步军,慢慢地进入埋雷区。 没人注意到,张铁匠的脸上已经出汗。随着明军第一个士兵踏入埋雷区,他的双手紧握成拳,紧张无比。 按照公子的要求,那第一个雷区的地雷不能马上引爆,因此自己埋得有点深。也不知道能不能通过的人多一些后才会被踩响,还是根本就不会响? 一个,两个,三个…… 一排排的明军快速通过第一个雷区,并没有触发地雷,这让张铁匠松口气的同时又开始担心埋得太深了。 一直到明军的先头部队已经接近第二个雷区了,那第一个雷区的地雷还是没有触发,这让张铁匠又有点后悔,肯定是自己埋得太深了。早知道这样,前两天的时候应该建议公子让自己先试试,这样才能知道深浅程度如何为好。 他觉得第一组的雷肯定是埋失败了,感觉影响了这最为关键的一次战事,侧过头沮丧地低声对胡广说道:“公子,我真没用,那第一组地雷……” 眼下明军的行军队列还没有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踏入雷区,此时地雷没爆就是自己需要的。胡广知道张铁匠一则没有打过仗,二来因为负责地雷的掩埋,心中紧张,未到时候便已在担心了。 因此,他轻声“嘘”了一下,示意他噤声。明军最前面的人已经踏入第二个雷区,这已经离埋伏点很近了,如果这边闹出动静,很可能会被某个明军看到。 慢慢地,最前头的明军都已通过雷区,离谷口越来越近。这已过了胡广要求的地雷引爆实际,就算他是最淡定的,也有点急了。 如果地雷没法引爆,光凭没良心炮和其他手段,并不能引起明军的巨大恐慌,无法吓到他们,就能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这大白天的,只要镇定下来稍微观察,就能发现自己这边其实没多少人。如果被明军发现这一点,这次的狙击算是失败了! 看着明军离谷口的埋伏点越来越近,胡广有点纠结了,再往后撤已是府谷县城,难道自己这几个人撤入县城再打? 就在胡广准备下决心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巨响“轰”地一声,一股巨大的硝烟在明军队列中升起。 就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一般,胡广马上松了口气。地雷已经引爆,就不需要自己再做另外的决定了。 几乎就在瞬间,“轰轰轰”地声音连绵不绝,震耳欲聋。地下的炸药包地雷是串联在一起的,只要有一个踏火装置被引爆,就能点燃木管中所有的导火索。只要不出意外,就能把地雷都引爆了。 雷区上的明军有被爆炸的气浪抛飞,也有被爆炸声震死或者震聋,基本上这些人不死即残,基本上难逃一劫。 明军从未遇到过地雷的袭击,前锋一大半人都没有踏入雷区,未受波及的明军,都惊慌失措地站在了原地,茫然地看着前面冒起的硝烟。机灵点的则环顾四周,企图找出是哪里在开炮。 “目标,第一雷区的明军,开炮!”胡广见此情况,马上转头大声命令道。 能引发第一雷区的地雷是最好,就算不能,也不能给明军上下留出足够思考的机会,攻势必须马上发动。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等待已久的炮兵便马上点燃了没良心炮,“轰轰轰”地声音再次响起。 射程都是事先测过的,炸药包准确地落到了第一雷区的明军队伍中,又造成了朵朵蘑菇云。 或者巨震引发了地雷,或者是之前就已经触发了地雷,导火索到了现在才燃进,那第一雷区的地雷也同时爆开了。 这第一第二雷区的地雷先后引爆,硝烟顿时弥漫开来,在临近谷口这一片地方,根本就看不清人与人了。 明军先锋主将被这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吓得一愣一愣的,抬眼看去,全是火药引起的硝烟。 在巨大爆炸声中,还响起了开炮的声音。火枪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此起彼伏,好像很多。 原本被炸懵了的明军这时回过神来,听到那火枪的声音,就算再笨也知道怎么回事了,纷纷远离谷口。 等到耳朵尖一点的听到如雷的马蹄声传来,就再也顾不得了,转身就往后跑。 而明军先锋主将看到这个情况,又发现谷口的那边扬起的尘土,作为沙场老将自然知道那是大量骑兵才能带起的尘土。 238跑啊追啊 他娘的,难怪府谷的贼人敢出城野战,原来经过一个冬天,竟然多了如此之多的贼人。 前锋主将骂娘的同时,连忙发下一个个命令:“快结阵,长枪兵结阵!” “快,让前阵溃兵往两边撤,敢冲击本阵,一律格杀勿论!” “马上向中丞禀告,我军遇贼人埋伏,敌大炮威力闻所未闻,且骑兵众多,我军正殊死抵抗,请求中丞急速增援。” “……” 五千人的长蛇阵,虽然前部遭到打击,但后面至少有四千多人是未受波及的。 如果前锋的兵卒都是家丁级别的精锐,主将如此传令下去,也差不多真能暂时稳住阵脚。加上明军主力就在后方十多里远的地方,可谓后有援军;而且他们对府谷贼人又有心理上的优势。 如此之下,就是再多的人攻击,怕也能坚持下去。 可偏偏这前锋中有一大半是普通军士,原本就是吃不饱穿不暖,他们的任务是来到府谷城下扎营。之后看情况,可能还要攻城。 他们这些人对贼人确实有心理优势,又知道延绥巡抚发大军前来攻打,至少心里对胜利是有预期的。可没想到,这还在行军途中,军队竟然就遭受了闻所未闻的攻击。 还别说,黑火药虽然威力一般,可那声势却着实吓人。震耳的爆炸声,满满地都是硝烟,对于明末未有类似经历的人来说,实在太可怕了! 这些杂牌军回过神来后,虽然听到爆炸的动静没有一开始大,可还是在继续,他们的第一本能反应就是往后跑,往中军方向自己这边人多的地方跑。 当主将的命令传下来,让他们往军阵两边跑时,虽然是杂牌军,可毕竟是世代从军,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也准备遵照命令执行。 而就在这时,火枪声、喊杀声还有如雷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败卒们回头一看,在浓浓的硝烟后面,是遮天的尘土。我的妈啊。是无数的骑军! 这么一来,谁还顾得上军令不军令的,先跑赢了同伴再说。 偏偏主将列阵的时候,那些未受波及的杂牌军列在前面,刚好正面看着谷口方向。见识了前方的恐怖,已是胆战心惊。被他们这些败卒一冲,当即也顾不了了,军阵已被冲散,再不跑,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于是,他们也跟着往回跑。 后面列阵的家丁方队,他们是看不起杂牌军的,见他们有冲散本阵的趋势,就开始杀人立威。可杂牌军实在太多。还没稳住阵脚的时候,就听到了喊杀声传来。 家丁们闻声抬头看去,就见有贼骑从硝烟中冲出来,气势如虹地向他们冲了过来。 不用说,这些跑在最前面抢功的贼人,肯定是贼人中骑术好又凶悍的一批人。看那尘土,还有无数的贼骑即将冲出来了。 这么一来,就算是纪律比较好的家丁队伍,也没法再坚持了,纷纷掉头逃跑。 前锋主将看到败局已不可挽回。趁着钻出硝烟的贼人还不算多,长叹一声,掉头就跑。 主将都跑,还有人坚持那就是傻子了。于是。兵败如山倒,就在胡广的眼前上演。 他是第三批冲出硝烟的,一眼看去,发现前面两批将士中跑得快的,已快追上跑得最慢的明军士卒。整个骑兵队伍的队形,已经完全散了。只要有明军回头看。就能发现追击的骑军其实不多。 “快,你们补上去,声势大一点,速度不要太快,赶着他们跑就成!”胡广急了,当即对身边的王黑子命令道。 王黑子得令,马上领着人赶过去。而胡广自己则在后方追赶,并提醒后方冲过来的将士一定要按事先布置的任务执行。 原本叫天军为了求活,不停地趁着冬天收集物资,并没有时间能好好训练,这弊端在紧要关头就显露出来了。 虽然事先已经再三交代过,可一厮杀起来,一感受到战场的气氛,就没几个将士还有理智,一股脑地就想着冲了。就算是骑兵营的营长刘大能,也没有例外。他甚至还冲在了最前面,虽是武勇,可这不是自己要的。 胡广打定了主意,等叫天军到鹰嘴沟安定下来,一定要好好练练纪律才行。 在他的亲自指挥下,追赶中的骑军终于减慢了速度,前方排成了三排,每排大概六十多人的样子,齐头并进。 在他们的后面,还有间距很稀疏的两排骑士,每排十来名。他们胯下战马的马尾巴上绑着树枝,扫得地上尘土飞扬。 也到了这时,胡广才算松了口气。就算有人回头看过来,也不一定能马上发现叫天军的真实兵力。 如果说只是打败眼前这五千人,那没问题,如今大胜之局已成,就算他们发现叫天军数量不多,也是没有回天之力的。 但胡广的目的不止如此,他是要把明军全军拦在这里,而且是要拖到天黑。要是被后续明军的主力部队发现原来叫天军只有这么一点人马,那就没得玩了。 要说就赶着这明军的前锋去冲击明军的中军主力,妄想再来一场胜利,胡广还没有这么狂妄。 就算是这前锋一战,自己也是下了所有的本钱,把所有力量都用上,在短时间内对明军的震撼程度提到最高,同时还让他们分不清叫天军的人数,几个方面加起来的情况下,才有这个以少胜多的局面。 这战之后,希望那个延绥巡抚能被吓住,就地扎营,缓慢前进。如果不是,那就麻烦大了! 胡广如此想着,抬头看天,心中略微有点急,今天怎么过得这么慢,估摸着还要有一个半时辰,天才会黑下来。 俗话说,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会爆发出自己都想不到的力气。眼下的明军前锋士卒,就有这个感觉。 自从撒开脚丫子往回跑之后,身上重一点的东西,什么兵刃,盔甲啥的都已抛掉,寒风呼呼地在耳边响着,感觉这是这辈子最快的跑步了。跑了这么久,竟然连马都没赶上自己。 前锋中五百骑军,随着他们的主将跑得很快,感觉没用多久时间,就远远望见中丞的大军。这也意味着,他们将要安全了。 PS:感谢bywfw的月票,谢谢rabit2011的捧场! 239必有蹊跷 延绥巡抚张梦鲸,原本是坐在暖和的马车里,行军途中喝茶看书两不误。对于他来说,把五千前锋派出去后,对于来骚扰的贼人就是碾压的姿态。少了坏消息后,心情都好了不少。 可走着走着,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张梦鲸就有点恼了,没有自己的命令竟然敢停车。 正当他想出声训斥时,他的亲卫头目在车窗处大声禀告道:“老爷,前锋传来紧急军情……” 前锋的消息,不会这么快到府谷县城了吧。看来只有自己亲自出马,这些武夫才肯尽力。 张梦鲸想着便准备说话,可马上反应过来,紧急军情,难道是直接破了府谷县城? 他可从没想过,五千前锋会被府谷的贼人击败! 亲卫头目没听到车里的动静,有点急了,就不等张梦鲸有所表示,连忙禀告道:“前锋遇到贼人埋伏,急求老爷派出援兵。” “什么?”张梦鲸不敢相信地确认道。在亲卫头目再次禀告之后,他再也顾不得车外的寒冷,自己亲自掀开车窗,露出脑袋急问道:“信使呢?” 信使就在边上候着,听闻巡抚大人召见,连忙过去跪见,还没来及说话,就听到隐隐有隆隆地马蹄声传来。 张梦鲸自然也听见了,有点诧异地转头望去。这时,不用传令,整支队伍都停了下来,前面的人一脸惊讶地看着前锋五百骑军非常狼狈地跑回来,而后面的人看不到,就伸长了脖子往前看。 没过一会,前锋主将就被带到马车前。 “中丞,非是末将无能,府谷贼人已是今非昔比。贼军的火炮威力巨大,末将这么大从未见过,而且骑军无数,正掩杀过来。” 他的头盔歪在一边,双手抱拳,单膝跪在地上,仰着头一脸诚恳地禀告道,“末将想着中丞的安危,特意前来向中丞禀告,还望中丞能顾及自身安危,暂避贼军锋芒为好!” 对于他来说,这些话基本都是实话。没良心炮的炸药包埋在地下,而且是用导火索互联,只要有一个触发装置被踩中点上火,那么就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连续不断地爆炸,这种声势,确实不是明末的人有机会能常见的。 至于无数骑军,那是胡广造成的假象,迷惑住了他而已。 作为一个能爬到封疆大吏的文官来说,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技能。张梦鲸盯着他并没有发现他有说谎的迹象。 而且前锋整整有五千人马,要打败他们的话,府谷贼军的力量肯定不可同日而语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一念至此,他就大惊失色,要是府谷贼军变得那么厉害的话,自己的脑袋都有可能要掉了。 张梦鲸有点慌了,当即厉声问道:“贼军到底如何,你给本官细细说来,如有半句假话,军前正法!” 前锋主将自然知道自己跑回来的后果,因此,他唯有把叫天军说得更为厉害一些,最好说动张梦鲸也跟着跑了,那样就算处罚他,也不会有多大的惩罚了。 如果胡广知道的话,怕是要笑掉大牙。只是很可惜,这样的好事不可能发生! 张梦鲸是个文官,比起这些不通文墨或只是识字的武夫,读书自然多得多。而且身为九边之地领军的大员,大部分的兵书当然也有涉猎。 他听着禀告,心中暗自诧异,听起来像是地雷,可地雷没有这么大的威力,那又会是什么东西呢! 联想起上一次的战事,张梦鲸可以肯定,府谷贼人中定然有一人非常擅长火器。看来此人不除,府谷贼人必然会越来越厉害! 接着听到府谷贼人竟然有无数骑军,他也不怎么相信。你要说贼军人数众多,那还可以,毕竟灾民那么多。可骑军无数,哪来的那么多马匹?除非是府谷贼人和草原上的蒙古人互相勾结了! 一想到这里,张梦鲸就大吃一惊。 其实他这么想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在原本的历史上,据府谷县志记载,就有数万蒙古骑军加入到了王嘉胤的农民军中。 而眼下的叫天军,其实也是和草原上的人联系了,只不过不是草原上的人过来,而是叫天军撤到草原上而已。 张梦鲸已没有退路,不剿灭了府谷贼人,就是自己丢官掉脑袋。而且虽然贼人可能和蒙古人勾结,一下声势大振,还灭了自己的五千前锋。可自己也是领着延绥主力过来的,谁怕谁? 他想到这里,当即命令大军展开就地防御,准备对付几万蒙古和府谷贼人的骑军。 可张梦鲸这边的大军展开队形,正在紧张准备防御的时候,就发现前锋的溃兵出现了。 那些溃兵拼死跑了十多里路,早已上气不接下气。说是跑,其实和走也差不多了。 在让张梦鲸吃了一惊之后,他随即发现了不对。因为这些用两条腿跑路的溃兵都出现了,那几万蒙古和贼人联合骑军怎么还没出现? 随着溃兵人数越来越多,张梦鲸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就算四条腿的再慢,也不可能落后两条腿跑路的溃兵那么久。而且看着溃兵人数,压根就没有多少人被杀。 他手下不用吩咐,早有迎过去抓了溃兵审问具体情况。没多大一会,就有消息传回来了。 军情描述和之前的了解差不多,但没人知道为什么无数的骑军在后面追杀,怎么就不见了呢?甚至有几个溃兵表示或许是他们跑得够快,把骑兵给甩掉了。 张梦鲸的脸色铁青,他感觉到自己被戏弄了。他抬头看看天色,离天黑还早,当即下令五百骑兵搜索前进,其后再跟进一万人马。 他就不信了,那些所谓的无数贼骑难道还能再把这么多人马吓跑回来? 五百骑军在一名游击的带领下,率先脱离大部队,往府谷县城方向而去。 他们跑得并不快,小心翼翼,全力戒备着。 这一路过去,看到路上还有很多明军溃兵跑不动,或坐或躺那休息。自然也看到有一些死在路上,检查之下,发现不是刀剑伤,而是跑死的。 问那些溃兵有关贼军的情况,依旧没有一个人能说得上来,到底那些贼军去哪了? 游击很是小心,任何可能有埋伏的地方都先派了人过去查看,就这么小心地前进,慢慢地发现终于有溃兵是死在刀剑下了。 240吓到了 再说胡广亲自领着骑军驱赶着明军,他实在不放心,怕他们在大胜的冲击下昏了头脑,直接撞上明军的主力部队了。看看差不多的时候,他便领着骑军悄悄往回撤了。 在回来的路上,一众叫天军将士看着路上丢弃的各种武器盔甲和其他物资,一个个兴奋地嗷嗷叫。自己这边就没一个死人,而明军整整五千人马,就落得如此的下场,真是大快人心! 王黑子没参加府谷农民军第一次对上朝廷地方明军的战事,唯一参加的只是和尤世禄几百家丁的对战,因此他对眼下的大胜更是兴奋。 看着满地的物质不能捡,他忍不住大声地对胡广说道:“公子,您能带我们这二百多人就打得五千朝廷边军落荒而逃,要不叫天军也不用出塞了,您领着我们直接把延绥巡抚活捉了吧!” 附近的叫天军将士听到他这话,都是大感兴趣,他们一个个转头看着胡广,脸上露出期待之色。就算是刘大能,也是一样。 说实话,公子带着叫天军这一路走来,已创造了一个个他们认为不可能出现的奇迹。这个时候,要是胡广说,他能带着他们活捉延绥巡抚,他们也绝对深信不疑。 可是,胡广说不出这种过天话。刚才这一次大胜,是多个因素组成的,这种胜利因为条件的限制,不可能复制。 他抬头看看天色,估摸着还有一个时辰才能天黑,而明军那边的反应却是未知。很可能接下来会是一场硬仗,而自己要考虑的是,如何避免或者减少损失直到夜幕降临。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就有点严肃了,当即大声说道:“这仗还没完呢,我们尽快返回,做好备战下一轮的准备!” 说完之后,他爆喝一声“驾”。催马加快速度往谷口返回。 叫天军将士一见,心中凛然,公子如此表现,看来还有得打。不过跟着公子。再打就再打了,怕鸟! 如此想着,他们也都纷纷催动胯下战马,跟在胡广的身后呼啸而去。 当他们来到离谷口不远的战场时,发现张铁匠带着的工匠和炮兵排的人正在打扫战场。见到胡广带着骑军安然返回。就知道是场大胜了。他们一个个都很兴奋,马上迎了过去。 张铁匠仰着头,看着刚勒马停住的胡广举手敬礼,同时高兴地禀告道:“公子,我在战场上捡了三个未引爆的炸药包,应该是附近炸药包在爆炸的时候炸断了导火索的缘故。” 胡广听了一喜,能以少胜多打赢这场兵力悬殊的战事,自己所依仗的最大王牌,除了将士们的不怕死的武勇之外,更多的是对火器。或者说是对火药的使用。 如今竟然意外剩下三个炸药包地雷,这就多了一分接下来战事的胜算。他想到这里,马上转头看向炮兵排长问道:“你们那还剩多少炸药包?” “禀公子,一共就剩五个炸药包了!” 胡广一听,皱着眉头想了会,再看看周围一片狼藉的战场,心中一动,对下一步的战事安排便有了想法。 一众叫天军将士,包括胡广自己,全都开始忙碌了起来。争取能在明军再次出现前完成布置。 过了好久,明军的骑军才出现在远处。有十多骑散开了跑在前面,速度并不快,东张西望地显然是怕敌人突然出现。 地上明军尸体越来越多。但在老手的眼中,却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哥,我怎么瞧着这不像无数骑军追杀啊?”神一魁有点疑惑地对身前的大哥说道。 神一元皱着眉头点点头,神一魁能发现的问题,他这当哥的自然早已发现。 但为防万一,还是小心谨慎的好。又不是没和府谷的贼人打过交道。 从一路过来的情况看,怎么样都不可能就就只死这么一点人;而且从马蹄印、马粪之类的也能佐证,贼骑好像并不多。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五千前锋竟然丢盔弃甲的逃跑?神一元一边想着,一边控制着速度前进。 而在他的身后远处,则是游击领着的骑军主力。他们就盯着前方游骑的动作,没有异常才跟上。 忽然,就见到那些游骑都聚拢了起来,往一处地方围了过去。游击有点好奇,不知道他们去看什么? 没过一会,神一魁飞马返回,向游击禀告道:“前方发现贼人的大炮痕迹,威力非常强,请大人前去过目。” 除了远处谷口以外的地方,其他的地势都比较平坦,一眼能看到并没有什么地方有埋伏。 游击知道府谷贼人懂火炮,但之前听溃卒说贼人火炮非常非常地厉害,他就有点不信。 不就是火炮么,还能咋的,实心弹,链弹,散弹等等,也就这些而已。 眼下见到神一魁也是如此说,他就好奇了。反正目光所及之处,又没有危险,就领军跟上,前去观察。 五百骑军,成半圆形围了过去,面对着眼前看到的情况,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 只见他们面前的官道上,到处都是一个个的大洞,在这些洞的周围,七零八落地躺着一大片明军士卒。 这些士卒的死法多样,少胳膊少腿,少半个脑袋露肚肠,还有身上无伤,却七窍流血而死的。这些士卒的脸上,只要还能看清,都能看到临死前的惊恐绝望。 游击这下也吓到了,他不是没见过断手断脚丢脑袋的残躯。可眼下这种情况,却让他感到莫名的恐惧。 看眼前一个个深坑附近的一大片尸体,游击想不明白,贼人到底是什么火炮,竟然有如此的威力? 对于一般人来说,对于未知的东西最为恐惧。这游击想不明白之下,便不敢再有动作,忙命令手下快马回报后方。 而他自己则带着大部分人又往后撤了一段距离后,竟然开始打扫战场。一堆人,到处抢着翻钱财。 胡广此时还是埋伏在谷口处,看着明军的动作,心中松了口气。 炸药包改成的地雷威力确实可以,但明军看到的情况其实是在胡广指挥下加工过的,没想到真能吓住明军,也算是没有白费功夫了。 这么耗下去,等天黑就可以撤退,胡广想着,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笑容。 PS:感谢bywfw的月票,谢谢rabit2011的捧场,谢谢! 241后悔 胡广转头看看周围,以刘大能为首的骑兵营都还留在这里,但张铁匠和他的手下及炮兵排都已经被自己打发走了。 如果明军看到这个战场后,还要全力行军的话,恐怕就只能鱼死网破了。作为技术兵种,张铁匠他们就没有留下的必要。 叫天军有他们在,光靠着自己留下的东西,也能有一番作为的。 胡广一边想着一边不断地抬头看天,他奶奶的,为啥今天是个晴天,一点云彩都没有。要是阴天的话,天黑得快,就不用担心明军发现府谷县城空了而去追赶。 要是有可能,胡广恨不得伸手去天上,用力拨下那个太阳,直接把它拨下西山。 还有半个时辰天黑,希望明军不要再前进,就继续捡地上的财物吧! 可他正在想着时,却发现不对。在视野的尽头,冒出无数的明军士卒,速度很快地扑过来。 胡广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真是不想怎么样就偏来怎么样了! 在差不多同一个时候,胡宽带着的叫天军已经行进到离关口不远的清水镇。 原本也还算可以的镇子,在王嘉胤起事的时候,已经毁于一旦。烧毁的宅子比比皆是,路边的枯骨,不时也能看到。 胡宽是来过这里的,想起这里以前的情形,不由得有点黯然。曾经的那个结义大哥,其实也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 “丫丫她爹,看来我们能在天黑前出关!”乌兰来到他的面前,稍微松了口气说道。 胡宽点点头,这一路走来,大家都很尽力,没有谁偷懒,一直能跟着骡马车的速度。加上这么冷的天气,也没有别的骚扰,有这速度也就不稀奇了。 他扫视了一下四周之后,忽然对跟在身边的传令兵吩咐道:“让游骑扩大侦查范围。如有敌情,马上回报!” “另外传令全军,今晚就驻扎在清水镇,明天天一亮再出发。” 他这个命令一出。乌兰就诧异了,等传令兵一走,她就马上问道:“丫丫她爹,小叔不是说要我们尽快出关么?” 胡宽的脸色凝重,他点点头道:“他是这样说。但没要求今晚一定要到草原上过夜。这里虽然已经败落,可总好过在草原过夜,休息好了明天就可以在草原上多走一段路。” 乌兰了解自己的丈夫,虽然听着这个解释,可她压根不信,再走近一点后便低声问道:“丫丫她爹,是在担心小叔么?” 胡宽知道瞒不过她,当即点点头,忧心地说道:“二弟就带了那么一点人马,又和明军夜不收实打实地拼掉了一部分兵力。他能拦住朝廷大军么?” 乌兰也有点担心,不过她也更为想不通道:“那既然这样,我们是不是就更不应该在这里停留了啊?” 胡宽没有马上回答,他忽然伸出双手,分别按在乌兰的左右肩膀上,凝重地说道:“我们叫天军,如果离开了二弟,那还算是叫天军么,就算到了草原上又如何?我,还是你。还是别人会有二弟的能耐?” “是啊,叫天军缺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没有小叔!”乌兰回视着胡宽,点点头感慨道。 胡宽沉默了一会。略微有点后悔地说道:“我此时真有点后悔,怎么就同意二弟断后了呢!虽然他断后的把握确实大一些,可这又如何?就算有一丝危险,其实也不应该让他去的!” “丫丫她爹,你是为了维护小叔的威严,所以在别人面前从不和小叔红脸。那天要是你不同意的话。小叔又肯定要坚持,你们肯定会争起来的。”乌兰微笑了下,柔声说道。 见妻子这么了解自己,胡宽便没有再说话,只是双手一用力,浑然不管周边有叫天军将士,把自己的妻子抱在了怀里。 胡广不在的时候,胡宽就是叫天军的老大。他的命令传下去后,叫天军就开始停下准备休息。 但核心首领们却有点意外,纷纷赶过来找胡宽,想了解下情况。 塔娜她们原本就在附近,对于在这里扎营过夜也有点意外,第一个赶了过来。刚好看到了胡宽抱着乌兰,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看着那对夫妻出神。何时也能有一个宽阔的胸膛,可以让自己有个依靠? 这么想着,胡广的影子马上出现在她脑海中,那张一直微笑着的脸,仿佛在说:“来吧,我是真心喜欢你的,真心实意愿意娶你过门!” 不知为何,塔娜忽然有点失落,那个名义上的男人虽然狂妄,可勇气确实不小。身材虽然瘦弱,但却很有担当。他能拖住明国大军,能活着回来么? 她这边在想着,其他首领却已赶到,惊动了胡宽夫妇。 乌兰大方地就站在胡宽的身边,脸上带着一丝幸福。胡宽则稍微有丝脸红,用刚才回答乌兰的理由回答了这些首领的疑问。 末了,他又吩咐道:“等天色黑下来,老三你来领军,周围安排足够的岗哨,我带骑军往回走走,说不定能接到二弟。” 他这话一说出口,胡汉三等人马上就明白过来,这才是胡宽停下来的真正理由。 “胡大哥,你留下,我去!”胡汉三马上抢这活。说实话,与其在这里担心公子,还不如带人回去来得痛快! 其他首领也差不多,纷纷表态由他们去接。 胡宽见到这些首领不顾危险,抢着要回去接应二弟,心中顿时觉得暖暖的。看来二弟对他们的好,一心为了叫天军,总算没有白付出。 塔娜等人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对胡广在叫天军中威望的认识又更加深了一层。当初还以为胡广会是他哥捧出来当大首领的想法,眼下想想还真是幼稚。 胡宽用他的身份,强行驳回了他们的要求,对他们说道:“等安顿好了,这边暂时不需要骑兵的时候,我就带人离开。如果有异常,不用等我和我二弟回来,你们马上出关!” 这些首领都无奈,只得答应下来,就在这时,忽然后方有骑兵飞马来报,张铁匠他们回来了。 242一定不能有事 没过一会,正在忙碌准备扎营的叫天军将士们就看见,以胡宽为首的首领们竟然从身边飞奔而过。 好奇之下,他们都停下手中活计转头看着首领们的背影,猜测这是发生啥了? 胡宽等人并没跑多远,就见张铁匠等人飞骑而至,勒马停住翻身下马后向胡宽敬礼。 “我弟弟如何了?他还好么?你们打得如何,明军拖住了没有?”胡宽等不及张铁匠开口,就迫不及待地连续发问道。 胡汉三也没有例外,紧跟着问道:“公子有没有受伤,没事吧?” 一群首领七嘴八舌地问着,根本就没给张铁匠说话的机会。 附近看到张铁匠他们回来的叫天军将士,不约而同地围了过去。每个人的脸上,满满地都是关切之情。 张铁匠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空档,才有机会大声说道:“公子一切安好,我们打了一个大胜仗。以两百来人把明军五千前锋打得丢盔弃甲,大胜,大胜啊!” 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的场面,马上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这充满惊喜的欢呼声远远地传了出去,吸引了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没有多少时间,叫天军上下基本都以张铁匠这边为中心,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全然忘记了天就要黑下来,而他们扎营的活却没干多少。 塔娜也是很兴奋,情不自禁地一把抓着香寒的肩膀晃着,同时高兴地说道:“他真厉害,竟然能打赢那么多敌人,真是太厉害了!” 作为同一阵营的人,香寒当然也是高兴,但却没有塔娜那么兴奋。她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略微有点惊讶地说道:“小姐,我很久没见过您这么开心了!” “啊……”塔娜被她这么一说,回过神来,脸不知为何一下像红透了的苹果一般,撤回自己的手开始装镇静。 虽然她如此做来掩饰自己,可香寒又哪能不知道她那内心超乎寻常的喜悦,当即笑着打趣道:“小姐,未来姑爷好像不比草原上一般的英雄差哦?” 塔娜就装作没听见,看着热闹的中心。心中却在回想自己刚才的反应,难道自己真的是喜欢上那个瘦弱的人了?还是因为他这个战绩实在太让人咋舌而让自己情不自禁而已? 他这边还在想着,人群中不知道谁先高声喊起了“公子万岁!”接着一群人跟着喊了起来。 对于这些原本还是最底层的老百姓来说,朝廷的九边精锐始终是压在他们心头的大山。哪怕是之前靠着城墙,用大炮轰走了他们,也只缓解了一点压力而已。因为他们知道,那个结果并不是双方的真正实力对比。 可如今,公子竟然只带着两百来人,就打赢了五千边军,这消息实在是太意外、太激动人心了! 胡宽也很激动,没想到二弟能有这个战果。但他毕竟以前也是边军中的夜不收,对于军事来说,比普通叫天军将士知道得更多。 等到所有的叫天军将士都发泄一通后,胡宽才大声说道:“大家不要围着了,快去干活,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赶路!” 有人答应,但也有人在人群中高声喊道:“公子这么厉害,要不就别去草原了,直接杀回去得了!” 这话一说出来,顿时引来不少人的共鸣。 塔娜等人一听,不由得面面相觑,要是叫天军不去草原了,那鹰嘴沟的人怎么办? 胡汉三一见,连忙站出来大声喊道:“在公子没改变主意之前,都按照公子事先安排的做!” 听到他这话,便没有人再坚持。反正跟着公子就是,公子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 看着人群兴高采烈地逐渐散去,胡宽带着张铁匠走到一个较为偏僻的地方,笑容慢慢地收起来,沉声问道:“为什么我二弟还没有回来?具体战况到底如何,不要有一丝隐瞒!” 张铁匠的脸上也已没有了笑容,他把胡广领着他们拼了夜不收,再出重拳打昏前锋的经过都详细地说了一遍,然后才说道:“公子布置完战场之后,就打发我们回来了,说叫天军上下肯定担心那边的战事,就先回来报个喜,振奋下士气。” “至于公子,他没把握明军的主力是否还会继续向府谷县城进发,就带着骑兵营的兄弟留在那里,等天黑了才会撤回。” 胡宽就知道不对,五千人马对于叫天军来说,那是个大数目。可对于此次延绥巡抚亲率的大军来说,就算全损失了,也不会减弱多少战力。 二弟已经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了,手中的炸药包等物资也所剩无几。如果明军继续前进的话,面对更多的敌人,二弟就算是神仙下凡,也绝对不可能再用轻微的代价阻止明军前进了。 一想到这里,胡宽就担心了。弟弟为了叫天军的安危,肯定不会没到天黑就撤。那样一来,弟弟岂不是…… 胡宽有点不敢想下去,他看看天色,此时已经日落西山,天色马上就暗了。 在边上的首领们也都瞧出不对,这时跟着过来一商量,胡宽就决定,还是按照计划,自己带骑兵往回走。 万一遇到有明军在追杀二弟他们,不管如何,也好有个接应。 其他首领也想一起去,但被胡宽拦住了,他对站边上的塔娜说道:“如果我和我二弟都不能赶回来的,明天一大早由你领着他们继续前往鹰嘴沟。以后就没有叫天军,他们都属于鹰嘴沟的人了!” 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为防万一,胡宽还是先交代了。 不料塔娜还没来及回话,一边站着的胡汉三就站出来,坚定地说道:“不,我们生是叫天军的人,死是叫天军的鬼。就算公子不在,还有我们革命党人。公子的志向都写在党纲里面,我们一定会按照公子的吩咐去做的!” “对,我们都是革命党人,加入之前,已经在公子面前发过誓,一定会用这条命来做党纲上要求做的事情!”其他首领也马上跟上说道。 “……” 胡宽看着他们,知道他们都是被二弟所影响。要是二弟继续带着叫天军走下去,那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影响。如果真是那样,说不定将来真的有一天,能被二弟实现他想要的志向。 他想着便抬头遥望远方,心中暗道:“二弟,你一定不能有事,大哥来接你了!” 243感慨 等到一轮明月高悬夜空之时,胡宽终于告别了妻女,告别了送行的叫天军首领们,带着四十六名骑兵往回赶。 夜晚的温度,比白天要冷多了。他们又都是赶了一天路,没有怎么休息就出发。可以说,身体是比较疲惫的。 可是,没有人有怨言,一排三骑,跟着前面的胡宽借助月光前行。 因为没有打火把的关系,速度并不快。大约行进了半个时辰左右,队伍前头的胡宽忽然勒马并示意队伍都停下。 在众人都停下之后,他已翻身下马伏地听声。而到了这时,才有人感觉到前面好像有动静。如此一来,这些骑兵都有点佩服胡宽,不愧以前是明军的精锐夜不收,感觉如此灵敏。 过了一会后,他们隐约能听到,好像前方有马蹄声。顿时,所有人都有点紧张地看着胡宽,不知道首领能做出什么判断? 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胡宽又马上站起来向前方起伏的官道观望。远处如何根本看不清,也没有亮光。 但正是如此,胡宽却心中一喜,飞跃上马,催马前行。 他身后的骑兵都吃了一惊,还没分清对面来的是什么人,首领就这么往前冲了? 虽是如此想着,但他们凭着对胡宽的信任,也都催马跟了上去。 马蹄声越来越明显,最后能看到远处月光之下的憧憧影子。 最前面的胡宽加快了速度,忽然从马背上直起身子,带着一丝期待,大声喊道:“二弟,是你么?你回来了么?” 众人吓了一跳,不过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前方传来一个他们熟悉的声音:“大哥,是我,我回来了!” 啊,是公子。是公子回来了!四十多名骑兵大喜,当即也加快了速度,跟在胡宽后面迎了上去。 能喊话听到的距离,马速并没有提高多少就不得不减速。双方相遇。 “二弟,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快告诉大哥!”胡宽早已瞅准前面过来的一个人,充满关切地问道。 没想到二弟竟然真得能完成这个非常危险的断后任务。胡宽真是喜出望外。 他原本心中的底线,是胡广能活着回来就成。但在听张铁匠说了情况后,他又想着胡广不要受重伤就成。眼下听到胡广中气十足的声音,心中那底线又变了,希望胡广受个轻伤也就将就了。如果真能如自己所愿,等安顿下来,一定要好好拜拜祖宗。 胡宽所盯着的那人就是胡广,此时已来到胡宽的面前,勒马停住,借助明亮的月光。依稀能看到大哥关切的神情,当即笑着说道:“大哥放心,我一根毛都没少!” 双方人马交错,互相问好,兴奋之情充斥其间。只是他们的关注重点都在胡宽兄弟两人身上,见他们两人在说话就自觉地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免得会打扰他们。 胡宽听到弟弟的回答,有点不相信,伸手过去又摸又拍。过了会后,终于放下了心。才又高兴地问道:“你们是没有等到明军?这样真是最好了!” 如果明军出现的话,二弟能这样平安回来,胡宽是有点不相信的。 “走,哥。我们边走边谈。”胡广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其他叫天军将士跟上,然后才又转回头回答胡宽刚才的问题道:“明军是出现了……” “什么,明军出现了?我们损失了多少兄弟?这次能回来这么多,真是奇迹,你是怎么做到的?”胡宽惊讶之极,忍不住大声问道。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身后的骑军中有不少人听到这话,响起压抑地笑声。 胡广也笑了,他回答胡宽道:“大哥,所有人都回来了,没有伤亡。” 说到这里,他又感慨一声,接着才道:“明军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也难怪他们打不过辽东建虏。” 胡宽一听,就更为好奇了。边军的情况,自己可是了解的。不管如何,就算打不过辽东建虏,可打打叫天军还是没问题的。他们到底做了什么,竟然不但让二弟他们能平安回来,甚至还发出了如此的感慨? 没等他再问,胡广已经给他说了:“我们不是击败了明军的五千前锋么!他们丢盔弃甲,狼狈而回。新开过来的明军,没看到我们的埋伏,竟然一路捡地上的东西,抢着打扫战场了。” 这种情况的发生,其实也算是胡广的运气。 如果那些明军的对手换成是辽东建虏的话,在强大的压力之下,明军将领必然会极力弹压这种情况。对手只是叫天军的话,因为没有受到过多次的惨痛教训,骨子里还是轻视叫天军的。 而且在得到游骑的回报,说可能不存在无数骑军,且没有发现敌军踪迹的情况下,军纪就不可避免的松懈了。 加上一万军队中大部分都是杂牌军,平时吃不饱穿不暖,穷得要死,眼见地上丢着的东西,还有那些被叫天军追杀中干掉的尸体,就有人忍不住伸手捡一下。 于是,在联动效应之下,最终全军都开始抢了。 胡广当时是看得目瞪口呆,如果手中有一千骑军,就是又一阵大胜。只是很可惜,自己还没有这个实力。 等到天色暗下来时,明军才开始重新集结,然后在地雷炸出的深坑前面又是犹豫商量。 胡广也就不再管他们,带着人悄悄撤了。远远地,还听到了地雷的爆炸声。那应该是接近谷口处埋着的地雷爆了,估计这么一来,明军可能今晚都不会过谷口了。 当胡广把这一些事情都告诉胡宽时,让他也不禁感叹。不过他和胡广感慨的不一样,他是真正明白了,二弟说由他来断后把握会大一些,确实是实在话。 如果换成叫天军中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有如此的局面出现。看来二弟做了那个梦之后,真是如同孙武再世了! 夜晚,原本寂静的清水镇,在胡广到来之后,顿时就沸腾了起来。欢呼声此起彼伏,比当初过年还要热闹。 所有的人,都沉寂在欢乐的海洋中。不为其他,只因他们的公子平安回来了! 244我们的目标 第二天天刚一亮,胡广就下令出发。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有很大一部分人,其中以年轻人居多,拖拖拉拉地不愿意走。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最有活力,精神最为充沛,动作也是最快的才对。 没过多久,胡广便了解到了具体的原因。当他知道后,又有点无语。敢情问题根源还在自己身上,事情做得太好了也有麻烦。 不得已之下,胡广一边仍旧命令叫天军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一边召开班长以上首领和革命党党员在内的紧急会议。塔娜也在,反正早晚是叫天军的人,早参加就早熟悉叫天军的做事方式。 一大堆人,就聚集在一座烧毁的房屋前,胡广站在一块青石板上,脸色略微有点严肃地说道:“我知道叫天军上下故土难离,心中不是很情愿离开熟悉的土地,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重新开始。” 在场的人听到胡广开始说话,都停止了窃窃私语,也不再哈气取暖。对于胡广说得话,甚至有好几个人好在微微点头。 确实,明末时候的普通人,不是生活所迫,根本就不会离开家乡,更不用说还是环境差异非常大的草原了。虽然鹰嘴沟离府谷县只有八百多里远,可对于普通人只是用脚走,那也是好远了。 “从叫天军成立之后,他们就没有经历过失败,又看到了昨天的大胜,就以为我们叫天军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了。我告诉你们,有这种想法的人是骄傲自满,离失败也就不远了!” 胡广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明显提高,表现出相当的不满。这些与会的人一见,一下严肃起来,刚还点头的人也不敢再点头。 塔娜微微有点吃惊,虽然因为胡广这几天的表现,让她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可狂妄一词。却还是没变的。昨晚知道大胜并安然归来后,她对胡广的评语是有本事狂妄。 可此时从胡广的话中听来,他好像全然没了狂妄之心!塔娜那双美目盯着胡广,心中很期盼他到底要说什么话。 此时胡广的目光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刚好对上了塔娜的眼睛,微微一愣后,马上冷着脸,继续严肃地说道:“这种骄傲自满的思想,不但普通人有。就是你们中也有一部分人有,这是很要不得的!” “我不是危言耸听,知道我们为什么没有失败过么?不是因为我,而是敌人不重视,我们叫天军上下又都敢拼命的结果。自古以来,每一次农民起义,在一开始的时候都是能打胜仗,可后来又有几个成功的呢……” 胡广在说这话的时候,不少首领有点不平,明明应该是公子的功劳。可公子却还是这么说,真是太谦虚了! 当他们听到后来时,又有点惊悚。造反的事情不要太多,可除了本朝太祖能成功之外,其他人都失败了。难道叫天军也一样? “而这一次的大胜,可以说是火药运用的好,但我们还剩多少火药?你们真以为我们叫天军这么一点人对上延绥巡抚的大军能打赢?” 在胡广的降温下,这些首领都从昨天大胜的头脑发热中降温下来。当然,如果同样的话,不是出自胡广之口。哪怕是叫天军第二人胡宽来说这话,也不会有这效果的。 胡广说到这里,看了下不远处叫天军将士收拾东西的进度后,转回头来。脸色已变得好看一点,苦口婆心地说道:“同志们,我们的目标不要忘记了是为天下的老百姓做主,让所有的穷苦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这个目标任重而道远,或者可以说是非常的艰巨。因此我们光凭武勇是不够的,就比如昨天的大胜。差点就出问题,就是因为冲锋的时候忘形了。” 刘大能一听,脸色马上红了,低下了头不敢看胡广。此时的他,打仗死都不怕,就怕公子说他。 “因此,我们必须有一个稳定的根据地,安顿好老小,苦练我们战兵的杀敌技能,提高纪律意识。等到我们慢慢变强后,我会带着你们杀回来的。到时候不要说秦地了,山西、西川,大江南北,辽东大地,大洋的彼岸,都将是我们的目标。你们说,你们有没有那个志气和勇气,跟我一起征战天下,建立一个老百姓当家做主的国家?” 胡广说到后来,声音慢慢提高,充满了激昂之意,慷锵有力。 所有的人,听到公子如此大的志向,热血上涌,大丈夫当如是!他们当即大声回道:“有!” 塔娜也没有例外,跟着说出口之后,才回过神来,脸色一下通红。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赶紧装作不经意间查看了下边上,发现香寒脸色激动,在看着胡广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不由得松了口气。 塔娜重新转回头,看着瘦弱的那人,不知道脑袋中在想些什么,有点出神了。 “好,既然如此,你们要安抚好各自的手下,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我们叫天军上下万众一心,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一个我们的未来!”胡广的心也已完全沉浸进去了,说到最后用手挥舞着。 这个场景,以后成为了一个雕塑,就竖立在这个地方,成为了后世人瞻仰和缅怀的景点。 在场的人,大声回应着胡广后,便散去各自的岗位。没过多少时间,叫天军又拧成了一股绳,充满勃勃生机,离开了清水镇,出关踏上了草原。 而清水镇,再次重归死一般的沉寂。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才有马蹄声打破了这个沉寂。 二十多骑明军夜不收四下查看,最后汇聚在领头的那人身边,其中一人说道:“哥,叫天军好像出关逃去草原了,我们怎么办?” 神一元看了眼自己的弟弟,脸上明显松了口气道:“还能怎么样,走,回去交差应该就没事了!” 当消息传到府谷县城中延绥巡抚临时驻地时,张梦鲸仰天长笑,这个麻烦逃往草原,那是最理想的结局了! 否则要灭了它,或者在关内追击它,都将花费自己无数的精力,甚至为此丢官都有可能。 “来呀,给本官笔墨伺候!”张梦鲸大声吩咐,同时已想好在报捷文书中,写上多少首级为好! 他这次出来,连叫天军的一根毛都没摸到,这首级怎么来,就不得而知了! PS:感谢尘世小股民的月票,谢谢rabit2011、GOOD的捧场! ps:我家妞从北方冻了下,回来后还是生病了,咳得比较严重,下班回来陪了她一会,更新晚了点,不好意思! 245两条措施 出关之后,在草原行军的路线,是经过胡宽和塔娜他们共同商量的结果。能不遇上蒙古部族就不遇上,否则以叫天军携带的物资,肯定会引来眼红的饿狼。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叫天军的行军路线并不是笔直走向。队伍也尽量并排而走,形成一条粗壮的长蛇阵。 骑兵营则远远地撒了出去,再通过望远镜的帮助,侦查范围也达到了极远处。如此几个措施下来,前面几天倒也平安无事。 进入草原深处之后,慢慢地越来越麻烦了。 眼下这个时候,草原上的局势延续上一年的动荡,几方势力混战。可能之前这片草原上有部落驻扎,过了没多少天,就已空无一人,或者留着一地尸首。而原本并没有人迹的草原,在一些天之后,就有一个部落在此聚集。 因此,胡宽和塔娜事先规划出来的路线,慢慢地就遇到了这种麻烦。也幸亏是有骑兵营的探路,才能及时避开大部落。如果遇上人数很少的话,就由骑兵营把他们赶走。 但不管如何,骑兵营人也不算多,在这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特别还是二千多人,并有大量骡马车的队伍行进,不可避免地留下了显眼的痕迹,吸引了过往蒙古人的注意。 这一天傍晚,叫天军驻扎在一处水源地,用车子围成一圈,外面再撒出去骑兵警戒,准备休息。 按照惯例,每天这个时候,胡广都会召集核心首领开会,总结这一天的情况,讨论第二天的行程。 七八个人围在火堆边,听着胡广在说话:“我们一开始每天赶将近六十来里路,可这两天,已经降到快五十里了。虽然我能理解连续行军是累,且在草原上也休息不好。但这速度不能再低,路上耽搁的时间越长,我们遇到的危险就将大幅增加。” 叫天军可谓是上有老,下有少。如果不是早有准备,让这部分人坐车赶路,只留下年轻人用脚走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有这速度。 在座的几个人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对他们来说。这样的行军速度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叫天军可是在危机四伏的草原上行军,并不能一门心思赶路。 可他们也知道,公子说得有道理。在草原上行军的时间绝对不能过长,否则一旦被草原各势力知道,肯定想来咬一口肥肉的。 沉默不是办法,还是胡宽开口问道:“二弟,那你说怎么办?” 胡广点点头,略微有点严肃地回答道:“我看了下,许多人刚出关的时候。劲头十足,非常得不错。可行军这么一些天以来,有人的精神开始松懈,也有点懒散了。这不行,必须要改变!” “困难是有,也是客观存在的,这点不能否认。但精神上的松懈才是最大的原因,才走这么几天算什么?我们必须抛弃掉懒散,鼓起身上的劲头,加劲往前走。” 对于胡广来说。眼下的行军困难,比起后世那两万五千里长征来说,根本就是小儿科。从这方面来说,叫天军还有很大的潜力可以挖。 “公子。这几天我也瞧出来了,回头我就去好好教训那群兔崽子……” 胡汉三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胡广摇头打断道:“老三,你那套没用,不能这么做!” 胡汉三一听,就奇怪了。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做?难道是公子担心那个? 他当即笑了下,连忙解释道:“公子放心,我不会用侮辱他们的手段,我知道公子说过,这种手段是禁止的……” 塔娜睁大那好奇的眼睛,看看胡广又看看胡汉三,对他们之间的说话非常得感兴趣。 “老三,你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先等我说完。”胡广有点无奈,只得再次打断他的话道。 胡汉三一听,有点尴尬,只好先不发言了。 胡广看下在场的每个人,然后认真地说道:“明天从我开始,每个首领必须以身作则,发挥榜样的作用,带头鼓起士气。” 出关以后,胡广因为要抓紧时间写出脑袋中的东西,所以有一辆他自己的车,待在里面写东西。现在看到情况不对,就决定暂时先不写了。毕竟要是在路上出现问题的话,写得再多也是没用。 一听他这话,胡宽就想说话,但胡广手一挡,没让他说,自己继续道:“每个首领,还有革命党人,除非有任务需要,以后一律走路。有能力的,最好能主动帮助体力不是很好的人,让他们能走快点。”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乌兰,吩咐她道:“嫂子,你组织一些能说会道的人,不管妇女孩子都可以,唱个曲子、小调或者说段子等等都可以,只要是能鼓舞士气,让大家听到后能振作起来的就成。这个可以做到么?” “没问题,我马上去找人。”乌兰一听,站起来就准备走。 “等等,嫂子。”胡广喊住了她,然后问在场的人道,“你们都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说实话,对于这两条,如果别人来说的话,可能会有不少人反对。 因为在他们的眼中,首领得有首领的样子。以身作则在一些方面自然可以,比如古之名将的带兵就是先例。 可要和普通人一样,甚至还要去帮助他们加快速度,就是去扶他们,帮他们拿东西等等,那就有点过了。 还有,妇女儿童抛头露面就不说了,还要去站路边唱歌唱曲的,特别是对妇女来说,这羞人不羞人? 可这两个方法是胡广提出来的,这就不同了。从某个方面来说,胡广就是叫天军所有人的救命恩人。因此对于恩人的要求,自然不可能拒绝,更何况胡广还不是普通的救命恩人,他是叫天军的灵魂所在。 不过,还是有人有点意见,只听胡宽反对道:“二弟,这些事我们去做就可以了,你还是和以往一样,待在车里写东西吧!” “对,公子,你还是待车里写东西就成!”胡汉三也马上附和道。 胡广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认真回答道:“我既是叫天军的首领,也是革命党人,不能搞特殊化,以身作则,就从我做起!” PS:感谢HitoMing的月票,谢谢! 前几天一直想分享的,结果忘记了,看我书的朋友应该会喜欢,韩国最近的电影《暗杀》,是个抗日片。对鬼子的凶残,朝奸的无耻和心狠,叛徒的奸诈,不同类型的人的爱国主义都有很好的刻画,非常值得一看。很是可惜,国内拍不出这样的好电影。如果哪位朋友有看过类似的,欢迎在书评区推荐。 246你们汉人就是狡猾 虽然各级首领和革命党人在叫天军中的比例很少,但他们是叫天军的骨干,在第二天一行动起来之后,情况果然大为改观。 叫天军的将士原本都是朴实的老百姓,看到他们,特别是连公子都在做着,甚至来帮他们拿行李的时候,谁还好意思懒散下来? 相对来说,宣传队的效果就差了点,虽然小孩中丫丫、李文秀和艾能奇等人很积极,甚至连一些已婚妇女也还可以,但他们还不知道如何有效地加油鼓劲来调动叫天军将士的情绪。歌曲段子之类的编不出来,更多的也只是一些“快走,不要辜负了公子的期望”之类的话。 不管如何,双管齐下之后,行军速度快了很多。 原本叫天军收集的物资很多,虽然也早就在收集骡马,可还是不够用。而且这次远途行军中,骡马非常的重要,如果不是必须,都是尽可能减轻骡马的负担,否则路上死一些,那些车上的物资就麻烦大了。 车上的老人小孩看到这个情况,也都纷纷下车,冒着寒风一起走一段路,以此方式来出自己的一份力。 如此一来,又带动了叫天军将士更为有劲的赶路。第一天的行军速度就已回到了刚出关时候的水平,算是达到了胡广的目的。 连续几天后,根据塔娜和莫大叔的估计,大概再走五六天就能到大青山脚下了。这让胡广稍微松了口气,虽然这一路走来,为了尽量避开蒙古部族,不停地改变线路,增加了不少行程,可一直是平安无事。遇到的一点小麻烦,也能由骑兵营解决掉。 希望能在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平安到达吧!胡广睡前如此想着。 可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睡到半夜时,他就被王黑子叫醒,说是有情况。 没过多久,胡广就被领到一处比较偏僻的篝火边。莫大叔和两名骑兵营将士马上迎了过来,由莫大叔禀告道:“公子,后方游骑抓获了一人,是卜石兔手下的。” 卜石兔,也就是明国所封的顺义王,眼下这片草原上名义上的王。虽已被林丹汗击败西逃,可势力还是不容小觑。 胡广脑中闪过这些信息,眉头不由得一皱。他看了下篝火边被困着的那人,回头问莫大叔道:“有问出什么么?” 如果只是单单这么一个人的话,那也没什么,就怕不是。 果然,莫大叔的声音有点沉重地回答道:“情况不是很好,卜石兔想趁着冬天刚过狠狠地抢一次察哈尔部的牛羊,派出的那支部队,就驻扎在大概四十里远的地方。” 他说到这里,一指地上被绑着的那人,接着才道:“他是派出来的探马,看到我们行军留下来的痕迹,追上来查探的。糟糕的是,他们有十几个人,被发现时已经看到我们宿营地了。打死了四个,剩下的逃走了。” 那两名骑兵营的将士中,有一名是排长,听到这里显得很不安,自责地说道:“公子,请处罚我吧,是我负责断后的,没发现他们……” 胡广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蔼地安慰道:“你们才三十来人,负责整个队伍的身后,人手明显不够。能坚持这么久才被发现,已是不错。” 那些人沿着行军痕迹偷偷摸摸地过来,远远发现宿营地就被这个排发现并拦截,也证明他们并没有偷懒。听公子如此宽宏大量,这排长心中激动,当即又说道:“可最终还是让大家有危险……” 他没说完,胡广就转回头,继续问莫大叔,打断了他的请罪之意:“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两千来人,还是卜石兔手下的亲军。”莫大叔早已审讯出详情,马上回答道。 也难怪,这个冬天的严寒比起以往,更是寒冷,牛马羊冻死肯定不少。又被林丹汗赶离了老巢,加上没有去关内劫掠,肯定家里没米下锅。卜石兔是想偷袭一把察哈尔部族,必然得拿出足够的实力才行。 这两千人不是普通的牧民组成,那战力肯定可以,这下麻烦大了。胡广想着又问了些细节后,便让人叫来胡宽、塔娜商议军情。 当胡宽和塔娜了解到情况后,明白形势严峻,不由得都心中沉甸甸的。 叫天军的人数也就两千多人而已,最为关键的是,战斗部队满打满算,包括了健妇在内,也才一千来人。数量上的差距就如此之大,就更不说质量上如何了。 塔娜忽然抬头看着胡广,秀眉一扬道:“逃肯定是逃不掉的,不如和他们拼了!” 胡宽听了心中一动,开口建议道:“二弟,要不我们集合所有部队,主动前去偷袭他们,说不定能打败他们!” “对,这样可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塔娜闻言大为赞同。 胡广低头想了会,在他们两人的期盼中却摇了摇头道:“这法子不妥当。” 下了结论后,他抬头看着胡宽解释道:“如果我们想偷袭他们,必须在天明之前赶到四十里远的地方。现在已是深夜,天明前能赶过去的只能是骑兵。而我们的骑兵有一半已经撒在外面探路的探路,警戒的警戒。眼下能马上出发的人数实在太少,这是其一。” “第二,他们必然在我们骑军到达之前得到消息,知道有我们的存在,可能会做出一些反应,搞不好迎头能遇上。如此情况,就算我们的骑军有三头六臂,恐怕也难以取胜。” “那你说怎么办?”塔娜听得没有了办法,就直接问道。 “刚才等你们的时候,我想了几条措施,你们看看是否可以?” 胡广见他们专注地看着自己,便给他们说道:“我们反正已被发现踪迹,就不躲了,直奔鹰嘴沟,缩短距离。” “另外,……” 当胡广说完之后,塔娜一拍掌,兴奋地说道:“你们汉人就是狡猾……聪明,我看行!” 胡广听了一笑道:“你不也是半个汉人么!” “我也觉得可以!”胡宽倒没有塔娜那么激动,沉稳地点点头表态道。 247要战便战 这一夜,叫天军营地并不安静,除了那些因为劳累睡得很死的人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被吵到。 等天色微明时,早餐已经备好,叫天军将士一边用餐一边由各自的首领传达胡广的命令,一股紧张的气氛顿时弥漫在叫天军将士之间。匆匆用完早餐,叫天军便选择直线路径直奔鹰嘴沟。 撒出去的骑兵陆续归队,除了最必要的几个地方需要有骑兵预警之外,大部分骑兵和叫天军车队一起行动。 太阳挂在头顶的时候,后方骑兵回撤,带回消息说卜石兔的军队赶过来了。 按照事先的安排,叫天军的阵型变动,由一字长蛇阵改为差不多的四方阵型,骡马车在外围,所有人在里侧继续赶路。 胡广等几个首领就站在后方的一辆马车上,手拿单筒望远镜观察着远方。 没多久,就看到两千骑兵从草原的地平线上冒出来,隆隆的马蹄声,就算是很远,也已如同雷声一般传了过来。 不可避免地,很多叫天军将士露出紧张的面容,边走边闻声张望。 这支卜石兔的军队似乎胆气很足,放肆地向车队冲过来,大概距离叫天军只有一箭之地开外的地方才缓马观察,肆无忌惮地用手指着这边,互相谈论着什么。 很显而易见的,这支车队可能是一支规模庞大的汉人商队而已。看队伍中的人,并不都是精壮汉子,连老人、妇女都有。 胡广通过望远镜能清晰地看到他们脸上的狂喜和贪婪之色,心知他们肯定是看上这一车车的物资了。 命令马上传了下去,外围的骡马身上迅速披上一条条厚毯子,每匹骡马都有专人牵着继续往前走。披甲的将士从车里侧探出身子,手持武器开始防御。 或者是看到了这边有防备,还有披甲人,又或者是看到车队竟然不怕他们,还在继续行进,那些蒙古人迟迟没有发起进攻,一直在讨论着什么。 过了一刻多钟后,忽然有一百多骑脱离大队,张牙舞爪地叫着向车队冲了过来。 胡宽一见,反手拿出背上的步弓,站在车上开始准备。其他二十多名弓手一见,也开始准备。 胡广则放下望远镜,转头向一边的胡汉三点了点头。三十把燧发枪马上布置过来,伏在车上等待下一步命令。 蒙古骑兵的速度显然要快过车队行进的速度,他们嗷嗷地叫声也越来越响。特别是冲在前面的一名蒙古骑兵,身高臂长,很是孔武有力。身穿一件皮甲,挥舞着一根巨大的狼牙棒,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叫天军与之相反,没有人说话,显得非常得安静。 王黑子就趴在胡广的身边,有点紧张地注视着。他作为胡广的护卫,必须要保证公子的安全。不过当他看到这些蒙古人并没有下马用步弓,也没在马上用骑弓时,便稍微松了口气。 胡广倒是非常镇定,只是观察战场情况。至于即将开始的战事指挥权,他早已下放给大哥胡宽,毕竟大哥的经验要比自己丰富多了。 忽然,听到一声弓弦响,一支重箭带着刺耳的声音从叫天军阵中射出,对面冲在最前面的那名孔武有力的蒙古骑兵大叫一声,额头中箭,立刻翻身掉落马下。 这声弓响就是信号,其他弓箭手马上跟着开始放箭,燧发枪手也一起开火。 “梆梆梆”、“呯呯呯”的声音响起,硝烟冒起在车队末尾。 就只这么一轮,冲过来的一百多名蒙古骑兵中就有二十多人被击落,剩下的骑兵出乎意料,仿佛受了惊吓一般,拐了个弯跑回去了。 胡宽一见,也不再浪费箭支,便下令收手。 叫天军中马上响起了如雷的欢呼声,不过有点比较特别的是,老人和妇女的喊声比较响亮。 胡广继续用望远镜观察着,看到对方阵中那些为首的蒙古人脸上有惊容,又是一阵讨论之后,却见只有一骑飞驰而出,一边举着双手示意,一边用有点生硬的明国官话大声喊着:“我们是顺义王的手下,你们汉人来草原杀我顺义王的人,究竟意欲何为?” “我们头领说了,如果把你们的物资留下一半,他会向顺义王求情,免除你们的误杀之罪,否则大军发起攻击,格杀勿论!” 他们显然是指探马之间的冲突,以此为借口来找理由要物资。 胡广一听,忍不住笑了。这些蒙古人开始一看到这么多物资,又有老人妇女的,就二话不说,先派人试探。要是自己这边不经打的话,这时已经杀过来了。 眼下看到这边实力不错,不但有披甲士兵,还有弓手,火铳手,一下觉得这些汉人不是那么好欺负,就开始用语言威胁,希望能白得物资。 在之前的时候,胡广对于顺义王手下亲军的战斗力到底有多强,心中还是没数。只能从林丹汗被辽东建虏赶过来,而林丹汗又把顺义王赶走这点来判断,应该不是太强。 不过刚才的战斗已经让胡广大致知道了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这些蒙古人,已经丢掉了他们祖先最为关键的一项品德,就是勇气。 别看他们刚才冲过来的时候呲牙咧嘴,张牙舞爪地狰狞样,其实胆子很小,一看弓箭,火枪射击,就吓得很麻利地跑回去了。 既然对方过来交涉,不管如何,总得胡广来拿主意。因此,包括胡宽等人都没有动作,只是转头看向胡广。 胡广也不拖拉,直接大喊回话道:“我们是新近成立的叫天军,回去告诉你们首领,还有你们的顺义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以牙还牙!” 那人有点惊疑地看着胡广,心中想着没听过什么叫天军,还有这么奇怪得名字。他稍微犹豫了会,又再大喊道:“管你们是什么军,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五千大军在此,惹怒了我们,定然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弦响,头上一凉,发现自己头上的帽子没了。 胡宽手握弓,站在弟弟的身边,大声喝道:“要战便战,啰嗦什么!” 248有诈 在这种连年旱灾的情况下,特别是刚经历过严冬,胡宽明白,叫天军携带的这么多物资,不但是自己赖以活命的基础,而且也是别人势在必得的东西。既然如此,何必那么多废话! 那人被胡宽的神箭吓破了胆,那还敢再停留,立刻惊慌失措的转身而回。 胡广通过望远镜看到,那人在给他的首领禀告,反正也不可能说什么好话,使得那首领的脸色惊怒万分。 没过多久,就见蒙古军队开始散开,往两边延伸要围住车队。马蹄的隆隆声中夹杂着怪叫声,只看这阵势,倒也吓人。 在叫天军车队里侧步行的老人和一些柔弱妇女一见之下,不少人的脸色都有点紧张,甚至有一部分人还站住了身子向外侧观望。 胡广转回头看到这个情况,当即大声喊道:“不要慌,锣未响就继续往前走,锣响就贴着车子蹲下。” 王黑子等护卫见此,也跟着一起喊,把命令传达了下去。加上由他们各自的班长、排长等首领的管理,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秩序。 塔娜就在胡广边上的车子里,她可不能被卜石兔的人看到,免得有认识的能知道叫天军原来是鹰嘴沟这边的。眼下这个时候,叫天军的信息越少被人知道就越好。 塔娜听着外面的动静,有点闲不住,掀开车子靠里侧的窗户,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刚好看到了刚才略微有的骚动。 她作为鹰嘴沟实际的首领,遇到事情难免会把自己代入进去。听到外面的马蹄声和呱呱乱叫声,她就知道卜石兔的军队即将展开攻击。而叫天军中的老弱竟然只是这么一点反应就恢复正常,还能保持着镇行军,让她实是吃惊。 要换成鹰嘴沟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肯定非乱了不可。一念之间,塔娜就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胆量,心中纳闷,为什么叫天军中老弱都如此的厉害。 她扭头看看胡广趴车外面的背影,心中便想着找机会一定要向他好好请教请教。 其实,之所以有这个情况发生,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胡广是叫天军的灵魂,对于他的话,现在的叫天军将士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叫天军所有人,都是军事化编组和管理,使得胡广的命令能很好地执行到每一个人。 之前那个交涉的人说是有五千人,其实才两千而已。而胡广这边,是早已知道这点。眼下这个用车子围住的四方形阵型很大,这些蒙古骑军企图围住了打,也必然使得他们在每个方面的兵力被分散,差不多每个方向只有五百人左右。 胡宽见到他们慢慢地完成了包围,然后嗷嗷叫地往车队扑过来时,一声令下,铜锣被敲响。 整个车队马上停了下来,车队内的非战斗人员抱头靠在车子里侧蹲下。而战斗人员则是有盔甲在外侧,严阵以待。四个方向都要把手,人数就显得很少,每一边只有五十来人的样子。 蒙古骑兵大概也看到了这点,更是兴奋,快速地接近后,就在马上开始往车队射箭。 叫天军这边自然不会束手待毙,纷纷开始还击。相对蒙古骑兵的人手一张弓,显然数量上少了很多。 胡广没有逞强,在蒙古骑兵要开始放箭的时候,就已下马靠在了车子的里侧。王黑子还手持一块大盾牌,撑在他的头顶。 弓弦的响声,火枪的开火声,嗷嗷的怪叫声,还有妇女小孩的哭声,在这寒冷的草原奏起了另类的交响曲。 可以说,叫天军是被压制着的,毕竟远程武器的数量相差悬殊。就比如说在车队的西面,叫天军基本没有多少还手之力,让蒙古骑军大为兴奋,很快就要冲到车队边。大部分蒙古骑兵甚至已经收起了骑弓,抽出了近战武器准备杀进去。 就在这时,有几辆外侧的偏厢车上,原本掩盖着的洞口被掀开,露出一个个的炮口,“轰轰”地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这附近的蒙古骑军倒了一大片。 其他几个方向也陆续传来这种声音,吓得蒙古骑兵赶紧扑向车队。能在近距离这么打一片,除了明国的虎尊炮之类的火炮,不会有其它。而对付火炮最好的办法,除了远远地逃离之外,就是靠近到足够近的距离。 对于这一点,作为长期和明军打仗的蒙古人来说,几乎是常识。更何况他们在外围早已看到,车队里面并没有多少战士,甚至连一些妇女都已经拿刀拿枪要上阵的,还能怕他们?只要能攻进去,那就是胜利。 当大部分蒙古骑兵下马,开始爬车子要和叫天军将士短兵相接时,一阵急促的锣声响起。 这个信号一出,顿时从车子里钻出了很多壮汉,犹如猛虎扑食,从车上居高临下攻向了那些以为要取得胜利的蒙古骑兵。 说实话,就算是胡广隐藏的兵力都算上,能战斗的人数还是蒙古人多。可这突然发生的情况,让这些蒙古人一下吓得面色苍白,全然没了什么斗志。因为他们不知道叫天军到底有多少人,只知道是中计了。 在外围一点的蒙古骑兵更是连忙上马,拼了命的使劲拍马,一溜烟地往远处逃。 而此时在车队后面,车队挪出了一个口子。胡宽一马当先,领着刘大能的骑兵营从口子里冲了出来,开始追杀那些落荒而逃的蒙古骑兵。 至于攻在最前面的蒙古骑兵,根本就来不及逃回去,被叫天军的将士截住了厮杀。 不要说在前面厮杀的叫天军将士身着盔甲,武器精良,光是士气,就不可同日而语。 蒙古骑兵坚持了没多大一会就垮了,有投降的,也有转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逃跑的。 之前为了诱敌,蹲在车边的老人和妇女们看到如此的场景,也都没有忍住,纷纷大喝着给自己人壮士气,甚至有胆大的还捡起地上掉落的武器冲上去帮忙。事先被严令待在车里不准出来的孩子,也有一些忍不住冲了出来。 胜利的情绪,是能传到给所有人的!一场大胜,就在眼前! 249战果 胡广也参与了战斗,不过他并不擅长这种战斗,但有王黑子他们护着,倒也没什么危险。 看到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他便开始指挥叫天军将士救治伤员,打扫战场。 在车里不能出来的塔娜,看到战局差不多了,便再也忍不住,冲出车子抽出一把弯刀便扑向少数几个还在顽抗的蒙古骑兵。 不算胡宽带人去追杀逃走的那些,战场也就在车队附近,因此打扫战场的时间并不长。 没多大功夫,就有统计结果报到了胡广这里。 叫天军将士战死八人,重伤十二人,轻伤六十三人,骡马受伤十一匹。而蒙古骑军这边,被杀一百五十六人,被俘二百三十四人,其中有八十七人有伤。 胡广发现蒙古骑军的统计中,并没有重伤的伤员,他抬头看看送报告过来的胡汉三,微微摇摇头,却也没有说话。 再往下看,就有让胡广惊喜的了。俘获没有受伤、完好的战马九十八匹,轻伤,稍微经过治疗便能痊愈的有二十三匹,伤重或已死的马匹有七十五匹。 真是在草原上的好处,能方便的获得战马。行军途中能多一些战马,这速度都能提高不少。 按照冷兵器战争的角度看,如此悬殊的战损比例,绝对算是一场大胜。 不过这一次虽然有使用了计谋,但也算是一次实打实地厮杀,叫天军的战损竟然如此之低,让胡广自己都有点吃惊。 胡汉三看到胡广的脸色,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马上递过一支箭说道:“公子请看,他们用的箭头并不是铁做的。” 胡广闻言,接过来一看,这箭头竟然是骨制的,用骑弓射出来,要穿透皮甲加这时候身上穿得厚衣服,难度还真不小。 他随手把箭丢到了地上,有点庆幸地抬头说道:“难怪了,这些骨头箭有多少?” “呵呵,也是我们幸运,这些家伙前几轮射出来的都是骨头箭,很少有铁箭头。倒是他们身上未射出来的箭中,有很大一部分比例都是铁箭头。”胡汉三笑着大声答道。 胡广一听,讶然道:“他们可是卜石兔的亲军,竟然穷成这样,连临阵时候都舍不得用铁箭头?” “这有什么稀奇的!”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胡广的身后传过来。 胡广一听,便知道是塔娜过来。于是,转身向她看了过去。 只见她眉飞色舞,一脸兴奋的样子,见胡广看向她,心中有点得意胡广终于有不懂的时候,便用一种略微有点显摆地神态说道:“明国对我们草原上一直实施铁器禁令,你不知道,我们鹰嘴沟穷得一口铁锅都要几家轮流着用。” “卜石兔也是个没啥能耐的王,他从去年开始一直和察哈尔部拼命,还能有多少铁箭头可用?” “当然,要不是你这个狡猾……聪明的主意,让他们以为我们的战兵很少,都是老弱的错觉,怕一开始就直接使用铁箭了。” “其实在府谷县城的时候,你们叫天军的物资之多,就已经让我眼红得很了,你们不知道……” 塔娜显然心情很好,一开口说话,就仿佛收不住了,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不过她这么一说,胡广也就明白过来。原本就听说明末是个比烂的年代,蒙古比明国还烂,而明国又比辽东建虏烂。虽然还没见识过辽东建虏的战力,可明国边军和蒙古顺义王的亲军战力,算是都见识过了,还真是应了这个传言。 这次的战事,蒙古骑兵的前期试探不使用弓箭,后面的弓箭威力如此弱,自然都是情理之中了。 如果换成铁木真时期的蒙古骑兵,那估计叫天军就有难了。也不知道他地下有知,会不会被这些没用的后人,气得活过来? 他正想到这里,就听到塔娜提高了声音问他道:“对了,那些伤重的敌人,还有不能走路的那些,我都料理了他们。剩下那些人,你准备怎么处理?” 胡广回过神来,看了下,发现她的弯刀提在手里,还有鲜血在往下流。在她的身后,香寒和莫大叔也正兴奋地往这边来,手中的刀也是如此,正在滴着血。 看到胡广没有说话,塔娜沿着他的目光一看,心中便明白过来,当即一脸无所谓地说道:“这些人都是我们鹰嘴沟的死敌,好多人都死在他们的手中,这次也算是报仇了。我还不算是你们叫天军的人,你们那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约束不了我。” 胡广一听,想起战场结果统计在先,貌似塔娜他们杀人在后,这是真正的先斩后奏啊! 他瞧了胡汉三一眼,见他心虚地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心中便已确定。 他重新转回头看向塔娜,回答她道:“你说得对,现在是管不着你。不过等你嫁过来,那你也是叫天军的人了,记得千万不要犯军纪。” 塔娜一听,“哼”了一声,扭头瞧天,把小巧的鼻子对着胡广。 “那些俘虏分配到每辆重车后面负责推车,那些死马不能浪费,马上动手给大家加餐并等待我哥返回。”胡广转身下命令道。 胡汉三没听到有什么处罚命令,当即高兴地领命而去。 胡广自己也没有再和塔娜说话,转身离去看望伤员了。 塔娜见胡广没理自己,一跺脚自己也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开了。 巡视了一圈,胡广发现战死的将士多是死在刀枪狼牙棒等兵器之下。被骨箭射中的轻伤,其实伤势很轻,估计不用多少天就能痊愈。有不少人稍微包扎下伤口,都能马上参加战斗的。 这些情况让胡广欣慰的同时,其实他也有遗憾。因为怕蒙古骑军伤到车里侧的老人和妇女,因此并不等他们都下马后,埋伏才出,以至于他们逃走了很多。 否则的话,这一仗下来,这支卜石兔的人马绝对要废了! 但另外也有一个隐患,不管这次的胜仗有多大,总是有漏网之鱼。那些人逃走之后,必然会勾来更多的敌人。 想到这里,胡广就高兴不起来。眼下是走直线,路程会缩短一些。但到底能否在下一波敌人到来之前到达鹰嘴沟,自己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胡广暗自下了决心,既然如此,那就加快速度,强行军! 250分别 叫天军将士自从出关以后,中午一直吃得是干粮。在这寒冷的天气,啃着硬邦邦的食物,确实很遭罪的。 眼下不但是大胜,而且还停下来吃一顿有肉的午餐,实在是让每个人都感到高兴。整个车队附近,简直是如同过年一般喜气洋洋。 胡宽也没有追出多远,不到半个时辰就转回来,刚好碰到了开饭。一群首领,喝着热乎乎的马肉汤,就着馍,不时还能夹一块马肉,同时讨论着事情。 胡宽的追击,又杀了将近一百来人,得了一百五十来匹完好的战马。之所以人比马多,是因为卜石兔的人在车队的东南西北四散而逃,单一方向的人数并不多。加上他们蒙古人是从小骑到大练出来的马术,又是拼命逃跑,就很是逃掉了一些。 而胡宽他们回来的路上,又捡了一些无主的战马,就变成人比马多了。 在吃饭这时候,胡广把他强行军的打算说了下得到与座首领的赞成。其中塔娜还自告奋勇地建议道:如果直接往鹰嘴沟而去,按以往的行军速度,大概四天多也差不多能到了。要不这样好了,我快马回鹰嘴沟,应该能凑出二百多骑过来接应,你看如何?” 她说完之后,看着在呼哧呼哧喝汤的胡广,等待他的意见。 如果能多一些战兵,哪怕只是多一百来人,这也是极好的。但胡广还是有点担心地说道:“卜石兔的人马四散而逃,要是你回去的人少了,如果遇到他们就危险了,我看不是很妥当。”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而且在军中也需要你们熟悉草原上的人留下,否则要是再遇到人,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也是麻烦事。” 胡广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塔娜一听,秀眉一扬,稍微一想,便又有了主意道:“这个没关系,我和香寒回去就可以了。一人双马,这里又熟,不会有事的。莫大叔留在这里,由他在,带路认人都没问题。” 胡广听了还是有点犹豫,担心地道:“你们两个小姑娘上路,实在是不放心。” 说着他就转过身,对一边坐着的刘大能道:“大能,你拨一个排的骑兵出来,护着塔娜回去吧!” 刘大能还没开口回答,塔娜就已断然拒绝道:“不用,叫天军的战兵本来就不多,不能再分散兵力了。本姑娘在这片草原纵横驰骋的时候,你还……还在府谷没造反呢!” 她本来顺口就想说出你还在吃奶呢,幸好马上打住,换了个说法,否则当着这么多首领的面,就不好下台了。 香寒一直站塔娜的身后,见这个气氛还和谐,就大着胆子插话道:“姑爷放心好了,我家小姐的骑术好着呢!” 塔娜听到当着面称呼姑爷,微微有点脸红,还没有所反应时,就又听到香寒当众夸她骑术好,就很是受用听了很受用。 可就在这时,就听到香寒还在那边说道:“以后叫天军就是小姐的家,进门前怎么都要好好表现下,让姑爷看看我家小姐…” “你这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塔娜听到这里,又羞又恼,把碗一丢站起来就去追赶紧逃离的香寒了。 听着银铃般地笑声和吆喝声,大家不由得都笑了。说实话,在座的首领们,对于半路出现、没有一点作为的塔娜,多少有点排斥,或者说没有那种亲近感。此时见到能主动为叫天军考虑,要冒着危险去带援兵过来,这好感度就直线上升了。 特别是胡汉三几个,塔娜能和他们一起在背后干点“坏事”,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胡宽微笑着看了会“恼羞成怒”的弟妹,转回头对胡广说道:“二弟,既然她想为叫天军出点力,就由她去吧,草原上的姑娘,没那么柔弱,再说这里离鹰嘴沟也不是很远。” 莫大叔闻声已走过来,搞清楚了事情之后也跟着道:“没事,我家小姐的骑术厉害着,不会有事的。” 至此,胡广终于点点头答应,然后又和他们商量起行程来。 临送别时,其他人故意避了开去,胡广也无所谓,掏出自己的望远镜递给塔娜道:“自己小心点,我还等着你心甘情愿嫁给我呢!” 塔娜没这个思想准备,一听之下立刻红晕布满了秀气的脸上。她的美目盯了胡广一会,忽然说道:“你自己也小心点,还没证明给我看你的那些成就!这一带也有察哈尔部族的活动,千万注意他们。” 胡广一听,无声地笑了。虽然塔娜没有承认,可他可以断定,自己应该是俘获她的芳心了! 塔娜见胡广无端地露出诡异的笑容,不知为何有点心虚,也不和胡广道别,一直回身翻身上马,“驾”地一声扬长而去。一边的香寒见了,也是急急地跟上。 胡广目送着两人四马远去,也不再逗留,下令开拔。 或者是刚有过战事,叫天军上下都深刻认识到草原上不安全,又或者是多了许多马匹,增加了畜力,还可能是有一群免费的脚夫的缘故,叫天军的行军速度竟然比之前任何一天都要快。 走得很晚才开始宿营,骑兵岗哨也都放得很远。不止是塔娜提醒过,莫大叔也说了,这一带还需防备着林丹汗的人。 幸运的是,竟然一夜无事,直到第二天快中午时,才在队伍后方发现了卜石兔的人又跟上来了。 胡广通过望远镜发现,那支人马大概连一千人都不到了。他们不敢靠近叫天军,却又舍不得离去,一直远远地吊着尾巴。 这一下,胡广的眉头就皱起来了,他最怕的就是那些蒙古骑兵骚扰行军。如果自己手中的骑军人数多一些,凭着叫天军的士气和勇气,定然能完败那些蒙古骑军。可眼下…… 胡宽自然也明白这点,他随即向胡广说道:“二弟,你带队尽快行军,我带着骑兵营在车外警戒着。光这些败军没什么,就怕他们勾来更多的军队,那时候麻烦就大了。” 是啊,到那个时候,对方知道自己这边的大部分底细,不会那么轻易上当,采取的措施也必然会有针对性。 胡广想着,眉头就皱得更紧了。如果真出现这样的情况,恐怕叫天军就要付出大的代价了! 251强龙难奈地头蛇 用阴魂不散这句话来形容卜石兔的这些人,还真是一点没错。既不敢和叫天军正面相斗,又舍不得那么多的物资,就是一路尾随不止。 夜晚宿营的时候,也是如此,使得叫天军中的骑兵营基本没有休息的机会。 胡宽甚至想着,趁着夜色深的时候去偷袭他们,再一次击溃他们,应该就能缓解几天。否则这样下去,不但会让叫天军的速度慢下来,也会使得叫天军上下始终处于一种戒备状态,精神没法放松。 这样的想法,胡广也是同意的。但对手也变得狡猾起来,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那里宿营。 还真应了那句话,这里是人家的主场,猛龙都难奈地头蛇。 这些蒙古骑军到后来还分散出一部分兵力,快马冲近车队兜圈放箭。这一次可都是铁箭,射得还不是人,一开始有十来匹骡马被射伤无法拉车。 如此一来,叫天军骑兵营就不敢远离车队,否则失去了骑兵的保护,在这种骚扰战术之下,就真的是束手待毙了。 或者是上一场战事的余威,让卜石兔的人马还真不敢和骑兵营硬碰硬,因此他们见到骑兵营就跑。但骑兵营回去后,很快就又出现在车队视线之内。 胡广实在没想到,后世太祖的那游击战术,出现在蒙古草原上,让自己吃苦头了。 现在又没法再勾引这些蒙古人来攻,一时之间,就这样僵持了。 这种情况,叫天军上下都能看到。一直乖乖听话,安静地守着没良心炮的李定国忍不住了,跑来向胡广建议道:“公子,要不让我们炮兵连出动吧,轰他们几下。” 先前那一仗,叫天军只是使用了虎蹲炮和小型佛郎机,近距离使用散弹杀伤敌人而已。李定国都感觉没有使上力,很是有点遗憾来的。 胡广听了,转头看看远处的跟屁虫,最终还是摇摇头道:“算了,我们的炸药包不多,这种情况下对付骑兵的效果并不好。” 因为黑火药的威力问题,以致一个炸药包所消耗的黑火药非常之多。前次阻击明国边军的时候已经消耗了不少。在叫天军没有进入鹰嘴沟,彻底安顿下来之前,这张王牌要留着以防万一,不能随便就用掉的。 远远的大青山已经在望,估计再有三天多就能到达山脚下了,可形势却越来越严峻。 那些蒙古骑兵显然已经捏住了叫天军车队的软肋,时不时地来恶心一下,让骑兵营的将士连续几天下来,为之精疲力竭。 莫大叔也是忧心忡忡,给胡广提醒道:“姑爷,眼下这一带一直到大青山脚下,都是经常能遇到察哈尔部的人。我们今天没遇到,可能接下来几天肯定会遇到,一定要小心啊!” 他奶奶的,卜石兔的人还吊在身后,要是在这无险可守,只能依仗车队围墙防护的情况下,再遇到察哈尔的大队人马,难道要困死在这最后一点路程上? 胡广有点急了,一边观察远处卜石兔的人马,一边想着办法。 忽然,不远处一声惊呼。胡广闻声一看,发现一名骑兵营的将士掉落马下,周围的人正过去扶他。 当胡广赶过去时,那名骑士已被同伴扶了起来,站都站不稳,摇摇欲坠地还要上马。 “公子,他太累了。”王黑子一见,皱着眉头向胡广禀告道。 那名骑士一听,声音很是疲惫地说道:“没事,我还能坚持!” 都这样了,还怎么坚持。胡广一见,连忙让人扶着他去车上休息。 有了这个案例,他转头扫视目光所及之处的骑兵营将士,发现他们一个个都非常得疲惫,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说起来,他们也还真是累到了。到了草原上后,骑兵营的将士基本上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因为人数实在太少的原因,一开始没有敌踪的时候,还能有一小部分人换班休息。 可在卜石兔的人马出现后,就再也没有休息的机会,所有骑兵都得用起来。而他们也是好样的,一直在坚持。 这些天后,人体的极限终于差不多了。要是再这么下去,不用那些卜石兔的人操心,叫天军的骑兵营自己都能累死自己。 这个情况一定要解决,否则察哈尔部都不用来,叫天军就得耗死在这里。 胡广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好办法,无奈之下只好使用一个瞒天过海之计。 他让步军悄悄换了骑军的装束,代替他们骑马随车队行进。而真正的骑兵营将士,则赶紧去车里休息。 一开始,这一招还真有效。但到第二天的时候,这法子就露馅了。 对手可是从小在马背上玩大的,虽然没和叫天军的骑兵来上两手,可看看那骑马的姿势,就知道那些人并不会骑马或者马术很差。 如此一来,他们就又开始使劲骚扰了。分成几队人马轮流冲近车队,有便宜可捡就捡便宜,没便宜可捡就呼啸而去。 也幸亏叫天军骑兵营的将士休息了一夜多,好歹缓过来一点,又不得不自个上阵。 这瞒天过海之计只能用一次,卜石兔的人再没上当,不多久就会试探一次。 原本只有四天左右的时间,硬生生地又被拖长了。根据莫大叔的估计,按照目前的行军速度,还得要四天才行。 他也是把眼前的困难都看在眼里的,不由得叹道:“要是小姐早点带人过来,我们骑兵的人手就能大大缓解了。” 胡广一听,心中不由得担心起来。按照正常行程来说,塔娜应该带人过来汇合了,怎么到现在还没一点动静呢? 难道是未来岳丈拉克申不让塔娜带兵来支援,还是塔娜在路上遇到危险了? 不管怎么样,眼下担心是没用的,暂时就不指望鹰嘴沟那边支援了!可眼下的困境如何解决?胡广皱着眉头苦思。 忽然,一声怒喝声传过来,让胡广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发现是一名步军兄弟在喝斥一个想偷懒的俘虏。 胡广看着那个俘虏,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一丝笑意浮现在了脸上。不管如何,这个法子倒是可以试试! 252好事不长久 胡广马上和大哥一商量,就让人找来了莫大叔,由他主持对那些俘虏重新进行了审讯,胡广亲自做记录。大概用了半个时辰,才搞定了一张表格出来。 队伍暂停休息,所有的俘虏被召集起来,胡广说一句,莫大叔就翻译一句。虽然胡广因为嫂子是蒙古人的缘故,也会说一点点,但这种场合下,就不够用了。 “我们叫天军的宗旨之一,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是敢犯我,管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不但侵犯了我叫天军,而且听说在草原上也是为非作歹,尽欺负低层的百姓,按照我叫天军的规矩,是要杀了你们除害的!” 这些俘虏原本就比较惶恐叫天军会怎么处置他们,之前看到把他们集中起来,而原本的同伴又不断地在骚扰,心里就更是忐忑不安。 如今一听胡广的话,加上莫大叔的语气及其不善,一下子吓倒了一片,纷纷跪地求饶。 边上围着他们监视的叫天军将士当即喝斥弹压他们,使得现场很快安静了下来。 胡广也不管他们中的一些人还跪在地上,继续冷冷地说道:“但这几天看你们负重,推车等事情做得倒也尽心尽力,因此,我给你们一个生的机会。” 这些卜石兔的人一听有生还的机会,一下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感激起来。胡广只能听懂一些词,比如“长生天保佑”,“仁慈”,“大好人”之类的。 乱糟糟的现场又在叫天军将士弹压之后,才重归安静。 “只要你们的同伴不再与我们为敌,不骚扰我们行军,第一天会释放二十人,第二天释放四十人每天增加二十人,直到全部释放为止……” 听到说还能放回去,虽然不敢再喧哗,可脸上的惊喜却显露无疑。要知道他们可是卜石兔的亲军,家里有老婆孩子,还有不少的财富,回去是能享受生活的。 但胡广说到这里时,声音忽然提高,厉声说道:“但要是你们的同伴不在乎你们的生死,依然还要侵犯我们的,那就第一天杀二十,第二天杀四十,每天增加二十个,直到杀光!不是我叫天军要杀你们,是你们自己人想要你们死!” 胡广这话一说完,每个俘虏都是愕然,没有人说话,互相看着。不一会,忽然叽里呱啦地互相说了起来。 胡广也没耐心分清他们说什么,看了下手中表格,念出两个人名,并对他们说道:“把我的意思转达给你们的首领,并告诉他,日落之前如果不再骚扰我叫天军,就会释放第一批二十名俘虏。” 这两人都是身上带伤,一直没结疤,原本以为自己是活不了了,没想到第一个被释放,当即喜出望外,高兴地马上跪地磕头。 其他俘虏一见,各种嫉妒羡慕恨,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是纷纷说好话,拜托那两人千万劝说同伴不要来骚扰。 这两人还没来及回话,就被叫天军将士推出了人群,替他们解开脚上绑着的长绳,准备放他们走。 这两人面向胡广,用蒙古礼节深深一躬,准备离开。这时,胡广忽然又说道:“如果想救你们这些同伴,就把我的意思让尽量多的人知道。” 这两人一愣,边上的俘虏们又大声喧哗起来。理解胡广意思的人纷纷在提醒他俩。 等这两人一走,胡广就下令继续行军。同时他用望远镜在观察那两个被释放的人。 “二弟,这法子真能行么?”胡宽有点担心,同样注视着后方,嘴上却在问道。 没等胡广回答,一边的莫大叔倒先回答道:“如果那人按照姑爷说得做,这法子应该可以。卜石兔的亲军之间多是沾亲带故的,那败军之将必然不敢做出众怒之事。” 胡宽一听,便不再说话,也同胡广一样,用望远镜观察着后方。 胡广其实也没百分百的把握,只是觉得可能性大,就这么做了。如果那块牛皮糖的首领情况没问清楚,如果那首领不是刚大败过一场,如果统计出来的结果不理想,胡广就可能打消念头了。 只见那两人离开叫天军一段距离后,便挥着手向远处卜石兔的人跑去。他俩是激动地又喊又跳,还摔跤。 卜石兔那边也飞驰出十来骑,往那两人迎了过去。 胡广通过望远镜发现,那两人被同伴接到以后,一直在不停地说话,估摸着应该是把自己的意思告诉那些人了。 有了望远镜还真是方便,虽然远,却还是能看到那两人禀告他们首领时候的情况。 胡广看了一会便放下了望远镜,抬头卡看天色,放心地赶路了。 果然,败军之将还真怕再离心离德,反正又是离天黑也不远了。那支军队一直远远跟着,并没有再来骚扰。 那些俘虏们可谓相当的惶恐,非常担心又来骚扰。可等了段时间后还没看到有,劲头十足起来,推得那些重车犹如飞起来一般。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日落西山,这些俘虏喜迎释放的这一刻。 在夕阳的余晖下,二十名被点到名字的俘虏喜气洋洋的站在那里向胡广致谢。而那些俘虏里面也还有人在向他们招呼,说着什么话。 这一批人一离开,胡宽也把心放到肚子里了。因为他知道,这释放的第一批人,是还有亲人朋友在俘虏队伍里。这些人回去后,更会坚定地劝那块牛皮糖不要再粘叫天军。 形势的发展果然如此,第二天开始,这支卜石兔的人马只是远远地跟随,并没有再派人过来骚扰。如此一来,叫天军的行军速度再次得以提高。 胡广也按照表格中调查清楚的俘虏之间的关系,依约逐步释放着一批批的人。 可好事总是不长久,就在叫天军离大青山的鹰嘴沟所在还有一天的路程时,发生了意外。 只见跟随叫天军后面的那块牛皮糖突然喧闹了起来,随后就看到又有一支部队和牛皮糖汇合,应该是他们等待的援军到了。 253猫戏老鼠 胡广连忙用望远镜观察,不一会,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援军的人数超过了预计,这跟着的蒙古骑军一共怕是有四千来人,实在太多了。而且原本的那个头领正像个龟孙子一样,在一个新到头领那摇头摆尾献媚,显然是来了大人物。 莫大叔从队伍的其他地方跑着步来到胡广的面前,脸色惨白,声音沉重地说道:“姑爷,是卜石兔亲自率军前来了。” 胡广一听,难怪这么大的声势。卜石兔亲自来了,那也就是说,他对叫天军的物资是垂涎三尺,势在必得了。 想到这里,胡广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只差一天时间,一天时间啊!如果卜石兔再晚一天过来,叫天军就能在今晚到达大青山脚下,到达鹰嘴沟了的。 “二弟,没事,我们手里还有一百多个俘虏,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胡宽安慰道。 胡广闻言看去,见大哥的脸色也很是凝重,知道他其实也不怎么相信他自己说的话。这一次,不能寄希望于对手的仁慈上了。 胡广的脑袋急速转了起来,希望能想出一个好办法来。 叫天军上下也都知道远处传来的欢呼,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每个人的脚步都不由自主地加快,想着快点,快点,再快点。 没过多少时间,就看到了远处的蒙古骑兵有了异动。从大部队中分出两股大的分支,每支大概五百人左右,大范围的开始包抄叫天军。看样子,又是准备左右夹击。 他奶奶的,真是不要这些被俘的手下了。胡广暗骂一句,便开始下令。 叫天军将士马上把俘虏集合起来,押上车,绑在车队左侧最外围的车上,充当挡箭牌。如果那些蒙古骑军要攻击的话,这些曾经的同伴就会死于他们自己人之手。 这些俘虏看到这个场景,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他们的嘴巴上并没有塞上东西,一个个哭喊着求饶。 但没人理他们,叫天军将士都在紧张地备战。所有骑兵营的人被调到车队的右侧,而弓箭手,火铳手则都在左侧。 “大哥,刘哥,你们都要小心,千万不要恋战!”胡广看着骑兵营中领头的胡宽和刘大能说道。 胡宽点点头,脸色肃穆,转头看下了远处已完成兜圈,正要开始往这边冲过来的蒙古骑军。马上又转回头,扫视着骑兵营将士,大声命令道:“叫天军上下老少都在看着我们,别孬了。检查武器,随我冲锋。” 敌人的人数比己方多,敌人的骑术比己方厉害,硬碰硬地杀,生死难料。 骑兵营的将士们一个个神情肃然,没有一丝害怕,不约而同地振臂高呼道:“叫天军万胜!” 他们本来早该在去年冬饿死、冻死,活到现在已是赚了。而身后就是一张张熟面孔,不少还有亲人朋友在内,卫护他们,卫护恩人公子,谁也不会孬! 车队中的老人小孩闻声,纷纷钻出车,目视着骑兵营的将士开始慢慢加速,一往无前地迎向冲过来的敌人。 “冲在最前面的,是我爹!”丫丫自豪地说着,眼眶中却有隐隐泪光。 叫天军中谁都知道,公子是她的二叔,胡宽是她爹,可她却还是想在此时介绍一下,因为,她为自己爹感到骄傲。 胡广没时间去观察骑兵营的战况,他马上命令车队停下,吩咐护卫们大声喊着,把老人小孩全都赶回车里。弓箭手、火铳手就位,炮口打开,炮兵连预备,准备迎接车队左侧的蒙古骑军。 马蹄声轰隆隆,如雷般由远及近传过来。小孩紧张,老人坦然,除了那些面临死亡,高声呼喝的俘虏之外,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 “呯呯呯……”的声音连续响起,只要稍微有点经验的人便知道,这是燧发三眼铳的声音,骑兵营的同袍应该和蒙古骑军干上了。 车队左侧的人,没人敢回头,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面前越来越近,能清楚地看到那些蒙古骑军立在马上,正搭弓拉箭的动作。 “梆梆梆”三声梆子响,“轰轰轰”“呯呯呯”“嗖嗖嗖”地声音马上跟着响起。 小型佛郎机的炮声、燧发枪声和弓箭的声音混杂一起,夹杂着俘虏们的惨叫声,奏出了死亡的乐曲。 胡广没有去看车队两侧的战场,他在发完命令之后,便已转头观察身后卜石兔所在的那支主力蒙古骑军。 两侧战场如果没有意外,叫天军能赢是必然的。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身后的这支骑军。 或者是猫在吃老鼠之前,想戏弄一番,又或者是卜石兔想看看叫天军的实力到底如何,因此,他派出了一千左右的骑军进攻之后,并没有再派其他军队出来。哪怕是车队两侧的战事结束,也没有动静。 胡广稍微松口气的同时,马上回头看两边的战场。 车队的右侧,他看到大哥胡宽和刘大能已战胜归来。心中又稍微放了点心。 车队的左侧,蒙古骑军已经远离,又跑回卜石兔那边去了。 一声令下,调换出受伤不能拉的骡马,车队马上重新开拔。 也在这个当口,左右两侧的战果统计已到了胡广的手中。 骑兵营战死十五人,重伤三人,轻伤三十六人,缴获战马六十三匹,蒙古骑军则遗尸八十九具。有这样的战果,多亏了骑兵营装备精良,悍不畏死。 另外一侧,受伤骡马二十三匹,将士重伤三人,轻伤十八人,无死亡,目测蒙古骑军死伤七十左右。对了,绑在车上的俘虏还有五十七个未死。 叫天军将士的遗体已经带回,放在车上,受伤的也有护理连的人去处理,胡广来到车队左侧,看了下情况,吩咐叫天军将士把那些俘虏都解开绳索。 “你们已经被你们的同伴、被你们的王抛弃了!这次你们是命大没死,也算是赎了一回罪。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叫天军也不是滥杀无辜的。现在把你们放了,以后好自为之,切记不要欺压善良,滥杀无辜!” 254前有虎后有狼 这些俘虏以为自己肯定会死在下一波攻击中,没想到突然柳暗花明,枯木逢春,自己竟然能不死了!一时之间,一个个都非常激动。 他们谁也没见过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会放下仇恨,放他们回去的。激动之下,一个个都用他们自己认为最大的礼节来表达对胡广的感激。 叫天军将士的眼神却是不善,盯着他们让他们感到浑身不安,见胡广没什么吩咐之后,就一个个连忙撒腿就往卜石兔军队所在方向跑去。 “二弟,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胡宽此时走到胡广的身边,略微有点不解地问道。 胡广也知道叫天军将士眼下是杀红了眼,对于这些俘虏,他们是有一股仇恨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在一般情况下还是可以,但这种情况下却往往起不了作用。就算是自己,刚才把这些俘虏用作挡箭牌,怕也是有违《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不过眼下是非常时期,是在明末,这种事情做了也就做了,胡广并没有后悔。 他转头看向大哥,大声地回答,以便让周围的叫天军将士都能听到:“这些俘虏绑在车上已是无用,杀了他们对于我们眼下的困境于事无补。放回去能让人知道我们叫天军的仁慈,对比之下又能让他们知道卜石兔不在乎他们的性命,埋下仇恨的种子,有利于我们的将来。” “就算他们回去后再拿起刀枪来打我们,你们看他们那么多人马,难道还会差这几十个人么?还有,这些人放回去,卜石兔肯定要分出精力来询问处置他们,给我们叫天军多一点时间。” 这一番解释下来,叫天军将士的心情一下好了不少。公子就是公子,他的用意不是自己能想到的! 胡广解释完了之后,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马上让人开始布置起来。 老人、小孩从他们的带蓬车里出来,坐到携带物资的车上。炮兵连的将士按照胡广的吩咐,开始给这些空出来的车子进行布置。 就在这时候,车队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当胡广闻声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是香寒一个人回来了。 胡广见她神态疲惫,这么冷的天气香汗淋漓,一脸的焦急,而且还是一个人回来。心中便知道肯定又出事情了。 来不及多想什么,胡广快步迎向由乌兰搀扶过来的香寒,还没来及问,就听香寒慌张地大声禀告道:“姑爷,不要往前去了,前面有察哈尔部的大军。” 胡广一听,心中顿时一沉,不过神态还是很沉稳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其他不少首领都已围了过来,莫大叔更是一脸紧张地听着。 香寒深吸一口气,便把情况简要地禀告了一番。 原来塔娜和她回去的路上倒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顺利就到达了鹰嘴沟。原本她就是实际的鹰嘴沟领袖,因此把目的向父亲一禀告后,便带着二百二十来骑,鹰嘴沟中能带出骑兵的极限,离开了鹰嘴沟赶来增援。 可是谁也没想到,才刚离开鹰嘴沟,就遇到了察哈尔的大军,黑压压地估计有三四千人,他们是直奔鹰嘴沟而来的。 塔娜无奈之下只能领军返回鹰嘴沟防守,但她又担心叫天军会迎面撞上察哈尔部。因此,派了十来骑绕圈前来通知胡广。 不过香寒他们还是被察哈尔部发现了,一起来的十来骑在一名叫程老鼠的同伴带领下,引着察哈尔的追兵往西而去。而香寒则在他们的掩护下偷溜回来,终于撞见了叫天军。 胡广听完,心中恍然大悟,难怪这几天过来,竟然没有遇到察哈尔部的人,原来他们是冲着鹰嘴沟去了。 “姑爷。你们千万不能再往前走了,否则很快就能遇到察哈尔部的游骑。我家小姐说了,这次察哈尔部好像是铁了心,想打下鹰嘴沟,火炮都带了两门过去。” 香寒焦急地继续传达塔娜的话:“我家小姐还说,你虽然瘦弱,但她认你是个英雄,如果有来生,她愿意嫁给你。这一世,她只能陪着鹰嘴沟同生共死了。” 香寒能逃出来,塔娜一样也可以的。可她没有出来,履行着自己作为鹰嘴沟首领的职责。 香寒其实还有一件事没有说,就是塔娜嘱咐她代替塔娜伺候好胡广。不是她不愿意说,而是这种情况下,香寒心中全是担心,担心鹰嘴沟的安危,担心叫天军的处境,无法说出有关自己的事。 前有虎,后有狼,叫天军的处境可谓是异常危险。稍微不慎,叫天军怕是要在草原上全军覆没了。 围着的首领们,没有例外,一个个的脸上都是担心和焦虑,转头看着胡广。 “公子,你领着骑兵营快走吧!我带着步军挡住他们,有这么多物资吸引着他们,你们应该能逃掉。只要公子你在,我们叫天军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胡汉三忽然一脸肃穆,认真地建议道。 其他首领一听,有的沉默了,也有的马上跟着说道:“对,公子,我们等着将来您给我们报仇!” 如果按照胡汉三说得这么做,骑兵营确实能有很大的机会逃出生天。可这也意味着,叫天军中剩下的步军和老弱都将落入卜石兔的手中。 他手下前后死了那么多人,而且他对自己的手下性命都可以无视,那这些被俘获的叫天军将士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胡汉三他们的声音比较响,周围刚有从车上下来的老人孩子也都听到了。武老伯就是其中之一,他没有丝毫犹豫,马上诚恳地大声说道:“公子,您就快走吧!只要您能走得了,我们死而无憾!” “对,公子,您快走吧,我们死而无憾!”周围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或者是步军,很多人不约而同地大声附和武老伯,大声地表态,语气都很决然。 胡广神情激动,扫视着慢慢围过来的人群,不管先前是否有犹豫,此时所有人的表现都是一样。带着一份真挚,一份庄严,一份认真,一份深情,凝视着自己。 谁也不想死,可在这生死关头,面临抉择的时候,他们把生的机会给了胡广,他们的领袖,自己则选择了赴死。 255生死与共 此时此景,胡广反而冷静了下来。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他,越是危险的时候,就越是要冷静。 他缓缓扫视着眼前这一个个不是亲人的亲人,忽然大声地说道:“大家的心意,我胡广心领了。但我胡广是叫天军的首领,也是革命党人,绝不会抛下你们逃走。我说过,不抛弃,也不放弃,这是我们叫天军的宗旨。” “我未来的老婆塔娜,她不也是放弃了生的机会,回去和鹰嘴沟的同伴同生共死。难道我胡广一个大老爷们,连女人能做到的事情,我都做不到么?将来我还怎么娶塔娜过门,总不能让她鄙视一辈子吧?” 谁也没想到如此严肃地场合,胡广却忽然说出了这么一段话。那些没有思想准备的人,就比如香寒,脸上挂着感动的泪水,在这一瞬间却“噗嗤”一声笑了。现场的气氛随着这些笑声,为之一松。 胡汉三也如是,不过马上感觉不对,赶紧收住笑声,还待再劝时,胡广却已斩钉截铁地宣布道:“我胡广绝不会独自偷生,大家也不要慌,等我再想想办法。” 叫天军的将士熟悉自己的领袖,他一旦做出了最终的决定,谁都不能改变。因此,他们见事已至此,便没有人再劝,一个个神情激动,注视着公子。 胡广转头看看身后远处那卜石兔的军队,见他们好像还没有动静,正在处置那些放回去的俘虏。 他忽然心中一动,再次问站他面前的香寒道:“你把察哈尔部族的军队和鹰嘴沟的地形都详细给我说说。” 虽然不知道未来姑爷想干什么,可香寒还是马上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给胡广详细说了一遍。这期间,胡广还不时发问,香寒则再解释,甚至莫大叔也上来插几句话。 慢慢地,一个死里逃生的方案在胡广的心中慢慢成型。虽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至少有这么一条路可走。 胡宽等人看到胡广的脸上露出一种自信的笑容时,他们一个个心中很是诧异,难道公子在这种绝境之下,竟然又有法子能逃出生天了? 还没等他们问,胡广就已经开始下命令了。不一会,领到命令的叫天军将士便马上开始行动了起来。 在一辆带蓬的马车里,躺着几个受伤的叫天军将士,其中张狗子也在里面。 他在第一次的战事中被蒙古骑军捅了一枪,虽有皮甲护身,却还是在小腹留下了一个伤口。护理连的人告诉他,如果运气好,这伤口还是能愈合的,但以后可能没法干重活。 一开始他的情绪有点低落,正是叫天军用人的时候,自己却帮不上忙了。 这过去了几天,张狗子的情绪才慢慢好转。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口确实在慢慢愈合,如果没有意外,最多半个月,至少表面的伤口就会没事了。 眼下这种前有虎后有狼的处境,众人要求公子撤离,公子却要和他们同生共死的事,也都有护理连的人给他们讲了。张狗子急在心里,却又无能为力。 车篷里正沉默的时候,帘子忽然掀开,几名叫天军将士的脑袋伸了进来,其中一人对他们抱歉地说道:“这辆车要另作他用,我们把你们抬到其他车上去。” 张狗子认得那人,是炮兵连的兄弟。他有点好奇,炮兵连的兄弟不是有自己专门的偏厢车,用于开炮的么,怎么还要这带蓬车干嘛? 他一边配合着转移,一边把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炮兵连的兄弟也不瞒他,当即回答道:“公子想出了一个办法,准备用火牛计。在这带蓬车里装上易燃物和炸药包,如果那些鞑子再冲过来,就让他们好受。” “我们也准备用这火牛阵和没良心炮开路,冲进鹰嘴沟去。只要不在这草原上,来多少鞑子我们都不怕。” 张狗子听得连连点头,就算再没见识,他也是听说过火牛计的。公子这计策,还要用易燃物加炸药包,威力肯定要比那火牛强。 不过当他转移到另外一辆车时,忽然回过神来,当即又问道:“兄弟,在这草原上用火牛阵,那马儿能听话地往鞑子堆里冲么?” 那人很忙,他正急着走,略微有点不耐烦地回答道:“公子说还不一定能用上,但前面还有察哈尔部族的人挡着,反正有备无患,用总比不用好。” 说完之后,他就急忙走了,留下张狗子自己在那想着这事情。 叫天军很快又重新开拔,这一次,不再吝惜畜力,能多快就多快,一直往鹰嘴沟而去。 而胡广则坐在后面的一辆车上,用望远镜盯着卜石兔的人马。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也已是知道自己这支人马,是和鹰嘴沟一伙的。卜石兔正在下着命令,调兵遣将准备把叫天军一次拦下了。 果然,没过多久,两支各一千人左右的军队离开卜石兔的中军,开始绕圈包围,而卜石兔自己,也带着剩下的骑军从叫天军的身后开始缓慢加速。他们是想三面一起夹击叫天军,一举歼灭叫天军。 胡宽等人看到这一切,很是紧张。这么快就要全面攻击干嘛,就不能再等等么? “快,焚起浓烟!”胡广没再犹豫,马上下令道。 很快,一股浓烟从叫天军的一辆车上冲天而起,直上云霄。就算是再远,也能看到这股浓烟。 卜石兔的人马显然搞不清楚叫天军想干嘛,呼唤援军?鹰嘴沟的人就是全体都出动,那也没多少人,能援个屁! 不过这异常的举动还是迟缓了卜石兔人马的进攻,两侧绕道的骑军怕叫天军又出诡计,都派了人回去征求卜石兔的指令。 “呜呜呜”地牛角声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响起,夹在寒风的呼啸声中,显得有点苍凉。 那两支蒙古骑军一听,便不再犹豫,重新开始兜圈,追赶正在迅速往前逃的叫天军,看准时机,准备三面一起夹攻。 胡广见此,心中一声叹,下令“火牛阵”准备。与此同时,他还是有点心有不甘,用望远镜扫视前方,希望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情景。 “公子,张狗子说一定要见您!”一个声音忽然在胡广的身边响起。 256敬礼 按理来说,胡广听到这话,肯定会有所反应。可谁知此时的他,却用望远镜望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不一会,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笑意。 边上的首领一见,有望远镜的都连忙举起来看,心中稀罕,到底公子看到了啥,怎么这时候还露出笑容了? 只见那个方向,在远处已经出现了一些骑兵,正往这边而来,并且在视野中出现的人数是越来越多。 “啊,是察哈尔部族的骑军!”香寒回头看到,失声惊叫道。 众人一听,不由得心中一凉。后面的狼已经扑上来了,前面又出现了老虎,这让人怎么活? 对了,公子难道眼花以为是鹰嘴沟的骑军,所以才笑了?不应该啊,香寒不是刚说过鹰嘴沟正被察哈尔部攻打呢!再说,鹰嘴沟也不可能有如此之多的骑军啊! “好了,没事了,我们暂时安全了,让他们狗咬狗去吧!”胡广放下望远镜,随口说完之后,转头对胡宽说道:“大哥,你帮忙警戒着,要是卜石兔的人马还是攻过来,就照计划防御。”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公子是笑这个。察哈尔部和卜石兔的人马好像还真是生死仇敌,这个时候恐怕不敢单方面的来打叫天军了。公子让人焚起烟柱,不是向鹰嘴沟求援,而是为了吸引察哈尔部过来。一时之间,周围的人都跟着露出了笑意。 这其实也是因为时间紧迫,有些事情的目的,胡广来不及解释,所以直到此时他们才知道原委。 胡宽倒是还很严肃,只是点点头回答道:“二弟放心,大哥知道。” 卜石兔的人马要是硬要攻击叫天军的话,在草原上用火车阵的效果虽然不好,但至少能阻止一下他们的进攻。特别是第一次,效果应该还是可以的。 胡广得到大哥的回复,终于转回头问刚才那人道:“张狗子。是叶家堡的张狗子吧?他不是负伤在养么,找我什么事?” 这年头叫狗子的不少,姓张的却只有一个,胡广对他印象很好。 “他就是要急着见您。我们没敢让他动,就过来向公子禀告了。”这个护理连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只是匆忙回答道。 胡广一听,眼下这种场合,他还想要见自己。怕是真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于是,他吩咐道:“走,你带路。” 当胡广来到张狗子的车厢时,听到张狗子无奈而焦急地声音,而护理连的人就不让他下车,免得他的伤口崩开会有危险。 “狗子,你找我有什么事?”胡广掀开帘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一见胡广来了,张狗子的脸色通红,他急忙问道:“公子。那火牛阵没人驾车么?炸药包什么时候炸怎么控制?” 胡广听了一怔,他没想到张狗子竟然是问这个问题。 确实,这个是火车阵的缺陷,没想到张狗子这么快就能知道这点。 虽然胡广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有解决的办法。可他作为首领,说不出那个“集结号”,实在无法再完善。不过就算有这个缺陷,胡广估计着也还是能阻拦一下蒙古骑军的。 “马尾上点火,导火索事先估计好多长就成。你要是没事了,就好好养伤。对敌的事情有我就成!”胡广耐着心,给他解释了一遍后转身准备离开。 这个张狗子还不错,头脑灵活,能一眼看出这个缺陷。而且他的革命积极性也很高。虽然还不是首领,却努力表现,在出关前加入了革命党。 “公子,等一下。”张狗子见胡广要走,急得一声喊。 见胡广有点不解地转头看过来,张狗子马上接着道:“公子。让我上火牛车吧,我来赶马,我来点炸药包。” 这话犹如一个响雷在胡广的耳边炸响,看张狗子一脸急切地要求这么做,难道他不知道上了火牛车,就等于是踏进了鬼门关,是有去无回的么? 当然,如果火牛车上能有个人来控制,那这威力自然会达到最高,这点毫无疑问的。可这是有死无生的活,他竟然还急着要做? 张狗子说完之后,一脸坦然地看着胡广,显然知道自己要做得事情是什么。 同车的几个伤员,还有护理连的人都呆呆地看着张狗子,显然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主动提出了这个要求,要用自己的性命为叫天军再出一份力。 这种出力,和先前奉令与蒙古骑军厮杀完全是两回事,他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做,绝对不会有人怪他。 胡广沉默了,他注视了一会张狗子,最后略微有点激动地确认道:“你真要这么做?” 张狗子认真地点点头,一脸的坦然:“我很早就成了一个孤儿,在叶家堡是靠着街坊邻居的接济才长大,叫天军的到来,又救了我,救了我的街坊邻居,救了好多好多穷苦乡亲。这世上可以没有我张狗子,但不能没有叫天军。我就算伤好也不能干重活了,就让我为叫天军再出一份力吧!” 说到后来,他的语气很诚恳,求着公子。 胡广知道了,为什么张狗子这么积极要求进步,原来是因为这。在他的身上,胡广仿佛看到了后世的革命先烈,为了革命的胜利,义无反顾地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没有再废话,胡广面色肃穆,庄严地点了点头,异常认真地回道:“好,我马上安排!” 这个消息很快在叫天军中传开,又有一些伤员和老人要求和张狗子一样,驱赶马匹,点燃炸药包,用他们的生命,为叫天军逃出绝境尽一份力。 胡广没有犹豫,一一满足了他们的要求,最终每辆“火牛车”上都配备了一名真正的敢死队员。 临上车前,大部分首领都抽出时间,陪同着胡广给他们送别。 没有酒水,也没有豪言壮语,胡广只是给出一个承诺:“我以后会设祭坛、庙宇供奉你们,供奉每一位牺牲的叫天军将士。如果有一天革命能够成功,我会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你们,知道你们为天下老百姓所做出的英雄事迹,老百姓将永远记住你们!” 言毕,胡广庄严地举起自己的右手,五指合拢成掌,敬礼! 首领们也都庄严地举起自己的右手,五指合拢成掌,敬礼! 257渔翁得利 草原上,卜石兔那两支包抄的军队首先发现了远处出现的骑军,他们都不用望远镜,一看就知道是他们的死对头,察哈尔部族骑军。 虽然看样子只有一千不到的骑军,可他们也没再顾上进攻叫天军,兜了个圈返回后面的卜石兔那边去了。 胡广通过望远镜发现,察哈尔部的骑军显然第一时间关注了他们的手下败将,不过也还是能看到,他们对于叫天军这边也很关注。几个为首的人正指着叫天军和卜石兔的人马在商量着。 “姑爷,这是察哈尔部外围的警戒游骑。可能是受浓烟吸引,来的人多了些。”香寒就在胡广的身边,连忙把自己的猜测说给他听。 胡广点点头,因为他看到察哈尔部骑军中已经有几骑飞快地脱离大部队,往远处而去,怕是要把这边的情况禀告给他们的主力部队了。 他转头看了眼卜石兔的人马后,转回头大声命令道:“快,抓紧时间,趁这个机会加速行军。” 卜石兔看着叫天军的速度明显加快,心中这个恨,真是没法形容。眼看着一块肥肉就要到手,这好死不死的察哈尔部族为什么就冒出来了! 眼下该怎么办?难道眼看着这到嘴的肥肉又跑了?那么多的物资,要是能抢到手里,不但自己的威望会提高很多,而且还会有实力再与察哈尔部族一争高下。 可那块肥肉虽然肥,可也不是那么好吃的,搞不好就会被崩掉一颗牙。要是没有察哈尔部的话,这颗牙掉就掉了,反正有这么多物资,怎么都值了。 可眼下有了察哈尔部在眼前,如果他们趁着自己和这块肥肉打起来的时候,背后捅自己一刀,这也不是玩的。卜石兔实在是纠结,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办好? 眼看着叫天军要跑远了,他的手下急了,就开始催他。 也算是叫天军的幸运,卜石兔并不是一个有魄力有本事的首领,否则他也不会被林丹汗从归化城赶出来。 这犹豫了半天,就给了叫天军宝贵的时间。卜石兔听到手下催了,想着这叫天军一直是拼了命跑,应该不会主动攻击自己。 想到这里,他便有了决定。马上命令他的手下,以大打小,苍鹰搏兔之势扑向察哈尔部骑军,就算不把他们歼灭,也要远远地赶跑他们,然后快速吃下那块肥肉。 而察哈尔部见到叫天军向他们笔直地逼过去,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便派人迎过来问情况。 叫天军保持着沉默,仍然用最快的速度往前开进。在远处,那高大连绵的大青山已经在望,再努努力,冲进山里就是胜利。 两个派过来问情况的察哈尔骑兵见叫天军不理他们,就有点恼了,飞马弛近了想给点颜色瞧瞧。 胡宽早已到叫天军的最前面,见那两个察哈尔骑兵的动作,也不废话,直接握弓在手,时机一到,“唰唰”两箭,那两名察哈尔骑兵就带着一肚子的迷糊去见他们的长生天了。 远处的察哈尔骑军看到这个情况,便知道这支奇怪的车队是敌非友,正想采取行动的时候,却发现卜石兔的四千人马竟然向他们扑了过去。 这一下,他们也没空理叫天军了。人数太少,拍马往后逃。不过他们心中有底气,因为大军就在身后,而且他们对卜石兔的人马是有心里优势的,因此,察哈尔骑军虽是在逃,却还能保持距离射杀追在最前面的追兵。 “哈哈哈……,真是狗咬狗了!”一直紧跟胡广身边,比较沉默的王黑子看到这个情况,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听到他这话,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原本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 “公子,看来我们安全了,狗子他们也不用死了!”胡汉三笑着说道。 胡广没有笑,微微摇了摇头,沉声回答道:“此时说这话还为时过早,趁这个难得的机会,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 众人一听,有点凛然,再也没了旁观狗咬狗的心思,当即答应一声,便专心赶路。 卜石兔的四千人马绕过了叫天军,追着察哈尔部慢慢地远去。当然了,卜石兔自然担心叫天军忽然改道消失,因此也是留有几十骑在远远地监视叫天军的行踪。 过了一段时间后,叫天军的将士发现在视野的极远处,卜石兔的人马又慢慢地由小变大,竟然是狂驰回来了。 不少人为之紧张起来,难道是要对叫天军下手了? 这种担心并没有持续多少时间就没有了,因为他们发现卜石兔的骑军背后还有军队,正在追赶他们。 那背后的军队显然是察哈尔部无疑,这是他们攻打鹰嘴沟的主力,接到游骑的紧急军情,便派出了部队过来,刚好遇到了卜石兔人马在追杀他们的游骑部队。 当察哈尔部追到离叫天军不远的地方时,惊讶于叫天军所携带的物资,很快就停止了追杀卜石兔的人马,盯上了叫天军。 可是,卜石兔的人马逃到叫天军的身后,他们也不跑了。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就想着让察哈尔部去打叫天军,然后他们就可以渔翁得利。 要不是这个念头,卜石兔有将近四千的人马,又怎么会被三千不到的察哈尔部追着跑。要真这样,这个顺义王还能当么! 叫天军在此时仿佛成了一个愣头青,不管不顾,一根筋地往前冲,再往前冲。 察哈尔部的首领已经知道叫天军是敌非友,看到那么多物资心中欢喜异常。 要不是因为辽东建虏而不得不仓皇西逃,要不是去年一直和土默特部打仗,要不是这冬天这么冷,察哈尔部也不会瞧上鹰嘴沟那一点物资,非得这么早就出归化城,劳师动众地攻打他们。 眼下这支莫名的汉人车队竟然携带了如此之多的物资,还打那鹰嘴沟干嘛? 这支察哈尔部骑军的首领,一边派人飞报济农额哲,一边就准备对叫天军下手了。 可他马上又发现卜石兔的人马并没有逃走,而是在一边虎视眈眈,就算再笨,也能知道卜石兔那渔翁得利的心思。 这么一来,之前卜石兔的为难心思,这察哈尔部的首领也有了! 258叛徒的险恶用心 “轰”地一声响,一颗铁蛋犹如离弦之箭从炮膛中飞出,眨眼之间,就砸在一堵乱石砌成的墙上,“哗啦”一声,便有了一个缺口。 塔娜就在墙后的一块高地上,眼看着这道墙一点点地被破坏,却没有一点办法。 她转头看向外面,心中暗恨,这一门火炮为什么还不炸膛? 察哈尔部一共拖来了两门以前摆在归化城头的大将军炮,为此还把进鹰嘴沟的道路都踏平拓宽,使得那两门炮能拉到近前攻打山寨最为依仗的这道天险。 两边高峰耸立,犹如刀削一般,两峰之间从草原方向逐渐收窄,到了这里,大约只有三丈左右的宽度,其中有两丈还是河沟。 当初鹰嘴沟的大当家拉克申就是看中了这个地形,在这最狭窄之处用乱石砌成了围墙,按了一道寨门。 一直以来,鹰嘴沟都只需要少量兵力,便能牢牢守住这咽喉要道。 可这一次,没想到察哈尔部发了疯一般,竟然大老远地拖了两门大将军炮过来,远远地炮击寨门。 幸好有一门大将军炮在一开始就炸膛了,否则鹰嘴沟也坚持不到现在。塔娜一直祈祷着另外这门大将军炮也能炸膛,可到此时还是没有炸膛,让她很失望。 察哈尔部这次领军过来的是他们林丹汗的儿子,济农额哲,带了这么多人过来,也真是瞧得起鹰嘴沟了! 塔娜一边愤怒地想着,一边用望远镜观察着敌阵。忽然,他的镜头瞄到了一个人影,仔细一观察,当即大怒。 “塔娜,你看叫天军能来么,要是他们的两千人马能在察哈尔部的背后捅上一刀,我们就可以趁机派人去毁坏那台大将军炮了!” 塔娜闻声转回头看去,果然是父亲在说话。不知何时,他已来到了这里。 “叫天军被卜石兔的大军吊住,而察哈尔部又有这么多人马在,女儿已派香寒过去示警,他们应该改道逃往他处了。” 塔娜回答完父亲的问题后,见他带着一脸的失望,她也不管,脸上充满怒气地说道:“爹,女儿知道察哈尔部为什么发了疯一般,如此大张旗鼓地来打咱们了!” 拉克申听了一愣,就见塔娜把手中的望远镜递过来,同时说道:“您来看,那叛徒就在察哈尔军中,肯定是他搞得鬼!” “什么叛徒,难道你说得是阉人孙志龙?”拉克申听了又是一愣,马上回过神来,当即怒声问道。 不过塔娜还没回答,拉克申却忽然用手一指道:“塔娜,你快看。” 塔娜听了,连忙转回头,看见遥远的草原上,有一烟柱直冲云霄。她的心顿时一沉,喃喃自语道:“该不会是叫天军的车队被焚了吧?” 拉克申一听,一下绝了希望,看来援军是肯定没有了。 就在这时,一个尖细地声音远远地传来:“拉克申,你给我出来,伟大的济农怜悯你们,给你们最后一个活命的机会!” 拉克申闻言,怒气勃发地走到高台上,原本想怒骂一番,可看到外面密密麻麻的察哈尔族人,不知为何,一下没了底气。 鹰嘴沟一千来人,生死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爹,你引他过来,女儿一箭射死他!”塔娜站拉克申的身边,低声建议道。 拉克申没反应,只是转头看看站在身后的手下,见他们一个个的脸上或者绝望,或者悲观,总之士气低落。 他心中叹了口气,转回头看着外面那个非常熟悉的人,大声地问道:“有什么条件?” 孙志龙就在察哈尔部的阵前,身后就是那门要命的大将军炮,好像是在冷却中。 只听他用手单指拉克申,得意地尖声说道:“济农允许你们放下武器投降,饶你们一条性命。但要你把鹰嘴沟储备的五千石粮食和金银财物共计十万两全部献出来,否则所有人等,全部杀无赦!” 拉克申听了一怔,马上大声回答道:“你疯了,鹰嘴沟哪有那么多粮食和银钱?” 要是有这么多粮食和银钱,鹰嘴沟也不会过得那么艰难,最后不得不接纳关内的叫天军,成为他们的一员。 “鹰嘴沟这么多年的积蓄,怎么会没有这些?你可是亲口和我说过这个数目的。你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孙志龙狞笑着说道。 拉克申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身体都气得晃动起来。这奸贼血口喷人! 塔娜在一边瞧见,连忙扶住他,怒声说道:“爹,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恐怕察哈尔部这么劳师动众地来,一定要灭了我们鹰嘴沟,就是因为他故意这么夸大的缘故。” 拉克申一听,转头看向女儿,有点不解地问道:“难道他就不怕额哲回头发现他说大话,一样要了他的命么?” “爹,他是个疯子!”塔娜瞧着那阉人,冷声回答道。 身后也有不少人听到,纷纷附和道:“就是,寨主,那是个疯子,当初就不应该让他活下来的。” “寨主,他是想和我们同归于尽呢!” “……” 到底有多少粮食和财物,鹰嘴沟的人都心中有数。听到孙志龙提出这么一个不可能的条件,明摆着是要鹰嘴沟的人都死。 这么一来,由不得他们不气愤。 外面的孙志龙显然也知道这点,但他无所谓,自己只要能让外来户,这些察哈尔部族相信就成了。 自己不就是玩了几个女人么,竟然阉了老子,这辈子都和鹰嘴沟不共戴天,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去死! 他想到这里,转头看看大将军炮冷却的差不多了,便不再喊话,屁颠屁颠地跑回额哲的面前,谄媚地禀告道:“拉克申要财不要命,不肯投降!” 额哲一听,当即就怒了,马上下令道:“给我继续轰,鹰嘴沟所有人等,一个不留!” 自己难得大发慈悲,竟然如此不识抬举,反正离轰破寨门已是不远,再等便是,只是出来忘带婢女伺候,无聊。 额哲想到这里,猛地想起一事,连忙补充命令道:“对了,那个塔娜给本济农抓活的。” 259他来了 大将军炮再度响起,就仿佛一只大蛀虫,在一点点地蛀着美食外面的保护壳。 拉克申和塔娜等人面对这种被动挨打的情况,一筹莫展。寨子里没有火炮,弓箭的射程根本就没有火炮远;要说冲出去毁了那大将军炮,看看外面那密密麻麻的人头,这念头就不会有了。 拉克申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忽然转头对身后的一名手下吩咐道:“去,让白莲教的大师兄想想办法,看他有没有办法!” “爹,这有什么用?孙志龙以前不就是白莲教的大师兄么!”塔娜一跺脚,恼声说道。 拉克申也是急晕了,女儿这么一说,心中也知道无用,当即反问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老这么下去吧?” “要是他在就好了!”塔娜被父亲这么一问,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拉克申一听,谁能在这个困境还有办法的?他有点好奇地问道:“他?谁?” 塔娜一说出口之后,就回过神来,脸色顿时红了红,不过这种情况下,也无所谓了,自己的心迹都已经托香寒表白了。而且眼下形势如此严峻,怕是来世才能相见了。 想到这里,她便大方地说道:“就是胡宽胡大哥的弟弟,叫天军的首领胡广。他很聪明,有志气,有能耐……” 拉克申一听,没好气地打断道:“好了好了,别吹了,搞不好此时都是死人了,还有什么好夸的?” “爹,你别咒他!”塔娜一听,急了,语气有点冲地马上回道。 拉克申一听楞了下,他还从未见过塔娜这样维护一个人,看来自己这个女儿是真喜欢那个胡广了。 不过他马上回过神来,当即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不争了,没意思。” 听他这么一说,塔娜也回过神来,不由得也跟着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外面那夺命的大将军跑,想了会,正想建议父亲走最后一条路时,忽然发现了什么,马上指着外面,高兴地说道:“爹,你看,你看快,察哈尔军在调动兵马,少了很多人了!” 拉克申一听,急忙转头看去。果然,鹰嘴沟的口子上,一队队额哲的手下纷纷上马,往草原上而去。没过多少时间,外面就只剩下一千来人了。 拉克申后面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也都纷纷拥上来看,一时之间,议论纷纷,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真是弥勒佛显灵了?”一名白莲教徒忍不住猜测道。 “不可能,你们以前的大师兄就在外面呢!我看肯定是黄教的大师悲天悯人,说服他们要撤军了!”一名黄教信徒提出了自己的不同意见。 “……” 塔娜听得有点烦,当即回头大喝一声道:“都不是,你们别乱猜了。” 回过头来,她有点怀疑地说道:“爹,不会是他来了吧?” “你这也是乱猜!”拉克申一听女儿又想着胡广,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的有点气,当即训斥了一句道。 不过他马上想起女儿是首领,这样当着手下的面训斥不好,就马上补充道:“不说叫天军被卜石兔的人马给咬住了,就叫天军的那点人马,他敢一头撞到察哈尔大军中来?再说了,你不是已经让香寒去警告他们了,怎么可能还会有那么蠢的首领,敢带着手下飞蛾扑火?” 塔娜一听,沉默了。她默默地望着两边大山之间的远方草原,心中想着:程老鼠的经验丰富,一定能让香寒见到他的。这里太危险了,如果能逃脱卜石兔人马的追击,千万不要过来。 虽然可能我看不到了,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你说过,你要做出比成吉思汗还要英雄的事情,千万不要说话不算话。 “轰”地一声,又是一声炮响,把塔娜唤回了神。她看看寨门的破坏程度,猛地一甩头,当即转头对拉克申说道:“爹,谷地里的寨子肯定保不住了,你带人撤进山里面吧!女儿守着这里,尽量拖延时间。” 拉克申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被攻破寨门,因此最初立在山上的寨子早已废弃多年。就算那寨子此时再用上,那叛徒怕也会领着人去搜。唯一的生路,就是转移到大山深处。可就眼下这天气,估计也没多少人能在深山老林中活下来。 如果不是已到绝境,谁也不想进山里去的。也因此,寨子里的所有人原本都还抱着丝寨子能守住的希望,根本就没有走的打算。 拉克申知道要再不动手的话,就真得是在谷地里等死了。他看看女儿,又回头看看守在寨门这里的这些青壮,忽然露出年轻时候的一丝豪气,挥舞着仅有的一只手,大声地说道:“你们坚持一下,等我回去安排他们转进深山,就来和你们一起杀敌!” 虽然他知道,很可能自己这一转身,就再也见不到女儿了。可他还是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一丝要诀别的意思,转身就走。 所有人目送着老寨主离开,转回头注视他们那年轻的新寨主,看着寨门慢慢地破碎,眼神中都露出了坚定之色。 因为他们没法再退,身后就是他们的亲人。在这里能多坚持一会,身后的亲人就能多逃走一个。 “轰”地一声,随着一声炮响,寨门“哗啦”一下倒了一大块,眼看着就完全要塌了。 塔娜看到外面的敌人手握刀枪,已经蠢蠢欲动。她转头扫视了下身后的这两百多手下,见他们都看着自己,便缓缓地拔出了插在高地上的长枪,转身准备下高地迎战。 可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喧哗声。她闻声抬头看去,整个人立刻楞在了那里。 只见远处的草原上,不知何时,已是密密麻麻的人。其中最显眼的,还是被两大群骑军围在中间的一支车队。 那支车队滚滚车流向前,有一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往无前的气势,根本就无视前面挡着的众多骑军。 不需要用望远镜,塔娜一眼就能看出这支车队就是,也只能是叫天军! 虽然她曾经警告过叫天军,让他们别来,这里太危险了。可当她在这时看到叫天军出现时,情不自禁地欢呼出声:“他来了,他来了!” 260混战 察哈尔部军队和卜石兔的人马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平衡,谁也不敢抢先动手吃肥肉,免得便宜了对方。 如此一来,也才有了叫天军成了渔翁。眼看着就快冲到鹰嘴沟的谷口了,察哈尔部和卜石兔的人马不得不急了起来。 额哲早已闻报出谷口查看情况,见到自己派出的三千人马竟然成了大善人,眼看着这头肥羊在逃却还像在保护一样,他当即就怒了。 刚好那三千人马的首领跑过来解释,说是因为卜石兔的四千人马在一边虎视眈眈,所以没法下手。 额哲这个气,差点没晕过去,手中的鞭子不二话,狂抽起他来。卜石兔算什么东西,连自己的老巢都被老子夺过来了,还用忌惮他? 不过幸好额哲还知道叫天军冲过来的速度太快,没时间收拾那首领,他当即命令那首领将功赎罪,给他两千人马,让他拼死都要挡住卜石兔的骑军,不能让他们过来捣乱。 然后又下令等待攻打鹰嘴沟的一千手下,掉转炮口,准备拦住疯狂冲过去的叫天军车队。另外一千军队从两侧发起进攻,务必一口吃掉这块肥肉。 这一声令下,察哈尔部军队顿时动了起来,吵吵闹闹地犹如乱成了一锅粥。 草原上的那三千骑军倒还可以,地方空旷,马上就能分出二千排成几排“一”字型迎向紧跟而来的卜石兔人马。 而在鹰嘴沟谷口处的一千人马,就彻底乱成一团了。摆在最里面的大将军炮要调转炮口拉到谷口外面来。可身后全站着密密麻麻等待攻进鹰嘴沟寨门的人,要让路也不是能马上让开的。 看到叫天军车队的速度,那些首领急了,就开始大声喝骂,如此一来,导致在河沟边的不少察哈尔部人被挤下了河沟。 这条河沟有两丈来宽,从鹰嘴沟里面由水流冲积而成,是从高到低流到草原上。此时因为天气寒冷早已结冰,这人一掉进去,马上就如滑滑梯一般往草原方向滑去。这部分人,一时半会就别想着能上来参战了。 远处的卜石兔看到察哈尔部军队的调动,哪有不知道额哲的用意,他当即就怒了。 竟然在自己这个顺义王面前,只用两千人马就想把自己最精锐的四千骑军拦下。想要独自吞掉那块肥肉,真是想得美! 望着远处额哲的旗号,卜石兔很快就有了个主意。他当即传令,四千人马一起上,对冲之后不要停留,都给我杀向察哈尔部济农的旗号下,谁要是能趁这个机会宰了他,我顺义王和他结拜为兄弟,并有重赏! 卜石兔的手下和他一样,当初从归化城被察哈尔部赶走,他们不可能没有仇恨,眼下不但能报仇,还能得重赏,当即一个个嗷嗷叫地兴奋了起来。 鹰嘴沟内,塔娜看到谷口乱成一片,看到叫天军正一往无前地冲过来,她兴奋的面色通红,当即回头对一个手下命令道:“快,快去通知我爹,不用逃了,快把所有能战的人手都调过来一决生死!” 这人也在高地上,能看到外面的情况,早已激动得不行。一听塔娜吩咐,撒开脚丫子就往里跑去。那速度,估计后世的什么特都比不过。 在寨门处的一百多人如同他们的女首领一般,兴奋得不行。援军意外到来,外面意外得混乱,给了自己这边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原本只挨打还不了手的一肚子气这时都能发泄出来,个个摩拳擦掌,收拾自己的兵刃,准备出去杀个痛快! 叫天军的几个主要首领,此时都站在一辆车上,观察着周围的敌情。叫天军的生死存亡,马上就要见分晓,一个个紧张得不行。 当然,这里面并没有包括胡广,这得益于他后世的经历。 他观察了一圈周围的敌情后,也不再和其他首领商量,马上下命令道:“老人,妇孺等非战斗人员的车子全部缩到车队中间前进。物资车都加速,全往前移。所有毯子等防护,都加到前面的物资车上,一会给我狠狠地撞上去。” “炮兵连准备,远程部队准备,火牛阵准备!” 通讯班就候在胡广的车边,听到命令后,马上一匹一匹地离开,往四下去传令了。 各方人马,或者为了活命,或者为了贪婪,或者为了报仇,全都汇集在鹰嘴沟谷口及前面的草原上。这一天,注定会成为草原上的一件大事件而载入史册。 多少年以后,后世的史学家讨论这场战事的时候,都有一个共同的观点。如果叫天军只是单单遇到卜石兔的人马,或者只是单单遇到额哲率领的骑军,很可能叫天军就会被终结在草原上。 可是,历史没有如果! 而眼下这个时候,谁也没有顾上身后事,都在拼命完成首领传下来的命令。 那门大将军炮好不容易拉到了谷口,摆好了架子,一边的头目就已经亟不可待地催了:“快快快,动作给我快点,那车队马上就过来了,快给我开炮!” “你他娘的没吃奶啊,再磨磨蹭蹭地,车队冲过来,你还要不要命的?” “……” 操作火炮的一看就是汉人,一个个满头大汗在装填,听到蒙古头领连续不断地狂催,偶尔抬头看看越来越近,直冲他们而来的车队,没有人还能镇定。 “你他娘的快点,都不用瞄准,直接往车队打去,打他个人仰马翻!好了是吧,快,快点火!” 在这头目急躁地催促之下,一名操炮手伸出燃烧的火把,点燃了炮膛上挂着的导火索。 周围的人都抬头看向冲过来的车队,想着这一炮出去,铁蛋一条线地犁过去,非报废他几辆车不可。 导火索燃尽,发出了“轰”地一声巨响。周围的人都有一个念头,这声音好像太响了。然后,他们便再也没有了想法,全都去阎罗王那报到了。因为大将军炮中的火药装填过量,炸膛! 鹰嘴沟谷地前的这场混战,就以这种戏剧性的开头拉开了序幕。 261乱战 在经过一阵骚动之后,鹰嘴沟谷口处的察哈尔部一个个手持步弓,仰角拉弓,只等叫天军的车队进入射程。 两侧分出的一千察哈尔骑军,也已开始冲锋,向叫天军扑了过去。 胡广看着这一切,忽然之间有一丝后悔,自己为了追求威力,摈弃了大将军炮不用,只有小型佛郎机、虎蹲炮和没良心炮,这几种炮能发射散弹和炸药包,威力是大了,可射程却近了。要不然的话,光这些对手只有步弓的情况下,很远就能教训他们了。 不过还好,眼下的地形对叫天军来说有利。胡广想着,看到两侧扑过来的察哈尔部骑军,便下令两侧各出两辆“火牛车”。 没有告别,没有言语,命令一到,“火车牛”中的叫天军敢死队员便架着车,脱离了车队,往冲过来的蒙古骑军迎了过去。 胡广没有时间去哀悼,马上又下令前方的物资车加速,载有人的车辆减速,和前方的车队拉开一定的距离。 “嗖嗖嗖”地声音忽然响起,天上的太阳为之一暗,满天的箭雨洒向了车队。 “噗噗噗”地声音连绵不绝地响起,大部分箭都插在了骡马披着的防护被上,但也有一些倒霉的骡马被射中了没有掩盖住的部分,悲鸣一声跌倒在地,还没来及挣扎,就被拖着的车辆,凭着巨大的惯性压了过去。 车辆破碎,车上的物资撒了一地,满满地都是粮食等物资。 不过还有很多骡马逃过了一劫,拖着物资,发着狂,往前冲去。 那些谷口拦着的察哈尔部族军只来得及放出三箭,眼看着那最快的车辆就要冲到近前了。没有人还有胆子还敢站在正面,全都往两边挤去,河沟上顿时多了不少人,甚至有的人还特意往里面跳去。 说时迟,那时快,人车撞上,不少躲避不及的察哈尔族人都飞了起来。 更多的察哈尔族人及时躲到了谷口一侧,避开了冲过来的车子,但还没等他们喘口气,就看到随后冲过来的车上忽然冒出许多叫天军将士。“呯呯呯”、“嗖嗖嗖”的声音顿时响成一片。 “轰”地巨响也在不远处响起,一股浓浓的硝烟伴随着烧着的易燃物洒向四周一大片,那些正在冲锋的察哈尔骑军此时终于明白,奔他们过去的物资车不是因为慌不择路,而是一个巨大死亡陷阱。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的作战方式,不是被当场炸死就是被震得失去了自制力,不少人甚至还跌下了马,被后面的战马踩死。 每一侧两辆相距几丈的“火牛车”,在敢死队员精确时机的控制下爆炸,一下就炸懵了冲锋的蒙古骑军。不要说他们这些在草原上惯用冷兵器的人了,就是关内已见多火炮火铳的明军,也被炸药包第一次出现时的巨大威力所震慑。 远处,二千察哈尔族骑军为了拦住卜石兔的人马,没法使用游击战术,唯有咬牙对冲。 双方人马各显神通,拼命想干掉对手,不管是提高马速还是射箭或者镫里藏身什么的,全都用了出来。 卜石兔的人马毕竟人多,这一对冲,伤亡人数并不太多。只见他们并不停留,继续提高速度,冲向了在一边观战的额哲所在。 那些对冲过去的察哈尔骑军正准备第二次对冲的,回头一发现卜石兔人马的举动,当即吓得连忙调头,拼命去追那些不按常规出牌的卜石兔骑军了。 原本被堵住的寨门,好不容易重新被打开,塔娜第一个冲了出去。看到她前面一箭之地的察哈尔族人,正乱哄哄的想往停下来的车队冲。她当即挥枪前指,大喊一声:“射箭!” 塔娜身后的四十来名手下越过她,张弓搭箭,尽自己最快的射箭速度,痛快淋漓地发泄着原本无法还手的憋屈。 前面车队的骡马不是撞死就是被射死,车辆堆满了鹰嘴沟的谷口。后续跟进的偏厢车内,炮兵连的火炮根本来不及派上用场,李定国毕竟年少,一时无法反应过来,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已有炮兵连中身强力壮者大喊着点燃导火索,然后用力抛出炸药包。 就算是身强力壮的将士,也只能把炸药包抛出十多步远。不过对于眼下这种混乱的局势来说,已是足够。 只见那炸药包的弧线越过前面堆积着的车辆,落入正想往车上爬的察哈尔族人之中。“轰”地一声巨响,一大片地方便再无人站着。 这个时候,要说还能进行有效指挥的,基本上除了塔娜所部之外,就只有叫天军了。得益于车辆围成的空间,使得这个区域内还完全都是叫天军的人。 之前的传令兵早已派出去并没有返回,胡广便让自己几个护卫大声一起喊道:“炮兵连往后方轰击,战斗营往前打通和鹰嘴沟的通道。” 反复地大声喊着,在前方的胡宽便已听到,挥着手大声喊着跟他上,一起往前厮杀。 健妇连的人原本就是和老人及妇孺在中间,此时也被胡广调到了队伍的后面,掩护炮兵连阻击后面攻过来的敌人。 这个时候,战场上混乱到了极点。个人的武勇也改变不了战局,更多的要靠整体的力量。 鹰嘴沟里面,拉克申化身独臂刀王,拿着一把环首刀,撒开脚丫子跑在最前面。在他的身后,还有一百来名年龄不一的汉子。 还没到谷口,就已听到了震天的喊杀声,还有间杂着“轰轰”地爆炸声。这些声音犹如兴奋剂一般,刺激着这些人的跑步速度越来越快。 拉克申还不满足,一边跑一边大声吼道:“老子的女婿来救我们了,你们没吃奶么,还不快赶上来,一起给我杀他娘的!” 此时的他,满满地都是对自家女婿的骄傲,全然忘记了刚之前,他还对叫天军、对胡广的失望。甚至对于女儿表现出喜欢胡广的意思,还感到有点不高兴。 等他赶到寨门处时,这里原本留守的人全已杀了出去。外面那人山人海的混乱场景,也让他大吃一惊。 战场的杀戮能刺激男人血液中原始的兽性,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拉克申也没耽搁,仿佛回到了他手臂没失去之前的时候,嗷嗷叫地冲出了寨门。 262胜了 这种混战并没有持续多久,“呜呜呜”地急促号角声便响彻在战场上空。察哈尔部族的人猛一听都有点愕然,这眼前有无数的物资还没抢到手,怎么就要撤军呢? 当他们不解地回头望去时,只见他们济农的旗号正在迅速远去,紧跟着那旗号的骑军并不是自己人,而是他们的死敌卜石兔部。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过来,济农有危险! 这一下,谁也不敢抱怨,谁也不敢耽搁,在“轰轰”的爆炸声中,落荒而逃,跨上战马犹如火烧屁股般追着卜石兔人马而去。 也不知道是叫天军幸运,还是额哲的幸运,察哈尔部军队的大部分都在鹰嘴沟谷口的草原上,因此回撤很快,迅速前去支援他们那个被卜石兔骑军撵着跑的济农了。 鹰嘴沟谷口处的战场,在塔娜和胡宽带着手下的对攻中,原本就快打通了。外面察哈尔部一撤退,就苦了还在里面坚持的同伴。抵抗下去就是个死字,谁也不想死,就只能投降了。 胜利了,胜利了!不管是鹰嘴沟的人,还是叫天军的将士,都曾以为自己会死。对生的渴望、对胜利的降临,让他们激动万分,用自己认为最能表达感情的方式发泄着。 有大声嘶吼着、乱叫着,仿佛要把自己的嗓子喊爆掉;有哭、有笑而又傻在那里的;还有跪合掌谢天谢地谢弥勒佛谢活佛等等的,种种激动之情,无法用言语能形容出来。 胡广站在一辆车上,看着激动的同伴,看着跪地瑟瑟发抖的俘虏,看着一地的死人、死马,散落一地的物资,想着从府谷出发后的一幕幕,心中很是感慨,真是不容易啊! 想后世那有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那些革命先辈会师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高兴呢? 革命先辈们胜利到达陕北后,开创出了一个新中国。现在自己带着叫天也是胜利到达了鹰嘴沟,是否也能走上一条不断壮大,最终能推翻封建帝制,建立一个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呢? 能,一定能的!有了这个革命根据地,叫天军的一切将和以前不一样,全面正规化,按照心目中的标杆进行建设,打造出一支区别于这个时代,战无不胜的革命队伍出来! 想到这里,胡广握紧右手成拳,振臂高呼道:“叫天军万胜!” 王黑子等几个护卫一听,马上跟着胡广齐声怒吼出声:“叫天军万胜!” 这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的突出,格外的响亮,叫天军的将士一听到,不用任何约定,全都不约而同地吼了起来:“叫天军万胜!” 高昂的士气,激扬的情绪迅速影响到了鹰嘴沟的人,他们中有的人仿佛找到了组织,跟着一起大喊起来,发泄着心中的激动,比如塔娜、香寒等人;也有的则忘记了自己的激动,愣愣地看着这个场景,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好,比如那些白莲教徒和信黄教的;还有的则呆呆地注视着狂热的叫天军将士,心中莫名的复杂,比如鹰嘴沟大当家拉克申。 不知何时,叫天军将士的吼声已经换成了“公子万岁”,所有的人,都转身面向胡广,带着狂热和虔诚,高呼出声。 虽然没有人介绍,拉克申却已知道,车上那位瘦弱却显得从容而又让人爱戴的人,就是叫天军的首领,塔娜未来的丈夫,自己未来的女婿胡广。 他不知何时已是笑容满面,要是塔娜看到的话,就知道她爹心中有什么自认为得意的主意了。 此时的塔娜,根本就顾不上她爹,脸上带着红晕,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胡广,脑中也根本没有什么伟大的成吉思汗,眼中只有胡广。 欢呼声在持续,胡广并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道,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不管是叫天军将士,还是鹰嘴沟的人,都需要发泄。至于他们崇敬自己,也没什么不好的。自己越是受到崇敬,就越是能方便自己改造他们,改造明末,实现自己的理想。 过了好一会后,胡广发现了塔娜在人群中,深情地看着自己,至少胡广是这么认为的。 想起她托香寒转达的话,胡广就忍不住跳下车,快步沿着众人让出来的道路,走到了塔娜的面前。 塔娜不知为何,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敢于领着手下和敌人厮杀的她,见胡广高兴地走到自己面前来,一下慌了神,红着脸低下了头。 欢呼声已经随着胡广的走动而慢慢地小了下来,等到此时已是寂静无声,唯有一些受伤骡马的偶尔低鸣声。所有的人,都注视着两位首领。 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胡广忽然伸出双手,轻轻扶起塔娜的脸,彼此凝视着道:“塔娜,不用等来生,你愿意真心实意地嫁给我么?” 塔娜一听,马上想起自己让香寒带的话:你虽然瘦弱,但我认你是个英雄。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嫁给你。这一世,我只能陪鹰嘴沟同生共死了! 想起之前面临死亡时的心情,看看眼前这男子真诚地等待自己的回头,塔娜没有中原女子的羞涩,当即露出一丝幸福的笑意道:“我愿意!” 与此同时,一个粗旷豪迈的声音也在大喊道:“嫁,当然要嫁,这是我定下的婚事。” 胡广一听,闻声看去,沿着众人让出来的方向一看,只见一个独臂落腮胡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这边。 不管是从这话中,还是从大哥给自己的描述中,胡广一眼就断定,这人就是鹰嘴沟当家,塔娜的爹,自己未来的丈人。他当握着塔娜的小手,大步走过去,依足礼节拜见道:“女婿胡广拜见岳父大人!” 在拉克申的哈哈大笑中,鹰嘴沟的人都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要被合并到叫天军中去,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不是叫天军的嫡系,会不会被排挤,以后怎么和这些外来人相处? 等等的这些问题,看着胡广的这一幕,全都差不多有了答案,跟着他们的老寨主一起笑了起来。 263归 深夜,一轮弯月挂在夜空中,昏暗的月光洒在草原上,能见度低得可怜。寒风仍旧在呼呼地吹着,这时差不多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可就算这样,在靠着大青山脚下的草原上,仍然有七八个骑士在赶路,速度并不快,并且一直保持着沉默。 忽然之间,有一人打了个哈欠,然后就抬头面向领头的那人,很是担心地问道:“老鼠哥,你说……你说我们回去有用么?” “不管有没有用,鹰嘴沟好歹是我们的家,至少要回去看看,心里才有底。”前面的程老鼠并没有立即回答,等了好一会后才说出了这番话。 听声音,几个都是年轻人。他们就是掩护香寒的那些鹰嘴沟骑兵,在损失了四五个兄弟后,终于把察哈尔族的追兵给甩了。 他们虽然看到了察哈尔族大军的数量之多,觉得鹰嘴沟应该无法幸免,可程老鼠还是领着手下往回赶,心中不无存了一丝侥幸的心理,希望鹰嘴沟安然无恙。 这番对话之后,队伍又是一阵沉默,没有人说话,显然他们对鹰嘴沟的情况都不看好,士气有点低落。 在走了一段路之后,先前开口这人忍不住又开口说话了:“老鼠哥,你说香寒能通知到那什么叫天军么?” 程老鼠一听,抬头看向之前香寒所去的方向,不确定地回答道:“追兵都冲我们去了,香寒应该能通知到叫天军吧?”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疑问,显然也没把握。 “要我说,小姐干嘛要通知他们,就让那什么叫天军一头撞上察哈尔大军,双方打上一场,对我们鹰嘴沟才是最好的!”这人把憋在心中很久的话说了出来,或是自言自语,或是想找人在这个事情上和自己有共鸣。 听到这个话题,后面跟着的同伴中果然有人附和了:“是啊,反正双方打起来,死得都不是我们鹰嘴沟的人!” “对,搞不好察哈尔大军被这么一打,就不想再打我们鹰嘴沟了也不一定。” “……” 听到后面手下的这些话,程老鼠忽然转过头,提醒他们道:“这些话私下里说说就算了,要是被小姐听到,小心扒了你们的皮!” 那些手下一听,顿时不说话了。虽然小姐年轻,可好歹当着他们实际的首领,怎么的都是有威信的。 “而且叫天军被卜石兔的人马缠住了,没有我们鹰嘴沟的援军,他们能不能坚持碰到香寒都是个问题。” 程老鼠的这话,马上引起了他手下的赞同。如果不是危急,小姐也不会先跑回鹰嘴沟来带援军去支援。照这么看的话,那叫天军没了鹰嘴沟的援军,搞不好就凶多吉少了。 众人都在想着这事,草原又恢复了寂静,唯有微微的马蹄声在响着。 或者是因为刚才开口说话就会减少一点担心,有人就又开口说道:“要是那叫天军能撑过来的话,好歹那叫天军的首领是未来的姑爷,通知下就通知下吧,免得小姐以后守寡!” 跟在程老鼠身后的那人一听,就有点不忿地说道:“小姐那么漂亮又有本事,要是那叫天军首领有那胡宽的本事,那也就算了。要不然,我说小姐就是嫁给老鼠哥都好过嫁给一个外人!” 胡宽的本事,他们在当初都是有目共睹的,骑术,射箭,枪术无不折服了他们。 “去去去,别扯我头上!”程老鼠一听,有点烦躁地训了句。 说实话,他心中还真喜欢小姐,算是鹰嘴沟中小姐的追求者之一。可那胡宽一来,就以他的本事折服了鹰嘴沟上下。正好鹰嘴沟又处于极度困难时期,老寨主当场就拍板把小姐许给了那胡宽的弟弟胡广,也就是叫天军的首领。 程老鼠被勾起埋在心底的情愫,不由得抬头看着昏暗的远方,心中不由得闪过有关胡广的信息。 据说那人只大小姐一岁,过了年也就是十九。这么年轻,能有什么本事?怕是靠着他哥的关系,被捧上明面上当首领而已吧? 先前这人被程老鼠一训,不但没消停,反而又八卦道:“对了,我偶尔听到老当家说过,他和那胡宽夫妇言谈间,能感觉到那胡宽夫妇对他们那弟弟非常的宠爱,搞不好就是一个靠哥混江湖的人而已!” 他们都没有见过胡广,只有一些道听途说的信息而已。作为一群年轻人,本能地有点抗拒一个外来户,竟然要娶走他们心目中的女神。因此听这人这么一八卦,大多数人都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就是,毛都没长齐的家伙,不要说老鼠哥了,估摸着我去,都能打赢他!” “你们不知道,寨里那洗衣的大妈说我算是好看的,我估摸着那胡广长得肯定没我好看。” “要是我有一个胡宽那样的大哥多少,啥本事都不用,就能娶到小姐,想想真是美啊!” “……” 程老鼠在心底对于胡广的判断,虽然和他们差不多,但此时听他们越说越离谱,就忍不住大声训斥道:“好了,发什么花痴。那胡广搞不好就被卜石兔给割了脑袋挂旗杆上了,我们鹰嘴沟也被察哈尔部攻破了,小姐还活不活着都不知道,尽在说些没用的废话!” 听他这么一训,他的手下们都闭了嘴,没人敢顶风作案。 也幸好,此时已经离鹰嘴沟也不是太远了。程老鼠看看前面山脚的拐弯,又转回头低声吩咐道:“察哈尔部就算攻破了寨门,也不可能当天返回的。前面可能有他们的游骑,大家都小心点,拐过弯就能看到鹰嘴沟了。” 他的手下一听,虽然腹中空空,还疲惫了一天,但都打起了精神,努力睁大了眼睛,警惕地看着前方,一股紧张的气氛顿时在他们之中弥漫了开来。 一拐过山脚,领头的程老鼠就发现了不对。只见远处大青山脚下鹰嘴沟谷口的所在,竟然打着无数的火把,那亮光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 程老鼠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远处那些人竟然如此嚣张,肯定是察哈尔部族军。 264怎么可能 他的手下看到这个情况,也和他差不多的想法,其中最靠近他的那人忧心忡忡地低声问道:“老鼠哥,好像都是察哈尔族的人,看他们那样子,是不是已经打下鹰嘴沟了?” “老鼠哥,我们怎么办?”另外也有人低声问道,显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就光凭这七八个人,就算人人都有那胡宽的本事,那也一点用都没有。 程老鼠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忽然觉得什么地方好像不对,便低声吩咐道:“太远了看得不是很清楚,我们靠近点,去看看察哈尔族的人到底在干什么,都深夜了还不睡!” 说到这里,他又转头补充道:“要是老当家,小姐他们被抓住了的话,看我们能不能混进去救他们出来!” 英雄救美?这要的!这些年轻人哪怕一开始还畏惧前面察哈尔部族人之多,此时也不怕了,当即一个个低声答应着跟在程老鼠的身后,悄悄往前而去。 越走越近,鹰嘴沟谷口的情况也看得越来越清楚。但这么一来,程老鼠就更疑惑了。 如果察哈尔部没有攻破寨门,那这个时候应该在休息,来日才有精力进攻;如果他们已经攻破了寨门,那怎么看去,好像是从谷口在往里面搬东西,而不是从鹰嘴沟里面,把战利品往外搬? 要说起来,鹰嘴沟里也没有那么多东西,能让察哈尔部族人竟然打着火把,忙到深夜吧? 带着满腹的疑问,程老鼠就更是想再靠近点,看个清楚,那些察哈尔部的人到底在干嘛? 他们这些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那些打火把的人,有可能不是察哈尔族的人。 程老鼠一行人正悄悄地往前去,忽然之间,不知何时,从四面围上了一伙人,个个张弓搭箭,其中一人大声喝问道:“什么人?敢动一动就射死你们!” 这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打在这七八骑的脑袋上。自己这几个人悄悄摸过去,什么时候竟然被包围了还不知道? “自己人,自己人,我们也是察哈尔部族的人!”程老鼠马上做出应对,同时眼睛咕噜噜地转,在寻找着能逃走的机会。 没想他这话一说完,对方中立刻有人哈哈大笑起来:“程老鼠,你什么时候变成察哈尔部族的人了?” 程老鼠一听那声音,不由得喜出望外,当即小声问道:“怎么,你们没死?从鹰嘴沟逃出来了?小声点,别让那边的察哈尔族人听到!” 可那人丝毫没有听程老鼠的劝,反而笑得更是大声,好像程老鼠这话非常搞笑一样。这让他有点恼了,真不要命了么? 他看到围着的人中也有几个,一边轻笑出声,一边收起了弓箭,不由得又有点迷糊,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的手下也和他一样不解,但看到自己没被弓箭指着,便也松了口气。 那人好不容易止住大笑,但仍然是带着笑意大声地说道:“那都是我们自己人,哪来的察哈尔族人?” “什么?怎么可能?”程老鼠一听,惊讶地大声质疑道,“那察哈尔族大军呢,难道会放过我们?” 周围那些人一听都笑了,还是先前这人笑着回答道:“叫天军来了,打跑了卜石兔的人马和察哈尔族大军,现在一直在搬运物资呢!” 如果下巴真能掉到地上,估计包括程老鼠在内的七八人,他们此时都没下巴了。就是再能想象,他们也想不到,那自己都难保的叫天军,竟然能打跑卜石兔和察哈尔族的大军,这简直如同做梦一样! “这怎么可能?”程老鼠边上的一人还是不相信,马上又用斩钉截铁地语气说道:“这绝不可能!” 不说卜石兔的人马了,光是察哈尔族的大军,那密密麻麻的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会败给一个要鹰嘴沟增援的外来军队! 见他如此肯定,边上另外有一人当即有点轻蔑地笑了下,然后骄傲地大声说道:“有什么不可能!我们公子带着我们叫天军从来就没打过败仗,不管对上谁,从来都是胜利的!” “对,我们公子在出关前,还带着我们就两百来骑,杀得五千明军丢盔弃甲,狼狈而逃,而我们自己无一伤亡!”那人身边的一人也马上跟着骄傲地介绍道。 周围的这些人,是鹰嘴沟和叫天军组成的警戒游骑。此时身为叫天军的将士,感觉是无比的骄傲。 亏得月色昏暗,没人能看到中间这七八骑,每个人都张大了嘴,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良久,程老鼠才反应过来,惊讶万分地说道:“原来胡宽竟然这么厉害,文武双全,真是佩服,佩服!” 叫天军将士一听,先是愕然,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有个好心的人当即笑呵呵地说道:“我们说得公子,乃是我们的首领,也就是胡宽胡大哥的弟弟胡广。” 这话一落,程老鼠等七八骑互相看看,想起之前对胡广的猜测,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再没了一丝语言。 鹰嘴沟的那人见此,就热情招呼道:“老鼠,你们快回去吧,我们还要执行警戒任务呢!” 不管如何,鹰嘴沟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程老鼠等人回过神来,当即和他们告别,就要往谷口而去。 可就在这时,程老鼠又想起一事,马上就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我们都没瞧见你们,你们怎么就围过来了?” 那人一听,稀罕地回答道:“叫天军有千里眼,我们在那边的高地上,早看到你们模糊的身影了。” “千里眼?”程老鼠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确认道。 警戒游骑此时都已经转身走了,听到程老鼠的问话,有一名叫天军当即自豪地肯定道:“是千里眼,我们公子发明的。” 程老鼠惊讶了,从他们嘴里听到的印象,如果说胡宽还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的人物,那他们的公子,小姐的夫婿,叫天军的领袖就是一个神仙般的存在了! 如此想着,他们对胡广就充满了好奇,又因为鹰嘴沟的安然无恙,一个个兴奋起来,快马加鞭地冲向了鹰嘴沟谷口。 265鹰嘴沟 当程老鼠到达谷口时,果然看到举着火把的人群,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在搬运东西。其中绝大部分人,都是鹰嘴沟的人,是他所认识的。 熟人相见,更是高兴。也不等程老鼠问,就有人开心地对他说道:“老鼠,再也不用你们出去抢吃的了,好多好多粮食啊!” “对哦,以后都不会饿肚子了!”另外也有人马上高兴地接着道。 “老鼠哥,你不知道,这里,还有那里,全部都堆得满满的,搬得累死了!” “累也值得啊……” “……” 程老鼠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了,叫天军不但人来了,还带了这么多物资,从关内到鹰嘴沟,路上还有卜石兔的军队跟着,前面有察哈尔族的军队拦着,最后还赢了,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多久,他回过神来,连忙问其中一人道:“那叫天军的人呢,那胡广呢?” “他们都累到了,老当家早已安排他们去休息了。”那人回答一声后,忽然觉得不对,马上就又纠正他道:“不要随便叫胡广,要么喊姑爷,要么叫公子,明白么?” 程老鼠听了,只是哦了一声,有点遗憾没能看到胡广其人。他虽然是草原上的汉人,可却和草原上的蒙古人一样,非常崇拜英雄。此时的他,是非常想见见有如此大能耐的人的。 胡广不知道自己又多了不少粉丝,当他次日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看看屋外面那明亮的光线,胡广连忙起床出去。一开门,见到王黑子他们几个护卫就坐在外面说着话,不由得埋怨道:“黑子,这都快中午了吧,你也不叫醒我!” 黑子听了,呵呵一笑回答道:“公子,您在这段时间太累了,大家都不敢打扰。反正已经到鹰嘴沟了,睡天黑都没事,只要公子您能恢复过来。” 这个确实也是,胡广作为叫天军的首领,又是一手做出建立鹰嘴沟根据地的决策。一路之上,从府谷断后开始,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别看胡广没怎么上阵厮杀过,可他的精力消耗却是最大的。打赢了战事,安全到达鹰嘴沟,脑中紧绷着的弦一放松下来,疲惫感立刻就包围了他。 胡广听了王黑子的话,也是笑了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昨天打赢战事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傍晚了,还要打扫战场,统计战果什么的,忙下来就彻底天黑了。 他坚持着等到拉克申去安排伤员之后,就再没抗住劳累,到底是怎么过来睡觉的,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虽然已经睡到日上三竿,但胡广其实还是有疲惫感,觉得累。他倒是很想按黑子所说的,睡到天黑去。可还有很多急迫的事情要等着自己去做,根本就没时间休息。 干革命,就是劳碌命啊!胡广暗自叹了一句。 梳洗完毕后,也没顾上吃点东西,便吩咐王黑子道:“我哥他们在那,带我去见他们。” 王黑子几个答应一声,便领着胡广往外走。 也到这时,胡广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自己所处的这边,这些房子好像都是土石结构,虽然看着粗犷,却也结实。认真说起来的话,也算有点草率。 抬头能看到两边的山上,没有一丝绿色。这个冬天好像都没下雪,要不这时候看到的应该还是雪白一片。 胡广这么一想,心中不由得一叹,这明末的小冰河时期,不但气温低,还干旱,也真是天灾啊! 前面的一处房子很大,同样是土石结构。看王黑子领着自己走过去,胡广便明白过来,这里怕是鹰嘴沟的议事大堂了。 耳中听着外面传来的喧哗声,刚一转到议事大堂的正面,就看到了这片谷地的整个样貌。 这个谷地狭长,中间有一条河沟,两边看似都有农田。不过此时自然不会有什么庄稼,反而到处都是人。 自己所站这边地方是这个谷地中地势最高的,前面一直到河沟处,是一块人为整理出来的小广场。 此时的广场上,堆满了小山般的一堆堆物资。胡广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自己从府谷带过来的那些物资。许多人都围在这边,高兴地说着话。 在广场的两边,沿着山脚位置杂乱无章地搭着一个个的草棚或者泥胚房。原本以为刚才自己住的房子好像有点草率,这么一比起来,真是不要好太多! 目光转回眼前,在议事大堂的门口,小广场的边缘,立着一根粗粗的旗杆,上面飘扬着一面大旗,写着繁体的“替天行道”四个大字。 往议事大堂的正门口走去,抬头便能看到上面的牌匾,也是三个繁体大字“聚义堂”。 这一切,都让胡广想起在后世电视上看到的山寨,还真是差不多! 虽然眼下已是正午时分,但气温还是有点冷,应该在零下十度左右。可大堂的门却是敞开着的,里面闹哄哄的,也都是人。 胡广抬头看去,只见最里面正中间的位置,有一把虎皮大椅空在那里。在它的两侧靠外,各有一人坐着。那两人就是自己未来的岳父拉克申和大哥胡宽,他们正在说着话。 大堂的两侧,则各是一长排座位,座无虚席,都是面带笑容地在交头接耳。 就在胡广打量的时候,王黑子已跨入门槛,同时用他那大嗓门大喊道:“公子来了!” 这话一出口,犹如给大堂内火热的气氛突然泼了一盆冰水一般,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说话,转头向门口看了过去。 看到胡广带着微笑走进大堂,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鹰嘴沟的人或抱拳,或折腰,而叫天军的将士则统一敬礼,齐声叫了声“公子”或者“二弟”或者“好女婿”。 胡广马上举手敬礼,环视一圈,然后才走向前去。 拉克申立刻迎了过来,伸出独臂,指着那把空着的虎皮大椅说道:“好女婿,你来得正好,快上面坐!” “啊,这不行,你是我的长辈,哪有我坐上面的道理。”胡广一听,连忙推辞道。 拉克申听得心里很受用,外带着那些鹰嘴沟的人也暗自高兴。不过拉克申在表面上还是摇头道:“这里不分长辈不长辈,你是大首领,就理应坐第一把交椅!” “二弟,你就去坐了吧!新的叫天军,还是以你为首。”胡宽也在一边笑着道,“眼下有些急事,还得你来决定呢!” 266给我滚蛋 胡广一听,也不再推辞,当即走到虎皮大椅上坐好。 胡宽是知道自己弟弟做事风格的,见他一坐下后,便马上说道:“二弟,眼下的几个急事都需要处理,我刚和老当家商量了下,你看如何?” 众人此时都坐回了位置,听到胡宽说话,一个个都看着胡广,等他决策。 “第一,我们叫天军两千来人,目前还没有住的地方,这天气正冷着,这事急需解决。” “第二,新的叫天军怎么编制,要拿个章程出来?” “第三,那些俘虏如何处置?是按老当家的意思杀了替死去的将士报仇,还是按我们原有叫天军的做法,放他们回去?” “第四……” 胡宽一条条地把他们初步总结出来需要做的事情,都一一说给胡广听。毕竟这些都不是小事,需要胡广这个首领来决策才行。 原本鹰嘴沟的人和叫天军在思维,做事方面多有差异。虽然刚经历过大胜,双方都是开开心心的,可以说处在蜜月期,可那些差异始终是存在的,也必须要一个公认的领袖来拍板才行。 聚义堂内一直商量着事情,连乌兰和塔娜过来喊用餐都没时间,最后索性在聚义堂内一边用餐一边讨论这些事情。 大约一个半时辰之后,这第一次会议才算结束。两边的首领马上出门,各自去召集手下准备开大会。 鹰嘴沟上下所有人算起来,差不多有一千人,而叫天军虽然经过长途行军,又经历了几次战事,损失却不大,依旧还有两千余人。 原本小广场上就已堆着物资,这人明显就挤不下了。于是,围绕着聚义堂门口,周围密密麻麻的站着到处都是人。不过有一个特点是,鹰嘴沟的人挤在一起,叫天军的将士站在一边,可谓泾渭分明。 胡广就站在门口,由鹰嘴沟和叫天军的核心首领们簇拥着,等着大会开始。不过当他扫视完一圈后,感觉缺了一些人,仔细一想,便凑近来当家说了几句。 拉克申听得明显有点诧异,不过胡广既然提出来了,他也无所谓,喊过一边的程老鼠让他去办了。 没过多久,就见程老鼠带着人,押着五百多名俘虏过来,大声喝斥着让他们跪在聚义堂的左侧,腾出来的一片空地上。 这些俘虏被绑着手,一个个精神萎靡,显然昨晚就没好过。见到这样的大场面,又都一个个脸色惶恐,不知道会怎么处置他们? 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俘虏,大多是跌落河沟,跑得不及时,又没有马匹代步,所以全被抓了。 他们基本上都是察哈尔族的人,对于土默川平原来说,他们是外来户,是侵略者,因此本能地对当地人,不管是不是卜石兔的人,都是有恐惧感的。 胡广的目光扫视过他们,见他们的样子,便心中有数了。 拉克申差不多人都已到期,便站到最前面,大声喊着让人静下来。 等差不多了,他便用汉语大声说道:“你们都知道,我拉克申的女婿,从关内赶来,救了我们大家伙。从今往后,我们鹰嘴沟的寨子就没有了全都归我女婿管。谁要是不服的,那就是不给老子面子,就不要怪老子不客气了!” 说到这里,他瞪起牛眼扫视着鹰嘴沟人站着的那块地方,恶狠狠的样子,仿佛谁敢出个声,就要扑过去把他吃了一般。 没有人出声,因为他们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心里已经有预期。并且叫天军的到来,不但救了他们,而且还带来这么多物资,谁要在这种情况下反对那就是脑子有屎了! 塔娜就站在父亲身后,乌兰的旁边,听到拉克申在所有人的面前,把女婿女婿的词挂嘴边,就算她再是江湖儿女,在没出嫁的情况下,也是红着脸低下了头。只不过偶尔会抬头,偷看下胡广的背影。 拉克申显然很满意在场的人都给他面子,没有人出来反对,便转回头,看着胡广笑着道:“好女婿,你是鹰嘴沟的大头领了,你来讲几句话。” 说完之后,他还用那唯一的大手拍了拍胡广的肩膀,一副我把鹰嘴沟都交给你的表情。 胡广微笑了下,也不推辞,上前一步站好。 所有人的视线马上集中到了他身上,甚至是那些担心自己性命的俘虏,也有不少人好奇地抬头看了过去。 胡广的嗓门没有拉克申大,不过王黑子递了个纸卷起来的喇叭,加上这里是谷地,基本上所有人都能听到他说话了。 “各位乡亲,叔伯婶子,兄弟姐妹们,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聚在这里么……” 胡广这话一说出去,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下愣住了。他也不等人答,就继续说道:“是因为我们都活不下去了!要是有活路,谁愿意来这山沟沟里?” “那我们为什么活不下去呢?是因为天气太冷,干旱不下雨,收成不好么?不是!是因为我们被官府老爷,头人老爷欺负了,他们要加税就加税,他们要多少牛羊就多少牛羊,我们老百姓就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这种事儿,就算是来个清官都没用,指望圣君么?有几个圣君?” “或者你们会说,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有什么办法!”胡广说到这里,忽然提高了声音,更是慷慨激昂地大声说道:“这种想法不对,而且是大错特错!为什么会没有办法?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能有一个谁也不能改变的规矩,这税交多少,这牛羊给多少,我们老百姓说话能有份量,甚至是由我们老百姓来决定。还有那头人、官老爷们,也有我们老百姓来评判,做得不好,不让我们老百姓满意,就给我滚蛋。要是有这样的规定,那我们还会不会被逼得活不下去?” “总而言之,就是我们老百姓要自己当家作主!”胡广扫视一个个张大嘴的听众,继续说道,“你们可能会说,这是可能的事情,这怎么可能做到呢!那我要告诉你们,我们叫天军已经在做了!” “如果现在有你们的加入,那干这事的人是不是更多了?如果天底下像我们这样千千万万个穷苦老百姓都这么做了,就算我们这一代不成,下一代接着干,那这事儿还会不成么?” 267可以有 如果这话只是一个普通人说的,哪怕是拉克申说的,一般人都会把他归为神经病之类,或者嘲笑几句,或者根本就不理。 可这话从胡广嘴里说出来就不同了,因为他从起事开始,就创造了一个个的神话。 不说王嘉胤当首领时候了,光胡广从延安府返回,就一力扭转乾坤,反败为胜杀了想来报仇的朝廷总兵尤世禄。 之后改编队伍为叫天军,成立革命党,四处出击收集物资,接受灾民,传授学问,击败朝廷边军,发明新式武器,断后击溃延绥巡抚亲率大军的五千前锋,在卜石兔四千骑军的追击下和察哈尔额哲四千军的拦截下,安然到达鹰嘴沟,自身并没有多少损失。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已经把胡广神话了。他说的话,叫天军中谁敢不信! 至于鹰嘴沟的人,当他们看到叫天军竟然能护着老弱妇孺一起长途行军,在鹰嘴沟快要被攻破的时候又突然出现,并击败看似不可战胜的察哈尔族军队,对于他们这些已没落到快要死亡地步的人来说,也同样是震撼。就算他们之中的年轻人,如程老鼠之类的战士,也同样对胡广佩服不已。 试想一下,这样的人物说出的话,他们还会当他是神经病在说话么? 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顺着胡广所描述的前景去想象,一颗心顿时就活络了起来。 谁想过这种有一日没一日,躲在山里的日子?谁不想有房住,有田种,有饭吃,有衣穿而不用去搏命?谁不想在草原上,看着自己的牛羊成群,而且还都是自己的? 如果将来真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和官老爷、头人老爷商量着交税,不用饿死自己,那真是太好了! 要是官老爷、头人老爷祸害自己,还能让他滚蛋,这……这是在做梦么? 就算自己没法过这样的日子,如果自己努力了,儿子,或者孙子,或者孙孙子能过上这样的日子,那也真是太值了! 想着想着,在场的人就激动起来了。特别是叫天军的将士们,他们已经被胡广灌输过这样的想法,其中的革命党人更是以此为目标在努力了。此时再次听到胡广这份激动人心的话,顿时热血沸腾起来,马上高声回应道:“能成!” 鹰嘴沟的人互相看看,年轻一点的人首先跟着吼起来:“公子,我跟着你干了!” “公子,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还真不信了,老子孙子的孙子的孙子总有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吧?” 在如此热烈的气氛中,哪怕是老成持重的人,他们的情绪也被感染,反正人活着总有一死,与其窝囊而死,还真不如好好跟着公子干,说不定还能有成的那一天? 就算那些察哈尔族的俘虏,他们之中懂汉话的人,一个个睁大匪夷所思的眼睛看着这一切,心中不无想法;而那些听不懂汉话的人,则心中非常奇怪,不知道那人说了什么话,怎么让这些人如此的激动? 拉克申也是愣住了,没想到胡广一番话,竟然就把所有人的情绪调动了起来。自己活着一辈子,还从来没见过有那个首领能有这本事。他这么想着,以致都没去好好考虑胡广说话的内容了。 而他身后的塔娜,此时已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胡广的背影,心中想象着他描述的前景,暗自在和伟大的成吉思汗时代做比较。 胡广等了一会,让他们稍微发泄了一会,然后伸出双手示意他们安静:“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叫‘叫天军’么?” 叫天军将士自然知道,他们在胡广这话问出之后,都颇为自豪地微笑了起来,而程老鼠他们这些鹰嘴沟的人,却还真是好奇,因为这名字确实很怪。 “叫天的意思,就是要叫天天应,叫地地灵。只要我们叫天军上下团结一致,不分种族,不分男女,不分老少,只要我们穷苦老百姓,不,是所有有志于建立一个新规矩的人都团结起来,有劲一块使,那必然能叫天天应,叫地地灵!你们说,这个可以有么?” 这一次,不管是叫天军将士还是鹰嘴沟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大声吼道:“可以有!” 甚至连俘虏中都有几个也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不过他们一喊出口之后,马上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脸色顿时黯然了下来。 胡广对于在场所有人的反应很满意,其实他也知道,谁不想过好日子?面前的这些人,是最穷苦的人,都是外面活不下去才来鹰嘴沟的,看他们对物资的渴望,就知道平时没什么吃的,看他们住的茅草屋,就知道环境有多差。可以说,他们穷得只有一条朝不保夕的命而已。眼下自己给了他们一个最美好的希望,他们就将是革命最彻底的人。今天之后,就不用担心他们的内心对叫天军有抵触。 “好,眼下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居有其屋。所有人的住处,全都要重新统一规划,重新盖过,用我们的双手,来一步步地实现我们的目标,过上我们要过的好日子!好不好?” “好!”巨大的声音回响在山谷之中,甚至远远传了出去,让负责在寨门那边巡逻的人都感到鹰嘴沟中有一种火热的气氛传了出来。 胡广接着转过身,笑着对塔娜招了招手道:“来,我说一句,你帮忙翻译一句。” 说完之后,他大步走到了俘虏的面前,目光徐徐扫视他们中的每一个人。 拉克申见胡广这么在意他女儿,一张老脸顿时露出了笑容,对红着脸的塔娜催道:“还不快过去!” 塔娜一听,连忙跟着胡广过去了。不知为何,感觉今天的空气,闻起来甜甜的。 看到两个首领都走到俘虏面前,不用说大家都知道,这是要对这些俘虏做出处置了。 围观的人还没什么,这些俘虏的心就惶恐了,不知道这位厉害的首领要怎么发落他们?按照他们的想法,觉得胡广十之八九怕是要用他们这些敌人的血,来继续鼓舞他手下的士气。 268新家园 胡广对他们的想法自然心中有数,他脸色谈不上严肃,只是很认真地说道:“我们叫天军有一个原则,就是不会虐待俘虏。看你们的服饰就知道,你们之中其实也有不少受头人欺压的穷苦人。我们叫天军将区别对待你们,只要手中没有我们新叫天军将士的血,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一听这话,大部分俘虏都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因为他们基本上就没干上仗。先是等待寨门被轰开而只能在一边等着,后来是叫天军冲过来,他们又都纷纷掉落沟里,想去杀人都没那机会。 “但你们毕竟是我们叫天军的敌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必须用干活来赎罪。” “等一会,将会根据你们平时的为人进行登记,然后根据不同的情况分配不同量的活,干完了就能放你们离开。超量完成的话,等你们走了还会发给一定的钱粮。” 胡广说完这些后,也不管他们信不信,叫过孙可望和程老鼠等人,让他们配合着根据叫天军的规矩,开始记录这些俘虏的出身等情况。回头就开始分工。 毕竟这时候是明末,眼下人力有限,索性把这些俘虏当免费劳力用了再说。反正对于他们来说,这已是意外之喜了。 胡广的第一次在全体人员面前的亮相就这么结束了,新叫天军的编制虽然还没有出来,但所有人的士气又有了很大提高,一个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就等着干活,建设自己美好的家园。 胡广根本就没得闲,第一件事就是观察地形,给出新家园的草稿。不管怎么样,先要能住,才是第一重要的。通过这个关系到每一个人利益的事情,也能马上凝结出向心力。 当然,这和有的人所希望的自然也有点不一样。比如老当家拉克申,他的想法,第一件事是胡广和塔娜完婚。还有原鹰嘴沟的部分人,他们更想早点知道自己在新叫天军中的地位如何? 他们都没有如愿,在胡广的强势之下,最终还是按照胡广的意思来。不过这样在无形中也带来一个好处,就是原鹰嘴沟中那些想要得到满意地位的人,都是在胡广面前积极表现。 整体规划自然不能一蹴而就的,首先要有一个临时能歇脚的地方。因此,一辆辆用马车,偏厢车改造的临时住处就先在河沟对面的山脚搭起来。当然,这伙是由胡宽和拉克申带着强壮的小伙子们来完成。 原本鹰嘴沟这边,是塔娜来指挥的。但拉克申把这活抢了过去,让女儿去陪胡广勘察地形。 于是,就出现了胡广和塔娜这对未完婚的首领双双出现在这,又出现在那,对着鹰嘴沟这边地带指指点点,互相说着话。 塔娜开始还不好意思,毕竟她是受过儒学教导过的。不过慢慢地她也就放开了,沉浸在和胡广对未来的规划中。 这一切被正在忙于整理物资,清理场地,搭建临时住所的人们看到,纷纷都赞扬起来,真是美女配英雄,郎才女貌的天生一对,听得拉克申合不拢嘴的笑。 胡广也很享受这个过程,心中很是高兴,不过也终归有不满意的地方。眼下这片地方太小了,就目前这三千余人,要留出物资仓库、练兵场地、工匠作坊、实验场地,都有点不够用。 他在后世记得那战友提起过,大青山革命根据地是很大的,而且不应该离草原这么近。换成那个火器时代,这地方作为根据地的话,远程火炮,飞机都能照顾到,显然不是合适的地方。 这么一想,胡广便把头转向了大山深处,或者后世的革命根据地在里面。 他之所以能确认大青山革命根据地在这片,是因为这两山之间的河沟。此时他已知道,这条河沟叫水磨沟,是这一带大青山中唯一一条常年有水的河沟。 胡广转头看着身边的塔娜,指着大山深处问道:“这里面你们有进去过,是什么样个情况知道么?” 可能是随着胡广爬上爬下地查勘地形,塔娜的脸蛋红彤彤的,她闻言转头看去,马上摇了摇头道:“曾经往里走过一个时辰,没发现什么好地方,就没再往里面走了。” “那就是说,还没走到头?”胡广一听,心中微喜,连忙问道。 塔娜有点不明白胡广的意思,好奇地看着他问道:“难道那里面还别有洞天?” 看着一脸不信地塔娜,胡广忽然有点想耍宝,他伸出手指略微一摆弄,当即认真地说道:“老衲屈指算来,里面还真的别有洞天。” 王黑子他们虽然没紧跟身边,却也一直在注意着,见到胡广这样子,不由得有点愕然。 虽然胡广一向沉稳,可面对美丽大方,心中的如意伴侣,那男性荷尔蒙发作,还是让他露出这个年龄段该有的一些心态。 塔娜没想到胡广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不由得噗嗤一笑,顿时犹如一朵盛开的鲜花那边美丽。 胡广看得呆了会,塔娜要放在后世,自然不是那种绝世容颜,可她身上却有一股后世女孩所没有的青春活力,一种清纯的气质。 塔娜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了头,心中却是甜滋滋的,不过这也让胡广回过神来,当即有点尴尬地说道:“我们派人进去查看查看,就算一无所获,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是不?” 塔娜当然没意见,当即点头答应,马上把这事吩咐了下去,由叫天军将士和鹰嘴沟的人组成了一个十来人的小队,带着干粮就出发了。 在叫天军到达鹰嘴沟,埋头建设自己的根据地的时候,已是崇祯二年二月底三月初的事情了。 在这段时间内,崇祯皇帝有了第一个儿子朱慈烺,很快被册立为太子。 在这一段时间内,崇祯皇帝钦定逆案,把太监这股和文官足以匹敌的势力严加打击,以致文官独大。 在这段时间内,五年平辽的蓟辽督师袁崇焕不满东江总兵毛文龙,几次试探后下了杀心。 在这段时间内,陕西的农民起义不但没有熄灭,反而愈演愈烈。农民军王左桂、苗美率兵进攻韩城。陕西总督杨鹤手中无将,督粮道参政洪承畴毛遂自荐,斩杀敌兵三百人,解了韩城之围,顿时名声大噪。 269祭奠 PS:感谢孤独寂寞55的月票,谢谢! 胡广一直很忙,几乎就没有休息的时间,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关心了。 比如他找来胡宽和乌兰,让他们暗自吩咐叫天军将士在平时,在私下里多和原鹰嘴沟的人聊聊天,促进双方的融合,同化他们。 比如他召集革命党人,让他们多宣传革命党的主张和纲领,让更多的人能更为了解革命党。 比如他叫来四小、丫丫他们,训了他们一顿。在行军路上没法学习,眼下已到鹰嘴沟,就必须天天学习,起好带头作用,让尽量多的人会拼音识字学知识。 …… 到达鹰嘴沟第四天的时候,用车辆改建的简易住所已经沿着对面山脚搭建完毕,原本堆在小广场上的物资也转移到了谷地深处的一个简易仓库中。 此时所有的叫天军将士,都满满地集中在小广场上。此时的气氛,不是之前那几天一样的兴奋和高兴,而是沉重,悲伤。因为这一天,是战死叫天军将士的下葬日。 在靠近聚义堂一侧,排放着五排崭新的棺木,一共有九十六个。这是叫天军出关后牺牲的将士和鹰嘴沟在最后一次战事中牺牲人数的总和,其中叫天军将士占了绝大部分。 胡广站在聚义堂前,身后簇拥着一排排的核心首领,面色严峻肃穆,看着胡广不说话。 在过往的惯例中,战死的人死就死了,特别是那些士卒,最多裹个草席埋了就是。甚至还有很多士卒,战死后尸首都没人管,暴尸于荒野。普通人的命,对于很多当权者来说,根本就不是命! 但胡广不一样,他坚持举行了这个仪式。就算物资不丰,人力不足。百废待兴之时,仍然抽调了人力,给每个战死的人都做了棺木。 胡广缓缓扫过广场上的每一个人,沉重地开口说道:“我们今天还活着。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能冲破重重阻扰,击败几倍的敌人,是因为我们所有人团结一致,共同努力的结果;是这里战死的将士。奋不顾身,用他们的生命,为我们争取来的。” “原本他们中的许多人,是可以不死的。犹如张狗子等人,他们已经尽力,奋勇杀敌而身负伤势就是他们的证明。可是,他们为了让我们更多的人活着,选择了赴死,用他们的生命和更多的敌人同归于尽。” “人终有一死,有轻于鸿毛。或病死,或冻死,或饿死等等,但也有重于泰山之牺牲,他们是用自己的生命为其他人能更好的活着而去铺平道路,为我们老百姓将来能有一个盼头,为创建出一个新的我们老百姓能当家做主的国家而献祭了自己……” 广场上除了有寒冷的春风吹响旗杆上那面“替天行道”的大旗而发出声音之外,没有其他丝毫的声音。人们的神态都是专注而认真,仔细地听着胡广说出他们以前从未听过的言辞。 这些话让他们重新认识到了死原来有这么多的不同,死也可以有这么多的意义!隐隐地。他们忽然感觉到,好像死也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 “他们躺在这里的每个人,可以说对得起我们,无愧于我们。他们的牺牲。不能白白牺牲,我们的志向没有完成,需要我们和他们一样,抛头颅,撒热血,就算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努力去完成我们的志向,建立一个我们老百姓能当家做主的国家!” 胡广握紧了右手拳头举了起来,庄严而又极其肃穆地大声宣布道:“我胡广,在此向他们宣誓,我愿意用我的余生,用我的热血为建立一个老百姓当家做主的国家而奋斗,即使牺牲自己的生命,亦在所不惜!” 坚定有力的声音犹如晨钟暮鼓,响彻在这明末,在这些老百姓的耳朵里,在他们的脑海中搅起一个个波浪。 革命党人熟悉这个动作,他们曾经也做出过一样的举动。眼下看着胡广在此时宣誓,他们不约而同地握紧自己的右手拳头,高举起来,庄严肃穆地跟着宣誓:“……我愿意用我的余生,用我的热血为建立一个老百姓当家做主的国家而奋斗,即使牺牲自己的生命,亦在所不惜!” 这一声声庄严的宣誓声,声声冲击着在场人的心灵。不少年轻人和小孩为之激动起来,面色通红,学着胡广,学着革命党人的样子,用他们自己的话,表达了相同的意思。 人活一辈子,总要做件有意义的事。死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活得有意义,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汉子!还真不信了,那些官府老爷、头人老爷能一直骑在老百姓的脖子上不成! 老人们则一个个非常的感慨,也有点遗憾,为什么自己不晚生个几十年,这辈子真是白活了,活到狗身上去了,窝囊了一辈子,这剩下的时间内,一定要用心去做事,跟着公子去做事! 胡广看着这一切,心中也有点激动。他大声地宣布道:“以后只要叫天军存在,所有为叫天军牺牲的将士,为我们的志向牺牲的同志,都将享受我们的供奉。他们是我们的烈士,是我们的榜样,他们每个人将为我们后人所纪念,他们的精神将永垂不朽!” 说完之后,胡广庄重地举手敬礼,敬这些在明末牺牲的革命先辈! 很多人对于胡广话中的一些词并不是很明白,但并不妨碍他们明白胡广的意思。原叫天军将士先跟着庄严地举手敬礼,接着鹰嘴沟的人也跟着举手敬礼,所有的人不管明不明白举手礼的含义,都举手敬礼,来表达他们的敬意。 这一刻,没有男女老少之分,没有叫天军还是鹰嘴沟之分,没有功名利禄之心,唯有一颗对已牺牲将士的尊敬之心。 几百个俘虏始终在一边旁观了这一场悼念仪式,一个个都露出了复杂的感情。 礼毕,胡广用力一挥手,大声喝道:“押上来!” 在聚义堂的后面,两个叫天军将士一组,拖着三个反帮着双手的人,来到了聚义堂前,面对棺木,面对所有人按着跪了下去。 270全新的一切 看到这三个人被拖出来,新叫天军将士倒还好,那些察哈尔族的俘虏却激动了起来。因为他们认得,那三人是额哲的侍卫。 胡广也没说话,只是点点头,一边早已等待多时的孙可望马上手持一张纸站了出来,用他那处于变声期的嗓音高声地宣读起来。另外有一名蒙古族的人则跟在孙可望的身后,跟着翻译成蒙古语。 孙可望核实察哈尔族俘虏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三个倒霉鬼。他们被额哲派过去督军,却没想到被挤入了河沟。 不说他们有杀过叫天军将士,而是他们平时的恶事没少干。要么为额哲办事,为虎作伥,要么依仗额哲的权力,到处欺压察哈尔族的普通牧民。 额哲是要接替林丹汗的汗位,是察哈尔族中最高贵的人之一,也是察哈尔族的王法。那些被欺负的人有苦无法诉,唯有默默忍受。 当他们的罪行一条条被孙可望宣读出来的时候,那些俘虏都显得很激动,纷纷注视着眼前的这些,心中隐约有点期盼。 当孙可望读完之后,便向胡广举手敬礼,退到了后侧,让众人的目光重新看向他。 胡广一示意,便有手下上前拔出这三人口中的布,然后便问他们道:“刚才所宣读之罪状,你们可认罪?” 一边马上有人,将胡广的话翻译成蒙语。 那三人一听,知道自己生的希望全寄托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当即一个个大声求饶。 胡广用手指着那三个人,看着察哈尔族俘虏,大声地问道:“他们之前作恶多端,可有悔过?当你们对他们低声下气的时候,可有放过你们?当你们哀求他们的时候,可有满足过你们?” 一声声地发问,让察哈尔族俘虏相顾默然。而那三人则感觉到不对,求饶的声音都低了不少。 “只有我们起来反抗他们,当我们的力量强过他们的时候,他们才会求饶,才没法继续作恶!” “我们造反,起来革命,要建立一个老百姓能当家做主的国家,就是要消灭这样的人渣,把他们统统都打倒,才有我们光明的未来!” “现在,用他们三人的血,告慰我们烈士的在天之灵!希望将来终有一天,烈士们的遗志,终将在全天下实现!” 胡广说完,用手一挥,便有手下向前,血祭英灵。 看到平时高高在上,为虎作伥的三人枭首,察哈尔族俘虏中有好几个人低头哭泣起来,嘴中喃喃自语。 而叫天军将士和鹰嘴沟的人,他们都能感同身受,感觉到那些欺负别人的人,现在被正法而感到欣慰。 甚至连拉克申都对此有感觉,他在胡广的身后,很是有点咬牙地低声说道:“他奶奶的,让那该死的孙志龙跑了,回头一定要让他也落得如此下场不可!” 血祭完毕,烈士入土为安。胡广带头,亲自抬着烈士的灵棺先行,其他核心首领也紧跟在后面,各自抬着一幅灵棺。 一个时辰之后,烈士入土为安。在这特意修整出来的烈士陵园正门口,还竖着一块并不高大的石碑,上面刻着“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八个字。 胡广在这座石碑前再次敬礼之后,面向人群大声地宣布道:“以后叫天军将优待革命烈士的家属,他们的父母,将有叫天军来养老送终,他们的孩子,将有叫天军来抚养长大。此条规定,只要叫天军不灭,定会一直执行!” 他的话,没人不信!在英烈墓碑之前说出的话,更是铁板钉钉。对于明末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这种政策一出,更是少了后顾之忧。 如果有人敢反对胡广,反对叫天军,反对这个政策,他们将绝不会答应。 回到聚义堂,胡广便召开首领扩大会议,开始重组叫天军,也就是合并关内叫天军和鹰嘴沟成为一支新的叫天军。 基本上所有人的资料,在这四天内都已收集完成,也是有了个基础,才能进行重组。 此时,新的叫天军共计有三千二百一十五人,按照经验,全员进行军事编制。 野战部队全有骑兵组成,为一个骑兵团,团长为胡宽,下辖三个骑兵营。骑一营营长为刘大能,骑二营营长为莫大叔,骑三营营长为胡汉三。 其中骑一营和骑二营为真正的骑兵,而骑三营是骑马步军,主要是由骑术次一等的步军组成,人数编制是标准营的两倍,也就是五百四十人。其中一连是炮兵连,携带火炮种类主要为中型佛朗机炮,没良心炮以及虎蹲炮。 值得说一下的是,如果只是守城的话,李定国当炮兵连连长没问题,但要出去草原上野战,他的年龄就太小了点,因此炮兵连连长改为一个名叫孙云轩的原叫天军将士,可能因为他爹是工匠的原因,炮兵战术掌握的不错,仅次于李定国。 骑兵团的副团长是拉克申,他的主要职责不是厮杀,而是相当于胡宽顾问的角色,毕竟草原上的情况,胡宽没有拉克申熟悉。 留守部队也是一个团,共计八百一十人,由次一等青壮和健妇组成,团长为塔娜,负责鹰嘴沟的安全。三位营长分别为张招弟、刘彩娥和香寒。 其余人,包括老人和小孩以及有手艺的工匠,则统一编为后勤团,由乌兰负责。 另外,还有一个侦察连和一个宪兵连,分别由程老鼠和王黑子任连长。他们和三个团长一样直接向胡广负责。 胡广还对其他一些事情也做了规范化,比如称呼,在公事上必须以职位称呼。胡广自己的称呼,也改为首长。 这些新规定,对于府谷县城过来的人来说,还算可以;而对鹰嘴沟的人来说,是全新的东西。 胡广也对他们做出了解释,我们叫天军要做的事情,是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既然如此,所有的这些都采用新的制度,打破旧的规矩,迎接崭新的未来! 胡广还宣布,对于战斗部队,要采用全新的训练方法,打造出一支从未有过的强军。 全新的一切,后世才有的东西,出现在了明末大青山之中。 271世外桃源 PS:感谢聊的高兴的月票,谢谢! 在府谷县城,终究只是一块临时之地,待不长久,能做得就只能是多收集点物资;而眼下到了鹰嘴沟这个可以作为革命根据地的地方,胡广便开始大展拳脚,全力整顿叫天军了。 只是鹰嘴沟内实在太过窄小,铺不开胡广所设计出来的完美根据地,让他很是遗憾。 在重组方案公布了之后,他便和几个营长以上级别的首领商量有关根据地基础建设的事情。 来到这里后,一个很大的改观,就是战马多了很多,虽然现在骑兵团还没有全员配马,可也已是关内的几倍了。 这些马在鹰嘴沟内根本挤不下,眼下都是放在谷口的草原上。而这带来的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就是必须时刻提防草原上的敌人。 或者是察哈尔部和卜石兔的土默特部在那次狗咬狗之后,都伤了元气,因此在这刚过去的一些天内,都没有出现过。 胡广也派人在谷口高山上设置了瞭望哨,配备了望远镜,能看得很远。 可这么下去,也终归不是办法,胡广把这些首领召集在一起,就是想讨论个办法出来。 另外带来的物资虽然多,但坐吃山空,总有用完的时候。就比如叫天军最为依仗的火药,军队所必须的铁矿石等原料,也是要找到持续供应的地方为好。 还有,等到天气回暖之后,那些河沟边的庄稼地就必须重新空出来种庄稼才行。但如此一来,现在不少临时搭建的住处又要搬迁。搬哪里去?这又是一个问题。 至于胡广规划的单独划为禁区的工匠营以及试验场地等一些重要部门的选址,至今还没个着落。这里到处都是人,去哪找这样的地方? 这些问题都很重大,却又很难解决,让一个个首领,特别是那些从府谷过来的首领很是愁眉苦脸。 胡广一咬牙,正准备舍弃一些基础建筑之时。门忽然被“砰”地一声推开,塔娜从外面闯了进来。 她现在是驻守部队的团长,因此刚任职,就先去安排驻防的事情。所以这次开会晚了点时间过来。 早已在开会的拉克申,原本作为地主对胡广这些问题无能为力而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此时看到塔娜竟然如此莽撞,不由得开口训斥道:“塔娜,你都是要嫁人的人了,怎么做事还这么风风火火。没一个女孩样!” 塔娜正兴奋着,忽然被老爹这么一训,当即不高兴地说道:“现在是在开会,副团长,请称呼我为团长。” “你……”拉克申被她这么一说,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么一闹,刚才沉闷的会议气氛马上被打破了。几个首领都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热闹,心中偷着乐。 不过显然塔娜并没有继续纠缠这事,她扔下她爹不理,转头看向胡广。脸上重新恢复了兴奋之色,高兴地说道:“天大的好消息,我们派去探查鹰嘴沟深处情况的人回来了!” 听到她这个消息,看到她那么兴奋,胡广忽然心有灵犀,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惊讶地问道:“是不是别有洞天?” 塔娜一听,倒是稍微一愣,脑中马上想起了胡广之前屈指一算的场景。拉克申在边上听到,浑然忘记了女儿刚才呛自己。当即也大声地追问。 这让塔娜回过神来,当即连连点头道:“是啊,里面别有洞天,真是太让人难以想象了!” 她也不接着往下说。马上转身,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就带回了几个人。 一眼瞧去,第一入眼的便是他们一身的狼狈,一看就从深山老林中钻出来的。外衣被勾破,甚至脸上。手背上也有划痕。但他们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却全是高兴异常。 塔娜没有抢他们的荣誉,让他们这几个辛苦探寻的代表,好好享受高级首领们的瞩目。 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所有的首领听得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一个个脸上露出极度兴奋的表情。 原来,这支查探的小分队之所以耽搁这么多天才回来,是因为里面大到没法想象。 按照他们的描述,就是再往里走大概两天的路程,山坳就又慢慢地变宽,最后竟然是一个巨大的谷地。 那里面有水,有地,有草场,不要说叫天军目前这三千余人了,就是上万人都能养活。用一句不过份的话来说,完全就是一个世外桃源。 或者这消息实在太惊人了,以致有不少首领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感觉是在做梦,就怕梦一醒就没了。 相对而言,胡广却是最镇定的那个人了。因为他明白,唯有如此,才符合大青山革命根据地这个后世的称呼。 查探小分队很快被安排下去休息,胡广马上拍板,啥事都不用商量了,先去看了再说。十之八九,叫天军的真正根据地,就可以转移到里面去了。 不过消息确认之前,对于普通人还是保密的。除了胡宽负责鹰嘴沟的安全之外,其他重要首领,比如胡广、塔娜、拉克申等人都亲自前去核实。和他们一起过去的,还有王黑子的宪兵连。 五天之后,胡广、塔娜返回了鹰嘴沟,正式公布这个被他们证实的巨大好消息。同时命令传下去,叫天军全体开始修路。 从这边到达里面的谷地,其实并不远,大概只有五十里左右。但因为从未有人走过,所以道路很是难走。 修路的话,不需要多宽,只要有马车能通过就行。如此一来,骑军一般一个时辰就能到达,步军一天也能走到。 当然,这个消息还是没给察哈尔族的俘虏知道。虽然这个谷地最终会被世人知道,但能瞒多久就多久了。 胡广重新修改了根据地的设计方案,所有后勤部门全部会移进去,外面鹰嘴沟将只保留军事基地,和对外攻击所需的临时物资储备仓库。耕地什么的全都不留。 外面建设的任务就交给察哈尔族的俘虏来完成,胡广给他们许诺了,什么时候干完活,什么时候就会放他们走。 而叫天军的人力,则全部集中起来,男女老少齐上阵,从山坳两侧同时开始修路。一个崭新的根据地,正徐徐地展现在叫天军将士的眼前。 不过,胡广对此也有一个隐忧,只是没时间等待,因此未等确认,就已经开工了。 272重视 因为他担心,这个绝佳的根据地,很可能还会有其他出口。 大青山的地势,原本就是南边陡峭,北边平滑的东西走向山脉。就算现在没在谷地里发现人的踪迹,可要是不确认清楚,有一天被人攻进来就麻烦大了,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 不过眼下人员必须安顿下来,与其在外面修好了以后再挪,还不如现在直接去里面修。因此胡广虽然未等到王黑子派出探查环境的人回报,就开始动工修路了。 不管如何,这个谷地必须是叫天军的。如果有其他出口,那就找到它,并派兵守住就是! 一心想快点,但根据地的建设却很快遇到了难题。这路修了没几天,就发现因为施工工具的简陋,岩石沟壑等问题,进度很是缓慢。 这个问题报到胡广这里后,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改进工具,比如打造一些合适的铁制工具,使用炸药爆破等手段,破除一切障碍,修出一条车能过的道路来;二是道路别铺那么宽,先让人能走,马能驼的宽度将就用着。 对于钢铁原料和火药的量,胡广都不用去核实,因为数据全在他脑子里。衡量了半天后,胡广终是有些遗憾地选择了第二个选项。等以后有条件了,再去拓宽路面好了。 新得命令一下,修路的进度明显就加快了。所有的人,白天干活,晚上学习,算是过得很充实。就连察哈尔部的俘虏,到了晚上之后,也有叫天军将士去他们那里帮他们忆苦思甜,回忆过往的伤心往事,讲述叫天军所奋斗的美好未来。按照胡广的说法,这是肉体到精神上改造同化他们。 或者是没有虐待他们,又每夜不间断地灌输这些叫天军的理念,这些俘虏明显与刚俘获时有明显的差别了。 他们不要说仇恨叫天军将士了(当然,有仇恨基础的那三人已被干掉了),这些俘虏对叫天军将士从畏惧到不再害怕,再到羡慕叫天军将士的俘虏是越来越多。 干活因为采用的是包干制,按照胡广事先规划好的量分成若干部分,每天完成才能休息。 虽然工作量都差不多,但到后来,这些俘虏往往没有天黑就干完活了。 有了多余的时间,其中一些俘虏在叫天军将士的鼓励下,也开始说起自个的伤心往事。 当叫天军自己所修的路完成之时,这些俘虏也把鹰嘴沟基地按照规划给修好了。这效率之高,速度之快,让身为草原土著的拉克申看得目瞪口呆。 次日一早,俘虏们所用的早餐比以往要丰盛,稀饭、馍、咸菜、马肉干、马奶什么的都有,可他们却没以往那样吃得香,脸上的表情也没以往那样坦然。 他们心里有数,这一餐怕是在这里能吃到的最后一顿了。吃完之后,是按照承诺放自己走;还是为了保住鹰嘴沟里的详情而杀人灭口。说实话,这些俘虏没有一个人敢打保票说是哪一种处置方法? 如果按他们以前见过或听过的事例,那么他们的下场就有点不妙,这最后一顿吃点好的,已是很大的恩惠了。 可这些俘虏回顾这些天的经历,却又觉得叫天军好像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特别是那个首领,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更是让他们觉得是好人。理智上如此,可事关这些俘虏自己的生死,他们没几个人有把握,能淡定。 在他们的惶恐不安中,终于迎来了对这些俘虏的处置,所有人,在用完早餐之后,全被拉到聚义堂前的广场上集合。 当这些俘虏看到叫天军最高的几个首领都已等在那里,并且互相微笑着小声在交谈时,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便安了一分。 而当他们又扫视到聚义堂前的右角落,竟然堆着一堆堆的包裹时,不知为何,虽然他们没看到里面是什么,但他们脑中的第一念头竟然是钱粮。 如此一来,每个人的脸上,不安的神色中又带了一丝期盼,显得很是纠结。 胡广看到俘虏都已到齐,天色也不早了,便走前一步,微笑着大声说道:“我之前说过,这里完工之后,也就是你们改造完成之时……” 俘虏们自然认得胡广这个叫天军最大的首领,听到他说话,一个个的耳朵都竖了起来,聚精会神地听着边上哪位美丽的女首领同步翻译。 “我说过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今天就是我履行承诺,还你们自由的时候了……” 一听这话,俘虏们确认自己真得不会死,马上就能自由的时候,不少人甚至等不及胡广再说下面的话,就跪下来磕头。 家里有老婆孩子,要是再不回去的话,那就都是别人的了! 胡广说话被他们打断,也不恼,微笑着伸手虚扶一下,然后不管他们站不站起来,就继续说道:“你们回去之后,只要不和叫天军继续为敌,手中不沾上叫天军将士的血,那么下次再被俘虏,也是和这次一样,最多劳动改造,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胡广也不管那些俘虏在摇手嘟囔,继续说着自己的话:“我们叫天军是干什么的,这些天下来,你们应该也都有了解。如果以后你们有冤屈,没有人给你们做主,来找我们叫天军就是;要是被头人老爷们逼得活不下去,我们叫天军也欢迎你们。总之,我们叫天军是穷苦老百姓的队伍!” 说完之后,胡广转头看着边上站在那里的王黑子,对他一挥手道:“发钱粮,送他们出山!” 俘虏们听着胡广的话已是激动,要知道,不管是汉人还是蒙古人,底层的老百姓谁会被重视?但此时的他们,却感觉到了胡广的重视,叫天军的重视! 看到一边的叫天军将士让他们去领钱粮,见到胡广要转身离去,忽然有一些年轻的俘虏猛地跪倒在地,伸着双手向着胡广叽里呱啦起来。 胡广听到动静,转头一看这个情况,便看向身边的塔娜道:“他们说什么?” 273开门三件事 跪地上的那些俘虏虽然听不懂胡广的话,但大致却明白他的意思,马上把目光转向塔娜,脸上带着一丝期盼。 塔娜向他们看看,随即一笑道:“他们想此时就加入叫天军!” 胡广一听,情不自禁地笑了,从心底发出的笑意。他转过身,亲自走下了广场,用双手扶起最前面的一个,然后看着他们说道:“你们有这样的要求,我很欣慰,非常的高兴!但现在还不能让你们留在鹰嘴沟……” 塔娜听得有点疑惑,不知道胡广为什么最后这么说,不过她还是忍着,把胡广的话翻译给那些人听。 见到胡广礼贤下士的样子,听到他开始说的话,这些人都激动起来,以为是答应了。可没想到胡广竟然说现在不能留在鹰嘴沟,他们就摸不着头脑了。 有几个甚至急了,就在人群中叽里呱啦地说起了话。 胡广听不懂,有点无奈,这让他心中打定了主意,一会要找下塔娜才行。 不过虽然听不懂,但他大致能知道他们的想法。因此胡广当即伸出双手示意他们安静,然后才说道:“叫天军新来咋到,草原上的穷苦老百姓,对于叫天军是干什么的,还不知道。因此,希望你们先回去,把我们叫天军是干什么的这点,说给周围的亲戚朋友,说给所有你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听。告诉他们,我们叫天军,是为穷苦老百姓做主的军队,是穷苦老百姓自己的军队。” “这样一来,更多的穷苦老百姓就不会被逼得活不下去,至少他们知道有叫天军这个盼头。等到有一天,我们叫天军兵出草原,消灭那些无恶不作、骑在我们穷苦老百姓头上吸血的头人们后,我们大家就都能拥有自己的牛羊、草场,大家就都能过上好日子!” “大家也放心好了,等我们叫天军安顿好了之后,你们要是还想加入我们叫天军的,我们叫天军绝对欢迎。只是现在,你们先回去为好!” 听胡广这么说了,这些察哈尔族的俘虏也无奈,只好依依不舍地领了钱粮,和那些能马上见到家人而欢天喜地地族人一起,在叫天军将士的护送之下,离开了鹰嘴沟。 目送着这一长队的俘虏离开,塔娜有点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不把他们留下来,多一个人不是多一份力么?” 拉克申也和女儿一样有点不明白,他刚才可是看得清楚,那些自愿留下来的人,都是年轻的汉子,显然是没有家人的牵挂。这样的人,完全就是一名合格的战士。 另外,拉克申其实对于叫天军的俘虏政策也心有微词,只是不说出来而已。眼下这种多灾多难的年头,就是再多的钱粮,怕都要不够用。自己的女婿倒好,不但平时给这些俘虏吃饱,临走还送他们钱粮,真是一个败家子! 不过虽然是个败家子,但那也是一个有能耐的败家子,总算是没亏了女儿。 胡广回头看看身边这些人的脸色,知道他们,特别是原鹰嘴沟的人不是很明白,当即笑着道:“走,我们进去再说。” 说完之后,他当先往聚义堂里面走去,让一众不明白的首领只好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跟着走了进去。 大堂内都有各自的座位,等大家一落座,胡广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考虑了好几天,现在提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各位要是有异议,尽管发言,等事情一定后,就得一丝不苟地执行。” 因为是有鹰嘴沟的人,因此在开正式的会议之时,胡广总会先提下这个开会原则,把这优良传统刻到他们的骨头里去。 做完开场白,胡广就认真地说道:“眼下鹰嘴沟的基地已完成,通往谷地的道路已修通。因此,我建议接下来的任务,第一是由后勤团和驻守团负责在谷地里建设我们真正的根据地。这点有异议么?” 所有人都在点头,看来这点都能达成共识。 “好,那第二是野战团必须开始进行正规训练,达到训练效果之后,我们就必须出击了,否则坐吃山空。而且龟缩在这里,偏安一隅不是我们成立叫天军的目的,不是革命党人该做的事情。对于这点,有异议么?” 这一次不同了,胡广的话一说完,胡汉三马上就开口问道:“公子……首长,这正规训练是什么训练?” 胡宽也有点疑问,自己的骑兵团,可以说是见过血,其中有一部分甚至从关内杀到大青山,另外的那些也是在草原上打惯了仗的。可听二弟的意思,好像他还不是很满意。 胡广点点头,回答胡汉三地问题道:“我们的战士,勇气是足够的,但缺乏战场纪律。军队说到底就是要有组织,协调一致,绝对听从指挥。这点从几次的战事中都能明显看到,我们叫天军做得还远远不够。” 其他人对于胡广这话,虽然感觉有理,却绝对没有一边的刘大能深刻。因为,他听到胡广这话,那老脸一下就红了。 “我所说的正规训练,并不复杂,它的名字叫队列训练,踢正步,这是以后所有火器部队必须训练的科目。” “你们有的人可能在府谷县城的时候,已经看到过一点。不过那个不严格,也没有培养出严格的军纪。这里我简单说明下这种基础科目的动作要点以及训练目的……” 对于后世的人来说,这是耳闻目睹,熟得不能再熟的东西。但对于明末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却是闻所未闻。 不错,此时军中也有队列训练。但这些队列训练却是拿刀拿枪列阵厮杀,而不是这种动动手,动动脚的队列训练。 对于没听说过的东西,对于胡广说出这些话,只要是从府谷出来的人,都是深有体会。因此,他们虽有不解,觉得这很容易,但还是点头同意,就按公子,哦不,是首长的话做。 胡广又提出了一个训练途径,就是骑兵团的三个营进行比赛,谁先达到要求谁就优先配备火器。 要知道,燧发三眼铳和燧发鸟铳的威力,他们是见识过的,但产量很低,是每个首领都想先拥有的东西。 其他首领都很专注地听着,唯独拉克申有点走神。他一直想听胡广的解释,却迟迟没有听到。 274侦察连的事儿 PS:感谢立立之之、孤独寂寞55的月票,谢谢! 说完了队列训练之后,胡广看了塔娜,才继续往下说道:“这第三件事,就和刚才为什么要释放察哈尔俘虏有关。” 拉克申一听,忙抬头看向胡广,等了这么久,终于要说了。 “其实我刚才已经对那些想加入我们叫天军的俘虏说过一次了,那理由不是敷衍,不是推辞,而是我们叫天军对外的第一步策略,必须要这么做。” “这个有用么?”塔娜一听,有点怀疑地问道,“那些头人老爷听到风声后,下个严令,谁敢讨论我们叫天军就杀无赦。这么一来,谁还敢讨论我们叫天军,谁敢说我们叫天军的好?” 拉克申听得点点头,还是女儿心思敏捷,一下就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那些头人老爷们能封得住口,但能封得住他们的心么?”胡广听了只是一笑,要是这样都可以的话,后世的老蒋一个命令就不会有太祖的事情了,他耐心地解释道:“一件事,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这批俘虏宣传的效果有限,那下一批俘虏就继续,总有一天,我们叫天军的名声将会传遍草原。” “另外,我们也要主动出击。”说到这里,他转向坐在底下稍远处的程老鼠道,“你们侦察连不能闲着,在野战团训练期间,要四处活动,目的有二!” “第一,是侦查草原各方势力的动态、实力以及各种资源的分布,为我们叫天军的下一步行动提供情报支持!” “是,首长!”程老鼠一听,马上回答道。 “第二,就是在侦查的同时,也要做好宣传的工作。让草原上各族穷苦老百姓都知道,有我们这样一支为他们做主的叫天军。让他们还未见面,就对我们叫天军有好感,盼着我们叫天军能帮他们。如此一来。以后野战团出击的时候,就能事半功倍!” “是,首长。”程老鼠再次答应了一声,不过他马上又有点疑惑地问道。“这……这宣传怎么搞?” “怎么搞?这是个问题!”胡广笑着说道,这个时代,刷标语就不现实,因为老百姓根本不识字,而且叫天军用的还是简体字。“我们大家都讨论下,用什么样的手段能简单有效地让广大穷苦老百姓知道我们?” 说到这里,胡广有点严肃起来,认真地说道:“不要小瞧这点,一定要重视。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经过实践检验过的。” 不知为何,一听“得天下”一词,在座的不少首领就兴奋了起来。其中包括拉克申,更是恍然大悟的样子。真不愧是自己的女婿。眼光比自己长远! 于是,在胡广的要求下,在“得天下”的动力下,一众人开始讨论了起来。 他们其实不知道,古代所说得“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中,民心两字,更多的不是穷苦老百姓的心,而是士绅,门阀,世家的心。 不过也不能说胡广说的话就有问题了。因为这里只有他知道,真要得到所有穷苦老百姓的心,也一样能得天下,这是后世证明了的。 这会议开得倒也热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情况下,很快就商议好了宣传手段,也算是为这次的会议打了个圆满的句号。 另外还有一件事,胡广也在会上讨论通过,就是野战团全部统一着装。由乌兰的后勤团按照胡广的要求来做。 正规军必须要有正规军的样子,统一着装,能提高士兵的归属感,提高穷苦老百姓对叫天军的重视。让他们知道,叫天军不是一群土匪,也不是在过家家。 能发新衣服穿,这可是大喜事,没有人会不同意。只是由于物资存储有限,塔娜提出她的团也要时,胡广就只能摇头让她等将来了。 在塔娜带着这点遗憾散会时,却又被胡广叫住,提出一个请求,想让塔娜教他蒙古语。 没想这要求刚好被散会往外走的拉克申听到,他马上就凑了过去,笑着道:“好好好,应该的,应该的。” 塔娜稍微红了下脸,因为这意味着两人会有更多的相处时间。谁知拉克申还没完,接着问道,“对了,女婿,到底什么时候完婚,你得给个章程啊?” 这一下,塔娜彻底地红透了脸,有点想跑,却强忍着想听听胡广的回话。 胡宽和乌兰也听到了,马上围了过去。其他首领有听到的,也同样停下了脚步。 不管怎么样,胡广和塔娜的婚事,他们都是非常关心的。 胡广看看他们,虽然知道自己和塔娜的年龄,按照后世的标准来说,那是属于早婚了。可这时代不同,算是大龄青年了,而且大哥私下也已催了自己好几次。 他想了下便看着塔娜道:“这段时间太忙了,等谷地里的事有个眉目之后,我们俩就结婚如何?” 当着长辈的面,当着众人的面,小两口讨论结婚日子,对胡广来说无所谓。可塔娜身为这时代的女人,就算是她再大方豪爽,她也没有胡广的脸皮厚,红着脸跑了出去。心里美美的,反正已经听到答案了。 拉克申哈哈大笑地看着女儿出去,他双手一拍道:“好,就这么定了!” 周围的人一听这件事关叫天军最大首领的婚事定了日子,一个个都非常高兴。特别是那些鹰嘴沟的人,内心深处更是松了口气。 不管胡广承认不承认,他与塔娜的婚事,其实不只关系到他们两人,关系到胡家和拉克申,而是关系到整个叫天军。 众人笑着向胡宽、拉克申道喜,祝贺胡广本人,然后四散离去,同时也把这个消息扩散了出去。 胡广无所谓,笑着回应完了,正准备回聚义堂后面的房子时,却见塔娜又返回回来了。 她的脸蛋还是红扑扑的,不是涂粉的那种,而是一种自然,透着青春气息的红。此时的塔娜,已经自然多了,拦住胡广说道:“我的先生想要见见你。” 胡广听了一愣,随即想起来,塔娜是有一个汉人老师,好像是个童生。自己好像来鹰嘴沟后,一直很忙,倒忘记了这么一个人。 275老学究 PS:感谢HitoMing、秒秒钟活着的月票,谢谢! 胡广很忙,但塔娜过来邀请,他自然是要给面子,当即一边跟着她走,一边问道:“知道是什么事情么?” 塔娜摇摇头,侧身在前引路,一边有点好奇地回答道:“先生没说,只是很严肃,好像是有大事。” 胡广一听,他也好奇了,不知道塔娜的老师要见自己,会有啥大事要说?而且真要是大事,为什么早不来找自己? 他正想着,一个没注意塔娜已经站住了身子,差点就撞上去了。 幸亏塔娜避开了,然后对着有点尴尬的胡广,略微有点难为情地说道:“我这老师,稍微有点要面子,你能不能瞧我面子上,不要一般计较?” 胡广听了一笑道:“我知道,老人都有这个爱好,你放心好了,只要不是特别的事情,我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说完后继续向前走,很快就随着塔娜来到聚义堂后面最靠里侧,山脚下一处比较安静的小院子。 只见门口已站着一位五十来岁的老人,花白胡子,头发已经有些稀疏,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见到胡广到来,倒是挤出一丝笑意,微微一躬身道:“首长光临寒舍,老朽深感荣幸。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说完之后,他马上侧身,让出了进院子的通道。 胡广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书卷气,但好像还夹杂着一丝讨好的意味,让他稍微感到有点别扭。 他是塔娜的老师,也就是自己的长辈,反正这算是私下拜访,也算不得公事,胡广当即快步向前,敬了个军礼道:“您老客气了!这私下里的,您喊我小胡就成。” 老人听了一愣,不由得问道:“这小胡是首长的字。还是号?” 这下轮到胡广愣住了,对哦,这古代好像不是直呼姓名,而是称字。称号。当然,普通老百姓不讲这个,直接称呼姓名就姓名了,但读书人就不同。 胡广这一世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军户的子弟。不要说读书了。连吃饭都成问题,哪来的字和号? 如果胡广是江湖中人的话,明末这个时候,往往就会有号,因为这很流行。可他偏偏不是,因此号也没有。 良久,胡广无奈地解释道:“小胡是我家乡的说法,用于长辈称呼晚辈的。没事,您老就这么称呼我好了。” 见到胡广如此尊敬他,这老人眼角的鱼尾纹都舒展开了。看着很高兴的样子。他当即引着胡广往里走,一边笑着说道:“不敢不敢,无规矩不成方圆,该叫首长还是得叫首长才成。” 两个护卫被留在门口,只有塔娜跟在后面,此时仿佛成了哑巴,不发一言。胡广和他老师双方就座时,塔娜还给他们两人都倒了开水。 “不知您老唤小子过来,是有何吩咐?”胡广没空说客套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或者是他的姿态摆得很低。这老人的姿态对应的就高了起来,他脸上已不见了笑容,用手捋着自己的花白长须,认真地说道:“老朽旁观了近月余。对于首长……小胡很是佩服。能看得出来,小胡是个有大志向、有大报复的英雄人物。鹰嘴沟……叫天军在你的统领下,定能打出一番基业来!” 胡广一听,难道他大张旗鼓的让塔娜把自己喊过来,是为了拍自己的马屁? 自己可没时间在这里闲聊,正当他准备出言打断时。那老人却是话锋一转,有点严肃地说道:“然则有一错事,老朽观小胡一直在做而不自知。思来想去,终归还是要点拨一番,才不枉老朽当了塔娜这么多年的老师。” 塔娜就站在老人的身后,听到这话,冲刚好抬头看着的胡广微微点头,稍微抱歉一笑。 虽然老人这话好像端了一点架子,可胡广却也没觉得什么。 其实说实话,从起事以来,差不多所有的事情,都是胡广一个人拿主意,最多是让身边的人补充点旁枝末节的东西而已。 因为他身边的这些人,在以前多是未读过书的人,也没有走南闯北,多是窝在陕北或者说是府谷这个方圆百里内而已,没有多少见识。 当领导,做决策,看着很威风,其实压力也很大。这时,胡广冷不丁地听到一个读书人忽然对他说,有一件事一直做错了。这让他是又惊又喜,连忙端正了态度,很是谦虚地请教道:“还请老先生点拨下小子。” 这老人看胡广这恭敬谦虚的样子,仿佛很是受用。用手继续捋那白胡子,微微摇头晃脑地说道:“孺子可教!你可知道,你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乃是教人读书识字,还是那种缺胳膊少腿的字!” 胡广听了一愣,还以为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没想到他竟然说得是这件事。 他抬头看看塔娜,想起她第一次看到简体字时候反应,心想不会他老师也来这么一出吧? 看到胡广愣住的样子,老人仿佛很是得意,捋胡子的手指着胡广道:“没想到吧!老朽也听说了,你是苦于身边没有识字的人,因此想让所有人都识字,这个初衷是好的,但做得事情却是错了!” 胡广耐着性子,继续听着他说,看能说出一番什么道理来。 “老子曾曰: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此时老人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背着圣人之言,“孔圣人也曾言:是以圣人之智,虚其心,实其腹,弱其智,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 老子和孔子都搬出来之后,老人的眼睛一下睁开,似乎精光闪闪,盯着胡广继续道:“而你小胡做事,却恰与圣人之言相左,此大谬也!” “老朽如若不点醒你,怕是皇图霸业都不会与你有缘,此乃其一!” 胡广心中冷笑,又是这所谓的愚民统治政策。等老人说完了,他待婉转地解释一下时,又听到说这只是其一。 他看看老人身后的塔娜,见她露出一丝歉意,便继续耐着性子,准备听老人讲他的其二。 276和天下读书人为敌又如何 PS:这两天没休息好,感冒药又让脑袋蒙蒙的,写起来没状态,更新又延迟了,抱歉。可能要到周末才能恢复,见谅! 老人伸出满是岁月痕迹的两根手指晃着道:“开民智已是不该,孰料你还教他们缺胳膊少腿的字!老朽信你能自成一体,但你可知道,正因如此,你才会大祸临头!” 他是不懂简体字,可看那本每天都在慢慢增加的厚厚字典,自然明白胡广的心中应该有一套完整的东西。在敬佩胡广的同时,苦想了几天,终于决定站出来劝他一劝。 不过虽然他说得吓人,但胡广却始终保持面色平静,没出现他想要的场景,让他微微有点失望。 本来按照他的剧本安排,这时胡广应该大惊失色,然后马上大礼拜见,口称“先生何以教我”之类的话才对。 看到胡广只是面色平静的看着,老人便想拿捏一下,自顾自地伸手去端茶杯。说话之后喝点水润润嗓子是很正常的事,谁也不能说什么。不过他的注意力始终在胡广身上,期待着他有预期的反应。 果然被他等到了,只见胡马上站起来向前探出身子,双手伸出,同时脸上有丝惶恐之色。 老人窃喜,心中暗道:“现在才有这反应,晚了点了!等老夫喝完再说,这样好才能显出老夫的诸葛孔明之风范!” 正在这时,耳边听到“不要”、“太烫”的惊呼声,同时感觉到手上传来的炽疼。 “哐铛”一声,杯子重新掉回桌子边,撒了不少水出来。老人已疼得站起来连连甩手。 胡广有点没法理解,这冒着白烟的杯子,明显里面的水很烫,这老人也真敢下手。 塔娜很不好意思看到老人瞪着她,连忙解释道:“弟子以为先生会等水凉一凉再喝的,那知……” 老人好像想骂人。眼角瞅见胡广便又忍住了,刚好把那因烫而挥着的手挥向门外,略微转移点尴尬,仿佛一开始就是要这么挥手道:“去去去。只会拿刀弄枪,老夫不你来伺候!” 塔娜红着脸,看看胡广,望望老师,最终还是离开了。 经过这么一个插曲。老人也没脸拿捏了,坐下后直接对胡广说道:“你这缺胳膊少腿的字自成一体,想着要是有一日,你能打下一番基业后,也会在治下推广此种字体吧?” 这一点,胡广已经讲过多次,也不知道是老人猜的,还是有听到风声。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胡广点了点头承认。 “此乃大谬也!”老人激动地一拍桌子,没料拍到了刚才洒在桌面上的水。顿时溅起一片。 老脸一白而后一红,当作没看到,继续看着胡广说道:“你要是敢这么做,天下读书人的十年寒窗都白读了,四书五经也白念了,他们会罢休?他们都将与你为敌!光凭着一帮子泥腿子,从古至今,有谁能成气候的?” 老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说到兴头上,也忘记观察胡广的脸色了。继续在那吐沫横飞:“依老朽所言,赶紧停了这出格的事儿。那些草民,只要有口吃的就成。当然,军中也不能没有文案。你要是需要,老朽可以出力,也可以选几个过得去的心腹,老朽来教导一二也成……” 原本胡广听他说得难听,自然就不会有好脸色了。可听到后来,好像他也有为叫天军效力的意思。这么一想。他觉得这老人好像是真为叫天军操心,只是受于时代的局限而说了些腐朽的话而已。 于是,他的脸色重新和缓了下来,等到老人说得累了在喘气的时候,冷不丁地问一句:“要是我在叫天军中继续推广这简体字,您老是否也要与我为敌?” 老人一听,一下楞在那里了。 说实话,他原本在鹰嘴沟是唯一识字的人,因此地位就不同,被老当家聘为塔娜的老师。不说地位显赫,至少也是鹰嘴沟中的上层人了。 可叫天军一来,军中是拼音识字,推广简体字。这下好了,没他什么事了。想想以后要是叫天军中人人都识字,那还得了,他唯一的优势就没了,那以后显赫的身份就没了。 更何况叫天军中目前推广的那些简体字,他也得要从头学过。不说能不能学好,光是想起要经历从前的寒窗苦读,他就简直不寒而栗。 他一辈子只是一个童生,还被蒙古人掠了来。穷苦日子过怕了,真心怕失去他那唯一的优势,没有受人尊崇的地位,这日子就没法过。 因此想来想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从叫天军的这个角度,来劝劝胡广,希望他能就此收手。 反正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离开这里,就再受点苦,多教几个学生出来,也算是能满足胡广对人才的渴望了。 但此时被胡广犹如撕破脸皮般地一问,他猛然想起眼前这人的身份,心中顿时后悔起来,不该一下说那么多的,不该让塔娜走开的。 见胡广在盯着他,等他的答案。不知为何,老人额头开始出汗了,略微有点结巴地回答道:“怎么……怎么可能,塔娜是我的学生,这里是我的家,我怎么可能与首长为敌!” 胡广一听把他吓到了,便微笑着说道:“还是您老明事理。告诉您老,小子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和天下读书人为敌又如何?说句不好听的话,大明朝的天下,都是被那些满口仁义道德,暗地里却损人利己的读书人给祸害了。您老看着吧,二十年内,他们就能把大明朝祸害干净。” “我就老实告诉您老吧,以后叫天军控制的地方,别说其他了,就是当村长,也必须是识得这简体字的人来当。” “叫天军的目标相信您老也应该知道,是要建一个老百姓当家做主的国家。要是不开民智,他们怎么来当这个家,还不被那些公务……官吏给忽悠了!” 胡广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没意思,和这个老学究说这些,还不如多去干点实事。因此,他站了起来,向老人敬了个礼道:“您老多休息,小子要去忙了。” 说完之后,也不顾老人目瞪口呆在那里,扬长而去。 277爽 要和天下读书人为敌,这样的豪言壮志是说出去了,可胡广也不是自大。 他明白,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行,可自己还有同志。只要同志越来越多,那就变成了两个新旧读书人集团之间的较量。只要武力够强,控制的地方够多,用拼音识简体字的人够多,一样能干翻那些旧式的读书人。 就算不说后世的历史,从古至今,高高在上的读书人也不是没被干翻过。北方草原上的野蛮游牧民族屡屡能击败中原王朝,这就是一个明证。 眼下又刚好是冷热武器革新交替的年代,这世上又再没有人比自己更懂得热武器的威力和使用,只要武力和思想两手一起抓,到时候等叫天军再次进入关内,就是让天下震惊的时候。 胡广经过老学究这事,一路出来想了很多,又稍微调整了自己工作的侧重点。 每天拼音字典的补充被他压到了最少,革命党人的思想教育,开拓见识则稍微有加强,从原来的三天一讲改为两天一讲。这些是革命的种子,等到他们都能独当一面,就要下放到军中、到百姓中去发展更多的革命党人。 胡广自己亲自讲解拼音识字的事儿从此也彻底放下了,由学习中最出类拔萃的丫丫和四小当讲解员,自己则开始编写讲解基础的数理化。 要说起来,胡广从一开始推广拼音识字,到现在也还真有了收获。原本两千来人的叫天军中,还真有一百来个学习的好苗子,接受能力强,学知识快。就是这些人,已经开始学数理化了。 这些时间以来,叫天军将士可谓是过得很充实。 在白天的时候,执勤的执勤,训练的训练,建设的建设,很少有空闲的人;到了晚上,所有人就开始学知识、长见识、听故事、忆苦思甜。 胡广看在眼里,满意在心里。就照这么下去,叫天军终有一天,会有鱼跃龙门的蜕变。 王黑子派出去查探地形的人,终于有了回报,让胡广等人更是大喜过望。 这个谷地的东北方向沿着河沟走,非常难走,但也能通到外面,不过逆着走基本不可能进来多少人。 而在谷地的西南方向斜插向东北,走个二十里地左右,还有一个差不多的谷地。只是那边已经有人迹,不过据侦查,人数很少。 胡广当时听了就大喜过望,这样相当于根据地又扩大了一倍。他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后世名叫得胜沟,他所知道的大青山革命根据地的司令部其实就设在那个地方,而不是他一开始发现的这个谷地。 胡广等人一商量,两话没说,继续派人了解那边的情况,准备把地盘占了。再修条路过去,联通两个谷地。 胡广这边正高兴着,出去草原达十余天的侦察连回来休整了。其中侦察连连长程老鼠一到鹰嘴沟,就兴奋地跑去见胡广。 胡广几个人刚好在开会,就一起听程老鼠的汇报。 只见程老鼠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满脸都是幸灾乐祸之色,讲述了上次的战事结局。 那个察哈尔济农额哲的命大,在逃往归化城的途中,就快被卜石兔追上的时候,撞见了刚劫掠回归化城的骑军。 虽然不到五百人,却也坚持到了在后面狂追救驾的额哲军队。双方人数差不多,又是一阵混战,等到天黑,才各归各家。 据说察哈尔族的人损失近千人,加上鹰嘴沟谷口的伤亡也算上的话,有两千出头。 而卜石兔也没好到那里去,从他的手下撞见叫天军开始算,到最后灰溜溜地回老巢,也有两千五百人左右的损失。 程老鼠讲述到这里,满脸自豪地说道:“你们不知道,他姥姥的,咱们叫天军的威名,在草原上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啊哈哈哈……” 他实在太高兴了,以致都忘记了礼仪称呼,粗话随口就来。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在叫天军来之前,鹰嘴沟虽然有一定的名声,却并不响亮,只在鹰嘴沟这附近百里有点名气。 到了后来,被连连打压之下,伤亡越来越多,马上要到混不下去的地步了。这种日子,程老鼠等人有多郁闷,多憋屈就别提了。 其他首领见他那么高兴,也没计较他那些毛病,继续听着他讲述。 “你们不知道,外面在传我们叫天军,携带了山一般的物资,还要护着老人小孩妇女,在顺义王卜石兔亲自指挥的追击下,在察哈尔额哲,林丹汗的继位者额哲的亲自阻击下,却硬是毫发无损,七进七出,无人能挡……” “还说我们叫天军是有长生天护着,有雷神能差遣,打一个震天的雷,就能死一大片。就算不死,以后也是傻了!还有……” 胡广也是满脸微笑地听着程老鼠在讲,不过心中却也明白,为什么叫天军竟然一战就在草原上有这么大的名声。 原本在这一片草原上,是顺义王统治着这里,具有最高的权威。可是,他竟然被察哈尔的林丹汗打败了,还被赶出了归化城这座象征顺义王统治地位的城市。因此,林丹汗也在这片草原上的牧民心中具有很高的地位。 目前的情况,就是双方还是没有认输,在互相打着。不管如何,这两方势力都是这片草原最顶天的存在。 可叫天军一亮相,竟然同时打败了这两方势力,让他们都做了自己的陪衬。这叫天军的地位、威望,是踩着林丹汗和顺义王上位的,这在一般牧民之中,有多惊讶,多神奇,传得多离谱也就可想而知了。 如果是有头脑的人,比如归化城的林丹汗,在知道具体的战事经过后,自然知道叫天军能免去全军覆没,完全不是因为实力的原因。 但这片草原上,就没几个人有林丹汗的头脑,也没几个人,能知道详细的战事经过,自然就拔高了叫天军的力量。 能有这样的局面发生,胡广心中也是乐开了花。这对于叫天军征战草原,不要帮助太大。爽! 278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程老鼠一直说到口干舌燥,兴奋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才闭上嘴看向与会的首领们。 听众自然也是很兴奋的,拉克申更是一拍掌,大声地道:“他娘的,今日总算是出了一口鸟气,舒坦!” 他感慨完之后,转向胡广,大声建议道:“女婿……首长,我的意思,趁他病要他命,马上派兵出去,见到一个收拾一个,让他们不敢再出来放牧,怎么样?” 以前的时候,鹰嘴沟实在太小了点,拉克申派人出去放牧,就是偷偷摸摸的。先是被卜石兔,后来又被林丹汗的人见一个收拾一个。眼下看来,风水要轮流转,也该让他们尝尝这滋味了! 在座几个原鹰嘴沟的首领一听,纷纷站起来附和,一心想着扬眉吐气一番,只有塔娜和香寒两个女首领没有动。 而从府谷过来的首领们,则没有他们那么激动,只是拿眼睛看着胡广,虽然有点期盼,却还是没发言。 胡广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思,想了一会,摆摆手让他们都各归原位,坐好了才说道:“如果眼下把野战团拉出去打,趁着敌人士气低落,而我们士气如虹,打胜仗的概率确实大,扩充壮大叫天军的机会也高……” 听他这么说,那些原鹰嘴沟的人一个个开始挽袖子,仿佛现在就想要去打一般。 “但是,你们想过没有,我们叫天军才刚到鹰嘴沟不久,谷地里的基础建设正在进行。所建的永久房屋才刚安置了老弱妇孺,耕地才开垦了一点点,河沟更是修了一小部分……” 听到胡广说起眼前这些事来,不少人高涨的情绪就降下来了。但也还有人不以为然,觉得这不是问题。 胡广一边说话,一边在扫视他们。叫天军的首领基本上都是粗汉子,没有那个的城府深到能把心中所想都隐在肚子里。因此,其中一些人在想什么,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么说吧,我们基础未稳之前,如果就现在这么打出去,一直胜下去还好说;但要是吃了败仗,损失了将士,败退回来的话,那局势就会很严重了……” 拉克申的脸随着胡广的说话慢慢地沉下来,这女婿也真是,不趁着眼下这大好时机,让你老丈人找回以前的威风! 他听着听着忍不住开口打断道:“有什么严重的,大不了我们从头再来,还不是和眼下一样?” 胡广一听,微笑了下,转向老丈人,耐心地解释道:“如果你是林丹汗或者卜石兔,在叫天军打出草原,连胜几仗,严重威胁到他们的时候,如果好不容易打败了叫天军,你会放过叫天军让它回来养伤呢还是拼命也要干掉它?” 拉克申一听,当即就沉默了。这答案显而易见,就如同自己刚才所说的,趁他病要他命,那还能再放任它重新壮大! 胡广见拉克申不说话了,眼角却瞅见程老鼠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转过头看着他笑着说道:“现在我们只是在讨论,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程老鼠回视了胡广几秒,确认他不是客套话,便不客气地说道:“咱们把山口一封,他们攻不进来,不就可以从头来过了?” 香寒就坐在塔娜的下首,一直看看这个,望望那个。说实话,她是没胆子说话的。只是在听到问题后,会在心中想一下。 此时听程老鼠这么一说,不由得微微点头,好像是可以。她马上转头看向胡广,不知道姑爷又怎么说? 胡广一听便笑了,不过基于礼貌,并没有大笑,也没有笑得过久,很快就点点头道:“你要是把山口封了,我们也出不去。到时候柴米油盐酱醋茶火药枪弹等等的物资怎么办,我们根据地自己能产么?到时候人员伤亡,士气低落,物资缺乏,从头再来能打赢他们的机会多高?” 程老鼠只是一个战士,或者现在也算是首领之一了。但他考虑的只是打仗,对于后勤这一块,可以说从未考虑过。因此,对于胡广提出来的这些问题,他是无言以对。 “退一万步讲,我们现在出去,打赢了,连续地胜利。那我们叫天军必然壮大,投奔我们的人也必然会有很多。那问题又来了,你有那么多物资能养活他们么?叫天军快速壮大,必然是以降低人员素质为代价,那时候要是忽然遇到一支强军,你觉得能用人数来取胜么?” 程老鼠之前对于物资这块说不上话,此时听到打仗,忍不住就反驳道:“要是那个时候卜石兔和林丹汗他们都被打败了,还哪来的强军,自然是我们叫天军实力第一了!” 对于他这话,跟胡广时间久一点的人,心中就马上有了答案。因为他们不止一次,听胡广提起过一支野蛮军队。 果然,胡广马上就回答了:“别忘记了,东边还有辽东建虏,他们可是把林丹汗从老巢赶走的。你说他们的战力会如何?” 一听这话,程老鼠再次哑口无言,没再说话了。只是还在心中暗暗衡量,那个时候的叫天军要真和传说中的建虏打起来,到底谁会赢? 香寒见到这个情况,便转过头,想悄悄问问小姐,到底是叫天军厉害点,还是辽东建虏厉害点?可当她看到小姐目不转睛地看着姑爷时,便打消了念头。 她了解小姐,知道姑爷怕成了小姐的又一个仰慕对象,而且是活着的。 胡广见程老鼠不再说话,便总结道:“一栋房子,要是地基没打好,就是建得再壮观、漂亮也是中看不中用的。” “我们叫天军的目标是解放全天下的百姓,把骑在百姓头上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吸血头人全部打倒。因此,这地基必须要打牢一点。” “明国太祖为什么能得天下?无他,九个字而已: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我们叫天军要走得路线,也是这条。”胡广说到这里,挺直了上身,扫视众人问道,“现在,谁还有意见?” 279瓶颈 在座的都是穷苦人,胡广举打地基的例子,他们都能明白。又听到胡广拿明朝太祖朱元璋夺取天下的策略来用,一下又显得很高大上。这么一番讲解,谁还敢、也不可能去和胡广辩了。 但是,谁也想不到,胡广到这时话锋又一转道:“当然,眼下的形势大好,我们也必须要利用起来才行!” 这一下,有人就摸不着头脑了,拉克申先疑惑地问道:“打又不打,缩在山里怎么利用?” 胡广听了一笑,转头看着他道:“我们不大打,利用眼下的舆论优势,打一些小规模战事,不以扩大控制区为目标。” “那打了干嘛?”拉克申想不通了,打仗,不就是抢地盘么? 倒是府谷出来的首领们听到胡广的话,能心领神会。因为他们在去年冬天,一直就在干那样的活。 “我们的目标,第一是继续扩大影响;第二是获取足够的物资,包括粮食、战马、铁器、火药等等。第三则是练兵,我们的将士不能只靠训练,也需要实战……” “等等,我们的人不是都打过仗么?”拉克申好像一定要挑出毛病一般,连续地发问。 其实到了大青山,两方人马合并之后的会议,在胡广明确自由讨论的原则下,原鹰嘴沟的首领是问题问得最多的。因为相对他们来说,府谷出来的首领基本上都熟悉他说话的方式,能跟上胡广的思维。 胡广丝毫没有不耐烦,继续微笑着解释道:“我说得实战,是指用我们训练出来的作战方式,在有把握的情况下,进行战场实践。我们的军队,所用的武器,都将和以前不同。” 看到拉克申没再问问题,胡广便总结道:“我们野战团的训练速度要加快,三日后就进行基础队列比赛,获胜的营有限配备火器进行实弹训练。” 一听这话,三个营长就激动了,除了莫大叔年纪大有点沉稳之外,刘大能和胡汉三年都互相对视,仿佛要吞了对方一样。 会议接着解散,这两人走在最前头,马上消失在聚义堂门口,显然是去做动员了。 胡宽没有马上走,略微有点严肃地问胡广道:“二弟,上次的战事损坏了好多三眼铳,眼下军中只有三十五把了,这能行么?” 说起来,这燧发三眼铳确实比普通的三眼铳要好,至少不用减速避风去点火药。这一点对骑兵来说,至关重要。 但燧发三眼铳的击发率太低,大概只有五成左右的燧发枪能响。而三眼铳本来的射程就近,等到开火发现不响的话,是没机会再去击发第二次。只能抡着三眼铳砸过去了。 而燧发三眼铳经过一番近战之后,那个燧发装置那里,是用一个铁皮罩护着火药不颠簸出来的,这个部件往往会砸坏,以致燧发三眼铳不能再用。 如果以前没用过燧发三眼铳的话,也还好,偏僻骑兵用了之后,一个个都喜欢上了,抢着要用。哪怕是胡宽这个团长,也都希望能给所有骑兵来一支,出去打就把握大了。 毕竟骑兵冲近之后,燧发三眼铳能一次三发,那么近的距离,三颗铅子打过去,不是马就是人,基本中招完蛋,远胜过用骑弓。 胡广自然明白这些,当即带着他哥一起前往谷地里的工匠营基地。 路修好了就是方便,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他们便骑马到了地方。 张铁匠听了胡广的来意,便笑着引他们俩兄弟来到铁匠铺边上的库房。 “之前损坏的燧发三眼铳都已修好放那里了。”张铁匠在推开门后,笑着指向左侧墙角的一排崭新的枪架上说道。 随后,他又往里面走了几步,继续指着里面的那些说道:“这些是全新的,就这十来天做好的。” 胡宽看得眼睛都亮,大步走过去,拿起修好的燧发三眼铳看看,又很快走里面,拿起新的来对比。 胡广没过去,就在张铁匠的身边,笑着点点头道:“不错,没想到这效率很高。那燧发枪呢?打造了多少出来?” 张铁匠一听,刚还有点兴奋的情绪一下就降了温,他迎着胡广走向右侧靠里面的墙角道:“所有的燧发枪都在这里了。” 只见这边的枪架上差不多就十余只燧发枪而已,和刚才所看到的燧发三眼铳的数量,简直是两个极端。 看胡广有点吃惊的脸色,张铁匠无奈地解释道:“那三眼铳的管子短,整一个用模具浇筑就能成。再加装一个燧发装置,费不了多少工夫。但这燧发鸟铳不一样。枪管长,为保证质量,还必须用熟铁锻打,双层复合,再加上钻镗、修镗、加装击发装置都很费事……” 胡广听得点点头,确实这鸟铳要费事很多。他知道,明末的鸟铳,为增加射程,铳管一般都比较长,有三尺左右。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铳管越长,难度就越大。 为什么西方在火绳枪时代,都是面对面排成一排,近距离互相射击,就是因为他们的铳管短,射程近。 张铁匠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口气,见胡广在看他,便又诉苦道:“这鸟铳必须得熟手来做才成,可我这铁匠铺里面,包括我那些徒弟在内,一共也才二十一个人而已。而且他们之中有几个手艺不成,经常要返工。因此这鸟铳的数量……” 胡广听了,也不由得无语。熟手工匠短缺这事,在府谷县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在收集物资的时候,也一直注意招募熟手,可收获甚微。 因为熟手工匠一般都在县城以上的城内,叫天军没那个能力去打。较小的村镇虽然也会有,可一般情况下,就算有熟手工匠,也没几个。 那个时候,胡广就让张铁匠带徒弟,自己来培养熟手工匠。可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一次也只能带那么几个,周期也不短。如果熟手工匠要由自己来解决的话,短期内是不用指望。 而缺少熟手工匠,就会严重制约火器的打造,进一步影响叫天军的战斗力。这个瓶颈,必须要解决才行了! 正当胡广这么想着的时候,那张铁匠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气。 280打仗就是打后勤 这一声叹,让胡广的心肝都颤了一下,别又有什么坏事吧? 果不其然,张铁匠的脸上布满了愁云,无奈地说道:“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我们叫天军眼下最缺铁料。要是按照目前的消耗,一个月后可能铁料就要告急了。” 胡广一听,脑中马上闪过卜石兔骑军所射出来的骨箭,难不成以后叫天军也会沦落到这个困境? 胡宽听到动静,放下三眼铳走了过来,正好听到了张铁匠这段话。他不由得有点好奇道:“我们在府谷县城的时候,连那大将军炮都融了带过来,这铁料就不够用了?” 张铁匠一听,转头看向他,摇头说道:“公子……首长要求火器的质量必须过硬,因此俺不敢马虎,都是按最好的来。十斤粗铁要炒成一斤熟铁才会拿来打造燧发枪。” 说到这里,他一指左侧那一排三眼铳道:“那些对铳管的原料要求不高,因此都是用燧发枪所不要的铁料铸造的。” 胡广听到这里,点点头,认真地插话道:“这是对的,我们宁可少造几支,但造出来的燧发枪,质量就必须过硬才行!” 这个道理,胡宽懂,因此他也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胡广缓慢转身,走出仓库,抬头望天,默默地想着这几个问题。 虽然三眼铳的材料要求低一些,如果所有的材料都用来造三眼铳,无疑数量能增加不少。 可是三眼铳的射程太短,只适合骑兵冲锋时候用。叫天军作战,远程火力是必须的。鸟铳的射程大过普通弓箭,这是必须要配备的。 这么一来,就必须要有足够多的铁料才行。一般情况下,铁料来源,无非是采矿、交易、缴获三种方式了。 但草原上应该没有铁矿,否则蒙古人也不会被迫使用骨箭。至于交易,要能交易的话,蒙古人还能使用骨箭? 铁器是明国严禁互市的物资,想通过正常交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胡广马上便想到了一个词:晋商。 想起晋商,胡广脸上就出现一丝鄙夷。后世的人,只要稍微关心下,就能知道八大晋商的传说。 其实辽东建虏也穷,明国如果一直采用经济封锁的话,很可能辽东建虏最后也会走蒙古人的老路,最终被明国搞垮。 可偏偏是那些晋商,建虏缺什么,他就走私什么,从铁器到粮食再到各类情报,什么都卖,硬是把一个野蛮民族给喂大了。 如果叫天军和这种只认钱的人进行交易,应该也能获得自己所要的东西。反正叫天军的仓库中也堆了不少金银珠宝,这些东西对于眼下的叫天军来说,并没什么用处。 胡广想着想着,忽然有了个想法,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这条路只能等叫天军壮大到一定程度才可以。 另外还有一条获得铁料的手段,就是缴获。看来眼下能走的路,也只能是这一条了。 想到这里,胡广便转头对身边的张铁匠说道:“铁料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的。熟手工匠的事,我也会留意着。火器的质量,必须从严来。” “首长放心,我定然不会让炸膛的事情发生!”张铁匠立刻认真地回答道。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毕竟现在和叫天军是一体的,要是随便应付,不说其他,自己都讨不了好。 胡广接着又巡查到火药房这边,刚好乌兰这个后勤团团长在,便对她说道:“嫂子,炸药包就别做了,现有的那些暂时够用了。眼下要集中人手配制燧发枪和三眼铳所需的火药,按份量事先做好。” 乌兰点点头,她和胡宽一个被窝,自然知道最近不会有攻城战这样的事情。在草原上,那没良心炮基本用不上,炸药包最多只用来防守而已。 不过她还是有一个意见道:“二叔,火药的配置没问题,她们都已熟练了。不过配制火药所需的硝已不多了,需要尽快提供才行。” 胡广一听,心中叹了口气。叫天军虽然在府谷的时候,就开始早早地筹集物资了。可经过断后一战,草原行军的战事,所筹集起来的物资就开始短缺了。 打仗,打得就是后勤,真是真理啊! 不过还好,火药的三大原料中,最困难的硫早已有了供应处。这硝么,可以人造出来。 他想到这里,便点点头说道:“嫂子放心,硝的来源,我会马上安排人着手处理。你先配制好我要的火药,三天后,就要让将士们练枪了,需要用到火药。” 逛了一圈,走出工匠营,抬头看着谷地内,修房子的修房子,开荒的开荒,修河的修河,一派繁荣的景象。 胡宽看着这一切,想着刚才所听到的物资短缺,不由得叹道:“幸好粮食够多,要不麻烦就大了!” 谁知胡广听了,却是摇了摇头道:“大哥,不要高兴的太早了,这粮食,不见得够!” 这一下,胡宽就想不明白了。他再仔细一回忆,心中一核计,没觉得自己说得有错啊! 当初在府谷的时候,粮食收集是重中之重,因此这粮食也是所有物资中最多的。目前就三千来人,就算今年没有收成,从府谷所带来的粮食也够撑到明年去的。 胡宽无奈,只好问道:“二弟,你是怎么想的?” “今年过年前后,有可能会有大事发生,我不想袖手旁观,因此粮食消耗可能会很大。” 胡广这一番话,没头没脑地,让胡宽更不明白了。他看看自己的弟弟,好奇地问道:“什么大事?” “现在不好说,或者不会发生了吧。不过不管如何,粮食的事情,我们也要未雨绸缪才行。” 胡广说完这番话后,脑中就闪过汤若望的身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带到。那些话又会不会传到崇祯皇帝那里,而他又足够重视,做好防御? 说实话,胡广对此一点把握都没有。假如历史还是发生了,那自己这个后世来的人,既然知道了,就应该要做点什么才好! 281我是故意的 不过眼下还早,叫天军的实力也还不够。光凭这么一点人,只有眼下的一点血勇,如果遇到作战勇猛的辽东建虏,怕是不够拼的。 在这古代的冷兵器作战时代,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很普通的事情。戚继光那种逆天的敌我战损比例,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估计也只有他一个。 当然了,按照历史发展,眼下的辽东建虏打明军的战损比例,也是很可怕的。不过这不是因为辽东建虏有多厉害,只是由于明军太烂。 辽东建虏稍微遇到好一点的军队,比如白杆军和原戚家军的余部,在浑河就差点吃败仗;后面对上卢象升的五千老弱军队,也是调集三路大军才打赢的。 胡广默默地想着事情,没有进一步去解释,让一边的胡宽摸不着头脑,二弟这说得是啥? 不过他看到胡广脸色有点沉重,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便也没有再问,抬头看向远处热火朝天的场面。 对于他来说,乌兰和丫丫、二弟都在身边,都平安无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便到了野战团比试的这一天。 在鹰嘴沟校场,胡广、胡宽、塔娜等高级首领都在聚义堂前搭着的台子上站着。台下前方沿着河沟的校场,按营编制站着一排排的叫天军将士,队列整齐,前后左右都差不多是一条线。显然这段时间的训练,他们没少下功夫。 此时军装还没有做好,因此眼前的叫天军将士,一眼就能从穿着上分出哪些是府谷出来的人,哪些是原鹰嘴沟的人。 春天已快过去,气温却还是很冷,在零度以下。虽是山谷,可风还是不小,吹得旗杆上那“叫天军”军旗和各营旗帜猎猎作响。 胡广扫视了一圈,然后才下令道:“全体都有,立正!” 看台下侧一排站着十名嗓门大的士兵,马上齐声大喊,把胡广的命令远远地传了出去。 所有野战团的将士一起做出了立正的动作,声音汇聚起来,发出“啪”地一声响。 各营营长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心中开始激动,比赛马上开始,看自己怎么拿第一! 可是,谁也没想到,看台上的胡广竟然转过头,低声和台上那几个首领说了句话后,转身回去聚义堂。但他们的护卫都没有带走,依然留在看台上。 这一下让站校场上的所有叫天军将士都有点意外,这比赛马上要开始了,首长们这是去干吗?难道有紧急事情要商议? 不少人一边猜想着,一边探头去看前方的营长,看他们有什么动静。 在聚义堂内,拉克申首先有点好奇地问道:“这外面的比赛马上就开始了,有什么事情非要现在进来讨论?” 胡宽和塔娜也都有点好奇,想着这几天好像也没有紧急的事情。刚才胡广在台上说要先来聚义堂说点事,这会是什么事呢? 只见胡广笑笑,不慌不忙地样子,看着拉克申回答道:“前几天的时候,我巡视了一遍工匠营,发现有不少物资的储备并不够。因此便想着讨论下,这些物资在什么地方比较多,这将是我们叫天军之后出动的主要目标。” 接着胡广把目前物资多少,尚能坚持多久等事情说了下,听得拉克申等人有点无语。 “我说女婿,你看这事是不是缓缓再说,也不急在一时半会,外面的将士都在等着我们呢!”拉克申忍不住了,反正眼下虽然算是正式场合,可只有自家几个亲戚,连护卫都没有,因此直接喊了女婿,语气中带了一丝埋怨。 一边的塔娜听了,也是赞同她爹,点了点头补充道:“外面还刮着风,把他们晾那里不好。” 虽然胡宽也同意他们的观点,不过相对他们两人来说,他更沉得住气。同时,他也相信自己的二弟,知道他不会不知道这点。因此他就没出声,只是看着而已。 果然,胡广咧嘴一笑,让塔娜看到,隐约感到有一丝使坏的意思:“其实我是故意的,就是要晾他们!” 在拉克申和塔娜的惊讶无语中,胡广马上解释道:“正步训练,队列训练,最为重要的一个目的,是培养他们的团队感和军纪感。军人,最主要的其实是服从命令,所谓的军令如山就是如此。我的命令已经发布出去,现在就看那支部队能坚持最久……” 听他这么一说,几个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也是一种考核的方式,比赛确实已经开始了。 胡广稍微解释了之后,便又把话题带到了物资上面,开始细细讨论起来。甚至还包括草原各方势力的特点什么的也一并再讨论。 时间慢慢地过去,不知什么时候,聚义堂外面好像有了些动静。再到后来,有人匆匆进入了聚义堂,大声地道:“报告首长,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胡广暗叹一声,不用抬头看,就知道进来的是胡汉三。 他抬头看去,见胡汉三脸上还略微有一丝不耐,当即用手一指,吩咐他道:“你,站那边,继续立正,好好站着反思一下。” 反思?反思什么?胡汉三摸不着头脑,但胡广的话又不能不听,只好依言站到了一边立正在那里。 拉克申和塔娜等人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胡汉三,都微微摇了摇头,脸上还有一丝笑意,怎么看好像都是在幸灾乐祸。 外面好像静了一会,但没过多久,动静又开始大起来。 “报告首长,是不是该开始比赛了?”莫大叔大约过了一刻钟后,也进来催了。 拉克申和塔娜一见,脸上终于没了笑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让莫大叔有点莫名其妙。 于是,两个莫名其妙的人站到了一块,时间继续流逝,原来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等到最后刘大能也熬不住,进来看情况的时候,胡广才从座位上站起来,指了指他们三人道:“走,你们三个也归队。” 这个时候,外面的声音已经是有点嘈杂了。不过当胡广一走出去时,所有嘈杂声马上就消失了,全体又开始立正。但之前的一幕,都已经被胡广看在眼里。 282齐步走 胡广的面色严肃,大步走到台前站定后,目光扫视全场,大声地说道:“在你们开始进行正步训练之前,就已多次和你们强调过,军令如山。可之前我说立正的命令,你们有多少人不折不扣地执行了?” 一听这话,胡汉三才恍然大悟,原来首长让自己反思,是反思这个。想起自己第一个离开位置跑进去,他脸上就觉得火辣辣的。 原本他还真没当那个命令是命令,看到胡广久久不出来,听到手下的窃窃私语,就仗着自己和胡广熟悉,先跑进去催催了。结果倒好,自己变成了三个营长中第一个不遵守命令的典型了。 要说关系亲密的,其实刘大能也不赖。可他之前在府谷断后战役的时候,受过这方面的教训,因此才忍到最后一个进去。 三个营的普通将士们其实都差不多,硬要分的话,只能根据三个营长的表现来分。这么一来,显然胡汉三这个营在比赛中落后了。 但胡广很不满意,因此并没有以此来区分名次,只是冷着脸,继续大声说道:“你们的表现都让我很不满意,希望你们接下来能好好表现。现在,队列比赛开始。” 说完之后,胡广便退回了后方,胡宽这个团长站出来,开始发布各项命令,进行队列比赛。 一支支队伍开始踢正步,前转后转,左转右转,齐步走等等队列动作。 叫天军将士刚才吃了顿骂,眼下都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开始表现。特别是三位营长,更是吼得很大声。仿佛要把刚才的羞耻都吼出去,争回自己的面子。 胡广在台上注意地看着,发现在队列操练中,府谷出来的将士做得比较好,原鹰嘴沟中的汉人又比蒙古人要好一点。 大概有十分之一的人还会左右不分,经常转错了方向。虽然他们的眼睛余光在调整,但队伍在行进中明显还是有点歪。 对于这些,胡广虽然面无表情,但心中却也没什么意见。 毕竟训练的时间短,能有模有样的走出来,知道注意同伴的动作,这显然是下过一番苦功,已经是可以了。 由于一营、二营的将士骑术好,自然是原鹰嘴沟的人多一点;而三营虽然是从府谷出来的人多一些,但他们的人数也多,总体看起来,其实三个营的表现不分上下。 事先规定的动作做完,所有将士再次排着整齐的队伍站在校场上,等待首长们选取优胜的营。 拉克申、塔娜和胡宽所选出来的优胜队伍竟然没有相同的,无奈之下都把目光看向胡广,他这一票,将决定哪个营是优胜营。 不过胡广却没有给出他的答案,只是再次走到台前,发布命令道:“全体都有,向后转。” 搞不清楚胡广要干什么,但没人敢不听,马上都向后转了。 “齐步……走!”十个大嗓门一起吼了起来,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千余人的队伍,分成三大块,每一块又分成若干小块,一排排地齐步走着,倒也很壮观。 校场是长条形的,队伍没走多久,前面就是一条河沟了。此时的气温还在零度以下,河沟里的水还是结冰状态。 走在前面的将士看到离河沟越来越近,耳朵就竖起来,准备听第二道命令。可眼看着快要踏入河沟了,怎么命令还没有来? 在最前面一排的将士中,已经有人转头向后看,想获取一些信息。 看台上,几个首领见到这种状况都没有说话。有之前的例子在,几个当过实际领导的人自然能明白,胡广这是又在考验他们了。 最纠结的是最前面那一排将士,迟迟听不到下一个命令,路已到尽头,只能做出抉择了。 有一部分将士没有犹豫,直接跳下了并不深的河沟;也有一部分停在了那里,转头看情况;其余的在犹豫一下之后,则跟着跳了下去。 顿时,河沟里,不少将士滑倒,但他们又再次爬起来,努力地踩着冰面,继续往前走去。 而在校场边缘站住的那些人,则挡住了后面齐步走过来的同伴,要么被挤入了河沟,要么这些同伴也站住了,有点茫然地看情况。 三个营长显然也知道了点什么,大声吆喝着,通过手下的连长排长之类向那些人传递着命令,训斥着什么。 原本只有脚步声的校场,一下又仿佛成了菜市场,嘈杂声一片。 胡广在看台上看着,发现革命党人执行命令最为坚决,面对前面的河沟,基本上没有人犹豫。其次是府谷出来的将士,大部分都没在边沿有停留,只是走到边沿时脚步乱了点。 拉克申和塔娜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之前已经有过军令如山的强调,但鹰嘴沟的人还是不长记性,竟然又出丑,真是欠打了! 当队伍再次回到看台前时,基本上所有人都已明白,刚才是首长又在测验他们的军令如山了。那些犹豫、或者没下河沟的将士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胡广没有说什么话,反正意思他们都已知道,下令班长以上首领全都留下,其余普通将士解散。 几百人站在看台前,没有人的脸色好看,一个个注视着台上的首长,等着挨批。 “队列训练,团队意思都有提高,这点不错。”胡广倒没有多凶,只是用平常语气说着,“但是,一个立正,一条河沟,却能测出有很多将士对于军令的怀疑。如果要是在战场上,面对凶险万分的局势,如果有这样的怀疑,我们还能打胜仗么?” 拉克申等胡广的话音一落,不爽地骂开了:“他奶奶的,又不是让你们上刀山下火海,犹豫成这个鸟样,丢不丢脸?” 第一次不说了,这第二次的表现,实在让他这个原鹰嘴沟的老当家丢脸。因此也顾不得形象,对着莫大叔等人骂开了。 老当家发怒骂人,那些原鹰嘴沟的首领都低下了头,不敢再对视。 倒是塔娜扯了下拉克申的袖子,示意让胡广说话。 “军纪的训练上,你们自己回去琢磨怎么提高。接下来要开始下一阶段训练,不要再让我失望了!”胡广说完之后,便下令解散。 这次的比赛,没有赢家! 283草原革命 当天晚上,营以上的首领聚在一起,讨论即将开始的小规模战事。 按理说,大原则确定了,大家讨论具体的安排,应该能很快搞定。 可现实完全相反,首领们一个个都很发愁。因为在草原上的革命斗争该怎么搞,这真是一个问题! 从府谷出来的首领们有革命经验,他们讨论也最积极。可讨论了半天,却发现讨论不下去了。因为中原和草原的情况区别太大,拿以前府谷那一套过来用,完全就行不通。 如果在中原,大家都是定居的。叫天军原本可以根据实力的强弱,选择打什么样的村镇,然后打倒土豪劣绅,分粮给穷苦老百姓,宣传革命党人的主张,宣扬叫天军的威名。 可在草原上,原本鹰嘴沟的人是劫掠,只要部落人数少一点,或者有落单的牧民,那就打,抢了物资回鹰嘴沟,如此而已。 眼下成为了叫天军,那问题就来了。普通牧民是不能打的,还要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宣传革命党人的主张。 而草原上的小部落,你想打的话,一般都是互相亲戚关系,每个牧民都能拿起武器和你打。叫天军想审判头人老爷,搞中原那一套不是一般的难。 其实小部落的话,为了生存,他们的族长、头人也不会怎么压榨自己的牧民。毕竟在草原上,一个人或者一家子是活不下去的。 也就是说,叫天军要打击的对象,其实是大部落的头人。比如卜石兔,比如林丹汗。可这些人一般都有人数众多的骑军,如果叫天军出去的人数少,是不可能干翻他们的。 要打这种级别的头人老爷,基本上是要整个野战团出动了。甚至可能还不够,留守团什么的也得参战。可这与事先定下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战略不符。 一时之间,大家都没了主意,只好看向胡广,希望他能给大家一个惊喜,指点出一条明路。他们相信,胡广应该有这个能力。 可是,胡广其实也没主意。这草原上的事儿,在后世也没有参考的地方。毕竟后世的时候,哪怕是草原民族,也多已定居,和眼下的草原形势完全两样。最为关键的,是胡广压根就没关注过草原革命是怎么进行的。 胡广看到在场的首领都看着自己,不由得很无奈,正待摇头说话时,却发现原鹰嘴沟一边的首领好像没怎么参与讨论。 于是,他点名问拉克申有什么看法。 拉克申原本受白天的比赛影响,感觉自己的手下和府谷来的人比起来,差距不是一般大,心情就不是很好。 眼下讨论如何进行革命斗争这些事,偏偏他又不怎么熟悉。因此在最开始插了几句话后就完全成了锯嘴的葫芦,说不出话了。 原鹰嘴沟一方的首领,其实和拉克申都差不多一个想法,因此他们都比较沉默。 拉克申听他们讨论来讨论去,就讨论不出个办法,而自己偏偏在这种重要的会议上说出话,让老当家情以何堪,就有点烦躁起来。 这时见胡广问他意见,仗着自己是未来的老丈人,伸出独手一挥道:“要我来说的话,搞那么复杂干嘛?我们草原上的人,就讲究强者为王,其他都是虚的。打败了草原上最厉害的人,你就是最厉害的了,谁都会听你!” 这话一落,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拉克申发愣。 拉克申看着一群发呆的首领,没好气地说道:“看我干吗,草原就是这规则,从古至今都是这规则!” 众人被他这么一说,都回过神来,马上看向胡广。草原上到底怎么个革命法,还得他这个权威来说话才行。 可没想到,胡广沉默了一会,最终却抬头说道:“今天的会先开到这里吧,散会。” 他这么一说,在座的人也都知道胡广是没想好,要静一静了。 于是,众人也不打扰,敬礼离开了。 胡广让护卫吹灭了灯,来到屋外,任凭冷风吹着,仰头看着天上的半月出神。 如果后世的革命前辈在这里,他们会怎么做呢?胡广在心中问着自己,想着后世的那个党纲,企图找出一个解决的方法。 可是,这是在明末,不是后世那个列强践踏中国,而国内又是军阀混战的时代,自己成立的这个革命党的党纲也和后世那党纲不同。就算假设出什么了,怕也不合时宜。 对,就是不合时宜,自己不能太拘泥于后世的东西。胡广想到这里,不由得一拍手掌,发出了“啪”地一声。 几个护卫原本就散布在胡广的周围,无所事事地站着,猛然间听到动静,吓得连忙转头看过去:“首长,什么事?” 听到有点紧张地问话,胡广回过神来,当即笑着道:“没事,想通了一个问题而已。” 说完之后,他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要打卜石兔、林丹汗这样的势力,如果是在草原上和他们决战,就凭叫天军这点人马,真是不够耗的。 如果在草原上和他们打,真不如自己主动去打他们。就说林丹汗,他缩在归化城中,至少不会出现骑兵对决。如此一来,就可以利用叫天军火器的优势,狠狠地揍他们。否则再草原上,揍得痛一点,他们马上就跑了。 但如果叫天军去打他们的话,又有一个问题,就是后勤。 叫天军人少,不可能封住归化城,被他们派出骑兵绕路截了退路,那就危险了。 打林丹汗如此,打卜石兔也是如此。胡广想着想着,眉头就皱紧了,这该怎么办?如何扬长避短? 如果能引他们来打鹰嘴沟就好了,这里的地形能充分发挥出火器的优势。可他们也不是笨蛋,不可能脑子进水吧? 胡广想到这里,忽然脑中灵机一动,要是叫天军做出一些事情,让他们必须来打鹰嘴沟,那是不是可以呢? 这个思路一确定,胡广马上根据自己所获得信息进行各种假设。慢慢地,一个大致的方案框架在他脑海中形成了。 284美岱召 PS:写这时候的草原,就不得不写到宗教,但写宗教又怕和谐,因此只能简略点地写草原上的这段经历。 会议在次日上午再次举行,一众营以上首领落座之后,都看着胡广,不知道他想了一夜,有了个什么结果。 胡广把他的思路略微讲了一遍,让拉克申等本地人好奇了。他盯着胡广问道:“那卜石兔虽说已失了威望,被人赶出了归化城,可也不是笨蛋啊,察哈尔族那边就更不用说了,怎么样都不可能来打我们吧?” 塔娜倒是眼睛一亮,紧跟着开口问道:“是用物资诱惑他们么?” 拉克申一听,不等胡广开口,就转头反驳他女儿道:“不可能,鹰嘴沟易守难攻。草原上能有多少火炮拉过来打?其实现在再让他拉火炮过来,我们也不怕啊!” 在他一侧的胡宽伸手摆摆,然后提议道:“首长还有话没说完,你们先等等。” 拉克申等人其实也知道胡广肯定是有想法,但他们了解草原,因此忍不住就说话,觉得有点不可能。此时胡宽说话了,他们就只好耐着性子等胡广继续说了。 胡广冲他哥笑了下,然后继续说道:“我们有大量物资,这点他们都已知道了。但确实鹰嘴沟易守难攻,如果强攻的话,损失太大,他们估计也耗不起。不过,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诱惑。” “第二,鹰嘴沟虽然易守难攻,但我们可以给他们创造出机会,让他们觉得能打下鹰嘴沟,如此一来,就能再诱惑他们一次。” 听到这里,拉克申又忍不住了,好奇地问道:“我们把守寨门的人撤了?这不明摆着有诈么?他们不可能会上当!” 其他首领听着,觉得首长这个想法是好,可确实不怎么行得通。毕竟人家不是傻子。因此,不少人在微微点头后又微微摇头。 谁知胡广却还有话,只见他微笑着看着老丈人道:“夺取险要之地,会有很多种手段。其中之一,就是内外呼应……” 在拉克申张大了嘴地惊讶中,胡广详细讲解道:“我们可以先去草原掠牧民,这目的有二。” “其一,草原确实和中原不同。因此我们也不能一成不变的革命。可以把牧民掠来之后,再改造他们,让他们加入我们叫天军……” 胡广这话是定下了基调,让之前一直讨论无过的草原革命有了一个具体的革命途径。 “其二,把一些和察哈尔林丹汗和土默特顺义王关系比较亲的那些头人、族长也掠来,可以打倒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叫天军和他们是势不两立的,然后创造机会,让他们能派人逃走,从而联系到林丹汗或顺义王。使得他们认为,有人做内应,能一举攻破鹰嘴沟,得到他们非常想要的物资。” 在座的首领听完胡广的方案,一时之间,都窃窃私语起来,评判着这个方案的优劣。 过一会,在胡广的提议下,各个首领便开始发表意见了。 胡汉三首先站起来支持道:“我认为能成,我们就这么干。狠狠地把林丹汗和顺义王打趴下!” 他的话音一落,塔娜也跟着站起来反对道:“这么做才冒险,万一假戏真做,真被他们内外呼应。把鹰嘴沟攻下了怎么办?” 其他首领大致也分成了这两派,或支持胡汉三,或支持塔娜,不过以支持胡汉三的居多,因为首领中来自府谷的多一些。 胡广也不马上下结论,仔细听完了之后。再次问道:“谁还有不同看法么?” 众人听了,都在摇头,只是莫大叔低着头没说话,也没摇头。 胡广看见,不由得点了他的名。 莫大叔只好站起来,看看塔娜,看看拉克申,有点犹豫地开口道:“要我来说,那两头狼不见得会来打,毕竟他们也是要冒险的。反正再怎么饿,也饿不到他们本人。” 他这么一说,拉克申一拍脑袋也跟着道:“对了,那卜石兔就是个没本事的人,自己混吃等死的料,那会考虑其他!平时没事还能呈个英雄,真要让他出血,他绝对怕!” 对于林丹汗,拉克申还不熟,可和卜石兔这个顺义王,却是熟悉得很,因此他就有把握这么说。 胡汉三等人听到莫大叔的说话,原本还想反驳下的,可再听拉克申这么一讲,顿时就沉默了。 胡广也是沉默了下,不过没过多大一会,他忽然一拍自己的膝盖,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当即抬头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再加一把火,让他们一定要来打鹰嘴沟。这一仗,打好了的话,我们叫天军就真能和这两个势力相抗衡了!” 说实话,就目前来说,虽然叫天军打赢了一仗。但叫天军的这些首领心里都有数,要不是最终他们狗咬狗去了,结果如何还真难料。 说到底,还是叫天军的可战之兵太少了,没法耗。就总体实力来说,在草原上和顺义王及林丹汗的实力还不是一个等级的。 “加什么火,能让他们一定来打鹰嘴沟?”拉克申好奇了,向胡广追问道。 胡广回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打……美……岱……召!” 这话一出口,府谷出来的首领还不怎么样,原鹰嘴沟的首领一个个大惊失色,连声说道:“不可以!” “不要!” “不行!” “……” 胡广早料到了他们的反应,因此很冷静地反问道:“有何不可!” “啊呀我的女婿,你知道不知道,那美岱召是什么地方?那是活佛弘扬佛法的圣地啊!”拉克申是真急了,也不顾这是正式场合,叫起了女婿。 说完之后,他怕胡广是不清楚这美岱召的重要性,当即解释起来。 明隆庆年间,俺答汗受封顺义王,在土默川上始建城寺。万历三年建成,朝廷赐名福化城。西藏迈达里胡图克图于万历三十四年来此传教,又名美岱召。 从俺答汗开始,所有的掌权者,包括三娘子及后续的各部首领都全力推广喇嘛教,萨满教应予取缔,必须烧毁翁衮;应当遵守佛教戒律,诵读经典;尊敬喇嘛,绰尔济的地位相当于洪台吉,喇木扎木巴、噶卜楚相当于台吉,格隆相当于倘不浪等等。这些规定还写入法律。 《俺答汗法典》开头就有如不尊祟佛教将处以重刑的规定,《蒙古一卫拉特法典》有关于取消萨满教,保护喇嘛,喇嘛享有种种特权的具体条文。 285信仰 拉克申说得口干舌燥,边上鹰嘴沟众人则一直在点头附和,连他们的脖子酸了都不自知。 “你此时该明白了吧?”拉克申说到最后,如释重负地问道。 府谷出来的首领们听完之后,脸上也露出紧张之色,转头看着胡广。心中都在想着:这什么美岱召如此重要,那还是不碰为好! 可谁知,胡广却是微微一笑,然后看着拉克申反问道:“那又怎么样?” “嗯,知道就好,那……”拉克申点头说着,忽然回过神来,好像女婿说的意思,还是不在乎,还要打,他当即睁大了眼睛,有点不可思议地问道,“怎么,你……你没听清楚?” “我当然知道美岱召在草原的地位了,不但是顺义王,几乎所有的部落头领,都是非常尊崇这藏传喇嘛教。谁敢动他,就是和所有的头领为敌。”胡广要不知道美岱召的详细情况,他也不会说要打美岱召了。 历次开会中一直没有说话的香寒,忽然出声问话,语气中带着非常强地惊讶之意:“姑爷,你不怕灵魂不得解脱,下辈子还是做穷人?” 塔娜一听,转头怒视了香寒,这话怎么说的? 香寒忍不住问出问题之后,马上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得话,一下用手捂住了嘴。 不过胡广却没有一丝恼怒的意思,只是微笑地说道:“这有什么,我又不信佛!” 说完之后,他看着香寒问道:“那你信么,信这藏传喇嘛教么?” 香寒见胡广没有怪罪的意思,心中松了口气,看看塔娜,又瞅一眼拉克申,然后点了点头。 胡广见她做了肯定的答复,便又再问她道:“既然你信这喇嘛教,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在鹰嘴沟干这造反的买卖?” 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已经做过功课,对这藏传喇嘛教已有了解。 藏传喇嘛教,也就是黄教,在西藏本土被打压,快无法立足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不是嫡子的俺答汗,双方一拍即合。 俺答汗全力支持黄教在蒙古的传播,以替代萨满教,同时黄教的首领索南嘉措活佛宣称俺答汗是转轮王成吉思汗、忽必烈汗的转世,他的转世是佛的旨意。这么一来,索南嘉措活佛就以宗教形式使俺答汗非嫡长的汗位继承合理合法化。 当时草原各地的族长、首领纷纷去拜会,包括林丹汗也一样,目的和俺答汗一样。最终出炉了黄教的一个旨意:说这些封建主都是今世的当然统治者;同时又竭力使普通牧民相信,他们之所以陷于贫困和无权的境地,是前生注定,要听天由命,忍受苦难,才能换取来世的幸福。 正是这样的背景,香寒信黄教的话,按照佛的旨意,她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我……”香寒下意识地想回答,却发现不好解释,忍了好一会,终于急中生智,马上接着回答道,“我还信白莲教,所以就要跟着弥勒佛的旨意来渡过劫难!” 胡广听了咧嘴一笑,这丫头,竟然还信好多个宗教。不过他同时也有点吃惊,没想到白莲教竟然也存在于鹰嘴沟。 他转头看向拉克申、塔娜他们问道:“那你们呢,你们是信什么?” 在鹰嘴沟落草,这件事本身就可以说明,他们其实是不信黄教,不甘心这一世要一直受着苦难。可这些底层的百姓为了来世不再受这种苦难,又想着信一下也是好的。 在他们这种环境下,也就有了白莲教的用武之地。宣称会有世界末日,大家这么受苦,是因为世界末日将要来临。只有跟着弥勒佛,才能度过劫难,迎来人生的幸福。 因此,原鹰嘴沟的首领们一一回答胡广的问话,让他有点惊讶鹰嘴沟众人的信仰。这时,塔娜带着一丝好奇反问道:“那你信什么?” 胡广一听,并没有马上说话,只是心中想着,在这明末,要是说共产主义显然不现实,甚至连社会主义都是不现实。而且就算自己说出来,他们估计也无法理解。有些东西,太超前了,就会有问题。 想到这里,胡广坐直了身体,严肃了脸认真地回答道:“我信的东西,就是我提出来的东西。” “革命党纲?”塔娜一听,惊讶地确认道。 胡广点点头,保持着严肃地表情道:“是的,虽然这个革命党纲还不完整,但这就是我信仰的东西。我将会用我的余生,努力去宣传、去实现!” “这……这不是目标么?”塔娜有点不理解,疑惑地问道。 胡广也不否认,点点头道:“革命党纲既是目标,也是信仰。什么是信仰?信仰就是你做事的依据、原则和指导。当然了,这种话题上要讨论起来的话,说个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眼下,你只要知道我的信仰是党纲就成了。” 他说到这里,觉得话题有点扯远了,便又说回原先的话题道:“其实不要看眼下草原上的人都信了黄教,这其实没什么!五六十年前,草原上没有黄教,还不一样过日子。黄教在草原上传播,不也是因为利益么……” 如果去扯来世,胡广也无法证明人有没有来世,哪怕他是魂穿到明末,他更愿意用科学的观点去解释。 因此,他就把黄教在草原上传播的经过一一讲出来。而这些,是他最近所了解到的。作为旁观者,通过一些事情的表面看本质,使得他更能清楚地解释出黄教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会有这个旨意,而那些封建主们又为什么要大力推广他们,甚至采取武力威胁,物质诱惑等等手段。 拉克申、塔娜等原本鹰嘴沟的蒙古人,他们会起来反抗,本身就说明他们不是虔诚的黄教教徒。因此相对来说,他们也听得进去。 “其实,我们革命党人,我们叫天军所做的事情,就是和黄教的宗旨相背离。除非他们有一天说,那些族长、首领其实不是什么转世,是他们搞错了。真正转世的人,是赢得胜利之后的我们!” 286孩子的未来就是我们的来世 一听胡广这话,在座的不少人下意识地哄笑起来。不过原鹰嘴沟的人倒是没有笑,脸色有点尴尬。 胡广也没有笑,反而很严肃地继续说道:“黄教显然不可能会这么说,如此一来,我们想要在草原上求得生存,想要壮大,就必须和他们做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没有转圜的余地!”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扫视过原鹰嘴沟的几个人,语气忽然有所提高道:“不要有任何幻想,因为不管是黄教的喇嘛,还是各部落族长或者什么汗啊王的,从根子上就决定了他们和叫天军是敌对的。只要我们穷苦老百姓想当家做主人,那就必须推翻他们!” “以后过什么样的日子,是继续苟延残喘直到死亡的那一天,还是和命运抗争努力活出一个未来?这取决于每个人怎么去做,而不是靠神佛的所谓保佑!” 现场的气氛不知何时,变得严肃起来,没有人再笑,一个个抬头看着胡广,脸色严肃而认真。当然,也有低着头在听的。 “与其去祈求虚无缥缈的来世幸福,不如现在就奋斗,就算不能改变自己的今生,也能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有个幸福的环境。”胡广说到这里,忽然异常坚定地说道,“孩子的未来,就是我们的来世!这是能亲眼所见,是实实在在的来世。” 他的这番话说得慷锵有力,让那些低着头听得人也都抬起了头。他们以前从未听过这个观点,孩子的未来,就是自己的来世。 “美岱召就是顺义王和林丹汗他们的精神命脉,只要打了美岱召,他们一定会来攻打我们鹰嘴沟。因为不管从物资方面讲,还是从精神方面来说,他们都必须来攻打我们了!” 胡广说到这里,眼睛缓缓地扫视过每一个人,而后语气坚决地宣布道:“美岱召,我们必须要打,有人有意见么?” “没有意见!”胡宽马上回应,毫不犹豫。 “打他丫的!”胡汉三甚至站了起来,握着拳头大声回道。 “没有意见,打!”刘大能同样大声的回答。 “……” 聚义堂内的表态声音此起彼伏,从府谷出来的首领都毫不犹豫地支持了胡广。 塔娜看着一个个表态的首领,转头过来时,发现胡广正盯着她,便没有再犹豫,用力点头道:“打就打了!” 拉克申知道自己也必须得表态,在塔娜都说话之后,他仿佛下定了决心,用尽心力说道:“算了,反正来世也不可能有啥希望了,打吧!” 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必须表态。香寒跟着表态,莫大叔是整个聚义堂内最后一个表态的。总体来说,这里的首领没有一个反对。 胡广等到这个想要的结果,便点了点头道:“既然大家意见都统一了,那就这么定了。整个战事分几步走。” 听到他开始总结,站起来的首领都坐了下去,一个个挺直上身,用心听着。 “第一步,掠取人口和资源,同化他们,壮大叫天军,同时注意辨别敌我,留下内应。” “第二步,攻打美岱召,获取物资,激怒林丹汗和顺义王他们,露出破绽,让他们不顾一切来打鹰嘴沟。” “第三步,利用鹰嘴沟的有利地形,击败这些大势力的部落,俘获人口,获得资源,开始主动出击草原!” “明白了么?”胡广说完之后,大声问道。 “明白!”整齐而响亮的声音回响在聚义堂内。 这中间,自然也包括了原鹰嘴沟的众人。他们原本就是不坚定的黄教教徒,而且还都是领头落草为寇,当过首领的人,在听完胡广的剖析之后,就觉得黄教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选择黄教还是选择自己,毫无疑问,他们都做出了胡广想要的选择。 胡广在聚义堂内又安静下来之后,便再强调道:“原本我就说过,我们叫天军的地基必须打牢固。因此这三步动作不急着做,先建设好我们的根据地,训练好我们的战士,然后再出击。” 这一点,他原本就说过,因此,没有人有异议。 “另外,我觉得我们叫天军,眼下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胡广刚和缓下去的声音忽然又提高,并且异常严肃地说道,“叫天军中不能存在多种声音,所有人,特别是各级首领,必须以革命党纲为做事的依据,否则信着黄教、拜着白莲教,又怎么能当好叫天军的首领,去领着手下为了穷苦老百姓能翻身做主人为拼命?” 这一点,从府谷出来的首领都知道,以前的时候就有强调过。因此不管是胡宽,还是胡汉三,或者刘大能等人,都早已加入革命党了。 当胡广这话一出口,府谷的首领们就把目光转向原鹰嘴沟的人,或严肃,或紧张,或担心地盯着他们看。 不过谁也没料到,胡广这话一落,塔娜马上就站了起来响应道:“好,我申请加入革命党。” 原鹰嘴沟的人还没考虑个一二三出来,就见她站出来,不由得有点吃惊地看着她。 而府谷出来的首领们,有好几个一见,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下好,有塔娜带头,那其他人应该也没什么意见了。 谁知胡广却没有马上答应,反而直视着塔娜,认真地问道:“想要加入革命党,必须了解革命党纲,你了解么?” 胡宽听得一愣,心中忍不住有点埋怨弟弟,这种时候就应该快点答应下来,造成既成事实,其他鹰嘴沟的首领也就会跟着答应,这样才不会影响团结。 你现在就去考核塔娜,万一她只是想给你个面子,结果反而被你为难,这事就会比较难处理,那些鹰嘴沟的人还以为是要夺权呢! 可胡宽也没想到,只见塔娜昂着头,当即背起了党纲。声音清脆而响亮,没有丝毫地停顿。 她还在府谷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党纲,好奇党纲,一边认着简体字,一边琢磨着党纲。可以说,在鹰嘴沟的众人中,她是第一个接触党纲的人。 287整风运动 胡宽听得很开心,不过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说实话,他在这事上坚持了原则,其实还是有点担心的。现在好了,有塔娜这良好的带头作用下,后面基本不会有什么阻力。 拉克申、香寒等人都诧异地看着塔娜,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般。他们实在没想到塔娜会有这表现,让他们很吃惊。 塔娜背完了党纲之后,神情肃穆,回忆般地说着话:“当我有记忆开始,家里就很苦,我爹、我娘还有我哥就没有能喘气歇息的时候。直到后来,我娘……累死了,我哥被拉去打仗再没回来。我还记得,我爹对头人怒吼出声,反上鹰嘴沟的那一天……” 听着她提起往事,拉克申也陷入了回忆,神情马上低落下来。 “以前的时候,我怨天为什么那么冷,要冻死那么多牛羊;我怨瘟疫为什么要死那么多牛羊;我怨……” 塔娜缓缓地说着,声音有点低沉,有点悲伤。忽然,她的声音又多了点激动:“当我到了府谷的时候,看到叫天军的所作所为,听着丫丫给我讲解的一切,认真读了革命党党纲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家穷苦不得翻身,其实全是因为那些该死的头人……” 胡广听着听着,仿佛要重新认识塔娜一般,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旧有的规矩如果不推翻,穷苦的老百姓不能当家做主、没有发言权的话,就算我家造反打败了草原上所有的敌人,那只不过是多了另外一个仁慈一点的头人而已,一切其实没有改变。” “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或者按照革命党党纲去做,老百姓都能读书识字,都有见识,他们能有权力来评判头人,参与制度的建立,那么穷苦老百姓才会真得会幸福,再也不会被逼得饿死,被迫去杀人和被杀……” 这个时候,大部分府谷首领们都听呆了。他们中有的人,其实还没有塔娜想得深刻。他们加入革命党,更多的是胡广的魅力影响,而不是自己去深入思考,研究胡广所提出来的东西。 “以前的时候,如果有人告诉我,他所取得的成就,将会超越伟大的成吉思汗,我会当他是疯子。可今天,如果有人能把革命党党纲里的事情变成现实的话,我觉得他比成吉思汗还伟大……” 当塔娜说到这里时,拉克申忽然大喝一声:“塔娜,你疯了,不可能有人超过伟大的成吉思汗……” 塔娜根本不为所动,无所畏惧地顶了回去,打断了拉克申地训斥:“我一点都没疯!爹,我是尊敬成吉思汗,可他终归只是一个可汗而已。造反成功,最终也只是他的子孙受益,我们大部分蒙古的普通人,以前是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又有多少区别?” 说着她走向拉克申,充满感情地大声说道:“要是这个革命党党纲所描述的事情能实现的话,我们普通人就能识字有见识,头人的要求也能根据规矩来评判,有我们普通人说话的权力。这一切,你想过没有,从古至今,从未实现过的一幕,如果实现了,这天下会变得如何?” 或者这个说话的人是拉克申的宝贝女儿,她所描述出来的场景,和成吉思汗时代的对比,使得拉克申会放下对成吉思汗的崇拜去想一想。这么一想,他便不再说话了。 不是说他一下被说服了,而是他的出身,他的屁股在普通人这边,在受压迫的一边,自然会站在普通人这边想得更多点而已。 成吉思汗是伟大,他活着的时候,就算是普通牧民,也是受益的。可他死了,经过几代之后,普通人原本过什么样的生活,就又是什么样的生活。成吉思汗所留下的,除了怀念,便一无所有。 虽然拉克申没看过革命党党纲,可他刚才也听塔娜背了一遍,又解释了好多。细细想来,规矩的优越性便一下能看出来了。 塔娜没有去理她爹,转身看向胡广,认真地再次恳求道:“我申请加入革命党,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她的话音一落,聚义堂内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她们两人。 “好,我来当你的入党介绍人,让我们成为同志!”胡广严肃而认真,点点头,带着一点激动诚恳地回答道。 香寒到这时,总算是明白过来,为什么小姐在府谷的时候,和姑爷在课堂上起冲突之后,就慢慢地改变了对姑爷的看法。到最近,更是会深情地看着姑爷,原来是因为这。 “姑爷,我也要加入革命党!”香寒想到这里,下意识地要求道。 在她的脑海中,小姐怎么样,她就怎么样。而且,小姐说得也对,姑爷之前说得也很有道理。 胡广听了,只是微笑了下,不过并没有去回答香寒的话,而是看着拉克申道:“叫天军的首领必须是革命党人,这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拉克申没等他说完,便竖起他那独掌,仿佛破罐子破摔般挥着道:“你不用说了,女儿女婿都是革命党,老子也不可能例外。反正这革命党听着不错,不管怎么样,都好过那杀千刀的白莲教……大师兄!” 敢情他是因为这,让胡广有点无语。不过他也并不是死板的人,有塔娜的表率在,老丈人就无所谓了,慢慢再影响、提高他的觉悟便是。 胡广接着站了起来,扫视一圈在场的首领们,下令明日再开扩大会议,包括后勤团在内的班以上首领和革命党人全体到会。 之所以要到明天,是因为有一部分革命党人和首领在里面的谷地,他们过来需要时间。 散会之后,会议的内容不可避免地传了出去。一时之间,叫天军内人心浮动,各种讨论声都有。特别是那些信黄教、信白莲教的人,更是有点不知所措。 第二天的开会时间未到,首领们便怀着各种心思赶到聚义堂,静等事情的进展。其中有几个人,甚至还想着再争论一番看看。 谁也没想到,王黑子带着宪兵拥着胡广进入聚义堂,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胡广也没废话,开口第一句话便大声宣布道:“从今日开始,叫天军进行为期半个月的整风运动!” 288你还有问题么 众人一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整风运动是啥玩意? 胡广自然也知道这点,当即严肃着脸,开始给他们解释道:“叫天军是一支全新的军队,是为了打倒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和族长头人老爷,替普通老百姓做主,为普通老百姓争取权利的军队。但眼下军中存在一些歪风邪气,有信黄教的,也有存在白莲教的信徒,这和叫天军的宗旨不同。” “为了保证叫天军的战斗力,为了让叫天军不至于将来变质,失去本心,因此叫天军内不能存在其他宗教,特别是各级首领,只能由革命党人担任。叫天军,一定要掌握在革命觉悟最高的革命党人手中。” “因此,叫天军全军,包括后勤团,要开展大规模的学习革命党党纲,充分了解革命党,抛弃其他思想。我宣布……” 整个聚义堂鸦雀无声,谁也没见过平时和和气气的胡广,此时竟然如此的强势。 胡广扫视过一圈在场的人,而后大声说道:“塔娜为学习革命党党纲的组长,所有还不是革命党的首领,全部暂停职务,听从塔娜的安排,认真学习革命党党纲,直到理解并愿意成为革命党人为止!逾期未达到要求的,革除职务,降为普通士兵。” 那些不是革命党人的首领,其实绝大多数都是原鹰嘴沟的人。在来开会之前,已经听到风声。信仰黄教的人还好,那些白莲教的教徒就有点不安分,事先进行了串联,准备在开会的时候一起闹他一场。 理由很简单,就说府谷出身的首领们要排挤、打压原鹰嘴沟的人,煽动其他鹰嘴沟的人跟着一起闹。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达到目的。 可他们没想到,胡广进入聚义堂的时候,竟然带了宪兵过来。这种情况以前可是没发生过的,不会是谁要反对,就抓谁,甚至可能当场杀谁。如此雷霆手段,就能震慑所有敌对的人。 想到这,这些内心有鬼的首领就犹豫了,因为以他们的见识和经验来说,这种情况好像很普通,也很正常。类似的事情,不要发生太多。 此时,他们原本还犹豫的,一听胡广说塔娜来当学习革命党党纲的领头人,顿时心中那股气就泄了。如果不能鼓动其他原鹰嘴沟的人一起闹起来,特别是那些原本首领跟着闹,那谁也没有胆敢自己几个人来当出头鸟。 因此,胡广的话说完之后,没有人敢反对,甚至连呼吸声都变轻了,怕引来革命党人的注意。 在座的这些首领,哪些人是黄教教徒,哪些是白莲教徒,胡广是一清二楚。因为这个是公开的,一问便知。 王黑子站在胡广的身后侧,同样知道这些人。只见他手握腰刀,睁着大眼睛扫视着这些人,就仿佛这些人一有不妥的举动,就会扑过去一般。 聚义堂内非常的安静,唯有胡广的声音在继续:“不管是野战团还是留守团,或者是后勤团中的普通将士,凡信奉黄教、白莲教的教徒,如果有不愿意放弃的,就逐出叫天军。敢有反抗的,一律按敌人对待。” 根据地内所有人目前全部都是军事编制,都被编入了三个团和一些直属部门内,不管老人还是小孩。胡广的话,也就是说在所有人中实现这条措施。 留守团的一名排长脸色变幻了一阵,最终一咬牙,站起来稍微有点胆怯地说道:“首长,这……这是不是有点过了?难道以后所有的教派、宗教都不能有么?” “哼!”王黑子一见,一声重哼,脚步向前迈动。那人一见,脸色一下惨白,不会是要拿自己开刀立威了? 胡广一伸手,拦下了他,脸色严肃地说道:“眼下会议期间,有问题可以反馈。但要走出了这个门,就必须无条件执行。” 王黑子一听,便退了回去,继续持刀站立在一边,聚义堂内的气氛显得有点紧张。 胡广转过头来,看着那脸色惨白的排长。他知道这人,是鹰嘴沟内白莲教的大师兄。他站出来反驳,也是在情理之中。 因为胡广这决定一旦实施,就算他自己暂时隐忍,但普通的白莲教徒肯定会少很多,这不是他能承受得起。如果有可能,他一定会顶回这个决定。 胡广盯着他,也没有怒意,只是脸色依旧保持严肃地说道:“叫天军中的物资有限,凡不和叫天军一条心的,就没有资格分享这些物资。” “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叫天军控制的地方大了,存在普通老百姓了,那么他们的宗教信仰将不再干涉,也就是说,普通老百姓实行宗教信仰自由。当然,邪教还是要禁止,是永远禁止。” 胡广解释完了之后,盯着那排长问道:“你,还有问题么?” 天气虽冷,可这排长额头依然有汗,他听到胡广问他,连忙摇头。 可等他坐回去之后,才想起忘记问白莲教算不算邪教,以后可不可以再有?他想再问,可看到胡广身后那个持刀的宪兵连连长,仿佛要吃人一般的表情,便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虽然是白莲教的大师兄,但并没有相应的能耐。原本的白莲教大师兄,是已叛变投靠林丹汗,并引了林丹汗军队来攻打鹰嘴沟的孙志龙。 如果孙志龙还在,说不定会搞出一些花样。但这个大师兄,只是矮子里面拔出的一个将军而已。 会议没过多久就结束,不是革命党人的首领们直接集中开始学习。而已是革命党人的首领以及非首领,则开始分区分块,向普通的将士推广革命党党纲的理念。 这时候的叫天军上下,原本就都是穷苦人,也都听说过一些革命道理,平时也组织过忆苦思甜的活动,因此,用一句后世的话来说,就是革命基础很好。整风运动获得了绝大部分人的支持,进行得轰轰烈烈。 这次发起的整风运动,更多的是针对叫天军中的黄教、白莲教信徒。这些人在声势浩大的整风运动中,最终都放弃了原本的信徒身份,至少表面上是。否则单单是被逐出叫天军,就只会饿死在草原上。 289希望小学 谷地的东南方向,离山脚不远的地方,已有了一个村落。 所有的房子全是泥坯墙,不过墙面有刷过,显得光滑耐看。事先规划的不错,房子就像用刀削过一般,左右前后都很整齐。村中的道路更是宽且直,让人一看就觉得精神。 在村头入口,是一排四间大房子。正对着村口的墙面上,书写着四个简体大字“希望小学”。房子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声音稚嫩却很响亮,充满了朝气。 有一名老人,就坐在第一间大房子对面的房门口。虽有寒风不时吹来,可他却坐得稳稳地,只是偶尔会转头看看身后的房子里。更多的时间,是脸上露着微笑,看着对面的房子发呆。他,就是儿童营的武老伯。 他对眼下的生活,是非常的满足。没想到自己这个大字不识的老头,马上就要入土了,却还当上了希望小学的校长。 这要放在关内,好像应该叫祭酒,是最受读书人尊崇的。要是早两年有人告诉自己这个情况,真是打死都不会相信。 这个希望小学,是叫天军未来的希望。当时首长命名这个学校的时候,如此解释,他也深以为然。 也因此,自己这个校长虽然只是做着一些杂事,有点名不副实。可这又如何,能看着朝气蓬勃的孩子们读书识字,能见证叫天军未来的栋梁成长起来,这已经够了! 他转回头又看了下屋内,发现那柱香已经燃得差不多了。便伸手捏住身边的一根绳子,稍微用力,却又有规律地拉了起来。 “铛铛铛”地声音马上响起,很快那些读书声便停了下来。 没过一会,就见教室的门一个个被打开,从里面排着队走出一队队的小孩子,一板一眼,学着军中的齐步走,往村中食堂而去。 老人能看到每个队伍的前头,是他们的小老师在带头。孙可望、李文秀、艾能奇,咦,那个丫丫呢,怎么没看到? 他有点吃惊,正想站起来过去看看的时候,发现其中一个大房子里走出一个女孩子,往他这边而来。 “怎么了,我的副校长,这气鼓鼓地生啥气了?”武老伯等丫丫走到近前,便笑着打招呼道。 丫丫是希望小学的副校长,教授课程什么的就是由她负责,和孙可望等几个人教叫天军的所有孩子学拼音识字,学简单的数理化。 李定国倒没有在,不是他学习不行。正相反,他的学习进度是除丫丫之外最好的,而且天生对军事敏感,因此胡广没有让他过来教学,另有安排。 听到武老伯的问话,丫丫握着手中的课本,用嘴一努正离开的队伍那边,稍微有点恼火地回答道:“还不是新来的那几个小屁孩,什么都不会,还不肯好好学,真想修理他们一顿。” 武老伯一听,不由得笑了。自己的年纪不大,却还装出大人样,叫人家几个比她年纪还大的小孩叫小屁孩。 他站起来,一边把丫丫让进身后这间希望小学的教师办公室,一边开导丫丫道:“他们刚来到叫天军,还不了解我们叫天军,心中有抵触,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不是向首长保证过,一定会耐心教。不但要教他们读书识字,还要教他们革命党党纲,提高他们的觉悟么?” 一听这话,丫丫吐出一口气,点点头道:“武爷爷放心,我向二叔保证过,就一定会做到的。” “这样就最好了,接下来估计还会有小孩子会陆续送过来。这些小孩和他们的家人,或者他们的部落最终能否好好在叫天军安顿下来,都要看你的哦?”武老伯继续微笑着提醒道。 丫丫一听,露出一丝自豪,马上回答道:“我知道,二叔说过的,他们刚被叫天军抓来,心中会害怕。但要是我能让他们的孩子融进叫天军,他们的父母自然也不会有抵触了。” 野战团经过前段时间的整风运动后,就开始主动出击,并不时带回牛羊和人口。 塔娜那边经过整风运动,摸索出了一套教育引导人了解叫天军、了解革命党的方法,那些被带回的人口,会在外面的鹰嘴沟进行教育。 对于那些有老有小的一家子,进行初步教育后则会被送到这个谷地里来。小孩上希望小学,而大人则由乌兰那边管理,边干活边再进行思想教育,忆苦思甜。等以后看其表现,再进入留守团或者野战团。 武老伯知道这是叫天军发展壮大的时候,自己出不了什么力,就只能多提醒下丫丫他们,安抚他们,使得他们能控制自己的小孩子脾气,按照首长的意思去办。 丫丫把书放好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或者心中还是有点气,向武老伯说道:“他们那些人在草原上辛苦放着牛羊,却不是给自己放,日子不要有多苦。眼下虽然被我们抓来,但有书念,有饭吃……” “武爷爷,你看,我们叫天军给他们有牛奶、白面馍、肉汤什么的,真是不要太丰盛。那几个熊孩子真是不知道好,还敢抵触,真是!” 武老伯笑着听着,叫天军中,伙食最好的就是这些孩子,几乎是和伤员一个级别。自己活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过,在其他地方,有什么人能有这个福气享受到这些。 “丫丫,他们这些蒙古孩子野惯了,过段日子就会好的。眼下就只有你会蒙古话,可望他们还在学,这些新来的孩子要能变好,任谁一看就知道是你的功劳……” 丫丫听着,露出了一丝微笑,笑着打断而来武老伯的话道:“武爷爷,我知道了。我也去用早膳了,回头见!” 武老伯笑着送她出了办公室,看着她像只小鸟一样飞走。然后慢慢踱步到村口,抬头看着远方的草地上,看着叫天军的骑兵团训练。 一排排的士兵持枪站那里,一队队的骑兵迎面狂驰,到了很近的地方才收住缰绳,或者就从队伍缝隙之间驰过。 野战团的两个骑兵营在之前差不多都训练完成,已经出击了。这些是在训练骑马步军,练他们的胆量。据乌兰团长所说,这些步军马上要开始实弹训练燧发枪的装填和射击精度了。 290歧视 老人虽然不是最早跟随首长起事的那批人,可他也算是亲眼目睹了叫天军的崛起。自从首长亲掌大权之后,这支军队就变得与众不同。老人活这么久,还没听说过哪个朝代有这样的军队。 不管贫富贵贱,不管出身高低,全都一视同仁。小孩全部能免费上学,大人按能力分工。不用担心挨饿受冻,不用担心天降灾祸。整个叫天军,就仿佛一个大家庭一般。 最让老人感到新奇和惊讶的是,叫天军中的首领,不会欺压普通人,反而有困难先上,有危险先上,这真是闻所未闻。 有首长真好,有革命党人真好!老人心中感慨着,慢慢地转回办公室去。 村落的西边,是一排排较小的房子,这里住的都是有家有口的,单身汉则只有集体宿舍。天近傍晚时,谷地内的人陆续返回住处。 在其中一处房子里,传出蒙语的说话声。 “孩子他爹,别躺了,快整干净点马上要去开会了。”这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应该是在催促她的男人。 “我干了一天的重活,你就不能让我躺会?”一个男人在抱怨,“被抓来之前,也没被这么催过!” 确实,蒙古男人回到蒙古包,一般就撒手不管,都是女人操劳的。 房子内静了一会,中年妇女的声音又再度响了起来:“我们现在衣食无忧,还有住的地方,再也不用担心受冻挨饿。如果不好好表现,难道你还想过回以前的日子?” “就算你自己无所谓,你有没有替我们孩子想过?他现在竟然能去读书识字,这在以前可是只有头人老爷们才能有的事,可我们家孩子眼下已有了。”中年妇女仿佛有点恨铁不成钢地在唠叨,“还有你,也要好好学,争取能当个首领……” “你知道个屁!”那蒙古男人一声喝,打断了中年妇女的唠叨,“你以为我们真能当首领?” 说到这里,房子里传来脚步声,门稍微开了下,然后又关上。这蒙古男人压低了声音道:“不要说我们都是被他们抓来的,你知不知道,原先鹰嘴沟的人,都有好几个被夺了首领之职。知道为什么么?” “为什么?”中年妇女有点好奇地问道,“不是因为他们不是革命党人么?” 蒙古男人一听,有点不屑地哼了声,而后八卦道:“就知道你见识短。你有没有发现,叫天军的首领,从那首长开始一直到班长这一级,绝大部分都是汉人。我们蒙古人本来就不多,还一下被去掉了几个,你知道为什么么?” 这次他不等中年妇女回答,便自己给出答案道:“汉人从来视我们为蛮夷,不会正眼看我们。眼下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就对我们蒙古人下手了。” “鹰嘴沟的那些蒙古人都受此待遇,你说我们被抓来的这些蒙古人,还能当上首领?做梦吧!” 他喋喋不休地说完了话,正想着等婆娘恭维一番,却不料那中年妇女却断然否认道:“不可能。我们团长就是蒙古人,这怎么说?而且叫天军有明令,不分种族,不分贵贱,一律平等。那几个被夺取首领之位的蒙古人,是因为他们在规定期限内没能成为革命党人而已……” 她正说着,忽然有急促地脚步声传来,门很快被“砰”地一声推开。 “娘,我回来了!”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蒙古男孩,兴奋地喊道。 中年妇女马上放下了自己的话题,转身看向自己的孩子,面带微笑,好奇地问道:“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娘,今天我们班又来了两个新同学,笨得像头牛一样,还敢向丫丫老师顶嘴,被我修理了一顿。”男孩一边回答,一边自己去打水洗脸。 两夫妻一听,便知道又有人和他们一样,被叫天军抓进来了。那男人有点不高兴,微怒道:“新来的也是我们蒙古人吧,你帮着外人干嘛?” “什么外人?我们叫天军就是一家人。之前在学校里有同学就闹汉人和蒙古人之分,被丫丫老师狠狠地教训了。”小男孩一边说着,一边停下手中的活,伸出指头道,“胡团长是汉人,乌兰团长是蒙古人,他们就是一家人,首长是汉人,塔娜团长是蒙古人,他们也是一家人……” 蒙古男人一听,马上打断道:“首长和塔娜团长还没完婚,还不算一家人!而且这婚事听说拖了好久了,该不会是不想娶蛮夷为妻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着,越来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之前答应娶蛮夷之女只是权宜之计,眼下站稳脚跟了,还把首领中的蒙古人都清了,估计就得悔婚,或者把塔娜随便娶了敷衍一番而已。 小男孩听着,忽然惊讶地打断了他的话道:“爹,你没听说么,首长后天就要娶塔娜团长过门了。据丫丫老师说,到时候还要抢婚呢!” “啊,抢婚?”两个大人一听,不约而同地确认道。 小男孩胡乱洗了把脸,整理下了自己的衣裳,听到问话才回答道:“是啊,就按我们蒙古人的习俗抢婚啊。不说了,思想讨论会要是迟到,丫丫老师会说我的,我先走了。” 没等大人回答,“哐当”一声门响,小男孩像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房子里静了一会,就听到中年妇女的说话声:“孩子他爹,以后别一口一个蛮夷的。就听你说,别人谁会提这个?现在你也听到了,首长完婚,都要按我们蒙古穷人的习俗来做,你还能说他们歧视我们蒙古人?” “这……”蒙古男人说不出话来了,如果那些汉人真歧视自己这些人,肯定不可能在这种大事上按着蒙古穷苦百姓的结婚习俗来了。 中年妇女自己在说话间已梳洗完成,一边拉开门,一边对自家男人道:“赶紧整干净一点,去参加晚上的会,用心点学,好好表现,给孩子一个好榜样!我不多说了,先走了!” 说完之后,门一拉,人已走了出去。 叫天军有规定,成年人晚上也要学习,一天是读书识字学文化,一天是忆苦思甜提高觉悟,轮流着来。 291团结就是力量 在村落中间位置的一处大房子内,也陆续有人推门进去,或坐或站,等着主人从里间出来。 “来来来,别站着,一天训练下来还不累么,赶紧坐下歇息!”一个独臂汉子,大嗓门中带着高兴,招呼着那些站着的人。 被拉克申招呼的这人,是骑兵营三营营长胡汉三。只见他一边笑着应声坐下,一边回话道:“塔娜团长怎么还不来,不会是这营级会议不来参加,就等着明天的婚事了吧?” “怎么会,都是江湖儿女,不忌讳那些规矩,该干啥还是要干啥!”拉克申笑着独手一挥道。 在根据地的建设竣工之后,他就一直催这婚事,但被胡宽给拦住了。理由是婚姻乃是大事,他翻着一本不知道从那里找来的黄历,硬是找到了一个好日子,也就是明天,才同意他们完婚。 眼看着心事要了,自己张口闭口的女婿终于要货真价实,拉克申是发自心底地高兴。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拉克申的话音刚落,房门就又被人推开,乌兰和塔娜两人一左一右握着丫丫的手走了进来。 “呦呵,还没到明天呢,就亲如一家人了!”胡汉三转头看见,便笑着打趣道。 塔娜还没来及回答,一个人影从里屋走出来,同时带着一丝愉悦地声音笑着道:“我们叫天军本来就是亲如一家人,老三你竟然忘记这点,要不要罚你抄党纲啊?” 胡汉三一见是胡广出来了,当即夸张地作揖道:“我的意思其实是明天是亲如一家人,现在也是亲如一家人,首长就饶了我吧!” 众人听了都笑,房间内的气氛显得很轻松。 这个房间是专门用作开会,里面格局是后世的那种长条形圆桌式样。 胡广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把手中的一张纸放到桌面,抬头看看人都已到齐,便开口说道:“这段时间以来,野战团出击草原,做事干净利落,所获得的牛羊不少,人口也多了很多,做得很不错……” 听到他开场就表扬,现场的气氛就更是轻松了。 “当然,能有这个战果,也得益于侦察连的情报,老鼠干得不错!” 一听胡广表扬自己,作为直属单位参与营级以上首领会议的程老鼠,马上站起来敬礼道:“都是首长千里眼的功劳,才能在草原上占得先机。” 他说这话不是拍马屁,而是真心的。草原一望无垠,只要占据高点,用单筒望远镜观察,就能比别人先发现远处的是敌是友,人多人少,装备好坏等等,从而事先做出相应的决策。 胡广见他这么认真,便抬手摆了摆,示意他坐下,然后才继续说道:“不过人口多了不少,相应的事情也有不少,其中最为突出的一件事是新来的蒙古兄弟姐妹们,他们对我们叫天军的政策有疑虑,这点相信你们也都看到了。” 他这话一说,乌兰这个后勤团长、塔娜这个留守团长以及丫丫这个儿童营营长都一起点头,她们对此的感触最深。 拉克申听了,当即笑着挥着独手道:“没事,没事,不就是他们不相信蒙汉一家亲么?你俩明天就完婚了,还是用我们蒙古穷人的方式,那些人不会再有疑虑的。” 他说到这里,一指胡汉三几个光棍汉道:“你们也赶紧找个婆娘,我们蒙古女人中有不少好的,不赶紧下手,小心被别人给抢走了!” 高级首领的联姻,不管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在后世,都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团结模式。 当初胡广和塔娜未见面,拉克申和胡宽就给他们定下了婚事,也是有这种目的在的。 胡宽老成持重,倒没有随着拉克申起哄,说什么我们汉人好女孩也有之类的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在场的那些单身男女。 胡广也是微笑着,等拉克申说完了,他便收了笑容,认真地说道:“不管你们怎么做,只要有利于叫天军的团结,那就是好的。你们一定要记住一点,我们叫天军不分民族,不分贵贱,平等对待。唯有如此,所有人都团结起来,我们的人数虽少,也一样会有力量!” 听他如此说,所有人都收了嬉皮笑脸,也同样态度认真起来,纷纷答应了一声。 胡广的目光转回到自己的桌面上,拿起先前放下的那张纸,向众人扬了扬手道:“我这里有一首歌,就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差不多,在军中推广开来,提醒叫天军全体人员有关团结的重要性!” “二叔……首长,我来唱,我来唱!”丫丫一听,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来,抢着说话道。 原本她虽然是儿童营营长,但一般会议是没有她的份。今天叫她来一起开会,显然是因为唱歌这事。 说起来,唱歌学得最快,唱得最好的,就是他们这些孩子。丫丫一听,自然第一个表态了。 这种唱歌的模式宣传叫天军的政策,能最快的让所有人都了解,是一种好方法。因此,其他首领都很拥护,其中性子活一点的胡汉三也跟着问道:“首长,这是什么歌,你唱来听听?” 胡广一笑,也不拒绝,因为没有歌谱,只能由他先唱:“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 一首后世的《团结就是力量》唱出口,整个房间里只有胡广的声音在回响,声音激昂澎湃。 当然,这首歌词是由改动的,法西斯蒂还没有,就直接改为剥削者们,其他的倒是没变。 胡广一唱完,塔娜忘记了明天要完婚而带来的一点羞涩,有点不解地问道:“开火是什么意思?” “火器开枪、开炮,这个也叫做开火。”胡广马上给他解释道。 塔娜马上又问:“那民主又是什么意思?” “民主的意思,就是老百姓要当家做主,老百姓也能说话,有参与的权利。”胡广只能这么解释了。 拉克申也有疑问,他大着嗓门疑惑地问道:“这新中国是指什么?汉人朝廷?” 胡广听了一笑,摇摇头道:“新中国自然与旧中国不一样,是指一个国家,我们老百姓自己的国家。不分种族,不分职业贵贱,不分出身高低,一律平等相处的新的国家!” 292抢婚 能在后世广泛流传,并成为一个时代经典的歌曲,自然要具备通俗易懂,容易传唱的特点。因此在胡广稍微一解释后,便没人再对歌词有疑议。 《团结就是力量》这首歌,表达出了叫天军的态度,很好地回应了军中一些不和谐的苗头。就算是拉克申,虽然表面上因为成为胡广的丈人,而显得亲如一家人的样子,可从他问新中国的含义就能看出,他的内心其实还是有自卑,或者是有一条蒙汉分界线。 现在胡广推出这首歌,无疑又是一个安定团结的重磅信号,也让在座的每个人都持欢迎态度。 胡广唱,其他人跟着学,只第二遍,丫丫就已经会唱了。反而是一群大老爷们虽然会唱,却记不住歌词,只能唱个几句而已。 有人会,胡广就不再唱了。把有注释的歌词丢给丫丫,让她抄写多份,每人一张分下去学,再在全军推广。 第二天早上,希望小学就传出了《团结就是力量》的歌声,声音虽然稚嫩,却激昂澎湃,充满活力,远远地传了出去。 叫天军上下正一队队地从外面开进村子里来,刚好经过村口,听到歌声后都带着微笑,向教室方向行注目礼。 这群孩子真是叫天军的未来,有活力,积极性高,学东西快,在很多方面都把大人比下去了。 午时时分,锣鼓开始响起,喜庆的气氛很快洋溢开来,到处充满了欢声笑语。 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全都衣着干净整洁,一个个笑容满面,站在食堂里或者外面的小广场上,互相谈论着即将开始的婚事。 有人有点惊讶地说道:“首长这婚事在食堂举行,也算是让开了眼了!” “还能怎么样?首长住的房子和我们都差不多,你以为能和谷外的贵族老爷比啊,把什么东西都往自个身上搂,更要显得他们比我们高一等!”边上的一名高个子马上就回了他话,言语中充满了对胡广的自豪,“一会宴请亲朋的环节,就是要请我们叫天军上下一起吃一顿丰盛的宴席。” 说到这里,他着重强调道:“你该明白了吧,我们叫天军上下都是首长的亲朋,这就是亲如一家人!” 那人被高个子一顿说,不但不恼,反而一脸的高兴,点点头在附和。 边上有人听到他们的讨论,就凑了脑袋过来问道:“听说首长这婚事办得很特别,其中有一样,是要抢婚哦,这是真是假?” 稍微有点身份的贵族之女都不屑抢婚,这种风俗只是一直流行在底层牧民之中。 刚才说话的高个子显然知道的不少,一听这人问话,当即转过身,对着那人说道:“这还能有假?你看着吧,回头就有抢婚。” 那人听了点点头,脸上忽然露出一种贱贱地表情,略微有点猥琐地道:“要真抢亲,首长能追上塔娜团长么?啊,哈哈哈……” “去,你还真以为新郎的骑术要比新娘好才行啊?脑子还真够可以的!”高个子说到这里,又接着道,“你说首长这婚事办得特别,这点还真没说错。因为我听说,首长这婚事是汉蒙结合的。” 边上好几个人一听,不约而同地问道:“怎么个汉蒙结合法?” 高个子正要说话,忽然锣鼓唢呐声音停住了。他连忙伸头看去,一边敷衍道:“有什么特别自己看吧。不要说话,开始祭天地了!” 喧哗声很快都停了下来,看向食堂门口处。不知何时,胡广穿着一身崭新的汉服,在一名蒙古老汉的指引下,领着人开始祭天地。 叫天军上下,除去必要的执勤,和留守外面的鹰嘴沟之外,差不多的人都挤在这个村子里。有的人能看到现场,有的人看不到现场,也就有人在窃窃私语,说着话,问着问题。 一眼看去,当事的一方有汉服,也有蒙古服装,让人感到格外的新奇。原本分属两族的人,融合在一起做着同一件大喜事,让人感觉到汉蒙的和睦相处。 不知不觉间,祭天地就已完成,人群顿时就激动起来。翘首盼着食堂的里面,因为下一个环节是宴请亲朋。 胡广的额头微微有汗,脸色红润,站在食堂正门的台阶上,看着外面的人群,面带微笑,大声地说道:“我们叫天军就是一个大家庭,不分种族,不分出身,不分贵贱,都是兄弟姐妹,叔伯婶姨。今天是我和塔娜的大喜日子,我们叫天军虽然不富裕,也总归要一起乐呵一下。” “未来的日子困难很多,挑战很多,但我们只要团结起来,就没有什么不可以战胜的!现在,我请大家一起赏脸,一起好好吃个一顿。”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身后食堂的大门被打开,一股香味顿时飘了出来,散出很远。 外面的人群起着哄,大声叫好着,或者怪叫着,但他们都自觉地排队,按着顺序进入食堂就餐。 伙食其实并不丰盛,无法和外面的婚事相比,甚至连普通地主老财家里的伙食都没法比。可叫天军上下一个个都吃得眉开眼笑,一边吃,一边小声说着话。 食堂并不能容纳下所有的叫天军将士,不得不分批进行。有先吃完的,就赶紧抢占村外有利地形,准备看抢婚仪式。 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村里忽然传出马蹄声,人群顿时激动起来。蒙古人都知道,这是新娘子骑马逃到邻居家去了。 据说那邻居家,是之前才被抓来的一家人。真是走了狗屎运,竟然让他们当了首长抢亲的邻居,真是莫大的荣誉! 能看到现场的人不断地把看到的情况传出来,让外面那些人能了解到哪一步了。 “哇,今天的塔娜团长真漂亮啊,进邻居家了!” “你们看,快看,首长追过来了,进邻居家了……” 叫天军中的汉人对这个仪式感到的更多是好奇,但蒙古人就不同了,仿佛他们就是当事人一般,格外的兴奋,在怪叫着,起哄着。 “来了来了,塔娜团长要逃出来了……” 邻居收到新郎的礼物之后,便会给新娘备好马匹,放到野外,表示不再帮新娘,你新郎自己凭本事追吧! 马蹄声应声响起,一骑跑出了村口。 293誓词 只见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骑着一匹火红的战马,速度飞快地驰过。 定睛看去,可见塔娜的头发已分为两辫,末端结为椎,垂于两耳。随着战马的奔腾,头发起伏,便能看到耳朵上戴着一对漂亮的银耳环,反射着阳光,引人注目。 “塔娜团长,不要跑太快了,小心首长追不上!”有人大声吼着,带着满腔的笑意。 边上人听到,跟着一起起哄,马蹄过处,引来阵阵善意的笑声。 村口处很快又传来马蹄声,不用说,肯定是首长追出来了。目送塔娜远去的人群,马上把脑袋转了回来,盯着他们的最高首领。 胡广的骑术经过将近半年左右的磨练,其实也已经练出来了。当然,和塔娜肯定还是有差距,但这种普通的骑马奔跑中,基本上是看不出高低的。 看着一身汉服,满脸笑容的胡广出现,便有人大声喊道:“首长,还不快点追,小心媳妇跑了!” 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府谷出来的汉人,胡广也不着急,直起身子抱拳往声音来处大声笑着道:“放心好了,一颗真心指引着我,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能追到的!” “首长,是不是骑术不行啊?”又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 “兔崽子,我骑术不行?等着我把媳妇追回来给你看!”胡广笑骂着跑远了。 这一路上,和胡广打招呼的多是汉人,因为大部分蒙古人并不会汉话,而胡广也只会简单的蒙古语而已,沟通还不是很方便。 不过这并不影响蒙古人的热情,他们自个和族人在指指点点,嘻嘻哈哈,沉浸在这难得一见的喜庆气氛中。 没过多久,两匹马便已跑出村子,远远地消失在谷地中。 有人看到没了影子。便准备散场。因为按照蒙古人的习俗,接下来必然是新郎逮到新娘,然后仪式就结束了。 想看最后新郎新娘回来,在村口等也不是事。因为有的蒙古人结婚。追个几百里地才追上新娘子的事儿也不少见。 虽然这里是谷地,可首长的骑术不可能好过从小在草原长大的新娘,这等下去,谁知道等到什么时候。难得今天是首长结婚,可以休息一整天。先回去休息要紧。 可这些人刚动,就有人在提醒他们了,说后面还有仪式,别急着走。 之前说话的高个子就对身边想走的人说道:“首长这婚事不止是汉蒙结合,还有另外的东西,等着看吧!要不然,这抢婚可是在晚上的,你以为挪到白天来是为啥!” 这一下,许多人都好奇了,又收回想走的脚步。互相讨论起来。 等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有眼尖的人忽然大声喊起来:“来了来了,首长逮到新娘子了!” 众人一听,果然看到远处首长怀中抱着塔娜团长,两人共乘一骑,身后跟着那匹红色的战马,一路缓步而来。 顿时,起哄的声音如雷般响起,兴致之高昂,达到了最高峰。 就算塔娜有蒙古女人的豪爽大方。可此时也是红着脸,低着头,靠在胡广的怀里没敢有动静。 倒是胡广一脸的高兴,不时向两边的叫天军将士笑着点头示意。 再次来到食堂门口时。众人才发现这里又有新的布置。一面崭新的叫天军旗帜展示在关闭的大门上,而门口一张桌子,左右两边坐着拉克申和胡宽夫妇。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接下来的这一幕,因为这个仪式他们都不清楚,只知道是首长安排的。 只见胡广到达食堂前的广场上后,便抱着塔娜跳下马。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到拉克申这一侧站定。 拉克申看着女儿和胡广站在自己的面前,凝视了片刻后,挺直了上身,严肃地用蒙语问胡广道:“我的女儿塔娜嫁你为妻,以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你都能和我女儿塔娜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相处一辈子么?” “我向叫天军军旗发誓,我愿意!”胡广同样严肃了脸,异常认真地大声用蒙语回答道。 拉克申听完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胡广接着伸手端起一边递过来的托盘上的茶杯,双手捧着,恭敬地递到了拉克申面前。 拉克申二话没说,接过来一饮而尽,亮出杯底,表示答应了把女儿嫁给胡广。 接着,胡广牵着塔娜的手走到胡宽夫妇这一侧站好,两人抬头看向胡宽夫妇。 观礼的人群鸦雀无声,他们被新奇所吸引。蒙古人更是听得惊讶,而不懂蒙古话的汉人则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那么庄严地说啥了? 胡宽挺直了上身,严肃地用汉语问塔娜道:“你嫁给我二弟胡广为妻,以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你都能与我二弟胡广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相处一辈子么?” “我向叫天军军旗发誓,我愿意!”塔娜脸上的红晕已退去,脸色严肃,异常认真地大声用汉语回答道。 胡宽夫妇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欣慰之色。 塔娜接着伸手也端起一杯茶,双手捧着,恭敬地递到了胡宽面前。在胡宽接过之后,又接着端起一杯,同样恭敬地递到了乌兰面前。 乌兰也接过了茶杯,与胡宽对视一眼后,同时举起来一饮而尽,亮出杯底示意,表示他们俩同意塔娜嫁入胡家。 整个完婚仪式,到此才算结束了。所有观礼的人对这场新式婚礼议论纷纷,一段时间内,谷内的话题竟然全是这场婚礼。就算到了后世,也有很多人关注这场婚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见解。 有说这是一场最浪漫的婚礼,也有人说这是一场民族团结的婚礼,还有人说这是新时代结婚仪式的开始,当然也少不了人说这是男女平等的象征,等等,话题非常得多。 不说这些天内叫天军上下都喜气洋洋,就在几百里地之外的归化城,之前逃过一劫的察哈尔济农额哲在此时却是一脸的怒意,往林丹汗的汗王府而去。 294林丹汗 快马驰到汗王府,也就是原本的顺义王王府门口,额哲干脆利落地跳下马,一边抬腿往里走去,一边大声喝问道:“我父汗在哪,快带我去见他!” 看到他这怒气冲冲的样子,听到他说得话,迎上前的那人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并没有再移动脚步,只是站原地轻声答道:“汗王正在念经礼佛!” 额哲一听,愣了下,马上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没了一点气势。他深吸了口气,双手合掌低声喃喃自语了几句,然后放轻脚步,自个往里走去。 边上那人也没跟过去,因为济农知道汗王礼佛完成后在什么地方;也不用担心济农会骚扰到汗王的礼佛,因为他们父子俩都是虔诚的黄教信徒。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天色将黑之时,林丹汗才念完经出来。一抬头看到额哲在等着自己,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道:“你来干嘛,不是说了没有重要的事就不要来打扰本王么?” 额哲早已站起来恭敬地合什迎着林丹汗,听他问话马上就快速回答道:“儿臣牢记父汗的交代,确实有重要事情才来打扰父汗的。” “哦,难道是那皇太极又遣兵追来了?”林丹汗听了,那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吃惊之色,隐隐还带有一点恐惧。 “不是!”额哲连忙摇头,他知道父汗早已被皇太极打怕了,最怕听到的就是辽东建虏的事儿,“是又少了些牧民和牛羊!” 林丹汗一听,当即怒视了一眼额哲,自己转身往正位上去坐了,一边自有侍女赶紧上茶。 林丹汗抬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冷声说道:“一点屁大的事就不要来烦本王了,否则立你这个济农干什么?” 蒙古人的济农相当于汉人的宰相,协助汗王处理事情,一般由汗王的儿子或兄弟担任。 额哲知道自己没说清楚,就低着头再次禀告道:“父汗,这已不是第一次了,前前后后几次算起来,牛羊至少少了近两千头,牧民也少了几百人了!” “哦,这是怎么回事?”林丹汗一听,总算是有兴趣关心下了。 虽然察哈尔族是个大族,可要一直这样下去,特别是在这些年的天灾之下,那些低贱的牧民倒没啥,失踪了还能省下口粮;但牛羊可损失不起,本来去年冬天就已冻死很多了,再少牛羊是真不行! 额哲就怕父汗一心礼佛还不闻不问,眼见他关心,就连忙说出自己的揣测道:“不管是人还是牛羊,都没人看到去哪了。儿臣怀疑是卜石兔派人所为,虽然…” 听到额哲说到后来拖长了音,林丹汗不由得脸色有点不渝,声音略大了一点喝道:“虽然如何?快快报来!” “是,是!”额哲连忙答应几声,然后抬头看着林丹汗道:“虽然族里的老手根据牛羊踪迹跟踪,好像是鹰嘴沟的那些人所为,但这没道理,因此儿臣认为还是卜石兔所为,嫁祸给了鹰嘴沟而已!” 林丹汗一听,没立刻说话,自己端起冒着清香的茶杯开始喝着热腾腾、暖胃的茶。 上一次的战事,林丹汗自然也通盘了解了。以他的见识,自然不可能像那些普通人一样,以为从关内来的汉人真是实力强大。 稍微一想,便知道是被关内来的汉人钻了空子,利用自己的人马和卜石兔人马的敌对关系捡了个漏。 不管是从额哲的禀告中还是从其他人的言语中,或者是从俘虏的描述中,那些从关内过来汉人的人数并不多,而且其中还有不少老弱妇孺。 也就是卜石兔那没本事的人,跟着这么一支队伍,竟然不能一口吞下。那么多人,就是淹也能淹死那些汉人了。 想到这里,林丹汗在内心再次鄙视了一下卜石兔这个没用的顺义王。 那支汉人的队伍携带了那么多的物资躲到了山里面,应该够他们吃几年了。如果自己是那个领头的人,犯不着还冒险出来打强大敌人的主意。 嗯,应该是这样,否则那个领头的人也不会把俘虏放回来。这事本身就能说明,一来那个领头的人不敢彻底得罪自己,二来也没有争霸草原之心,否则就算不能把这些俘虏贬做奴隶,也要把他们都杀了,何必放回来呢? 胡广要是知道自己放回俘虏的事,竟然被林丹汗如此误解,怕是要哈哈大笑了。 这林丹汗一边思考这事,一边喝着茶,一直到喝完之后,把茶放茶几上,没向边上去添水的侍女看半眼,只是看着额哲,微微点头道:“说得有理,在这边的草原上,敢到老虎嘴里来拔牙的人,也就是卜石兔了。” “那……儿臣马上出兵报复回来?”额哲不知道林丹汗的意思,试探着问道。 上一次卜石兔竟然一直咬着自己,差点没死在他手里,这事一想起来就觉得窝囊。要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地报这个仇才行! 林丹汗并没有马上答应,心中衡量着这事。 不管是谁发动战事,都是要钱粮的。察哈尔部才到归化城没一年,当初仓皇西逃,几万张嘴就没了吃的,以至于林丹汗带军攻打明国大同去武力讨饭。 虽然迫使明国崇祯皇帝重新开了边市,可这冬天还是奇冷无比,又冻死了大批的牛羊。眼下春暖花开,正是牛羊放牧长膘生崽的时候,要是再动兵戈,这到底能不能承受呢? 知子莫如父,反过来亦然。额哲见父汗在沉思,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开口说道:“父汗,儿臣定能掠来卜石兔的牛羊补充我们的损失,您看如何?” 林丹汗一听,盯着额哲看了一会。说实话,他还真不大相信额哲有这本事。一直看到额哲心中发毛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道:“卜石兔很可能和鄂尔多斯部在一起了,你有把握么?” 林丹汗跑到归化城之后,顺带着也打了鄂尔多斯部落,废除了济农额璘臣。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林丹汗改信了红教,与一众信仰黄教的部族有冲突,想着直接吞并他们。 关于这一点,不管是初来草原的胡广,还是一直在鹰嘴沟的贫下牧民拉克申他们,都是一无所知。 295黄教和瘟疫 “只要父汗多给儿臣一点兵力,管他什么卜石兔和额璘臣在一起也无所谓。”额哲捏着拳头保证道。 林丹汗听了不由得心中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儿子也就如此,脑子并没有开窍。 眼下草原上也是缺吃少喝的,因此最为重要的是粮食、物资。要不是听额哲回来说那个鹰嘴沟易守难攻,林丹汗都打算再派军去抢他一次。 不过眼下还不到最困难的时候,那鹰嘴沟虽然易守难攻,却是不会跑掉的。但卜石兔他们在草原上,虽然打败他们容易,但想包围歼灭他们就难。 那些人也不是笨蛋,牛羊什么的肯定转移得很远,也不是那么容易能缴获的。毕竟眼下人口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物资才是。 其实林丹汗还是没有意识到物资有多重要,否则他都很可能不用胡广去勾引,就会派兵去打了。因为到了来年,草原上甚至也到了杀人填肚子的地步。 “你和虎鲁克寨桑一起去吧,五千人马,不能再多了!”林丹汗沉吟片刻后抬头说道,“而且你必须带来牛羊才行,否则入不敷出了!” 虎鲁克寨桑是林丹汗的左翼大总管,此时还跟着林丹汗,在历史上是到了一六三三年才降了辽东建虏。额哲一听之后,又兴奋起来,当即致礼告退,准备去雪耻。 当额哲刚走,林丹汗还没喘口气的时候,另外一个右翼大总管塔什海匆匆跑来找他。 “汗王,不好了,大事不妙!”塔什海一脸的惊慌,甚至顾不得平常的礼仪。 林丹汗见了心中一沉,这些年来就没听说过顺心的事情,一下站起来,略微有点紧张地问道:“怎么?是皇太极打过来了?” 塔什海听了一愣,很是无语。自己这个汗王,达延汗的子孙,自从败在辽东建虏之手后,是闻风丧胆,再不敢和辽东建虏交手,以致好几次不听劝,放弃了很好的机会逃跑。眼下自己什么话都没说,竟然又以为是皇太极了。那么远,能说来就来么? “不是,不是!”塔什海连忙否认,但脸色依然很惊慌地禀告道,“是瘟疫,羊群中发生瘟疫了!” “什么?”林丹汗大惊,刚经历过这个严寒,死了一大批牛羊,这瘟疫又来,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一刻,他的心情还真不亚于听到皇太极打来的消息,“有多少牲畜被传染了?” “大概有两千左右,不过因为发现得早,已被隔离了。”塔什海马上回答道。 林丹汗心中直想骂人,都两千头左右了,还叫发现得早? “圈远一点,本王马上去请活佛的使者施法,要是还不行,你把他们往东赶,赶得越远越好,让他们也不得安生!” 塔什海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要是沙尔呼图克图治不好那些染有瘟疫的牛羊,就赶往东边去祸害那边的部落,反正那边的部落早已不听从林丹汗的旨意,而和辽东建虏在勾结。 对于那个沙尔呼图克图,他其实并不看好,并不觉得他有那个本事。而且在内心中,他还隐隐对沙尔呼图克图很愤怒。 原本林丹汗的实力最为强大,也很有把握能一统蒙古草原,再次恢复成吉思汗的霸业。当初的林丹汗也有这个雄心,甚至自封为“林丹呼图克图圣武成吉思大明薛禅战无不胜无比伟大恰克剌瓦尔迪太宗上天之天宇宙之玉皇转金轮法王”。 对于这些,塔什海是非常拥戴的。可没想到,就是这个沙尔呼图克图竟然说动了林丹汗,由信黄教改为了信红教,结果导致信黄教的部落族长们和林丹汗离心离德,最终搞得众亲叛离,逃到了归化城来。 说实话,塔什海真是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但林丹汗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是达延汗的子孙。不管如何,这是正统。 所有这些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塔什海马上弯腰施礼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林丹汗就见到了供奉在汗王府的沙尔呼图克图,态度虔诚地把情况说了遍,恳请沙尔呼图克图施法,看能否驱散瘟疫,挽救那些牛羊。 沙尔呼图克图一副宝相庄严的样子,并不理林丹汗,自己在喃喃自语地念着经。 林丹汗等了好一会,仍不见有动静,就有点急了,于是又提高了点声音说了一遍。 到这时,沙尔呼图克图才停止了念经,看着林丹汗,威严地说道:“此次的瘟疫早有预知,而且会越来越严重,这是佛祖在降罪知道么?” “啊?”林丹汗傻眼了,呆呆地看着他。 沙尔呼图克图点点头,用手一指西方道:“大汗不够诚心,你明白么?” 林丹汗想不明白了,自己还不够诚心?这不可能啊!瞧见沙尔呼图克图伸出的那根手指,又有点茫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沙尔呼图克图见了,无奈只好点明道:“美岱召!” 林丹汗一听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怪罪自己到了归化城之后,始终没有去为难美岱召的黄教。 好歹自己以前也信过黄教,美岱召是黄教的传教圣地,是活佛呆过的地方。 而且之前一直有传言说是四世活佛诅咒了藏巴汗彭措南杰,导致他生病,才不得不派人刺死了二十八岁的活佛。 如果自己派兵赶走了美岱召的黄教什么的,万一也被诅咒了怎么办?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林丹汗没法子,知道在沙尔呼图克图这里怕是得不到帮助了。那也就算了,就让塔什海赶着去祸害东边的那些吧! 这一切,新婚的胡广自然不可能知道。他还在执行之前制定的战略,通过打击美岱召,迫使林丹汗和卜石兔他们来攻打鹰嘴沟。 这一日,他把侦察连连长程老鼠找了过去,吩咐他道:“这些天你们侦察连也休整得差不多了,去草原上看看情况。我们抓了那么多牛羊和人口回来,林丹汗和卜石兔他们是怎么个反应?” 程老鼠知道这事关重大,会影响首长对于战事发起的决策,便认真点头道:“首长放心,我马上出发,一定侦查清楚了再回报!” 296军的情况 打发走了程老鼠之后,胡广又埋头处理手头的事情。 经过前段时间的整风运动,眼下已做到了所有班长以上的首领全是革命党人。军中再没有存在,至少明面上不存在黄教信徒和白莲教徒,革命党人也多了不少。 随着革命党人的增加,叫天军越来越成为铁板一块。从草原上抓来的人口,转变并同化那些底层牧民也变得容易起来。目前已经有了一整套的流程,效果也相当的不错。 至少从目前反馈回来的情况看,那些底层牧民都是乐意待在叫天军,并认可叫天军,只不过这多少需要一点时间后才能让他们融进来。 大量牛羊的获取,也极大地补充了谷地里的食物。粮食搭配牛羊肉,不但能减缓粮食的消耗,也能让叫天军都吃好。 另外那个谷地在前段时间也已经派兵占领了,一共有五十来户土著民,没想到也是蒙汉混合的居民。虽然他们不是很乐意,但叫天军也没傻到因此就退回来。 这么一来,大青山革命根据地又扩大了将近一倍,那边的草场和能作为耕地的地方更多。叫天军就是再多一些人,也照样有地方安置。等再过半个月,估计两个谷地就能联通,到时候交通往来也方便了。 这些都是好事,但麻烦的事情也有不少。 据谷中的老人讲,作为谷地里水源的枪盘沟每年都会有山洪暴发,不过近些年来可能因为少雨,所以山洪爆发的规模不大。 既然知道了这个事情,为了防备可能的灾害,胡广不得不组织了原本就紧缺的人手去维护这条生命之沟。沟堤还得加强,最好是用岩石和水泥就比较牢固了。 虽然自己知道大概烧制水泥的法子,但目前还没法烧制水泥,因为没找到石灰石。 说起来,这些方面的事情,确实是汉人更好用一点。但抓来的基本都是蒙古族牧民,他们并不擅长建筑。 随着蒙古人的增多,预计在不久的将来,很可能蒙古人要超过汉人,这对叫天军并不是很有利。 胡广想着,等在草原上有能力控制一定的地盘,就有必要派人回关内,接应灾民过来才好。反正这些年内关内都是天灾,灾民只会一年比一年多。 这还只是小事情,这天气比预想的要冷,据负责农事的老人说,看老天爷的脸色,收成怕是不会很好。 胡广想着这事,便马上想起徐光启院子里的宝贝了。汤若望肯定是不会骗自己的,什么时候要能去一趟京师,至少要把土豆种子带回来,那就是最大的收获了。 可眼下叫天军在这草原上还谈不上立足,最多是躲在大青山里面而已。目前的大青山革命根据地一切还在草创中,谁都离得开,就是离不开自己这个总规划师和带头人。 胡广想着,便皱起了眉头,这事情实在太多了。他揉了揉额头,索性站起来在房间内转着圈继续想着事情。 叫天军的实力还没达到顶峰,没有发挥到最大,与林丹汗和卜石兔的决定性战役就没法发起。这一战必须成功,不能失败。因为叫天军损失不起,也承受不了失败的后果。 在军事上,野战一营、二营经过几次实战,已经具备了差不多的实力。毕竟军中原有的铁甲、武器都优先配置了他们,火器中的三眼铳又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 唯独骑三营的骑马步军还不能出战,战马倒是都有了,但燧发枪只装备了一个连而已。就这,已经是张铁匠尽了最大的努力了。还是缺工匠啊! 胡广心中叹了口气,眉头依旧紧皱。燧发枪兵是按照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中火器训练要求进行训练的,戚大帅有说过,火器练好了,优于弓矢;练不好,则不如用弓矢。胡广对此深有同感,也一直这么要求自己的兵。 为此,燧发枪的枪管都练废了好多根,必须回收处理才行。燧发枪啊燧发枪,能不能来个聚宝盆让我丢一根下去? 胡广这念头让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不由得笑出了声。刚好这时塔娜进来看到了,就笑着问道:“想起什么好事了,笑得这么开心?” 胡广一听无语,看着自己这位新婚妻子,无奈地把聚宝盆一事说了遍。 塔娜一听,也笑了,不过她很快收住了笑声,因为这个笑话中其实充满了胡广的无奈:“要不,我带人去劫了美岱召的工匠回来?” 美岱召从无到有,成为美轮美奂的寺城,当初可是聚集了大量从关内掠来的工匠。这些工匠如果没死,也回不去故乡,继续在美岱召当牛做马,眼下估计第三代都有了。 不用塔娜说,胡广也早已把这些工匠当做是自己的肥肉,是势在必得的。如果这些工匠补充进来,不但根据地的各项基建能加快,而且军事上也能有不少裨益。 不过胡广想归想,最终还是摇摇头道:“还是先等等,免得打草惊蛇了。” 如果换成以前的塔娜,她可能二话没说就能带人去劫。可经过叫天军的同化,又已为人妇,性子沉稳了好多,眼下只是点点头,明白胡广的担忧。 这事解决不了,她也没再关注,伸手递上一本本子道:“你看看,这是我翻译好的《纪效新书》。” 叫天军的首领们,在以前都是大老粗,就算是最优秀的胡宽,也只是做过军中的夜不收而已。因此,胡广想提高他们的军事素养,就想着让他们平常也读一读《纪效新书》。 可《纪效新书》是繁体字写的,而首领们却只识得一些简体字而已。胡广自己是没时间来翻译,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认得繁体字的塔娜,并且还特意嘱咐她,能尽量白话的就尽量白话,一些不适合叫天军的章节就不用翻译了。 见到塔娜过来交差,胡广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烦心事,连忙接过后翻了一遍:“好,不错,可以拿给丫丫,让她带人抄个十几本出来,让营级以上的将领先行学习。” 297煮熟的鸭子 塔娜答应一声,还未来及走出门,就见乌兰又推门进来。 两人稍微一寒暄,便出门的出门,汇报工作的汇报工作;没办法,虽是两女人,但都担任团长一职,忙得很。 “二叔,刚张营长找我了。”乌兰来到已回到座位上的胡广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道。 张营长就是张铁匠,工匠营的营长,归乌兰的后勤团所辖。 原本工匠营还是胡广直管的,但到了大青山之后,工匠营忙于兵器包括火器的打造,并无剩余人力来研发东西,因此也就不必要胡广来操心,因为他实在太忙了。 此时听乌兰一说,胡广的脸色就不好看了,露出一丝无奈地神情问道:“可是又来唠叨原料?” 看到英明神武的二叔竟然露出无奈的表情,乌兰不由得笑了下道:“是的,他说按照目前的进度,铁料只够十天左右了。另外那硝田……” “硝田怎么了?”胡广一听,神色一紧连忙问道。 铁料毕竟还可以回收,火药是纯粹的消耗品,要是硝田有问题,那麻烦就大了。 叫天军的硝早已不够用,只能用土法制硝。有关这点,关内稍微有点见识的汉人都是懂的。因此,胡广也对硝田有很大的期待。 毕竟黑火药的三大原料中,碳不用说,这是在大青山中,要多少有多少。硫磺在来的时候,存足了量,足够支撑一段时间。就算快没了,也可以派支骑兵部队去关内的矿上取就是。 唯独这个硝,没有个来源,就只能依靠硝田了。这硝田有个意外,叫天军最为依仗的火器就得玩完。 乌兰神情好像并不严峻,这让胡广稍微松口气,不过她一说话,却让胡广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只听乌兰说道:“好像是气温太低了,硝田中获取的硝产量比预想的要低很多,预计要少三倍。” 这时候天气虽然已经回暖,可气温还是在个位数,硝田中的硝化细菌需要在二十五度左右才是最佳繁殖温度。 胡广听得眉头皱了起来,这硝产量这么低,黑火药怎么持续供应? 他正待说话时,乌兰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微笑道:“但据一名前些天被抓来的牧民提供的消息,说在鄂尔多斯万户所辖的达拉特有硝石矿,而且矿区很大……” “什么?”胡广这心情简直是大起大落,大声地确认道。 乌兰一笑,不厌其烦地再次说了一遍。 其实,在关外少数民族所在的地方,一直不缺硝石。后世探明的硝石矿,就有很多分布在新疆、青海、甘肃、蒙古等地,但这些地方都少硫磺矿。也因此,明王朝是严禁硫磺出口的。 达拉特的芒硝矿,在后世探明是世界特大级的芒硝矿。虽然明末这个时候不可能大规模采矿,但只是叫天军用用的话,无论如何都是够用的。 胡广确认之后,马上走近一侧墙上挂着的草原地图前,忙着去查看达拉特位置。乌兰跟着过去,她是蒙古人,稍微一瞄,便直接伸手指给胡广看了。 胡广一见,兴奋的心情又马上冷了下来。因为这块硝石矿的所在,离鹰嘴沟有点远,还在中间隔了个美岱召。那一片草原,据目前掌握的消息看,应该是卜石兔的地盘。 叫天军如果眼下派人过去的话,难度有点大,除非打掉美岱召,歼灭一部分卜石兔的人马,使得叫天军完全有能力和卜石兔的人马在草原一争长短。而要达到这个结果,那就是按照预定计划发起美岱召战役才行。 看着煮熟的鸭子吃不到,胡广心里还真有点难受。他盯着达拉特的所在,沉默不语。 乌兰自然是知道美岱召战役的计划和重要意义,而且她从来没信过黄教,很早就随胡宽去了府谷。又抚养胡广长大,虽是二叔,却如亲儿一般,看不得胡广苦恼。 她见胡广在沉默,稍微犹豫了一下,便提建议道:“二叔,其实美岱召也有不少铁料、硝石等等物资的。如果我们打下了它,就能一次性得到很多补充。” 美岱召存在了将近五十年左右,一直被俺答汗以及后世的统治者和各部族长所尊崇,供奉就少不了。经过这么多年积累,要说这是个金矿,其实也不为过。 胡广听了把目光移向了地图上美岱召的所在,看了一会后点点头。 反正预定的美岱召战役是分两步走,等铁料、硝等物资差不多的时候,就开始第一步打美岱召。获取物资后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准备,毕竟不管是林丹汗还是卜石兔在获得消息,下定决心攻打鹰嘴沟也都需要时间。 想到这里,胡广便下了决心。把这个事儿也传达给胡宽和拉克申这两位野战团的正负团长,让他们心里有数。 一件事暂时得到解决,胡广却马上又遇到了另外一个难题。如果不解决的话,很可能会影响美岱召战役的第二步。几天过去没有进展的情况下,胡广不得不再开营级以上的会议,通过集思广益来解决问题。 “各位,要是没有内应提供给林丹汗或者卜石兔,他们怕是很难下定决心,集中精锐来攻打我们鹰嘴沟。可这个内应,眼下实在找不出来。” 胡广的开场白便是直接开门见山,把遇到的问题先说了一遍。 原来,叫天军所抓的那些牧民,不管是属于哪方势力,其实都是底层的牧民,势力边缘的牧民。也因此,他们的人数才少,也才有机会不动声色地被叫天军抓来。 这么一来,这些人经过甄别之后,却找不到一个理想的内应,使得他恨叫天军,会冒险当林丹汗或者卜石兔的内应。 在原本的计划中,这样的人选,例如是像上次那样被杀掉的几个额哲的护卫。这样的人表面肯定会恭顺,一有机会肯定会当林丹汗的内应。 当胡广把问题抛出来后,拉克申便独手一挥道:“这也没什么难的,再打一次额哲便是。” 胡广听了无语,这额哲是林丹汗的儿子,将来汗位的继承者,是躲在大青山里的小势力说打就能打的? 298思维定势 塔娜更是白了自己父亲一眼,这话也说得出口。不过她倒是想起一个点子,马上跟着发言道:“要不我带人潜入归化城,绑他几个过来?” 胡广一听,盯着自己老婆看了一眼,心中想着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那归化城是你说去就能去,想回就能回的么?而且额哲护卫之类的人物,能随便给你绑? 他不理塔娜,转头看着在场的人问道:“你们谁有靠谱一点的主意么?” 几个首领互相看看,一时都想不到有什么方法能抓这种要求的人过来。 胡广微微有点失望,看来大家都没什么好主意。不过当他眼睛扫过莫大叔时,却发现他神情有点不对,好像想说话,却又不敢说。 “大家有话尽管说便是,我们这是在集思广益,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个好主意,说错了也没关系。塔娜,你说是不是?”胡广也不直接点名,而是再次鼓励道。 塔娜一听胡广拿自己当反面例子,虽然此时奈何不得他,却狠狠用眼睛瞪了他一眼。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莫大叔听了,终于开口说道。 他一般参加营长级会议,很少发言,特别是上次开展整风运动之时,表现不好,就更是沉默了。此时开口,也算是鼓足了勇气。 胡广一听,当即看着他道:“说出来听听,要是好的话就解决我们叫天军的难题,不好的话也顶多费点口水而已。” 众人都把目光转向莫大叔,他们颇有点好奇,首长都没有法子,难道他一个老牧民会有什么办法?拉克申更是没有期待,因为他了解莫大叔的性子并不适合冲锋陷阵,更多的是比较守旧,说好听点,就是老成持重而已。 “我们用内应是不是也不一定要额哲护卫那样的人,普通牧民也可以,让他们假装恨我们,故意去当敌人的内应,这样的话,好像还更可靠?” 莫大叔一边说一边看着胡广,见他脸色有变化,就连忙解释道:“以前没有什么人会如同我们叫天军般对俘虏这么好,我们草原上的习惯,俘虏都是成为奴隶的。所以,我想也没人能想到,这些人是心向着我们,给他们去报假消息。” “啪”地一声响,胡广猛地一排桌子,吓了众人一跳。抬头看去,却见他满脸的惊喜。 “好,这主意好!”胡广笑着大声说道,“原先被自己的思维定势给误导了,一直想着找额哲护卫那样对叫天军不满的内应。其实有心向着我们的牧民,给敌人去提供假消息这事会更好,更容易操作。就算露馅了,叫天军也不会有多少损失。不错,不错!” 众人仔细一想,发现这法子还真不错,不少人看向莫大叔的眼睛就不一样了。平时不说话,这一说话就点中要害,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在众人都高兴的时候,胡宽却提醒道:“我们以前不是放走过俘虏,不管是卜石兔还是林丹汗,可能未必会认为我们叫天军和他们一样,会把俘虏当奴隶对待啊?” 胡广一听,仔细一想,便笑着摇头道:“没关系,我们之前释放的俘虏,相对于林丹汗或者卜石兔的人马来说,人数太少。而且当俘虏毕竟不是光荣的事情,也不见得每个人都会说。就算他们有人说了,也不见得有人会信。我们叫天军的俘虏政策,只有不停地坚持,才会被人所接受的。” 他说到这里,想了想,然后又补充道:“而且到时候我们可以挑选机灵一些的牧民来当这个告密的使者,可以给出一些理由,让他们去说。” “给林丹汗和卜石兔他们露出破绽,引诱他们来攻打鹰嘴沟的思路,就按照莫营长说得这个思路来,我们现在具体的完善一下,制定出一个计划来……” 正当胡广拍了板,准备进一步商讨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然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过来。 一般没有急事不会如此声响,众人听了,包括胡广都不由得把头转向大门口,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哐当”一声,门应声而开,却是外出草原侦查的侦察连连长程老鼠一身汗水地闯了进来。 胡广一见,心中一惊,还没来及说话,拉克申就大着嗓门惊慌地问道:“怎么,又被人袭击了?” 以前的时候,鹰嘴沟的人出去,经常有和卜石兔等敌人的遭遇战,每次都要损失一些人马。因此拉克申看到程老鼠这急匆匆的惊慌样子,脑子第一个反应,便是又发生了以前那样的事情。 程老鼠没答他的话,站定身子之后,举手向胡广敬了个军礼,然后急促地禀告道:“额哲领着五千左右的军队,把美岱召给劫了!” 在叫天军的眼中,美岱召一直是自己将要吃进肚里的肥肉。这额哲突然出兵把美岱召劫了,让程老鼠大吃一惊的同时,快马亲自回来报信。 胡广“霍”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膝盖顶到了桌子上也没发觉,吃惊地确认道:“什么,额哲会去打美岱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叫天军的首领们都看着程老鼠,如果不是他亲来禀告,估计没人会信。就算是眼下,他们也都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情,或者惊讶万分地张大了嘴在那里。 额哲他们不可能和叫天军一样,会与黄教为敌,这一点,首长当初在分析立场的时候,就已经讲解过,他们也深以为然。 说实话,要不是亲眼所见,程老鼠也是不相信的。于是,他为了让这些首领都明白他说得都是真的,便马上把事情的经过讲解了一番。 原来,程老鼠的侦察连到了草原上不久,就发现了额哲领着五千骑军往西而去。这么大规模的动静,他自然是要看个究竟的。 一路远远地跟过去,发现额哲领着军队绕过美岱召,一直往西。这时,能看得出来,他是去找卜石兔的麻烦。 可卜石兔的人马远远看到额哲的骑军,就远遁而去,硬是让额哲白白费了好几天功夫,瞎忙活。 最后,他们在回军经过美岱召的时候,把属于美岱召的牛羊都给抢了。 299大战一触即发 等程老鼠说完的时候,胡广已经冷静下来了。肯定是自己漏了什么,不知道什么,否则根据目前所掌握的消息,额哲绝对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打美岱召的主意。 “你确信,额哲只是抢了美岱召的牛羊而已?”胡广坐回了位置,冷静地问道。 程老鼠点点头,马上回答道:“是的,他们只是抢了牛羊而已,不过抢了很多,大概三四千头的样子。美岱召的喇嘛没敢去拦,只是远远地念经而已。” 哦,这是什么情况?胡广一听,心中一动,抓住了这个细节。 程老鼠想起一事,接着补充道:“对了,等额哲的大军一走,美岱召就派了人往西而去。我估摸着,怕是去找顺义王的人了。” 胡广听了,不再说话,低头看着面前的桌面,一只手无意识地敲着,心中想着这个事情。 没过一会,他就抬起头,神情凝重地问道:“额哲抢牛羊的时候,他的手下,我指普通的骑军,是什么态度,你有看清么?” 有了望远镜,这个问题就是肯定的了,程老鼠点点头,回忆着说道:“好像有些人有点犹豫,被训斥了后才动手的。但也有一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抵触,直接就下手抢了,甚至还杀了几个放牧的牧民。” 会议室内很安静,所有人都对这个新出现的情况感到不可理解。听着胡广有条理地在问话,便都转头看着他,期待他能给出一个答案。 只见胡广沉思了一下后,就转向乌兰吩咐道:“你现在就去找下我们叫天军中察哈尔部族的人,就问他们为什么额哲会去劫掠美岱召的牛羊?多问一些人,有什么情况马上回报。” 乌兰听了答应一声,马上就走。 胡广接着转向众人,面色严肃地说道:“额哲下手抢了美岱召的牛羊,这点出乎我们的意料。而美岱召的喇嘛又派人往西而去,肯定是联系卜石兔去了。为了避免额哲再次对美岱召下手,为了赶在卜石兔做出反应之前,我们原定的美岱召战役必须提前发起。” 说到这里,他提高了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美岱召的物资和人力,不能再给别人得到,那些都是叫天军的。因此我命令……” 胡广这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脸色严肃,等待军令。 “野战团结束训练,进行战前准备,等待出战命令。” “是!”胡宽和拉克申听了,马上大声应了一声。 叫天军的这些高级首领也都把美岱召的东西看成是自己了,这额哲抢美岱召的东西,在他们看来,就是抢叫天军的东西。这可不行,得马上把剩下的吃到嘴里才行。 胡广接着转向塔娜发布命令道:“留守团除了必要的人力留守鹰嘴沟之外,尽量抽调部队,随同野战团一起参战。” “是,我马上去安排!”塔娜神态严肃,大声答应道。 胡广最后转向程老鼠,见他的汗水还在沿着额头往下滴,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湿的,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下令道:“侦察连还得辛苦一次。在主力发起美岱召战役前后,必须向东、向西派出游骑警戒,给主力预警。另外还得派人混进美岱召,争取里应外合,以尽量少的损失一举拿下美岱召!” “没问题,首长!”程老鼠一挺胸,大声回答道。 “好,会议解散,各自回去准备!”胡广大声说完之后,自己马上回到里间的办公房内,开始再度审视美岱召战役的具体细节。 这次额哲的意外事件,给他提了个醒。叫天军的情报还是太弱了,肯定有什么东西没掌握到。 想想后世的革命先烈,之所以能以弱胜强,能从一无所有到建立新中国,谍报战、地下情报战是玩得炉火纯青。以后,为了知己知彼,情报战线必须重视、及早建立起来才行。 随着胡广的一声令下,叫天军上下开始准备战事。这是叫天军第一次真正的出击草原,如此大动干戈,肯定是打大的战事。叫天军的大部分人,特别是鹰嘴沟和后来被抓来同化的那些蒙古牧民,心中多少有点惶恐不安,一股紧张的气氛顿时弥漫开来。 胡广自己倒不担心,因为这美岱召战役经过推演,基本上胜利是没有悬念的,只是伤亡多少,收获多少的问题。当然,也要防备可能的意外,所以才要野战团和留守团一起出发。 他正在想着这次战事的细节时,随着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乌兰的身影出现在屋内。 “二叔,查到额哲抢美岱召牛羊的大概原因了!”乌兰刚看到胡广,就已经开口禀告了。 胡广一听,马上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看着乌兰问道:“什么原因?” “林丹汗在前些年的时候改信了红教,不再信黄教了!”乌兰回答了后,又接着补充道:“我问了很多个察哈尔部族的人,这消息不会有假!” 胡广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不过美岱召的好东西不少,他为什么只是抢了部分牛羊呢? 他并不知道,额哲是因为当初出兵的时候答应了林丹汗,肯定会缴获卜石兔的牛羊回去。 但卜石兔早就防着这手,额哲出师不利,回去无法交差,就动了抢美岱召的心思。要不是一起出征的虎鲁克寨桑相劝,他肯定不会只抢部分牛羊而已。 胡广想不明白,便不再想这事。至少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叫天军打美岱召,可能没法引诱林丹汗来打鹰嘴沟了。 不过没关系,就算只有信黄教的卜石兔人马过来攻打,这也差不多了。只要消耗掉他的有生力量,同化这次战事的俘虏,叫天军至少有在草原上说话的资本了。 第二天的时候,程老鼠派人来报,说额哲的军队已经回到归化城,目前并无动静。另外侦察连有一个排混入了美岱召的寺城里面,只等大军到达就可以里应外合。 兵贵神速,必须赶在卜石兔得到消息做出反应之前动手。胡广在得到程老鼠回报的当日,就集结部队到了鹰嘴沟。次日一早,开始战前动员,大战一触即发。 300站前动员 此时天色微明,但太阳还没有跃出东边的山脉。在鹰嘴沟内的校场上,却已整整齐齐地排着一个个方阵。 每个叫天军将士都牵着自己的战马,一动不动地站着。偶尔有马儿打着响鼻,蹄子落地时马蹄铁发出的声音响起。除此之外,只有冷风吹响猎猎军旗发出的声响。 看台下侧,是团一级的护卫牵着首长们的战马面对着众多将士们站在那里,也同样一动不动。 胡广和几个团长在看台上扫视着眼前这一个半团大约一千五百人,这是叫天军能拿出的最大兵力了。其中有一千余人的野战团,全部都穿着新发的军装。 一眼看去,如同是一片草绿色的海洋,另有一种气势。将士们要等到快开战之时,才会在军装外面穿上皮甲和铁甲。 胡广走前几步,来到台前,大声地开口说道:“今天的战事,就是攻打美岱召,把能带走的东西,全部搬回根据地来……” 在昨晚部队集结到鹰嘴沟来的时候,攻打美岱召的命令已经颁布给普通将士知道。虽然经过了整风运动,但多少还是有点反应,甚至稍微有点抗拒。 此时,胡广在说话的时候,目光扫过校场,看到有些蒙古族的将士,在身后的拉克申同步翻译的时候,脸色有点不自然。 但他却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有这点反应,也算是之前的整风运动有效果。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经过一夜的消化,所以反应不明显了。 胡广不动声色,继续保持着严肃的表情,大声接着往下说道:“没有美岱召的物资补充,我们叫天军在不久之后,将没有新的火器,也没有新的火药提供,吃得喝得也会越来越少。这次的战事,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我们的家人而战,也是检验你们觉悟的时候。” “美岱召的喇嘛不用劳作,也不用服劳役、兵役等等,却拥有大量财富。金银珠宝、牧场牛羊、还有大量属民,这些是怎么来的?” 类似的道理在整风运动中已经普及过,但今天是出发去打美岱召,因此胡广觉得有必要再强调次,免得到时候对上喇嘛出啥意外。 “是顺义王他们赐给喇嘛们的么?不是!”胡广的声音非常响亮,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另有一番威严,让蒙古族的将士下意识地就先信了三分,“是因为他们说那些剥削者是天经地义该剥削我们,是他们许出一个来世永远不能证明的空头承诺换来的!” 胡广越说越大声,带着愤怒在控诉:“美岱召的喇嘛,也是剥削者,从我们的手中获取财富。他们和顺义王之类的相比,他们用精神手段而非武力威胁来剥削。不管如何,他们都是剥削者,是我们叫天军要打倒的对象!” 说到这里,胡广忽然大声问道:“你们说,你们是愿意期待无法证实的来世,还是愿意用自己的行动改变这一世的处境,给你的孩创造出一个美好的未来?” 校场安静了一下,马上就响起了“打倒美岱召”的吼声。一开始,这些吼声多是来自府谷将士之口,不一会,所有人都跟着吼了起来。只要不是自私到骨子里的人,胡广给出的选择题并不难选。 过了一会,胡广伸出双手示意安静,他接着说道:“只有打下了美岱召,我们的物资才会得到补充,我们的将士也会越来越多,我们的实力强大了,才能在草原上立足。我们叫天军的目的,不是躲在山沟沟里面,而是打出去,解放所有像我们这样受苦的老百姓!” 胡广说到这里,顿了顿,等到拉克申翻译的大嗓门在山谷回音消失之后,才接着说道:“这一仗,我们叫天军肯定会赢,这点是毫无疑问的。我在这里只对你们提一个要求……” 说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胡广着重强调了,因此这话一说完,就听到山谷里传来“一个要求……一个要求”地逐渐减弱的回音。 所有的将士都把目光集中在胡广身上,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好奇。仗一定能胜,这就好了,为什么首长还要强调一个要求,不就是打胜仗么? “在美岱召的大部分人都是像我们以前一样的穷苦人,不管是那些牧民,还是那些工匠,甚至是那些底层的喇嘛,也都是。他们将是你们以后的同伴、战友。因此,你们必须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如有违背,严惩不贷!” 《蒙古一卫拉特法典》有规定:‘十人中必须有一个献身于佛‘。也就是说,十个蒙古人中,必须要有一个出家。那么多的喇嘛不可能都是剥削者,绝大部分喇嘛其实和普通老百姓没多大区别,也是被剥削者。因此,胡广把底层喇嘛也列入了统战阵线。 该说的都说了,胡广便不再啰嗦,把位置让给了胡宽这个团长,美岱召战役的指挥者。 叫天军出征前没有祭旗之类的活动,给士兵说明这一仗的目的和意义,让他们明白这一仗是关系到他们自己的将来,再有军中革命党人照应着,这士气足以甩明末一般军队几条街了。 在胡宽的命令下,大军开拔,出了鹰嘴沟往美岱召而去。 蒙古语“美岱”意为弥勒,依山傍水,是城寺结合的独特建筑。 美岱召四周筑有高厚的城墙,敦厚结实,可以抵御一般军队的攻击和骑兵的突袭。整个城池略呈长方形,墙高约一丈多,周长不到两里,四角建有角楼。 因为常年受到土默特部族的庇护,城门一直是不关的,哪怕是林丹汗占据了归化城,也只是起初几天关了下而已。后来见没有动静,便又不关城门了。 但这次被额哲劫掠了大量牛羊后,可能感受到了危机,城门在晚上便会关闭。 城池的四周,还有许多蒙古包和茅草屋。城内空间有限,因此大部分属民都只能在城外按个住处,如果真有战事,他们只能是当弃卒。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美岱召时,城门缓缓开启,有一个年轻的喇嘛快速出城,往一个茅草屋而去。 301思念 喇嘛仿佛对这里很熟悉,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同时用蒙古话招呼道:“安贵,你的伤好点了么?” 随着门被推开,屋里一下亮起来,喇嘛一眼就看到了炕边正坐着一人,在尝试着用一根棍子拄着下地。 他连忙过去扶住,正待说他几句的时候,这人已先开口了:“这箭伤没伤到骨头,没事。躺了两天了,想出去透透气!” “行,我扶你出去。”喇嘛答应一声,扶着他往外走,同时又说道,“那额哲几千大军围过来,都被你逃脱了,看来你在草原上也没有白待,这骑术是练出来了。” 那人等出了屋门,抬头看着天边的红日,有点发呆地轻声说道:“我爹临死之前交代过,一定要把他的骨灰带回京师去。要是我死了,怎么去见我爹?” 喇嘛到了屋外,已能清晰看到安贵的表情。见他那年轻的面容上皱着眉头,和印象中一样,始终有一丝淡淡的忧愁。 喇嘛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回不去关内。不过眼下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就算他恢复了自由之身,怕也难以活着回到明国的都城。 于是,他有心岔开话题,连忙开口说道:“你先坐下,我去给你端热水泡馍吃。” 安贵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一丝感激道:“你自己都吃不饱,还省下来给我吃。要不是你,我怕是已去见我爹了!” “说什么话,以前你爹和你帮了我多少?是兄弟,客气话就少说了!”喇嘛扶着他坐在门口的一个土疙瘩上,自己转身进屋去了。 安贵又转回头看着远处发呆,心中想着事情。 爹带着自己到大同去做生意,原本想着能多赚点钱,结果没想到被掠到了草原上,又被献给这里的寺庙为奴。 那个时候,无图哈尔还不是喇嘛,两户人家刚好挨着,熟悉起来后就互相帮着。 但草原上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哪怕是给所谓的活佛当差,也照样是累死累活。最终无图哈尔家只剩下了他,而自己也没了爹,两兄弟只能相依为命。后来无图哈尔被迫去当了最低等的喇嘛,但两人的交情依旧。 这次轮到自己去放牧,结果遇到了林丹汗的骑军竟然来抢牛羊。虽然被自己逃脱了,腿上却挨了一箭。回来之后,又被罚,断了米粮供应。幸亏有无图哈尔能接济自己,否则还真是难逃一劫了。 想着想着,安贵就想起了京师的那个家。也不知道为什么,受伤之后这几天,就特别想家。要是没被掠来草原,赚得钱都够自己取翠花好几回了。 没有了爹和自己,母亲和弟弟妹妹不知道过得怎么样,这辈子会不会永远都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安贵不由得叹了口气,以前有过的念头又再次冒了出来。 “安贵,别东想西想的,眼下养好伤要紧。”无图哈尔一手端着一只破碗,一手拿着一个馍出现在门口,看到安贵的样子,不用猜也知道他想什么,便劝他说道。 安贵闻言转过头,看了自己这个蒙古兄弟一眼,忽然神情严肃,认真地低声说道:“我想试试!” “你疯了!”无图哈尔吓了一跳,那破碗中的热水都被晃出了一些,大声说了句后,转头看看周围没人,便又低声劝道,“没有寺里的文书,你一个人逃出去要是被周围的部落抓到,那是要处死的!” “我不管了,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搏他一搏,至少会有一丝希望,能带着爹的骨灰回去,能再见一眼在京师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安贵说着,越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无图哈尔见此,便沉默了。他知道安贵要一直在这里,基本上也不可能得到自由之身的文书。 原本以为这次拼死跑出来,向寺里禀告消息能算有点功劳。结果不但没有功劳,反而是一顿责罚,一下让安贵彻底死心了。 无图哈尔默默地递过手中的东西,看着安贵把手中的黑馍沾热水软化,而后塞嘴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无图哈尔抬头看了下四周,远处已经有人出来活动了,但周围还是没人。他便在安贵身边蹲下身子,低声说道:“你真执意要走的话,或者有一条路可以试试。” 安贵一听,脑袋一下转过去,盯着他问道:“兄弟,有路你不早说?” “我也只是听说而已,不一定可以的。”无图哈尔说到这里,见安贵那一脸迫切地样子,便给他讲道,“你或者先去投了鹰嘴沟那边……” “叫天军?你说能打败林丹汗和顺义王的叫天军?”安贵睁大了眼睛,嗓门不自觉地提高,惊讶地确认道。 “嘘”无图哈尔连忙示意轻声,“就是叫天军。我听说,他们优待俘虏,只要平时不是作恶多端的人,手中没有他们的血,最终放人的时候,还会给钱粮……” “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他们可是草寇!”安贵一听,不相信地反问道。他心中想着,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人,能有多少好人? “还不止这个呢!”无图哈尔被勾起了八卦之心,马上又接着道,“据说,他们自称是老百姓的军队,能为老百姓做主。你是个好人,又是彻彻底底的穷苦老百姓,说不定求到他们头上,还真能帮到你!” 安贵不信,他在现实中从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草寇,最多是评书中有过替天行道的段子。但他经历过不少,也已知道所谓的替天行道,更多的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干得还是杀人放火的勾当。 他忍不住反驳道:“好歹我是从京师过来,也算走南闯北了。我们普通老百姓有谁看得起?你要真是穷苦老百姓,连衙门的捕快都懒得正眼看你,因为没油水可捞。你这话,不会是你瞎编安慰我的吧?” 无图哈尔想想这些年受得苦,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恐怕做不得真的!算了,你先想想,我也再打听打听,但你千万不要冲动。” 安贵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也快回吧,免得到时候找你不到也要挨罚!” 302这就是军么 无图哈尔只是披了个喇嘛的皮而已,其实和自己差不多,都是做苦役的人。寺里的格布黑,也就是管事的执法喇嘛要是找不到他,下手也是很狠的。 安贵说得在理,无图哈尔点头答应,再次叮嘱他不要乱来后,才转身回去了。 临近中午时分,无图哈尔回到自己的住处,一头倒在炕上。原本食物就少,还得分给安贵一半,这肚子是早就饿了。 他正躺着休息,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心中一惊,连忙把耳朵贴到炕上。不一会,仿佛浑身又充满了力气,竟然一跃而起,同时自语道:“不好,有大队骑兵,不会是又来抢东西了吧?” 他可是知道,那林丹汗的人动手抢牛羊的时候,下手没有留情,人都杀了好几个的。 安贵在外面,不知道会不会有事?无图哈尔想着便冲出了住处,往城门方向而去。 到了外面,发现满院子的喇嘛乱蹿,有往城头跑去看动静的,也有往寺里跑去禀告的。城外响着惊慌失措地叫喊声,杂乱无章,显然都已发现有敌人过来而乱成了一团。 无图哈尔不管这些,直接冲到城门口去,想着能把兄弟背进城来,至少会安全点。 可当他到城门口时,就傻眼了。只见外面大量的属民哭喊着要冲进来躲避,而门口的喇嘛则努力在关城门,乱成了一团。双方僵持着,把城门这块地方塞得满满的。不管是要出去还是想进来,暂时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无图哈尔正发呆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大群的脚步声,他连忙转头一看,却见格布黑领着大群手持兵刃的喇嘛慌里慌张地跑过来。 他连忙避开一边,那格布黑就冲了过去,对城门口大声嚷道:“不要惊扰了我佛,全都给我出去。否则佛祖降罪,永世不得往生!” 他这话一喊出口之后,听见的那些属民当即不敢动了。格布黑心中一喜,马上又大声说道:“眼下正是考验你们诚心的时候,拿起武器,护法卫道的机会就在眼前,你们还犹豫什么?” 属民们一听,有意动的,也有犹豫的,不管如何,都没有再往里挤。城门口的喇嘛抓住这个机会,当即推着他们退出城门去。 就在这时,城门洞里忽然响起一个焦急地喊声:“行行好,让我儿子进去躲一下,我不进去,让我儿子进去……” 一听这话,那格布黑手一挥,正要说话时,又听到了好多声音,不是乞求送儿子就是要送女儿,还有老人等等,想到城里来避下难。 这格布黑张口马上就怒声喝道:“佛祖面前容得你们讨价还价么?还不快退!” 随着他这一声喝,那些喇嘛加大了力气用力推着,城门在一些低声的叹气声中终于缓缓地关上了。 “快,快,上城头守着,不要让贼人惊了佛祖。”这个格布黑大声喊着,指挥着,把所有能看到的喇嘛都赶上了城头。无图哈尔自然也没有例外,手中被塞了一根棍子来到了城头上。 抬头看去,只见远处的骑军肉眼可见,正飞驰而来。无图哈尔只是一扫视,心中便吃了一惊。 不是因为敌人来得多,而是敌人有预谋,竟然四面八方地围过来,存了一网打尽的意思。 无图哈尔连忙转头看向安贵的住处,因为房屋挡着,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到处都是乱跑哭喊或者麻木了的属民,就仿佛要到世界末日一般的感觉。 城门底下,也有一些虔诚的属民手持各种乱七八糟的武器,背对着城门,鼓着勇气要护法卫道。 就在这时,无图哈尔听到背后响起一个直着嗓子的叫声:“绰尔济有旨意,察哈尔部受红教的迷惑,前来危害我佛。众信徒当万众一心,共度劫难,以福来世!” 美岱召已没有活佛,最高等级的喇嘛就是绰尔济,他的话就是佛祖的意思。众人一听,都亢奋起来,决心卫道。 而绰尔济自己则还在住处,已是一脑门的汗。他知道,在这草原上,只有红教才会与美岱召为敌。 之前额哲抢了美岱召的牛羊就是一例,看来又是到了在藏地一样,黄教和红教摊牌的时候了。 真是可惜,信黄教的部族一盘散沙,这一代的顺义王也没什么威望,不足以对抗改信了红教的林丹汗。 美岱召没想过在这草原上还有被攻击的一天,因此根本就没有兵力,这到了关键时刻,拿什么来守城? 绰尔济可没幼稚到凭那些只会念佛的喇嘛,还有半死不活的属民能抵抗林丹汗的军队。此时他实在有点后悔,应该拿出钱粮自己练一支护寺的军队出来的。 他正六神无主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又有新的动静,连忙派人去查看。 城头上,无图哈尔看到这支骑军冲过来后,并没有大肆冲杀,反而收了马速,只是围住了美岱召而已。 只见他们骑在马上,全都挺直着上身,如狼一般的眼神,盯着手持武器,特别是弓箭的属民。虽没有动手,却能感觉到一股如山般的压力。 无图哈尔没见过额哲的军队,但见过顺义王的亲军。他的第一个感觉,这支察哈尔军队比顺义王的确实要强多了。 就在这时,那支军队中有人已经用蒙古话在大声喊话了:“我们是叫天军,是老百姓自己的军队。不要抵抗,放下武器就不会有事。不要抵抗,放下武器……” 最重要的事一直在重复,并且不止三遍。不过当他说完第一遍的时候,美岱召上下就出现了一阵骚动。 尊敬的绰尔济不是说着是察哈尔军队么,怎么忽然变成了叫天军了? 这就是叫天军?那个传说中打败了林丹汗的军队和顺义王的军队? …… 无图哈尔在城头上也听到了,他是相当得震惊。没想到会是叫天军,他们会不会真的为老百姓做主,只要没有杀他们的人,就算要走,也会给钱粮的军队? 就在一片哗然之际,有喇嘛匆匆跑下城头,飞一般地去禀告绰尔济了。 303这也算战事么 胡宽微皱着眉头,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城头上的喇嘛乱哄哄地挤在城头,东一撮,西一堆,或者有的城墙上根本没有人守。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甚至连扫帚、皮鞭都能看见有,唯独少见弓箭、火炮之类远程武器。 很显然,他们这些喇嘛平时没想过有一天战争会降临在他们身上,一点准备都没有。 相对城头上的喇嘛来说,反而是城下衣衫褴褛、一脸菜色的属民对叫天军的威胁更大。特别是拥挤在城门处的那些属民,手中张弓搭箭指着叫天军将士。 劝降、宣告叫天军政策的话已经重复了多遍,虽然有很多属民已经意动想放下武器,可城头下的那些属民却最为顽固,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我说亲家,既然不肯投降,就让重骑兵收拾了他们得了。”拉克申就在胡宽的身边,早已不耐烦了,忍不住轻声说道。 胡宽也觉得自己已做得仁至义尽,要换成以前的军队,那还那么多啰嗦,直接冲杀一阵,立了威,这些人自然就听话了。 眼下给了他们足够的机会,还不肯弃械投降,那自己也没办法了,毕竟还得干时间不是! 于是,他稍微一示意,两队人马具都披铁甲的重骑兵缓缓向前,正对着城门方向,犹如猛虎欲扑之势。其他骑军将士要么拿出三眼铳,要么举起弓箭,或者长矛大刀,对着那些手持武器的属民。 “最后一次,不放下武器投降的一律视为叫天军的敌人,杀无赦!”最后通牒的声音吼了起来,一场不对等的厮杀眼看着马上就要开始了。 一部分属民一见,再也坚持不下去,纷纷丢掉了手中乱七八糟的武器。而这,又影响了意志不坚定的那些属民,使得他们也跟着丢掉了武器。 但城门口那些属民,应该是最为虔诚的黄教信徒,明知道抵抗下去肯定是死,却还是硬撑着准备护佛卫道。 胡宽一见,就这些刺头,那就没什么了。正准备下令进攻之时,却听到城里传来了喧哗之声。 不会是假装有钱信徒潜伏在里面的侦察连将士发动袭击了吧?按道理不应该啊,之前约定的是攻城战发起之后才里应外合啊! 胡宽有点想不明白,不过他看到城头的喇嘛乱成了一团,城头下一脸决然要死战的属民也变了脸色,显得慌里慌张的样子,就有点好奇。 边上的拉克申听得清楚,脸上显出狂喜,知道胡宽可能不理解,就兴奋地给他解释道:“城里头的喇嘛首领失踪了,他们都慌了。” 胡宽听了心喜,如此一来任务就更轻松了。他当即下令道:“吹号,进攻!” “呜呜呜……”的进攻号角声响起,叫天军将士全线往前压。特别是重骑兵,平举着铁矛,缓缓加速向城门下冲去,更是威势惊人。 那些虔诚的属民有惊慌的射出箭,发出一声撞在铁甲上的响声后掉落在地。他们这些人的箭,多是骨箭;也有茫然地在发呆或者转头看着城头上,叽里呱啦地问着事情,请求指引。 城里头,响起了响亮的喊杀声,快速逼近城门方向。 胡宽眼见于此,心想这也算是战事?结局毫无疑问,他也没心思再去关注,转头让拉克申看着战场,自己转身开始命令预备队干活。 这第一步战事原本觉得比较容易,眼下看来却是如此的轻松。不过胡宽也知道,现在没算完,这只是开局。这场战事最重要的是,如何安全地把这些人和物都搬回根据地去。 这事儿要换成别的势力,恐怕会折腾很久,花费大量的时间。但对于叫天军来说,却显得轻车熟路。毕竟从关内来到鹰嘴沟,也是如此,已积累了相当的经验。 除了攻进城里去的叫天军将士之外,其他将士都围在外面防止有人逃跑。靠城形成的村子中,几个重要的路口也都有人把守,蒙汉两种语言喊着话,让这些属民收拾东西出村集合。 这些属民或者是对生活的麻木,或者是受黄教的影响够多而失去血性,又或者是喇嘛首领们的失踪对他们打击比较大,因此这些人,不管男女老少,哪怕在村子里他们的人数远远大于叫天军将士的人数,也都没有反抗,听话地该干嘛就干嘛。 城头上,胡宽并没有先去参观经过精雕细琢的寺庙,而是来到箭楼上用望远镜观察东边的情况。 二弟带着车队跟过来,怕是没想到这边这么容易就完事了。传令兵已经派出去,二弟必然会加快速度过来。怕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他的笑容了。对了,那些喇嘛首领跑哪去了,得在二弟来之前好好查下才行! 胡宽想着,才下了箭楼忙去了。 约半个时辰之后,胡广带着长长的车队赶到了。这些车辆大多是从关内带来的,修修补补还有将近一半车辆能继续用,刚好解决了搬运问题。 战斗经过,或者就不能叫战斗经过,他已经听传令兵汇报过了。如此轻易自然是好,但眼下好不是高兴的时候。 “报告首长,人员都以集中完毕,共计有老弱三百七十五人,其余一千二百五十六人,其中喇嘛共有四百二十八人……”负责看人的骑一营营长刘大能见到胡广来到,便连忙上前敬礼禀告。 城里头,也驰出几骑,为首的正是胡宽和拉克申,往胡广处而去。 在人堆中的安贵拄着一根木棍,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到此时仍然不信无图哈尔对他说,有关叫天军是穷苦老百姓自己的队伍之类的话。看着叫天军把他们按老弱青壮分开来,他就更觉得有点不对。 在他想来,这叫天军如果仁慈一点,可能会任由那些老弱在草原自生自灭,要是狠辣一点,转眼就能把他们都处理掉。毕竟叫天军也好,还是别的什么势力,需要的只是青壮。老弱只会浪费粮食,要来何用? 也因此,当他因为脚伤要被分到老弱那边去时,他死活不过去。因为安贵发誓过,一定要把爹的骨灰带回京师去! 304转变 当时叫天军的一名将士劝说了几次,但安贵执拗不肯归在老弱那一堆,那人便有点诧异地随他了。 安贵在自认为暂时安全之后,便马上转目四顾,去寻找无图哈尔。 那些叫天军的人把城里的喇嘛也都赶了出来,单独分成了一堆。安贵担心地搜寻着,没过多久,还真被他给找到了。因为无图哈尔也在找他,两人探头探脑地查看,与周围那些垂头丧气的人明显不一样。 四目相对确认没事之后,安贵稍微安心了一点,就又转回头去观察叫天军,希望从中发现一些端倪,使自己能做出合理的判断。 当胡广出现的时候,安贵马上就看出这个人应该是个首领。特别是胡宽和拉克申从城里迎过去时,他更是肯定了这点。同时也格外地吃惊,这人比自己还年轻,怎么地位好像比带兵的那两个还要大? 忽然,那个年轻人挥着手,说了会话之后,就见那长长的车队开始往城里开过去。不用说,那肯定是去运东西的。 安贵心中想着,他们来打美岱召,不就是为了抢东西么?看不出来他们和普通的所谓替天行道的贼人有啥区别?无图哈尔说得话肯定是谣言。 想想也是,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多有说过,人啊,无利不起早!又或者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千古不破的名言。父亲如是,眼前的叫天军也肯定不会例外。 那边的喇嘛群也看到了车队进城,和安贵一样的想法,顿时就骚动起来。可没过一会,就被边上监视的叫天军镇压了下去。 这时,另外有一些带篷子的车子往人群而来,就停在青壮和老弱之间的空地上。那年轻的首领也跟着过来,还站到最前面的一辆车上。这马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自然也包括了安贵。 只见那人带着微笑,安贵心中便闪过一个词:笑里藏刀。只听他用汉语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是叫天军的首领胡广。知道你们在这里受苦,来带你们去我们叫天军的根据地。以后我们都是同伴,只要我们叫天军有吃的,就不会饿着你们;只要我们叫天军有穿的,就不会冻到你们……” 安贵听得楞了楞,这当众说出来,就不怕做不到被人骂么?有那么一会,他都有点相信无图哈尔说过的话了。可他仔细一想,心中便又有了解释:他是首领,在他的地盘,就算做不到,那又能耐他何?归根结底,他来打美岱召,就是为了抢劫而来。眼下这么说,怕是安抚住这么多人,等着抢完了就会原形毕露了吧? “草原上的饿狼随时可能扑过来,早一步到根据地,你们才能得到安全的保证。因此,话不多说了,等到了根据地,你们自然就清楚……” 安贵听到这里,心中有点不屑,你们才是草原上的饿狼呢!然后又想想,再加上另外一头饿狼,察哈尔族。 “现在,都排队领干粮后开拔!”胡广说到这里,跳下了马车,让叫天军的将士开始动手。 眼下也是没办法,这第一仗的关键,其实是能否在卜石兔得到消息赶来之前,把人和物资都安全带进鹰嘴沟。另外也得提防林丹汗的人,谁知道他们又会不会过来再抢东西撞到叫天军。 至于那些失踪的喇嘛首领们,从外线传来的消息看,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因此可以断定,他们是躲在城里的什么密室地道之类的地方。 自己阻止了胡宽他们去把他们揪出来的打算,留着他们更好,让他们有能力去卜石兔那边施加压力,方便第二步行动计划。 胡广一边想着一边看着那些青壮在叫天军将士的安排下,排着队缓缓向前,开始领取干粮。 安贵的位置离马车并不远,能清晰地看到最前面的人走到马车前,就由一个叫天军的人从马车里取出东西,放到那人的手上。 一个杂粮饼和一小块肉?安贵有点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情况。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再看,那第二个人手中领到的也是一样的份量,一样的东西:一个杂粮饼和一小块肉。 自己多久没吃过这些了?安贵有点忘记了,特别是肉,虽然自己也有轮到时候放牧,每天和无数的牛羊相处,可那是寺院的,只能闻闻羊骚味,喝不到一点肉汤。 看样子,这叫天军要给每个人这么一份,这下的本钱也太大了吧?安贵惊讶地想着,忽然一个念头跳了出来,不会那个首领说得话是真的吧? 不可能!安贵摇了摇头,心中猜测:这应该是青壮的待遇! 可正在这时,就见后面车辆也开始陆续发放干粮。他们所发放的对象,有青壮这边的,也有老弱那边的人! 安贵这时实在惊讶了,他开始有点相信,无图哈尔描述的东西,那首领说得话,很可能是真的。否则在这天灾人祸的岁月里,真没必要糟蹋这么多粮食。 安贵还没来得及得出最终的结论,就又看到那些领到干粮的老弱竟然不是和青壮一样徒步往东开拔,而是被叫天军将士引着上了后面那些马车。 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发现那些叫天军将士并没有大头兵的粗暴,反而就像对待自己家的老人一样,时不时扶一把,把老弱扶到车里去。 “各位父老乡亲,叫天军的车辆有限,因此只能委屈你们一辆车多挤几个人。”胡广抱着拳,向老弱的队伍解释了下。 他这话一出口,听得清楚的安贵便可以绝对肯定了。没有那些贼人的首领会虚心假意到这地步,就算有别的目的,也完全没有必要解释。 安贵用自己从京师到草原的阅历,能看出那名年轻的首领,绝对是发自真心地说话。 这时,他猛地想起自己死活不想待在老弱那边时,那名叫天军的将士那古怪的眼神了。安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想起这个首领的话,安贵忽然激动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后,便拄着棍子,离开了队伍,往那首领走过去。 305不错的年轻人 “站住,你想干什么?”边上的一名叫天军将士一见,马上大声喝问道。 可安贵听不到,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原本以为不可能实现,却又有了希望的念头。 那叫天军将士见自己叫他不听,只盯着首长,往那边而去。顿时第一感觉便是这人有鬼,可能不利于首长。 想到这里,他马上上前两步,一脚踹了过去,踢在了安贵没受伤的腿上,直接把他踢翻在地。 “不要!”稍远处传来一声惊慌地喊声,无图哈尔冲出了喇嘛堆,不过马上被那边的叫天军将士放倒在地。 胡广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一看这情况,便走过去,稍微皱着眉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报告首长,我见他离开队伍冲着您去,怕他心怀不轨,不利于首长!”那名叫天军将士来自府谷,用汉语大声地禀告道。 安贵腿伤一时爬不起来,听到这话,顺势跪着,抬头向胡广大声求道:“首长……大王,小人没有这个意思。小人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小人只是想……” 他一开始顺口跟着那士兵的称呼叫首长,但马上反应过来这称呼好怪,应该是自己听错了,就立刻改口叫大王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胡广打断了:“我不是什么大王,我们叫天军也不兴跪礼。你起来说话吧,我相信你没有害人之心。” 他如此说着,可身边的护卫却还是环围着保护,不敢稍有松懈。 “去,把他扶起来说话。”胡广眉头稍微一皱,不过马上松开了,吩咐自己的护卫道。 安贵很快被扶起,他独脚立着,棍子也不要,双手抱拳作揖,激动的恳求道:“小人是汉人,京师人氏,随父被掠来草原。父亲不幸去世后令小人把骨灰送回京师的家,还请……大人放小人回去,小人感激不尽,甘愿来世当牛做马,报答大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胡广,就又想了个“大人”的称呼。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一口气把自己的请求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带了丝希望,紧张万分地看着胡广,等待答复。 胡广听了,有点惊讶,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北京人。他打量了下安贵,见他大约二十四五的样子,腿上有伤,没见血迹,应该不是今天的。背上一个包裹,鼓鼓的,好像是个小坛子,应该是他父亲的骨灰吧。 “不错,有孝心!”胡广点头称赞了句,让安贵心中一喜,可随后跟着却是胡广摇了摇头道,“不过现在还不能放你回去,你先一起回根据地吧!” 安贵大失所望,眼下机会难得,他的膝盖一软,就想再跪求一次。不料没跪下去,被身边的护卫给架住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直着嗓子喊道:“大人,求您了,小人家里还有母亲和弟弟妹妹,他们……” 胡广知道他误会了,当即便打断他道:“你别担心,等你养好伤。而且我们叫天军的势力很快能延伸到关内,到时便让你回去。否则你现在离去,怕也回不到京师,见不到你的母亲和弟弟妹妹!” “什么?真的?”安贵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地确认道。 胡广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向那边招了招了手,无图哈尔便被押了过去。 “大人,他是小人的兄弟,他刚才是着急小人才想冲过来的!还请大人不计小人过,能放过我兄弟!”安贵一见,连忙大声解释道。 胡广一听,有点惊讶地问道:“他不是喇嘛么,也是汉人?” “不是,不是!”安贵否认着,一边连忙把自己和无图哈尔的事儿说了一遍。 无图哈尔能听懂,但他不是很会说汉话,就只好连连点头呼应。 胡广心情很好,一个有孝心,一心要完成父亲遗言,惦记着家里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一个有义气,没有被身上的那层皮掩盖住自己的血性,都是不错的年轻人。 他看看安贵,又瞧瞧无图哈尔,忽然想起自己一直记挂在心里的事情,顿时有了主意。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等到了根据地再说吧。 胡广下令放了无图哈尔回喇嘛队伍,让安贵上了老弱专用的车子后,才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去城里了。 他没想到的是,经过这么一个插曲,使得叫天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军队,让旁观的那些属民心中更是有底。这些原本美岱召的属民,更为听从叫天军的安排,行军速度在无形中也有了保障。 而在归化城的额哲,终归因为纸包不住火,被林丹汗知道那些牛羊的真正来历之后,狠狠地训了一顿。 傍晚时分,额哲正在自己的济农府里生闷气时,却有下人通禀说沙尔呼图克图派人来见他,让他颇有点奇怪,连忙接见。 来人是个小喇嘛,额哲是认得的,就是沙尔呼图克图身边的人。 他没想到,沙尔呼图克图是专门派小喇嘛代表他本人来安抚他的。甚至还许下了承诺,只要额哲继续劝导美岱召的人改信红教,不但他的汗位继承能得到保证,以后红教也会赐福给他,让成吉思汗的伟业能在额哲的身上重现。 至于如何劝导美岱召的人,额哲并不笨,又有了被表扬的先例,自然知道怎么去干。 他对于沙尔呼图克图描述的前景很是心动,不过在被父汗训了之后,多少也有点担心是不是真的存在诅咒。 但小喇嘛就在身边盯着,也容不得额哲有多少考虑的余地。惹恼了沙尔呼图克图,这后果不是额哲能承担的。 他很快在小喇嘛面前做了保证,让他心满意足地回报沙尔呼图克图,但额哲还是决定先派人过去美岱召那边,看有什么动静再说。 一队骑士就在日落西山、夜鸟归林的时候,被派出了归化城,往西而去。 额哲可从没有那种为下等人着想的习惯,天黑怎么了,一样得去给本济农办事。 夜色之下,几方势力都有各自的事情在干。 306商议 美岱召距离鹰嘴沟大约有一百来里路,对于骑兵来说,快一点半天都能到。但对于这些美岱召的属民来说,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出发,就算再配合,这速度也快不起来。 出发的时候已是靠近傍晚了,一直走到深夜,实在是走不动了才开始宿营。 车辆围起来,在里面烧上几大堆篝火,烧点热水,吃着干粮,烤着火坐着就睡着了。 如果在后世的话,这样的条件,非得有人闹起来不可。但在眼下,却没人有不满意的。 不说吃饱,也不说吃好,至少比之前在美岱召的日子要强。眼下也不是冬天,有火烤着,肚里有货,这就可以了。至于明天,那就是明天的事了! 胡广也在这里,他并没有休息。在检查了外围的岗哨,查看了这些属民的基本休息情况后,又开始开小会。 叫天军这边的小火堆,胡广看着野战团一营的营长刘大能、留守团一营的营长张招弟、三营营长香寒等人说道:“按照眼下这个行军速度,怕是至少要两天两夜时间才能走到鹰嘴沟。路上花这么久时间,危险性太高,还得加快速度才可以!” 香寒听得点点头,这一片草原,也是林丹汗的察哈尔部活动的区域。你要说两天都不会有人过来,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但万一有人了那麻烦就大了。 “我看了下,这些人平时吃不饱穿不好,身体素质并不好。加上精神上并没有那种迫切地意愿想要去鹰嘴沟,这些方面造成了行军速度过慢。”胡广分析到这里,扫视着火光下的几个人接着道,“我想了下,提几点措施,你们如果有的话,也补充一下,尽量把他们安全带到鹰嘴沟。” 刘大能等人点头,一边自己想着点子一边准备听胡广怎么说。 胡广看向张招弟和香寒,对她俩说道:“你们留守团的女同志比较多,明天上路的时候多宣传我们叫天军的政策。不管如何,在我们叫天军的生活,绝对强过他们在美岱召的日子。这点,你们不管用什么法子,最好能体现出来。” “另外多注意监督,如果故意怠慢、磨蹭不想配合的人,第一次警告,还不听的就按俘虏对待。对了,事先要把政策讲清楚,俘虏按情况可能要进行劳动改造,不能享受根据地的相关福利。如果是顽固份子,就不用手软,看情况定好了。” 刘大能听着胡广讲话,心中是很有感慨。到了这种程序才不手软,要换了别的军队,别说不听话了,就是走得慢就会一刀子招呼过去。 不过他也明白,那种强迫威胁的情况下成为同伴的话,并不多可靠。而首长这种手段,能同化他们的内心,成为同伴就好得多。 他正想着,胡广已转过头,对他交代道:“你这一营的将士要注意多休息,平时只负责外围监督,防止有人逃跑就可以。万一有敌人出现的话,也有体力迎战。” 胡广见刘大能点头,便拍拍手道:“好了,我暂时就想到这么多,你们还有什么补充的么?” 篝火边上顿时安静了下来,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打呼声。 胡广扫视着他们几个,忽然发现香寒好像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点了她的名。 香寒也不知道是有点害羞红着脸,还是因为火光的照耀而映红了脸,反正脸红着说道:“不是有一群马么,让他们中的一些人骑着马,这样走得就快点。没有马鞍子,他们就是想逃也不可能逃得走。” 胡广听得点点头,不过还是有点犹豫道:“如此一来,这些人是会快一些,但队伍会拉长,到时候万一有事,就不好防御了。” 香寒听到胡广否了她的提议,便低下了头,瞧着篝火中闪动的火焰发呆。 她没注意到,胡广说完话之后,也陷入了发呆之中,其他人知道他在想事情,便不敢出声打扰。 “啪”地一声响,吓了香寒一跳,抬头看去,却见是胡广拍了下手掌。只见他脸色略微有点兴奋地开口说道:“刚才香寒提醒我了,行军策略要改下……” 众人一听,都是精神一振。香寒也是抬起头来,注视着胡广。如果能加快速度,那是最好了,否则万一有战事,不说这些人和物资了,就是叫天军自己也会束手束脚而陷入困境。 “如果卜石兔领军过来的话,肯定会先到美岱召去。那里有野战团的主力在,真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们肯定能得到预警,及时作出应对。野战团也知道我们在行军,必然作出相应的对策掩护我们。因此,这西边的一路可以暂时不用考虑危险。” 听着胡广的分析,众人点头。不过他们也都知道,最为关键的,其实是林丹汗的察哈尔部,这边怎么处理? “而东边这边,有侦察连的人预警还不够,万一是大队骑军过来,他们那几个人是没有能力牵制掩护我们行军。因此……” 胡广说到这里,看着刘大能说道:“你带着骑一营去东边巡视,要是人少就围了,人多就引走,给我这边留出足够的时间。” 刘大能一听,马上提问道:“那这边怎么办,万一这些人不听话……”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胡广打断,回答他道:“没关系,这里还有留守营在,足以监视他们了。并且这一路上,押送物资回鹰嘴沟的将士源源不绝,就算有事情,稍微坚持一下也能等到支援!” “这么一来,走得快的先走,到了鹰嘴沟之后,能尽快腾出畜力来运走得慢的人和美岱召的物资。而且这么一来,越往后,虽然危险越大,但我们的压力反而越小。你们看,是不是?” 胡广的话,如果还在美岱召的话,可能这几个首领都不敢赞成。毕竟行军队伍无限拉长,一路上监视押送的留守营人数才那么一点,要押送近四倍的人数,实在是有点冒险。 但眼下已走了小半天,不管是美岱召的属民,还是那些喇嘛,都很安分,和绵羊差不多的性子,让这些首领都放了心,想了一会后就赞成了胡广的主意。 他们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么一改,才免去了许多损失。 307攻敌之必救 当次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叫天军就催着用餐,分发了干粮。当要求马术好的人骑马群赶路的时候,倒是起了一点波澜。 不过他们更多的是惊讶,却没什么人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两百来人骑着裸马,跟着骡马车很快就脱离了大队,也算是解放了他们的速度,快速开始行军。如此一来,这部分人当能在天黑之前到达鹰嘴沟。 这些人,只有留守营的两个连监视着,当然了,骑术都是挑选出最好的那些将士。另外野战团骑一营也有一个连会随同出发,到达鹰嘴沟后再去和主力营汇合,监视归化城方向。 剩余徒步走路的那些美岱召的属民和喇嘛,在羡慕那些有马可骑,有车可坐的人之外,只能自个埋头赶路。 他们没料到,那些叫天军的人忽然唱起了一种奇怪旋律的歌声,听着浅显易懂的蒙汉歌词,还有那欢快激昂的旋律,忽然之间,这些人忘记了羡慕,忘记了徒步的劳累,心神被这些叫天军将士牢牢吸引。 如果这个时候有飞机的话,从天空中往下看,就会发现从美岱召到鹰嘴沟的这片草原上,人群就像蚂蚁一样,形成一条长长的、断断续续的线,正在挪动着。 再说在美岱召,胡宽和拉克申都还在这里,带着他们的手下运物资。 城头上,拉克申看着一车车的物资离城远去,忍不住对身边的胡宽说道:“真是没想到,这些喇嘛竟然藏有这么多东西。你说,我们到底能不能在卜石兔来之前,把这些东西都运走?” 这美岱召,绝对比什么顺义王,或者林丹汗要富有的多。这么多的物资,不管是粮食也好,还是金银珠宝等等,胡宽都不想留下。 这么一来的话,那就是时间问题了,看能否及时搬空。 他没有直接回答拉克申的话,而是转过头,看着他问道:“你估计卜石兔要多久才会过来?” 拉克申一听,刚想说不知道,回头一想,在亲家面前也不能太丢脸,就边想边说道:“美岱召的喇嘛是三天前派出信使,他们应该知道卜石兔在什么地方,三天肯定能把消息传到卜石兔那里,两天也有可能……” 他说到这里,挠了挠脑袋又说道:“我琢磨着卜石兔不敢马上来,肯定要召集其他部落一起过来,否则额哲的五千人马他自己是吃不消的……” 胡宽听得点点头,别看拉克申看似粗人一个,其实说话也是有理有据,能让人信服。 “他这召集了人手再过来的话,可能要花个两天时间集合人马,再来个两天时间行军。”拉克申推算到这里,终于得出了结论,转头看着胡宽说道,“一般情况下,早的话再过两到三天,晚的话也就四五天,卜石兔的人马应该能到美岱召。” 对于草原的形势,对于卜石兔的为人,拉克申在叫天军中自然算是权威。他得出的这个结论,自然不会有假。 胡宽看着陆续远去的车队,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车辆还是少了点,怕是搬不完东西。” 拉克申点点头,无奈地说道:“女婿一定要腾出车子去运老弱,要不多少总能多搬一些!” 他刚说到这里,看到胡宽严肃了脸,正脸看过来,不由得讪讪地笑了下道:“行,我虽也是革命党人,但我觉悟还不够高,我改,我改成不?” 拉克申必须是革命党人,哪怕他的觉悟还没达到,也得让他先成为革命党人之后,再慢慢提高觉悟。 他自己也知道,在叫天军中自己的身份如何。因此,当胡宽略微有点不满地看过去时,他自己先自我批评了下。 胡宽听了,便不再纠结这点,重新抬头看着忙碌的来往车辆,感慨道:“要是卜石兔能再晚几天过来就好了,我们叫天军就缺物资啊!” 这个时候,其实谁不缺物资。他正感慨着,忽然骑三营营长胡汉三上来禀告道:“发现一座铁佛,还有三口大小不一的铜钟,太重了没法运。” “能熔么?”胡宽听了毫不犹豫地问道,平时一向快人快语的拉克申反而没有先开口。 胡汉三点点头回答道:“能,这里有现成的炉窑。” 美岱召的这些东西不可能在别的地方铸造后搬过来,设施自然是现成的。 胡宽一听,当即命令道:“那还愣着干嘛,所有铜铁,不管是什么,全部熔了带回去。这是我们叫天军最缺的物资之一,类似情况不用来禀告了!” 之前可没说过要拆寺庙,现在得到了明确的命令,胡汉三是没有任何负担的,当即转身快步离去。 胡宽回头看看城里头,又看向身边的拉克申,下定了决心,语气坚决地说道:“这又会花不少功夫,卜石兔一定要晚些天来才行,你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耽搁他!” 拉克申听了一脸无奈,摇着独手道:“我又不是他老母,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冲过去和他打吧?” 胡宽一听,却是灵光一闪,马上说道:“攻敌之必救,就能让他耽搁一些天。你想想,有没有我们能打,而卜石兔又必须去救的地方?” 这话一说出去,拉克申有点不认识胡宽一般,从头到脚的看了看。 他这动作,胡宽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当即解释道:“《纪效新书》还是要多看看的,还有首长平时所说的一些话,也特别有用。特别是眼下我们的力量相对敌人还弱小的时候,那十六字更是经典!” 他说得十六字就是胡广平时给这些高级首领上课的时候,讲过的“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 别人可能对于胡广的话听了也就听了,但胡宽不同,对于二弟的话,他是非常认真对待的,而且他出身夜不收,对于军队的事情有种天然的敏感。 谁知拉克申一开口,胡宽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我说亲家,他是你二弟,只有我们两人你还叫他首长,难不成你是怕叫他二弟,在我面前会矮一头?放心好了,你把他拉扯大,相当于是其父,我都叫你亲家,不会占你便宜……” 胡宽无语,只好打断他,再次问道:“有没有我们能打得动,而卜石兔必须去救的地方?” 308蛇吞象 当第二天夕阳西下的时候,胡广随着运送老弱的车队和骑裸马的属民到达鹰嘴沟谷口。 早有山顶瞭望的将士把消息传进去了,因此留守的塔娜、乌兰两个团长早已带人等候在这里。 事先早已有过规划,底下人不用吩咐,自个便领着这些新到的属民去安置了。 胡广看看乌兰和塔娜,张嘴欲说之时,却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他稍微有点诧异,如此急促不知道有何事发生,连忙转头看去。 只见一名叫天军将士轻骑急速驶来,离得近了,便滚鞍下马,往前跑几步,在胡广面前站住了身子。而他的战马还保持着惯性自动往前跑去,过一会,才在不远处停下。很显然,这人的骑术出众。 “报告,两名团长联名请战!”这名战士额头留着汗,没顾上擦,举手敬礼后双手递上一张纸。 胡广一听,有点好奇,他们不是在美岱召护着运输物资么?这种时候,就怕打仗了,他们怎么还要来请战? 他一边想着,一边先接过那张纸,展开一看,就知道是大哥的笔迹,简体字加上个别拼音,已经能够表达意思了。 他这边在快速地看着,身后的塔娜和乌兰也很想快点知道消息,想伸头过去看却又不是很方便,只好稍微围过去耐心等着。 胡广是看得又惊又喜,他没想到,美岱召竟然比自己想象的要富裕得多。除了自己在美岱召的时候,见过的那几处仓库之外,竟然又发现了很多根据地继续的金属原料。 想起看到的那一尊尊佛像,竟然不是泥塑的,胡广就忍不住想大吼一声,这要是熔了运回根据地,那得多多少武器啊! 不过原本那些仓库里的东西,根据之前的预估,都要运个三四天,眼下加上那么多东西,怎么地又要增加个一倍时间吧? 但在这么长时间内,叫天军能安安稳稳地运送这些物资么?胡广想着这个问题,便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出一个词:人心不足蛇吞象!不过草原上物资匮乏,这些东西既然已经落到手上了,吃不下也得想办法吃下去! “二叔,你哥他到底想干什么?”乌兰关切之下,看到胡广看完了信在发呆,忍不住开口问道。 胡广回过神来,先让这名将士下去休息。然后转过身,对着两位团长苦笑道:“还能干什么,穷疯了而已!” 乌兰和塔娜一听,都有点吃惊,穷疯了,这是什么意思? “时间紧急,走,去鹰嘴沟的聚义堂商议军情!”胡广说完之后,又让护卫去把几个营级首领都找来。 这聚义堂离得并不远,没过多久,一众首领就一头雾水地到齐了。 胡广在等他们的时候,已经看过地图,考虑过一番事情了,因此马上就简要说明情况道:“美岱召的物资超出预估,所花时间还要增加一倍。而卜石兔的人马应该会在两天内到,因此,野战团会主动出击,解决美岱召西边的麻烦……” 几位首领听得又是欣喜,又是惊讶。欣喜地是物资好多,真是太好了!惊讶的是,野战团在美岱召的就没多少人,而卜石兔是为额哲的五千人马而来,这数量差距如此之大,怎么还要主动出击? 胡广也没给他们细细解释,马上就说出重点道:“为了尽可能解放野战团的人力,必须从留守团和后勤团尽可能的抽调人手替换野战团去完成运输任务,并抽调尽可能多的畜力增加运力,这事由塔娜团长负责。” 塔娜一听,马上答应一声。 胡广马上转向乌兰,严肃地说道:“新来的这些百姓和喇嘛的安置,由乌兰团长负责,怎么样安置好他们,在主力回来之前稳定根据地的情况是第一目标。怎么去做,自己看着办。” “好!”乌兰也同样没有犹豫,应了一声后开始考虑对策了。 塔娜原先就是鹰嘴沟的实际当家,做这些事情是她的老本行,因此胡广并不担心。 而乌兰以前虽是家庭主妇,可她比起一般妇女来说,从草原到关内,又回到草原,不管是行动力还是见识,都是高出不少。 而且她从府谷开始就负责后勤这块,这么长时间下来,也算是锻炼出来了。最为关键的是,叫天军内没有其他人能比乌兰做得好,而胡广自己没有时间去和乌兰商量,索性就直接丢给她自己做了。 胡广在说完之后,马上转头看着其他几人道:“野战团的二营、三营才七百来人,要在西边拖住卜石兔的大军,任务非常艰巨。因此留守团中骑术出众的人要抽调出一个营,由香寒率领,连夜赶去美岱召和野战团汇合,听两位团长指挥!” “是,首长!”香寒马上站起来领命。 胡广看着香寒,认真交代道:“你告诉两位团长,就按他们的计划去做好了。不过一定提醒他们,务必记得不要硬拼。人是最重要的,有人才有一切;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香寒郑重地点点头,面色严肃地保证道:“首长放心,我一定会提醒的。” 时间太紧,香寒还要收拢将士挑选后才能出发,因此领了命令后,就马上出聚义堂去做事了。 胡广看着剩下的张招弟和刘彩娥,心中稍微有点无奈,叫天军的人力实在捉襟见肘。不过表面上,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道:“张招弟再从剩下的留守团里挑出一个营,今晚就和我一起出发和野战团骑一营汇合。我们的任务是监视归化城的林丹汗动静,务必不让他们干扰到物资的运输。” 布置完了任务,会议马上解散,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此时的叫天军,努力调整一切,把所有的潜力都发挥出来,准备蛇吞象。 每个环节,如果有一处出错,就会导致严重的后果。如果是一般势力的话,可能不敢这么做。可叫天军就这么做了,而且是一直这么做,从叫天军成立以来,只要有一次失败,就可能已没了叫天军的名号。 但叫天军如果想快速强大起来,就不得不这么做。这一次,叫天军依旧会成功么? 309乌兰的智慧 从目前的情况看,危险性最大的是胡宽那边。美岱召的喇嘛之前已经去求援,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卜石兔不可能不带大军去的,否则这黄教的信仰也就到头了。 胡宽所带的部分野战团是否能安全,并出色完成任务,不但取决于他们自己之外,还得取决于美岱召的物资何时运完。而这,就关系到塔娜的任务。 但塔娜想早点完成任务,及时让胡宽、拉克申脱离险境,就必须抽调尽可能多的人和畜力。 如此一来,就又关系到根据地内可用人手的减少。但根据地一下又多了一千五百人左右的外人,从某种角度讲,叫天军现在做的事情,还是去抢这一千五百人的东西,要稳住他们需要多少人手就必须有个估计。 反倒是实力最强大的林丹汗这边,暂时没有什么动静。也就是说,胡广这边带着野战团一营和炮兵连,留守团一营的任务最为轻松,只需要监视即可。 夜色之下,鹰嘴沟内到处都是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叫天军将士人来人往,此起彼伏的命令和应答声不绝于耳。没过多久,胡广首先就领着人连夜赶往东边,去和刘大能汇合了。 从美岱召押过来的一千五百余人都被关在鹰嘴沟内的仓库中,里外都点着火把,有不少人在看管着。 安贵坐在老弱这一堆里,伸着伤脚尽量不碰到伤口,无聊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说实话,他现在没有一丝被关押的恐惧。有的,只是对叫天军的好奇和对以后能回到京师的期盼。 说起来也是怪,这叫天军竟然还有那么多女人。而且刚才进来巡视的那个女人,明显还是一个头领。想起那女人的英姿,难不成这又是一个穆桂英? 不怎么像!安贵得出这个结论。这女人挺和蔼的,不像能在战场冲锋陷阵、杀人无数的女豪杰。看她和普通老弱问话的语气,就感觉不到杀戮之气。反倒像是邻居聊天一般,让人感到一丝安心。 他正想着,那敞开的仓库门口人影憧憧,又走进了好些人。所有注意到的人都抬头看去。脸上马上显出了惊讶之色。 怎么带了孩子进来?难不成要让孩子来看押这么多人?安贵脑中连续几个疑问,不由得有点愕然。 他还没想个头绪出来,就见为首的一个梳着两角辫的小女孩对老弱这边说道:“我是叫天军儿童营的营长丫丫,也是叫天军希望小学的副校长,所有的小孩子都归我管。并教读书识字。这里的环境不好,我娘说了,让我带走我的学生……”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引来了所有能听懂汉语的惊讶声,如果下巴掉地上能发出声音的话,估计是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了。 这叫天军其实也就是落草为寇的队伍而已,竟然有私塾学堂?而且这授课的竟然是个女孩子?所有孩子都能读书识字? 听到的话语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忘记了说话。等到丫丫用蒙古话又说了一遍的时候,才有人回过神来。一个个都诧异得很。 乌兰就在丫丫的身后,见到这个情况,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因为每个在后来被抓来的人,听到这个情况后,都是这种表情。 她和蔼着脸色,微笑着说道:“等我们叫天军忙碌完了,大家都会得到妥善的安置,眼下把你们暂时安置在这里,也是无奈之举。但孩子们太小,就由儿童营先接走。等几天后你们就能去看他们读书。以后也和父母住一起的。” 丫丫听母亲说了这番话后,小手很有气势的一挥,她身后跟着的小孩,大部分都是蒙古族的。各自向前,去扶老弱中的小孩出来。 如果说是成人这么干,出于父母本能的保护,自然会有拒绝反抗。可眼下是妇女和小孩说着这话,又是小孩去扶小孩,就好像是他们要出去玩一般。想着叫天军还用车子接他们到这里。 叫天军的点点滴滴付出。慢慢地汇聚起来终于显出了效果。基本上没有父母拦着,也没有小孩哭喊着不去。当然,这些可能也和他们长期逆来顺受有关。否则要是后世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撒泼打滚给你看都是有可能的。 这些儿童营的成员其实也是后来进的叫天军,知道这些新同伴此时的想法,因为他们以前也有过,因此都表现得很友好。没过多久,这个仓库里便没有了小孩。 乌兰看着这一切,心中也是高兴。当她再扫视过仓库里的这些人后,忽然脑中闪过一个点子,不由得马上快步走出去。 塔娜正抽调了她认为最多的人力和畜力,正准备连夜出发时,却被乌兰叫住了。看她稍微有些气喘的样子,显然是找了自己好一会。 塔娜一见,以为乌兰要来和她扯皮,人抽调太多了,就连忙先行开口道:“嫂子,你放心,我带这么多人已经想过了。每个时辰都有运送物资的人回来,要是鹰嘴沟有什么动静,他们也能用上的。” 乌兰一听,在火光的照耀下笑了。不管这任务完不完得成,不说其他,光是关系到自己的丈夫、塔娜的爹这事,自己都不会去拖塔娜的后腿。 “之前我去巡视过那一千多人,让丫丫带着儿童营把那些小孩子都接走了,他们没多少人反对。因此我想着,鹰嘴沟还可以给你抽调多一些人。” 听乌兰这么说,塔娜才知道自己误会嫂子了,颇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在这种人手紧缺的情况下,原本还有一个法子,就是把这一千五百来人都绑了,这样就能抽调更多的人手。 如果是别的势力,说不定就这么做了。但这种做法和叫天军的宗旨冲突。而且这些人以后都将成为叫天军的将士,如果一开始留有不好的印象,以后同化起来会难。 塔娜得乌兰提醒,有点惊喜地问道:“嫂子是指那些孩子的父母么?那应该没多少人,不过总多一些人手也好。” 谁料乌兰点了下头后,又摇头说道:“这些人是可以,另外我想你还可以把那些人里面强壮的那些也带走……” 310卜石兔在哪 塔娜听得一愣,这怎么可以?正想摇头时,乌兰已经在解释了:“只要你安排人一路看着他们,监督他们干活,就多了劳力出来。而且这些人一走,其余的人就是想闹事,也没有多少能力。这么一来,留守团的将士还可以再抽调部分给你。” 乌兰说完之后,看着塔娜笑着道:“你看这样可好?” 塔娜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乌兰,摇着她手道:“嫂子,您真聪明!” “呵呵,好歹嫂子我大你那么多岁是不?”乌兰谦虚地说了句,然后连忙催着塔娜去挑人。 这事儿不要说才十八岁的塔娜了,就是胡广留在这里商量,也不见得能想到。 但乌兰的生活经验够多,有为人父母的经历,又有女人的细心,有这一主意也就不奇怪了。 胡广此时早已出发,并不知道有这事情。没到半夜,他便到了刘大能驻守的地方。 “首长,您怎么来了?”刘大能有点奇怪,迎着胡广好奇地问道。 胡广把事情简单地和他说了下,然后他也有点奇怪地问道:“你这里怎么只有这么一点人,其他人呢?” 按理来说,刘大能这里有一个营二百七十来人,加上侦察连的一个排,怎么会只有眼前看到的一百多人? 刘大能一听,连忙解释道:“这草原太大了,我担心会有监视不到的情况,就让一连往南去了。” 胡广听了点点头,万一林丹汗的人不是直奔鹰嘴沟这边而来,那光这个点是看不到的。 他想了下,又问刘大能道:“有没有人安排就近监视归化城的?” “怕被发现,没派人过去。”刘大能摇头,连忙解释道。 胡广抬头看看天色,稍微估计了下便吩咐道:“安排轮岗的人,然后都休息吧,明天我们再往前一些。并拍尖兵监视归化城。” 眼下没有动静不等于就不会有情况,休息好了才能应对突发情况的发生。 与此同时,香寒刚到达美岱召,把胡广的意思做了汇报。 “我说吧。女婿肯定不会放弃这些物资,一定会同意的。”拉克申听了首先向胡宽说道。话语中,还带着一丝得意。 胡宽没答他的话,只是吩咐香寒和她的手下赶紧去休息,明天一早就要出发。 等到这些都安排完成后。胡宽才转头对自己的搭档说道:“按你的估计,如果快的话,顺义王离美岱召也就一天的路程了。这么算来,侦察连在明早之前就会把情报传回来。” 侦察连早已往西撒出去了,如果卜石兔真只有一天的行程,肯定早已被发现而有回报。 拉克申点点头回答道:“程老鼠那小子机灵得很,你就放心好了,有事情一定会提前派人来禀告的。” “好,我们都早点休息吧,接下来说不定会有艰苦的战事。保持好体力为好!” 听到连胡宽这样的英雄汉都说这样的话,拉克申也不逞英雄。毕竟就这么一点人,又要把卜石兔打疼,还不能逃得太快,要让卜石兔能咬到,带着他的大军兜圈,还真是有难度的。 这样的战例,规模之大,不管是拉克申,还是胡宽。都是没有经历过的,心中并没有多大把握。因此,谁也不敢托大,早早地歇了。 第二天一早。太阳已经跃出了东方。但出人意料的是,塔娜这边的快马已经到美岱召了,但程老鼠那边并没有派人回来。 胡宽和拉克申一商量,有可能是程老鼠还没发现顺义王的大军,这样是最好的了。不过美岱召这边,还是决定按照原定计划领军向西出发。 一千来名骑军。只是按照普通的行军速度缓缓西进。所有人都已被告知此次的战事目的,因此没有人浪费体力,也很是节约马力。到时候一旦战事开始,就是累死累活地事了。 就这么走啊走啊,走到天色将近傍晚之时,还没任何消息。胡宽有点怀疑了,忍不住问拉克申道:“该不会是和侦察连的人错过了吧?” 草原上毕竟是拉克申熟悉,只见他摇摇头说道:“没道理错过的,除非是卜石兔拖拉,压根就没那么快的动作。” 胡宽一听,也不多想了,对拉克申说道:“那就不管了,我们先宿营,明天能到包克图附近,还是还不见卜石兔的人,我们先端了包克图再说。到时候自有人去找卜石兔报警,让他们来找我们得了。” 包克图就是后世的包头,从元初开始,冶炼业、纺织业、陶瓷业开始兴盛。但规模一直不大,只是作为游牧民族的物资交换之地而存在。按照后世的历史,这里要到乾隆五年才会有行政建制。到一八零九年,才设立包头镇。 但草原贫瘠,这包头也算是顺义王的心肝肉了。要是叫天军动一动这里,顺义王绝对顾不得美岱召。 也就是说,这包头,就是攻敌之必救的所在。 美岱召离包头也就一百七十里左右,胡宽领军走了一天,包头就在其第二天的攻击范围内了。 宿营的命令传下去后,警戒游骑远远地派出去,其他人则下马吃干粮歇息。眼下离敌人不知道多远,没敢生火。 一轮弯月之下,万物寂静,偶有马儿的响鼻响起。胡宽一直没睡,一块毯子盖着仰望星空,琢磨着顺义王的军队到底会在哪里,有多少人马随行?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远处的草原传来一阵马蹄声。听声音,大概有十来骑的样子。 胡宽精神一下绷紧,一跃而起,没管还在睡觉的拉克申,急忙派人去查问情况。 叫天军的大部分将士,也都听到了动静。但没有命令传下来,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 那十几骑很快被人领到胡宽这里,亮起的一支火把照耀下,原来是好几天没有音讯的程老鼠。 他明显有点吃惊野战团在这里出现,一见胡宽后,便伸手拉过身后两名被绑着的喇嘛,向胡宽禀告道:“这两名是美岱召派出的信使,刚从顺义王那里返回回来。” 311归化城 却说胡广他们和刘大能汇合后,到了次日凌晨,正准备派人前移侦查阵地时,忽然有一骑从南边驰来。 不用说,从那边过来的自己人肯定是侦察连或者骑一营的人,看如此匆忙,必有事情。 胡广领着刘大能等人连忙迎过去,心中有着担心,别是有什么意外吧? 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是容易来什么。那人果然是侦察连的人,看到胡广也在,连忙来到他面前敬礼禀告道:“报告首长,发现有察哈尔部的人从西返回,排长康全安以为他们可能知道我们打美岱召的事情,已在全力堵截,但草原太大,兵力太少,请求派兵支援!” 胡广的脸色一下变得严峻起来,马上就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目前已发现的有十五人。”来人脸色疲惫,却强自撑着回答道。很显然,他估计也是一夜没睡。 “首长,我去!”刘大能听得焦急,连忙请战道。 那些人很可能是趁着夜色溜过去,自己和侦察连派出去人才可能没发现。只是在返回的时候,因为监查人力的增加,范围的扩大才被发现了。 这些人只要有一人逃回归化城,那林丹汗肯定会派大军前往美岱召去抢物资。不管如何,叫天军不但后续物资不可能再运,散步在草原上的将士也很可能会损失惨重。 胡广也一下就想到了这个后果,他当即点头答应道:“快去,就算不能抓住他们,必须堵住不让他们回到归化城。” 刘大能匆匆敬了个礼,马上转身招手让自己的手下跟着一起出发。一百多骑迅速向南,绝尘而去。 留守团一营营长张招弟和炮兵连连长孙云轩都看着胡广,等待他的命令。 他们这些人的骑术都不是很擅长,要和生在草原上的那些牧民去比骑术,搞追逐战,这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不量力。也因此,刚才他们两人都没有请战。 胡广心中微叹一口气,草原上不像中原地带,把几条主要的路一堵就可以。草原上太大,处处都是路,往哪跑都可以。而且察哈尔族都是牧民出身,骑术也不可能比自己这边的人差。 他转身命令身边的一名护卫道:“你马上回去找塔娜团长,留给他们的时间,不会太多。命令她尽快加快速度,捡根据地重要、急缺的物资先行运输。另外要做好准备,如果这边再次派出信使,物资可以丢弃,人员一定要安全撤回根据地。” “是,首长。”这护卫答应一声,马上转身就走。 胡广接着看向两名首领,把手一挥道:“走,我们前移,要能看到归化城的高地上看动静。” 根据地到归化城有一百里的距离,胡广眼下所在只是在中间地点,因此到了午时时分,部队才到达了归化城附近。 很快找到一块高地,人马在凹面歇息吃干粮,而胡广等几个首领则伏在高地上用望远镜遥望归化城的动静。 算起来,也要算卜石兔的一点功劳。因为他的存在,察哈尔部的牛羊不敢再归化城以西放牧,因此胡广他们一路过来,也没见到人迹。 此时远望归化城,一片青色,后世称之为**的意思,就是“青色的城”的意思,源自于其城墙用青砖所砌。周长目测有两里左右,高三丈,南北各一门。 在归化城的东面极远处,能看到一个个蒙古包,还有一群群的牛羊。南门不远处,有一条大黑河流过,两岸开垦了不少农田。但眼下却是荒废着,很是可惜。 胡广估摸着,大概是蒙古人不会种田,而会种田的汉人在林丹汗打归化城的时候,不是跑就是死了,所以这些农田才会荒废。 他此时的位置刚好在西侧,南北两门都能监视到。看了一段时间后,发现进出归化城的人都不多,显得有点萧条,一点都不和塞外第一城相匹配。 如果那些人从西逃过来的话,必然是走南门。因为北门那边就是靠近大青山脚,从北门入,必然是沿着大青山脚下过去,这是不可能的。 看到这里,胡广便命令张招弟带着她的营往南移,尽量多切断从西往归化城的路。 而他自己则看着归化城,心中回想着事先了解到的一些信息。 归化城是俺答汗时期所建,里面还有一座银佛寺。据传说,俺答汗花费巨额白银铸成一尊巨大的释迦牟尼佛像,由达赖三世亲自前来开光后供奉在寺内。这么说来,要是美岱召的菩萨用泥塑的,那就太掉价了。 归化城其实不大,主要是蒙古的贵族居住,普通的牧民是没有资格的。里面除了守城的之外,常备的骑兵也就五百左右。当然,这是以前的信息。在这非常时期,林丹汗会增加常备骑兵也不会有多奇怪。 胡广一边看着一边想着,要是集中叫天军的力量,趁着夜色来个突然袭击,搞不好都能攻下归化城。不过就近的部族肯定会来驰援,打下了却跑不掉,这就不划算了。除非能堵着两门,把城里头的蒙古贵族一网打尽。 这个念头忽然之间很诱惑人,叫天军和草原上其他势力比起来,就是攻坚能力强,巷战也不会差。如果攻打归化城的话,显然是有优势的。 但胡广想想还是算了,林丹汗部可能没有防备。除非叫天军的实力再扩大一倍,并且全部兵力都在此,说不定还能有搞头。 时间慢慢地流逝,不管是自己这边,还是归化城这边,一直没有动静。 到了夕阳西下,天近傍晚之时,突然就有了动静。 胡广连忙转头西望,只见远处有几骑在逃,身后跟着一大堆追兵。相差一箭之地,硬是追不上。 他娘的,怎么搞的?胡广忍不住骂娘。不用去近处看,就知道那逃得肯定是察哈尔族的人,而追着的那些人,不是刘大能就是侦察连的人。 张招弟的一营也动起来了,从前头去堵截那两骑。胡广则赶紧用望远镜观察,看看追逐战,又看看归化城。 312疯了 在这种关键时刻,草原民族在马背上的功夫就显出优势了。只见那两骑等张招弟的人靠近之后,马速忽然又加快,往斜刺里跑,不知不觉间又变成了张招弟和刘大能的人在后面追着了。 眼看着离归化城越来越近了,刘大能和张招弟一声令下,射箭的、开枪的纷纷动起手来。 “砰砰砰……” “梆梆梆……” 声音很响,特别是三眼铳的声响,伴随着硝烟,声势更大。 但是,毕竟是在马背上开火,准确率太低。不过幸亏是数量够多,跑在稍微后面的那一骑比较倒霉,该是坐骑中了一枪,一声嘶鸣,连人带马翻滚倒地,很快就被后面的追兵淹没。 剩下那一骑得此刺激,仿佛一下激发出了所有的潜能,马速竟然又提高了不少,离后面的追兵距离拉得越来越开。 归化城头响起了“呜呜呜”地号角声,显然也做出了一些反应。 刘大能眼看着那一骑已经离归化城很近,看着追赶不及,便有点遗憾地举手下令收兵,否则再往前冲,就要冲到城头下去了。 刘大能因为以前在战场军纪方面被胡广当过反面教材,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他却引以为耻,因此这方面在平时训练的时候特别注重。此时一声令下,所有人虽有不甘,却也没有违背命令的。 可就在这时,却听到张招弟一声惊呼道:“快看,是首长。” 刘大能连忙转头看去,发现胡广不知何时出现,带着他的护卫竟然直冲归化城南门而去。 “疯了?”刘大能情不自禁地吼了一声,重新开始加速,也往南门冲去。 跑掉的这一骑,一直在关注身后的追兵。见他们不追了,才松一口气,眼看着已能清楚看到城头守军的脸色,便挥手大喊道:“快开门,我是济农的人。” 就在这时,他就听到斜刺里也传来一个喊声:“快开门,我是济农的人!” 他一听之下愣住了,济农派出来的人不是只有自己这些人么,难道是后来又派了一波,他们也发现了美岱召被劫,赶回来报信了? 他转头看去,却因为此时夕阳已经完全落入西山,只有一丝余晖在天边,因此看得不是很清楚。 城头上的人看到这个情况,也跟着喊起来:“快下马站到一边,骑军马上冲出来了。” 城外的人都答应着,那斜刺里过来的四骑依旧在催马靠近南门,而已到了南门的这人则避开主干道,他知道汗王的精锐骑军要出来攻击自己身后的贼人了。 当他下马转身看向身后时,却发现那些追兵竟然又开始往城门处追来。 “疯了?”这人的脑海中闪过这个词,连忙往城门看去。只见城门正在缓缓地打开,能看到城门后面排着长长的骑军,正全副武装,等待城门打开后就冲出来。 这时,身侧的马蹄声已经近到眼前,他转过头去看,同时问道:“你们是否也看到鹰嘴沟的贼人打劫美岱召……”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迎面而来一把锋利的钢刀。还没来及做出反应,只听“噗”地一声,人头飞起,几骑如风一般掠过。 胡广一得手,就远离归化城开始转弯,一边改用汉语大声喊道:“快跟着我走,等炮响了返身再杀。” 也在这时候,城门已经彻底打开,一支骑军从归化城出来,并开始提速追击这些嚣张的敌人。 而城头上的守军,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城门口突然的变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回过神来时,自己的骑军已经追出去了,他们没法攻击,只好继续在城头看戏。 因为光线的原因,他们只能看到在城下杀人的那几骑兜了个圈往西跑去。而原先从南往城门直冲而来的那支骑军,也是斜向转弯,跟在之前几人的身后,一起往西跑去。很显然,他们是一伙的。 刘大能来不及埋怨胡广去冒险,连忙命令骑射好的将士殿后,用弓箭延迟敌人的追击速度,拉开距离。 在归化城下,济农额哲看着手下捡来的那颗人头,认得是自己派出去查探美岱召的人。 一时之间,他有点愣神。这美岱召发现自己又派人过去觊觎他们,竟然追杀到归化城下,至于如此凶狠地反扑么? 他回过神来,当即骂娘,这也太嚣张了! 额哲马上登上城头,眺望远处,有父汗身边最精锐的四百骑军追击,定能杀他们个血流成河! 他正看着,林丹汗也赶来了。原来他有点不放心,毕竟这一次的敌人太嚣张,他要亲眼一见,以便决定是否召集其余部众。 “父汗,是美岱召的人过来报复了。”额哲第一时间向林丹汗做了汇报。 林丹汗一听,断然否认道:“不可能,黄教没有这么凶悍!” 他之所以从信黄教改为信红教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一心重现成吉思汗的伟业,而黄教却与之霸业不符,光是礼佛念经,期待来世。 林丹汗没听额哲说他的理由,努力向远处眺望着,想一看究竟。 此时,追逐的两支骑军已经离得有点远了。林丹汗无法看清详情,就只能知道自己的骑军快追上逃跑的那些人了。 要说起来,林丹汗的这支骑军还真是有点本事的。不但骑术精良,装备也好。虽然处于追击的不利局面,却没有被射翻几骑。追了这么长一段路后,已经慢慢地拉近距离了。 虽然前面就是一个低矮的土坡,可草原起起伏伏也就这样,总体上还是一望无垠,无处可逃。自己这边还是养精蓄锐依旧,一直跑下去,马力绝对比这些敌人要长久。 领头的这人正在得意地想着,忽然听到“嘭嘭嘭”地几声巨响。然后就看到前面土坡的后面飞起几个东西,落向自己这边。 虽然看不清,但他也知道这绝对不是好东西。连忙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喊着:“散开!”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几声巨响在骑军上空或者地上响起:“轰,轰,轰……” 313伏击 胡广听到身后传来的巨响,便知道炮兵连连长孙云轩已经按照自己的命令,用没良心炮伏击了。 当时看到张招弟的拦截要失败之时,看到城头上的蒙古人一脸不知所措,有去城里请示的时候,就有了这个计划。 这计划其实也简单,天色将黒,那逃走的骑士到了城下必然要等待城头核实身份后才能开门进城。 因为有这人的先例在,自己冒充察哈尔族人回去,必然也不会在第一时间被识破。只要能让自己杀了这个回去报信的人,林丹汗不知道美岱召的情况,就不会第一时间集结大军往西。 唯一可虑的是,在城门口杀了那人之后,城里必然会有反应。自己这边就算加上刘大能他们,人数也不多。最大的可能,就是城里会派出常驻骑军追杀。否则让自己这些人跑了,林丹汗的面子往哪里搁,他还怎么领导各个部落? 在草原上和林丹汗的骑军硬拼显然是不划算,也是最不明智的。刚好炮兵连跟着过来,当然,这也是因为炮兵连去胡宽那边没有用武之地,而这边防备林丹汗的人数太少,所以才被调过来。 也幸亏是林丹汗这边没有几千人马,否则就算有炮兵连也于事无补。这几个因素一结合起来,就有了刚才的一幕。 胡广跑在最前面,马上挥着手,示意转身。 刘大能之前已经得到过提醒,因此一见胡广的手势,当即领着手下转了个圈,弓箭顺势收好,马刀、长枪在手,拿三眼铳的则拎着手柄,直接把三眼铳当铁锤用,往来路发起反冲锋。 当他转圈完成的时候,第二轮巨响又再一次响起。“嘭嘭嘭”地声音响起后很快传来“轰轰轰”的声音,此时在他听来,竟然是如此的悦耳。 等刘大能快冲过土坡时,看到有几骑敌军冲了过来。但看他们的那神情,是一脸的惊容,六神无主的样子,完全是凭着在马背上的本能才没跌下马来。 马刀带着马速,刀锋向外,瞄准敌人的脖子递出。几乎不用什么力气,一颗人头飞起,而刀锋却早已递向第二个。 战马一跃而上土坡往前冲去,同时眼前的情况也跃入眼中。 只见地上人马躺了一地,眼神好一点,还能看到有硝烟飘在空中。 原本紧追不舍、气势汹汹的骑军早已不成编制,除了地上躺着的之外,其余侥幸没事的骑军早已四散而逃。或者他们自己不想跑,但胯下的战马从没听过如此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那还能控制得住。 刘大能早已料到这种局面,因为他知道,没有人能在没良心炮的初次攻击下而无动于衷。 说起来,其实还是这炸药包的威力,不但声音巨响,而且爆炸的威力也不低,里面的碎料四射,覆盖的范围非常广。这炸药包唯一的缺陷,就是黑火药消耗得太大。 这些事情在刘大能的心中一闪而过,他的念头,马上集中到眼前,抓住这个机会追杀这些敌人,尽可能的杀伤他们。 胡广倒没有冲杀在第一线,刚才去城下已是冒险。眼下他就是想再冒险,护卫们也不会答应。 此时的他,在孙云轩的陪同下,站在小土坡上面,看着眼前的战场。 从敌骑躺地上分布的面积看,这两轮没良心炮的攻击非常准确,胡广转头看着孙云轩表扬道:“不错,看来你已掌握了没良心炮的开炮技术和时机,对时间的提前性也有估计。” “全是首长教得,否则我哪有机会懂这些!”孙云轩呵呵笑着,心头涌上一丝自豪。在首长的学生中,除了李定国之外,反正没有人能比自己还懂得火炮技术了。 胡广把手一指道:“他们在追杀敌人,眼前打扫战场的任务就交给你们炮兵连了。” “是,首长!”孙云轩一脸兴奋地领命。 在他们个个都兴奋的同时,归化城中人心惶惶。大部分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巨响传来的地方有点远,天色又有点黑了,根本看不清。 倒是额哲,面色几变,最终向一边在焦急张望的林丹汗禀告道:“父汗,那好像是汉人的炮声!” “什么,不是卜石兔的人马?”林丹汗一听,皱着眉头反问道。 额哲开始以为是美岱召的人,但之前就被林丹汗训了一顿。不可能是美岱召的人所为,因此就以为是顺义王替美岱召喇嘛来出气了。可此时一听那巨大的声音,他之前听过一次,便已刻在了他脑海中。 因此,额哲马上点头,确信地说道:“父汗,当初儿臣攻打鹰嘴沟的时候,刚好遇到有汉人的队伍杀过来,他们就用过这种声响的火炮,绝对不会有错。” 这事儿林丹汗知道,当时以为额哲在描述细节的时候,有所夸张。没想到亲耳听到,声音竟然如此之响。 不过炮打一条线,自己的骑军人少,应该不会有多少损失。林丹汗如此想着,不管如何,对于自己的这支精锐骑军还是有自信的。 “等抓了俘虏回来,本汗王倒是要看看,这些汉人怎么把大炮推到归化城来了……” 林丹汗说到这里,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诧异地道:“难道……难道他们竟然想攻打归化城?” 额哲一听,冷汗顿时从额头冒了出来。这归化城的兵力并不多,要是像红夷大炮这样的火炮运过来,这归化城就真危险了。 他在当初只听到响声,并没有亲眼所见是什么火炮,因此自觉地把没良心炮归入了红夷大炮一列。 就在这时,追出去的那支骑军,已经有几骑逃回来了,未到城下便已大声喊叫,声音惊慌失措,不用问就知道打了大败仗了。 放进城来,又说不清楚被什么袭击;敌人多少,也不敢确认。这让林丹汗的脸色铁青,他看看夜空,发现有乌云,马上遮住月亮了。 额哲看父汗在犹豫的样子,当即大声劝道:“父汗,十万火急,快生烽火,召集兵马吧?” 314阳谋 虽然战事的规模不大,可在归化城的眼皮底下打赢了战事,却显得格外刺激,也让叫天军将士们份外的兴奋。 追杀的骑士回到小土坡上,大声汇报着自己的战果。此起彼伏的声音,全都洋溢着喜气。 但胡广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兴奋和高兴,还是一如之前的沉稳,仿佛听不到手下将士在向刘大能汇报战果的声音,眼中只有远处的归化城。 接下来该怎么应对?是悄悄地马上撤走还是继续在这里守着?胡广的脑中想着这两个问题。 不用怀疑,林丹汗在自己的家门口被别人打上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召集手下兵马的话,那是有几万人马,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自己这些人了。 要是悄悄溜走的话,林丹汗为出这口气,肯定要派兵四处搜寻。这么一来,美岱召的物资在过了今晚之后,运送将不再安全。 胡广心中忽然一动,堵住归化城的两个门,不让他有召集手下的机会? 他正想到这里,就看到归化城中忽然亮起三堆“品”字型的火堆,慢慢地越烧越旺,很远都能看见。 这个情况的出现,让热闹的刘大能那边也静了下来。所有的叫天军将士,不约而同地望向那边。 不用猜,归化城在传信号,叫援军了。也不用想,林丹汗接下来肯定要疯狂报复。 刘大能统计战果的事儿也顾不得了,马上走到胡广这边来,语气有点沉重地问道:“首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不,我们都撤回鹰嘴沟去吧,这样林丹汗人再多,也奈何不得我们。”跟着过来的张招弟,大着胆子建议道。 刘大能转头看看张招弟,又转回头对沉默不语,继续看着归化城的胡广说道:“这次我们这么打上门,首长更是在城门下杀人,这事情要是传扬出去,林丹汗要是还不报复,怕是威望尽失。要不,我们还是先撤回鹰嘴沟吧?” 听他这么一说,胡广忽然双手一拍,脸上终于露出兴奋之意道:“有了!” 他这一下,搞得左右几个人都莫名其妙。有了?什么有了? 刘大能年龄大,先开口问道:“首长,有什么了?” “孙云轩,炮兵连准备转移阵地!”胡广吩咐完了之后,才转身对着刘大能等人说道,“我想到了让我们叫天军能继续抢运物资的方法!” “什么方法?”刘大能和张招弟等人不约而同地问道,语气中带着绝对的惊讶。 胡广微笑着说道:“是你们提醒了我,这次想到的办法是阳谋!他林丹汗不想干都不行!” 接着他也不解释,马上命令道:“趁着林丹汗的增援兵力还没到,尽快按照我的命令行动!”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全城戒备的归化城外,忽然响起了一个操着晋地口音的汉语,在大声地喊道:“林丹汗你个小乃球在不在,出来听老子说话。” 这话的声音一落,便有数人同时大声喊着相同的话。这声音之大,在寂静的黑夜中传得非常之远。不夸张地说,归化城里估计所有人都能听到。 城头上的人听着不断传来的声音,却没法看清有多少人。有能听懂汉语的人,听到对方如此不尊重大汗,愤怒地往声音来处射箭,却没有丝毫妨碍声音的传来。很显然,有点远,至少在一箭之地外。 无奈之下,城头上的人也大声怒骂回应着,形成了杂乱的对骂。 城外的人听听声音,好像差不多了,便先沉静了下,使得城头上的人声音也弱了下去。 突然之间,城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是这次内容变了:“我家满大帅说林丹汗你个小乃球胆子比老鼠还小,真是一点没错!” “在辽东被建虏打得屁滚尿流,还没见到建虏,闻到那股骚味就跑,天下也只有你林丹汗一个。” “建虏还没去打你的老巢,你丫得就跑得比兔子还快!要是铁木真泉下有知,怕是要再气死一回!” “……” 每一句话,都有很多人会跟着齐声再说一次,声音之齐整,盖过了一切杂音。 林丹汗之前刚好回到自己的汗王府,还没进门,就听到这些喊声。当即面色铁青,就骑在马背上不下来。虽是火光照耀下,也依然能看到他怒气勃发的样子。 城外的每一句话,都刺在他的心里。一个曾经胸怀大志,一心想重现成吉思汗伟业的男人,在遭受一个个挫折之后,刻意地遗忘这些挫折,对自己说,往西只是自己重振威望,一统蒙古诸部的开始。骗别人,也骗自己。反正也没人敢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个。 原本以为就这么过着,没想今晚竟然被人揭开了这个伤疤,还在往伤口里放盐。 好恨!林丹汗的拳头捏紧。为什么自己听得懂汉语?为什么? 不想在意,那些话却还在往耳朵里钻。钻到自己的肚子里去揪自己的肠,挖自己的心! 额哲也能听到汉语,他眼见父汗如此,当即一转马头,大声怒喊道:“跟我出城,杀他们个死无全尸!” 周围的亲卫骑军一听,纷纷调转马头,准备跟着额哲去厮杀。主辱臣死,和他们拼了! “站住!”林丹汗一声怒吼,而后缓缓地转过头,扫视了一遍周围的这些人,仿佛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等明日大军集结,再杀不迟!” 他不是没脑子的人,天昏地暗,外面什么个情况并不知道。万一是中了激将法,出去的人又完蛋,那城里还能有多少守军? 援兵集结需要时间,城里守军太少万一有个好歹,那麻烦就大了! 林丹汗这边喝住了手下,但城外却越说越大声起来。 “老子原本还不信你堂堂铁木真的后人,竟然胆子会如此之小,没想还真被满大帅说对了!你比老鼠的胆子还小,告诉你……” “老子在满大帅面前立了军令状,凭着我们大明的秘密武器,定能向圣上献上一百套你亲卫骑军的盔甲!” “儿郎们,给林丹汗那个小乃球数数,我们缴获的盔甲有多少套了!” 315给够刺激 林丹汗到这时算是回过味来了,原来城外的汉人是明军,难怪有如此犀利的火器! 狗屁的满大帅,吃里扒外的东西。明明是蒙古人,竟然跑去帮明国,还打死打活这么多年,才一步步爬到总兵的位置上。 早就听说去年的时候,自己打了明国大同,那总兵渠家桢和巡抚张翼明都因此被问罪,这满桂才得以成为大同总兵。 他不但不感恩,竟然还如此嘲笑本王!林丹汗的怒气如果可以爆表的话,此时绝对已经爆表。 如果换成是别的总兵这么看他,说不定他还不信。但要是满桂的话,他相信会说这话。 在辽东的时候,那满桂就敢和建虏死战,在他的脑子里,根本就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撤退两字怎么写! 刚当了大同总兵,估计才刚站稳脚跟,为了讨好明国皇帝,竟然欺上门来羞辱,满桂,我与你不共戴天!林丹汗暗自咬牙发誓。 林丹汗回头看向南门方向,听着城外传来嚣张的数数声,牙齿都要咬碎:本王是不敢和建虏再打,但你明国区区一个总兵,就算杀不死你,也定要让你的朝廷定你守边无能之罪! 他感觉脑门的青筋直跳,一声重哼,翻身下马,准备往府里走。 “父汗,儿臣去南门看着,等天色一亮,定然第一个杀出城去,杀他们个碎尸万段!”额哲怒声表态,也不带其他人,自己催马跑了。 林丹汗没管,踩着重步往里走。等天明之后,集结了兵力,自然要亲自出这口气才行! 城外,刘大能兴奋的叫骂着。这辈子,竟然可以把蒙古的大汗,成吉思汗的子孙堵在城里肆意地骂,而对方却只敢派小兵还还口,真是太过瘾了!也不枉自己向首长保证,自己精力充沛,几天不睡都没问题的。 原来,胡广从之前抓回根据地的察哈尔牧民口中得知,林丹汗在去年的时候曾因为边市问题入侵过大同,甚至差点把大同打下来。为此,满桂得以上任大同总兵。 他一考虑后,就让叫天军中的汉人冒充明军去骂阵,骂得全城都听到。不管你林丹汗信不信,这事都要有个交代。 另外,刘大能这个营就得往南撤了,留下痕迹撤回关内,把林丹汗引过去。顺便往硫磺矿那边拐一拐,带些硫磺回根据地。也因此,胡广的意思,眼下是让刘大能这个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的。 胡广还在小土坡这边,并没有过去,听着那边的刘大能在继续满口飙粗话:“林丹汗你个小乃球,老子在这里半天了你也不出个声,来喊你老子一声爹!鼠胆小辈,丢你姥姥家的脸啊!” “……” 忽然,城头上杂乱的对骂声都消失了,然后一个年轻的声音愤怒地回应道:“明国贼子敢辱我父汗,明日一早,定然叫你碎尸万段!” 他到这时还有点想不明白,明国既然是打造出了秘密武器,为什么那所谓的叫天军竟然也会有?难道是从明国边军中盗取了这威力巨大的秘密武器,然后逃到草原上来的? 他这边正在想着,城外刘大能却是听了一愣,父汗?这说话的是额哲那个兔崽子? “刘营长,是条大鱼,我开炮了啊!”他身边响起了孙云轩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又有点急迫。 如果能骂出林丹汗来的,那是最好不过了。不过胡广事先有过分析,像林丹汗那样的人,不大可能因为被骂就冲到前面来。 因此眼下听到林丹汗的儿子,济农额哲在城头,孙云轩就忍不住了,赶紧炸了,有一条大鱼算一条大鱼。 “好,赏他几个炸药包吃吃。”刘大能也同样兴奋,当即点头答应道。 在孙云轩得到肯定答复去忙碌的时候,刘大能这边又骂开了,吸引城头的注意力:“林丹汗这个败家子,铁木真的基业都被你败完了。你额哲是吧,你没机会再败家了!” “……” 额哲年纪不大,还未满二十,那受得了这个气,也大声回骂起来。 正骂得起劲的时候,忽然听到“嘭嘭嘭……”的声音,额哲的汗毛都立起来了,第一时间往城墙角扑了过去。 “轰轰轰……”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然后什么对骂声都没有了。 寂静的夜色下,过了好一会后,才听到城头乱成了一片,各种哭喊叫骂声,反正什么都有。 孙云轩带着满足,却又有一丝遗憾地说道:“真是可惜,这次带出来的炸药包太少了,其他炮又用不上。要不再来几下,管教城头上连个屁都不敢再放!” 没良心炮是有高抛物线的,对于城墙这种障碍,只要计算好了角度,能轻松把炸药包送上城头。但其他火炮就不行了,因为不是这种炸药包一样的爆炸弹。 刘大能呵呵一笑,拍了下他的肩膀道:“行了,你回首长那边去吧,我这边收拾下也准备跑路了!等回头给你多带点原料,让你们能多做些炸药包出来。” 炮兵连的火炮都是小型化,并不重。就算这威力巨大的没良心炮,重量也就那样。因此孙云轩很快带着手下收拾好了火炮,和刘大能互道一声保重后便返回小土坡了。 “报告首长,轰了林丹汗儿子,济农额哲,不知道死了没有。”孙云轩一见胡广,便马上禀告道。毕竟小土坡这边有点远,听不清城里头的动静。 胡广无所谓,额哲死了最好,没死的话一样给够林丹汗刺激了。 接下来,不管林丹汗是否有疑心,他都得沿着刘大能布置出来的痕迹去大同一趟了。 胡广转身对身边的侦察连一排排长康全安道:“你们还得再辛苦留几个人在这里,盯着林丹汗的动静,小心别被发现。” “首长放心,我们是侦察连!”康全安马上保证道,语气中,带着一点自豪。因为首长当初就说过,侦察连里的人,要是全军最精锐的! 就这样,胡广带着张招弟和孙云轩的队伍,听着刘大能在那边继续大声招呼林丹汗的声音中,悄悄地往回撤。 316骠骑大将军 队伍摸黑走着,虽是深夜,但所有人却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格外的精神。 胡广任由胯下战马小步跑着,自己理着今天的前后事情。 眼下叫天军的实力并不为外人知道,可以说,在底层的牧民之中,可能流传着夸张的谣言,可有点经验的草原贵族眼里,却是什么都不是,简直是可以忽略的存在。 哪个部落不是大几千的人马?林丹汗更是能召集几万人马。在这弱肉强食的草原上,人少了只会被人吞得连渣都没有。 叫天军那么一点人,还有老弱妇孺,躲到了山沟里估计得使劲往里面钻,就怕露出身子被草原狼吃了。 胡广对于这种处境其实是很欢迎的,叫天军的实力确实不够强,正是扮猪吃虎的时候。等到哪一天,真得出名了,够强大了。别的势力就会认真考虑叫天军的存在,不会再大意,更不会忽视叫天军。 可惜啊可惜,今晚要是叫天军的实力够强,有个两千正规军,利用汉人擅长攻城,特别是叫天军还精于火器的优势,搞不好今晚都能行斩首之策,直接抓了林丹汗。 胡广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叫天军的实力尚未强大,还需好好努力才行! 边上跟着的孙云轩,一直和张招弟在说着他那没良心炮的威力,聊着城头额哲的下场。胡广这一叹,他却马上听到了,当即转回头,有点诧异地问道:“首长,咱们打了大胜仗,还叹什么气啊?” “我在想,草原民族的特点,要是有准确情报的话,真能出现西汉骠骑大将军霍去病的封狼居胥!”胡广说话之中,带着一丝敬意,还有一丝向往。 孙云轩一听,忘记了在张招弟面前显摆,不解地问道:“首长,草原民族有什么特点?” 只要是汉人,特别是边关受游牧民族之苦的汉人,都是知道骠骑大将军的,他的传说一直都流传着,如同夏日的太阳一般。 张招弟听了,也催了下战马,稍微靠近了点胡广,饶有兴趣地听着。 周围没有蒙古人,胡广的心情刚好还不错,就给他们解释道:“草原民族最大的特点是居无定所,随草而居。他们需要放牧,自然不可能时时有大军保护他们的汗王。又没有城墙保护,因此只要有准确的情报……” “就能避开外围的游牧部落,一支精锐直捣王廷,必能重创于他们!”孙云轩听到这里明白了,忍不住出声,接过了胡广的话。 胡广点点头,对于这个孙云轩的聪明还是挺欣赏的,他点评道:“正是,但这支精锐必须能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击败王廷所在的常备骑军,才能一击成功,否则很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随后全军覆没在他们的反扑中。” “啊,我知道了,要是今天我们叫天军的实力够强大的话,就能一击把林丹汗抓了!”孙云轩马上反应过来,当即带着遗憾大声地说道。 胡广听了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了。倒是一边的张招弟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后,羡慕地赞道:“孙哥,你好聪明,我都没想到首长的意思,你就说出来了!” 孙云轩听了心中很受用,看看胡广没看他们,便转过头,对着张招弟说道:“那是,我跟你说……” 第二天天亮,胡广叫过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孙云轩过来道:“你们炮兵连先回鹰嘴沟,协助乌兰团长稳定根据地的形势,另外通知他们,东线虽然大概率不会有危险,但还是要加快运输速度,以防不测。” 孙云轩一听,急了,连忙问道:“首长,要是我们炮兵连走了,您这里的人不是更少了!” “那你以为要是林丹汗的大军往西而来的话,在草原上多你这个炮兵连有用么?”胡广马上笑着反问道。 看到孙云轩哑口无言的样子,他便又安慰道:“林丹汗应该不会领大军往西的,被你那没良心炮一轰,更是要去找满桂讨个公道,去崇祯皇帝那里讹一番才行。不过可能为了防备远遁在西方的卜石兔,应该会在归化城附近留有一部分兵力。对于我们来说,并无任何危险。” 听胡广这么说了,孙云轩才放下了心,带着自己的炮兵连,别了张招弟回鹰嘴沟去了。 有一点胡广没有说,如果林丹汗的人还要往西来的话,张招弟这一营人马就得冒险引着去兜圈了。但胡广认为,这种可能性基本上不存在。毕竟鹰嘴沟和归化城有差不多一百多里远。 胡广在漫长的等待中,到了第二天午时时分,终于接到了侦察排传回的消息,让他把心中暗悬的石头落了地。 原来林丹汗平时都是派人用令箭传递命令给手下的各部落,那晚用火传讯是最紧急的讯号。因此看到警讯的部落,全都第一时间紧急赶到归化城。 等天明之后,在归化城就汇聚了上万人马,到中午时分,人数已达到两万多了。 当他们了解到情况后,听着族里追踪能手汇报敌人已逃回南方时,一个个都义愤填膺,纷纷喊着要报仇。 去年的时候,明国边军把林丹汗派去要求开边市的使者贵英恰给杀了,当时几万人马杀奔大同,迫使明国皇帝重新开了边市。这才过去一年不到,这记性就没了,又来讨打?没说的,再打一次,顺便抢点东西回来过日子。 当然,也有人见归化城已没事,记挂族里的牛羊,慌里慌张地来援,都还没安排,是不是先回去安排安排再说。 归化城下一直闹哄哄的,直到第二天早上,林丹汗领着两万多骑军,浩浩荡荡地往南而去。 侦察排排长康全安已带队跟下去了,确认林丹汗去打明国之后便会返回。 胡广听得心中一动,又连忙问归化城的兵力,得知有大几千人马便放牧,便警戒留守时,便叹了口气,还是有防备的。 他的心中其实还有一个冲动,就是绕过归化城往东。察哈尔部族走了那么多人,那边放牧的人肯定就不会多了,估摸着能端几个部落。 317震惊 但眼下叫天军的正规野战兵团只有一个团一千人出头,这机会虽好,可实力还是差了点。 胡广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过了一会,他忽然一拳头砸在草地上。 实力不够,总是要受到各种限制。这次的美岱召战事结束,消化了战果之后,一定要和林丹汗好好的打一仗,只要击败了他,这附近的草原上,就是叫天军的天下了! 几个护卫看到胡广的样子,互相看看,知道首长此时的心情不好,都不敢吭声。 其实,胡广也不是那种会迁怒于人的人。他一想起美岱召战事,便想到了西线的战事。按照计划,大哥那边会偷袭包头,吸引卜石兔暂时放下去美岱召的行程而去追击他们。按照时间来说得话,他们应该已经在草原上兜圈子了吧? 这么一想,胡广又有点担心。大哥性子沉稳,应该不会盲目硬拼。可野战团中的三营,骑术并不是那么精良。而且只是一人一骑而已,会不会被发狠的卜石兔派精锐咬住了? 这不想倒好,一想之下他就更担心了。到了傍晚时分,想着东线反正没有战事,便想回鹰嘴沟去看看。 就在这个时候,鹰嘴沟派人来报,说美岱召的东西搬运完成,胡宽团长也带人安然返回根据地。 这消息让胡广大喜过望,没想到搬运速度这么快。更为关键的是,胡宽的野战团居然没一点事。那卜石兔难道没来?这不可能吧! 传信之人并不知道详情,只是第一时间被派来告知胡广,让东线也撤回根据地。 胡广听了,急于知道详情,便让张招弟带着手下明日一早回根据地,他自己则是连夜赶路,终于在半夜时分赶回了根据地。 弯月洒下一点点银辉,视线不是很好。不过胡广一行四五骑,马蹄声还是有点的。 但一直进入谷口,马上要到寨门位置了,才有人出来喝止,验明身份。 胡广有点不高兴了,这警惕心也太差了!要是敌人摸这么近才被发现,这寨门岂不是有危险! 他对已验明身份后恭敬地站一边的守门排长,冷声命令道:“派人出去查岗,外面的警戒游骑都在干什么吃的?” 那排长稍微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立正领命道:“是!” 胡广见他竟然还迟疑,不由得又强调道:“要是敌人今晚突袭,他们是不可能像我们几个一样大摇大摆的进来,没有预警,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么?” “是,我马上就派人出去查岗。”排长这次没有任何犹豫,再次领命道。 胡广不再理他了,让手下护卫牵着马,自己空手大步往里走。 一名护卫举着门口拿来的一盏灯笼在前头照着路,虽然照亮的范围还是不大,但却比月光要明亮多了。 没走多远,经过了谷口最狭窄的一段路后,走在前面的护卫忽然站住了,脸色有点吃惊,转头看向首长。 胡广心情并不这么好,微皱着眉头,想着什么时候再抓下这纪律。原本以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训练和整风运动,纪律方面至少是没问题的。 此时前面的护卫忽然停住,他差点就撞到那人的后背。见他这样子,便知道前方有什么异常,当即抬头看去。 这不看还没什么,一看之下胡广呆住了。 只见成“八”字型敞开的鹰嘴沟里面,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人,有挤在一起的,有头枕着同伴的腿等等。 从他们身上的军装可以看出来,都是野战团的年轻小伙子。他们身上胡乱盖着配发的毯子,不少人还打着呼噜,就那样睡在那里。 虽然现在已是夏天,可这草原上的温度并不高,他们这些人怎么就这么露天睡了呢? 胡广的第一个念头,是去叫醒他们,让他们去屋里睡觉,至少去仓库睡觉也比露天睡觉要好。 就在这时,那护卫的灯笼举高了一点,照亮的范围更广了一些。胡广一眼看去,竟然在可见的范围内,全都是已疲惫不堪睡着的人。 忽然之间,他一下明白过来,为什么美岱召的东西会那么快搬完? 胡广沉默了,吩咐手下的护卫小心,避开地上睡着的人,慢慢地往里走去。 快到校场的时候,就看到整个校场上的物资堆积如山。这一路上,到处都是睡着的人。这个时候,已经不单单是穿着统一配发军装的人了。这里面的人,是留守团的将士,还有后勤团的年轻人。 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都带着微笑,带着满足睡着。因为是睡梦中梦见了什么好事么?胡广摇摇头,他们是因为能安然完成任务吧! 胡广在战事启动之后,一直在外面奔波,虽然说白天已经有过休息,但连续的疲惫并不是一个白天就能缓过来的,连夜赶回来,身子确实也还疲惫。 可此时,他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疲惫,只是觉得心中沉甸甸的。他一言不发,默默地继续巡视着。 聚义堂里面也都是睡着的人,只不过相比露天的来说,这里的人年纪比较大了,是后勤团的人。 再巡视聚义堂后面的房子,发现在房子里睡着的人,都是留守团和后勤团中年纪大,或者是妇女。他们也都很疲惫,早已睡着了。 等他巡视到最靠里面山脚的仓库时,发现这里还有执勤的人,看到灯光迎了过来,是大哥胡宽和妻子塔娜等人。 见胡广看着他们,带头的胡宽微微一笑,低声说话,带着满满的疲惫之音:“你回来了,这里关着俘虏,没人看着可不行。他们都累坏了,就先看个一晚上。” 一轮巡视下来,胡广不用别人解释,已经全都明白了。这次的蛇吞象之所以能这么快完成,是因为叫天军上下全体的努力。 将近三千人的叫天军,估计有两千多人在这鹰嘴沟内。也就是说,叫天军中除了实在没这个能力的,都已从里面的谷地出来参与到行动中了。 正是因为有了每个人拼命的付出,才有自己觉得他们搬运得好快的结果。 胡广面对胡宽他们,忽然站住了身子,举手敬了个军礼,低声说道:“大哥,我也不累,我去寨门那换岗。” 318战后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鹰嘴沟才恢复了生气。叫天军上下尽管还是觉得疲惫,却一个个兴高采烈地把物资往里面的谷地送。 而胡广等人,昨晚执勤到天亮后只眯了一个早上。中午胡乱用了膳后便聚集在鹰嘴沟的聚义堂内,做一个战后的总结。 到这时,胡广才明白乌兰和塔娜是如何把根据地的人力做了最大的利用,不由得对两个女人刮目相看。由此,他对乌兰这个后勤团长才算是真正放心了。 胡宽也跟着汇报了他那西线的情况,让胡广有点无语。 原来顺义王卜石兔的本部亲军在叫天军的手中损失了一部分人马,接着又和额哲的军队拼掉了一部分之后,实力更为虚弱,已经不足以号令土默特各部落。 因此在接到美岱召喇嘛派出的信使之后,卜石兔如拉克申所料,马上派人去召集附近部落来商量。 他们生怕林丹汗会以美岱召为要挟,逼迫他们和林丹汗做最后一战。最终开会几天得到的结论,就是让美岱召搬家,搬到西边去。反正以前的时候,也曾从西边搬过来过。 为此,几个部落又花费时间收集搬家用的板车。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派了来报信的喇嘛回去通知美岱召,希望美岱召理解他们的苦衷,配合搬家。 也正是这么一来,胡宽他们就左等卜石兔没来,右等顺义王不见踪影。抓住了喇嘛后,才知道白担心了一场。 胡宽明白整个事情后,当机立断,马上回军到美岱召,投入到轰轰烈烈的蚂蚁搬家中。直到把美岱召刮干刮净,才回到根据地。 美岱召战役的第一步,除了东线进行的小规模战事之外,其实都没打起来。更多的是,叫天军全军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参与到了搬家活动中。只是因为担心时间不够用,因此没日没夜的在搬,把所有人都累坏了。 胡广听完之后,非常地满意,高兴地说道:“团结就是力量,真是一点没错。这一次虽然没有动刀动枪在战场上厮杀,但我们叫天军上下万众一心,真是难能可贵!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只要我们叫天军这样保持下去,必将无敌于草原,无敌于天下!” 一众首领听着胡广表扬,心中已是高兴。又听到他的预言,就更是兴奋了。 “哈哈,老子……我还没到中原去过,回头一定要开开眼界!”拉克申差点说了脏话,及时改口道。 这个时候,谁会在意他这口头禅,都在兴奋地展望未来。不过胡宽倒是他们中最沉稳的一个,声音略大地说道:“这次的战事,如果没有首长在东线,就算我们累死累活,也绝对不会是这个结果。” 他说得是事实,如果没有胡广的当机立断,被林丹汗知道了叫天军在抢劫美岱召,那还不扑过来分一杯羹,不,是来“黑吃黑”。 胡宽这么一说,又让这些首领们稍微冷静了一些。他们当然知道,要不是胡广在东线,其他人是不可能化解这个危机,还能顺带着设计让林丹汗跑去找明国的麻烦。 林丹汗也好,明国也好,对于眼下的叫天军来说,都是一个庞然大物。他们能互相打上一架,不管是谁受损,对叫天军来说,都是件好事。 想起这个,众首领们不由得对胡广的厉害又多认识了一分,也更是加强了胡广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 互相表扬夸奖了一番,聚义堂内就更为和谐了。最终还是在胡广的引导下,话题转向了这美岱召战役第一步的善后。 原本的计划中,打完美岱召战役的第一步后,好好消化下战果,然后再进行第二步,也是最为关键的战事。 可没想到,因为额哲临时那么一抢,导致美岱召战役提起发起,也牵动顺义王卜石兔那边有了动静。 如果不趁着这次卜石兔领军来美岱召的机会,吸引他过来攻打的话,下一次想要把他从西边引过来,难度就增加了。 因此,叫天军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修正,胡广和首领们在商议了两个时辰之后,便马上散会开始做事,为下一步战事进行准备。 在鹰嘴沟的临时仓库中,美岱召属民过了几天以前梦寐以求的日子。 不用干活,也不用挨训,只要安份待在仓库中,就有吃有喝,甚至比在美岱召的时候,竟然还要吃得好,吃得饱。无形之中,让他们都忘记了自己是俘虏的身份。 一直到叫天军全都回来,鹰嘴沟内人声鼎沸的时候,这些美岱召属民才想起来自己是被抓来的俘虏,还没有被发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命运。 到这时候,这些人才有点惶惶然,不时看看周围监视他们的叫天军将士,试图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那些喇嘛比起这些属民来就更是担心了,从平时叫天军对他们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自己的命运怕是比那些属民更糟糕。 人群中的安贵倒是和他们不一样,安然地坐一边养着自己的脚伤。因为他有把握,自己的命运不会糟。这不但是从那一天叫天军的首领给了自己承诺,而且到这里后,叫天军的人还给自己换药处理伤口。从这些点点滴滴能看出来,叫天军对他们,至少对自己是不可能有恶意的。 对于自己的喇嘛兄弟无图哈尔,安贵也不担心。如果想惩处的话,那一天无图哈尔为自己和叫天军将士有冲突,就是好机会来杀一儆百。可叫天军并没有这么做,那个叫天军的首领更是和蔼,甚至还有一丝对无图哈尔的赞赏。这些事情,对于商人出身的他来说,都能敏感地察觉出来。 这天下午,他无聊地靠在墙上,听着身边的几个人在用蒙语聊着天。 有一人担心地低声说道:“你们说,他们被拉出去这么多天还不见踪影,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了?” 听这个人一说,安贵心中一动,明白他们指得是那天晚上被拉出去的,他们之中最强壮的那批人。 319一切都是新奇 “不会是被他们……”和之前这人对话的一边说话,一边用手切了下脖子,接着才道,“毕竟他们没有人手来看管我们,就怕那些人闹事起来,会出乱子!” “嘘……”听到的人连忙示意小声,他看看外围监视的叫天军将士,又扫视一眼附近的一些人,然后才回过头道,“你疯了,不管被那些人听到,还是被那边的家人听到,一闹起来你就等着被收拾吧!” “……” 安贵一边听着,一边根据自己的理解,觉得他们说话有点不靠谱。他不认为叫天军会把那些强壮的人杀了,但到此时还没有一点消息,却又有点让人担心。 想到这里,他看了几个被拉走人的家人,果然是一脸的愁容,显然是在担心。 正在他考虑是否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忽然大门被人打开,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 安贵稍微适应了下光线后看去,发现是之前那个女首领进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过来,还有她的女儿丫丫也带着一群比较大的孩子进来,另外还有…… 他看到这里,不由得忍住了,后面进来的一些人,不就是之前被拉走的人么! 安贵看到,别人也一样能看到。那些正担心着的家属,有看到自己家人回来的时候,一个个都激动地站了起来,打着招呼。而那些没有看到家人的家属,则有点紧张、慌乱地问起自己的情况。一时之间,仓库中响起一片嘈杂声。 在边上叫天军的喝斥之下,仓库里过了好一会才安静下来。乌兰等到了这时,才微笑着开口说道:“各位乡亲父老,我们叫天军要登记所有人的信息。等一会,我们记录人员问一句,你们就答一句。你们可以放心,只要是真正的穷苦百姓,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就不会有问题,马上就能出去了。还有……” 乌兰说到这里,指了下身后站着的一排人,这些是之前被拉出去的那些强壮一点的人道:“他们大部分人在这几天表现良好,都立功了。因此他们的家人只要不是特别大的过错,都可以从轻处罚,在登记之后,就可以一起离开。” 她先是用蒙语说话,接着又用汉语说了一遍,使得整个仓库里的人是又惊又喜。 到了此时,他们差不多都已经相信,原来叫天军之前说得话不是安抚他们的临时之策,而是真的。 大部分人知道自己不会有事后,就都急着等什么问问题,搞登记。虽然在这仓库里待着比以前累死累活强,可待着不能出去,如同坐牢一般的感觉也不是很好受的。 安贵看着门口的人,心中猜着是谁来登记,要登记多久?他看来看去,却没发现谁是能识字的读书人? 他正在好奇的时候,却见有一些叫天军的将士搬来了一些桌凳到门口,然后那些小孩坐到了那边,掏出了纸笔开始准备登记。 嗯?等等!安贵有点晕了,怎么是小孩子来登记,难道他们就识字了?之前说小孩都要读书识字,这是真的? 在他一脑子疑问的时候,又见到桌面上摆着的,不是他认知中的笔墨纸砚,那东西是什么玩意,能写字? 就在安贵呆滞之时,边上那些强壮的汉子已经先行过去登记了,而后他们又指认了自己的家人过去登记。 …… 过了好久,安贵也登记完了,有点麻木地由一名叫天军将士扶出了仓库。 他在阳光下看着众多的叫天军将士在热火朝天地搬运物资,好像是往大山更深处走去。这一切,都超出了他以前所见过的。 这叫天军中充满了活力、热情,人与人之间是那么的和谐,完全看不到外面的高低贵贱、奴颜婢膝,看不到百姓为生活重担所压迫的那种麻木、担忧,这怎么会这样? 感受着身边将士的热情,他忍不住就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那扶着他往仓库不远的住所区走去的将士听了,自豪地介绍道:“因为我们叫天军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啊,是真正为老百姓争取权利的队伍,又怎么会去欺压老百姓呢!大家有什么困难,都是一起解决。你可以认为,我们叫天军,不管男女老少,就是一大家子就成了……” 这将士说着笑了笑,见安贵皱着眉头,还是有点不能理解的样子,便有点谦虚地道:“我的嘴巴笨,说不好。不过今晚开始,你们就会开始集中学习我们叫天军中的规矩,还有我们叫天军的宗旨等等。那个时候,自有一些能讲会说的同志来给你们讲。放心好了,你很快就能明白的……” 安贵听着他唠唠叨叨,虽然有些话不是很明白,有些词也从未听说过,但他知道,原来还有人会给他们这些没有问题的人上课。 “你看,那些胸口有数字的人就是我们的首领。还有,这个,那个,他们这些领子是红色的人,都是革命党人,他们以身作则,凡事抢着做,你说我们叫天军中何来欺压一说?” 安贵听他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过来,之前就觉得这些怪怪的,原来是标记这个的。对了,那革命党人是什么意思? 还没讲完时,他便已经被扶到了一处房子前面。那将士便停了刚才的话题,指着房子对他说道:“这里是你们临时居住的地方,只要别出这个村子,就可以随意走动。等晚上的时候,有人会通知你们去村中那个大教室上课。等全部上完课之后,就可以去里面的谷里,我们真正住的地方了。” 刚才过来的时候,安贵已经注意到这边单独的一大片房子。此时他才明白,原来是给他们这些外面来的人临时居住的。看样子,外面来的人应该都会走这么一个过程。 这里的房子比起美岱召的破屋,不知道强多少倍。这还只是临时居住的,那这山里,他所说的真正住的地方,到底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安贵非常好奇地先向这位热心的将士道了谢,拄着一根叫天军将士给的拐杖,在房子里参观起来。 等他把房子都看完,刚想出去嗮下太阳时,就见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人惊喜地叫道:“兄弟,你在这里啊?” 320卜石兔人马的反应 天空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了。对于久旱无雨的草原来说,这是一件大好事。 可是,在美岱召,有将近上万人马,却全都没有一个好心情。 顺义王卜石兔站在城头的箭楼上,看着城下的一切,才从昏迷中醒来的他,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几个部落族长围绕着他,有点担心地看着,就怕他再次晕过去。 也难怪,带了将近上万人马,一路上带着板车,还做好了分工。顺义王负责说服美岱召搬到西边去,还有那谁谁谁负责警戒,谁谁谁负责主力作战,谁谁谁负责拉板车。 可到了地头一看,他娘的,这还是印象中的美岱召么? 不但没有见到一个人,连这里所有能移动的东西都不见了,甚至连佛像都没了。从现场留下的痕迹看,好像是被熔了。这是抢劫么,也抢得太彻底了吧? 顺义王默默地巡视完只剩下建筑的美岱召,说了一句:“怎么不把砖也拆走?”然后就喷了口黑血,晕倒了。估计这一代顺义王到了地下后,就没脸见第一代顺义王俺答汗了。 其实不止是卜石兔,他带来的人马中,有相当一部分跪倒在地,不是念佛就是哭泣,全然像是到了世界末日一般。 醒过来的卜石兔,脸色惨白,没人敢过去和他说话。先让他静静,顺义王需要安静。 察哈尔部也真是做得太绝了,改信了红教就这么绝情,竟然连佛像都不放过! 有心想打,却又没有那个胆。曾经和他们打过几仗,都输了,连老巢都没了。如果眼下去打,怕是中了林丹汗的奸计,自投罗网去了。 要知道,这上万人马,已经是顺义王这边眼下能凑出来的极限了。但察哈尔族那边,却至少能凑个两万人马没问题。要是能打得过,也不会带着板车来了。 首领们都是这么想着,全然没了主意。唯有等顺义王恢复正常后,下令西归吧!这仇,等来日强大起来后再来报! 或者是感受到了首领这边的安静,周边的人马也慢慢地安静下来。 可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城寺里面忽然起了喧哗声,声音还越来越大。没过一会,有一名亲军就跑上箭楼禀告说,发现绰尔济、喇木扎木巴、噶卜楚等高级喇嘛从密室中出来。 卜石兔一听,领着各部落族长急急相见。那些喇嘛只是临时躲在密室中,食物没准备多少,这些天来就快饿死了。因此卜石兔见到他们的样子时,实在不好形容,悲从心来,差点就抱头痛哭。 当他们听到喇嘛们告诉他们,抢劫美岱召的不是想象中的额哲,不是察哈尔部族,而是躲在大青山中的叫天军时,一个个先是哑然,然后就是愤怒滔天了! 真当我们土默特部落是病猫了,竟然连落草为寇的阿猫阿狗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他娘的,林丹汗我们打不过,要灭你们这支所谓的叫天军还不是轻轻松松。 什么,叫天军很厉害,同时打败了额哲和顺义王?去死!那是他们投机取巧! 知道叫天军多少人么?告诉你,满打满算,有战力的人数估计不会超过一千。我们这里有上万人马,十个打一个,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族长们不等狼吞虎咽的喇嘛用完膳,就在他们和顺义王的面前争论开了。大部分族长都一个意思,那叫天军竟然敢亵渎神灵,定要打他们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后悔这一世投胎做了人! 在极其激烈、极其义愤填膺的声讨中,有个族长忽然提到把叫天军灭了后,怎么分战利品的问题?这个要事先说好,免得到时候大家不好看。 那叫天军的人口,他们不稀罕。眼下草原上缺吃少穿,不少人在肚子里都恨不得把族里的老弱送给长生天,也好省下点口粮,又怎么可能还在乎叫天军的人口。 他们最在意的是,叫天军的物资! 要知道,美岱召从俺答汗建成之后,一代代有多少赏赐都记不清了。而且不用交税,不用服役,什么都不用干啥,只管收各个部落、众多信徒的供奉。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东西,这都有多少啊?众多部落族长想到这些,一边心中念着罪过,一边感觉自己要流口水了! 更何况还有叫天军自己的物资呢?在之前的时候,叫天军从关内带来如山的物资,这消息早已传开了。眼下又把美岱召给刮地三尺,那还不富得流油! 这一场有关战利品的争论虽然没有一开始口诛笔伐叫天军时的怒火滔天,可激烈之程度,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直争论到那些喇嘛都用完膳,喝完热茶,完全缓过劲来,重现变得宝相庄严的样子时,还是没有争论完。 顺义王听得怒了,按理来说,自己好歹是统领土默特各部落的王。这分配战利品的事情,自己不说话,他们就没资格来挑这个头。 可自己按捺了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来问过意见。这到了真正的利益面前,竟然如此忽视本王的存在,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卜石兔想拍个桌子,却没有桌子给他拍,只好用力一拍自己的大腿,咬牙忍住疼痛站起来怒声喝道:“你们哪个部落把鹰嘴沟攻下来,或者把叫天军从鹰嘴沟引出来,那物资就分你两成,否则都给本王闭嘴!” 一听他这话,众多部落族长才想起来,好像那鹰嘴沟易守难攻,光人多是没用的。 这一下,所有部落族长都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了。 卜石兔看到他们愕然的样子,感觉心中好像出了口气一般,舒畅了一点,当即用自己觉得最威严的语气说道:“在本王面前,在诸位活佛面前,吵成一团,却没一个有主意,这是你们这些一族之长该有的么?” 组长们一听,回过神来,连忙念佛的念佛,自责的自责,然后统统看向卜石兔,等着他来主持。同时心中想着,不愧是顺义王,一句话就点出了关键。他肯定已有对策,知道怎么对付缩在鹰嘴沟中的叫天军。 321未打先分 “好,接下来我们讨论下如何剿灭鹰嘴沟众匪!”卜石兔严肃了脸,扫视着这些部落族长道,“有什么好法子尽管说来,不要藏着掖着!” 这话一出口,顿时听到“噼里啪啦”地下巴掉地上的声音。还以为顺义王能有法子,原来他只是要抢回这个主导而已! 虽是这样,可也不能当面指责卜石兔,谁让人家是俺答汗的子孙,这一代的顺义王呢! 于是,在卜石兔的主持,众喇嘛的旁听之下,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 有人说,我们人多,一人一支箭,就能把鹰嘴沟填满了。好吧,要不够的话,两支,三支…… 有人说,用火攻,放把火把山烧了,看钻在山里的耗子出不出来。 有人说,水火无情,派人把枪盘沟堵住,让鹰嘴沟里面的水流不出来,淹死那些钻在山里的耗子。 …… 所有奇葩的计谋都有人能想出来,然后又被其他人一顿口水喷。最后,一直到日落西山,也没有一个公认的行之有效的法子,能攻破鹰嘴沟,剿灭那些叫天军,获取他们的物资。 所有人都有点沮丧,这鹰嘴沟也太易守难攻了,这叫天军就不能换个容易打得地方么? 一时之间,都没有了法子。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按理说,家里有巨资的贼人还要抢佛祖的东西,这是罪该万死,一定要剿灭他们。可问题是没法打啊,拿人命往里面填,也不见得能填下来。 如果不打,那就西归,各回各家。可这么一来,瞎忙活了一场,还耽搁放牧,回去也没法交代啊! 更为关键的是,打没法打,回又不好回,待在美岱召也待不起啊! 这次召集大军过来,都以为耽搁不了几天就能回去的。而且大家各部落都穷,因此都没带多少吃的。 眼下倒好了,美岱召被叫天军刮干刮净,是不可能获得补给的,再往下待下去铁定都得饿肚子,怎么办? 天色慢慢地黑下来,还起风了。这次的会议没有结果,最后顺义王宣布再议。 深夜,久违的雨终于下下来了,而且这雨要么不下,这一下还有点大。这么一来,就哭了这支大军。 他们携带的都是简易蒙古包,那料到有这么大的雨,很多人最后都成了落汤鸡,冻了一夜。 虽然各部落的首领都没事,可第二天雨停了之后,都萌生了去意。 虽然叫天军的物资是多,让人非常的眼红。可攻不下来也是白搭,这里不能再待了,否则整支军队都要搭在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顺义王却派人急召他们去开会。 人刚一到齐,卜石兔一改昨日散会时沮丧无奈的表情,重新变得威严起来,大声地宣布道:“各部落马上整军开拔,傍晚前要接近鹰嘴沟,等天一黑就攻下鹰嘴沟。” 众多族长一听,就有点奇怪了,看顺义王说话间信心满满,不像在吹牛皮。难道他被俺答汗托梦了,睡一觉起来就有什么招了? 许多人有怀疑,纷纷要卜石兔讲个一二三出来,否则不好对手下交代。 他们中的一些部落吃得带少了些,这要是不西归,而是往东再走。结果要是打不下鹰嘴沟的话,就得饿着肚子回去,能不能活着回到家就不知道了! “你们难道信不过本王?”卜石兔有点发怒了。 但这次,他发怒也没用。事关全部落的安危,怎么地都要先搞个明白。 卜石兔见此,就退了一步,他大声地说道:“本王是土默特各部的共主,如果本王又能出奇谋打下鹰嘴沟。则里面的东西得由本王来分配,任何人不得有异议!你们可答应与否?” 要是自己的手中有绝对的兵力优势,那还和他们这么废话。卜石兔说完话之后,心中不无遗憾地想道。 他见众人在犹豫的样子,马上又对天发誓道:“长生天在上,我顺义王卜石兔发誓,必能秉公分配物资!” 王不王的另说,这能不能打下鹰嘴沟,最关键的是缺少一种行之有效的打法。如果卜石兔真能有点子,打下鹰嘴沟后还能秉公分配物资,那就没什么可以犹豫了。 卜石兔见一众人等都同意了自己的意思,便马上说道:“美岱召佛祖的东西,要归还,不在战利品之列,你们可同意?” 不要说一众喇嘛在边上看着,就是没在,这些首领也不敢当众表态说不同意。 卜石兔感觉自己有一种掌握全场的主动,心中颇为有点兴奋。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久没有过了。 他威严着脸,扫视着在场的每个族长,接着道:“其他东西可算战利品,但本王要得五成,你们可以同意?” 那叫天军从关内带来的物资,自己可是亲眼瞧见过的。就算有五成,那今年就衣食无忧了。 其他首领犹豫了一会之后,都无奈地点头答应下来。谁让他知道攻破鹰嘴沟的点子呢!至于顺义王的头衔,好像也有那么一点作用吧! 卜石兔很满意,语气都和善了点道:“剩下的五成,就按各部族的战功高低来分,你们可有意见?” 理论上这是最公平的,可他这话一说出口之后,还是引来了一片争议。哪怕是熟悉的老朋友之间,也都有口水之战。 就是所谓的战功高低,到底怎么算,是哪个部族杀得人多,还是哪个部族俘虏的人多,或是先攻进去的部族占头功?等等。 他们这么斤斤计较也是没办法,去年寒冬,冻死牛羊无数;今年久旱无雨,到这五月天才来一场大雨,水草不肥美,牛羊繁殖是个问题;加上牲畜中时不时地来下瘟疫,免不了要饿肚子。要是这次能拿到足够多的物资,这日子活得才有盼头。 卜石兔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因此并不插嘴,直到他们争论出一个结果之后,才轮到他公布他的主意。 在众多部落族长万众期待之下,卜石兔拍拍两声,威严地命令道:“来啊,把他们带进来!” 322摸寨门 虽然是中午时分,可天还是阴沉沉的,也不知道下过一场大雨之后,还会不会再下? 谷地里的河沟水位暴涨,不过幸好原本的水流就不多,因此山洪的规模并不大。加上叫天军事先有了准备,已经提前修过河堤,这次的雨水对谷地里的影响并不大。 鹰嘴沟这边通往草原的河沟水位上升不少,虽然没有人高,但要是有人掉下去的话,水流喘急,能否活着还是要看运气。 聚义堂内,叫天军的一众首领正在开会。只见胡广脸色严肃地在讲话道:“据侦察连回报,无图哈尔等两人在昨夜已经进入美岱召,并且未发现有异常。如此算来,根据他们所携带的物资情况,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肯定会来攻打鹰嘴沟……” 他说到这里,扫视了在场的首领,依旧严肃地提醒道:“这一场战事,只要我们都做到位,要想赢得胜利并不难。因此,各部在禀告一遍情况,大家查漏补缺,不得有任何意外!” 胡广说完之后,首先看向胡汉三,他这个三营是负责守寨门并诈败迎敌入内。 胡汉三一见,马上站起来,认真地回答道:“经过公审判了死刑的十五名喇嘛已经换好衣服,嘴中塞着布,并都有专人负责……” 他答完了之后,炮兵连连长孙云轩接着站起来禀告道:“两侧山头的炮兵阵地各安置了两门没良心炮,身强力壮之士各十人,滚木礌石都已处理妥当……” 等他说完之后,胡广马上提醒道:“有可能还会下雨,火药一定要注意防水!” “首长放心,防水乃我连重中之重,一定会注意的。”孙云轩大声保证道。 胡广点点头,接着看向下一个。 …… 检查了一圈,基本没什么大问题,最多有几个小问题补充了下。 胡广心中比较满意,点点头正想往下说话时,门口传来急促地脚步声,一名侦察兵带着汗水,快步入内禀告道:“报告首长,顺义王的大军已从美岱召出发,预计今天傍晚将会到鹰嘴沟。” 报告完之后,敬礼转身出去。 “好,没想到卜石兔这么急,看来他们携带的物资怕是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少!”胡广一边说着,一边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最后一步的战事,只要叫天军准备好了,就尽快开始吧! 接近傍晚时,因为是阴天的缘故,光线已经比较暗了! 在离鹰嘴沟谷口十里远的草原上,上万人马聚集在这里。卜石兔让探马下去之后,对一众部落族长说道:“察哈尔部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去找明国的麻烦了。如此一来,我们此战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在这草原上,让他们忌惮的势力,就只有归化城的林丹汗。因此,他们虽然过来了,但还是派探马去查看察哈尔部的消息,就怕被林丹汗在屁股后面捅上一刀。 没想到,探马带回来的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下好了,可以放心大胆的对付叫天军了! 卜石兔接着大手一挥道:“各部族务必敞开了吃,有了力气今晚才好厮杀。不要怕明天没吃的,那山里堆满了物资!” 他说话的时候还用手一指鹰嘴沟方向,仿佛眼前就是之前看到过的如山物资,而且是已经属于他们了。 其实,有关这一点,就算卜石兔不说,这些部落族长也都是心中有数的。手下儿郎们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厮杀,才能得多点功劳,就能多分点物资。这个时候节省吃的,那不是脑子有病么! 或者是因为放开了吃,或者是因为敌人太弱,或者是因为有如山的物资,或者是因为要惩罚对佛不敬的这些贼人,或者是……,这上万人马的士气很高,一个个杀气腾腾的,就等头领们下令,就直接杀奔鹰嘴沟。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在火把的照耀下,那些喇嘛们开始念经,向佛祖祈求此战必胜! 等到这仪式差不多之后,卜石兔又传来两名喇嘛,再次确认道:“那寨门确信能骗开?” 无图哈尔的表情很严肃,认真地点头回答道:“他们守寨门都是三天一换,因此今晚肯定还是他们在守。他们都是我佛的信徒,对于劫掠美岱召一事,心中早有怨言。可恨势单力薄,才无可奈何。今晚我俩先去,定能说动他们开了寨门迎接顺义王您。” 另外一个喇嘛听了,也连忙点头:“对,他们还在心中忏悔,要不是还有家人在谷中,早已和我们一起逃了!” 卜石兔听得点点头,叫天军敢亵渎神灵,这报应马上就来了。 不管如何,他作为顺义王,多少还是有点能耐,并不是一听就信的。 这两名喇嘛的身份在第一时间就有高僧确认过,就是美岱召里的喇嘛。如今又听了一遍他们的解释,丝毫没有破绽,加上林丹汗又不再,他便彻底地放了心。 卜石兔一声令下,一万大军不但熄灭了火把,还给马上了嚼子,脚上包了棉布,悄无声息地往鹰嘴沟摸去。 大部分人都是自信满满,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有内应,又能出其不意,这仗不用打就知道能赢! 可他们不知道,当他们熄灭火把出发的时候,在很远的地方就有十几个人先行撤退,往鹰嘴沟而去了。 一万人马悄无声息地到达鹰嘴沟谷口,下马手握兵刃,摄手摄脚犹如做贼一般,往谷口深处潜去。 到差不多位置的时候,其他人等待,有大约五百人脱离了队伍,继续往前。 到最后,这五百人也都停下脚步,看着两名喇嘛往前面的寨门摸去。 忽然,黑夜中传来一声大喝:“站住,什么人?” 那五百人听到喝声,身子不由得又伏低了点。他们听到那名叫无图哈尔的喇嘛回应着话,一边往寨门走去。 那寨门方向果然再没有动静,任由他们两人过去了。 没过多久,寨门缓缓地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快步往回走。到差不多的位置,低声喊道:“悄悄地走,快点去控制寨门。” 能听得出来,这是喇嘛无图哈尔的声音,看来真是成功了! 323攻陷鹰嘴沟 充当勇士的这五百人,乃是各部族中挑选出来最勇敢的战士。他们之间彼此还存在着竞争关系,迫切地希望自己这边的功劳能压过其他部族,以便于能多分点物资。 此时一听寨门打开了,彼此之间几乎都没有商量,不约而同地保持着安静,握着刀剑、狼牙棒等等武器往前冲。 可就在这时,在寂静的夜色里,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你们干什么?为什么打开寨门?” 随后传来一声惨叫,也不知道是守门的杀了巡夜的,还是巡夜的杀了守门的。寨门里面亮着的一些灯笼忽然掉地上,很快就灭了,同时伴随着金属碰撞声、厮杀声,有人在惊慌地大喊:“反水了,寨门破了,快来人啊!” 正在冲锋的五百人一听,就跑得更快了。此时也顾不得保持安静,吼叫声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 在他们的身后,第二梯队的人显然也听到声音了。没有任何犹豫,紧跟在那五百人身后拥过去。只要寨门那能控制住一会,人潮就用淹过去,无人能挡! 当五百勇士已要到寨门的时候,里面有人在大喊:“敌人太多了,逃命啊!” 这些人当即心中一喜,逃命吧,快逃吧,把寨门让出来! 最先冲进寨门的勇士能看到夜色之中,有一大群模糊的影子正往远处逃去。而在寨门附近,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人,或身首异处,或缺胳膊少腿。 能看得出来,刚才这里短短一点时间,却厮杀非常激烈。也不知道地上死的人,是叫天军的人多一点,还是我佛的信徒多一点。 眼下正是追杀的好时候,又想着要抢功劳,没人去查看地上的尸首,全都蜂拥追向逃走的那些人,扩大控制的地方。 后续拥进的人自然就更不会去查看地上的尸体了,他们根本不管地上可能是自己这边的内应,只怨尸体躺着碍事,要么一脚踩过。甚至在河沟边的尸体,更是直接被踢进了湍急的河水中。 各部落族长在谷口处听到里面喊杀震天,显然是已经攻破寨门,已经杀进去了。 心急一些的部落族长,根本不等顺义王的命令,便马上命令自己的手下快点跟进。毕竟多进一些人,就能为自己的部落多立一份功劳,战后就能多分一点物资。 其他部落族长又如何不知道那些人的心思,也顾不得顺义王不顺义王了,物资最为实在,赶紧去抢! 此时如果有人能在空中看清鹰嘴沟这边的战场的话,就能看到谷口的无数人,犹如河堤决口一般,以很快的速度流向鹰嘴沟里面。 甚至有一些冲在左侧的倒霉鬼,因为靠近河沟,越冲越狭窄的时候,被同伴给挤下了河沟,做了冤死鬼。 除了最开始看到人影,紧跟着追杀的那些人之外,其他杀进鹰嘴沟的人,随着谷地里面越来越宽敞,就自觉地往边上杀过去。特别是那些隐约有房屋建筑的地方,拥过去的人就更多。 “哐当”一声巨响,掩着的房门被踹开,“杀啊”的吼声,挥舞着刀剑,冲进去一顿乱砍。 咦,好像没人。快走,去下一个房屋,杀啊! 这些前面冲着的人因为没有火把照明,又心急着抢功,几乎都是一个心思。 但慢慢地,这些人在经历过几次相同的遭遇后,心底就有点疑惑了。这叫天军的人都跑哪里去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莫非有诈? 可他们怀疑也没用,因为眼下大势是抢功,是厮杀。这些人甚至站都站不住脚,被后面的人拥着往前进。 或者他们就算避到了角落中,躲开了人群。可想回去禀告自己的首领或者族长,那也不可能。因为眼下鹰嘴沟内外,完全都是往里冲的人流,根本就没法逆流而出。 张大嘴巴喊么?那也不可能,冲进来厮杀的人,都是吼叫着壮胆、壮威,你个别几个人的喊声完全就被淹没了。 当然,并不是鹰嘴沟内没有一点战事。那些最先冲进来,并追杀模糊人影的五百勇士,就已经死伤不少了。 没办法,那些逃跑的人好像都是远程弓弩为主,仗着自己熟悉谷地里面的地形,跑着跑着就往回射箭射弩的,黑暗中根本没法防。就算听到声音想躲,左右都是人,躲也躲不开,只能无奈地去见长生天了。 这五百勇士里面,也有人想反击,站住身子,拿出弓箭想对射。不好意思,马上就被身后的同伴冲撞得根本站不住脚。好不容易站住脚了,前面已经全都是自己人了,就算能射也射不出去了。 卜石兔带着自信的微笑,看着冲向鹰嘴沟里面的人流,听着里面传来震天的厮杀声,心中想着胜负已定! 看看左右,估算下冲进鹰嘴沟里面的人,足足有五千左右的兵力了。这么多人进去,就算叫天军再能,怕也是被人海给淹了。 那些部落族长争先恐后地派人进去,其意不用猜就知道是为什么!也因此,卜石兔自己都派了五百多兵力进去。不为厮杀,就为防着里面的人私自藏匿物资。 又过了一段时间,人潮终于不再往鹰嘴沟里面涌去,因为里面已经没法再站人了。 从半夜三更偷寨门开始,一直到此时,鹰嘴沟里的喊杀声终于慢慢地回落了。 东边的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要天亮了。 人潮的停止涌动,也让里面的人终于有了外出的机会。 只见有一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挤了出来,连滚带爬地向顺义王这边赶来。 那些没有亲自带队冲进去的部落族长,都围在顺义王的身边,见到有人出来禀告,都笑嘻嘻地准备听战果。 “报汗王,鹰嘴沟里面空无一人……” “什么,怎么可能?”卜石兔原本还带着微笑的脸一下变了,不可思议地喊道。 那人赶紧接上被顺义王打断的话,继续说道:“里面有一条小路通向大山深处,发现的叫天军斗往里逃去,我们的人已经追杀进去了。” 卜石兔心中“咯噔”一声,感到不妙。借助黎明的曙光,抬头看去。 324大丈夫当如是也 只见鹰嘴沟谷口慢慢地收窄,两边的山峰陡峭无比,整个谷口两侧的山头犹如两只老鹰的鹰嘴一般,俯视着谷地。 如果要是堵死了谷口最狭窄这一段宽不足一丈多的狭窄通道,那里面的人还能出来么? 卜石兔想到这里,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升起,他犹如疯了一般,大声疯狂地喊道:“快,快,鸣金撤退!” 在差不多的时间,鹰嘴沟中的人追着狭窄通道,一直往谷中深处追去。 这条通道,也就是三匹马的宽度,一边是陡峭山崖,另外一边是溪谷。此时暴雨刚过,比起鹰嘴沟内的河沟,这边的溪谷更是狭小,水流自然更是湍急。 在前面的人看着一箭多地疯狂逃跑的叫天军,吼叫着追着。从半夜追到天色发白,前面的叫天军早从没了箭支,因此可以放心大胆地追。 后面的人则埋头埋脑地跟着前面的人,杀、杀、杀! 也不知道这条狭窄的通道有多长,忽然前面的人不跑了。哦,不是不跑了,而是跑过去之后,有人拦在路中间,给他们断后了。 仔细一看,那些蒙古人当即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连忙想停下脚步往回跑。可后面的人跟着拥过来,不要说往回跑了,就是想停住都难。 都说人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啥事情都做得出来。最前面的那几个蒙古人一看不能回退,有的就使劲想向山崖上爬去,可太陡峭,只是在做壁虎状的无用功;有的则不顾三七二十一,也不管自己会不会游泳,纵身一跃,就往溪谷中跃了下去,分分钟就没了影子。 稍微后面一点的人见此,都有点不解。没了前面人的阻挡,一眼就能看到远处。 只见直直地通道前头,摆着两尊中型的佛朗机炮,炮口狰狞着对着自己。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会如此反常了。这些人的第一个念头完了之后,发出“啊”地绝望叫声,跟着前面的人做起了一样的事情。 虽然最前面的人有做各种规避动作,可这条长长的通道上,后面的人拥着前面的人,整个队伍根本就停不下来,以稍微慢了一点的速度继续往前进。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跳河的人越来越多,终于让人感觉到前面出了异常。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那两尊佛朗机炮忽然发出了“轰轰”地怒吼声,两颗铁弹先后飞离炮口,犹如死神的镰刀,开始收割陷于恐惧绝望中的生命。 而就在这时候,只听远处鹰嘴沟的方向,也传来了更为响亮的“轰轰”声。 一时之间,有的蒙古人迷茫了,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军队,这次是没有带火器的,这炮响是怎么回事? 而在响起巨响的近处,那些蒙古人则都陷入了绝望,发出恐慌的乱喊。 鹰嘴沟谷口外侧,顺义王卜石兔眼看着鹰嘴沟山峰顶上响起两侧巨响后,无数滚木礌石掉落下来,砸死的人倒是小事,直接把峡口封了,那五千多的人被堵死在里面了! 那些陷在鹰嘴沟里面的人,命运可想而知。眼下的土默特部族要是一下少了五千多人,那就真是一蹶不振了! “噗”地一口鲜血喷出,骑在马背上的卜石兔身子晃了一晃,掉下马来。 在他身后,有几个几乎把自己的兵力都派进去,原本还想着能多得一些物资而心中窃喜的族长,也学起了他们的顺义王,喷出老远的鲜血,跟着以不同姿势掉落马下。 听着谷中传来绝望的叫声,被手下扶起来的卜石兔,犹如疯了一般,指着那堵住的滚木礌石,大声地喊道:“快,快去搬开那些该死的石头,快去……” 山峰顶上,是拉克申副团长坐镇。他俯视着鹰嘴沟内外,哈哈地仰天大笑起来。 以前的时候,被卜石兔的人打得自己的手下越来越少,自己也因此少了一条手,差点就死掉。 那个时候,顺义王的军队,犹如高山一般,只能让自己仰视。在他们的强大压迫下,四处围剿之下,苟延残喘着。 可自从叫天军来了之后,就先是在谷口狠狠地打了一仗。不但再也不用担心缺吃少穿,眼下还使出了连环计谋,再次狠狠地捅了卜石兔这个顺义王一刀。 从此之后,草原上怕是要没有顺义王这一号人了,叫天军,将从此崛起!我拉克申,也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看到底下谷口两边的人企图去扒那些滚木礌石,拉克申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独手一挥,大声地吩咐道:“给我用石头慢慢砸,别浪费炸药包了!” 同样一脸喜气的炮兵连连长孙云轩,动作干脆利落地敬了个军礼,大声地回答道:“是!” 山谷两边的山顶上,各有几个强壮的炮兵连将士手拿着拳头般大的石头,瞄准了下面企图想去搬石头的敌人,仿佛比赛随能丢中一般,轻松自如地往下丢石头。 底下的蒙古人企图用弓箭往上射,可这谷顶够高,就算有箭能向上射到谷顶,那也是强弩之末,形不成多少威胁了。 偶尔有几个臂力非常出众的弓箭手,那么好吧,一堆石头就往那里招呼过去。不但是弓箭手自己,就连他身边的人也跟着一起倒霉,全都被砸死在地。 不知何时,在炮兵连将士惊讶的注视下,拉克申竟然拿出了一袋酒,喝一口后,又换上望远镜,去观察谷地外面卜石兔的脸色,然后再喝一口酒,脸上的笑容怎么都藏不住。看到自己被围观,他当即牛眼一瞪,威胁道:“谁要是敢说出老子带酒了,哼哼……” 早在上来之前,拉克申就已经想好了,这么美好惬意的时候,又怎么能没有酒呢! 孙云轩此时也很想喝上一口烈酒,可那是自己的副团长,还是首长的丈人,他不敢上前去要。就只好站在谷顶,迎着山风,指着无边无际的草原方向,看着谷口外面慌乱成一团的蒙古人,大声喊道:“打如此的胜仗,大丈夫当如是也!” 喊完之后,眨眨眼睛,好像有点不通!管他呢,这里老子识字最多! 325转折 为了这一刻,叫天军是做了很多准备的。在鹰嘴沟里面,通往谷地深处的那条通道,都仔细检查修理过,靠山的那边基本上爬不上去,除非你用叠罗汉等等的,可这又能跑多少人到山上,没有吃的,跑上去也是饿死。 在鹰嘴沟谷口这里,内外两处的蒙古人想尽办法想打通谷口。可就算他们能举起盾牌,防着一些小石头之类的,几个炸药包下去,顿时躺了一地,那爆炸的威力,也让后来者再没有了尝试的勇气。 将近傍晚时,外面的卜石兔万般无奈,带着剩下的五千来人,垂头丧气地远去。没办法,再要不走的话,这五千来人都要饿死在人家叫天军的家门口了。 被关在鹰嘴沟里面的蒙古人,为了逃出升天,甚至还有会水的人尝试着主动跳进河沟里,可几下子就被水冲没了,完全就是个死字。 在他们的绝望中,谷顶的叫天军开始喊话了。军中原本几个嘴溜的革命党人,大声地说着话,做这些人的思想工作。 过了一天一夜后,饿急了的一部分人终于投降,带动了其他人跟着一起投降。尖锐的号声随之吹响,向谷地深处传递胜利的消息。 这一仗,直接改变了草原上的势力分布。原先称霸河套将近上百年的土默特部,顺义王再也没有了影响力,取而代之的是新崛起的叫天军。这一片的草原,在未来的一段日子内,将是叫天军和林丹汗双雄争霸的局面。 可叫天军是新崛起的势力,犹如冉冉升起的初阳,即将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而林丹汗却是日暮西山,能散发的光芒随着时间而越发的暗淡。只要人不是脑子有问题,都能看出叫天军在这两雄争霸中,一定会胜出。 在蒙古人被瓮中捉鳖而投降之后的第十天,初步的战果已经摆在了胡广的案头。 此次叫天军伤四人,死一人,都出现在最初诱敌的时候;而卜石兔的人伤亡有三百来人,包括估算出来落水的那些;被俘则达到了四千八百五十一人。 在这些俘虏中,经过审问有七十八人平时作恶多端,达到叫天军所定的死刑要求,批斗后被公开处决。需要进行劳动改造的有三百二十人,将会被安排去做谷里的重役。还有六百多人经过教育,还是不想留在叫天军,因为他们还有家人在远方,没了他们家里人估计活不下去。 其余还有三千八百人算是加入了叫天军,但要想用他们,必须还要进一步的同化,才能真正成为叫天军的将士。 另外在美岱召战役的第一步,一共也有三千来人被俘,除了引起民愤,而被审核死刑的那些人,在寨门处被伪装为杀死的守门人之外,其他人大部分都留在叫天军中。 当然,也有少数受黄教影响非常深的那些人,则还是死活不愿留在叫天军。 到目前为止,叫天军经过美岱召战役,总人数从三千多人一下扩张到了近万人。而且因为最后这一战,导致青壮剧增。可以说,叫天军经过训练改造同化之后,实力将有质的飞跃。 看着这份统计,笑容出现在了胡广的脸上。魂穿到明末这个世界,之前一直是战战兢兢,只要有一次失败,所有的一切怕是要灰飞烟灭,只因实力有限。 可眼下不一样了,军事化管理的近万人,有标准野战能力的就能达到五千人,叫天军的势力范围从鹰嘴沟这边,可以一直往西延伸,触角也能伸到长城。往东的话,只要给叫天军多一点实力,要想打赢林丹汗也不是难事。 从今往后,叫天军的真正敌人只有两个,明国和辽东建虏。 不过随着这一仗胜利之后,带来的问题也有不少。胡广没笑一会,就沉思起来,想着怎么解决接下来的问题。 当天晚上,胡广便召开了营长以上级别的会议。 说实话,这段时间来,因为战事胜利所带来的巨大工作量,让他们这些首领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要没了,可他们每个人,却都带着一股冲劲,充满了激情在做着,没有人有怨言。 这不,一在会议室内坐下来,不少人就开始打哈欠了。但打完哈欠后,又都精神抖擞起来,听着胡广在讲话。 “各位,原本我们叫天军中革命党人的比例是比较高了,这也让我们叫天军能团结一心,做起事来事半功倍。但眼下一下增加了将近三倍的人数,这革命党人的比例就太低了!” 胡广扫视了一圈在场的这些首领,而后又微笑着说道:“因此,眼下的一个工作重点,就是要大力发展革命党人,今后也和以前一样,叫天军必须以革命党人为纲、为骨架来控制掌握整个军队。这是重中之重,明白么?” 这些首领都是老人了,自然知道革命党人的重要性,胡广又这么强调之后,自然都大声应了,把这事记到了脑子里。 胡广看他们都应了之后,便转头看着乌兰道:“政治部这边在这次的俘虏中挑出一批思想觉悟高的人,让他们随着即将释放的那些俘虏一起回去,暗地里宣传传播我们叫天军的思想,吸纳广大穷苦牧民暗地里加入叫天军。等以后叫天军出兵西部的时候,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政治部就是管思想工作,主要负责同化新来的人,归后勤团乌兰管理。当然,在野战团和留守团也有政治部,只不过这些是负责各自团内的思想工作。而新进叫天军的人,第一步是由后勤团负责的。也因此,胡广才会向乌兰交代这事。 边上的拉克申听胡广的话,当即独手一挥,豪迈地笑着道:“我说首长,还这么麻烦干嘛,那卜石兔经此一战,已经不是我们叫天军的对手了。要我说来,直接出兵就是,我带兵就成,肯定横扫了他们。” 其他首领倒是没说话,只是拿眼看着胡广,听他怎么说。 在他们之中,也有几个人的心中未尝不是这个想法。趁着这次的胜利,一举杀过去,他们都有把握能胜! 326粮食问题 胡广看着自己这个老丈人,只是微微一笑道:“我相信能赢,但赢了之后怎么办?这么多人的吃穿,我们负担得起么?” 拉克申一听,张大了嘴,自己好歹也当过家,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胡广见他不再说话,便转头看向其他人,也没见到有人再发表意见,就借这个机会说道:“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那我们就来讨论下第二个问题……” 没人再说话,那第一个话题自然就到此结束,就按照胡广的吩咐去办理,关于这一点,乌兰也心中有数。 “我们叫天军有将近一万人了,后勤负担将会大大加重。就算加上从美岱召获取的资源,今后粮食依然会是个问题。而且叫天军要发展壮大,这粮食就更是不够……” 在场的这些首领,都算得上是叫天军中地位最高级的一部分人了。因此,他们这些人,对于叫天军的物资,差不多都心中有数。 当胡广着重说明这个问题时,他们兴奋的神情终于降了下来。可不是,要是粮食足够的话,都能马上横扫西部去了。 胡广看到他们的表情,知道他们心中有数,便继续接着道:“特别是我们叫天军中,汉人只占了很少一部分。而且这很少的一部分汉人中,还有一半在军中担任各级职务,他们是叫天军的骨干力量,因此……” 不少人听到这里有点懵,不知道首长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叫天军不是提倡汉蒙一家,各民族是一家人么? “这些人就没法单独抽调出来去务农,故此,我们叫天军谷地里空有耕地不少,却产量很少。”胡广说到这里,从自己的桌面上抽出一张纸,递给身边的大哥胡宽,示意大家都看下,一边才接着道,“这是预估今年能产出的粮食产量,因为人手的严重不足,特别是熟手的不足,产量增加极其有限。” 到这时,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首长提汉人在军中的比例,是因为汉人擅长种地而蒙古人不会种地,因此才要着重提这个。 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虽然有汉人老农可以在一边指点,一个人带十个增加种地人数。可那些放牧拿手的蒙古人,就是学不会种地。就算是一对一的带,也未必学得会。 因此,胡广说了之后,在座的每个人都马上意识到了,这确实是个问题。 “虽然我们叫天军接下来几年肯定能占领河套平原,这里也确实有良田无数……”胡广说起这个的时候,表情严肃起来,“但在未来的一些年内,气候的严寒、干旱都会持续,这些都会严重影响收成。如果没有经验的老农来打理田地,产量根本不可能会有多少提高。” 在座的这些首领都是从最底层出来的农民或者牧民,自然都能深刻体会到这些天灾对收成的影响。胡广用不容置疑地口吻预言,也没人敢不信。因为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已经在叫天军中慢慢地神化了。 因此,这些首领听了胡广刚才这番话之后,都意识到了粮食问题的严重性。眼下叫天军能通过获取别人的物资来维持,可这附近只有一个美岱召。接下来想靠打几次仗,就获得更多的物资,就比较难,必须自己产出了。 胡广说完之后停顿了下,让他们自己有个考虑之后,才继续说道:“关内有很多流民、难民,人数比起往年,只多不少。因此,我们叫天军在近期将有必要回去一趟,接一些人过来,加入我们叫天军,提高我们的农产量。” 他说到这里,又着重强调道:“我们叫天军的目标,是明国,是整个天下。而且汉人中,有种田能手,有熟练的工匠等等,这些都是我们叫天军急需的。因此虽然人数会更多,但也还是有这个必要,去接一些汉人过来。” 胡广费这么多口水,主要是不想让在座的几个蒙古首领心中有不舒服。说清了,道明了,汉蒙继续团结一致,这才是最重要的。 否则的话,以胡广如今的威望,完全可以不用解释,来个一言堂,也没人敢在明面上反对。 不过真要说起来,其实胡广要做的这一步也有一点民族因素考虑在内的,只是不好说而已。 整支叫天军中,汉人掌握了绝大部分领导职位,但人数却只占了叫天军中的五分之一而已。虽然眼下一片和谐,但这种不正常的现象在时间久了之后,必然会增加不稳定的几率。 当然,并不是胡广歧视蒙古族的人,不让他们担任领导职务。而是那些蒙古人接受新的东西普遍较差,只知道骑马射箭放牧。在叫天军中学习火器理念,读书识字,接受革命党人思想的过程中,普遍是汉人压蒙古人一头。 如果说叫天军只是在草原争霸,仍然以旧有的战斗模式去打天下,那么这些蒙古人也可以用。但可惜的是,叫天军是志在全天下,从成军开始的建军理念,就是以火器为主。就算眼下做不到,也是逐渐要往这个方向发展的。 就比如说炮兵连,就是如今叫天军最为坚硬的拳头,而蒙古人学习炮兵知识,却是最为尴尬的。也因此,炮兵连里面,基本都是汉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眼下要去关内接受汉人,以平衡叫天军内的民族数量,这点就不能明说。否则的话,胡广要是说,你们蒙古人太笨,占到的领导岗位太少,怕你们心里有意见而闹事,就要引入汉人来做预防。这么一来,叫天军的团结口号怕是真得只成了口号了。 胡广说了这么多,其实多少有点过滤了。这支叫天军可以说是他一手创建的,里面汉人也都是元老,而在座的蒙古族首领,却又和他们沾亲带故。因此,他一解释完之后,所有人都点头赞成了。 胡广还有点感慨,在一边叹道:“也不知道关内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里是他的家,出来这么久了,哪怕没有亲人了,也还是心中惦记着的。 其他几个汉人首领一听,也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多灾多难的故乡。 胡广听了一笑道:“一营不是已经回去了么,估摸着也快回来了,到时候就能知道关内的情况了!” 327大锅饭 来自府谷的汉人首领一听,心中不由得都有点期待刘大能的返回。算算日子,应该快了吧? 这时,胡广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我们现在有大量的人力了,等同化完了俘虏,训练补充兵力后,各级建制要变动一下。” 听胡广说起这个事情,所有人都收了心思,全神贯注地听着。 “原野战团优先补充兵员,提升为野战旅,由三个野战团组成。所属各级单位跟着往上升一级,各级领导岗位暂且不变,只是最底层的班长需要新立,按以前惯例,由所属士卒推选产生。” 胡汉三和莫大叔一听,都是相视一笑,自己成团长了。 但胡广的声音却变得严肃起来,让他们马上又恢复了之前的表情,变得认真在听:“野战军队是叫天军的一把最尖锐的矛,任何阻挡叫天军的势力,都要由你们前去捅破、扫除。” “顺义王和林丹汗只是你们的磨刀石,是让你们变得更为强大,更为锋利的垫脚石。你们的主要敌人,将是庞大的明国,还有眼下战力最强的辽东建虏。你们……有信心么?” 胡广说到最后的时候,大声地问了出去。 “有!”没有任何犹豫,几个野战旅的首领都一起吼了出来。哪怕是胡广的大哥胡宽,也一样一丝不苟地回应着。 胡广点点头,接着转头看向塔娜等人,依旧严肃地说道:“留守团暂时保持建制不变,但兵员素质需要汰弱留强。你们的目标,是保证我们叫天军控制地方的稳定。可以说,你们是叫天军的一面最坚固的盾牌。明白么?” “明白!”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异常地好听。 “好!”胡广一声大喝,站了起来,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们一起努力开创一个新时代,一起努力!” 所有首领都跟着站了起来,站得直直地,大声地回应道:“一起努力!” 这会是散了,可胡广依旧坐在会议室内,看着桌面呆呆地出神。 塔娜现在已是胡广的妻子,自然不会走。看到自己丈夫的样子,便轻轻走到他的身后,伸出两个粉拳替他捶着背。 胡广回过神来,轻轻地抚上塔娜的双手,拉着她坐到自己的身边。 塔娜此时没有一点留守团团长的威严,变得很温柔,柔声地说道:“相公,叫天军正变得越来越好,你也别这么劳心劳力了,该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吧!” 胡广听了一笑,缓缓摇摇头道:“叫天军确实比以前好了一点,但还远远不够。有些东西如果我不去想,不去完善,就会一直耽搁在那里。等到事情临头的时候,就会出现很多问题的。” 塔娜听了,有点好奇,眨了眨那美丽的眼睛问道:“什么事情,要不妾身给相公出出主意?” 自己这位相公,那脑中有无数新奇的东西。眼下又不知道想解决什么事情,说不定自己听了之后,也会有办法呢! 胡广并没有拒绝塔娜的好意,笑着缓缓地说道:“眼下叫天军的人数越来越多,等关内接来灾民之后,人数就更多了。全部人员继续采用军事化管理就不现实,必须分出军民两部分来。” 说着说着,胡广的笑意就没了,有点凝重地说道:“眼下我们叫天军采用的是大锅饭制度,在初始阶段是极好的……” 塔娜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问道:“相公,什么是大锅饭制度?” “大锅饭制度,其实就是统筹分配,是平均主义的一种表现形式。所有人不用担心吃喝住宿,自有军中统一安排……” 塔娜联系实际,很快就听明白了这大锅饭是什么,她秀眉微皱,有点疑惑地打断道:“相公,这大锅饭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改?” 胡广听了不由得一笑道:“确实,眼下是可以。我们叫天军都是穷苦人活不下去了才凝聚在一起。有吃的,大家一起分,有穿的,就没人受冻。在求活的核心动力之下,用眼前的大锅饭制度,能有效利用现有资源,是不错的。” 塔娜不时眨眨她那漂亮的眼睛,看着自家相公的眼睛,专心地听着。 “但再往下去,就比如说我们叫天军接下来吧,生存应该不是问题,那么人的自私就会开始体现出来。饱暖思淫欲,这应该听说过吧,就是一个例子……” 看着塔娜的脸忽然出现了一丝红晕,胡广笑了下才继续道:“还有,偷懒的和勤劳的,聪明的和愚笨的,能力强的和能力弱的,等等这些,多贡献少贡献却吃一样的东西,穿一样的衣服,你说这种情况久了会出现什么状况?” “勤劳的也将偷懒,聪明的懒得思考,能力强的不愿多做事……”塔娜也是聪明的人,马上就回答道。说着说着,她也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胡广点点头,脸色重新严肃起来道:“是啊,所以这种制度就必须要改变,但怎么改,改成什么样才能体现老百姓当家做主,不让老百姓像现在这样被剥削却没有一点话语权?这点我一直在想,但却没想好!” 虽然有后世的经验可以参考,但明末有明末的特点,生搬硬套后世的社会制度肯定是不行的。这些天来,胡广一直在考虑这个。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绝对不会用眼下这种封建君主制。 塔娜算是搞明白胡广在想的事情了,虽然她当过首领,也读过汉人的书,但她却一点主意也没有。 越是这样,她看向胡广的眼神,就越是带了崇拜。自己这位相公,绝对会是最伟大的! 其实不要说塔娜了,在这个时代内,没有人能帮到胡广。因为这种社会制度的变革,是前所未有的。虽然明末也有人提出了公有制,甚至为之实验,却很遗憾地失败了。 要说起来,胡广也不用别人来帮,他只是需要时间,再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实践,相信能找出一条适合明末的先进社会制度。 328刘大能归来 天近傍晚,一轮红日挂在西边的天空中,眼看着就要落山了。余晖照在草原上,映出一片火红。 一支骑兵队伍,约莫有两百五十多人,护着五辆大车,正在埋头赶路。 这些人风尘仆仆,脸上带着疲惫之色,显然已经是走了很远的路。 为首的那人,一脸的大胡子,抬头看向远处高大魏巍的大青山,忽然举手示意,他身后的骑兵和那五辆大车马上都跟着停了下来。 那人从身上取出一个长筒状的物体,举到眼前观察起远方的动静。 这是单筒望远镜,在这片土地上,能拥有这个东西的只能是叫天军。他们从南向北走,又是如此的规模,自然是从关内回来的刘大能骑一营了。那护着的五辆大车上,装得都是硫磺矿。 他仔细看了一会,马上就放下了单筒望远镜,兴奋地说道:“信号树还在,周围没有敌人,安全着。走了,回家!” 说到最后一个“回家”的词时,非常大声,顿时引来了一阵响亮的回应:“是,营长!” 隔了这么久的时间,美岱召战役的第二阶段肯定是打完了。那鹰嘴沟谷顶的信号树表示一切安全,那也就是说,叫天军已经赢了。 第一步战事是铺垫,第二步战事才是结果、是高潮。自己期待已久,却因为第一步出的纰漏,导致只能引着林丹汗的军队往南而去,让刘大能实在是有点遗憾。 也不知道这第二步战事打得怎么样,顺义王到底有没有上当,又派了多少兵力进攻鹰嘴沟,被俘虏的兵力又有多少? 刘大能一边重新带队赶路,一边暗自想着:以首长的本事,这顺义王肯定会上钩。但卜石兔是被林丹汗打残了的人,这里靠近归化城,他怕是很谨慎。会派多少兵力攻鹰嘴沟,这是个问题! 那顺义王当初是吊着叫天军的尾巴,应该知道叫天军有多少能战之士;鹰嘴沟的情况,他估计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毕竟被他围剿过多次。这么一算起来,顺义王派个三千人进攻,就能稳操胜券。 刘大能想到这里,心中便有了一个结论:算上战损,这次叫天军应该能抓获两千出头的俘虏。 哈哈,这些可都是壮年汉子,这一下叫天军要发了,实力肯定大增。刘大能想着,便笑了出来,回到鹰嘴沟的心思就更为迫切了。 “营长,要不你先回吧,反正这里离鹰嘴沟也不远了,我护着车子随后就到。”骑一连连长兼副营长看出了刘大能的思乡心切,当即笑着说道。 刘大能确实很想先走,可想起自己的责任,最终还是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反正都这么多天了,也不差这点时间了。 就在这时,忽然东侧的草原上,冒出了几骑,飞快地往他们这边而来。 离鹰嘴沟如此近的距离,来得肯定是叫天军的警戒游骑。刘大能不用望远镜看,都能猜出来。 果不其然,来得就是叫天军的警戒游骑。到了近处之后,其中领头的那名班长认识刘大能,当即笑着敬礼道:“刘团长,您可算是回来了,首长他们都盼你好久了!” 刘大能楞了下,以为是自己太疲惫听错了他对自己的称呼。他也不以为意,笑着回了个军礼问道:“顺义王有来打我们么?我们有大获全胜么?” 那名班长一听笑了,很自豪地大声说道:“当然,我们叫天军肯定大获全胜!” 说完之后,他又敬了个礼,执行自己的警戒任务,往远处而去了。 刘大能的手下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自己的军队又一次大获全胜,让他们个个都很是高兴。一身的疲惫感不知不觉间就感觉好了很多,这赶路的速度,也在无形中加快了。 没过多久,刘大能就带着队伍赶到了谷口。这时候,已经清理过战场现场,他也看不出什么痕迹来。 寨门口的叫天军将士见到他们过来,一个个高兴地大声见礼。 刘大能看到遇见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以前的面孔,不由得想着,该不会顺义王派进来攻打鹰嘴沟的人连三千人都没有吧?要不,怎么都能见多一些新面孔了! 没事,反正比以前强就得了!刘大能稍微有点失望,却也安慰着自己。到此时,他才让副手带着队伍去后勤处交割硫磺矿,自己则问明白了首长所在,快速赶了过去。 这时,胡广他们刚好在鹰嘴沟的聚义堂内开会。听到说刘大能回来,当即会也不开了,胡广领着众人马上迎了出去。 就在聚义堂门口,刘大能碰到了胡广等人,当即立正敬礼,大声禀告道:“报告首长,我回来了!” “哈哈,刘哥,回来就好,来,里面坐,我们正说到你呢!”胡广看到刘大能安然回来,很是高兴,拉着他的手往聚义堂里面走。 毕竟刘大能那么一点人马,引着一万多林丹汗的人马往明国而去。要是发生点意外,对上了明国的兵马或者被林丹汗赶上,都是灭顶之灾的。 刘大能见到胡广等人,看着这些笑着迎自己的老面孔,有一种回到家,见到亲人的感觉。他也非常得高兴,一起往里走去。 胡汉三走在刘大能的侧身后,笑着招呼他道:“我的团长大人,你引着一万多林丹汗的骑军回去,有没有吓得尿裤子啊?” “去,你才尿裤子呢!”刘大能笑着回到,不过他这回听清了,胡汉三竟然称呼自己团长,“团你个头,见我回来如此激动,别瞎称呼,胡哥在呢!” 他们几个都是从府谷同生共死出来的伙计,这关系远不是鹰嘴沟的老人可比。眼下又没开正式会议,互相之间说点玩笑话是常有的事。 就连胡宽这样平时保持严肃地人,此时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是笑着转头说道:“大能,这关我何事,他说得团长,就是你啊!” “哈哈,你不知道吧,我们俘虏了四千多人,野战团扩大建制,我们都这几个原本的营长都升团长了!”胡汉三得意地说道。 刘大能一听,脚步一个没走好,差点凭空绊了一脚。什么?四千多俘虏?那不是要把这个鹰嘴沟填满了,这顺义王是不是太拼了啊? 329关内 如此一来,叫天军的战力铁定能提升好多。以后怕是不用一直呆在根据地,可以出击草原了! 想到这里,刘大能忽然激动起来。原本还想着心中惦记的这个事情可能还要延后很久,没想到这边这么顺利,真是苍天有眼啊! 很快众多首领就各自落座,全场的焦点自然就集中在刘大能身上,听着他在向胡广禀告道:“我们一路留着痕迹一直快到大同之后,便连夜悄悄撤走,第三天才返回去查探,林丹汗确实是奔大同去了。安全第一,我们就回榆树湾了……” 胡广听到这里,笑着说道:“你们连续作战那么多天,肯定已非常疲惫。再跟着林丹汗的大军,会有危险。因此,你的做法是对的。至于林丹汗那边,由侦察连的康全安跟着,有消息自会传回来的。” 刘大能一听,带着感激地神情微笑了下。当时自己的任务就是领着一营引走林丹汗,确保美岱召的运输任务能得到保证。胡广的交代中,也并没有交代自己要求一直跟着林丹汗。 可要是可以,就算胡广不说,也要能知道林丹汗的动向才成。如果和明国打起来,那会打成如何,这些都是会影响叫天军后续决策的。 但自己这一营人也不是铁打的,从美岱召战事一开始,就几乎没有休息过。那个时候,几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也因此,自己才带着手下回榆树湾去休整了几天,带着硫磺矿返回。 眼下首长能理解自己当初的处境,都不用自己解释,有这样的上官,真是太好了! 刘大能的这些想法在脑中一瞬而过,看到胡广在等着自己,便马上接着往下说道:“这次回来,一共带了五大车硫磺矿回来。只有一名将士病倒,不能赶路,便留在榆树湾养病,其余将士都已回来了。” “好,好!”胡广连道两声,心中甚是高兴。 刘大能和手下的兄弟可以说,没有损失一人,还带回了急需的硫磺矿,真是不错! 他看着刘大能脸上深深的疲惫,不由得马上说道:“你们都受累了!带着你的兄弟先去好好休息,等恢复过来后再说其他事!” 刘大能惦记着根据地,也知道火药原料的急需,因此在榆树湾并没有待几天就马上返程了。此时他身上的疲惫,只要眼睛没瞎,都一眼能看出来。 “大能,你就好好休息吧!”胡汉三也跟着打招呼道。 胡宽也是一笑,看着自己这个以前就是同袍的大胡子说道:“好好休息,也料理下自己。你的团需要补充的兵员,我都会给你准备好的,绝对不会亏了你的。” 在座的人都以为刘大能汇报完了事情,胡宽又给了他保证,就会去休息了。可谁知他的脸色却变得严肃起来,没有了刚才回到根据地的舒心笑容,异常认真地看向胡广说道:“首长,打回关内去吧,救救他们!” 一听他这话,所有人都楞了下,有点不解地看着他。 “关内今年的灾情比去年还严重,饿殍遍地,路上遍地都是白骨。我们以前打过土豪的好几个村镇,都已是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些白骨……” 刘大能说到这里,声音有点哽咽了,看着胡广继续求道:“我也不是没见过灾情,可今年的灾情比以往更为厉害得多,官府根本不管,我们叫天军不去,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胡广早就从历史的记忆中知道这些年都是灾年,可没想到,刘大能这个大男人竟然都要落泪,那这灾情的严重,怕是要出乎意料了! 胡广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当即吩咐刘大能道:“不要急,你把关内的情形仔细说一说。” 在座的那些从府谷过来的首领,也都非常的关心,脸色沉重地看着刘大能,听着他说话。 “……,灾情基本就是如此,我听说,很多地方都反了,有的地方甚至连县城也都被攻下。那个王嘉胤,也重新聚集了大量的手下,活动在黄龙山周边。还有延绥边军中……” 刘大能说到这里,看着胡广道:“被我们俘获过的神一元、神一魁兄弟俩,他们也反了,带着一部分边军跑到西边去了……” 听着他的描述,让在座的人感觉到,这明国的天下已是大乱了。 “首长,要是我们叫天军在之前力量还弱,那对关内鞭长莫及,也就没办法了。可眼下已吞了四千多俘虏,草原上除了林丹汗再无敌手,我们叫天军已经有能力去关内了,首长……” 胡广还没说话,拉克申先开口了:“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那些俘虏还在同化,还在训练,那能那么快就拉出去打了。而且,据你所说,那关内的老百姓不是有了出处了,跟着别人也是造反啊!” 他说完之后,看到刘大能的神情有点不对,独手一挥,马上解释道:“我也是革命党人,我不是不在乎他们,而是从眼下的情况实话实说而已……” 如果刘大能不是几个地位最高的元老之一,是他手下的三大战将,他也不会说后面这些解释的话了。 刘大能的脸色沉重,不过并没有生拉克申的气,对他有意见,只是马上解释道:“这不一样,就算是原来的鹰嘴沟,老当家你也会顾着所有人。但在关内……”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深吸了口气才接着道:“那些造反的人根本就不把灾民当人看,从不顾他们的死活,许多人跟着队伍走着走着就饿死在路上了。就算不死,也是送去让官兵砍,耗费一下官兵的体力而已。那些人,只会在乎有勇力的精壮汉子!” 拉克申听得不说话了,虽说人命不值钱。可至少在自己的鹰嘴沟内,自己可从来没这么干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胡广身上,等待他来做决定。 胡广并没有多加考虑,脸色严肃地说道:“我们叫天军眼下是不适合出兵!但是,我们叫天军成立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叫天军的使命是什么?” 他说到这里,站了起来,大声地说道:“就算有天大的困难,我们都要出发,能救出一部分就救出一部分!” 330出兵关内 眼见着胡广意志坚定,没有商议,断然下了命令。不管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所有的首领都站了起来,大声地回应了。 刘大能一见,甚是激动,公子还是原来的那个公子! 事出突然,原本开着的会议中断,议题直接转入出兵关内这事上。 胡广作为最高首长,他定了目标,接着便让与会人员商议具体的章程。 塔娜首先站起来发言道:“以前草原上的兵力前去攻打明国,至少要上万人马。以我之见,野战旅必须要全部出动,我的留守团中也可以抽调两个营。反正根据地易守难攻,不会有危险!” 胡广听了,马上摇头道:“不行!我们刚吞下七千左右的人口,还没有好好消化,不能把主力都拉出去,俘虏也不能都去。否则的话,出战和留守都有隐患。” 他看到塔娜还想说话,便伸手一摆,示意道:“而且我们这次前往关内,并不和以前草原军队一样。以前的草原军队攻打关内,是劫掠物资为主,要攻打坚城,自然要人多才行。而我们叫天军则只是去救人而已,目的不同。” 塔娜一听,想想也是,便坐了回去不再发言。至此,一个基调是出兵的兵力不用太多。 胡宽咳嗽一声,清了下嗓子,同时也吸引了在座人员的注意力道:“不如这样,我带野战旅回去就可以。” “不行!”胡广一听,再次摇头否决道,“野战旅中有三分之二是刚加入叫天军的俘虏。他们没有训练,也没有归心,野战旅不能全部出动!” 胡宽一听,眉头一皱,不过马上松开道:“那行,我就带一个团去好了!” 谁知胡广还是摇摇头,不过他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沉默了下,显然在思考,过了会后才道:“这样,一团和三团优先补充兵力,选取那些思想觉悟高,军事能力强的新兵,再抽调部分老兵,新旧比例为一比一,如此能保证出兵的兵力质量,也不至于让留守根据地的力量太过不稳。” “行,那我就带两个团去,刚好都是熟悉关内的地形……” 胡宽点头同意,不过他还没说完,却又被胡广打断了:“这次出兵关内,我带队,你留守。” 他这话一出,顿时引来一阵反对声。 “不可!”塔娜立刻站起来反对。 “不行,危险!”胡宽断然拒绝。 “……” 胡广伸出双手一竖掌,阻止更多的首领反对,给他们分析道:“关内的形势复杂,农民军、流贼、官军、地方武装等等势力众多。我们叫天军到了关内后,要综合考虑,因地制宜做事情。在这方面,我想没有人比我强吧?” 没人说话,因为胡广的话没法反驳。 “还有,虽然此次回关内,并没有攻打坚城的打算,可危险也是有不少的。在这方面,你们谁能胜过我?” 这一次,又没有人说话。光是当初胡广指挥的断后战事,就能让别人,包括胡宽心服口服。 胡广看他们都不说话,但脸上却明显有不甘心的样子,便笑了下说道:“你们放心好了,我们骑军来去如风,我不会打没把握之战。也只有亲自去关内看看,我才能做到心中有数。对于我们叫天军以后怎么发展,也才能制定出更为合理的目标。” 他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到了关内后,竟然做出了一件疯狂的事情。要是这些在座的人知道他要那么干,就是打死都会拦着他,不让他去关内了。 只是很可惜,谁也不是在这个位面上穿越回来的人,不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情。 叫天军是胡广一手创立的,论战功、论智谋、论随机应变等等,没有人敢说,自己比胡广厉害。而且他又是最高首长,摆明了理由做了决策,就没人能改变了。 因此,会议的结果,就是胡广带着两个团回关内。当然,随同的还有侦察连和炮兵连,这是必带的。 在大家又对出兵的细节进行商议,完善了计划之后,就马上开始着手此事。 胡宽管着新兵训练,他尽最大可能,把最好的兵员抽调出来,给刘大能和胡汉三的团补上。 如今的他,虽然还是担心二弟的安全,可他也知道,二弟已非吴下阿蒙,他的能耐,早就超出了自己需要保护的程度。自己能做的,就是多为二弟做些准备。 塔娜想跟着胡广去,夫唱妇随才是自古以来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自己还是留守团团长,这里是相公的家,必须要保护好。因此,她只能再三叮嘱胡广小心。 乌兰更是无法阻拦,只能尽量去调查,把手下政治部那边收集过来,思想觉悟最高的那些人的名单给自己当家的,让他选取新兵的时候有个参考。 这出兵的消息也很快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一时之间,根据地最为关心的事情,就是首长将领兵回关内的事情。 胡广也在忙碌地等待着,等待大哥把兵员都给两个团配齐;等待张铁匠尽量多造一些火器进行配备;等待嫂子那边火药尽量多准备一些。虽然他很想马上出发,可这些准备工作不做好,还是动不了身的。 忽然,他的办公室门被敲响,接着走近一人,嗓门低沉中带着一点稚嫩,大声地禀告道:“报告首长,李定国有事报告!” 胡广一听,头也不抬,笑着说道:“定国,过来坐,有什么事情么?” 为了保护李定国这位历史名将成长,胡广在美岱召的战事中没让他外出,只是放在根据地内,学识字,读塔娜翻译的《纪效新书》,让他参与到新兵训练和思想教育工作中。 只见李定国快步走到胡广的办公桌前,立正后大声说道:“首长,这次回关内,我也要去!” 胡广一听,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抬头看他道:“这次去关内的危险,可能比草原上还打,你现在还小,等再大一点肯定会让你领兵打仗的。” 言外之意,就是不答应李定国的请求了。 331回家 李定国从很久以前就知道首长非常看重自己,又一心栽培自己,此时听了回答,也知道这是首长为自己好。 他心中感动的同时,更是坚持道:“报告首长,我已经看完《纪效新书》,学而不用,便只会成为纸上谈兵的赵括。因此,我坚持要求随军出征,学以致用。” 说到这里,他用力挺了挺胸脯,再次大声道:“而且我也不小了,骑马打仗绝对不再话下。” 胡广听了没有立刻说话,抬头打量着李定国。真要说起来,李定国的年纪虽然是小,但却比同龄人长得高。如果忽视他还有点稚嫩的嗓音,不知道的人估计以为他至少有十五岁。 在另外一段历史上,李定国也是从小就一直随军征战。自己要是一直护着他,让他只是待在根据地的话,好像是不妥。这小小年纪,说得话也是有道理的。 想到这里,胡广便笑着点点头道:“那行,你也去吧,就待我身边就成。” 李定国听了,稍微有点失望,他其实是想去指挥他原本的炮兵连。不过不管如何,至少首长答应自己出去了。 因此,他也没再讨价还价,大声答应一声,便告辞回去准备了。 胡广还没开始重新做事,那门又被推开了。他抬头看去,原来是自己的一名护卫。 “首长,安贵求见。” 胡广听了,稍微一愣,今天自己这里来的人还不少啊!他不用猜,也能知道安贵来干嘛。 稍微一想,便点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没过一会,护卫便领着安贵进了门,然后他自己站到了一边。 安贵有点局促,毕竟在根据地这么多天后,已经知道了胡广的事迹,也明白了胡广的地位有多高。这第一次来求见最高首领,实在是有点心中没底。 他经历得也多,像胡广这样手下有上万人的大人物,一般都是不可能会接见的。可这次的机会要是不抓住,下一次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因此,安贵是咬牙来请见了。 他不同于李定国是老熟人,受胡广器重,可以直接进门。在门口等待的时候,他都已在考虑,要是首长不见的话,自己该怎样做才能见到首长? 此时轻松地见到了首长,却一时又有点激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 胡广见此,微微一笑后问道:“安贵,你的脚好了么?” “好了,好了。”安贵一听,连声回答,同时还伸出原本的伤脚,用力跺了跺来证明。 胡广又笑了下,摆摆手然后问道:“听说当初无图哈尔能当假内应,还是你说了不少话的缘故。不错!” “应该的,应该的。”安贵又连声回答。或者是胡广的微笑,轻松的对话让他激动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下来,他觉得说话都顺畅了点,马上接着解释道:“我从来没见过有叫天军这样好的军队,能力所能及的做点事,心里也高兴!” 解释了之后,他看着胡广盯着自己,原本想顺口说出自己的来意,不知为何,又一下堵在了嗓子里。 他的脑海中马上想起了和父亲在京师离家时,母亲送到城门外还嘱咐路上小心,弟弟妹妹则拉着自己的手,红着眼睛送自己的情景。又跟着想起父亲临死之前不甘心的神情,千叮万嘱要自己把他老人家的骨灰送回家。 想到这里,安贵便没有再犹豫,抬头正要说话时,却见胡广已经开口问了:“你这次来找我,是不是想跟着回关内?” 安贵没想到胡广猜出了自己的来意,还先说了出来。他张开着嘴巴忘记合上,只顾得上连连点头,一脸的期待。 “我本来打算是把你再留根据地一段时间,因为有些事打算让你去做。”胡广说到这里,看到安贵一下失望的样子,便马上接着道,“但你既然提出要回去,我知道你是记挂家中的亲人,因此也没理由拦你,就跟着一起进关吧!” “啊……”安贵听到胡广的话,第一时间还不敢相信,自己盼望已久的回家,竟然要实现了。 不过他马上回过神来,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续磕了三个响头,“咚咚咚”地直响。 胡广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连忙站了起来伸手示意道:“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我们叫天军不兴这一套!” 边上那名护卫见了,也连忙走过来去扶他。 安贵站起来后,只见他的脑门红红的,显然磕得不轻。眼睛也是红红的,不过显然不是磕头磕到的。 “首长,小人……我离开家的那一天开始就想家,但想着做完生意就能回家的。可没想到被掠到了草原上,我想家,想娘,想弟弟妹妹,但怕爹知道让爹伤心,只能偷偷地想。后来爹死了,我就更想家了,无时无刻不想回去,可就是回不去……” 听着安贵有点哽咽地说着,胡广便安静地听着,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工作要忙而有半点不耐烦。 “无图哈尔知道,但他帮不了我,我也想逃过,逃跑过,但没成功。想尽了办法想回家,可都没能做到。没想到……没想到今天……今天终于要回家了!” 安贵说到这里,眼泪终于下来了。 胡广和护卫看到安贵这个大男人哭,他们的脸上丝毫没有嘲笑的意思,有的只有理解。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安贵此时的心情,他们都能理解。 “首长,您是好人,叫天军也是我见过最好的军队,是全天下最好的军队。我回家后,一定会给您立一个长生牌,早晚供奉,祈求首长长命百岁!” 胡广听到这里,笑着挥挥手道:“没必要,去吧,整理下行李。大概还有五天就会出发,到时候你跟我身边好了。” 安贵心中打定了主意,这长生牌是一定要立的。他下意识地又想磕头告退,又猛然想起来不好,就学着见过的样子,立正敬礼,然后在护卫的带领下,往外走去。 当他到了门口时,忽然想起一事,马上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胡广道:“首长,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就只管说来,我一定做到!” 332情报 他说完之后,稍微一呆,马上接着补充道:“只要不影响我回家,我向天发誓,向我爹在天之灵发誓,我一定能做到!” 安贵说到最后,声音很大、很坚决。 胡广听了,并没有马上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显然在犹豫。 安贵没有催,始终注视着胡广,眼睛炯炯有神。 过了会,胡广缓缓地开口了:“你应该知道,我们叫天军的目标是什么。因此,未来的两个大的敌人,除了辽东建虏之外,就是明国了……” 安贵在叫天军中待了这么多天,自然知道叫天军的事情,也了解革命党人的宗旨。 在这个时代,甚至包括后世,对于底层的老百姓来说,管是谁的天下,谁来当皇帝,如果他们可以选得话,一定是选那个对自己好的。 此时的明国和叫天军比起来,到底谁会对老百姓好,自然显而易见。因此,安贵听说叫天军要打明国,他是没有一点意见。 当然了,要是草原民族要打,那他还是会站在明国这边的。毕竟草原民族没把汉人当人看,鬼才会去拥护他们呢! 因此,他没有一点情绪,静静地听着胡广在继续说话:“辽东建虏先不说,对于明国,是我们汉人为主的国家,大部分老百姓都是朴实的,一生没有做恶事。这样的人,我们叫天军是要保护的,也因此,与明国的战争中,需要尽量减少伤亡,减少老百姓的损失。” 这个房间里都是汉人,因此胡广的一些话说出来也没人觉得不对,他继续认真地在说道:“而要减少伤亡,最好的做法是知道明国的一举一动,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也只有如此,叫天军才能掌握主动,减少百姓的伤亡。” 安贵也是个聪明人,他听到这里,便隐隐明白了首长之前想要让自己干什么了。 “京师是明国的都城,是最佳的消息获取点。但是,我们叫天军从陕北起家,又被迫先到草原上发展实力,因此对于明国的情况,了解的不多,也没有合适的人能派去京师……” 胡广的话刚说到这里,安贵便已开口了,坚定地说道:“首长,我刚才发过誓,这事我干了!” “哦!”胡广没想到安贵这么快就答应了,他看了安贵一眼,笑了,开心地道:“好,那这几天我抽出时间,教你怎么安全地收集情报。等你到了京师后,慢慢地干这个活,不急!”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略微一想,才接着道:“今后,我们叫天军会以河套平原为根基,先占据陕西作为进军明国的跳板。你到京师后,可以把家里人先送来河套。如此,他们能在大后方安心生活、读书。等到将来我们解放了全天下后,可以再回故乡。” 叫天军中的生活,安贵也已体验了这么多天。这里没有官吏的压迫,也没有对贱职的歧视。甚至对于工匠之类,还是当宝贝一样供着,受到大家的尊敬。 对于这样的生活,安贵自然也想让母亲和弟弟妹妹来过。这里还有免费的书可以读,比在京师要强多了! 因此,安贵马上点头回答道:“要是我家里人无恙,我一定送他们来叫天军,我也安心!” 情报工作这一块,是后世革命先烈最为拿手的一块,也是后世前辈以弱胜强,最终推翻旧社会的决定性因素之一。 自从建立叫天军之后,偏偏情报工作这块,一直是叫天军的弱项,几乎就没有什么情报可言。这让胡广心中无时不想补足这块短板,没想到今天竟然跨出了第一步。 他在美岱召得知安贵的出身后,便有了这个想法,想让安贵在京师帮叫天军收集情报,毕竟自己只是知道部分历史而已。而且随着自己这只蝴蝶翅膀的效应,很多记得的历史都将不一样。 原本胡广想着这事可能会有难度,准备好好做工作,会花不少时间。 没想到,叫天军出兵关内的事情突然提前,安贵突然要回关内,又很快答应了这个事情。 这让胡广很是高兴,他略微一想,又问安贵道:“你对革命党人怎么看?” “都是好人!”安贵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胡广没想是这样一个答案,他稍微一愣,便马上又问道:“那你想当好人,成为革命党人么?” 成为革命党人,这在叫天军中,用后世的说法来说,这是一种时尚。人人都想入,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入,是有要求,有条件要达到的。 安贵听到胡广的问话,稍微楞了下,有点犹豫地回答道:“我也想,但我怕达不到要求,也没有入党介绍人。” 胡广一听笑了,他从桌子上翻了一下,拿出一本小本子,示意安贵过去拿,同时对他说道:“这本党纲,你先去看熟。至于入党的要求,就凭你愿意为叫天军当情报员,就已经够格了。还有你的入党介绍人,我来当就是!” 安贵一听,不由得喜出望外。要知道,在叫天军中,由首长当入党介绍人,就没几个人。可以说,由首长当自己的入党介绍人,这是天大的荣誉。 他三脚并作两步,马上来到胡广的前面,伸出双手接过那本党纲。 不过当安贵一眼看到那本子时,不由得又苦了脸道:“首长,我看不懂!” 胡广听了一笑,也想起这事来了。他稍微一考虑,便对安贵道:“没事,定国也要随军出征,从今天开始,他教你背好了。” 叫天军中所有人都知道丫丫和四小,他们也算是名人了。安贵一听李定国来教他,马上点头。 胡广接着脸色又严肃了起来,仔细交代道:“你入党的事,和回京师后替叫天军收集情报的事,都要保密,谁都不能说,包括你的兄弟无图哈尔,还有你在京师的家人,最好也不要说,这样才能确保你的安全。” 安贵一听,稍微一愣,这不能说,特别是在叫天军中不能说,就有点锦衣夜行的感觉。不过首长的吩咐,也是为自己好,他自然不能不听,当即点头答应了。 “好,你先回去吧,明天来找我,我教你一些做情报工作的技巧。”胡广最后交代安贵道。 333烟墩 在草原的边际,接近长城清水营的位置,有一座烟墩,孤零零地竖立在那里,在这一带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墩身高达三丈左右,整个外形呈覆斗状。在墩的四周,还有一道长长的女墙护着。可这道女墙的一些地方,土疙瘩都掉了不少,也没人去维护。 此时已是正午,太阳到了一天最强烈的时候。墩台里面有一人正躺在椅子上,脚还搁在凳子上塞着太阳,显得很自在。唯一有点碍眼的是,那人身上穿着的红色鸳鸯战袍上打着不少的补丁。 不知何时,有一名面黄肌瘦的汉子,穿着打满了补丁的衣服走了过去,也不嫌脏,就往那人身边的地上一坐,有点担心地问道:“墩长,那些蒙古人会来我们秦地么?” 躺着的墩长没有马上回答,就在这瘦弱的汉子以为他睡着时,才用懒洋洋的声音回答道:“操这心干嘛?该来的躲不掉,不该来的就是瞎担心!” 瘦弱汉子听了讪讪一笑,有点讨好地说道:“这不,我们五个里面就只有墩长您才是军户,边军夜不收出身,经验丰富,反正闲着也没事,就问问呗!” 这个墩里面一共五个墩军,其中墩长是被贬来的夜不收叫丁海。而其他四人则只是灾民,贪一口吃的,便带着老婆成了军户了。 这个烟墩远离长城,是离草原最近的,随着这些年草原民族年年入侵,几乎每年都要换一批墩军。也就是来的人,十之八九就是个死字。因此,基本上没有人愿意来。 朝廷有规定,战时烟墩是有口粮的。可就算如此,也很少有军户愿意来这里。要不是天灾连连,实在活不下去了,还真没有人愿意来。 不过说是有口粮,其实很少,基本上只能在那躺尸,减少活动,对付着能活一天是一天。 丁海睁开瞧了眼瘦不拉几的刘通,见他带着期待的眼神盯着自己,便开口说道:“你放心好了,眼下又没入冬,蒙古人不可能发疯了一般打了大同,还溜到我们这边来。” 说完之后,又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还能享受的时光。 刘通一听,明显松了一口气。他站起来稍微走远一点,拍拍屁股想走。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又走了回来,低着声音又问道:“墩长,前阵子那几百骑经过的时候,你为啥不让点烽火?” “人家是去草原上的,要点哪门子烽火?”丁海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才有点不耐烦地答道。 而后站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一下,能看出来,他身高臂长,比起边上的刘通,显然是大了一大号。 他转身待走,忽然记起什么,又转回头,吩咐刘通道:“就算他们从草原过来,也别点什么烽火,知道么?” “知道,知道!”刘通连忙点头,可说完之后又楞了下,跟在丁海的身后,陪着小心问道:“为什么不点烽火,万一……” “万一个屁啊!”丁海正准备迈步,听到他问话,又转回身,有点恼怒地骂了句后才道,“我们防的是蒙古鞑子,他们又不是,你懂不?” 刘通的脸色有点白,那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嘴中连声说道:“懂了,懂了!” 可过不一会,他又问了:“他们不是贼人么,不一样和官军为敌……” 丁海那高大的身子再次转回来,伸出那蒲扇般大的手,捏着刘通的衣领,满脸的怒色,吓得刘通的脸色是白的不能再白了:“小人胆小怕死,不问个清楚怕死得稀里糊涂。墩长……丁头……大爷,您就饶了小人这一遭吧!” 丁海感觉到手里这货在发抖,又是满脸的乞求之色,当即冷哼一声,手一松,“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盯了瘫在地上的刘通一眼,冷冷地解释道:“他们和普通的贼人不一样,你信不信有很多人盼着他们来?” 啥,这是什么意思?刘通好奇之下,又忘记了教训,马上好奇地问道:“为啥?” “因为他们是叫天军!”丁海回答了之后,便不再理他,往自己那屋子走去。 这刘通就是个怕死鬼,怕被饿死,所以来了烟墩。到了这里后,又怕被蒙古人打死,整天提心吊胆的。要不是自己性子改了很多,如此呱噪,打不死他! 不过经刘通这么一折腾,丁海又想起了叫天军。想起叫天军还在府谷县城的时候,自己被他们俘虏后的遭遇。 要说起来,那一天听到的、见到的,真是以前从未遇到过。要不是家里的婆娘,说不定就留那了。 后来巡抚大人出兵要剿灭叫天军,那个时候,自己以为叫天军怕是要完了,心中又有点庆幸家里有个婆娘,才免遭这灭顶之灾。 可没想到,叫天军竟然如此厉害,硬是杀了前军五千余人一败涂地。那一仗,让所有延绥边军都记住了叫天军。 那个时候,其实所有人都怕了叫天军。据传言,巡抚大人也是怕了。不知道灭掉这叫天军,还要死多少人?自己在那个时候,又有点后悔过,为什么不生个重病躲开这一劫。 幸运的是,叫天军竟然出塞了。当时全军欢庆胜利的时候,那激动的样子,丁海此时想起来,还是有点感慨。 原本以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叫天军了。却没想到,前些天竟然看到打着叫天军旗号的人从长城方向过来,护着几大车东西往草原而去。 那领头人自己还认识,就是去年把自己俘虏了的那个领头人,后来知道他是什么骑一连的连长刘大能。这称呼,也是够绕口难记。 当时刚好是自己轮岗,远远地示意了下,表示下自己的友好,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知不知道自己是在表示友好。 丁海边走边想,没一会,就转进了自家门,马上便闻到了一丝饭香。 里面一个女的见他进去,便有点发愁地说道:“当家的,墩里的粮不多了,以后一天怕是只能吃一顿了。” 丁海听了一愣,正想开口的时候,忽然外面响起了一个大嗓门:“不好了,墩长,你快来看!” 334劝说 难道是蒙古人来秦地了?丁海脑中马上闪出这个念头。当即也顾不得其他,一转身就蹿出了门。 刚出门,就见刘通惊慌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也不管,大步往瞭望台那边跑去。原本上面那人已经再度大声喊道:“有十来骑正往我们这边过来,全副武装的。” 一听这话,丁海就朝着上面骂开了:“他娘的,才十来骑就喊老子,你嫌皮痒了啊?” “就是,刚才吓死我了!”刘通也在后头拍拍自己的裤子,一边跟着埋怨道。 那人被骂了也不敢生气,只是马上解释道:“墩长,他们好像就是冲我们过来的,怕是有麻烦!” 才十来骑,能有什么麻烦,难道还能攻进来不成?丁海想着,不过已经走出来了,就顺便爬上去看了。 只见草原方向,慢跑过了的十来骑,都是一般的装束。同一款军绿色衣服外面套着皮甲,气宇昂扬地排成整齐的两列过来。 丁海一见就能看出来,这不是流贼,也不是草原上的蒙古人,而是类似精锐官军那样的军队。 他远望着有点眼熟,就盯着那十来骑看。但在墩内,却又传来动静,其他几个墩军和他们的婆娘听到声音,又不明白情况,以为大军过来了,都吓得像没头的苍蝇乱蹿,或者在呱噪。 “搞什么搞,还没死呢,都给我安静地待着。”丁海转头往里怒喊一声,镇住了墩里的动静后,才转回头。 就这么一会功夫,那十来骑又近了不少,人脸也已逐渐看得清楚了。 咦,这不是前些天才出了关的叫天军么?他们怎么冲自己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丁海一脑子的疑问。 刘大能也同样看到了烟墩里的墩军在观察自己,举起望远镜看看,认得是那个前几天和自己打招呼的人。他有印象,这个人以前被自己俘虏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他是夜不收,怎么现在竟然来守烟墩了。 首长领着主力在后面休息,有点头疼这些长城防御体系内的烟墩。要是自己带着两百来骑的时候,趁着天黑悄悄溜过去就得了。可这次过来的人多,肯定溜不过去。万一墩军看到叫天军过来,一个烽火传回去,这入关的难度就会加大了。 自己向首长说明了这个烟墩的情况,过来试试,不知道能不能不动声色的劝降了这个烟墩。 刘大能一边想着,一边驱马前进。到了一箭之地后,依旧往前靠近,只是双手垂着,都没拿武器。 让他有点放心的是,烟墩上看着自己的那几个人也没有采取应对措施,只是看着自己这边往前靠近。 “喂,你们叫天军过来干什么?我们这里又没有土豪劣绅,只有快饿死的几个货而已。”丁海大着嗓门喊道。 刘大能一听对方认出自己这边,便稍微勒了下缰绳,让战马缓缓地停了下来,脸上带着笑容,大声地回道:“既然快饿死了,就来我们叫天军吧!只要军中有一口吃的,就饿不死一个兄弟!” 丁海听了有点吃惊,看到边上的同袍在看自己,转回头一看,墩里面几张期待的脸仰着头看着自己,就又转回去,大声地回道:“你们是叫天军,我也认得你,我信你说的。但我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不是只有一张嘴!” 自己好歹是夜不收出身,加入叫天军也是有用处的,混到吃喝不稀奇。可这里还有几个同袍,虽然平时也看不起他们那孬样,可好歹是住一起的,还有婆娘,都得替他们考虑一下。 外边的刘大能一听,当即笑了。他没想到,过来试试运气的事,竟然要成了。 “那位兄弟,你既然认得我,信我说的,那就好。”刘大能大声地喊话道,“我们叫天军这次回关内,就是心怀慈悲,准备接应关内的灾民去草原上生活。你也在叫天军中住过几天,应该明白我们叫天军是什么样的队伍,我说得话,不会有假!” “墩长,这叫天军是啥样的队伍,还能对我们这些活不下去的老百姓这么好?别想着是要卖了我们吧?”边上的一名墩军疑惑地问道。 “是啊是啊,哪有这么好的事,他们不会是没吃的,想吃我们的肉吧?”刘通刚爬上来,就马上附和道。 丁海一听,脸色一沉,恼火地道:“你们知道个屁!你去问问府谷周边的人,叫天军是那样的人么?” 这些灾民是从西边过来的,自然不知道叫天军当初在府谷做的事情。听墩长这么一说,几个人互相对对眼睛,没敢出声了。他们就是再笨,也能听出来,好像这叫天军还真可能不一样。 丁海没理这几个人,只是还有点担心地大声问道:“草原上的蒙古人就是饿狼,什么都抢。要是我们去了草原,这日子怕也过不下去的。叫天军的好意,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刘大能已经在那哈哈大笑了。他身后的十几骑也都在笑,只不过没有刘大能那么大声,保持着克制。 丁海一开始被笑得莫名其妙,后来,他身为军人的直觉,忽然感觉出了他们笑意之中,有一种自傲。他一有这个结论,不由得一愣,难不成他们在草原上立足了? 自己当初在府谷县城的时候,可是大概能估出来,叫天军应该没有多少人,其中还有不少老弱妇孺的,能在草原立足,不可能吧? 刘大能笑完,大声地喊道:“我们首长,带着我们两百多人,都能把你们五千前军打得溃不成军。有我们首长在,草原上的狼早已不足为凭……” 不会吧,真得立足了?丁海惊讶着脸,心中反问道。要知道,边军和草原上的蒙古人打了几辈子,也没见打服他们。 还有,他们首长是什么鬼?好像是个厉害的人物,这么说起来也是,五千前军竟然被几百人打败,这什么首长的能耐怕是戚大帅都要甘拜下风! 如此一想,他又相信了点,这时,刘大能还在那继续大声说道:“要是我们自己都立不了足,又怎么可能来关内救济接应灾民呢!话都撂这里了,相信叫天军的,就收拾东西准备跟我们走!” 335群众基础 离长城已经很近了,大军在休息吃着干粮。而胡广则在铺开的地图边,皱着眉头看着。 这长城的防御体系还真不是随便能对付的,人少不说了,那都能过去。这军队一上规模,竟然想要悄不声息地进入关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长城内外,都有不少烟墩。有的仅仅只是相隔一里远,肉眼都能望见。每次遇到草原大军过来,白天狼烟,夜晚烽火,怕是不到半个时辰,那延绥巡抚就能知道军情而做出应对了。 刘大能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实在不行就只有等晚上,派侦察连去摸烟墩,能悄无生气地解决是最好。 一边的三团团长胡汉三见胡广的样子,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忍不住说道:“首长,就算让他们知道了又如何,有炮兵连在,照样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团长,硬打乃是下策。不管是从兵员损失还是行动方面,都有较多不便……” 胡汉三见李定国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话,这脑袋就觉得有点疼。当即挥挥手道:“得得得,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你小子还上纲上线了,我是服了你了……” 他正说到这里,看到胡广的眼神扫过来,马上话锋一转道:“不过要说起来,你年纪虽然小,说得话还是很有道理的。等以后长大了,我看好你带兵,肯定比我强!” 只要是叫天军中的老人,都知道胡广对李定国的器重。而且李定国也是不负所望,对于领兵打仗这方面的东西,学得特别快。虽然他眼下在叫天军中并无任何职务,却是人人都看重,不敢忽视的。 只是有一点,这李定国的性子沉稳,做事坚持原则,不会开玩笑。遇到人事,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在叫天军中,就算是胡广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他都敢当面提出来。也只有在丫丫面前,他屡次被丫丫欺负打压,才无可奈何,只能由着她。 胡广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去瞧地图了。刚才身边两人的对话,他都听在耳朵里。要不是李定国年纪太小,他都想让他带兵。不是说他是历史上的名将,而是他的一言一行已经获得了自己的认可。 这长城内外的烟墩也确实是太烦了点,胡广正想着,忽然有一骑从远处驰来,“得得得”地马蹄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胡汉三抬头一见,有点诧异地说道:“该不会是真被刘哥说动了吧?” 来得那人,是刘大能的护卫,他们几个都认识,这时候派他过来,八九不离十应该是成功了。 果然,那护卫来到胡广这边,下马立正禀告道:“报告首长,刘团长已说降了烟墩中的明军,共计五男四女二小孩。那墩长丁海自告奋勇,已带着刘团长往下一个烟墩去了,保证能劝动他们归了我们叫天军。” “不会吧,这么容易?”胡汉三听到,忍不住惊讶道。就感觉刘大能过去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一连串地解决明军的防御体系了? 胡广心中也是高兴,不过有这结果也不是太奇怪。自己当初决定还是从清水营这便入关,就是因为叫天军在这里有群众基础。好事做得多了,总会有收获的。 他当即又问了刘大能的下一个目标,稍微一衡量后,便令大军重新出发。 骑军的速度就是快,没过多久,就已经能肉眼看到第一个烟墩的情况了。 刘通和三个同袍带着家人都站在女墙的外面,边上则陪同着两名叫天军的将士。 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很是惶恐。但对于墩长丁海要开门投降是有点疑虑的,但又不敢反对。 一是他们几个人合起来,也打不过丁海一个。二是墩里粮食已经不多了,不投降的话,就算不死,恐怕也挨不过多少天。又见墩长如此信得过叫天军,就只能如此了。 来到外面后,看到这两名陪同着的叫天军将士并没有印象中那些兵痞子的习惯,既没打量家眷,也没进墩里去搜,只是笔直地站那。 就算是最胆小怕死的刘通,见此之后也是稍微放了心。他们能感觉出来,这叫天军好像真和以前见过的、听过的军队不一样。 那两名叫天军将士不说话,四个墩军和家属也不敢说话。倒是刘通,想不明白,怕去到草原上有意外,正鼓着勇气想套套话时,忽然看到远处传来了马蹄声,一支军队冒出来,便按下了这个心思,往远处打量了起来。 这支迎面而来的军队,让刘通感觉到惊讶。虽然是骑军,但那些马在一面面的大旗引领之下,却走得很齐整。他的脑海中马上闪过一个念头,这支军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虎贲。 两名叫天军将士见了,立刻翻身上马迎了过去。刘通看到那两人在向队伍前头的一个年轻人禀告,看来,这个年轻人就是这支军队的头了。 而后,他看到那名年轻人继续往这边过来。虽然是一脸和善,甚至带着一丝微笑。可在刘通看去,特别是身后一支精锐虎贲的衬托下,显得很是威严。他马上感觉到自己的腿软了,要站不住了。 胡广刚到近前,就见有一面黄肌瘦的人突然跪倒在地,低着头说道:“见过大人,小人愿降。” 刘通这么一跪,吓得边上那几个人也连忙跟着跪了,七嘴八舌地说着一样的话。 胡广马上翻身下马,快走几步,扶起跪在最前面的刘通道:“都起来,我们叫天军不兴这个。” 等他们都站起来后,胡广又笑着道:“我们叫天军这次过来,就是要接大家去草原,那里有田能耕,有地能种,有饭吃,有衣穿……” 过了一会,等胡广领着军队走远时,刘通长吁了口气,大声赞道:“就冲有这么好的首领,我这心都安了。啥都不用问了,回去等着叫天军返回草原吧!” 丁海的婆娘都懒得理他,自个先回墩里去了,心中想着还不是自家男人的功劳。 这些边墩,都是带着家小住这里。原本因为草原上来得是异族,为了保家小,就只有拼命。 可这次来得是叫天军,带着家小一起投了叫天军,全都没有丝毫压力。 就这么地,夜深之后,叫天军都已潜伏在了清水营长城底下。而外侧的烟墩,没有一个燃起烽火。 336俘虏政策的威力 在延绥的长城防御体系中,清水营是重要的节点之一。相对其他几个点来说,这里是叫天军出入过的,至少地形熟悉。 如果不是因为到时候要送关内的灾民出来,叫天军也可以放弃打这里,选择一处偏僻地进关。虽然路难走一点,可不用打仗就能少损失人。但要送比较多的灾民出关,自然就得走官道,叫天军就必须控制清水营了。 眼下有了从各烟墩收集到的情报,让叫天军更有把握能以较小的代价打下这里,正好一举二得。 事先一番周密的计划,在夜色的掩护下直接潜伏到了长城之外。侦察连中最善于攀爬、最精锐的将士在半夜三更时分发起了偷袭。 谁也没有想到,进展比胡广等人估计的还要容易、轻松,就仿佛清水营压根就没有巡逻值夜的人。 过了估摸半个时辰后,胡广就已经领军进了清水营,第二次占据了这个地方过夜。 侦察连连长程老鼠向胡广禀告道:“这些明军竟然只放了少数的岗哨,而且这些岗哨还都睡觉。反而在关内一侧的人数多一点,也更警醒点,不过稍微打了下就解决了他们。” 他顿了顿,又有点诧异地说明道:“当战斗发生的时候,我们喊投降不杀,叫天军优待俘虏时,他们竟然真得听话,这仗打得真是太容易了!” 说到这里,他又感慨地道:“属下以前在草原的时候,老是听说明军的边军厉害,关口难打。这轮到我们来打,怎么就这么容易了呢!” 安贵是胡广的护卫之一,平时也比较低调,只是跟着胡广,并不多说话。不过眼下程老鼠禀告的话,他也都听见了,不由得也是暗暗诧异。 因为在他的认识里面,九边重镇确实是明军最为精锐的所在,就是为了防御草原上的来敌,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就这么轻易解决了。否则的话,这靠近长城的地方,估计汉人都要绝迹了。 胡汉三一听,倒是哈哈大笑起来,显然心情非常得舒畅,还带着一点自豪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因为我们是叫天军,是穷苦老百姓自己的队伍!” 李定国也有点自豪,他见几个在草原上加入叫天军的人还有点迷茫的样子,便也开口解释道:“我们叫天军以前就是在府谷一带活动,不少明军都被我们俘虏过,知道我们叫天军的名声。” 几个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而这时,刘大能也有点感慨地说道:“以前的时候,公子……首长要实行这个优待俘虏的政策,要我们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那时候真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么多好处。” 胡汉三听了,也赞同的点点头。那个时候,是首长要求执行,自己等人虽然不是很赞同,但因为是首长要求的,也就遵照着做了而已。没想到,这次入关来,却享受到了这看似有妇人之仁政策的威力了。 胡广听着他们在讨论这个,心中也是有点高兴。看来在以后的日子,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都不用强制执行,他们尝到了好处,自然会自觉遵守了。 不过清水营能不费吹灰之力打下来,还是有一定的运气成分。 原本清水营在去年遭到了一次破坏,原本的守军都已被杀或者逃散,不少防御体系也被拆除了。因此,明军收复这里后,谁也不愿负责这里。 于是,那些和叫天军的接触中打了败仗,在军中并没有多少势力的人被扔在了这里。包括丁海,他被叫天军俘虏过,打仗又出工不出力,被秋后算账,扔到烟墩去当墩军了。 清水营的明军首领只是一个把总,是以前进剿叫天军时,属于前军中逃得快的。当初清水营被攻破就是在关内方向,眼下关内又很不太平,因此他部署兵力的时候,又把重点放在了关内一侧。 至于关外,有那么多烟墩防着,真要有蒙古大军来攻,总有一个烟墩会传来讯号,因此反而大意了。 等到叫天军突入出现在清水营内,这些明军知道败局已定,又知道杀进来的敌人是叫天军时,自然就没了抵抗的意思,早放弃早当俘虏。 胡广稍微想了下,当即让人带路,过去看看那些明军俘虏。 在火把的照耀下,清水营内的小校场内,蹲着七八百人左右。见到有一群叫天军过来,稍微起了一点骚动。不过周围全是叫天军将士,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胡广借助火光,扫视了一遍这些俘虏。心中不由得感慨,这那里是有名的明国边军,这些完全就是一群叫花子啊!看他们一个个身上穿得破落军袍,还有那神情萎靡。不管是穿着,还是他们的精气神,完全就没有一分军人的样子。 他见到这些俘虏全都看向自己,便带着微笑,大声说道:“我是胡广,我们叫天军的政策相信你们中不少人都知道。我在这里再重申一次,只要不是作恶多端的人,手中没有我们叫天军将士的血,就不用有任何担心。” 胡广说到这里的时候,不少俘虏都在点头,显然他们这些人是知道叫天军政策的。 “我们叫天军这次入关,主要是为了来救灾民,让他们能去我们叫天军控制的地方生活。至少有一点我可以保证,只要叫天军还有吃的,就饿不到一个人。对了,不管老弱妇孺,只要是活着的人,我们叫天军都接受,因为我们是叫天军!” 胡广这话一落,马上就有好几个俘虏同时喊道:“大人,我们要加入叫天军!” 他们这一开头,其他俘虏也跟着喊了起来。既然老人孩子都可以,那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安贵在胡广边上不远,看着这一切,心中更是坚定了一个念头。如果叫天军来坐天下,那穷苦老百姓必然会比眼下活得更好! 胡广并没有在这里多待,再说了些话后便让军中的革命党人给他们讲政策。愿意加入叫天军的回头登记资料,有家小不在还不能加入叫天军的,也不勉强,等叫天军回草原的时候,会放了他们。 夜已经深了,胡广也是忙碌了一天去休息了。但程老鼠还没有,他带着手下在向这些俘虏了解关内的情况,方便首长在明日做一些决策。 337目标府谷县城 第二天一早,侦察连的情报就送到了胡广的手中。他没想到,竟然会有一个惊喜。 在叫天军走了之后,府谷县城就已成了一座空城。什么物资都没,但建筑也没有破坏。因此虽然被延绥巡抚收复了,可却没有那么多人来住。 其实也不是没人,灾民一拉一大把,关键是没粮。延绥巡抚在上奏朝廷,委派县令过来之前,就直接把府谷县城当作了兵营和物资中转站。由一名游击驻守,兵力大概有一千五百余人,不过家丁只有两百多而已。 从晋地过来的物资,拦路收到的钱财都会暂时存在府谷县城,等一个月物资积累多了之后,才会往榆林转送。 有可能是府谷县已经废了的原因,朝廷一直没有派来县令,这里就一直成为了物资中转站了。 从时间上来估算,一个月的时间差不多要满了。也就是说,眼下是府谷县城中物资最多的时候。 不要说叫天军计划救济灾民,搬迁灾民需要物资,就是在草原上要真正占据河套平原,也还需要大量物资的。眼下府谷县城中的明军物资不管有多少,总归是肉。 而且府谷县城中明军才一千五百来人,家丁只有两百多,叫天军还是有把握的。也刚好,打下了府谷县城后,可以再次以此为根基,四处出击,完成此次入关的目的。 胡广心中有了决定,马上就发下命令。除三团留一个营驻守清水营保证退路之外,大军开拔,前往攻打府谷县城。 向关内正式进发前,胡广有点担心军中的那些新兵。他们都是刚投降不久的蒙古人,以前进关都是烧杀劫掠。别打顺手了就忘记了自己已是叫天军将士。 虽然有老兵看着,胡广还是再次强调叫天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明令谁若敢犯,严惩不贷。 两个团长都已经知道这军纪的重要性,已经享受到这军纪带来的好处,自然是非常拥护的。当即又马上把手下的几个干将都叫了过来,再次做了强调,一层层的贯彻命令。 胡汉三甚至特意叫住炮兵连连长孙云轩,严肃地提醒道:“别想着你功劳大,在关内乱来,明白么?” “啊,团长,我没有啊!”孙云轩左右一看没有其他人了,就有点委屈地说道。 胡汉三见这个老部下不承认,当即一声哼道:“谁不知道你和张招弟的关系密切,但据我了解,你小子还爱在那些女眷面前吹嘘自己有学识,有战功,老资格,还长得帅,是不是?” “哪有?”孙云轩马上否认,可看到胡汉三盯着自己的眼睛炯炯有神,又有点心虚,急忙解释道:“其实主要是那些姐妹们想听,我也就是那么一说,她们……” 胡汉三不愿听他解释,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道:“行了行了,我只是提醒你,收好你的心思,别往女人堆里钻。要是对不起张招弟,小心她爹阉了你!” 孙云轩一听,脸色一变,就待解释,胡汉三挥挥手赶他走了:“收住你的心思,记得你是革命党人。赶紧走,要轮到我们出发了!” 看着孙云轩无奈地立正离去,胡汉三在心中微微摇摇头。这个小子什么都好,确实有学识,开炮技术顶尖,有战功,也是府谷的老人算是老资格了,长得也是帅,就是有点好女色,希望往女人堆里钻。这离开了根据地,监督的人少了,千万别犯错误,首长再三强调过,可不能撞枪口上。 就在叫天军出发的同时,府谷县城的西侧官道上,也有一支远超叫天军的队伍在向府谷前进。 不过这支队伍也是奇怪,要说是灾民群的话,有不少穿盔甲拿兵刃骑马的;可你要说这是一支军队的话,那更多的人手中没有任何兵刃,穿着破烂衣服,男女老弱都有,有气无力地,仿佛毫无生气般的行尸走肉,麻木地往前走着。 在队伍的中间的位置,有一杆大旗,上树一个“王”字。在这杆大旗底下,正是和胡广两兄弟有旧,非常想要他们两兄弟命的王嘉胤。 这个时候,他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狼狈。挺着身子骑在一匹骏马上,用握着马鞭的手指着前方在说话,一副指点江山的神态。 在他的两边,分别也有两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个也是胡广所认识的,想要他命的高迎祥,另外一个人,则是胡宽认识的紫金梁王自用。 在过了冬天之后,他们三支人马就合在了一起,以王嘉胤为首,王自用老二,高迎祥排老三,攻城略塞,队伍壮大到了八千人。 “大哥,据细作回报,这府谷县城里面堆的粮食真不少。我们八千大军开过去,要拿下府谷县城简直是易如反掌!”王自用一边说着的时候,一边还用伸出手掌翻着。 可他正说着的时候,就看到他那八千大军中有几个老弱摔倒在地,再也没爬起来。而边上的人仿佛早已司空见惯,一见之下,竟然还拥过去,搜着地上的尸体,想找点什么出来。 王自用就当没看见,转回头,看着王嘉胤继续道:“这年头,只要有粮,什么都有。” 对于这点,王嘉胤很赞同,点了点头道:“二弟这话在理,眼下不怕没兵,就怕没粮。只要有了粮,就是那些精锐边军,都会来投奔我们。” “大哥说得对,所以我们对府谷县城中的粮食是势在必得!”高迎祥大声附和道。 王嘉胤点了点头,不过他的眉头稍微皱了下,转头四下看看,有点不满地说道:“过来的路远了点,损耗有点多了。” 从黄龙山一路过来,顶峰的时候,有一万多人,这走着走着就只有八千人了。那些少的人不可能逃走,因为他们没有吃的。只有跟着队伍,才能在开战的时候吃饱肚子,否则也还有一点稀饭能吊命。要是逃走了,绝对饿死。 这些少了的人,不用猜,也知道饿死在路上了。 王自用听了,明白大哥是担心府谷县城的险峻,怕带来的老弱不够耗,就不在乎地说道:“大哥不用担心,前面有个大点的堡。老办法,攻破了之后,抢光了吃的东西,堡里的人就不得不跟着队伍走了!” 338流贼 早在叫天军出发之前,侦察连就已经先出发了。其中一排排长康全安负责往西,前往榆林地区监督延绥边军。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个轻松的活,到达地点后等着就成,不像其他方向的同袍一样,需要随着叫天军主力的推进而不断地向前侦查。 这主要是因为他刚从大同那边过来,完成了监督林丹汗军队的任务。胡广看他劳累,就派了这个任务。 一行人骑马前进,虽然算是在敌境,可每个人的心情都很不错。 或者是觉得太闷,有一人忽然出声说道:“林丹汗拼了那么多人,没在大同捞到一点好处,估计日子要难过了!” “是啊,没想到大同的明军还真是厉害,竟然敢和林丹汗硬碰硬。那满桂,真不愧是一员虎将!”另外一人听他扯起这个话题,马上跟着发表看法道。 康全安听了,转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轻蔑地道:“有屁个厉害,不就是敢打而已么!有本事,像我们叫天军一样跑到归化城门口去杀人!有本事,挨几下没良心炮试试?” 一听排长说话,原本几个也想赞下大同明军的几个人,马上就改了口。 “就是,我们叫天军都敢在归化城门口杀人,林丹汗连个屁都不敢放,有哪支明军做到过?” “对,别看那些明军对着林丹汗的乞丐军厉害,信不信被没良心炮轰上几炮,保管屁滚尿流!” “他们明军的满桂勇猛,可我们叫天军的首长更是厉害,也就他们明国的太祖才能和首长比一比了!” “……” 他们说着,言语神态中都流露出了自豪感。这些叫天军中的精锐,都是打仗的老手,先前只是因为大同明军和其他明军比起来比较厉害,才说上一句而已。可一旦涉及到叫天军和大同明军相比,没一个看好大同明军。 康全安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叫天军的厉害,又渐渐说到了首长创造的奇迹,他也只是听着,并没有加以制止。反正离榆林还远着呢,并不需要多加防备。 前面的路拐个弯,就到官道上了,再走个几十里地,那个时候才要多加小心。 可是,让康全安没有想到的是,刚拐过弯,眼前看到的情况让他一下楞在了那里。 只见稍微有点蜿蜒不平的官道上,隔个几丈远就有一具尸体扑在地上,有的地方还不止一具。 这些尸体都是面朝上,大部分是老弱妇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全都面黄肌瘦,甚至有几具已是真正的皮包骨头。能看得出来,这些尸体还都被搜刮过。 康全安生活在草原上,他最多见过草原上的牛羊得了瘟疫,赶路的时候有这种躺一路的情况。至于人,他却是没见过。 “这…这是有灾民群路过,而且人数还很多!”身后有一名来自关内的手下一见,马上断定道。 以前的时候,他经历过,不过幸运的是,自己最终遇见了叫天军,连同自己的家人,结束了这噩梦般的流浪乞讨日子。 叫天军这次入关,主要的任务就是解救这样的难民群,把他们接到草原上,成为叫天军的一份子。因此,康全安听了后当即手一挥,全排就马上散开,往前查看官道上的痕迹。 “排长,有大群马蹄印!”有一名将士马上大声喊着,报告他的发现。 另外也有将士也马上接着报告:“排长,这里的大群脚印整齐,不像是灾民的脚印!” …… 没过一会儿,康全安就脸色严肃,根据官道上的痕迹推断出了一个结论:留下这些痕迹的绝对不是普通的灾民群,而是传说中的流贼,并且人数至少在三千以上,其中至少有五百马军。 通过官道上的痕迹判断,也只能得到这些信息。侦察连的将士毕竟不是诸葛亮,能掐会算。 不过根据清水营中的明军俘虏交代,这一带最大的流贼是王嘉胤的队伍。康全安一得到这个结论,稍微一沉吟,马上命令道:“一班继续往西,监察榆林边军主力的动向。二班派两人,赶回去禀告这里的发现。其余所有人,跟我一起追踪这股流贼的去向。” “是!”将士们齐声立正领命,声音洪亮,带着一点发现敌人的兴奋,翻身上马,转眼间,就快马扬长而去。 “我们也走!”康全安一声喝,当即带着手下,沿着官道追了下去。 这些侦察连的将士,在叫天军中的思想觉悟或许不是最高的,但他们的勇敢、无畏绝对是最顶尖的。 康全安带着手下,沿着官道一路追下去,根本就不用担心跟丢。那一路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路标。 不过他追了一段路之后,脸色慢慢地越加严峻起来。凭康全安的直觉,他感觉这股流贼的实力远远超过了之前的预计。 “排长,快看!”有一名将士忽然用手指着左侧远处的方向大声喊道。 康全安正在扫视着官道地上面的痕迹,听到声音,连忙抬头看去,只见那里有浓烟。不要说此时不是烧火做饭的点,就算是,那也不可能有如此浓郁的黑烟。 “走,去看看!”康全安一声令下,便带着手下快速赶去。 没想到,那一路的尸体也慢慢地离开了官道,直指在浓烟冒着的方向。 “大家小心,可能会有流贼在附近。”康全安提醒之后,马上有两名尖兵加快了速度,脱离队伍,往前探路去了。 骑马就是快,看着很远,其实也没过多久就到了。有一名尖兵很快就返回,向康全安禀告道:“排长,是流贼屠了一个村堡,到处都是尸体,应该离去不到半个时辰。” 康全安一听,也不说话,一催战马自己亲自过去看了。 到了近前,发现这个村堡的规模还是比较大的那种,有高大的围墙,有壕沟,有吊桥,一般流贼队伍不下工夫可能根本攻不下来。 但眼下看到的情况是,壕沟全都填满了尸体,那围墙底下也都是尸体。能看出来,这里经过激烈的战斗。 339打不死的流贼 不过在康全安这些有经验的侦察兵眼里,一下就能看出,先是堡里的人近乎屠杀流贼。可到后来,是流贼攻进去了一面倒地屠杀堡里的人,在里面烧杀劫掠。 康全安不用花脑子去猜,就能看出来,流贼这是拿人命去耗。耗防守方的士气、体力还有防守器械等等。但达到极限时,再用精锐去攻,往往一鼓而下。 这种战术对付非军事重镇,往往很有效。可相应的代价也非常高,需要足够的人命。 可对于那些流贼来说,最不缺的就是人命,在战前给点吃食,有了力气攻进城去,就能再放开肚子吃。就这么一点代价,无数人别无选择,只有拿命去拼了。 康全安扫视过堡外的一片狼藉,就仿佛看到了贼首在何地,施粥的在何处,攻击重点在那里,最后如何破堡,等等等等。 天气越来越热,这么多的尸体没有处理,很可能会引发瘟疫。可是,那些流贼并不需要关心这些,因为他们是流贼,是蝗虫,祸害了这个地方后不会回来,去继续祸害下一个地方,如此的重复。 就算康全安是明末土生土长的人,见惯了生死,但他对流贼的荼毒,还是恨得直咬牙,猛地一拳打在自己的左手掌上,恨声发布命令道:“二班长,派人把流贼的进一步情况禀告给首长,其他人跟我一起追流贼去!” 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胡广的手中,让他非常得吃惊。军队已经停下休息,一众首领在开会,讨论最新的军情。 府谷县的地图铺开,由两名护卫拿着靠在一侧马肚子上,胡广则拿着一支炭笔根据最新的情报在地图上画着。 过了一会后,所有过来的情报都已经被标记在地图上。胡广还画了一个大大的箭头,他侧过身,指着那个箭头的方向,脸色严峻地说道:“现在不用怀疑,王嘉胤这支流贼裹挟着沿途的百姓,是往府谷县城而去。他们的目标,应该跟我们一样,就是城里的物资!” 说完之后,他把炭笔往护卫那一丢,压抑着怒气,看着所有在场的首领道:“你们应该也听到了侦察连的情报,这些流贼所过之处,可谓寸草不生,再没有一个活着的人。不,不只是人,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除了在天上飞的鸟之外,全都灭绝。如果让他们继续流窜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会为之遭殃!” 所有的首领听着首长说话,一个个怒形于色。 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在进叫天军之前,也只是一个穷苦老百姓。遇到这种流贼的话,命运将会和那些被裹挟的老百姓一样。因此,不用多少描述,不用多少说明,他们都能感同身受。 胡广转身又指了下府谷县城的标志,大声说道:“王嘉胤这支流贼的目标,就是打下府谷县城。在这里,不知道又会耗掉多少人命!一千,还是两千,或者更多?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就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首长,你说怎么办吧?” “对,首长,你说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 “……” 一众首领纷纷表态,恨不得一拳打碎王嘉胤。 如刘大能、胡汉三等人,他们以前也见过王嘉胤。实在是没想到王嘉胤平时满口替天行道,却在做着如此草菅人命的事情。这种带兵方式,这种攻城方式,真是十恶不赦! 如果只是从军事方面考虑,最佳的行动方案是,偷偷潜伏起来,等王嘉胤先去攻打府谷县城,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突然出现,搞不好就能收到一石二鸟的效果。 可是,胡广压根没有这么想过,不是他不知道这样损失最低,而是因为他在乎那些要消耗在府谷县城下的无辜生命! 只听他在沉声说道:“这些流贼只要有了一定规模的骨干,整个队伍最终就会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我们要消灭这支流贼,最关键的是要打蛇打七寸,而王嘉胤这条蛇的七寸,就是他的骨干队伍。” “一般来说,王嘉胤不可能第一时间让他的精锐骨干出战。但这没关系,因为……” 胡广开始部署行动方案,今天,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明末时候,明军围剿流贼,几乎每次都是以少胜多的大胜仗,最终却是流贼越来越壮大,并最终击败了官军。 在历史上,官军动不动只有几百上千人,就杀得流贼几千上万人一败涂地。今天一个胜仗,明天一个捷报,好像天下马上要太平了一般。 可是,有天灾的基础,加上人祸的原因,到处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流贼用上了裹挟百姓这一招,只要被他们逃脱一部分,就比如说李自成最终只剩下了十八骑,却最终又能死灰复燃。这不是李自成有多大能耐,而是他们用了藐视人命的一招! 天色还早,王嘉胤就已经领着他的近万大军到了府谷县城外。他指着城头上慌成一团的明军,大声笑着道:“今晚,我们就在城里歇息!” 不知何时,不沾泥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讨好地说道:“大哥说得是!对了,今天那个堡子里有几个女人的姿色还不错。我让手下都留着,回头我们一边喝酒一边乐呵下,这么多天了,总算可以放松下了!” 他在王嘉胤军中排行老四,这次是负责了攻破那堡子的行动。这回攻打府谷县城就不需要他负责,因此待在了王嘉胤身边。 听他这么一说,几个头领都哈哈大笑起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自用扫视了下那近万人马,看着手下人各自负责着攻城事宜,有在烧火做饭,有在做攻城云梯,有在指挥填土装袋子等等他就笑着道:“大哥的这个法子真是不错,眼下其他义军都已照着这法子做了。这么下去,不用几年,大哥称王的日子就不远了。” 在历史上,王嘉胤是在崇祯三年末称王,自号横天一字王,并封王自用为左丞相兼军师。 340府谷城下 高迎祥在边上听到,也是满脸敬佩地夸道:“大哥这招真是好,我们只需要打下一处地方,刮干净他们的粮食,就能有了许多人力。再打下一次,老弱用他们的命来帮我们达到目的,强壮的留下来成为我们的精锐。” “每打一处地方,我们的精锐就能多一些。等到后来,当我们的精锐能超过官军的时候,就是我们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王嘉胤很受用地听着高迎祥分析,得意地说道:“这一切,关键在于一个粮字!朝廷无粮,天灾不断,无能的官吏继续,这天下就迟早是我们的!” 他说着,目光扫视过这支自己苦心积虑下来的大军。骨干精锐有马军六百,其中一百是高迎祥的重甲铁骑,步军一千,个个都是强壮之士。就在自己的身前一侧休息,和那些杂牌保持着距离,可谓泾渭分明。 这样分开也是必然的,否则这些精锐吃香喝辣的,那些杂牌没啥吃的,仅有一点点粥吊着命,搞不好饿急了就无视双方武力的差距,直接动手抢了。 那么多杂牌,和精锐混在一起,有人一抢,其他人跟上的话,就难应付了。不是杞人忧天,因为以前就曾发生过。只有分开了,才能防范这种情况。 当然了,另外还有一些准精锐,就散步在杂牌中,一人管一大堆,控制着杂牌。 如今自己这支军队,其实也足够强大,遇到一般明军,可以轻松胜之。等打下府谷县城休整之后,应该可以去碰碰那些重镇了。要是打下来,那实力绝对就能提高一大截。 王嘉胤心中还在想着今后的行止,在打重镇之前,要先解决掉尾随的延绥边军。 对,自己把兵力都隐藏起来,躲在府谷县城里面,老弱布置在城头,等他们攻得精疲力竭之时,忽然精锐杀出,就以一百重骑开路,杀他们个落花流水。如此,再去打重镇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想到这里,王嘉胤转头吩咐高迎祥道:“闯王,虽然我们在黄龙山那边故布疑阵,官军应该没那么快追上来。但游骑还是要派的,免得被突袭了还不知道。” 高迎祥自称闯王,这只是个外号而已,并不是说他已经封王。类似的还有好多,比如什么扫地王,托塔天王等等,都是各地首领各自所起的外号。与王嘉胤后来自立为王,分封手下宰相之类的是有区别的。 高迎祥听了,心中有点不以为然,按照之前的预估,官军至少要三天后才能追上来。不过在表面上,他还是满脸受教地点头道:“大哥说得是,小心无大错,小弟这就派出游骑,往后警戒。” 与此同时,在府谷县城的城头上,明军早已如临大敌,全部防守在西门和南门这两段城墙上。 游击张大复一脸惨白地看着外面上万流贼,心中知道,怕是自己的大限要到了。 虽然他也看出城外贼人大多都是老弱,可人数实在太多了。而城里却几乎没有民夫,光靠自己手下一千多人不可能守住,攻破怕是早晚的事情。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也不会甘心束手就擒。逃是不可能,失陷了城中的物资,自己就算逃出去也是个死字。唯有寄希望剿灭流贼的官军能尽快追上这支流贼,如此说不定里应外合,自己不但能活下来,说不定还能立下大功。 “快,快,赶紧在多搬些滚木礌石!”张大复势如疯狂,大声指挥着手下。 “什么,没了,就近拆了那些民宅,他娘的,谁敢偷懒,老子要他的命,没看到流贼要攻城了么?” “这股流贼的声势如此浩大,巡抚大人不可能不知道。只要我们坚持几天,马上就会赶过来的!” “……” 张大复大声地吼着,鼓舞着士气,促使手下加紧巩固城防。同时他心中又恨起了叫天军:他娘的,叫天军要走就走好了,竟然把城中所有的火炮都搬走了,累不死他们!要是此时有几门大将军炮,光是响声,就能把外面那些流贼吓死! 他手中握着自己的佩剑挥舞着,大声吆喝道:“从今日起,不管家丁还是谁,全都敞开了吃。只要能守住城池,本将今儿把话撂这里了,每个人可以分一石粮,如有违背誓言,本将不得好死!” 他看了一会,感觉还不保险,马上又大声说道:“所有人都好好防守,打死一个贼人,不,打死十个贼人,赏银三十两,现银兑付,绝不拖延!” 他正在大声说着,忽然身边的一名亲卫指着城外,脸色诧异地大声喊着:“老爷,你快看,老爷,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张大复一听,身子猛然转身,向着亲卫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城外极远处,就在这些流贼过来的那条官道上,一队队的骑军冒了出来,最前面的显然是重骑,身上的盔甲反射着太阳光,格外的耀眼,如同箭一般地射向城下的贼人。 张大复是军中多年的老将了,虽然没啥本事,也没啥战绩,可眼光还是有的。看到那些骑军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一支精锐的骑军。虽然有点远,还看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可他在心中可以断定,这绝对不是流贼,那么就只能是官军了。 不过,那么远发起冲锋,好像有点失策。要是本将的话,先缓缓地逼近,用强大的威势压垮这些贼人的士气,再冲击贼人的老弱,驱赶他们冲击本阵精锐,如此可轻易战胜这些流贼。 他正想到这里,忽然马上想起一事,转身看向那些正闻言看向城外,一脸欣喜之色的普通明军将士喊道:“本将刚才说了,只要守住城池,杀掉十名流贼,就可以领一石粮和三十两纹银,绝不违背誓言!” 那些明军刚一听,还没什么。可过一会,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他娘的,游击这是在抵赖了!刚刚还说了只要守住城池就有粮的,这一看到援军,竟然马上抵赖了。杀十个贼人?贼人在有援军的情况下,那还可能来攻城! 341本钱就这么没了 一众明军士卒当即在心中骂娘,要有可能,背后阴他一下的心都有了。 忽然,有个眼尖的士卒大声叫了起来:“快看,那……那不是援军!” 这声音很响,又非常的惊讶,喊得游击张大复一个激灵,连忙定睛再看。 果然,骑军速度快,眼下已能看清他们的装束,根本就不是自己熟悉的边军。这一下,所有人都懵了,这是那支人马? 流贼?不可能有那么多骑军,还那么训练有素,那么威武雄壮! 蒙古人?骑军确实有那么多,可蒙古人只是牧民而已,怎么可能有这么精锐? 想不明白了,城头上的一众明军都楞在了那里。不过有一点他们是确认的,那些气势汹汹扑过来的骑军,是冲着城外的贼人而来的! 城外,王嘉胤他们比城头上的明军稍微晚了那么一会功夫,才发现了那支突然出现的骑军。 一众头领目瞪口呆之下,硬是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冲他们而来的敌人! 高迎祥的脑门上不知何时已经出了汗,可他自己却浑然不知。在这些首领中,他是马贩子出身,看着那支骑军的重甲骑士在前,一个个都是高头大马,光从马上就看出来,自己打造出来的重甲铁骑根本不能与之比。 他连忙翻身上马,大手挥着,对自己指挥的那支骑军大吼道:“快快快,上马戒备,快点上马!” 那些骑军原本以为到了府谷县城,就没他们的事了,毕竟谁也不可能用骑军去攻城。他们一到地方,就早已卸下马鞍子,人也脱掉盔甲护具,躺在地上舒舒服服地休息,那些重骑就更不用说了。 此时看到有敌骑来袭,看方向,还是从他们而来,吓得连忙又重新穿起盔甲,给马上披挂。一时之间,慌成了一团。 王嘉胤看骑军那慌乱的样子,转头看看敌人的冲锋速度,心慌了,时间根本来不及,当即大声喊道:“快,长矛手列阵,长枪兵列阵,在骑军前面列阵,保护骑军!” 王自用看到那精锐的一千步军也是一副慌乱的样子,急得大步跑过去,全然没有了一丝头领的风度。 他的护卫也跟着跑,大声喝斥着那一千步军快点集结,快点列阵。 但他们这支所谓的精锐步军,只是个体比较强壮,相对比较勇武而已。队形训练,阵型变化等等,根本就没怎么训练的,那可能在敌袭的时候能迅速集结好。 王嘉胤的手心都捏出了汗,急得对不沾泥大吼道:“还傻站着干嘛?快点把人赶过去,就赶到队伍前头,多挡一点是一点,快去!” 他那嗓门吼得声音之大,可能再大一分,那嗓门估计就破了。 不沾泥翻滚着上了马,又是脚踹马肚,又是皮鞭打马屁股,冲向老弱那边,前去督促他的手下驱赶那些炮灰去挡路。 但是,人是有脑子的,能审时度势的。眼下这种情况,那些人就算是炮灰,他们也畏惧气势如虹,势不可挡地直冲过来的骑军。 没有足够的动员,没有食物事先的诱惑,人都怕死,都不敢上前。 这个时候,王嘉胤后悔了,为什么当初分成了两个阵营,还隔了好一段距离出来。就算分成两个阵营也没关系,为什么不用老弱围着自己的精锐,保护好后路呢? 同时,他也很是纳闷,这到底是哪路人马,竟然如此突袭自己。 绝望之中,他定睛望去,只见那支已清晰可见的骑军中,在前面有一杆大旗,上面迎风飘扬着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字。 他总算是看清了,可脑海中闪过的那个名称,吓得他差点跌下马来。我他娘的,是叫天军!自己这辈子倒了什么霉,竟然又要栽在胡广的手中了! 这支突然出现的骑军,正是叫天军。胡广在侦察连情报的支持下,早已赶到了府谷县城的周边。通过亲自观察,借助望远镜之利,规划好了战斗方案,发起了冲锋。 冲锋在前的重骑,一个连排成三排,向官道两侧蔓延开来,组成严密的阵型,看着一里左右,正在慌乱布阵的流贼,不用命令,各自持正了三眼铳,手指搭到了扳机上。 流贼这边,王自用连同他的护卫,连打带踹地,终于把两排长枪兵排成了一个稍微过得去的队列。可这时重骑也近了,有不少长枪兵却还在放置长枪到地上,根本没准备好。 听着如雷的蹄声,没有经过训练的士卒,根本就没有多少勇气能站好队形。正面对着的那些长枪兵,也不知道是那一个,忽然“啊”地一声喊,丢了长枪就往后跑去。一下带动了其他人也丢了长枪,开始跑路。 骑军的马速早已提到最高,一转眼就已只有一百来咪左右了。“呯呯呯”地声音响起,重骑扣下了扳机,有五成左右的三眼铳打着了火,连续三响。 叫天军将士早已训练过,一扣下扳机,不管响不响,全都马上转手,握住尾部,把三眼铳当做了一根大棒用。 原本就混乱的流贼步军,早已乱成了一团。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讲,那些三眼铳根本就不用打响,光是重骑的威势,就已经让流贼所谓的精锐吓成了待宰的羔羊。 府谷县城的城头,一众明军,包括他们打过仗,有丰富经验的游击张大复,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的尾椎骨上,冒出一股寒流直冲脑门。就算是自己见过最精锐的边军,在如此威势的重骑突击下,怕也难逃被突破的命运。 “大哥,全玩了,快跑吧!”高迎祥是个明白人,大喊一声,尽到了自己劝谏的义务,就翻身上马,率先跑路了。 王嘉胤浑然没有听到高迎祥的喊声,仍然在发呆。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家当,自己要称王称霸的本钱,就要这么没了? 王自用骑马跑过去,一鞭子打在王嘉胤的一个护卫身上,大声吼道:“快带大哥走!” “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快跑!”王自用紧跟着,用他的狮子吼功夫吼了王嘉胤一嗓子,终于让他回过了神,在他护卫的拉扯下,不甘心地开始逃跑。 342关键还是粮食 府谷县城是建在靠近黄河的山岗上,两面临黄河和悬崖峭壁,唯有西面和南面可以进出。所有的流贼,也是驻扎在这两个方向。 其中西面地势平坦一些,南面比较陡峭。王嘉胤的精锐就是部署在西面,而叫天军发起的冲锋,也是在西面。 叫天军的重骑如同最尖锐的矛,刺穿了所有挡在前面的一切障碍。又犹如一道滚滚铁流,无可阻挡地冲掉任何阻挡的东西。 那些首当其冲的流贼,基本上没有几个是镇定的,全都乱跑起来。有的昏头昏脑地一直跑到了府谷城墙下,才发现没有了退路。 不过城头上的明军并没有攻击,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城外的乱象。 还有的流贼往南面逃去,一个不小心,逃得急了就掉下山岗,基本上没有生还的可能。 重骑并没有向南追杀,毕竟下坡不容易。但重骑后面紧跟着的是轻骑,或者说,叫天军除了一个连的重骑之外,就全都是轻骑。其中刘大能率领的那个团,是真正的骑军,马上越过重骑,一边收割着流贼精锐,一边追往了南边。 而胡汉三率领的则多是骑马步军,当然了,能被跳出来随同胡广来关内的,这些起码步军的骑术也是过得去的。 他们事先已经得到命令,在一团摧毁流贼精锐之后,便成半圆形围上那些四散逃窜的普通流贼。 他们的速度并不快,没有像一团那样以泰山压顶之势压向流贼精锐,只是缓缓向前,同时大声喊着:“我们是叫天军,放下武器,跪地投降者不杀!” 胡广在远处山岗上看着这一切,身边只有自己的护卫加一个骑兵排保护。不过这已足够,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另外炮兵连也没有出动,这种情况下,他们显然没有用武之地。 虽然这场突袭的结果没有出乎意料,一举摧毁了流贼主力,转眼就是一场大胜。可是,胡广的眉头却一直皱着,显然有心思。 王黑子已经是根据地的宪兵连连长,负责根据地内的军纪,这次并没有跟出来。倒是李定国在身边,看到首长一脸心思的样子,有点不解,便出声问道:“首长,我们赢得干脆利落,您还在担心什么?” 边上的安贵一直被战场的形势所吸引,为叫天军的无敌暗自欢喜。此时听到李定国说话,马上转头看去,才发现胡广是没有笑容。 他也有点好奇,就把注意力从战场上转移过来,落到了胡广的身上。 胡广用手指着府谷县城外面的一大片地方,从西到南,声音有点沉重地回答道:“你们看,这些普通的流贼,就是我们要解救的对象。可我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 李定国一听,立刻就明白了胡广的意思,马上确认道:“首长,您是说我们带来的粮食不够吃么?” 胡广一听,转头看了他一眼,不错,悟性高。他点了点头,眼睛重新看向战场,一边说道:“是啊,这么多人,要带他们回到根据地,这一路上要消耗的粮食不是一个小数目。”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又指向一处地方说道:“那里是流贼的粮草,算是被我们缴获了,但数量怕也只能维持几天而已。算上府谷城里的物资,恐怕还是够呛。” 胡广的眼睛看向府谷城头,又摇了摇头道:“我们攻城失去了隐蔽性,这城里的粮食能不能拿到还两说了!” 这个粮食的问题,李定国小小年纪,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转头看向已经被叫天军控制住局势的战场。 安贵在一边听了,张口欲言,想说既然没有那么多粮食,就不要带那么多人好了。 可他马上想起了这些天来李定国一直教他的党纲内容,想起了首长平时的为人处世,马上就闭上了嘴。 首长既然已经救下了他们,就不可能放弃他们中的一部分。否则那些被放弃的人,没有粮食,肯定是会饿死的。 想起进关后一路过来,看到的田地基本都是干旱得裂开了一条条缝。安贵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算了,粮食的问题,就由首长头疼吧,自己是没办法。 战场上,大部分散开跑的普通流贼都已被叫天军将士兜住。这些普通流贼基本上都是王嘉胤等人在陕西西部地区裹挟过来的,因此都没听说过叫天军的名声。此时被围,要说不惶恐是不可能的。 特别是当他们看到骑在马上的骑士们,有好多是蒙古人的时候,想起每年蒙古人入关,也都是烧杀劫掠,心中就无比的担心自己的命运。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眼前见到的这些蒙古人,竟然和他们印象中大为不同。对上他们这些人的时候,竟然没有印象中的煞气。不说和蔼悦色吧,但也不是凶神恶煞的样子。 甚至有一些会一点点汉语的蒙古人,还在向他们说着一些让他们难以置信的话:“投降不杀,我们叫天军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他们这么奇怪其实也很正常,虽然他们看到的这些同是蒙古人,但领导他们的人不同时,就可能会是两种不同的人。 以前的时候,蒙古人在他们的族长头人等的带领下,就是入关来抢生存物资,他们凶恶得如同恶魔一般也很正常; 眼下同一批蒙古人,有胡广带着他们,却也能让他们改邪归正,释放他们心中善良的一面。 普通流贼们在武力的威胁下,在态度诚恳地劝告下,没过多久,就不再乱逃,也不再抗拒,乖乖地接受了叫天军将士的安排。 当惊慌过去后,他们也都认命了。反正跟着王嘉胤的队伍,本来也就是个死字,眼下这叫天军对自己这些人的态度,不知道比王嘉胤他们要好多少,就这么着吧,总不可能命运更坏! 战场一得到控制,胡广便马上命令生火做饭。因为他看到,有很多普通流贼经过这么一折腾,早已饿得跌倒在地,连站得力气都没有了。 城头上的明军,到了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游击张大复一脸的惨白,没想到来得竟然是更为强大的叫天军。 他绝望之余,狰狞着脸下令道:“去,守着城中的粮食,要是城门被攻破,就给我放火烧粮!” 343战果 张大复说完,看着那名被自己点名的家丁走下城头后,才转过身,重新盯着城外的叫天军。 这支叫天军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般汉人的队伍去到草原,往往是给蒙古人送奴隶去的。当初中丞大人得到叫天军出关去的时候,还断言了世上再无叫天军。 他娘的,没想到叫天军竟然没一点事,反而更为强大。这外面的叫天军,毛估估都有两千训练有素的骑军吧! 虽然府谷县城易守难攻,但张大复心中有数,这城是肯定守不住,失陷是早晚的事。自己有守城之责,恰好城内又有一个月的物资,不管是丢城,还是丢物资,中丞肯定都会要了自己的脑袋。 他用怨毒的眼神盯着城外那迎风飘扬的叫天军旗帜,转过身,对着城头上的明军大喊道:“快,快,赶紧再多搬些滚木礌石!” “他娘的想说什么?没滚木礌石,不会就近去拆那些民宅么?他娘的,谁敢偷懒,老子要他的命,不会以为叫天军不攻城吧?” 张大复很习惯地威胁完,又开始给甜枣了:“从今日起,不管家丁还是谁,全都敞开了吃。只要能守住城池,本将今儿把话撂这里了,每个人可以分一石粮,如有违背誓言,本将不得好死!” “所有人都好好防守,打死十个贼人,不,打死三个贼人,赏银三十两,现银兑付,绝不拖延……” 在张大复和他那些亲信家丁的驱赶下,那些普通明军一肚子的鄙夷,却也不敢当面表露出来,暗暗地吐了口吐沫。当官的,就是这人品,谁信谁是傻子! 在城外,经过这么一次战事后,活下来的普通流贼大概有七千人。但是叫天军却只有两千出头,其中还有七八百骑兵还在追杀逃走的流贼。因此,胡广手头的人力并不够用。 重骑在歇息,胡汉三的一个营在警戒城内的明军。其余的人,包括炮兵连的一部分人,都被胡广派出去维持秩序。同时军中的革命党人,还有宣传解说安抚人心的嘴皮子任务。 将近傍晚之时,城外终于变得井然有序。死去的那些人,都被埋了。活着的人,老老实实地排着队伍,带着感恩,说着感谢的话,领取刚煮熟的吃食。 一军之首的胡广并没有因此有一丝松懈,他的眉头微皱,听着胡汉三的禀告:“我军重骑因马失前蹄受伤一人,其余轻骑受伤四人,无一死亡。但刘团长还未返回,追杀王嘉胤的情况还未知。” “流贼步军精锐基本被歼灭,骑军到目前为止统计约消灭了一半左右。至于普通已投降的流贼……老百姓,大概有七千余人。” 胡广听完之后点点头,又低头去看手中的一张纸。这是李定国去统计出来,流贼遗留的物资。他盯着粮食那一栏,出神了一会,又转头看向漫山遍野的人群,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了。 如果眼下马上带着这些返回根据地,那么最多走到半路就得饿肚子了。还有,这一次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相当于根据地的人口翻倍了。就算以根据地的粮食储备,一下增加这么多人,也会很吃力了。 如果根据地的粮食有来源,而不是吃老本,坐吃山空。那就算多了这么多人,其实也能抗过去。反正叫天军很快就能占据河套平原,汉人又都是种田能手,相信能跟上粮食的供应。 胡广想到这里,却有点无奈。这小冰河时期,还真不是随便能对付过去的。自己临走前,据根据地的老农说法,因为这些年天气一年比一年冷,地里的产量恐怕有限。 按照那老农的说法,胡广自己在心中做了个估计。就算在河套平原上大规模种植后,叫天军又能保证其不受兵灾,可能所得粮食也只够两万来人的温饱。 但眼下就差不多有两万来人,不管叫天军西征顺义王还是东讨林丹汗,也都将接受大量的草原百姓。这些人,也都是要粮食活命的。 胡广抬头盯着府谷县城的城头,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这城里的物资,我们叫天军必须得到!” 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走老路,打土豪劣绅来收集物资了。 胡汉三等人顺着胡广的目光,转头看向熟悉无比的府谷县城。他们都知道,要打下城池,基本没有多大悬念。 可是,杀进城去需要时间,在这个时间内,如何控制城内的物资不被破坏,这好像没有一点办法。 因此,胡广说完之后,没有人回应。不是不想回,而是无法回。要是胡广说谁去打下城池,胡汉三等人肯定就马上应了。 胡广自己也知道这点,因此他说完之后,马上又吩咐道:“去多准备点云梯,明晚攻城,不能再拖了。” 这么多人在城下,实在是耗不起。要是有可能,胡广都恨不得今晚就开打。只是叫天军刚打了一仗,还有一部分人马还在追杀王嘉胤等人,攻城器械也要有个准备时间,因此不得不等一天。 太阳很快落了山,但这几天刚好是圆月,月光倒也明亮,刘大能终于带兵返回了。 一颗人头摆在了胡广的面前,刘大能遗憾地禀告道:“就只杀了紫金梁王自用,这是他的脑袋。那高迎祥跑得最快,没能追上。王嘉胤跳了黄河,这厮水性好,游对岸逃走了。” 说完之后,又想起来补充道:“没发现那不沾泥,也不知道去哪了?” 胡汉三这边也已报告过,并没有发现这些流贼中的大首领。 胡广也不以为意,不要说不沾泥了,就是王嘉胤跑了也就跑了,都成了光杆司令,要想再东山再起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最为关键的是,他知道自己的手下都已经尽力了。 在了解到追杀的叫天军将士基本也没损失后,便让刘大能带着手下去休息了。 明军游击张大复惶恐了一晚上,他不想死,又担心叫天军偷城,带着家丁监督着普通明军硬是在城头熬了一夜。 344宣传战 没料到一夜无事,算是白白地耗了一个晚上的精力,张大复心中有点后悔熬夜的同时又有点庆幸。 天色大亮,他打着哈欠想去休息一会时,却又发现城外的叫天军竟然在准备攻城云梯,而且已经有几架已经做好放那了。这又让他紧张起来,大声喝斥着那些同样打哈欠,想要休息的明军士卒。 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城里总共就一千多人,而城外却有近万人,其中还有强大的叫天军。要是不全神戒备着,搞不好一波攻击就会被攻下城头。 这时候的他,又有点后悔怎么不挑一些强壮的灾民养在城里。平时可以少给点吃的,多干点活,到了这战时也能多点人手调配。 就在张大复想东想西的时候,城头上的一个明军士卒,忽然指着外面大声惊呼道:“你们快看,那是在干什么?” 听到的人抬头看去,只见离城墙只有一箭之地远的一处地方,有叫天军将士护着一大堆粮食,从四面八方不时有原来的流贼拥过去,最终在那个粮堆前排成了几列长长的队伍。 他们睁大眼睛看着稀奇,看到那排在前面的人竟然从叫天军手中领到了一袋子粮食。然后那些流贼有的鞠躬,有的跪倒感谢那些叫天军将士,然后竟然……竟然就离开了大队,往远处走了! 这年头,最宝贵的是什么?不是人命,而是粮食! 这叫天军是有病,还是粮食多得吃不完?竟然还给那些被他们抓获的流贼分粮食,然后……然后还放他们走! 许多明军士卒都是如此想着,他们非常地诧异,感到无法理解。 在他们看来,这些叫天军都是骑军,昨天打败了城外的流贼,最好的处理手段就是从这些流贼中挑出最强壮的人,然后让他们运送缴获的物资离开。这样,既能得到一些比较好的兵员,就算当民夫也成,还得到了缴获物资,多好! 一时之间,城头上的明军士卒忘记了双方是敌对关系,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他们站在叫天军的角度上开始发表意见,纷纷表示,叫天军就是一群傻子,那首领的脑子是被驴踢了么?要换成自己是叫天军首领,就绝对比城外这些傻子要做得好! 游击张大复也同样惊讶,无法理解叫天军的行为。对于手下的讨论,他也不制止,就算是把对叫天军的鄙视当作是舒缓疲惫的一种手段好了。 但是,也有少数几个明军士卒是听说过叫天军的俘虏政策。就在大家都鄙视叫天军浪费粮食,声讨城外一群傻子的时候,这几个人犹如献宝一般开始讲述自己听到的事情。 “你们不知道么?叫天军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对于普通老百姓,他们都是很好的……” “对,我有个兄弟被他们俘虏过,只要没做过坏事,手中没有他们叫天军兄弟的人命,就放一百二十个心,绝对不会有事!” “对对对,你说得对,我也听说了。据说被他们抓到的人,你想加入叫天军,还是想走都可以。要是选择走的话,还会发钱粮呢!” “……” 一开始,这几个人说出他们听到的事情后,那些明军士卒先是不信,后来见说得人多了,又有外面的眼见为实,发现确实这样后还是在嘲讽,这叫天军的脑袋都坏掉了。 可是,议论到后来之后,慢慢地,这些嘲讽、鄙视的声音都没有了,城头上又重新安静了下来。这些明军士卒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对城外那些流贼的羡慕,还有对叫天军首领的敬佩。 城外,胡汉三陪同着胡广,在看着粮食的发放,心中同样很是佩服首长,这一手二鸟之策转眼就被首长用了出来,真是厉害! 叫天军的俘虏政策,是一定要遵守的,但粮食实在太少。首长在昨晚就让叫天军将士向这些普通流贼做了宣传,让他们明白了叫天军是干什么的。 今天一早,就传下命令,有亲友可以投奔,不愿加入叫天军,不愿去关外草原的人,可以领取一袋粮食走人。 另外,首长还选定了这片靠近府谷城头,视野良好的地方作为发放粮食,遣散俘虏的用地,让城头上的明军能看得清楚。 还别说,这七千余人的俘虏中,至少有近一千人选择了离开。 这些俘虏不可能听叫天军将士说了一次之后就会完全信任,相信去草原上后,真得能有那么好的日子可以过。 毕竟人对于未知的东西都会感到不踏实,在他们以前的认知里面,汉人被抓被骗去草原后,都是去当奴隶的。而且像叫天军这样的军队,他们以前也从未听说过。也因此,走了近千人是一点都不奇怪。 要不是剩下的那些人实在没地方去,在这兵荒马乱、天灾人祸的年头,独自离开担心马上出事,估计还得再跑一部分人。 这些事情,胡汉三当然也知道。他也如同胡广一样,对于这些离去的人,并没有感到这么做亏本了。 因为这次入关来,他已经切身体验到,叫天军的名声传出去后,对于以后的行动,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方便。 走了一千来人,就等于多了一千来张嘴,会自觉地去宣传叫天军的好。而且相比他们去草原,又能节约下不少的粮食。 胡汉三想到这里,抬头看看府谷城头,便笑着向胡广说道:“首长,您看城头上的明军都安静下来了。看来首长这法子有用,搞不好还是能保住城里的物资。” 胡广闻言,抬头看去,微微点头。自己这策,其实是心理战术。通过实际行动,去影响城头的明军。 毕竟城头的明军,大部分都是平时吃不饱穿不暖的普通士卒,那些忠心于将领的家丁,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再多给城里的明军一点压力,准备好一切后就可以攻城了。 游击张大复也不是傻子,听到那些手下不再讨论,看到他们脸上的那羡慕之色,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本来人就少,这士气还低落,这城怎么守? 忽然,他想起一事,当即大声喊道:“大家放心,追击流贼的边军很快就要到了!” 345明援军 他这一说,还真是管用。所有听到的明军士卒,都马上转头看向他,脸上已经没有刚才挂着的羡慕之色。 张大复心中一喜,当即加把劲,继续大声喊道:“据本将所知,总兵孙大人亲率五千大军在追剿这股流贼。你们要知道,总兵大人的精锐家丁,就有足足两千人马,那可是有多年边关征战的精锐。只要我们能坚持住两天,管叫外面的贼人全军覆没。” “近万流贼被我等剿灭,城内的物资还能守住,这是天大的功劳,中丞大人定然会向朝廷报功!将士们,光宗耀祖的机会就在眼前,大家一定要坚持住!” 他的嗓子都快喊破了,手下那些家丁头目也往城墙两端走去,一边大声吼着把老爷的意思传下去。 可是,他这支队伍是去年冬追剿叫天军后留守府谷县城的,这里的每个明军士卒对他的话都有点不屑。 五千人马怎么了?人家叫天军以前连老弱妇孺一共只有两千来人的时候,都打得五千前军溃不成军。 孙显祖那个总兵,吃空饷也吃得很有名,他能养着两千家丁?打死都不信! 不过不管怎么样,张大复这么一番吼之后,明军士卒多少振作了一点士气。至于有多少效果,那就不好说了。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城外的叫天军终于把要走的俘虏都遣散了。剩下的将近六千人,都在离城头比较远的偏北方驻扎。在他们和城头之间,隔着刘大能的野战一团。 而胡汉三的这个团,几乎派出了所有的人,对那些俘虏进行临时的编组,方便管理。 当然,攻城的准备工作自然也没有拉下,有一部分人在忙碌着。 午时过后,吃饱喝足,胡广便下令炮兵连集合。胡汉三的骑马步军也开始集结。任何人看到,就知道叫天军要准备开始攻城了。 城头上的张大复一见,刚还努力赶都赶不走的瞌睡虫一下就没了,精神一下紧张起来。马上大声吆喝着,想尽办法鼓舞着手下兵卒的士气。他的亲信家丁们也不遗余力地帮着忙,控制着城头上的所有明军士卒。 他们全是老兵,都明白一个道理。第一波攻击是最猛烈的,只要扛住了第一波,守城的就会多些信心,而攻城的就会少一分士气。 眼看着一场攻城大战就要开始了,可就在这时,远处有两骑飞骑而来,“得得得”急促的马蹄声,在临战前安静的战场上格外响亮,吸引了城内外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那两名骑士飞驰到飘扬的“叫天军”旗下,动作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立正向胡广敬礼道:“报告首长,发现一支明军,步军约四千人,马军六百余人,旗号上判断为榆林总兵孙显祖,离此还有十五里。” 胡广认得这两人,是侦查排排长康全安手下的兵。两人一起来,是保证军情能及时送到并表达准确。这种方法一般用于最高级的情报,例如眼前的战场军情。 胡广边上的几位首领一听,都围了过来看着他。没想到背后出现了一支明军,还是榆林总兵率领的,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只见胡广稍微一沉吟,便马上询问道:“那步军之中,有多少家丁?” “报告首长,据排长估计,大概有九百左右。”那名侦察兵马上回答道。 胡广听了心中有数,当即点点头道:“好,告诉你们康排长,不要让明军夜不收发现你们,另外明军每过五里就再报过来。” “是!”两名侦察兵答应一声,翻身上马,又疾驰离去。 胡汉三见胡广没有马上说话,心中有点急,当即问道:“首长,那我们还要不要假装攻城了?” 原来刚才摆出来的攻城姿态,其实只是吓唬府谷城头的明军,不让他们得到休息而已。真要发起攻击,自然是要选在夜晚或者凌晨。 胡广还没有回答,一边的刘大能马上就建议道:“首长,离此五里的那个地方比较狭窄,我们可以在那里埋伏,灭了这股明军。” 他可是跟随胡广打过那次断后战役,那个时候,自己这边才三百左右的骑军,可眼下,却有两个团两千多骑军。不要说才六百骑军,九百步军的家丁,就是那四千五百人全是家丁,在他的心中,也根本没把这些来犯的明军放在眼里。 听到他提的建议,李定国也是在点头,不过没说话。他记得刘团长说得那个地方,确实适合骑军埋伏,突然杀出,心中不由得赞成这个主意。 胡广却没有马上说话,显然还在考虑。他转头环视了下周围的地形,看看己方人马,又望望城头上的明军,眉头微皱。 “首长,您要担心这些俘虏,三团就留在这好了,就我一个团,也足够伏击来犯明军了。”刘大能以为胡广担心俘虏和府谷城头的明军,便马上补充建议道。 胡汉三听了,并没有去与刘大能争功。像这种伏击任务,骑兵突然杀出,是比较适合野战一团的。他只是看着胡广,等待首长的命令。 胡广摇摇头,转身面向胡汉三,命令他道:“把部队撤下来集结,不用佯攻了。” 这是要全体出动?可俘虏怎么办?城里的明军怎么办?胡汉三想不明白,但胡广的命令却是明白无误的,他没有犹豫,立刻去执行了。 刘大能以为胡广是答应了,当即转身,兴奋地向自己的手下命令道:“集结上马,准备出发!” 胡广一听,有点无语,连忙叫停。这刘大能啊,真是性急了点。 城头上,游击张大复看到准备攻城的叫天军竟然偃旗息鼓,不打了,心中松了口气。 忽然,他联想到刚之前匆忙而来又匆忙而去的骑兵,脑中灵光一闪,顿时大喜过望,大声欢呼道:“我们的援军到了,肯定是孙总兵到了,哈哈,孙总兵到了!” 不管是不是,先喊了再说。 城头上的明军听了,又眼见着准备攻城的叫天军撤了下去,士气明显提高了一截。 346给我狠狠打 而那些俘虏,原本因为得到了安置,又看到叫天军攻城是自己亲自动手,并没有像普通反贼一样驱赶他们先去消耗守城器械,不由得心中大定。 他们对叫天军的好感,由此又更进了一步。对于叫天军在之前所说的那些话,也多相信了一分。 不过当他们看到叫天军撤消攻城,又开始集结的时候,一些脑子灵活点的俘虏便猜到了可能身后又有敌人。 顿时,一股不安在俘虏群中蔓延开来。对于未知的敌人,总会多一些恐惧。而对刚要获得好的生活,又患得患失起来。别叫天军刚给了一点希望,就又要破灭了吧? 正当他们在猜疑的时候,有二十多骑叫天军将士从那杆大旗下驰出,穿梭在各个俘虏堆之间。速度不快,大声喊着相同的话:“明边军大约五千人正往这边而来,大家不用慌,我们叫天军会保护你们的。首长说了,你们只管袖手旁观,看我叫天军的战力,是否有能力给你们许诺的生活!” 俘虏们刚一听到的时候,都有点慌乱。明军有五千人马,而叫天军却只有两千余人,兵力相差一倍,会不会打败仗啊? 可随后他们看到叫天军将士,只要他们能看到的每个将士的脸上,全都没有一丝害怕的神情,最多是有一点紧张而已,一下让他们镇定了下来。 人的情绪就是这样,很容易受到影响。叫天军从上到下的胸有成竹,让俘虏们感到安心。 人一镇定下来,思想就活络开了。昨天那一仗,叫天军有突袭的原因,还不能真正算强大。眼下这和官军的一仗,总能知道,叫天军到底有多厉害了! 叫天军要是不够厉害,在弱肉强食的草原上肯定没法立足,那之前说的那些话,讲草原上能种田、读书什么的就都是骗鬼了。 叫天军这边正在准备着,侦察兵又再次来报,明军离此只有十里了,其中夜不收只有五里左右。 胡广听完,转身对胡汉三道:“你抽调一个连的骑兵,不要打我们叫天军的旗号,骑射好点,不要用三眼铳,前去驱赶明军夜不收,让他们主力成为瞎子。要是明军骑军出动的话,就不要硬拼,引过来好了。” “是,首长!”胡汉三答应一声,马上去抽调符合要求的骑兵了。 胡广接着转向刘大能,微微一笑,对他说道:“如果单纯从军事角度来说,你的建议是最佳的。但有的时候,只从军事角度来说,还不够的。你已是团长,以后必然也是我们叫天军的一方大将。因此,在做出任何决策的时候,都要考虑周全,明白么?” 刘大能心服口服地点点头,大声答应一声道:“明白了,首长!” 刚才胡广在布置任务之前,已经向他们几个首领解释了作战方案和战役意图。 原来胡广是要把明军放过来打,就在俘虏和城头守军的眼皮底下,打败这些来犯明军。让俘虏们知道,叫天军不是只会嘴巴说说,而是有实力来保护他们,完成自己的承诺。 同时,也给城头的守军施加压力,让他们亲眼看到寄予希望的援军是如何被打败的,彻底掐断他们的最后一丝希望,使心理战能达到最大效果。如此就能以最小的代价夺取府谷县城,同时也使得叫天军能缴获城内的物资可能性达到最大。 当然了,胡广用这一石二鸟之策,是基于在他认为有十足把握,并且能以较小代价取得胜利的基础上菜实施的。否则的话,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孙云轩?”胡广点名道。 孙云轩的炮兵连一直没有用武之地,这次又强调了军纪,他不敢晃荡到俘虏堆去,正闲得发慌,听到首长点名,马上大声应道:“在!” “一会炮兵连部署在最前,两军对阵,你负责轰开明军军阵的缺口,明白么?”胡广发布命令道。 孙云轩感觉自己的血液加速,又有激情了,当即大声回答道:“是!” 胡汉三这时已经回来了,胡广便对他们几个说道:“明军虽然有近五千人,但真正算得上对手的,也就是那一千六百左右的家丁而已。只要打垮了这些人马,其他不足为虑。” ”这一次,拿出你们的最大本事,就在两拨观众的面前,给我狠狠地痛打这些明军,最大程度的显出我们叫天军的实力,明白么?” 一伙男人个个兴奋,大声答应了,就是要这样打仗,最爽! 再说那支明军,果然是榆林总兵孙显祖统领。他带着手下的参将、游击,将近五千人马,奉延绥巡抚张梦鲸之命,进剿黄龙山的王嘉胤贼军。 这一路而来,有沿路的尸体指路,根本就不用跟丢。遇到哪些年轻点的尸体,便让手下割了脑袋带着,准备回去向中丞大人报功。 至于那些尸体,孙显祖才没那个闲心,派个人报给中丞大人就是了,自有地方上的人会处理。至于有的地方上还有没有地方官?那就不是他管得事了。 看贼人一路往府谷县城而去,孙显祖才不得不领军加快了点速度。他的打算,就是驱赶这些贼人离开延绥管辖的地界,最好是他们逃往晋地去才好。这样既不用打仗死人,又留着下次立军功。自己刚好在府谷县城押送物资回榆林,一举二得。 他正老神在在的想着这次报多少军功好,忽然急促的马蹄声传回,惊醒了他:“大帅,前面出现贼人骑军,人数众多,已杀伤多名夜不收。” 孙显祖看看周围情况,马上便知道很快就要到府谷县城了。这贼人的骑军竟然也赶来捋老虎胡须,看来贼人的大军就在前面了。难道是他们正在攻打府谷县城,所以放了游骑出来? “大人,末将领骑军先行赶过去看看?”边上的游击连忙请令道。 不知为何,在这府谷地界,孙显祖老是想起去年那次,五千前军离本阵太远,竟然被叫天军击溃的事。 他略微一想,便把马鞭往前一指道:“传我军令,骑军护住两翼,全军加速,到府谷县城再行休整。遇有贼人,格杀勿论!” 347总兵大人的笑声 孙显祖在心中想着,我就不信了,五千大军拧成一股绳,就那些灾民聚集起来的流贼,还能打败自己? 当自己的实力足够强大,任凭那些流贼再出阴谋诡计都没用,这就是阳谋! 孙显祖想到这里,便充满了信心。只是他没想到,他所面对的已经不是原来的那支流贼了。 如果是原来的那支流贼,他的想法就一点没错。就算王嘉胤的队伍有上万人,也不会是孙显祖这支明军的对手。 大军滚滚向前,果然就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孙显祖看到远处的流贼骑军根本不敢靠近,最终灰溜溜的跑了。他用马鞭指着远遁的流贼骑军,对左右说道:“本帅以绝对实力碾压,流贼不跑自当灰飞烟灭!” 左右人等一听,当即附和起来,一时之间,帅旗之下一片和谐。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越过前面的土坡,就能望见府谷县城了。 孙显祖此时有点疑惑了,按照他的理解,应该能听到流贼喧哗的声音。难道是不在府谷城下,已经跑了? 他不认识府谷县城这么易守难攻的地方,流贼能在两天时间内攻下来。看来,应该是先溜了。 “儿郎们,动作快点,大军先到府谷县城休整一天。”孙显祖大声命令道。 这命令一传下去,原本已经走得有点累的明军当即精神起来,行军速度也快了不少。 当走在最前面的明军士卒越过土坡,视野一下广阔起来,能看到府谷县城前的一大片地方时,却一下愣住了。 只见府谷县城上飘扬着自己人的旗帜,但这城外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北边方向那一堆一堆,差不多有六七千人,他们比较熟悉,就是自己追赶的流贼,或者说灾民。 可正面所对着的那些骑军,我的妈呀,有两千骑军吧,他们是什么人,那装束,没见过,也是流贼么? 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的事情,继续往前走,就撞到了因为愣住而停下的同伴身上。一时之间,队伍前头一下有些乱了。 孙显祖很快得到讯息,当即带着手下赶到土坡上去观察。 他手下将领一看之下,很快就发现那北侧的流贼不足为虑,而且看那样子,根本就没有参战的打算,可以忽视。 可直面相对的这两千骑军,麻烦就大了。他们是军人,一眼看去,就能看出这些都是精锐。虽然从他们的布阵上看,还留了五六百骑军在防备着府谷县城。可还有一千五百左右的骑军,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啊! 还有,那突出阵前的是什么鬼?有马不骑,就蹲在地上,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什么,那么大的一个个,是铁桶,口子向上,干啥的? 虽然他们不明白那是没良心炮,可那股气势,让这些边军中的将领感觉到了一丝惧意。 “哈哈哈哈……” 这突然冒出来的大笑,让一众明军士卒包括将领都愣住了,他们闻声看去,却见是他们的大帅孙显祖在大笑。 他的一名亲信将领,也就是那名参将,很是不解地问道:“流贼光是骑军就有两千余人,而且早已严阵以待,看样子,可不好打,为何大帅还笑得出声?” 周围的其他人一听,都是连连点头,心中在想着,不会大帅被吓傻了吧?可看看大帅的样子,好像也不像成傻子的样子啊! 只见孙显祖听了之后,才缓缓地收住笑声,大声地说道:“我笑这伙流贼的首领,光有如此强大的兵力,却不知道用,真是愚蠢之极!” 见到自己的手下不解,他便又提醒道:“你们看,要是本帅是这伙流贼的首领,必然在刚之前经过那一处适合骑军突袭的地方布下埋伏。你们想想,如果在那一战,会如何?” 众人一听,稍微一想,都倒吸一口凉气。马上他们心中庆幸起来,幸好这伙流贼的首领是个傻子,要不刚才就必败无疑! 孙显祖见手下那庆幸的表情,便继续大声说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主将无能,流贼再多也不足为虑。尔等赶紧布阵,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是,大帅!”众将闻言,皆大声答应,充满了信心,赶紧去布阵了。 因为前面的明军士卒突然停止而引起的混乱慢慢地又变得有序起来,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明军组成了一个严密的偃月阵。 长枪兵在前面排成一排排的枪林,弓箭手,火铳手紧随其后,随时准备给流贼以打击。骑军护着两翼,保证侧翼的安全。只是可惜这次追击流贼,并没有携带笨重的火炮。 等到一切布置完成时,流贼还是保持之前的阵型,姿态,一动不动,也没有一声喧哗。真要说有的话,也是那些观战的普通流贼那边,有窃窃私语。 那些骑军却全都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这让明军将领又感觉到了压力。军中有言,不动如山,动如脱兔,这是精锐之军的要求。 “哈哈哈哈……” 不用看就知道,又是大帅在发笑了。许多人有点不解,再次转头看去。 这一次,没有将领在身边,但孙显祖的亲卫却也凑趣,当即问道:“大帅,您这又是因何发笑?” 孙显祖慢慢地收住笑声,大声地说道:“刚才我军乱成一团,正是骑军攻击的好时候。可是这流贼首领,光有精锐手下,却不知道抓住战机。本帅猜想,这流贼首领怕是宋襄公第二。这一仗,我们必赢无疑!” 宋襄公的仁义之师,千年以来,都已传遍天下。特别是在军中,更是知道这个笑话。如今听总兵大人一说,明军上下再一对照刚才发生的事情,绝大部分人都赞成这个说法。 这一下,整个军队的士气就上来了。不要看流贼的骑军精锐,可有无能的主帅在,就什么用都没! 孙显祖把这些变化都看在眼里,心中顿时松了口气。说真的,一开始看到那些流贼的骑军时,还真吓了一跳。眼下己方的士气真高,对方主帅也确实无能,这一仗,好打了! 348力量的对比 他可是知道,一旦结阵之后,就算是天下打仗最厉害的辽东建虏,当年也是败在川浙兵的结阵之下。那奴酋连斩多名败退下去的将领还攻不破,甚至都有被川浙兵活擒攻阵的将领。直到最后,调来了火炮才轰开了阵型而已。 想到这里,孙显祖看着面前的流贼,并没有看到有火炮,心中便松了口气。 府谷城头上,明军游击张大复伸手抹了下额头的汗,庆幸地说道:“大帅阵型已成,这下好了!” 他刚看到援军出现的时候,那乱哄哄的行军队伍让他揪住了心。叫天军可是骑军,如此慌乱,怕是一个冲锋,就能打败援军了。 而援军被打败,那府谷县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守住。守不住府谷县城,自己的脑袋也得搬家。 张大复心中的担心,不自觉间额头冒汗,直到此时他才顾得上擦一擦。 可是,他刚平复了点心情,就有不知趣的一名家丁提醒他道:“大人,叫天军可是有重骑的,昨天打流贼可是不费吹灰之力。您看,就躲在轻骑的身后……” 张大复一听,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他瞅见两边的手下刚因自己的一番话而放松的神情又紧张了起来。 “你他娘的长没长眼睛,没看到大帅把精锐家丁都排在前面,组成了专克骑兵的长枪阵么?后面还有远程武器支援,就算是重骑又怎么样?” 张大复几乎是对那家丁吼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说其他,只好反驳道。 那家丁并没明白他的意图,还是有不同意见,以为自家大人忘记了,连忙又提醒道:“可那重骑有能在马上开火的三眼铳,只要他们在冲锋的时候,随便打死一些长枪兵,这阵型就……” 张大复掐死他的心都有了,咆哮道:“你懂个屁,大帅手下精锐组成的长枪阵训练有素,出现空缺不会补上么?这些流贼想冲破大帅摆下的阵型,那是做梦,你以为能和昨天的流贼一样?” 吼完之后,见他还不服气的样子,张大复是后悔莫及了。平时这人有点小聪明,自己提拔他,对他也和蔼悦色了点,眼下竟然仗着自己对他不错,还敢当面卖弄他的眼光了。 “去,你给我再多去准备点金汤!”张大复一挥手,指着城内,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怒吼道,把这惹人厌的家丁打发去煮粪了。 收拾了下心情,转回身,指着远处的援军,努力平抑自己的怒气道:“你们看,本将可以和你们打赌,光是叫天军的一点点重骑,是不可能冲破大帅训练有素的阵型。等他们打得正激烈的时候,我们再伺机而动。如能里应外合,必能大败叫天军!” 确实,孙显祖摆在阵前的,就是他和手下将领的家丁。因为长期面对草原上的敌人,这长枪阵也是像模像样,至少经过实践,能对付草原上的蒙古人。 城头上的明军看着外面的情况,听着游击大人的解说,心中有点同意他的说法。不过有一点他们也知道,长枪阵应该冲不破,但至少也会死很多长枪兵,双方打到后来,怕是要两败俱伤。 他们是期盼着,可城外的俘虏却有点担心起来了。五千明边军,这可是常年打仗的精锐,远不是王嘉胤那些手下所谓的精锐可比。眼下又站成了严密的阵型,一看就如同一块铁板,这叫天军还能打赢么? 俗话说关心则乱,特别是这个结果还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就更是担心,更容易往坏处去想了。一股不安,忐忑的气氛开始慢慢地在俘虏群中弥漫开来。 胡广看到这支明军已经摆好了挨打的阵型,便不再等待,手一挥,下令进攻。 顿时,一杆大旗在胡广的身后竖起,迎风飘扬的旗帜上绣着“叫天军”三个大字,很远都能看清。 榆林总兵孙显祖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没掉下马去。虽然他不认识那三个字,可缺胳膊少腿的字绣在帅旗上,天下只有一家所有,那就是曾以三百来骑击溃五千前军的叫天军。 就算他根据种种迹象判断,对面的贼军首领是个傻子。可眼下一明白了对方是叫天军,他就知道自己的判断肯定是错了。 孙显祖汗毛倒竖,一股凉气从尾椎骨升上脑袋。他忽然想明白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叫天军首领有足够的实力、足够的把握打败自己,从心底就没把自己的军队放眼里,他也可以等到自己结阵完成才攻击。 可是,眼下明白这点已是来不及,结阵已成,要是乱动,只会败得更快。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不止是他,这支明军中还有不少人也认出了是叫天军。想起叫天军的战例,一股紧张不安的气氛顿时就在明军中弥漫了开来。 炮兵连连长孙云轩见到帅旗竖起,顿时精神抖擞了起来,大声喊着:“全体都有,阵地前移,起步走。” 作为一名合格的炮兵连连长,对于距离的把握是最敏感的。对方远程武器有什么,射程是多少,自己的杀手锏没良心炮的最远射程是多少,都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炮兵连的将士两人一个没良心炮抬起,迈着相同的步伐,随着连长的口令往前走,就如同他们平时训练一般。 不管是观众,还是正面的敌人,看到炮兵连的举动都有点不解。这是干啥子,什么兵刃都不带,光抬两个大铁桶想干嘛? “大人,这叫天军是搞什么鬼?”城头上一名家丁吸取了之前那人的教训,自己不发表意见,只是问游击张大复道。 可张大复又那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阴沉着脸盯着城外不说话。 而正面的明军就觉得有点搞笑,这叫天军玩什么花样,想去抬水么?不少人为此松了口气,这叫天军也不咋得么!甚至有人的脸上还露出了一丝嘲讽。 但很快,他们的脸色就全变了。因为他们看到,在那伙抬铁桶人的身后,轻骑向两侧散开露出了最让他们害怕、恐惧的重甲骑兵。 349震惊 总兵孙显祖的身子又是晃了晃,这……这叫天军竟然还有重甲骑兵! 他这下是真急了,当即传令,让长枪兵再排紧密点,远程射手准备。 孙显祖已经不奢望打赢叫天军,马上想着法子,看能否找到一个好的办法,能全身而退。可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看到叫天军那些奇怪的人起步走着,向他们靠近,有些明军士卒就有点慌了。也不知道是谁,“嗖”地一箭射了出去。顿时,其他弓箭手也马上跟着射箭。 火铳手一见,也惊慌地开火了,“呯呯呯”声音响起,一股硝烟在明军阵中冒了出来。 此时炮兵连的将士虽然离得还远,他们在见到对方射箭的射箭,发射火铳的发射火铳,心中还真有点紧张。不过因为训练得多,连长孙云轩也跟着他们站在第一排走着,没人敢慌乱而乱了队形。 直到他们看见那些箭支纷纷掉在他们前面的地上,也没见到有人被射中,被打中,心中才算是松了口气。 明末军队的素质其实也差不多这样了,辽东建虏和明军对战的时候,也往往用轻骑先引诱明军远程武器开火,如此几次之后,再用重骑突然冲锋,一举击溃明军。 忽然,明军阵中响起一声惨叫,原来是有一名火铳手的火铳炸膛了。这一下,引得附近的明军士卒一阵慌乱。其他明军火铳手,也对手中的火铳怀疑起来,那火铳声音顿时稀疏起来。 孙显祖一见,连忙让亲卫去传令,赶紧整队形,不要急着射箭开火,如有违令者,斩! 也就在这个时候,孙云轩大声命令道:“立……停!准备炮击!” 左右两侧的手下马上停住,紧随其后的将士拿着工兵铲快速刨土,架上没良心炮,修正角度…… 孙显祖有点愕然,虽然他没见过没良心炮,可本能的直觉,让他判断那粗大的铁桶,搞不好就是类似火炮一样的武器。隐隐地,他感觉到要坏事了。 第一轮炸药包早已事先就放在没良心炮里面,相关动作又是久经训练,因此速度飞快地就准备好了。 孙云轩看着那些又有点惊慌起来的明军,嘴角微翘,一丝轻蔑浮现在脸上,他大声地喊道:“全体都有,最快速度发射三轮。预备……放!”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嘭嘭嘭”地沉闷声音响起,只见一个个黑乎乎的东西从那铁桶里面喷出,以飞快的速度运行着抛物线轨迹,落向明军阵中。 “那是什么?”城头的张大复忍不住出声问道。按他的经验,听声音是火药在火炮膛内响起的声音。可叫天军的那个东西,只是一个铁桶,不是火炮啊,哪有炮口那么大的火炮! 还有,那射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就算是佛郎机开炮,也比这东西直接从天上掉下去要强吧? 城头上自然没人能回答他,不过也不需要回答他了,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听到远处传来巨响。 “轰轰轰……” 一朵朵黑色的蘑菇云升起,在战场上是那样的夺目。 观战的俘虏们,还有城头的明军们,以前那见过这种场景,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远处的那个爆炸所在。 虽然因为黑色硝烟弥漫,已经看不清挨炸的长枪兵阵型情况,可他们从巨响声中,从明军两侧那些骑军的战马受惊乱窜也可以推断出,这爆炸的东西威力巨大。那些长枪兵,怕是死伤惨重了。 不知何时,重甲骑兵已经开始起步,由小跑逐步提速,等他们越过炮兵阵地时,刚好炮兵已经射完三轮,在收拾东西准备看戏了。 孙云轩的心情非常好,一扫以前憋着的那股闷气。欺负这种从未见过没良心炮的敌人,真是怎么来怎么舒服!他甚至有心情,望着铁甲重骑那反射着太阳光的铁墙,大声地挥手喊道:“兄弟们,好好干,该你们上台表演了!” 等到轻骑开始压上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那支明军是完了。 俘虏群中,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六千来人的声音,汇聚起来格外的响亮。 他们欢呼自己不再有性命之忧,欢呼叫天军原来这么厉害!他们意识到,以后跟了叫天军,就再也不用颠簸流离,再也不用担心朝不保夕了! 和他们完全相反表现的,则是另外一波观众。府谷城头上的明军,或者是兔死狐悲,或者是同病相怜,一个个垂头丧气地看着远处的战场,或者压根就不敢再看远处那一面倒的战场。 一直想鼓起手下士气的游击张大复,他的脸上全是绝望之色。援军一灭,中丞大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派出另外一支军队了。而且就算有军队派出来,怕也不会是叫天军的对手。 想着自己可预见的未来,难道真得要为国尽忠?他又有点不甘心,睁大了眼睛盯着远处的战场,心中祈祷着大帅有多年征战的经验,能够绝境重生,反败为胜! 可是,现实是很残酷的。孙显祖统领的明军从来没有见过威力如此巨大的火炮,原本以为大将军炮已经非常厉害了,炮声一响,一条线上的人全死。 可没想到,这叫天军的这个火炮,竟然声音如此之大,而且还能炸伤炸死一大片。反应慢点的,重骑到了眼前都没回过神来;而反应快一点的,却也没了一丝抵抗的意思,只想跑得远远的,保住自己的小命。 也就是一个冲锋的时间,明军土崩瓦解,除了少数骑军见机快,被逃走之外,近五千的明军,不是被杀就是当了俘虏。 在陕西这一带,最为精锐的延绥边军的一部分,在他们的榆林总兵孙显祖的统领之下,以两倍的兵力对上叫天军,只是一个冲锋的时间,就灰飞烟灭了。 这一仗,必然会震惊陕西,震惊京师,震惊全天下。不会像上一次那样,因为最终是明军占领府谷县城而结束,因此中间那场前军的大败,被延绥巡抚张梦鲸掩盖了下来。 350我不服 安贵就待在胡广的身边,从头到尾观看了这一场大胜。说实话,他被深深地震撼了。 叫天军的这场胜利,不需要主帅操多少心,只是做出了决策,手下就能按照主帅的意图,紧密配合,一举击溃明边军。 虽然他也知道,叫天军的这一仗,能这么容易打垮明边军,有一个很大的因素是那传说中的没良心炮。今日一见,传言果然不虚。炮声一响,敌阵顿时溃散。可叫天军的彪悍、配合也一样不可缺。而这些,都很难在明军中看到。 他在心中衡量了一下,要是叫天军打到京师去的话,可能人数少了点,但相同数量的明军,怕是没有一支能与之为敌。 这么一想,他忽然对未来又多了一份信心。自己将要做的一切,很有可能让自己成为开国功臣! 虽然安贵对于解放全天下的百姓,不再让他们受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剥削而努力,可要是能成为一名开国功臣,无疑他的动力将更足。 他正想着,就见刘团长押着几个人往这边而来。看样子,是明军中的将领。只是此时丢盔弃甲的,已极为狼狈。甚至有一名将领的身上,还被硝烟熏成了黑李逵。 刘大能来到胡广近前,翻身下马敬礼道:“报告首长,这几人是明军的各级将领,他是主帅榆林总兵孙显祖。” 铁甲重骑的目标就是冲破长枪阵,直袭敌方主帅大旗。而孙显祖因为被那没良心炮的威力所吓,没能及时反应,铁甲重骑又是在炮声刚停就已冲上去,后面轻骑跟进,就这么做了俘虏。 一直浑浑噩噩的他,之前还没从自己的大军如此快的被灭得全军覆没中回过神来。此时听到刘大能的声音,他才抬起头来,眼神聚焦到对面哪位年轻的首领身上。 这年轻得过份的人,就是那个一手创建了叫天军,几次打得边军丢脸的人? 或者是被刺激了,也或者是不甘心,孙显祖忽然激动起来,向胡广咆哮着说道:“我不服,我不服!你们两次都是用那奇怪的炮才打赢了我们!要是没有这种奇怪的炮……” 他此时已是明白,在上次战事中,前军说遇到了匪夷所思的爆炸,原来就是没良心炮。 他正咆哮着,刘大能一声喝打断了他的话,带着丝自豪道:“这奇怪的炮也是我们首长搞出来的,有本事,你也搞出一个奇怪的东西来打我们啊?” 孙显祖听了一愣,在他的想法中,这种威力巨大的火炮,和红夷大炮一般,搞不好是西洋人的东西。只是不知道这叫天军通过上面渠道搞到的。可眼下一听,没想到是这个年轻人自己搞出来的,这还能说什么,也是人家的本事啊! 可是,他真得很不甘心,就这样完了? 看到他在发愣,胡广也没心情去审视这名明军总兵。要说起来,自己手中已经有一条明军总兵的人命了。 他挥挥手,让手下带走了这几个明军将领,并对刘大能交代道:“明军俘虏集中起来后,然之前的那些百姓也都去围观,宣传我们叫天军的政策,批斗作恶多端的人。其他人不愿意加入叫天军,就尽快分发路费遣散了他们。” “首长,这是不是急了点?”刘大能有点不解地提醒道。这仗才刚打完,战场的统计还没出来,这命令就下来了。 胡广听了,点点头说道:“确实是急了点,但我们没有粮食养他们。多拖一天就多耗一份粮食,明白么?” 原来这还是粮食闹的,刘大能明白过来后,当即点点头,马上领命离去了。 胡广没有再关注正在打扫的战场,他已经看得明白,刚才的一仗,对于叫天军来说,和昨天打赢王嘉胤他们,其实难度相差不大,叫天军也不会有多少损失的。 不过他心中却也明白,现在一连串的胜利,主要是因为自己这支军队突然出现,全是骑军,还有重甲铁骑,甚至还有他们从未见过的没良心炮。这些因素加起来,才能有此效果。 再往后下去的话,当这些王牌都渐渐地为敌人所熟悉,到那个时候,怕是不可能赢得那么轻松了。 不过眼下还管不着这些,他转头看向府谷城头。接下来要解决府谷县城的敌人了,这么多人待在城外,终归不是个事情。而且城里的物资,不早点拿到手中,也怕出意外。 事情果然不出胡广的所料,这几乎一面倒的战事,叫天军的损失几乎是微乎其微,而明边军则全军覆没,有可能跑了几十个骑兵吧,可这相对整个军队来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明边军死伤将近一半,最倒霉的是各级将领的家丁。他们被安排在第一线,本来是想稳住阵线,结果遭到了没良心炮打击,又受到了铁甲重骑的冲击,下场可想而知。 还有大概两千明军成了俘虏,整个人还蒙蒙地,垂头丧气地任由叫天军处置他们。 在府谷城头上的明军,悄无声息地看着城外的一切。这一次,再没有人有兴致,有那个好奇心对城外的情况问东问西。他们意志低沉,犹如没有灵魂的躯体,站在城头上。 只见那些被俘的明军维持了几个圈,还有之前流贼的俘虏又团团围住被俘的明军。在圈子的中间,有叫天军的人在说着什么,而后有几个人被拉了出来。 直到这时,城头上才有人回过神来,有点惊讶地说道:“那是大帅,大人,那是大帅,他也被俘了!” 张大复根本没心情去理那个家丁,只是麻木地看着那一切。就算大帅能逃回去,怕也会受到中丞大人的责罚,朝廷说不定也会降罪。毕竟这又不是辽东,那里逃跑了也没什么事,因为逃跑的将领太多了,法不责众。 而这里,是陕西,他们所面对的,只是一群贼人,一群农民聚集起来的贼人而已。对于朝廷来说,至少是这么认为的。 “啊,他们杀了大帅!”有几个家丁忽然惊呼出声,让张大复回过神来,定睛看去。果然,在圆圈的中间,已经倒了几具无头尸体。 城头上的明军士卒又紧张起来,他们盯着城外的同袍,不知道叫天军会怎么处置,因为这也可能是以后叫天军对他们的处置。 351俘虏政策再发威 由于太远,听不清远处那个圈圈里面的叫天军将士在说什么。可城头上的这些明军发现,好像城外被俘虏的同袍似乎有了生气,一反最开始被抓住时候的垂头丧气。 在看了一会之后,终于有一人有点怀疑地说道:“不会叫天军会对待那些流贼一样对待他们吧?” “怎么对待?”他身边的一名同伴一听,连忙着紧地问道。 先前说话这人转过头,自己也不肯定地说道:“就像那些流贼一样,可以领了钱粮离开?” 虽然很多人都听出了他话中的不确定,可他们都选择相信,因为如果叫天军真得这样对待城外那些明军的话,他们在城破后的下场就不会有多糟。 城头上的明军如此想着,但又怕是自己一厢情愿,身体虽已很是疲惫却不自知,犹自盯着城外的动静,唯恐漏过一个细节。 让他们惊喜的是,城外那些同袍竟然真得如同先前的流贼一样对待,有将近四五百人排成队伍,领了粮食远去。当然了,他们的军械装备之类的,不可能还给他们的。 城头上的明军士卒一见,有几个性子不那么沉稳的,都情不自禁地欢呼了起来,这真是太好了! 可就在这时,一声“啊”的惨叫响起,一名刚才还在欢呼的明军士卒转眼就毙命了。 周围的明军士卒都极为吃惊,转头看去时,发现他们的游击张大复一脸的狰狞,手中的剑锋上还滴着血,吼叫着说道:“谁敢心存侥幸,敢不为朝廷尽忠,此人就是下场!” “来啊!都给本将看好了,谁敢不用心守城,格杀勿论!”张大复咆哮着,命令他的亲信家丁道。 轻松的气氛急转直下。每个明军士卒不敢表面对抗,心中却是骂死了张大复。 天色已近傍晚,夕阳过不了多久就将落山。叫天军也终于粗略地处理完了新俘虏的明军士卒,再次开始了集结。 看着城外的叫天军在西门外集结。攻城用的十多架云梯也准备就绪,城头上的明军就紧张起来了。 张大复的剑并不入鞘,就握在手中,大声地吼着:“都给本将打起精神来,你。不准再打哈欠。本将看着,谁若再敢打哈欠,定然……”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体的本能,让他看到别人打了哈欠后,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一下把他准备说得话都憋了回去。 真要说起来,其实城头上的明军确实非常疲惫了。他们从王嘉胤的流贼出现在城外之后,就几乎没有休息过。就是铁打的身体,也熬不过多久的。 张大复过了好一会。才用几声重哼,算是把刚才的话做了个结尾。至于那几声重哼是什么意思,自己想,反正不可能是好事。 身后有家丁的督战,明军士卒也不敢表现出消极怠战的意思。可他们也知道,一旦叫天军攻城,这城怕是守不住。 忽然,有一名明军士卒惊呼出声道:“铁桶……铁桶过来了!” 众人闻声望去,果然看见叫天军的那些人,又是两个拎着一个铁桶。往队伍的前头,西门的正对方向走来。 刚才那铁桶的威力,他们是有目共睹的。最为关键的是,这东西的射程。比弓箭要远一点。一会打起来,难道要只挨打还不了手? 张大复的脸都白了,叫天军这杀手锏用出来,城里没有对应的手段啊! 原本的火炮,就是被叫天军给搬走的。投石机,不要说没人会做。就是有人会做,也赶不及做出来。 一时之间,所有城头上的人都傻眼了。 其实他们不知道,没良心炮的射程,并不能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射上城头,毕竟府谷县城的城墙够高。要把炸药包射上城头的话,抛物线必须要够高才行,而这必然又要缩短射程为代价。 胡汉三、刘大能两大团长簇拥着胡广来到阵前,扫视着城头上如临大敌的明军。过了一会后,胡广便向孙云轩点了点头。 之前一战,首功归于炮兵连。因此这劝降的任务,便落到了孙云轩头上。如果能成功,只是动动口,就又是一功了。 孙云轩得令,走到最前头,离城头一箭左右的地方站住,也没任何防护,指着城头大声喊道:“城上的明军弟兄听着,我是叫天军的炮兵连连长孙云轩,奉首长之令,劝你们及早投降。我们叫天军的俘虏政策是……” 城头上明军士卒听了,都颇为意动。甚至有一些家丁,也动了心思,转头看向自家老爷。 明知守不住的城,城破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甚至还可能得一袋粮食回家,还要顽固不化的,那是傻子。 “别听一派胡言,都给本将听好了。只要能守住城池,本将用项上人头担保,城中的物资都分与尔等,决不食言。要是守不住,就是烧了也不能落入贼手!” 张大复吼完之后,又指着一名家丁道:“你在军中,臂力第一,就用你的强弓,替本将射杀了他!” 城外的叫天军是不是一派胡言,已经是眼见为实了。你张大复的承诺能不能信,之前已经有过认知了。明军士卒心中冷笑,只是看着张大复不说话。 那个被点到名的家丁,脸色一下惨白,摇着手道:“老爷,小人这几天身体有病,这手酸胀得厉害,开不得弓!” 说完之后,还咳嗽了几声。他的耳朵很灵,早些时候,就听到同伴在说,要是手中有叫天军将士的人命,那是要偿命的。 张大复听了一愣,有点不相信地看着他。 “只要你们不是作恶多端的人,只要你们手中没有我们叫天军将士的人命,只要……” 听到城外传来的话,张大复忽然醒悟过来,原来这厮是怕死! 他那剑一下握紧,指着那人,气得有点发抖地说道:“亏我让你吃饱穿暖,当了我的家丁,没想却养了个白眼狼。你要是不射死那人,老子就要你死!” 气愤之极下,连本将的自称都不用,用上“老子”了。 PS:感谢rabit2011的捧场,谢谢! 352府谷城陷 “灾民遍地,城内的物资不容有失,你们只要还有良心,就绝不会忍心破坏那些物资。谁若敢破坏,叫天军决不饶他。” “话已至此,是否开门投降,给你们一刻钟时间考虑。一刻钟后,攻城开始,火炮的威力,你们是见识过得!” 孙云轩说完之后,便转身回去,向胡广缴令。 “攻心的手段都已经用了,要是他们还不投降,就只能强攻了!”胡广稍微皱着眉头总结道。 只要是攻城,不管如何,都会有损失。而且这个损失比起之前的两场战事合起来都要多得多,城里的物资能否保住也就成了疑问。 这不是胡广想到的结果,也因此,他从一开始就在布局,希望能让城里的守军自己开门投降。 可毕竟要另外一方,还是占据正统观念的官军投降所谓的贼人,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在历史上,一般在农民起义的前夕,是罕有官军投降贼人的例子。叫天军在自己的领导下,和一般的贼人根本就不同,这多少能让守城的官军少些顾虑。 要是过了一刻钟时间,城里的明军还不投降的话,那就无话可说,只有强攻了。 此时在城头上,张大复看到那个喊话的所谓“炮兵连连长”已经回转回去,顿时就露出一脸的凶相,握着剑走向那名家丁。竟然敢不听自己的号令,留你何用? 他露出的那种凶狠气势,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那名家丁畏惧地往后退,一边退一边还在解释求饶道:“老爷,小人确实身体不舒服,开不了强弓。老爷……” 求饶没有一点用,张大复还在步步逼近。周围的明军士卒,包括那些家丁,脸色很不好看地看着这一幕。 或者是已经知道了这么求饶没用,那名家丁忽然一改哀求之色,大声地说道:“老爷,我这也是为您好,要是硬要和叫天军开战的话,城必破,我们所有人都必死无疑。老爷,就降了吧,反正连大帅带的五千人马都全军覆没了!” “投降?老子投降也是个死字,为什么要投降?就算城破,老子也要叫天军拿人命来填!还要让他们得不到一点城内的物资,老子早就派人守着,只要城破,一把火烧了,让那叫天军首领折了兵马又得不到东西,哈哈哈……” 周围的那些明军士卒脸色更为难看,看游击的意思,自己只有一死了! 那名家丁听了,便明白张大复已经铁了心。他一咬牙,忽然一挺手中的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跨步猛地向前一刺,硬生生地打断了张大复的狂笑。 “啊……”张大复低头看着刺在自己肚子上的长枪头,发出一声惨叫,脸上带着不可思议之色,又抬头去看向那名家丁,断断续续地道:“你……你……竟敢杀……” “我们还有家小,就算战死在这里,朝廷能给我们家小抚恤么?城外可是优待俘虏的叫天军,为了家人,为了我们自己,那就然给你去死吧!”那名家丁也已是脸色狰狞,说完之后,猛地一拔长枪。 张大复受疼,再也站不住,跌倒在地。可他脸上也已是凶狠之色,指着那名家丁下令道:“给我……给我杀了他!” 周围的明军士卒,包括哪些家丁都被刚才瞬间发生的事情惊呆了。他们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是游击先死。 一直到张大复下令杀人,他最亲信的几个家丁才回过神来。这几个家丁,是张大复的家生子出身,和张大复是休戚与共的。他们刚才看着老爷要杀那人,却没想到那人先杀了老爷。 此时听到命令,他们脸上都露出对那人的恨,纷纷抽出兵刃,围上了那人,要为老爷报仇。 “你们难道都要陪张大复死吗?你们的家人怎么办,战死在这里,你们家人就能活了么?城外可是叫天军,就算不加入他们,还能领一袋粮食回家救济家人,你们……” 听到这人在煽动,这几名亲信家丁觉得不能拖了,而此时也已把那人逼到了墙角,正要动手之时,忽然就觉得自己后背疼。 “好,兄弟们,为了自己,为了家人,就应该这么干!”被围的家丁松了口气,看着周围的同袍从背后捅死了围攻的几个。 其中一人抽出了长枪,因为做出了抉择,脸色已经有点轻松了,他说话道:“要不是城外是叫天军,还真不敢这么干!” “那是,从贼的话,祖宗坟地都进不去,我打算领了粮食回家。”另外一人也说道。 他们正说着,忽然有一人说道:“快,快去开城门,一刻钟快到了!” “还有,城里的物资,张大复已经派了人过去准备城破点火,我们快去制止。”一名家丁也马上出声提醒道。 城外叫天军阵中,李定国正向胡广禀告道:“报告首长,一刻钟时间已到!” “首长,不投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从昨天开始就没休息过,早已疲惫不堪。我愿意立下军令状,天黑之下一定攻破府谷县城!”胡汉三见胡广的眉头皱着,便大声保证道。 胡广看向胡汉三,正待说话之时,忽然安贵大声喊道:“城门,城门开了!” 众人闻言看去,果然城头上已有人挥舞着白旗,城门也在缓缓地打开。很显然,城里的明军降了。 胡广一见大喜,连忙命令刘大能道:“速派骑军进城,前去接受城内物资!” “是,首长!”刘大能带着兴奋,答应一声,马上去安排了。 能够不打仗死人就得到府谷县城,这是最理想的事情,也不枉费自己之前的一番布局。胡广想着,脸上便有了微笑。 其实,他下了这么多功夫,就算没有张大复逼迫那名家丁而遭到反噬,当战事开始的时候,明军的抵抗自然也不会激烈。因为他们都知道叫天军的政策,谁也不想守一个必破的城池,谁也不想成为俘虏的时候,因为手中有叫天军将士的人命而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只是,他们少了一个出头的人而已,但不妨碍他们出工不出力。 府谷县城,就这样再次落到了叫天军的手中。 353打仗就是打钱粮 让胡广有点想不到的是,虽然成功获得了府谷县城内的物资,可最后一结算,发现俘虏的人数过多,再去除遣散那些不愿加入叫天军的普通流贼、明援军、守城明军所需要的花费后,所剩的粮食不够支持这上万人的队伍回草原。 不过意外之喜倒也有,就是在府谷县城里面发现了大量的熟铁,够叫天军的工匠营开工一段时间了。 在占据府谷县城的第二天,所有的这些数据都理出来之后,胡广就发愁了。 六千多普通流贼,也就是灾民中有两千来人是老弱妇孺。不过相对来说,身体素质都还不错。这也可能是王嘉胤时期,残酷地优胜劣汰的结果。 明军前后一共投降并愿意加入的有两千五百人左右,这些要么没有家小,要么家里还有其他劳动力支撑,因此基本上可以算是没有后顾之忧。 这些人,有一定的军事经验,但对于叫天军来说,还是得训练后才能用。 胡广为了节省物资,特别是粮食,编制了一个撤离计划,就是逐步把人力都转移到清水营集中,最后一起出草原。毕竟在草原上还没达到足够的安全,必须要两个野战团护送才行。 普通流贼已经经过初步的编组,但还不够完善。为了保证路上不出岔子,叫天军一边宣传自己的政策,一边进一步进行层层编组,让他们习惯听从新任编组方式的指挥。 侦察连算是最累人了,战事一打完,别的部队可以休整几天,但他们又再次被派了出去,四面八方都要进行监视,以保证府谷县境内的安全。 一有预警,驻扎在府谷县城的骑军主力便能有足够的时间反应,同时也为人员的转移提供安全保证。 第三天开始,两千多老弱妇孺带着一些物资先行离去,转移到清水营去。五天以后,府谷县城内便只剩下了两千五百多的明军俘虏和最强壮的二千普通流贼。 这天晚上的会议中,一众首领总算是松了口气,胡汉三伸了个懒腰道:“没想到这次入关来,打仗累,不打仗更累,眼下总算差不多,可以歇一口气了!” 刘大能也是点点头,深表赞同道:“把这么多人组织起来,逐步转移出去。这种事情要换以前,别人和我说很累,我是一百个不信!” “这是因为我们叫天军把他们当人看,否则以明军、流贼的习惯,那也不麻烦,很轻松就能一次性完成!”胡广听到他们说话,笑着给他们分析道。 上万人,又都是新被俘虏的,大事情方面有叫天军镇着不会有,可小事情不断。如果叫天军简单粗暴地来解决的话,一是和自己宣传的政策不符,二是不利于这些人以后融入叫天军。 也正是叫天军有耐心,良好的贯彻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在实际中得以体现。这些俘虏到了后来,都对未来充满了期望,和叫天军的关系明显亲近了很多。 这个结果是胡广最希望看到的,心中欣慰的同时,他却还伤脑筋道:“我们这次入关,没想到刚进来一仗下来,就有这么多人口了。原本我想着多活动些日子,把我们叫天军的名声再多宣传一下的。眼下怕是不可能了,过两天,人员全都转移到清水营后,就出发返回根据地。” “首长,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我们反正是骑军,多去几个地方亮亮相,照样能让别人知道我们叫天军的存在。”胡汉三笑着说道。 胡广一听,微笑了下问他道:“确实,我不担心你跑来跑去的打败仗,但要是又多了俘虏,要想跟着我们叫天军,那你是收还是不收呢?” “按照我们叫天军的政策,既然别人要投靠我们叫天军,那就必须要收。可我们有那么多粮食么?”胡广说到这里,有点发愁道,“这么多人一起回去草原,粮食问题已是头疼得很了。恐怕到时候我们叫天军一半人都要去种田,还不知道够不够支撑到明年的新粮收获。” 胡广用手指敲着桌面,给手下这两名最亲密的战友分析道:“这次我们回到草原后,必须要控制河套平原,这样才能有足够的土地用来耕种。而要实现这一目的,必须扫荡顺义王残部,也要有能力镇守,让明军不敢出关骚扰……” 在历史上,明军也并不是一直被动守着长城。他们偶尔也会派军队出关,骚扰草原上的牧民。要是叫天军在河套平原开始大规模耕种,明军突然来骚扰一次,一把火烧了农田,那可真是要吐血的。 看着两名手下在聚精会神地听自己讲话,胡广便继续说道:“还有归化城的林丹汗,也得要解决了。但打败他容易,那么多察哈尔部族的人怎么办,又得我们叫天军来养活了。” 说到这里,他摇头叹道:“打仗,其实打得就是钱粮。眼下这种小冰河时期,哦,就是常年气温比以往都低,还伴随旱灾的年头,农作物的产量必然也低,这是最发愁的!” 胡汉三和刘大能之前只是普通军户,最多为一家子人操心吃食。跟了胡广之后,也只是关心打仗而已,一直没有在意粮食问题。 这次出来,胡广几次都说了有关粮食问题后,他们也都明白过来了。听胡广再次谈到粮食,不由得都沉默了。 眼下确实是首长所说的小冰河时期,一路过来,光是府谷县境内,农田都已旱成一块一块的,根本没法耕种。这粮食要不缺,也不会饿死那么多人,不会有那么多流贼了。 忽然,胡汉三抬头看着胡广建议道:“要不,我们打一座大点的城池,肯定能缴获很多粮食的。” 胡广一听,摇摇头道:“这点我早就想过了,附近大一点的城池,榆林是边军重镇,粮食自给都不够,不可能去打;黄河那边的保德州倒是可以,估计粮食也不少。可那是州城,不同于府谷县城,就凭我们这点人马,要想攻陷州城,难度不小。我可不想损失太多将士。” 最后,胡广决定,还是按照计划,先把目前的人马转移回根据地再说。 他没想到,接下来形势的发展,迫使他又不得不改变了计划。 354投奔 第二天一早,胡广刚起床不久,就有手下进来禀告道:“报告首长,城外来了十多个灾民,想投奔我们叫天军!” “哦,既然来投奔我们叫天军的,那就开门让他们进来,只是核查身份后记得分开编组。”胡广也不以为意,随口吩咐道。 “是,首长。” 等胡广用过早膳,又有人来禀告,内容还是一样,只不过人数不同。 胡广听了,还是没在意,而且还做出指示道:“以后有这样的事情,就向负责城防的胡团长汇报即可。” 要是这种事情都要自己操心的话,那就不用干什么活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午时时分,胡汉三忽然登门造访,向他禀告道:“首长,刚又有人来投奔我们叫天军……” “啊?”胡广真想晕,手下不来禀告了,你团长闲得没事来骚扰我了?他没抬头,仍旧写着稿子道,“你这个胡汉三,人来了你就安排好了,不用向我汇报的。” “可首长,这次是一个村子的人都来了!我觉得还是得让你知道才行。”胡汉三马上回答道。 胡广一听,稍微一愣,抬头看去,见胡汉三脸上露着一丝苦笑,有点怀疑地确认道:“整个村子的人都一起来了?” 胡汉三点点头,要不是这样,他又怎么可能来打扰首长。 胡广这下感觉到这事要认真对待了,稍微一想,马上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关内今年的旱情更为严重,灾民也就更多。而叫天军的名声,随着之前被释放的那些人离开,也慢慢地传了开去。 算算时间,可能近一点地方的人,就已经得到消息了。那些活不下去的灾民,也就理顺成章地跑来投奔叫天军,以讨口饭吃,能活下去。 胡广眉头微皱,看着胡汉三问道:“一共有多少人是主动来投奔我们叫天军了?” “六百七十八人,都是一群群结伴而来,或是同村的,或是亲戚朋友一起的。”胡汉三连忙回答道。 这人数有点多啊!胡广听了心中想着,不过他们既然来了,就不可能不收。他想了下,便对胡汉三认真交代道:“不管如何,既然来了,都好生都收了。” “那粮食怎么办?”胡汉三愁着面容反问道。 刚之前都开会讨论过粮食问题,原本就不容乐观,这人要是越来越多,那粮食就更是不够了! 胡广没有犹豫,马上就严肃回答道:“粮食的事,随后再想办法好了。那些灾民不管我们不是官府,仍然要过来,说明是已经活不下去了。要是我们不收,很可能就得饿死。官府可以不管,我们叫天军一定要管,明白么?” “明白了,首长!”胡汉三很是认真,举手敬礼,大声回道,然后转身出去安置灾民了。 他此时的心中,很是为自己有这样的首长而自豪。正因为有这样的首长,我们叫天军才如此与众不同,与其他贼军,与官府不同。 叫天军就是老百姓的天,是老百姓的地,只要有叫天军在,老百姓就能有个奔头。 当天晚上,府谷县城内三大巨头按惯例碰头,第一件讨论到的事情,就是灾民前来投奔的事情。 “今天来投奔我们叫天军的,一共有一千四百三十二人,其中同一个村子的有……” 胡广听着胡汉三的禀告,手中的笔不时在铺开的地图上画着圈圈,等到他说完之后,胡广沉吟了一下道:“看样子,投奔我们叫天军的高峰,很可能在明后天到来。你们要做好准备,核查身份后编好组。” 胡汉三和刘大能一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首长,今天已经来了这么多人,你怎么知道明后天人会更多?”刘大能转回头,看着胡广问道。 胡广把自己面前的地图往他们两人那边挪了下,然后指着地图说道:“你们来看,今天来投奔我们的是画了圈的地方,可以推算出来,明后天,这些……还有这些地方的灾民,很可能会拥过来,因为这一片地方的旱灾同样很严重。” 刘大能和胡汉三两人凑了过去,看着胡广指着的那片地方,听着他的解说,不时地点点头。 胡广说完之后,方才因为解说而站起来的身子重新坐了回去,顺手把手中的笔丢到了桌面上,双手按起了自己的脑门。 胡汉三看着胡广的动作,心知首长是为粮食问题发愁了。对这个问题,自己无能为力,如此想着便有点懊恼自己帮不到首长。 刘大能想了一会,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无奈地叹道:“我们即将控制肥沃的河套平原,反正有黄河水灌溉,倒不惧干旱。要是这天气没有这么冷,农作物的产量能高一些,那就不愁粮食了!” 他不比胡汉三一直待在军中,曾也和胡宽一样,从军中退出来,在务农方面也是有一定的了解。因此想了半天,才有如此感慨。 胡广一听,猛然停下揉脑门的手,抬起头来看着刘大能,心中却是想着,难不成自己真要走一趟了? 原本自己的计划是等根据地彻底稳定下来后再去的,如今形势所逼,那不去也得去了。 他想了一会,便对胡汉三做出指示道:“你留意下,这几天来投奔我们叫天军的灾民中,把属于保德州地区的人挑出一些机灵点的人来。” “首长,是准备打保德州么?”胡汉三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带着一丝兴奋,马上确认道,“就是,城里的粮食绝对够多!” 刘大能一听,整个人也一下紧张起来,盯着胡广等待答案。 只见胡广摇摇头道:“暂时先看看灾民的情况再说,非必要不打州城。真要打州城,也应智取为主。” 见两员手下大将点头,他就又交代刘大能道:“你这边对投降的明军士卒进行紧急教育,让他们都学会《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如若打保德州的话,他们必然要用上。那个时候,他们代表的是我们叫天军,可不能坏了我们叫天军的名声!” “是,首长!”刘大能当即答应。 355该死 “啪”地一声响,一个景德镇产的精美紫砂壶落到了地上,碎成无数片,茶水也洒了一地。 这是延绥巡抚张梦鲸的心爱之物,平时放松休闲时就好来一壶西湖龙井,就端着紫砂壶泯一口。 可此时的他,浑然没有在意手中的紫砂壶已经掉落到地上碎了。他脸色有点惨白,一脸不相信地盯着面前那个弯着腰的管家。 张梦鲸伸出右手,颤抖地指着管家,有段结巴地说道:“你……你再说一次!” “老爷,逃回来的骑卒就在大堂,消息确凿无疑。”管家不用看就知道自家老爷的情况,用肯定的语气低声禀告道,“孙显祖大帅及所率领的近五千边军在追击流贼的时候,遇到了叫天军,还是在府谷城外,被打得全军覆没了。” 他说完之后,听到老爷没任何动静,便抬头看去,发现张梦鲸左手抚着脑门,身子已是站不住脚,摇摇欲坠了。 他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蹿了过去,一把扶住老爷的手,扶着他做到了茶几边的椅子上。 “老爷,万事没有过不去的坎,上一次不照样被叫天军打溃了五千前军,还不是一样没事么?”管家心疼老爷,赶紧劝解道。 “啪”地一声巨响,茶几都震了几震,张梦鲸却不觉得自己的手掌疼,抬头怒目吼道:“你知道个屁,这能一样么,这该死的叫天军,该死,该死,该死!” 一边骂着,一边用手拍着桌子,就好像叫天军就在那桌面上,他那样拍,就能把叫天军拍死一般。 其实管家何尝不知道这中间的区别,虽说上一次五千前军几乎可以算全军覆没,可高级别的将领都没事,死得只是一些普通士卒而已。而且最终的战局,却是老爷驱赶了叫天军结束的。那一次,老爷和各级将领都不用互相沟通,直接就把事情掩盖过去了。 但这一次,近五千人马几乎是真正的全军覆没,就大堂内逃回来了六个骑卒而已。各级将领包括游击、副将,甚至连总兵孙显祖本人都失陷了。 这一场仗下来,以至于延绥边镇的机动兵力都没有了。这场大败,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 如此惨败,还是败给了一群饥民。这事要报到朝廷去,至少那些高官肯定是这么认为的,铁定会震怒。 等张梦鲸发泄得差不多之后,管家弯着腰,低声说道:“那要不,赶紧派人向总督大人禀告,商量个章程出来?” 见张梦鲸抬头看向他,管家连忙解释道:“我们延绥毕竟也是在总督大人的辖下,出了事情,他也得担责不是?而且叫天军如此厉害,又返回了关内,怕是还会继续兴风作浪。要是不提前告知总督大人,等以后祸害大了,很可能总督大人会怪到老爷头上。” 最先的震惊失措过去后,张梦鲸也已经冷静了下来。听着自家管家的建议,心中马上考虑起事情的前前后后,忽然出声吩咐道:“快,文房四宝伺候,本官要写几封信。” “是,老爷。”管家见老爷的神智已经恢复清醒,便马上答应一声。 不过他还没退下,就又听到张梦鲸说话道:“对了,让那几名逃卒录下战事经过,画押之后交给本官。” 等到管家再次答应一声,躬身退下时,张梦鲸才注意到地上破碎的心爱之物,不由得一阵心痛。也到了此时,他才感觉到右手掌钻心地疼。低头看去,发现右手掌已经肿了。 心中不由得很是懊恼,忍不住一拍茶几,自己怎么就这么作践自己的手掌! “喔……”一声惨叫想起,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中丞大人的内堂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狼出来了。 没过多久,几个信使骑马冲出了延绥巡抚府,或往固原三边总督府,或往京师而去。 几日之后的午时时分,保德州东门,一个小旗的兵丁严守城门,出城的不怎么查,可想要进城,那是查得很严的。 在查完一波进城的人之后,有一名兵士双手捧着一大把铜钱来到城门侧晒着太阳的小旗处,露出一丝媚笑道:“大哥,又落了五十六个铜钱了。” 小旗躺在椅子上,抬头看看,却一幅波澜不急的样子,好像是有点看不上眼,稍微努了下嘴而已。 那兵士领会其意,走到边上的一个木桶边,一松手就听见铜钱的“噼里啪啦”碰撞声。 “没见过铜钱,丢这么大声出来?”小旗有点不喜,躺着哼道。 那兵士也没在意,脸上的神情很是享受,一直到铜钱声没了之后,才感慨道:“平时那见过这么多钱,大哥你看,这都有半桶了吧?” “真是没出息!”那小旗很鄙视,坐起了身子,伸头往那木桶里看看,眼中闪过一丝欢喜,一会后才装作不在意地道,“只要河对岸还闹贼,上头就会让我们继续严查。城外那些富户急着进城,必然有不周到的地方,我们来钱的日子还长着呢!” “就是,就是!”那兵士一听,连忙点头附和,不过他转念一想,心中藏着的问题,忍不住就问出来道:“大哥,您说那边的叫天军真得打败了榆林总兵率领的军队?” 小旗听了,脸色也严肃起来,点点头道:“这事应该是千真万确的!叫天军放掉的俘虏,有好些个经过我们这边,都由上头去核实了的。” “这年头贼人怎么就变那么厉害了呢?”兵士感慨一句,忽然贼头贼脑地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后,凑过身子,对小旗低声道:“我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您说要是叫天军来的话,能不能分一袋粮食下来?” “作死!”小旗一声喝,吓了那兵士一大跳。不过他倒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左右看了下后,低声训道,“以后这样的话千万别说出口,小心被人听到了告你通贼!你不知道,大人们对叫天军恨之入骨,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 “不敢,我不敢了!”那兵士连忙低声保证。 小旗是知道这兵士家里的情况,看了眼那装了半桶的铜钱,正待说什么,忽然眼睛一亮道:“又有主顾上门了,多搂点钱下来,回头给你分点。” 356混进城去 身边的这一桶子钱,还要给上头的,并不是小旗自己独有。而且上头根据人流的情况,隔几天就会定出一个数额,上交要是不满数额,那小旗也得够呛。 那兵士听到小旗说话,连忙抬头看去。只见城门外的官道上,正过来一行人。有一名年轻书生模样的人,骑在一匹老马上,和几个仆从模样的人,护着一辆牛车而来。看那样子,应该是个富户。 这兵士一见,当即来了精神,马上迎了过去,联通其他同伴一起,端着长枪,把人拦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的,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路引在那里,拿出来检查!”一连串的问题,极其顺口地问了出去。 那骑在老马上的年轻人,长得倒也英俊,遇到兵丁盘问,却也没有一丝害怕的样子,甚至是有点倨傲,并不下马,用手指着自己道:“鄙人乃牛家庄童生孙云轩,因府谷闹贼,特来保德州走亲访友,顺便避避风头。” 说到这里,他又一指牛车道:“车里的乃是贱内,别无他人。” 听问对方是个童生,那盘问的兵士倒也不敢粗鲁对待。当即让同伴收了长枪,而后客气地道:“即使如此,还请拿路引出来核实。” 这名叫孙云轩的童生,听了后明显一愣,半饷才说道:“走得太急,未及准备路引。” 到明末这个时候,路引制度其实已经名存实亡。也就是一些非常时期,或者特殊情况下,才会严格办事,检查路引。 那小旗也已走了过来,他可不怕什么童生。听到回答后,当即出声喝道:“既然没有路引,那就从哪里来回那里去!” 一直牵着老马的一名仆从,看样子是名长工,听到小旗说话,连忙凑过去,一边陪着笑脸一边说道:“这位官爷,我家老爷怕家里会出事,因此听到贼人的消息后就急忙把少爷少奶奶赶进城来。还请看在老乡的份上,帮忙一二。” 说话间,小旗的手中已是多了点东西。 “这话说得也是在理,外面闹贼起来,准备得不周全也是常有之事。”小旗一下变得通情达理起来,不过话锋一转,还是要求道:“不过我职责所在,自得严查贼人。如若放你们进城,可是要挡干系的。” 那长工听了一愣,不是已经给钱了么,怎么还不让进城?他看向小旗,忽然发现他在眨眼。稍微一愣,马上回过神来。 “我家少爷知道各位官爷也不容易,这里有一些铜钱,就当是孝敬各位官爷一点茶水钱。行个方便!”长工说完之后,伸手入怀,掏出两串铜钱,双手递了过去。 小旗没有接,而是示意兵丁拿了。然后才脸上有了笑容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既然你们识相,我们也不想为难。来啊,检查下车里后就放人。” 骑在老马上的孙云轩一听还要检查牛车,当即脸色有点不好看。看到有兵士要去掀开车帘子,马上就说道:“不要惊扰了贱内,本公子自己来!” 说完之后,俯身过去,伸手掀开帘子,然后马上便放了下来。 就这一会功夫,几个兵士都看到车里是个年轻妇人,有点害羞,有点紧张的样子。 小旗也是瞅见了,当即一挥手,让手下放行了。 一行人过了城门一段路之后,那名长工抬头向马背上孙云轩低声说道:“连长,这守门的有点黑,拿了碎银还要铜钱!” 这孙云轩就是叫天军炮兵连的连长,他家就是河曲的,因此就扮了个童生混进城来。 车里的妇女是之前王嘉胤队伍中的,和另外一名木讷没出声的长工才是真正的夫妻。他们被挑来做这事,有点害怕。就只能孙云轩和那名说话的长工来对付城门守军了。 最为关键的是,车里还藏着一个炸药包。孙云轩和长工互相配合,不让他们能有仔细检查的机会。 孙云轩听了,脸上露出无所谓的一笑道:“随他,等回头再让他们吐出来便是。走,住客栈去等其他人。” 城门处,那小旗忽然扯过领头的那名兵士,走到一处角落之后,开始搜那名兵士的身。 那兵士脸色一下白了,不一会,就见小旗手中多了三小块碎银。 “大哥,这是之前过去的几波客商偷偷塞给我的,我正琢磨着找机会给大哥您来分呢!”那兵士连忙解释道。 小旗的脸色很不好看,要不是刚才自己过去被塞了碎银,还真不知道这几天为了躲避府谷那边的贼人,那些城外的富户匆忙进城,竟然连碎银都能送了。 他盯了那兵士半天,吓到了那兵士后忽然低声说道:“告诉他们几个,谁若收到碎银,一律交给我来分配,这样大家都好!” “是,是,一定,一定!”兵士连忙保证,终于松了口气。 这也不能怪小旗大惊小怪,在明末的时候,因为张居正实行一条鞭法,所有赋税都要用白银来交。因此在这西北地区,白银不及江南地带流通,反而变得更贵。像进城这样行贿,很少有送出碎银的。 这些守城的兵丁不知道,送出碎银的那些人里面,十个有九个是叫天军将士。真正的地主老财那舍得送碎银,肯定是揣着铜板的。 也只有叫天军将士,在军中并不需要用到钱。为了混进城来,胡广又拨出了一笔钱。铜钱还是银两,对他们来说,并无多大区别。 这样的事情,在保德州的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都有发生,不过直接面临府谷的北门发生的最少。因为胡广怕这边查得最严,特意让他们绕路,从其他城门混进保德州。 走出了这一步,也就是说明胡广要拿下保德州了。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接下来的那几天,来投奔叫天军的灾民数量超过了预料。如果不拿下保德州,取得城里的粮食,那粮食绝对是不够的。 也是因为决定了要打保德州,因此安贵向胡广辞行时,又被他给叫住延后了。胡广并没有说出自己之前的考虑,只是说等打下保德州,便让他回京师。 357强调纪律 “得得得”的急促马蹄声在门口停住,很快门被打开,一人快步走了进去。 胡广不用抬头,骑马回来,又不用经过护卫禀告,便猜到十之八九就是胡汉三了。 “报告首长,我军潜伏人员已全部进了保德州城!”胡汉三看胡广埋头在写着毛笔字,便直接禀告道。 塔娜没跟来,繁体字写得很别扭,还是竖着从右到左的这种。胡广忽然放下了毛笔,直接伸手一呼啦,把那张纸给呼啦成一团,丢到了边上的纸篓里。然后他抬起头,看着胡汉三问道:“怎么样,顺利么?” “看着都没事。”胡汉三有点纳闷首长刚才的动作,不过还是按住好奇心先禀告道,“那些守城的兵士就那德行,只要给了钱,就是脑门上写着我是贼,都会给你进城!” 说完之后,他感觉到自己口误了,连忙又解释道:“我不是说我们是贼,只是这个意思!” 胡广并不以为意,在官军的眼里,叫天军就是贼。他点点头道:“好,既然一切顺利,那就按计划行事!” “是,首长!”胡汉三马上回应一声,这事算是完了。接着他没按捺住好奇心,问胡广道:“首长,刚才写得是什么,怎么丢了?” 胡广听了,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揣摩地笑,不过很快就没了,摇摇头道:“原本想着攻占保德州后,总要贴安民布告。而安民布告是写给保德州的人看着,就想着按他们的习惯来写……” 胡汉三听得点头,不料胡广话锋一转,却又说道:“可后来一想,我们是要创建一个新国度,有全新的文字、作风、体制等等。既然如此,就得按我们叫天军的规矩来。布告用简体字,他们不认识,自有我们叫天军将士讲解便是,你看这个想法怎么样?” “那是,肯定要用我们叫天军的才是!”胡汉三毫不犹豫,马上就肯定回答道。 如果不是因为这古代的布告实在太难写,胡广也不会改变主意。不过有关这点,他是不会说了,挥挥手道:“你去告诉刘哥,就按计划行事,我继续写新布告了。” 胡汉三当即敬礼,转身出去了。 次日中午,太阳当头照,算是一天之中阳光最强的时候了。 可在府谷县城的校场上,却全副武装地站着大约四千人,其中有一千五百人左右是叫天军野战团将士,其余的则是从俘虏中挑选出来,有武力,觉悟也相对较高的一部分。 这里头,有原本流贼中的俘虏,也有来自明军俘虏中的,从他们还穿着原本明军的战袍就能很明显地看出来。 这支拼凑起来的军队,就是前去攻打保德州的主力。如果是要去打硬仗、苦仗,那这支军队就不保险,毕竟一大半都是刚投降过来的俘虏。那些流贼俘虏还好一点,至于那些明军俘虏,就难说了。就算再经过挑选,也终归是担心其忠心的。就算胡广想带着这样的军队出去,其他人也会拦着。 可这次攻打保德州,却是以智取为主。胡广事先就定好了行事方针,如果智取失败,宁可放弃,也不会强攻。 此时的他,已站在看台上,左右是两大野战团团长。扫视了一眼台下的军队,胡广大声地说道:“此战目的,是打倒保德州城内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获取他们的粮食物资,给我们新加入叫天军的同伴准备足够的食物、衣物,同时也分给城中的穷苦老百姓,让他们能活下去,活得好一点。” 叫天军与众不同的一个地方,就是每次出征的时候,都会明确告诉每个将士,战役的目的是什么,不至于他们茫然。 胡广说到这里后,停了停,过了一会后,才严肃了脸,继续大声地说道:“我们叫天军是老百姓的军队,是有纪律的军队。我们不再是你们以前认知中的旧军队,《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定要牢记心中。不管是谁,胆敢触犯条律,敢扰民,有损我叫天军的名声,一律按军法严办!” 这几天的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这些出征的将士都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也幸亏这首歌朗朗上口,虽然有些词可能过于新颖,可老将士稍微一解释后,基本上所有的将士都记下了。 胡广也没有说什么,要是不遵守的话,一律枪毙之类的话。毕竟每条每款都有不同,要是一律枪毙,那反而无法突出孰轻孰重了。 对于眼下府谷县城中的大部分人来说,他们因为来自社会的最底层,平时都是被剥削、被压迫的对象,因此内心是非常欢迎出现叫天军这样的军队。也因此,他们对于《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并不抵触。 当然了,也有少数兵痞子有点不以为然。可在众人都拥护《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气氛中,他们也不敢有违背的意思。 胡广强调了纪律之后,便不再多说,一声令下,大军开拔。 当然,府谷县城内作为叫天军在关内最重要的一个据点,也要有重量级的将领留守,这个任务,胡广是交给了刘大能。 毕竟刘大能的野战一团,主要是真正的骑兵组成,对于攻城和巷战来说,他们的用武之地并不大。 这次出征,胡广亲自指挥,并带走了野战一团一半的兵力。同时在刘大能和胡汉三的强烈要求下,侦察连也全部收了回来,担任保护胡广的任务。毕竟靠平时那几个护卫,去到城里保护胡广的安全,是远远不够的。 而侦察连是叫天军中最优秀的将士组成,他们或者是蒙古人,或者口音不是保德州的,因此没有参与潜伏行动,刚好能保证胡广的安全。 虽然事先有收集船只,可过黄河的时候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渡口边,大部队沿着黄河往下游而去,李定国心中激动,迫不及待地向胡广敬礼告别:“首长,那我出发了!” “嗯,小心安全,别太靠近城门,等天黑了之后再行动!”胡广有点不放心,叮嘱他道。 李定国再次答应一声,便很有大人范地一挥手,带着一个连的兵力和一个炮兵排径直往保德州北门而去。 358里应外合 深夜,虽然保德州城可以算是一座大城,可除了少数几处地方还有灯火之外,其他地方都已处在黑暗之中。 月色倒也还可以,不过就算再明亮,也只能看清几丈远而已。 一串灯笼挂在东大街边的一个屋檐下,上面写着“悦来客栈”四个大字。随着夜风吹过,不时的飘上一飘,显示存在感。 街道上基本没什么人,要不是黄河对岸在闹贼,就算是宵禁,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如今倒也还认真,过一阵就能看到举着灯笼的巡夜兵丁走过。 客栈靠近街道一侧的二楼,至少有三个窗户开着。在其中一个开着窗户的房间内,有三人不但没在床上睡觉,反而在月光的照耀下,围着一个大圆盘坐在窗户下面,身边放着刀,手臂上绑着一条白毛巾。 其中一人或者等得心焦,睁开眼睛看看边上烧着的一炷香,然后对面前那个年轻人低声说道:“连长,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还没动静传来呢!” 这被叫连长的人,就是叫天军的炮兵连连长孙云轩,他听到声音也睁开了眼睛,看看那柱香后低声道:“没动静不更好!” 按照约定,如果潜伏在城里的同袍夺城门的行动中惊动了守城明军,就会用炸药包炸明军,同时也是一个信号,传递给各处的同袍。 没有响声,那就说明一切正常,这当然是最好的了。 那人听了孙云轩的回答后,点点头沉默了会,忍不住又低声道:“我这年纪比连长您要大,可这心总是在跳,沉不住气来。” 借助月光,他看到孙云轩笑了下,不由得回过神来,露出一丝笑意,低声道:“连长,该不会你在回味昨晚的事吧?” 另外一人一直没说话,此时听到,也忍不住参与进来道:“连长长得帅就是好啊,那妞竟然只收了连长半价!” 孙云轩听了,心中很是得意,谁让俺帅呢!不过他马上低声告诫道:“我们去丽春院的事情,虽然没犯军规,也是用了钱,你情我愿的事情,可毕竟不好听,以后谁也别提,明白么?” “明白,明白!”那两人都会心一笑,低声答应了。 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州城,以前的时候,像丽春院这种地方,只能站门外看看,就算是再帅也进不了门。可这次进来,手头有点钱,忍不住就去了次。 真要说起来,连长这人长得帅,学知识也学得快,年纪轻轻就当了连长,什么都好,就是有点那个。不过大家都是年轻人,都能理解。 那两人在心中如此想着,不过不敢说出来。 此时的孙云轩也确实如他们所料,枯燥地等着,脑中却在回味昨晚的事情。 人不风流枉少年,进了丽春院后,才又知道以前见过的那些都是渣。 孙云轩想着忽然心中有了一丝悔意,自己好好地去和张招弟谈什么恋爱。不过幸好还没发生什么,要说起来,自己现在也有身份了,人又长得帅,这是公认的。如果娶了张招弟,怕是以后都不能再享艳福了。 自己以后未来的老婆,不,是正妻,应该是一个能配得上自己身份的美貌女子,而且能通情达理,听自己话的就好了。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轰”地一声巨响传来。坐着的三个人条件反射般地一激灵,互相看看,都明白一点,终归是不能悄无声息地夺下城门。 三个人都马上站了起来,孙云轩和其中一人盯着外面那条大街,剩下那人拿起地上的一把刀,转身走出了房门。 没过一会,走出去的那人又转了回来,低声向孙云轩禀告道:“连长,都准备着呢!” 孙云轩点点头,没有说话。 原本一片寂静的保德州城随着那一声巨响,开始喧闹起来。静下心细心听去,还能听到西边传来隐隐的喊杀声。 忽然,又是“轰轰轰”地声音连续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在西边,而是在北门那边。不一会,北门那边的喊杀声变得尤为响亮。 孙云轩明白,这是北门那边佯攻的部队开始制造声势,吸引注意了。 没过多久,有几骑在夜色之下,快速地经过客栈外面的大街,进入不远的驻军军营中。 原本那动静就已经闹醒了军营中值夜的军士,整个军营都已经惊动。刚才几骑一进去之后,就变得更为喧哗。 不过,孙云轩等了好久,才看到驻军从营地中出来,有将领带着匆匆赶赴北门和西门。 反应这么慢,不少士兵还衣衫不整,这让孙云轩嗤之以鼻。 一队队的士卒经过客栈底下,轮到带头的将领和他的家丁要经过时,孙云轩和他对面那人当即抬起那个圆盘,也就是早已准备好的炸药包,另外一人马上拿起那柱香,点燃了导火索。 “一,二,三!”孙云轩低声数着,等到第三声时,才变得特别大声,随后协同同伴一起,用力把炸药包扔了下去。 稍微过了一会会,边上两个敞开的窗户中也扔出了两个大疙瘩。一起落到了大街上。 孙云轩他们都没有伸出头去看,而是在扔出之后,便第一时间拿着刀跑出了房门,汇合其他几个房门出来的同伴一起消失在客栈。 大街上的明军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到“轰轰轰”地巨响,顿时,客栈这一段路变得血肉模糊,整支军队都被炸懵了。 保德州西门外,城门已经被潜伏进去的叫天军将士打开,两个营的骑军在胡汉三的带领下,当先冲了进去。在潜伏将士的带领下,沿着大街,冲向城中最为主要的几处地方。 后续跟进的大部分叫天军将士,则沿着城墙两侧推进,控制城门为第一要务。 “叫天军攻城,降者不杀!” “叫天军优待俘虏,跪地投降者不杀!” “……” 伴随着越来越响亮的声音,夜色之下的保德州陷入了动荡之中。 城外的胡广见大局已定,便带着侦察连和护卫开始进城,就到西门箭楼上指挥接下来的战事。 359狗改不了吃屎 在衙门大堂内,灯火通红。王知州披头散发地站着,身上只着小衣,有两名丫鬟拿着官衣围着他,试图给他穿上。 但王知州却很不配合,不时吼着道:“廖副将呢?怎么还没来?” 他实在是想不到,一群灾民聚集起来的老百姓而已,竟然敢来攻打州城了! 在他眼里,府谷之前早就败完了,被那些灾民、流贼占了也就占了,反正不归自己管,心中甚至还带了一丝看延绥巡抚笑话的心思。 他可从没想到,那些贼人竟然还敢打黄河对岸州城的主意,真是太胆大包天了! 这其实也不管怪王知州想不到,毕竟到眼下为止,闹流贼的大部分都是在陕西境内。而且那些流贼闹得最凶,最厉害的,也最多是攻占一座小县城而已。 在当时这些当官的眼里,灾民是犹如一只蚂蚁一般,只要朝廷真用点心,一捏就能灭了他们。 这不,听说陕西那边一个督粮道的文官,就能杀得流贼大败,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正是基于这种心理,王知州得知以前的流贼重新占据了府谷县城时,也只是比平时加强了盘查和宵禁而已。 当手下急报贼军攻打州城时,吓得王知州从床上滚了下来。如此深夜攻城,很是难防的。 他一边急令廖副将出兵增援城门,一边跑到大堂来,第一时间获取进一步消息。 听着那巨大的爆炸声,每一次响起,王知州都要身子抖一抖。不用看,光听这声音,就知道威力巨大,完全可以用声震如雷来形容。 他知道,这东西定然是贼军所有,因为保德州并没有这种武器,也不知道那些守城的兵士能否扛住。 当官服穿上身,还没有整理好时,就隐约听到了喊杀声,好像是什么“叫天军攻城,投降者不杀”之类的话。 听那动静,这叫天军已经是杀进城门来了。王知州的身子马上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这从未有过的事情,竟然被自己遇上了。 急促地脚步声响着,一个穿歪了官服的中年人手中握着一把长刀,带着几个手下,大步走了进来。人未站稳,就已大声喊道:“大人,城门已破,卑职护送大人马上离开!” 正在穿衣的两名丫鬟一听,都吓得跌倒在地,流贼攻进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管是说书听故事,还是从临近逃过来的人那里传言,流贼都是奸淫掳掠、杀人如麻的不法之徒。这保德州要是被他们攻破了,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王知州显然也知道这点,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嘴中喃喃不知道说什么话。 那人一见知州大人的样子,当即两话不说,上前捞起他就准备走。 可他这一捞,王知州回过神来了,当即带着哭音道:“本官奉旨牧守保德州,岂能逃之……” “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王知州忽然想起自己朝中有人,当即又说道:“等等,带上本官的两位小妾一起走,还有财物,决不能便宜了贼人。对对对,你速去备车,要三辆车……” 那人一听,很是恼怒,可知州是上官,他只能强压着怒火道:“大人,眼下已是非常时期,再拖延下去就走不了了。贼军有备而来,这里肯定是他们的第一目标。” 见王知州还依依不舍的样子,他也不管了,拖着他就要往外走。 “放肆!”王知州忽然猛喝一声,多年的官威吓得这人一激灵,马上放开了手,有点不解其意地看着他。 “贼人才行攻打城门就想着要跑,尔可是贪生怕死之辈?”义正言辞地训斥,仿佛王知州马上变了个人。 那人一愣,马上抱拳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 “给本官带人去门口守着,另外备一辆马车候着。”王知州命令完后,转身矫健地就往内堂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小声自语:“要是不把财物带上,就算人跑出去,京师的靠山怕也不会救自己!” 他这话说得很轻,却还是被那人听到了。还真以为他改性了,原来狗终归改不了吃屎。 眼下已是十万火急,他正待再去捞王知州时,忽然听到急促地马蹄声越来越近。当即脸色大变,怕是来不及逃了! 此时的胡广,已经站在西门的箭楼上。看着黑夜中的保德州城,严峻着脸,没有丝毫笑容。 城中已经有几处火起,火光映红了夜空。可此时两军正在交战,暂时还无法去理会,唯有靠居民自救了。 喊杀声越来越远离西门,听得出来,应该是城中守军节节败退,叫天军的进展比较顺利。 这其实也不奇怪,事先就预料到了。毕竟叫天军是里应外合,突然在深夜发动了偷城战。而且在城里驻军的增援路线上,也埋伏了将士袭击,第一时间又有骑军突袭知州、守城将领等几处首脑所在,执行斩首行动。 群龙无首之下,又睡意朦胧中事起仓促,守城明军要还能守住,那就真见了鬼了! 胡广对此战的胜负已不再考虑,他此时所想的,是下一步的事情。 保德州城是叫天军成军以来正式攻打的第一座城市,不管是城市规模、人口密度还是繁华程度,都是府谷县城的几倍。 用了里应外合之策,眼下叫天军已经全数进城,胜利是一定的。可随后要处理的事情,却很麻烦。对叫天军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如果说是普通的流贼队伍,比如说王嘉胤的队伍,如何攻破城是最困难的。只要攻破了城,那就没什么了。军队一路杀进去,管你是谁,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杀到再没有一丝抵抗,然后横扫城中财物。 管你原本是什么,只要有钱、有物,只要流贼需要的,看上的,统统抢走。敢反抗,刀子招呼就是,很简单的事情。 可胡广领导的叫天军却不同,攻破城只是第一道难关而已。把叫天军的理念贯彻下去,严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又将是一道难关。 360宪兵 东边的天空终于露出了一丝黎明的曙光,保德州城内的战斗也逐渐到了尾声,只有少数几个地方还有厮杀之声。 从箭楼上俯视整个保德州城,不管再如何控制战火,终归还是让这座大城抹上了战火的痕迹。 胡广隐约能听到大人喊、小孩哭的声音,还有偶尔传来的惨叫。城中起火的几处地方,有的已经被扑灭了,可也还有在燃烧。 通过望远镜观察,还能发现有些街道上很乱,有人在趁火打劫,砸商铺,抢东西,甚至还有杀人放火的。 胡广的声音很冷,大声喊道:“程连长?” “有!”程老鼠就护卫在胡广的身边,听到声音,马上中气十足地回应道。 “侦察连上街巡逻,不管是谁,有敢趁火打劫扰民的,一律给我抓起来。” “是!”程老鼠答应一声,可马上又迟疑了,犹豫地道:“首长,侦察连还要护卫您,保证您的安全。要不,我带一个排走吧!” 胡广转过身看向他,摇头道:“不用,眼下这里全都被我们叫天军将士控制,我又有护卫在,安全得很。” 说完之后,他一指窗户外面,指着城里道:“保德州城很大,一个排肯定不够用。你的连以班为单位分开巡逻,尽快让保德州恢复正常。” 程老鼠沿着手指看看窗外,当即点头应道:“是,首长!” 他说完之后,转身往楼梯口走去。还未走到时,胡广又叫住了他,吩咐他道:“派人传令给胡团长,让他组织人手救火。另外,令军中的革命党人做好带头作用,严禁扰民。” 程老鼠再次答应一声,见胡广不再吩咐,便马上下楼而去。 胡广转身吩咐身边的一名护卫,对他说道:“你马上赶回府谷县城,让刘团长组织人力,尽快赶来保德州城,这里人手紧缺!” 保德州城还是太大了,光靠前期的人马,还是不够。 他吩咐完了之后,才转回身子,站在窗户边,继续观察着城里的情况。 州城太大,叫天军人数太少,并不能控制住每一条街道。在刚刚结束主要战斗之后,只能先行控制了四门、州府和一些主要的交通要道。 侦察连一排排长康全安,带着他手下的一个班,骑马巡视在大街上。 一队队的叫天军将士迎面遇上他们,看到他们手臂上绑着的红色绸带,便知道他们是这次战事的宪兵。带着一丝尊敬,还有一丝畏惧赶紧敬礼,然后快步走开。 就算不犯军规,可也没有人想出现在宪兵的眼皮底下。这是人的共性,无关心中是否有鬼。 康全安走了没多少路,忽然手一伸,就拦住了刚想快步走开的一队叫天军将士。他冷着脸,指着其中一人道:“怀中所藏何物,你可知军法否?” 那人一听,脸色一变,连忙解释道:“这是我们连缴获的,连长让我交到西门去。” 周围的几个将士也赶紧帮着证明,才让康全安点头算是认可,示意一班长做了记录,才放了他们走。 他们正走着,忽然从边上的一条巷子里传来一声惨叫,还有女人的哭声。 康全安催马急走几步,到了巷子口一看,正好看到有几个明军溃兵正从一处房子里出来,手中拎着包裹,握在手中的刀还在滴血。 “站住!”康全安一声大喝,带着手下催马立刻拐入巷子。 那几个溃兵闻言转头一看,脸色马上就变了,不但不停,反而拔腿就想跑。 只见康全安也不着急,马上摘弓搭箭,凭借着本能,“嗖”地一箭射了出去。 “啊”地一声惨叫随之响起,最后面的溃兵腿部中箭,跌倒在地。 也就差不多的时间,又有几支箭飞了过去,射中了那几个溃兵。 这时,房门处追出来一名妇女和两个半大的孩子,一眼看见骑马上威风凛凛的康全安他们,当即吓了一跳,马上护着孩子又缩了回去。 看到叫天军将士围上了自己,受了伤无法跑路的明军溃兵丢了武器,转头便拜,一边还求饶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这是小人抢的财物,都献给大王……” 不打自招,对方还是敌军,康全安抽出腰刀,只一下,一颗头颅便飞了起来。 另外几个溃兵一见,脸色剧变之下便想逃跑,也马上被其他侦察兵轻松解决了。 康全安伸出腰刀,用刀背挑起丢在地上的那个包裹。另一手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往回走。 到了刚才那房子门口时,勒马停住,只见里面那个妇人跪坐在地上,抱着一名中年男子的尸体,和两名小孩一起在无声地哭泣。 听到声音,转头看到康全安他们出现在门口时,那妇女马上抱着那尸体,挡在了两名小孩的身前。 不用问,康全安也能猜出来刚才是怎么回事。他那握刀的手一抖,挂在刀背上的包裹便被甩进了门,落到了那妇女的面前。 “关好门,城里安定下来之前不要出来走动。”康全安说完之后,没管那妇女诧异的眼神,便带着手下出了巷子。 一旦起了战事,总有很多人为之而死。不管是不是该死,是不是无辜。就算胡广尽量不扰民,尽量控制住战事的激烈程度,都无法避免波及无辜。 就如同刚才这一家人一般,如果没有这次的战事,可能他们还过着比较不错的日子。可如今,男主人就没了。 这些事情,在康全安他们眼里,虽然有点同情却不会去想太多。因此他们见过类似的事情,已经太多,多得已经麻木了。 康全安继续带队巡逻,就沿着这条大街往前。这一路上,他们至少执法了多起。甚至有一起,还不得不调动其他叫天军将士,自己这边也伤了一个。 或者是有手下被伤了,让康全安看着更是冷酷无情。他的眼睛扫过,路过的叫天军将士都打冷战。 他正走着,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处府邸,门口蹲着两座石狮子。有两名叫天军将士在门口东张西望,形迹可疑。 康全安的眼神为之一冷,驱马近前冷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361孙在赵府干什么 从他们的军服标示上看,是从炮兵连中抽调出来的人。这些应该都是老兵,因为炮兵连中没有俘虏转化而来的新兵。 那两人闻声转头一看,发现是宪兵,吓了一跳。 一个班的侦察兵骑马围了上去,居高临下的很有威慑力。这两人神色明显有点慌乱,几乎不约而同地回答道。 “我们在等连长!” “我们在抓人。” 康全安稍微往上一看,见大门横匾上写着“赵府”两个大字,心知这家肯定是大户。 这两人形迹可疑,所答之话并不一致,别是趁着城中未定,在浑水摸鱼中饱私囊吧? 他想到这里,脸色更冷,大喝一声道:“你们到底是在干什么?” 那两人在话说出之后,彼此看了一眼,而后由其中一人再次回答道:“我们奉令,由连长带队前来抓捕保德州赵同知。” 原来这里是州同知的府邸,难怪门口有石狮子镇守了。他们连长,应该就是孙云轩吧,在里面抓人? 康全安想着侧耳倾听,却没听到其他地方抓捕州府官吏时,犹如鸡飞狗叫,哭爹喊娘般的声音。 按理来说,州同知的府里,应该有不少家人下人的,叫天军进去抓人,喧闹声会更为大声才对吧? 他如此想着,眉头就皱了起来。不过并没有犹豫多久,马上翻身下马,就往里面走去。 其他侦察兵一见,也都翻身下马,由一人看着战马,其他人紧跟在康全安身后。 门口那两人一见,明显脸色就变了。其中一人一咬牙,侧身跨出一步,拦在了康全安的前面,挤出一丝笑容道:“康排长,我们连长是叫天军的老人了,他办事,您还不放心么?” 康全安并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盯着那人的眼睛。那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敢阻拦宪兵巡查,真是好大胆! 不要说康全安他们是侦察兵,是全军中最精锐的将士了,就是他们此时宪兵的身份,都足以震慑一般士兵了。 就算炮兵连的人都是老人,他们也不敢阻拦宪兵办事。在康全安目光的注视下,那人也没那个胆,讪讪地退到了一边。 另外一人见了,连忙往里面跑去,一边跑一边解释道:“康排长来了,我去禀告连长一声,让他来接你。” 还没跑两步,康全安已经一个大步跨了过去,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肩膀,一用力当即甩向了门口,然后他不管不顾,大步向里面走去。 那个看马的侦察兵上前两步,低喝一声道:“站好了别动,否则不客气了!” 康全安绕过影壁,进入院子,没人。 他也不停,大步往前走,进入第二个院子时,看到一群仆从打扮的人,男女老少都有,蹲在院子里。有三名叫天军将士看着。另外一侧厢房处也站着二个叫天军将士,守在厢房门口。 这些人忽然看到宪兵进来,都不由得楞了下。 康全安一挥手,手下的宪兵马上散开,在几个关键的点站定,一下监控住了所有人。 “孙连长呢?人抓到了没有?”康全安冷声问道。 看院子里的情况,他越加觉得不对劲。因为这和一般抓人的动静,明显不同。 听到声音,厢房里走出一人,看胸口的标示,是个排长。他抬头看见康全安是宪兵的身份,不由得楞了下,不过马上笑着说道:“原来是康排长,我们正抓人呢,放心,人没跑,都在这呢!” 康全安举步走到那厢房处,往里一看,见里面又有一堆人,男女老少都有,畏缩地站着。 在外侧有一个穿着官服的老头,也是身子有点发抖,可脸上却又有一丝悲愤,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口。 那排长见康全安在打量着,便指着那老头道:“他就是州同知赵书瑞,放心了吧,人都抓到了。” 康全安根本不在意他们有没有抓到人,因为这不是自己的任务。自己的任务,是巡查城中是否有违纪情况。 他并没有被这个排长岔开话题而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因此转过头,冷着脸继续追问道:“孙连长呢?” 看到无法回避,那排长的笑容一闪就没了,不过马上又挤出了笑容,当即笑着道:“哦,还在后院呢,你要找是吧,我去叫他。” 说完之后,他也不等康全安答应与否,便转身小跑着往后院而去,一边还大声喊着:“连长,宪兵来了,他们头是康全安排长,找您呢!” 康全安一见,手一挥,当即带着两名手下快步追向那排长,往后院而去。 种种迹象,都说明孙云轩怕是违反军纪了。虽然都是叫天军的老人,可康全安却不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是如此,叫天军的名声就全毁了,首长的心思就白花了,革命党纲也形同虚设。最关键的是,侦察连直属首长,就算是炮兵连,他们也是不鸟的。他们是军中最精锐的军士,他们有他们的骄傲。 对于目前的叫天军来说,胡广就是他们的天!革命党纲什么的,如果和胡广冲突,他们都只会选择胡广。 这并不是说胡广领导的革命就是假的,而是在明末那个时期,要从忠君思想的耳濡目染中,一步跳到真正的革命,必然有一个长期的过程。 只要不是太笨的人,都能看出后来的贼人和先进来的贼人不大对头。那些仆从们互相看看,却不敢交头接耳,心中却是如此认为的。 有些人,甚至打了看戏的心思,最好他们两拨贼人闹起来,这样就顾不得处置他们。说不定他们这些人,就有可能逃过一劫。 毕竟听得太多了,贼人攻进城,到现在还没有血洗城池已经是算好了。偏偏自己这些人还都是州城中高官府邸的人,贼人怕是很不好应付。要不是小姐她……,估计自己这些人都已经被他们杀了。 康全安几乎和那边喊边跑的排长一起进到了后院,看那排长的方向,马上就分析出来,孙云轩怕是在前面那座绣楼上。 他的脸一下阴沉到极点,当即带着两名手下冲向那绣楼。 362极其愤怒 那绣楼的门是从里面插着的,康全安用手一推便感觉出来了。他当即倒退一步,伸脚猛地一踹,“哐当”一声,门便被踹开了。 刚跨进门槛,就见一名丫鬟畏惧地缩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看人。康全安根本不管他,大步往楼梯处走去。 就在这时,那二楼传来脚步声,似是有点急促。紧接着一个人出现在了楼梯口,一边快步下楼,一边还在穿着衣服,同时又开口问道:“是康全安?你小子干嘛呢,想吃人啊?” 康全安抬头看着那人,正是炮兵连连长孙云轩,那英俊的脸上还带着一丝不高兴。 孙云轩很快下了楼梯,同时也差不多穿好了衣服,看到果然是康全安,一伸手拍向他的肩膀,同时埋怨道:“都是军中兄弟,你这气势汹汹的,怪吓人的!” 手还没碰到康全安,就被他伸手架开了,同时一扭身,就从孙云轩的身边绕了过去,快步上楼而去。 看他这样子,只要脑子正常一点,这小子一定是犯了军规,而且还是非常严重的军规! 平时仗着自己帅,就喜欢往女人堆里钻。没想到今天竟然…… 他娘的就忘记首长的嘱咐,忘记自己是叫天军,是革命党人了? 康全安恨铁不成钢地想着,同时下令道:“看住他!” 他之所以没有下令说拿下他,是因为还存了最后一丝期望,希望是自己想错了,他孙云轩身为叫天军炮兵连的连长,不要干出蠢事。 “你干什么,你不能上去!”孙云轩一见康全安竟然冲到楼上去,当即怒声喝道,同时转身准备去拦。 可他刚有动作,两名侦察兵,同时也是宪兵,一左一右就搭上了他的肩膀,牢牢地抓住了他。 孙云轩只是一名炮兵连连长,个人搏斗技能根本就不能和侦察兵去比,更何况还是一比二,一下就被按住动不了。 至于一起过来的那个排长,他可没胆子和宪兵去正面冲突,只能在一边尴尬地看着。 就在这功夫,康全安已经上了二楼,掀开楼梯口边上的珠帘,抬头扫视房中。 琴棋书画或挂或摆着,幽香扑鼻,这房间里的布局,就算是再瞎,也能一眼看出是大家闺秀的房间。 这外间没人,康全安几步就走到里间,素雅的屏风后面有动静。 他也不拔刀,仍旧大步走过去,绕过屏风,定睛看去。 只见后面的一张床上,有一名妙龄女子披头散发,用绸缎被子裹着自己,就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看向康全安的眼神中,也全是恐惧之色。 这一刻,康全安心中的那一丝期待,希望自己想错了的想法完全不见了。他的心中,全是怒火。就算这个女人是贪官污吏的女儿,孙云轩竟然做出这种事情,也真是该死! 康全安感觉到孙云轩这个王八蛋,身为堂堂的叫天军炮兵连连长,竟然辜负了首长的期望,以身试法! 他已是怒极,没有说任何话,转身大步下楼。 孙云轩也是一脸恼怒,真是太不给面子了,看到康全安走下楼梯,当即怒声说道:“我说康全安,好歹我们都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康全安势如闪电地一拳打了过来。孙云轩想躲避,却已来不及。 康全安这一拳,是怒其不争,含怒出手,这力道也是足足的。 刚好打到了孙云轩的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带走,去见首长!”康全安大声命令了之后,便率先走向门外。 那名排长看到自己的连长被打,下意识地想过去看下,刚好看到康全安怒极而出,一时愣在了那边,不敢去碰霉头。 眼下的叫天军将士们,还没有那个胆子敢拉帮结派。所有人,都是叫天军这个整体中的一员。他们只听从胡广的命令,而宪兵是胡广任命执行军法的单位,其他士兵不敢与之对抗。 到了前院,康全安大声喝道:“孙云轩犯了军法,现已被拘捕,由首长处置。你们身为叫天军将士,你……你还有你,还身为革命党人,眼见同伴要犯错却不阻止,一样要处罚。全都待这里,等候首长的处置。” 说完之后,他又命令自己在院子里的那几个手下道:“你们留在这,不许他们说话,不许他们交头接耳串供,一切等首长的命令。” 说完之后,抬腿便往大门口走去,就好像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了。 院子里的叫天军将士,还有那些仆从们有点发愣地听着话,看着孙云轩满脸都是鲜血,被两名宪兵一左一右押走。 一时之间,这个院子里虽然有那么多人,却都很安静。 这一刻,对于蹲在院子里的那些仆从们,可以说是相当震撼的。他们虽然不懂什么连长、宪兵、首长的称呼是什么意思。但他们都能知道一点,就是先前那些贼人的头,是犯军法被后面那些贼人带走处置了。 真是没想到,小姐她……她……,那贼人的头就被打得鲜血淋漓,看这意思,还要进一步处罚,这好像比官军还纪律严明! 在他们的想象中,贼人攻破城池后,就算强上一个女人,这不要太正常了! 这些仆从们,互相看着,不约而同地想着:这些贼人,这些名为叫天军的贼人,真是那么好的贼人么? 康全安走到门口,翻身上马,便要带着孙云轩赶往西门箭楼胡广所在去。 此时的他,已经没有继续巡逻下去的心思。 毕竟之前的时候,也有抓到叫天军将士违反军纪,可那些基本上都是刚从俘虏转化过来的新兵。而且那些人所犯的军纪,基本上也只是顺手牵羊,拿了不该拿的财物而已。 可这一次,却是叫天军中的老人,还是革命党人,当然叫天军唯一最有技术含量的炮兵连连长孙云轩犯了军规,并且是强上女人这种情节非常恶劣的军规。 这让同样身为叫天军的老人,同时为革命党人的康全安极其的愤怒。 他刚想带人离开的时候,迎面又过来了一支骑军。领头的是野战三团团长胡汉三,孙云轩的直接上级。 363我是冤枉的 眼下的大街上,除了叫天军之外,基本没有其他人,因此胡汉三一眼就看到了康全安等人。 侦察连作为宪兵巡视保德州城的事儿他知道,康全安他们身上的那个红色绸带也已表明了身份。 胡汉三看他们抓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出来,便知道这个叫天军将士犯了军规。心中有点鄙视的同时正待领军走开。 可就在这时,他整个人忽然楞了下,连忙勒住战马的缰绳,再次定睛看去,这个满脸是血的人很是眼熟。 毕竟是熟人,胡汉三仔细一看后,便认出了那满脸是血的人,竟然是自己的部下,炮兵连连长孙云轩。 脚尖一点马肚,驱马拦住了康全安,诧异着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康全安已看清是胡汉三,当即敬礼答道:“报告团长,他犯了强上妇女之罪,被我当场抓住!” 胡汉三一听,当即就怒了,扬起手一鞭就抽了过去,同时怒喝道:“好你个孙云轩,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出发前是怎么交代你的,早知道老子阉了你,让你没有犯错的机会!” 孙云轩长得帅,人又聪明,还是炮兵连这种技术兵种的头,在胡汉三这个骑马步兵团里是非常重要的单位,因此他就很受胡汉三器重。 孙云轩的毛病,胡汉三不是不知道,但最多是和女的打情骂俏,过过嘴瘾。说好听点是有女人缘,说难听点是有点迷恋女色,不过暂时也算不得大错误。 这次首长再三强调军纪,他就担心孙云轩出来后会做出不好的事情,因此事先就特意提醒了他。 孙云轩倒也给他长脸,不但没犯事,反而接二连三地立功,让他很是欢喜。 可没想到,竟然攻进繁华的州城之后,就管不住下身,做出了如此严重的事情!要说胡汉三不气,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孙云轩之前被康全安打了一拳,整个人都打懵了。鼻梁骨都估计断了,脑袋非常得疼。被两名侦察兵抓着走,都已经是无意识的状态了。 刚刚好了一点,被胡汉三抽了一鞭,身上疼得很,一下回过神来了。 听到胡汉三在骂,他也清醒了,当即大声喊道:“团长,我冤枉,我是冤枉的,不是那样的,真的,我发誓……” 他一边喊一边使劲挣扎,想挣脱开两只胳膊。可那两名侦察兵比他强壮多了,他的挣扎根本就没有一点用。 要从孙云轩平时的表现看,在这花花世界看到貌美心动的女子,身边又没有其他人看着,搞不好还真能做出一些事情,强上不至于,花言巧语骗上床估计是跑不了。 胡汉三听他喊冤,不由得有点狐疑,转头看向康全安。不是说当场抓住么,怎么还能喊冤? 康全安见孙云轩竟然喊冤,不由得冷声问道:“你冤枉,那你在绣楼上干什么?” “我……”孙云轩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没法回答啊,自己真是在干那事! 他知道不能迟疑,问题的关键也不是这,连忙要再解释,康全安已经冷笑一声,转头在对胡汉三道:“我见门口两个人可疑……冲进绣楼后,他衣衫不整地下楼。上楼检查后,又发现楼上有一女子……” “胡团长,事情已经明摆着,他竟然还敢喊冤,真是够无耻的,辜负了首长的期望,你说是不是?”康全安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恨铁不成钢地反问胡汉三道。 炮兵连是胡广一手教导出来的,所有的知识,都是胡广教的。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都是胡广的学生,是被寄予厚望的。因此,康全安才有此一说。 胡汉三听了也是满面怒容,做出如此严重违反军规的事情,自己想保都保不了。这孙云轩,真是太让自己失望了! 他的脸上失望之极,转过头,一牵缰绳,就准备离去。 孙云轩眼见团长要走,当即急了,又大喊道:“团长,我真是冤枉的,那个女的,是赵同知的女儿,她自愿的。” 胡汉三原本听到他还在喊冤,便又停了下来想再听听。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解释。 “自愿?每个强上女子而被抓住的男人,怕是第一借口都会说是女子自愿的。这理由,也亏你想得出来!” 康全安带着讽刺之色说完,便一挥手道:“带走,让首长处置他!” 胡汉三其实也是这么一个想法,又见康全安说了出来,忽然叹了口气,牵转马头,让开了去路,自己走了。 人一旦急起来的时候,往往会失去逻辑能力,孙云轩眼见于此,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道:“团长,我真是冤枉的,那女人真是自愿的啊!团长,她是自愿的……” 他一直喊,听得康全安恼了,当即喝道:“再喊,让全城人都知道,你这个败类,丢尽了叫天军的脸。首长的苦心,叫天军以前的努力,都被你毁了知道么?” 孙云轩一听,想起那些躲在房屋里面的人都将听到自己的吼声。不管以后如何,怕是都会误会叫天军是那些普通的流贼了。 想到这里,他一下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喊。心中打定了主意,等见到了首长再说。这个康蛮子不讲理,自己说了也白说。 再说胡汉三虽然不管了,可心中还是不好受的,攻占了保德州城的喜悦早已不见。走了一段路后,听到孙云轩一边还在喊着冤枉,一边被带走远去。 他忽然重新勒住战马,转过身去望着远去的孙云轩,觉得有点不对了。 仔细回想后,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可他的内心,还真是希望孙云轩是被冤枉的,希望能救下孙云轩。 只见胡汉三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怀着万一的希望,一牵战马缰绳,往赵府而去。 此时,太阳升起都已老高了。西门箭楼上的胡广,也已得到禀告,保德州城,已经被叫天军完全占领了。 除守将被炸死之外,为首的文官都没跑掉,也没有为朝廷尽忠,全部被活捉。 到此时,胡广终于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操心占领城池后的第二步了。处罚宪兵抓来违反军纪或者浑水摸鱼的那些人,以按全城百姓之心。 364军替你们做主 “程连长?”胡广转过身叫道。 程老鼠已经回来,就在箭楼上,当即立正回应道:“到!” “把那些不法之徒全都押往城中广场,另外派兵通知城中各家各户,所有人家,全都要出人去广场集合。”胡广命令道。 他就是要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严肃军法,宣布叫天军的公告,让他们都知道,叫天军是一支怎么样的军队! 这个不用解释,程老鼠自然知道,当即答应一声,敬礼离开。 之前已经抓了不少不法之徒在西门这边,程老鼠下来后便调集人手,押着这些人往城中广场而去。至于通知各家各户的,自然有普通军士去执行了。 他刚从西门走出,就迎面遇见了自己手下的一排长康全安,也很快认出了被押得那个人是谁。 很自然,康全安就把事情的经过禀告了一遍。程老鼠一听,大骂一声“叫天军的败类”,然后便令一起押走。 孙云轩急了,喊着要见首长,程老鼠却因为厌恶而不理他。最后被吵得烦了,便冷声喝道:“你放心,等行刑之前,你会见到首长的。你要再喊,小心老子先阉了你这败类!” 孙云轩无奈,只好先闭嘴了。 等这些不法之徒被押解到广场上之后,临近广场的一些住户中已经派了代表,畏畏缩缩地站在广场一角了。 他们看着叫天军押解着那些人过去,看到有穿明军服饰的,甚至还有和那些贼人差不多穿着的人时,不由得很是诧异。 有的人看到广场上警戒的叫天军将士离得比较远,便低声向身边相识的人问道:“他们怎么连自己都要杀?难道这些贼人真得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可能吧,看着好了!”那人回答他道,“反正他们自己吹牛说是我们普通老百姓的队伍,要给我们普通老百姓做主,哼……” “哦!”那人得不到肯定回答,也狐疑道,“那就看看吧!” 类似的这种讨论,其实有不少。能看得出来,没有人是那么单纯,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忽然,广场的另外一角也被押出了一些人,和最开始的这些人有隔开。从他们的衣着上面能看出,都是保德州城内的一些文官武将,有一定的身份地位。 这边的动静还没结束,又见南边街道拥过来一大群人。有神情萎靡的,有群情激愤的,有自己走着来的,有同伴扶着来的,还有担架抬着来的。 那些越来越多的百姓代表看到这,都吃了一惊。这些人,应该是在州城大牢里的犯人吧? 人群中有几个人忽然不顾有叫天军将士分隔开他们,往那边冲去,一边大声喊着名字,很显然,他们有亲人在那里。 在经历过骚动之后,广场上终于又恢复了最初的秩序。 这个时候,胡广骑着马,在护卫和部分骑军的簇拥下来到了广场。 附近的叫天军将士一见,都立正敬礼。虽然那些被抓的、旁观的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多少都能猜出来,这个应该是大人物,是贼头。 胡广来到空出来的广场中间,看看他正面几章远的百姓代表,当即大声喊道:“各位父老乡亲们,我们就是当初在府谷被官逼民反的叫天军。在去年的时候,我们和你们一样,都只是普通老百姓……” 听到贼头说话,广场上一下更为安静了,都想听听他在说什么。 “天灾人祸的,有多少和我们一样的老百姓活不下去,卖儿卖女卖妻,甚至还有饿得没有了人的尊严,易子而食。官府不但不赈灾,还要我们交足税,要交辽饷,你们说说,都易子而食了,还要交钱,我们拿什么交啊?” 听胡广说起这些,广场上又不安静了,反响最大的是那些从州城大牢中放出来的囚犯。 “不交,官府就抓,只要你身上还有一丝丝有利用的地方,他们都毫不放过,女的强迫卖……” 胡广说起当初在府谷县城大牢中看到的、听到的一幕幕时,那些囚犯反响更为强烈了。因为那些事情不止是发生在府谷县城的大牢,在这州城,也一样存在。 胡广说完之后,大声地问道:“你们说,我们普通老百姓的苦向谁去说,有谁能替我们做主?既然不能靠别人,那就靠我们自己。大不了一死而已,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汉子。总好过被他们鱼肉,身不如死,最后还是要一死!谁要欺负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先问问我手中的刀剑再说。” 此时此刻,就算那些旁观的老百姓,也有很多人的脸上露出了激愤之色。他娘的,真要逼得活不下去,就反了! “我们叫天军就是这么来的,以后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替我们穷苦老百姓做主。今天,我们来了,你们有什么事情,官府不管,包庇或者合起来欺压你们的,都给我们说就是,我们叫天军为你们做主!” 胡广这话一说完,囚犯群一个个就吼开了,每个人想争着说话。他们已经是走投无路等死了,眼下出现了这么好一个机会,又哪能放过,哪会有犹豫! 甚至连那些旁观的百姓代表群里面,也有不少人在喊话。只是相对囚犯那边的热烈来说,人数要少很多,也不是那么热烈。 胡广示意他们先安静下来,等了好一会后,才又大声道:“一会你们有冤说冤,有苦诉苦。眼下,要先做一件事情。” 说完之后,他指着那些不法之徒道:“这次攻城中,我们抓获了不少趁火打劫的不法之徒,不管他是谁,一律严肃处置!” 在众人的注目中,胡广大声喊道:“程连长,开始!” “是!”程老鼠大声回答,气势十足。 他跨前几步,身后跟着另外一名将士,手中拿着纸,开始宣读起来。 “有张达,李桂子……,打砸商铺,抢劫财物,判受军棍五十,立即行刑!” 一边的侦察连将士早已准备就绪,如狼似虎地扑过去,抓着那几个人,就在旁观百姓群的前面,扒了裤子当即打起军棍。 365到底是不是 差不多与此同时,另有侦察兵将士指着一边的几名老百姓,看其装束,或是伙计模样,或是掌柜样的人说道:“打砸店铺的受害者有蔡记首饰铺,和记糕点……” 伴随着受刑的惨叫声,看着那一个个受害者,旁观的那些百姓代表脸上有了一些肃然。就算他们是贼,能真这么做,也算是好贼了! 暂为宪兵职责的侦察兵将士不时公布着名单、罪状、人证,一边有将士行刑。这其中,有各式各样的人,包括明军溃兵,城中的地痞流氓,甚至还有身着叫天军服饰的人。 在对他们的判罚中,有军棍的多少,也有立刻执行死刑的。当然,执行死刑的那些,多半是罪行很重,如同抢劫同时杀人、强上女人等等。 不知不觉间,那些百姓代表基本都已严肃了起来。虽然砍头的砍头,打军棍的打军棍,场面有点惨烈、血腥,可是他们都在认真看着,脸上不自觉露出了敬佩之色。 看着那些叫天军将士的人都被行刑,就有人低声赞道:“如此严肃军纪的军队,就是官军都难以做到,真是了不得!” 但万事都有异议的,有人听到这种类似的对话后,低声表达不屑道:“装模作样收买人心而已,你们没发现么,他们自己人都是被打军棍而已,有被斩首么?” “你也不能这么说,没听到那些人是罪不至于死啊!”有人反驳道。 有异议的人听了,并不服气,却也不争辩,只是一声轻蔑的“哼!” 叫天军将士好歹事先都重申强调过军纪的,一般的人就是想违反军规也会思量一下,因此最多是贪财,严重的那些罪行还真少有人犯。 当然,围观的这些老百姓暂时不知道这事,他们中有人以为叫天军会包庇自己的将士想法也并不出奇。 就在这时,场上的那名宣读的叫天军将士声音有了异常:“孙……云轩,犯强上妇女罪,按律当……斩!” 胡广一听,有点不相信地转过头看过去,发现被押上去的那个人,真的是炮兵连连长孙云轩。 “首长,我冤枉啊,我冤枉!”孙云轩此时知道,要是再不喊冤,转眼就人头落地了。 胡广对于这个情况,是真没想到。他冷着脸喝道:“带过来!” 宪兵当即押着孙云轩过去,给了他一个申辩的机会。 旁观的那些百姓代表一见,顿时议论开了。他们就算再笨,也知道这个人可能特别,很可能是叫天军中的一名首领。 这人竟然犯了强上妇女罪,判得可是斩首之刑。他们叫天军难道真要下这个手,真得有这么严的军纪? 一个个疑问在他们的脑海中,也因此,他们全都盯着那名叫孙云轩的犯人,好奇地想知道事情的经过和结果是什么。 当事人之一的康全安陈述完了之后,转头问孙云轩道:“你自己说,我说得可有半句假话?” 胡广紧盯着孙云轩,这名对数学,对炮兵技术有天赋的大好青年难道就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竟然真做出了这种事情? “是,你说的是真话!”孙云轩没有否认,这一下,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这人脑子有问题,按照那人所说,就是干出了强上妇女之罪,还敢当面承认了,那还喊冤干嘛? 胡广闻言,顿时失望之极。这个孙云轩,可是自己在这明末之后,算是熟人中的一个了。平时做事都能让自己满意,就是这次进关之后,还指挥炮兵连接连立了两个大功。这一次,更是潜入进城做内应,可谓是战功赫赫了! 你说你一个大好青年,人又长得那么帅,还会缺女孩子喜欢么,为什么要强上妇女呢? 就在胡广非常失望的时候,孙云轩的话锋却一转道:“可我也没有强上妇女,她是自愿的。” 围观的百姓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哄”了一声,明显是对他这话起哄。 孙云轩不理睬别人,只是盯着胡广,鲜血已经凝固的脸上,非常恳切地说道:“首长,我以前只是一个工匠的儿子,就快饿死了。是您救了我,还教我读书识字,学会如何精确地开炮,当上了炮兵连的连长。我孙云轩就是再没良心,也不敢违背您的意思。” 围观的百姓听到了,一下窃窃私语起来。没想到这还真是一个首领,而且好像和叫天军中最大的首领关系匪浅,自己又有本事。这样的人,真会因为强上了一个妇女就杀掉? 孙云轩的声音有点激动了起来,变得更为高昂,大声地说道:“我孙云轩可能会犯点小错,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在大奸大恶面前,绝对不敢有违军规……” 胡广盯着他的眼睛,没有发现有一丝撒谎的迹象。因此,等他说完之后,便沉声问道:“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首长,真是她自愿的。只是她有一个要求,就是别杀她家人。我对她一见钟情,因此想……想先把生米煮成熟饭,把这事定了。就……就……不过还没来得及那个,康排长就到了!” 他这么一说,和那个指控他强上妇女的叙述,也能吻合起来。这么一来,倒也解释得通。 看到那马上的大首领没有立刻说话,围观的百姓就忍不住低声发表自己的看法了。 “要这么说得话,好像确实不算强上妇女,喊冤也确实在理。” “话不能这么说,那女的虽然看似自愿,但其实也是被胁迫的,要真算起来,还是强上了。” “这不是没上成么,能算强上妇女之罪?” “你怎么知道没上成,说不定已经上了,只是没那啥而已!” “……” 这些围观的百姓,大致分成了人数相当的两派,一派觉得孙云轩不算强上妇女之罪,另外一派觉得算。 就在议论声中,胡广开口了,他的语速不快,却异常地严肃:“孙云轩,你还记得《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么?虽然你这次只是因为康排长赶到而未得逞,可你确实去做了。那女的是为了保护她的家人才提出了这个交换条件,并非她真心自愿。身为炮兵连连长,又是革命党人,却干出这等事情,罪还当死!” 366值 旁观的那些百姓代表,他们虽然听不懂炮兵连连长、革命党人又是什么意思,但根据这段话的意思,大致上也能猜出来,那是身份比较高的意思。 既然如此,这个叫天军的大首领在听到解释后,却没有一丝包庇的意思,听其意,反而是严格要求,决不放纵。 这一下,旁观的这些百姓代表们就震惊了。说实话,就算这个首领维护这个手下,在贼人之中,已经是非常好的人了。在当下的官府之中,军队之中,也没听过有如此铁面无私的事情。 一时之间,所有原本还在窃窃私语,低声讨论的那些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巴。看着场上的那些当事人,眼中已带了敬畏。 孙云轩听胡广的判罚,如中雷击,没想到自己还是免不了一死。 可确实,按照首长的说法,虽然她说自愿,可其实还是被逼的,说犯了强上妇女之罪也并不为过。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自认为是自愿,觉得没有犯这条强上妇女之罪呢! 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孙云轩很快明白过来。因为她是州同知的千金,知书达理,浑身有一种气质,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人又是那么漂亮,第一眼看去,自己觉得她是自己这辈子最好的正妻了。 想着她是官府千金,是叫天军要反抗的对象。以后要是娶她为妻的话,她也肯定不敢多管自己其他事。那个时候,家有如此美妻,还能出去风流,这是多么快活的事情! 正是基于这种想法,当时就没有多加考虑了。要是自己能心中多记一下《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牢记首长的教导,那肯定不会立刻就像生米煮成熟饭了! 原本孙云轩还有点不服,想通了这一层之后,整个人的精神一下垮了下来。说到底,自己确实犯了强上妇女之罪! 忽然,他用力一挣扎,跪了下去,双目含泪,看着胡广说道:“首长,我这条命是您救的,原本早就该饿死了!我却没有想着好好再活一次,反而干出了有违军纪之事,辜负了您的信任……” 广场上悄无声息,就算那些挨了军棍后,在一边哼唧的人也都住了口。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孙云轩的身上。 “我是罪该当死,我认罪。如果有来生,十八年后我再来追随您。那个时候,我要当一名真正的叫天军将士,做一名真正的革命党人。就算要死,也一定要死在战场上,为天下的老百姓不再被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欺压,不再饿死,不再冻死而出一份力!” “我知道我们叫天军中不兴跪礼,可您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让您蒙羞了,无以为报,只能磕三个响头等来世了!” 缓缓而又真挚地说完这些话之后,孙云轩向胡广磕了下去,脑袋撞在地上发出“咚咚咚”地声音,一声声撞击在听者的心中。 胡广闭上了眼睛,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感情。人都得有底线,有的错可以犯,有的错不能犯。破了底线,就算再可惜,也要维护这条底线。 康全安就在孙云轩的身边,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见孙云轩的冷意,等他磕头完之后,便上前拉了他起来,稍微有点激动地说道:“虽然是我把你抓了的,之前也一直恨你丢叫天军的脸。但现在,我康全安还认你这个兄弟,十八年后,我愿意再和你并肩作战,一起追随在首长的麾下,为天下的老百姓讨一个公道!” 孙云轩也转头回视着他,两人双手紧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围观的那些百姓代表,全然忘记了这些叫天军将士在刚刚之前,还被他们认为是贼人。听着孙云轩临死之前的遗言,心肠软一点的人已经无声地流泪了。 平时的人,可以说得冠冕堂皇,就如那些当官的,说是为民,说是两袖清风,说是鞠躬尽瘁,可暗地里却是男盗女娼,做得事情也都有目共睹。 如果叫天军只是说说,百姓们也最多听后当个屁放了。就算他们惩罚那些明军溃兵,城中地痞流氓,也最多是当饭后茶资,谈一谈,赞一下,也就这样完了。 可眼下,孙云轩是叫天军中的一个高级首领,受大首领的器重,却依旧领罪赴死。临死的遗言,所说的为老百姓讨公道的话等等,这些是不可能假得来的,因为这是用他自己的命作为背书。 这一刻,所有的老百姓都震撼了。天下竟然真得存在这样一支军队。他们立志要为老百姓做主,讨一个公道。让老百姓不再有冻死,也不再有饿死! 这一刻,绝大部分老百姓都把自己代入了叫天军的立场。人群中,稀稀疏疏地响起了一些声音。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算了吧!” “对啊,浪子回头金不换,算了吧!” “他已经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不会犯,饶了他吧!” “……” 类似求情的声音从弱到强,慢慢地汇聚起了很大的声音,表达了他们的心声。 孙云轩震撼了,此时的他,虎目含泪,转头缓缓扫视着那一大群百姓的代表。他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们竟然会为他求情。 其他叫天军将士也没想到,这些百姓代表会为孙云轩求情。这个时候,他们忽然有一种感觉,就是自己所做的事情,被老百姓们认可了!此时的他们,都有点激动起来,觉得自己做得事情,值! 老百姓是很软弱,很老实,只要能活下去,大多逆来顺受。可他们并不笨,那些人对他们好,那些人对他们不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就是中国老百姓的传统。有的时候,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胡广看着这一切,也很是感动。他也想起了后世的事情。革命先烈的付出最终得到回报,那些普通的老百姓省下他们不多的口粮支援革命事业,把家中的骨肉送进军中,不计报酬的往前线送物资,送情报,甚至为了革命先烈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 胡广想到这里,心中暗道:我发誓,在这明末,一定要建立一个老百姓能真正说话的国家! 367峰回路转 不知何时,胡汉三已出现在广场上,在他的身边,还有一顶轿子。 原本他是要冲胡广那边去的,可听到百姓的声音时,不由自主地站住了,看着那些百姓的代表,显然情绪也有点激动。 胡广并没有看到他,注意力在百姓代表这边。他伸出双手,示意现场安静。等过了一会后,他才大声地说道:“有的错误,犯过之后后悔了是可以宽恕。比如说他们偷盗抢那些店铺的财物……” 他指了下那些挨军棍的不法之徒,然后继续说道:“财物还回去,损失就能降低,挨了军棍惩罚,他们今后改过自新,那是最好了。” 说到这里,他又一指那些被斩首的尸体道:“但他们这些人,是杀了人。哪怕他杀人之后后悔,那也已经无用。难道被杀的人能复活?这种错误一旦犯了,就决不能原谅。这是底线!” 胡广接着转头看向孙云轩,有点心疼地继续说道:“强上妇女也是一样,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是挽救不了的。否则的话,那些畜生看到一个女的就上,事后就后悔,难道就可以原谅了么?” “做人都要有一条底线,决不能去碰。任何胆敢去碰这条底线的人,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去碰底线的后果是什么。维护这条底线,是为了让所有人都有一个安全的保障!不能有开恩,没有例外!” 说到后来,胡广的声音斩钉截铁,异常坚决。 “孙云轩,你是我看重的。一直以来,多有立战功。但功是功,过是过,没有以宫抵过的做法。否则以后的日子,立功的人多了去了,无所顾忌地犯了过,这天下又岂有公平可言,这些,你可明白?” 孙云轩的脸上满是后悔,但事已至此,他点点头,大声道:“我明白,我愿以我之事,为后人戒!” “好,我也说过你有很大的功劳!”胡广点头,而后大声问道,“你有什么未了事,尽管说来,能做的一定帮你做到!”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们俩,没有人出声,紧紧地看着这一幕。 孙云轩也没有犹豫,脑中一下就想到一事,当即看着胡广,恳切地说道:“首长,如果可以,请照顾下她。帮我告诉她,我是真心喜欢她。她如果恨我,我都认,只是无法赎罪了,只能请她就当做了个恶梦。” 按照一般的处置,强上妇女这种情况,女方是受保护,不会公布其姓名资料这些。因此,在刚才说话之中,一直没有说是州同知的千金,旁观的人只知道是官家小姐而已。 孙云轩说完之后,见到胡广点头答应,便没有再犹豫,转身往断头台走去。 围观的百姓代表看到这个情况,都不由得深深叹息。这么好的一条汉子,真是可惜了! 就在这时,一声大喝从场边传来:“慢着!” 众人闻声看过去,只见也是一名叫天军的人,看样子,还是名首领。他身边有一定轿子,不由得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轿子上,猜测了起来。 胡广却听出来是胡汉三,转头看去,见他带着一顶轿子过来,不由得有点疑惑,当即问道:“胡团长,你有何事?” 他也知道,孙云轩的炮兵连划归野战三团后,就成了胡汉三的宝贝,孙云轩也就成了他的爱将。这胡汉三的样子,该不会是过来求情吧? 胡汉三来到胡广近前后,敬礼禀告道:“报告首长,孙云轩一事,我经过查证,女方确属自愿。因此孙云轩没有犯强上妇女之罪,不应当处死!” 这还真是意外,眼看板上钉钉的事情,竟然又有转折了。 在百姓代表的人群中,不少人见此,都松了口气。心中想到,这下好了,那个不错的汉子可能会有救了。 但也有原本已经对叫天军服气的人,心中又有了怀疑。该不会是这叫天军为收买人心,演了一出双簧吧?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转向那顶轿子,稍微聪明点的,都已经猜出那里面的是什么人了。 果然,只见胡汉三说完之后,转头对那轿子里的人说道:“姑娘,我们首长就在轿子前面,你自己来说吧!” 他这话一说完,包括胡广都竖起耳朵听着轿子里即将传来的声音,唯恐有听错。 沉默了一会,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带了一丝沉重响起:“奴家……确实是自愿的。” 广场上静了一会,而后马上就像炸开了锅一般,“嗡嗡嗡”的讨论声随之响起。 “这下好了,苦主说是自愿的,那就不是强上妇女了!” “对啊,那就变成了两厢情愿,那条汉子终于不用死了!” “……” 这种庆幸的声音有之,但质疑的声音也有不少。 “这怎么就成了自愿了呢,难道背后有隐情?” “对啊,搞不好,这个女人不是那个被强上的,他们只是另外找了一个而已?” “对对对,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观点,一时之间议论纷纷。原本有很多被叫天军的坚持原则给折服的人,都又改变了态度,有点怀疑起叫天军是否是想象的那样好! 说实话,就连胡广自己,都有点不相信这轿子里面的女人,说得是真心话。 不管如何,他是知道那女人是州同知的千金小姐,应该从骨子里对自己这样的贼军有天然的反感。第一次见面,对杀到她家的人竟然一见钟情,直接献身,这怕是太不可思议了吧? 但孙云轩却不一样,他一听到声音,整个人顿时被定在了那里。是她,就是她!她怎么来了,竟然当众说出是自愿了? 要是被别人听出声音,认出人来,那她以后怎么办? 另一侧,胡广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对胡汉三冷声说道:“胡团长,你身为高级将领,一言一行必须慎重。要是胆敢弄虚作假,军法一样无情!” 这话一出口,顿时广场上又安静了下来。不少人看着胡广,心中又觉得这不是在演戏。难道事情真得起了变化? 368赵月雅 胡汉三的脸色也严肃了,他一指轿子边的几个人道:“报告首长,我前去调查的时候,一切秉公处理,没有丝毫违反军纪的地方。宪兵一直在边上,他们可以证明。” “报告首长,胡团长所说属实。”康全安当时留在那里的一班长,马上举手敬礼报告道。 侦察兵充当的宪兵,在叫天军刚兴起这会,没有人敢当着胡广的面撒谎,不管是任何原因。更何况是几个宪兵都在场的情况,就更是不可能一起串通,或者被胡汉三威逼说服。 关于这一点,胡广是有把握的,可围观的百姓代表却不知道。特别是那些持有怀疑态度的人,更是不相信。虽然他们没有勇气站出来说话,不过躲在人堆中冷言冷语却是在做了。 “说得真是好听,一个女人家怎么可能出来作证,还要说是自愿的,这多丢脸!” “对哦,搞不好就是个娼妇,收了钱过来作假证!” “……” 如果是一般的贼军,没有任何人敢说这种话,敢唱反调。但叫天军一直对普通老百姓表现得很友善,就给了这些人胆子了。 他们的声音还不小,让胡广和胡汉三等人都能听到。这一下,事情就有点难办了。 就在这个当口,那轿子忽然有了动静。让在低声说话的人都闭了嘴,抬头看着那边,有点惊讶。该不会是要出来吧,这一露相,那不是全城人都知道是谁被强上了? 他们没有料错,轿子的帘子被掀开,走出来一个穿着端庄,气质雅致的漂亮女子。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还有一丝紧张,紧呡着樱桃小嘴,抬头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 目光缓缓扫过,当她看到孙云轩惊讶地看着自己,看到孙云轩边上的一地尸体时,稍微停顿了下,然后又看向别处。 最后,他回过头,正面对着胡广,略微低头,福了福身子见了个礼后,抬头看着胡广,声音不大,却清脆悦耳地说道:“奴家赵月雅,乃保德州……保德州赵同知的女儿。委身……委身于他,一则为了家里人,二则也是……也是心中喜欢他,是为自愿。请首长知悉。恳请首长放了他。” 她开始说话时有点停顿,说到后来,却是正常了。虽然脸色越加地白了,神情却有点坚决起来。柔弱娇小的她站在一堆兵士、战马之中,显得格外的突出。 在她说完话后的一段时间内,广场上静悄悄的,就只有战马的喷鼻声,还有风吹过时的旗帜烈烈之声。 “你为什么出来?这样对你不好!我死就死了,何必呢!”孙云轩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大声地说道。 赵月雅转头看着他,脸色没有一丝波动,只是淡淡地说道:“奴家不想你就这么死了!” 随着他们的对话,被赵月雅震惊的那些普通老百姓回过神来。如果是普通女子,那是可能过来假冒做伪证,但堂堂州同知的千金小姐,却不可能过来做这种伪证的。 这等事情竟然公之于众,以后该怎么办?就是她父亲,她家人,又如何能抬起头来。她竟然为了那个人抛头露面了,这……这…… 其实,赵月雅也是下了很大决心之后才出来的。 原本她坐了轿子过来,是因为胡汉三了解到事情的经过之后,对她说了叫天军的政策,说了孙云轩不少事情。 她到这时,才明白叫天军原来和普通的贼人不一般。他们并不会滥杀无辜,那些宪兵的行为已经能说明一切。 这么一来,她心中略微有点愧疚。如果不是自己为了家人主动说那番话,那个人可能也不会犯这个军法。如果就这么死了,良心上有点过不去。 另外自然也有一点,她当初说那番话的时候,与其想着最终被贼军灭了门,自己也肯定会被侮辱,还不如趁他们凶性未发时,和这个长得帅的首领达成交易。 也是在胡汉三说了之后,她不再担心其他家人,只担心老父亲还有性命之忧。便咬了牙,随着胡汉三坐轿子出来,作一个证明。 渡过了最开始被叫天军闯进家门时,女孩子天性害怕的那段时间,特别是知道了叫天军是支什么样的军队后,她平时的聪明才智便回到了身上。 虽然胡汉三没有说出口,但她这么做了,胡汉三就算欠了她一个人情。不管如何,都会有利于救自己的父亲。 刚到广场上时,刚好听到了孙云轩的遗言,也听到了这个人竟然是真心喜欢自己。他死都不怕,临终却还惦记自己的事情。 这一刻,赵丽雅终于对孙云轩有了一丝好感。事已至此,自己除了委身于他,也没有别的更好办法。 也因此,在听到那些老百姓的闲言碎语之后,她最终下定了决心,从轿子里面站了出来,就算抛头露面,也要救下他! 胡广看着赵丽雅,心中满是赞赏。看似柔弱的一个女子,却有如此之大的勇气,在如此之多的人前,也可以说是在全城人前露面说这个事情,真是难得! 虽然明末的风气已经比明初开放很多,但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对于一名待字闺中的官府千金来说,确实需要莫大的勇气。这样的女子,真是非常少见的! 眼下既然苦主已经当众做了说明,那孙云轩的强上妇女之罪就不成立了!有这样的结局,也是胡广所愿意的。 胡广看向孙云轩,脸色严肃,大声地说道:“在战事未完全结束之前,你做出这等事情,也是有违军纪。革除你革命党人的身份,重打五十军棍,以示惩戒!” 不一会,啪啪的声音响起,很快孙云轩的屁股便开了花。在众目睽睽之下,叫天军将士也不可能留手,这顿军棍,够孙云轩受了。 围观的百姓都安静了,没有人再说话。 接下来,是处置被集中押解在广场上的那些朝廷官员。 就在点名的时候,忽然广场上又响起了赵月雅的声音:“敢问首长,您处置他们,是凭得什么?是您的意志呢,还是大明律,又或者是其他?” 369宪法 广场上的大部分人,都被那群被押着的官员吸引了目光。毕竟平时高高在上的这些官员,有些甚至想见一面都难的人,此时却沦为了“鱼肉”。叫天军将如何处置他们,毫无疑问是最吸引眼球的。 原本以为赵丽雅在解决完了自己的事之后就马上走了,没想到她竟然还在。而且还说出这么一番话,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胡广也回过头来注视这位算是奇女子的姑娘,见她双手缩在袖子中,靠着左腰侧,标准的古代仕女站姿。眼睛盯着自己,很是坚定。 不过她那衣袖却在微微抖动,暴露了她心中的一丝恐惧。也是,就算是男人,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质问的话,怕也没几个有这胆量。 胡广猜得一点没错,赵丽雅确实心中害怕。因为从古至今,一直是以人治为主。也就是说,皇帝的意志就是律法,要人生则生,要人死则死。换到眼前的环境,一般来说,也是胡广要人生则生,要人死则死。 对于这些,处于弱势中的人,没有能力反抗,就只能认命。 不过赵丽雅从叫天军的言行中,并没有发现这些。反而这个叫天军的大首领,一直很讲理。这就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反正已经抛头露面,就豁出去算了。 她见胡广看着她,便鼓足勇气接着道:“如果是首长您的意志,那奴家无话可说,您说怎么处置他们就怎么处置他们。反正此时他们已是阶下囚,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胡广听了心中怀疑,之前没提这个,怎么这时候提起这个来了? 他转头看看那些被押着的官员,忽然心中一动。而这时候,康全安也凑近胡广,指着一人低声禀告道:“首长,那人就是赵同知,她的父亲。” 就算出了孙云轩的事情,赵同知该抓也一样抓过来了。而赵丽雅也已知道,自己父亲的性命还没保障,如果任由叫天军处置的话,作为保德州最高文官之一,很可能会被处死。因此,她才鼓起勇气拼了,就赌这个年轻得过份的叫天军首领还是会讲道理。 围观的百姓代表到这时也都已明白赵丽雅的用意,不由得都暗自敬佩。没想到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为了救她父亲,不但能委身于贼,甚至不顾得罪贼人头领,还想力保其父。这孝心,实在是难得! 胡广不动声色,看着赵丽雅,用不带感情的语气问道:“如果不是凭我的意志发落他们呢?” “那可是大明律?”赵丽雅心中一喜,祸福最难测的一个选择去除了,她就马上接着道,“如若如此,奴家愿为父亲赵同知做讼师。” 果然,她是要救父亲。胡广想着忽然心中一动,马上接着她的话说道:“哦,那就是说,你是熟读《大明律》了?” “奴家略知一二而已,不敢称熟读。”对着话,或者是胡广始终没有那种喜怒无常的情况出现,赵丽雅慢慢地忘记了恐惧,衣袖也不抖了。 她所说这话是自谦,虽然她是女子,可确实有读《大明律》。一字不差地背可能背不出来,但熟悉是一定的。她心中一衡量,便已有把握让父亲不死。 只是很可惜,胡广竟然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是以《大明律》为依据。因为《大明律》是明太祖和他的文臣们制定出来的律法依据,并没有代表普通老百姓的利益在内。而我们叫天军的宗旨,却是为老百姓做主。你明白么?” 他这一说,顿时就让人愣住了。这说法太奇怪了,从来没有听说过。 聪慧的赵丽雅很快回过神来,脸上有一丝激动,马上反驳道:“您是说得好听,口口声声是为老百姓做主,那你们叫天军难道真能为老百姓做主,有一部由老百姓制定出来的律法依据了?” 这个问题说出来都很荒谬,赵丽雅只是顺着胡广的意思这么一说而已。从古至今,不要说这些贼军了,就是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也没有说要出一部律法,不是由皇帝本人制定,而是由普通老百姓来制定。 因此,赵丽雅说完之后,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胡广的身上。他们有的好奇,有的以为自己听错了,甚至还有人,觉得这个叫天军首领有病。 你叫天军为收买人心,最多说说口号。就是刚才要斩了以为强上妇女的部下,也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此时竟然说要制定一部由老百姓做主的律法,真是太荒谬了! 只见胡广此时却微微一笑,而后认真地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这一问,又是让所有人一愣。为什么不可以?对啊,为什么不可以? 不管是赵丽雅,还是围观的普通百姓代表,又或者是那些被押的官员和释放出来的囚犯们,都在心中试图解答这个答案。 原本好像天经地义,根本不用想的事情,在胡广突然问出问题之后,这个答案似乎又不好答。 广场上很是安静,过了一会后,还是当事人赵丽雅打破了沉寂,她带着一丝好奇反问道:“那你叫天军可有这样的律法,能给奴家一观?” “暂时还没有!”胡广很遗憾,摇摇头说道。 他所说的一部老百姓来制定的律法,其实是指一切法律的基础,也就是宪法。 只是很可惜,叫天军从成立到壮大还没到一年时间,一直以来,都是以军制管束叫天军管辖的所有人。 在根据地还未进关的时候,胡广就已经在考虑了,只是一直还没想到一个他最满意,最适合明末这个时期的国家机制。 国家采用什么方式,该怎么运行,这关系太大了。身为后世的胡广,自然有几种制度可以借签,但一则他能思考的时间很少,二则他暂时不想完全照搬照抄后世的制度,一直试图避免后世犯过的错误,就一直耽搁着没做这事。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叫天军中的人才太少了。能和他讨论这方面的人一个都没有,这也是他一直没有拿出章程的原因之一。 370宁放过不杀错 PS:感谢rabit2011、G00D的捧场! 所以胡广还在等,等叫天军在逐渐成长,有了见识,有了学识,这样才有讨论的基础。 赵月雅听胡广说没有,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马上就说道:“奴家想着也不可能有,老百姓连字都不识一个,又怎么可能制定出一部传承后世的律法。这一切,还不是您说了算,体现了您的意志!” 除了叫天军之外,所有旁观的人在佩服赵月雅的大胆之外,也都赞同她的观点,觉得她说得有理。不少在人堆中的人甚至是窃窃私语,觉得叫天军的这个首领说大话被揭穿了。 “呵呵”不料胡广却是一阵笑,而后看着赵月雅道,“从我叫天军成立以来,就开始实行免费的教学,所有人,不但大人小孩,男人女人,老人幼童都可以读书识字。只要坚持下去,你说他们能不能有学识去制定一部自己认可的律法?” 胡广的声音不是很大,却仿佛是震耳欲聋的春雷,响彻在听到人的耳朵里。所有人都能免费读书识字,这……这怎么可能? 当他们带着怀疑看过去时,发现胡广的脸上很坦然。扫过广场上那么多的叫天军将士时,没发现有一个神色有异样。 那些观察能力强的人,顿时就吃惊了,难道这是真的?就算是古之圣王也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叫天军竟然能做到? 赵月雅也同样被震惊到了,微张着樱桃小嘴,一脸的惊讶,略过一会,就在喃喃地说道:“这不可能,绝无可能!所有人都学,哪来那么多先生?” “我们叫天军中推广的汉字,和你所认识的有点不同,但易于传授。易于学习,易于记忆。”胡广微笑着解释了一会,然后大喊一声道,“定国何在?” 在他后面的李定国连忙跨出几步。立正回应道:“在。” 胡广指着他向旁观的百姓代表说道:“他是我在去年冬前往延安府时,在米脂救下的孤儿。眼下学了大概有半年多的时间,天赋比较好,已经能写能读。” 说到这里,他不管别人信不信。转头吩咐李定国道:“把安民布告读一遍!” “是,首长!”李定国马上答应一声,然后便取出布告开始大声念了起来。 略微还有点稚嫩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非常得自然,没有一丝停顿、结巴。 不少有经验的人能看出来,李定国确实是在读布告,而不大可能是在背。他们不由得心中暗自诧异,或惊讶真有这么一回事,或怀疑这半大小子的演戏能力很强? 不过在场的所有人,很快便被布告的内容吸引了。布告中申明有关叫天军立场和目的。刚才从那孙云轩和大首领的话中已经知道。他们听了为之欣喜的是,叫天军还将开仓放粮。 就算是山西的旱情没有陕西重,可日子一样非常不好过,差不多也就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关系而已。 城中富户不少,但穷苦老百姓则更多。听说能领到粮食,解决他们饿肚子的难题,一个个恨不得马上就去领。原本在胡广和赵月雅身上的注意力,一下便转移掉了。 等李定国念完之后,胡广便对赵月雅说道:“虽然律法还没有,但也不是按我的意志来判。城中哪些是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由城中的百姓来举证,犯有杀人,逼迫百姓家破人亡的,一律是我叫天军严惩的对象。” 赵月雅一听。心中松了口气,可随即她马上追问道:“如若有人诬陷怎么办?” 胡广听了稍微一愣,在去年冬天的时候,叫天军杀贪官污吏,打土豪劣绅,只是在一些村镇中进行。 一般村镇的规模并不大。相对人口也少,土豪劣绅就往往只有几家几户而已。这样就很容易办了,也一直没有遇到过难题。 可这保德州城就不同了,城内的官吏一大堆,富户乡绅更是有不少。要判断哪些人该死,哪些人该罚,哪些人没事,这个就不好判断,因为情况太多了。 叫天军对保德州城里面又不熟悉,如果真发生了一些百姓把平时的仇人诬陷,怕是也不容易发现。 如果叫天军只是和普通的军队差不多,那就简单了。看谁家富,就给他抄家灭族便是。 可胡广创立的叫天军,却不会这么来区分。因为他要建立的是一个真正的老百姓的国家,而不是消灭富裕阶级。毕竟穷苦老百姓是老百姓,那些富了的老百姓也是老百姓。 胡广看到赵月雅盯着自己,等着自己的回答。他转头环视了下被押着的官吏、百姓代表、释放出来的囚犯,然后转回头,认真地说道:“宁放过,不杀错!” 胡广这么说,并不是他心肠软,而是在他看来,尊重生命,无罪论的观点,是当然的事情。 但赵月雅却再次被震惊了,要知道在古代,一直是有罪论的。进了衙门就是有罪,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假设是有罪,要证明无罪。而不是后世那种,假设是无罪,要证明有罪。 不过她这次很快就回过神来,心中一喜,如此一来,自己的父亲肯定不会死。她连忙对胡广说道:“多谢首长!” 这一次,赵月雅说完之后,便准备坐回轿子了。但胡广却没有让她走,而是叫住了她道:“其实,在律法没有之前,大部分还是体现了我的意志……” 赵月雅一听,有点惊讶地看着胡广。 “假如以后有一天,我脑子一糊涂,像你父亲那样的官员,我说杀就杀了。而有律法在的话,就会不同。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作为百姓的代表之一来参与制定律法?” 胡广之所以邀请赵月雅,主要是因为叫天军中的人才太少。诚然,有关律法方面,可以找一本《大明律》,然后让识得繁体字的塔娜去看。 可塔娜毕竟是成长在草原,只是有一个童生教出来的而已。和书香门第的赵月雅比起来,缺少了底蕴,也缺少了对《大明律》的了解。 胡广要制定符合明末实际情况的律法和国家制度,必然是要参考《大明律》、咨询熟悉明朝制度的人。而一般的读书人,是不可能会加入叫天军。因为在他们看来,叫天军只是一伙贼军而已,但赵月雅却不同。 371不走了吧 她只是一个女子,因为孙云轩的原因,她肯定无法在保德州城待下去了。既然已经和孙云轩既成事实,他们之间也并不是无情,随着去关外,也不是不可能。 更为关键的是,从赵月雅勇救其父的举止上能看出,她是一个有孝心、勇敢的女人。成为孙云轩的妻子之后,又将真正变为叫天军的人。如此一来,她参与进宪法的制定,将比那些强行抓走的读书人,要好很多。 当然了,胡广并不是要把制定宪法的任务交给她。只是由她在,因她的出身、见识等等,能使宪法更为公正、公平。 赵月雅听了明显一愣,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叫天军的大首领竟然邀请她做这样的事情。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制定律法,岂不是变成了女子干政? 胡广见她发愣的样子,只是微笑了下道:“我不强求,你自己好好考虑吧。对了,基于你的表现,我可以动用我的意志,只要你父亲不是那种真正的十恶不赦之人,我会手下留情的。” 说完之后,胡广不再管她,一牵缰绳,驱马走向被押官员那边,开始处理这边的事情了。 一开始谁也没想到,广场上由孙云轩的事情引发的后续,在百姓中引起了轰动。甚至被人当做一个传奇故事,广为流传。 不管是对这个故事基于猎奇也好,还是称颂奇女子赵月雅也罢,不可避免的都会涉及到叫天军的宗旨。也因此,叫天军的宗旨一下让全场的百姓接受,并向周边城市扩散。 叫天军的知名度迅速提升,比那些被释放俘虏所传播的速度和效果,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午时之后,从府谷县城过来的后续部队也赶到了。叫天军对保德州城的控制力一下得到提升,同时也有人手加快处理事务的速度。 在囚犯们的带头下,部分百姓也参与了对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控诉。那个时候,这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那想过会有这一天,欺下瞒上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竟然会被平时看似柔弱好奇的百姓告了,有目共睹的恶事一件件说出来,连个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王知州等一大批保德州城的文官武将、衙役捕快等吏员都被砍了脑袋。而赵月雅的父亲赵同知则因为只是分管水利,并没有多少恶事而幸免于难。 当然,广场上所有百姓都目睹了赵月雅救父,因此他们没有和赵同知有深仇大恨,就看在赵月雅的面子上,也没怎么控诉。至于叫天军这边,不说孙云轩的关系,他们也都佩服那位奇女子,自然也不会多加为难了。 再加上胡广的关注,最终以赵同知年迈为理由,连普通军棍的惩罚都免了,释放回家看押。 临近傍晚之时,叫天军便开了官仓,还有城中囤积奇居、高价卖粮的奸商粮仓,开始给百姓分粮。 明末的灾情,饿死那么多人,虽然有天气的原因,可人祸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叫天军从城中一个个粮仓里扒出来的粮食数目之多,让胡广都为之惊讶。 保德州的饥民并不少,光城中饿死的尸体,每日都有几大车。可不管是官仓也好,或是奸商的粮仓,那粮食都是堆得满满的,并没有拿出来赈灾或者平价售卖。 这让胡广马上想起了保德州里面的一个熟人,何举人。当初就曾听他说过,趁着灾年,粮食歉收之时无视人命,囤积奇居、高价售卖的事。真是很可惜,何举人一家竟然不在,被他逃过了一劫。 夜晚,保德州城一样要戒严,可城中灯火却比平时还要多。虽然街上没闲人,可百姓家中传出的声音却是不少。 要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这才是平时的样子,而之前则是贼人进城。 胡广并没有宿进知州衙门,还是在西门箭楼上。这里对于他来说,更容易掌控全局。城中有个什么动静,一眼就能看见。 此时的他,正在听取胡汉三的汇报。他的脸上,露着笑容,显然是有好消息。 “……八个粮仓同时分发,因此速度很快,城中百姓基本已经领到了粮食。尽初步估算,明日往府谷县城起运,至少要用一天的时间。”胡汉三兴奋地禀告道,“我估摸着,这么多粮食,总算是能供应这次入关接应到的人数了。” 胡广点头同意,他想了下,问胡汉三道:“所得金银珠宝这些财物,不用带走。明天全部向城中店铺采购关外急需的物资。” 他一边说着,一边扳着手指数着:“各类铁制品,包括铁锅、锄头、犁等等,另外还有各种草药,全部都要,油盐酱醋也不要放过。” 胡汉三听得笑了,马上就回答道:“首长放心,这些我都知道。明天啊,反正有那么多金银珠宝,我把保德州城中的商铺买个精光就是!” 能拿下一座州城,收获自然不是那些村镇可比。只是就算征集了全城的运输工具,这搬运物资的事儿,还得要好几天。 不过朝廷的反应不可能那么快,叫天军只要动作快些,应该来得及撤走。 胡汉三讨论起这个的时候,忽然有了一丝犹豫,被胡广看了出来,当即问他想什么? 胡汉三见此,便说出了心中的想法道:“首长,明军的战斗力其实也就那样。要不,我们不走了吧,就占了保德州城好了。” 对于古代人来说,甚至是后世一开始的革命事业,都想着占领城市。可历史已经给了教训,伟人也有了非常好的总结。 不以一城一地之得失的道理,更是连普通后世人都知道的事情。也因此,胡广从头到尾就没想到,要占了城池后不走。在交代胡汉三做的事情,也是这么安排的。 胡汉三是在执行,可心中终归还是有疑问,此时问了出来后,便带着一丝希望看着胡广。 他希望叫天军以保德州为据点,招兵买马,然后再攻打下一座城池。以叫天军的实力,以交过手的明军实力估计,叫天军定然可以争夺天下。 胡汉三光是想想,就觉得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372对明军的胜算 胡广看着胡汉三,微笑了下,然后对他说道:“我们野战团的战力确实强,但明军也并不都是我们所遇到的这种对手。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的道理,我想你应该听说过?” 胡汉三作为领兵打仗之人,自然是听说了的,当即点了点头。 “不管是以前的尤世禄也好,还是孙显祖也罢,他们的能耐也就那样。但这并不能说明我们以后遇到的明军将领,都只是这样的本事而已。”胡广说着,便想起了明末的那几个名人,比如孙传庭、卢象升、大小曹等等。他们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声,必然是有其厉害之处。 胡汉三一听,之前心中的一丝骄傲顿时被打没了,因为他根据胡广的话所想到的是明末的战神戚继光大帅。 就算他再对自己、对叫天军有自信,作为明军中出来的人,也不敢说能打赢戚家军。 当然了,眼下戚继光大帅已经死了几十年,戚家军也已不复存在。可明国这么大,谁知道会不会有下一个戚大帅。 想起明国这么大,叫天军却只有一偶之地,胡汉三又突然觉得逐鹿中原好难。 他并不是一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因此他的心理变化都被胡广看在眼里,了然于胸。 他并不想打击胡汉三的士气,当即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们也不妄自菲薄,只要不骄不躁,认真小心地对待。打赢明军,那是大概率的事情。” 胡汉三一听,就有点糊涂了。首长一会说明军有厉害,一会又说大概率能打赢明军,这到底那句话是对的? 胡广自然看出他的疑问,当即给他解释道:“你也是明军出身,知道明军打仗其实靠得是将领的家丁。而一支军队中,家丁的比例会有多少?就像前几天,在明面上,我们两千来人对付五千左右的明军,可实际上怎么样你也知道……” 胡广说着,胡汉三一边点头。如果只是对付普通农民军,就算边军中的普通士卒,也是能派上用场的。但遇到了叫天军这样的强军,那些普通士卒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个累赘。 就说建虏对阵明军的时候,就是先在普通士卒身上突破,驱赶着他们冲击家丁队伍,最后在明军溃败中收割性命。 当然,胡汉三并不清楚这些,只是根据叫天军和明军的对战,能想出来。 胡广在继续给他分析着:“明军这种情况,眼下存在,以后也一样会存在。这是他们的国情所决定,并不能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这个话对胡汉三来说有点深奥,他就有点听不懂了。毕竟他只是普通的一名明军出身,虽已是叫天军团长,但见识、眼界摆着,没法达到全局的高度。因此,他有点好奇地问道:“首长,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朝廷没钱,不可能足额拨给军饷。然后还要经过各级经手官员的贪污,到达各地将领手中的时候就更少了。而后各级将领再从军饷中拿一些,剩下的如何养活全军?” 胡广这话一下让胡汉三恍然大悟,使得他明白了为什么以前被拖欠军饷的深层原因。 “因此,明国军队最终沦为眼下的家丁制,就是这么来的。只要没钱的根源不解决,这问题将一直无法解决。”胡广看到胡汉三在点头,便继续道,“而我们叫天军则完全不同,这点相信不用我说了。如此一来,我们叫天军对上明军,抛却将领的谋略因素,自然是胜得多了,哪怕是在数量上比对方少都没事。” 胡汉三听得脸上又有了笑容,此时的他,已经明白了胡广的意思。 “但万事也有例外,像四川土司的白杆军,兵士的家小都归土司控制,没军饷也不得不拼命,加上领军将领的能力也可以,算是一支全军皆精锐的特殊存在。” “还有之前的戚家军是募兵制,也和我们叫天军一样,全军皆是精锐。这是朝廷税收重地被倭寇影响得厉害,不得已凑出了这么多钱。”胡广介绍到这里,郑重地说道,“以后要是朝廷被逼急了,也是有可能仿效戚家军,在小范围进行募兵制。” 当然,这些话有点远了,胡广回过神来,对胡汉三吩咐道:“我们要先经营好根据地,不必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否则光是粮食一项,都能让过快膨大起来的我们沦为第二个明国。” 这话虽然有点夸张,但道理是一个道理。胡汉三当即点点头道:“首长,我懂了。” 深夜,虽然胡汉三已经告辞走了,胡广却还没睡。眼下还不急着占领关内的城池,原因其实还有不少,他只是没说而已。 “人才啊人才!”胡广忍不住摇着头喃喃自语道。 要占领保德州城这样的大城,不是有驻军就可以了,还得有民政人才才行。 但叫天军只是最底层的老百姓组成,他们中或者知道如何种地、打猎、做点小生意。可让他们能写会算、统筹安排,涉及到民政的方方面面,那就抓瞎了。 就拿识字来说,胡广再怎么努力推广,毕竟也才只是半年多点的时间,大部分叫天军将士都还只认得几个字而已。聪明点的,最多是记得和自己生活有关的一些字而已。 也只有像丫丫和四小这样非常聪明的人,才能认识更多的字,甚至可以根据字典在自学了。 如果攻下了城池,最终让那些旧有的读书人来管理城市,那还不如不打。胡广要的,不只是改朝换代,而是一个全新的中国。 因此,胡广的打算,就是先经营好了河套平原,在粮食和人才储备上,至少能有个稳定来源之后,才会逐步吞并占领明国。 可是,就算这样,也不是说做就能做到的。 就如同此时的胡广,想着终于解决了这次的粮食危机,可以带着近万人口和足够的粮食返回根据地。他这个美好的想法,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就遭遇了严重的挑战。 373问策 不过相对胡广来说,有人遇到的麻烦更大,而这个麻烦,又恰恰是胡广给的。 陕西固原三边总督府后堂,一名便衣老者,相貌堂堂,气质儒雅,一看就知道年轻时肯定是一名美男子。 不过此时的他,却是眉头紧皱,坐在主位上双手按着自己的脑门,显得很头疼的样子。 忽然一名下人出现在门口处,轻声轻脚地走进门槛后便躬身禀告道:“老爷,督粮道参政洪承畴洪大人到。” 那老人一听,马上放下双手,同时脸色有点焦急地吩咐道:“快,有请。” 他说完之后,低头瞄了下面前桌子上的那封拆开的信件,深吸了一口气。 急促地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一名穿绯色官服的年轻人,一看就是风尘仆仆的样子,绕过屏风,望见老人便拜道:“下官陕西督粮道参政洪承畴拜见总督大人。” 老人,也就是三边总督杨鹤一见,连忙一抬手示意道:“免礼看座。” 洪承畴的屁股刚沾到边上那个圆凳上,便向杨鹤问道:“大人,不知何事急招下官回来?” 各地流贼越闹越凶,越闹越多,他和总兵杜文焕一起奔赴各地清剿,忙得不可开交。要是没有急事的话,总督大人不可能把自己招回来,因此他才有如此一问。 杨鹤并不直接回答,只是反问他道:“亨九,陕西地界,对于剿灭流贼一事上,不知你有何看法?” 洪承畴听了一愣,难道把自己如此匆忙招回来就为了问这个? 不过他心中虽有疑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恭敬地如实回答道:“流贼只是灾民聚集而成,战力不强,官兵一到,即能平息。只是流贼惯于流窜,唯这不好办!” “你剿灭的大小流贼已有不少,就没遇到过战力强悍的流贼么?”杨鹤眉头微皱,仍然追问道。 洪承畴听了又是一愣,总督大人今天好像很是反常。这些问题之前要么已禀告商谈过,要么就是一个常识,根本不需要急招自己回来的啊。 他一时摸不清杨鹤的意思,稍微斟酌了一会才缓缓回答道:“一般流贼确实只是乌合之众,不过上次固原兵变之后,有部分边军投靠了贼军。这些贼军相对来说,确实战力强了点。但只要下官领军一到,对方若是不逃,定然也能剿灭。” 杨鹤的眉头没有松开,继续提问道:“那有没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贼军不但人数少,还很精锐,能把多一倍的官军,是边军打得全军覆没?” “绝无可能!”洪承畴也算是谨慎之人,但他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在上官面前表现得决断,因此马上就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杨鹤一听,心中就奇怪了。在他身边的人之中,他是最相信洪承畴的判断。因为洪承畴不但是文官,还是和流贼交手最多的一个人,对流贼最为了解。 他稍微想了会,便伸手拿起桌面上的那封信道:“你看看这信,莫不是夸大其词,掩盖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边的总督亲卫马上伸手接过这信,转交给了督粮道参政。 洪承畴听得很是纳闷,听总督大人的意思,好像有官军败给流贼了,这不可能吧?信一拿到手中,他当即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原本带着怀疑的脸色一下变得紧张。看完了一遍后,他又开始从头到尾细细地再看。 过了好一会,洪承畴才缓缓地放下了拿信的手,抬头看向杨鹤。见他正盯着自己,便郑重地说道:“下官以为,此事就算有所夸大,也不会太过夸张。” 他这么说,就是承认信中所说的大败了?杨鹤听得有点糊涂了,不由得再次确认道:“那亨九为何刚才说流贼大败官军是绝无可能?” 洪承畴听了,脸色一红,不过马上恢复了正常,低头向杨鹤禀告道:“回总督大人,刚才是下官一时性急,漏了这个自号为叫天军的贼军。” “哦,那亨九是说,这叫天军还真是强军?”杨鹤一听,心中一紧,马上追问道。 洪承畴眼下在陕西是剿贼的大名人,也因此受总督杨鹤重视。他知道,自己想在官场再往上走,就必须在剿贼方面继续显示自己的权威和不可替代性。 因此,虽然他在刚才一时疏忽,忘记了叫天军的存在而回答有误,不过洪承畴也非常人,马上就认错,紧接着解释道:“下官曾随孙显祖总兵前往剿灭盘踞府谷的叫天军,当时下官并无兵权,也无约束孙总兵的权力,献计与他而不听,最终导致无功而返。不过下官却也因此见识了叫天军,知道贼军中有一人精通火炮之术……” 洪承畴说到这里,扬了扬手中的信,然后才继续道:“据信中所说战事经过,下官以为,必是那精通火炮之术的贼人造出了那等威力巨大的火炮,加上孙总兵不能知己知彼,大败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不管是洪承畴也好,还是杨鹤也罢,他们虽然都是文官,但都从事指挥作战的工作。因此在于军事上,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眼下由洪承畴这个接触过叫天军的权威剿贼专家下了定论,杨鹤自然就不再怀疑。要不让他自己猛然听说五千边军竟然输给了人数更少的流贼,他第一个便怀疑延绥巡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里面有猫腻。 此时事情得到信任的属下确认,杨鹤的脸色有点变了,当即问道:“叫天军既然如此厉害,亨九可有对策?” 洪承畴确实也算是聪明才智过人之辈,未等杨鹤问话,就已准备了几个想法。此时一听,马上就回答道:“大人,下官有两策,可解决此贼军。” “哦,哪两策,快快讲来?”杨鹤一听,稍微有点急切地说道。 五千边军全军覆没,这可是大事!虽然延绥巡抚要负主要责任,但自己是他的上司,又是在受自己管辖的地方出事。不处理好这事,自己肯定要被追究责任。 374剿抚 洪承畴在杨鹤面前可不敢摆谱,马上恭敬地回答道:“在那叫天军发展壮大之前,暂且不管其他贼军,马上集合三边的军中精锐,以猛虎搏兔之势围剿叫天军,力争一举灭之!” 他边说边察言观色,见杨鹤不置可否的样子,便详加解释道:“信中说叫天军皆是骑军,行动迅疾,如果官军数量太少,必然奈何不得它。而任由叫天军发展,则以后必然养虎为患。” 杨鹤此时才点点头,神情稍微有放松一点,用手捋着额下长须道:“那另外一策呢?” “另外一策自然是招抚之。”洪承畴好似胸有成竹,侃侃而谈道,“在其野心勃发之前,先许之高官厚禄,招降之后将其首领诱杀之,另可得精通火炮之人,为我大明铸造那等厉害火炮,用来对付建虏,可谓一举二得!” 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叫天军的首领是胡广,精通火炮的人也是胡广。 杨鹤原本都比较淡定,剿抚两策就在他的预想之中。直到他听到洪承畴竟然开出高官厚禄之诱,最终又要击杀那贼首,这就让他微微有点惊讶了,当即问道:“这是为何?” 洪承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郑重了脸色,略微有点严肃地望着杨鹤道:“大人,您可知叫天军的这匪号的来历么?” “哦,这个?”杨鹤一沉吟,稍微有点纳闷地道,“本官也正有疑惑,莫非这贼首大字不识一个,这贼军的匪号取之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洪承畴正想说话,却听杨鹤又接着道:“又或者,这贼首是想向朝廷暗示,他们以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做贼只是被迫而已?” 洪承畴一听哑然,当即微微摇头道:“大人,恰恰相反。下官那日在府谷县城外就曾听闻贼人大喊叫天天应,叫地地灵!” “什么?”杨鹤一听,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失声说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叫天地顺从他,那让天子处于何地?” 一国皇帝为天之子,顺应天命,代天掌管天下。这叫天军倒好,竟然叫天,天就得应,叫地,地得灵。如此一来,置一国之皇帝于何地,置君父之臣子于何地? 洪承畴见杨鹤激动的样子,脸色严肃,透着一股杀气,狠声道:“因此下官才要那贼首死,否则其必然不甘雌伏!” 杨鹤过了最初的震惊后,便又坐了回去,沉思了一会,马上指示道:“各处贼军不能不管,否则陕西全境将一片混乱,无法向朝廷交代。” 洪承畴一听,便知道杨鹤准备采用第二策了。 果然,杨鹤接着道:“你马上赶赴延绥,与巡抚张梦鲸商议以何条件能让贼首降之。不用管条件能不能兑现,只要能让贼首觉得合情合理又愿意投降便可。而后由你见机行事,诛杀贼首!” “是,下官定让贼首伏法!”洪承畴也不推辞,当即答应道。 在他看来,只要条件开出的足够诱人,不怕那贼首不入瓮。只要落到了自己手中,生死就由不了他了。 如此一来,自己剿匪的履历中,将再没有污点。 杨鹤马上写了封信,并给了令牌,准备派洪承畴尽快赶往榆林镇。 可他们没想到,洪承畴还没出后堂的门,就由一人匆匆进来,喘着气禀告道:“大人,紧急军情!” 杨鹤一听,和洪承畴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一丝担忧。他们都知道,这时候的紧急军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洪承畴随着信件的转递,最终目光落到了杨鹤脸上,猜测着信中的军情内容。 只见杨鹤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呆呆地看着信,久久不语。 洪承畴有点奇怪了,等了一会后忍不住出声打断道:“大人,如若无事,下官便告退,马上赶赴榆林。” 杨鹤听到声音,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洪承畴的眼都有点无神,缓缓地吩咐道:“不用了,调兵围剿吧!” 洪承畴一听,便明白这紧急军情是有关叫天军的。能让总督大人改变主意,改为不好向朝廷交代的方式,肯定是有了重大变故了。 “大人,可是叫天军袭击了米脂县城?”洪承畴猜测道。 在府谷县城周边,也只有米脂县城算是比较大,能让总督大人改变主意,打定而来主意要尽快先灭掉叫天军了。 毕竟从去年开始的民变,一共也就四、五个县城被贼军攻破过。这在朝廷上引起很大震动,最终导致巡抚、总督换人。 谁知杨鹤摇摇头,一字一句地道:“保德州城被叫天军攻占了!” “什么?”洪承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叫天军只是骑军而已,就那么点人,是如何攻下来的?就算是里应外合,偌大的州城,也是他们能打下来的?” 在流贼手中丢失州城,这是第一次。在洪承畴对付过的那么多流贼中,他还真没见识过,有那支由饥民组成的贼军中,有能力攻打州城的。就算是叫天军,那也不可能啊! 杨鹤没有那个兴致和他说话了,只是把信转给洪承畴去看。而他自己,则坐在椅子上发呆。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马上奋笔疾书起来。 没过多久,该写的都写好了,他便站了起来,异常严肃地对洪承畴说道:“本官马上发调令,调集各路精锐由你指挥调度,务必做到一击必杀,不能再让叫天军为祸地方!” 原本洪承畴还只是辅助总兵杜文焕剿匪,只是因为他是文官,又受三边总督信任,因此等于是他在指挥杜文焕剿匪,并战无不胜。 而这,又给了杨鹤以信心。眼下把抽调出来的各路精锐,都交给洪承畴来指挥,可以说是很大的信任。 洪承畴一听,也是又惊又喜,没想到因为叫天军的原因,竟然能统领各路精锐。他虽然重视叫天军,但并不以为这次叫天军能逃过一劫。 他表情严肃,当即领命道:“下官定然不负总督大人重托。” 375胡闹 杨鹤一听,手猛地一拍桌子许诺道:“好,只要你能剿灭叫天军,本官必然向朝廷举荐,由你替代那废物张梦鲸成为延绥巡抚!” 那叫天军竟然连州城都能攻下来,这就不得了了。如果不尽早灭了它,以后任何城池都将不安全。 此时的胡广,根本不知道历史名人洪承畴要去找他。他在城西的箭楼上,正来回踱着步想着烦恼事。 他没想到,昨天在广场上的宣传效果太好了。从今天一早开始,就陆续有百姓要求投军。 一开始,谁也不在意,既然愿意加入叫天军,那就欢迎便是。 可谁知到中午时分,这投奔叫天军的人数就大大超出了预计。数量之多,让刚松了一口气的胡广又捉急了。 其实,只要胡广细心想想,或者站百姓的角度上去考虑考虑,可能就不会这么出乎意料了。 要知道保德州城的百姓也一样被饥寒所威胁,就算叫天军开仓放粮了,百姓领到的粮食也有限。 叫天军所发放的粮食,自然不可能管一个月或一年什么的,要不,多少粮食都不够发放了。 有的百姓家,一算家里的粮食,发现到了冬天要饿肚子,活不下去的,就有投奔叫天军的念头。毕竟跟了叫天军,至少饿不死。 还有的百姓家,一家五六个儿子女儿的,没办法养那么多,就也会让其中一两个另外找出路。就当前来说,自然也是投奔叫天军了。 当然,这些事情的一个前提,就是他们明白了叫天军是一支怎么样的军队。否则的话,让王嘉胤的军队来试试,看有没有那么多百姓会自愿投靠王嘉胤! 可这么一来,就苦了叫天军的当家人了。胡汉三苦笑着对来回走动的胡广说道:“看这样子,估计下午还有不少。我们要是再在这里待下去,必然还有更多。” 胡广听他说话,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走动起来。胡汉三说得这些,他也看出来了。 “我也劝过一些人,让他们回去。”胡汉三的脸上全是无奈之色,“可他们就抓着我们是老百姓自己军队这事,说要是我们叫天军不收留他们,就是要活活饿死他们。这么一来,又没法不收留他们了!” “首长,你再不拿个主意出来,我们的粮食肯定是不够用了。”胡汉三说到最后,无奈地提醒道。 胡广当然知道,他转身走到窗口,看着城中的百姓,久久不说话。 此时的保德州城,因为叫天军在严肃军纪之后,基本上做到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就连晚上睡觉,也没有去打扰到老百姓。去收购草药,也都是用真金白银去买。 如此的军队,百姓自然全都会喜欢。白天不是戒严的时候,街上基本都是看热闹的百姓。还有不少小孩,来回蹿着在街上嬉闹。不知道的人要见了,根本不会相信这城才刚刚易主。 百姓爱戴叫天军,这是好事,也是自己一直在努力做到的事情。眼下既然做到了,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如果拒绝百姓投奔的热情,不但会重新拉远百姓和叫天军的关系,而且也将让叫天军的宣传变得有点虚假。 胡广想着,心中便有了决定。他转过身,对胡汉三吩咐道:“物资还有两天应该能搬完,这两天内,只要有百姓来投奔我们叫天军,全都收下来,不要为难。另外在张贴布告,让全场百姓知道,我们缺少什么样的人,希望这样的人能投奔我们叫天军。” 胡广说着,便走到一边的桌子边,准备去写一份人才清单,其实主要是工匠。虽然他也想要读书人,可眼下并不合适,就没打算写上。 胡汉三有点楞了,首长这是敞开了迎接来投奔的老百姓。如此一来,必然加入叫天军的百姓人数会更多。仔细算算,怕是打保德州城的这一次行动,反倒会变成亏本的买卖了! “首长,那粮食怎么办?”胡汉三走近桌边,看着奋笔疾书的胡广问道。 胡广头也不抬,一边写一边回答道:“这个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 什么,有办法?胡汉三听得呆了,他想不出胡广会有什么办法?之前不是一直在为粮食发愁么,难道这会就会有办法? 虽是满肚子疑惑,但胡广说了不用他管,只好心中纳闷着,等着看胡广有什么办法解决粮食问题了。 深夜,保德州城开始戒严,整个城市又变得很安静。 可在城西箭楼里,突然响起一个很大的声音,带着诧异:“什么?不行,我坚决不同意!” 巡逻放哨的叫天军将士闻声都不由得往箭楼上看了一眼,他们能听得出来,这是野战三团胡团长的声音。也不知道箭楼上在说什么事情,竟然让胡团长如此失态?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坐下,听我说!”胡广略微不满地瞪了胡汉三一眼,指着他身后的凳子道。 胡汉三也知道自己有点失态,但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坚决,一边坐回凳子上,一边放低了声音表态道:“反正你要是去京师,我是不会同意的。一定要去的话,大不了我也不干了,随你一起去京师得了!” 虽然知道胡汉三是担心自己,可听他的话,胡广还是忍不住训了一句道:“胡闹!” 胡闹?这到底是谁胡闹?胡汉三心中想着,你是叫天军的首长,竟然要离开叫天军,前往京师,你才胡闹呢! 胡广在训完之后,又和缓了语气,诚恳地对胡汉三说道:“老三,你先平心静气地听我说,别忙着下结论。” 胡汉三闻言抬头看着他,虽然不再说话,可脸上那表情还是表明他的态度,就是他不同意! 胡广就当没看到,耐心性子给他解释道:“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唯有去京师才有可能解决我们叫天军以后的粮食问题。嗯,应该是永久解决我们叫天军的粮食问题。这是大事,你说是不是?” 胡汉三听得一愣,永久解决粮食问题,有这么厉害? 376解释 “首长,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去京师之后,我们叫天军以后不管多少人,都不再为粮食问题发愁?”胡汉三一脸怀疑地求证道。 胡广听了不由得一笑道:“那肯定不是的,但相对来说,只要人数控制合理,就算我们控制的地方足够大,也一样够吃。” 胡汉三眨眨眼睛,就算这样,也太厉害了,他不由得好奇地问道:“首长,你到底要去京师干什么,才能有这样的事情?” “你忘记了,去年去延安府的时候,我不是遇到一个西洋人么,他告诉我有几种农作物在京师有。”胡广笑着提醒他道,“我此去京师,就是要取那几样农作物的种子回来,而后在河套平原大面积种植,如此来解决我们叫天军的粮食问题。” “哦!”胡汉三想了起来,有点惊喜地说道,“我都忘记那个西洋人了!” 不过他随即眉头一皱,马上又拉回了话题道:“首长,既然这样,我去一趟京师好了,反正我也认识那个西洋人。” 说完之后,胡汉三见首长摇头,以为他不想让自己离开叫天军,便马上又补充道:“就算不是我,换个人也行,反正你不能去京师,太危险了!” 胡广一听,心想口水都白费了,他马上继续摇头道:“老三,你知道那些农作物种子在哪里么?” “哪里?”胡汉三有点不以为然地道,“反正那西洋人知道,找到那西洋人,让他弄一些就得了。” 胡广无语,要真这么简单,自己还真不用去了。他耐着性子对胡汉三说道:“那些农作物都是一个叫徐光启的朝廷高官种植的,嗯眼下具体什么官不知道,有可能是礼部尚书?差不多就这了!” “啊……”胡汉三一听,脑子一下想不过来了。 就他来说,以前还是当明军的时候,知州就是高高在上了。他的身份,不要说见到知州,就是县令都不可能见到。那礼部尚书这样的朝廷高官,一般人还真见不着,更不要说从他那里要东西了。 胡广见胡汉三惊讶的样子,便露出一丝无奈的样子道:“要是有人能代我去的话,我自然不会亲自去了。而且我这次去京师,除了要通过那西洋人的关系弄到那几样种子之外,最好能亲自进一趟徐光启的农庄,看看里面一共有多少农作物,如果还能认出一些高产的农作物,那是最好了。” 胡汉三听了,心中明白这些活还真是没人能代替首长。因为整个叫天军中,除了首长博学、见识多广之外,其他人基本上就只活动在陕西北部,那有见过什么世面,更不要说认识别人都不认识的农作物了! 不过他还是担心胡广的安危,毕竟那里是朝廷的京城,是天下公门中人最多的地方。一个不小心,要是泄露了身份,那想逃脱就难了。 但首长要不亲自去的话,又拿不到高产的农作物,叫天军的粮食问题就没法解决。而且这粮食问题,又将是限制叫天军壮大的最主要因素。 胡汉三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难题! 胡广见他的样子,岂会不知道他心中想什么,当即对他说道:“你放心好了,京师没人认识我的。我到了京师之后,一拿到想要的东西,马上就回转根据地。短则一个月,多则二个月,肯定能回来。” 说到这里,他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接着道:“你别忘记了,要论在敌后生存的能力,叫天军中我说第二,没人能得第一。延安府内的事情,不就是一个例子么,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胡汉三一听,回想那次在延安府的经历,不自觉地点点头,认可了胡广的这个说法。 可不管如何,胡广是叫天军最为重要的人物,是许多人最为担心的存在。胡汉三低头看着地,犹豫了一会,缓缓抬起头道:“首长,这事我负不起这个责任啊!要是你去了京师,万一有个什么情况,我怎么向其他人交代?” 胡广能理解他的这个担忧,就拿大哥来说,要是知道胡汉三任由自己去了京师,结果出了意外,非找胡汉三算账不可。 胡广刚才解释那么多,一方面是要说服胡汉三,另外一方面,也是要他把这个情况转达给根据地那边。他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会写好书信把情况都告诉他们,另外你也再解释一次,谁也不会怨你的。” 胡汉三见首长是打定了主意要去,而且方方面面也都做了考虑,就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阻止不了的。他想了下,当即建议道:“既然这样,那首长就带着侦察连走,我也能放心点!” 侦察连是叫天军中最为精锐的将士组成,有他们保护,相信一般人也奈何不得了!胡汉三这么想着。 胡广一听无语,开玩笑地道:“那要不我带你们野战三团去京师,不更好?” “好啊……”胡汉三顺口答了,又马上醒悟过来。一时,颇有点尴尬。 胡广也不继续开他玩笑,态度认真地说道:“由安贵这个京师本地人在,不会有事的,另外再挑选几个心理素质好的护卫,如此就可以了。” 他说着,也不再和胡汉三商量,话锋一转,说起另外的事道:“我另外再写一封信,交代我不在时候的事。先说给你听,免得他们看岔我的意思了!” 叫天军中能全部看懂简体字的毕竟不多,虽然例如胡宽等人,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有很多简体字不认识的。书信要写,口头传达也要。 胡汉三一听,当即坐直了上身,认真地看着首长。 “我走之后,叫天军全部撤回根据地。可以先到清水营集中,一面联系根据地,让我大哥派军出来,一起护送人员和物资返回根据地。这是其一!” 胡广用手指示意第二件事道:“其二,军中要加紧推广读书识字,可以通告全军,以后不管是在军中,还是在地方上担任职务,一定要能识字为前提。谁也不想学的,一辈子没出息!” 377安排 这次出来,他有感于人才的缺失,自己要想培养,必须在教育上加倍投入才行。因此就算他不在根据地的这段时间,他也是把这个事情拿出来强调一番。 胡广每说完一件事情,都稍微停顿了一会,给胡汉三以记忆的时间,然后才继续道:“第三,派出野战部队扫荡河套平原上的蒙古人,出征部队和人数,由我大哥斟酌。战役目的,就是占据河套平原,保证以后可以安全种地。” 他说到这里,想了会,又补充意见道:“当然,一开始也没必要占据整个河套平原,就临近根据地的地方先稳定为目标就可以。” “至于东侧的林丹汗,要派兵监视。不往西来就算了,只要他敢过来,就狠狠地和他打上一架,打疼他就成。等我回去后,再找合适机会灭了他。” 林丹汗最近在大同碰得头破血流回去,实力肯定减弱不少。而且以野战部队的实力,对上林丹汗也有很大的把握。因此,胡广有此一说。 “要不,先集中兵力灭了林丹汗再说?”胡汉三听了,有点蠢蠢欲动地建议道。 他也有和胡广一样的判断,叫天军再加上这次从关内获得物资,再武装一部分兵力,经过训练之后,打败林丹汗的那些牧民军,不要太容易。 “不需要!”胡广摇了摇头道,“打败他容易,但接受察哈尔部那么多人,根据地还没那个实力。等我真拿到了高产的农作物,能确保食物来源后,再灭他不迟。” 说到底,还是粮食问题。胡汉三有点无奈,只好点头赞同了。 胡广伸出第四个手指,接着道:“第四件事,根据地内的思想工作不能放松,要尽量多发展一些革命党人。当然,条件不能放松,从严要求!” 说起这个,他便想到了孙云轩,当即又补充道:“对于犯过错被开除出革命党的,也不要有歧视。可以专门考察,确实已经悔过自新,达到入党要求,并有重大立功表现,则可以考虑其重新申请成为革命党人。” 胡汉三自然知道胡广指得是谁,因为叫天军到目前为止,也就孙云轩一个人被革除了革命党人的身份。 想起他,胡汉三不由笑着道:“首长,那赵……赵月雅答应前往根据地了!” “哦,这倒是好事。”胡广听了很是高兴,当即指示道:“等她到了根据地之后,让塔娜拨个女兵保护她。只要不过份的要求,也可以满足她。” 赵月雅算是叫天军第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比塔娜和她那童生老师都要知识渊博的多。要她能融进叫天军,定然能给叫天军带来不少的好处。 胡广说着又想起一事,马上吩咐胡汉三道:“我没时间去见孙云轩了,你去告诉他,让他用心去追求赵月雅。只有赵月雅本人点头同意嫁给他,才能算数。否则他那强上妇女之罪,就一直都有嫌疑。这事就告诉他,是我说的。” 胡汉三略微有点苦笑着点点头,回答胡广道:“首长放心,经过这次的事情,他定然能收心了。他已经跟我说过,这辈子非赵月雅不娶。娶了赵月雅后,也再无别的念头。” 胡广一听,心想这家伙还真是对赵月雅一见钟情之极了。 经过这么一个插曲后,胡广马上又转回刚才的话题道:“还有最后一件事,等我从京师回转之后,军民便要分开。你们先商量下,等我回来后一起合计。” “好的。”胡汉三点点头回答道。 说到“商量”两字,胡广想起了什么,当即严肃了脸,无比认真地说道:“在我离开根据地期间,由胡宽、乌兰、塔娜、拉克申、刘大能、莫大叔和你商议重大事情,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同意方可行事,明白么?” 胡汉三听了,稍微一愣。不过不管他自己怎么想,反正是胡广吩咐下来的,他便马上回答道:“是,首长。” 胡广想了下,好像没有别的事情要吩咐了,便开始奋笔疾书,把这些事情写下来。 胡汉三则告辞下了箭楼,去挑选护卫首长的人选了。 等到胡广写完长长的信之后,胡汉三也带着挑选出来的护卫来到了箭楼上。好家伙,整整三十多个人,一下快把箭楼站满了。 胡广有点无语,这带的人太多,就太招摇了。他左挑右选,最终选了五名生性比较沉稳,但也有武力的护卫。 可胡汉三坚决不同意,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最终护卫定在了十人,才算双方都能接受。 当胡汉三领着其他护卫下箭楼时,被纳闷不已的李定国给拦住了。 只见他拉着胡汉三到城头一处角落,悄悄地问道:“胡哥,今晚是怎么了?不但把我们这些护卫都赶下箭楼,你还带人上上下下的,究竟是要搞什么?” 胡广要前往京师的事情,自然是绝对保密的。因此,他在和胡汉三商量的时候,就算自己的这些护卫,也都不能听。 不过李定国毕竟不一样,受胡广的重视,也被胡汉三所喜爱。因此,他听李定国发问,便笑着摸了下他头道:“你想知道,自己上去问首长好了。” “现在么?”李定国不确定地问道。 胡汉三看了几眼他,忽然心中一动,要是胡广带个半大小子一起走,那是不是更能掩饰身份? 他想到这里,低头凑近李定国耳边,悄声说道:“现在就去,缠着首长,磨到他答应为止。” 说完之后,他就自己去忙了,留下一头雾水的李定国。 第二天凌晨,天刚蒙蒙亮,胡广便在胡汉三的送别之下,悄悄地离开了保德州城前往京师。 随行的人员之中,除了十名护卫之外,还有李定国和安贵两人。 在这十名护卫之中,有八人来自侦察连,其中职务最高的就是他们的排长康全安。因为他是满汉混血,长得和汉人终归有点不同。如此一来,也能从侧面说明安贵的经历。同时又懂汉话,方便在关内行事。 378喘息 在官道的两侧,原本是一片片的农田,可此时却看不出有一分农田该有的迹象。犹如乌龟背上的壳,裂成一瓣一瓣的。 这种情况下,农田上应该是没人的。可陕北这块地方,却是人马喧闹声,热闹成一片。 只见远处的官道上,一伙骑士身着五花八门的穿着,有全幅盔甲在身的,也有只有上半身有盔甲,还有皮甲的,甚至根本就没有的。 如果去掉少得可怜的盔甲,光他们那打满了补丁的衣服里看,这伙骑士完全就是农民骑在马上而已。 他们一个个面色惶恐,护着五六个大车,急促地大声催着“快点,再快点”的声音,很远就能听到。 在官道两侧的农田上,则是稀稀疏疏地人群,正用两条腿赶路。再往后面一点,则人数会更多。这些人手中拿着长枪、木棍、刀剑之类的武器,表明了他们的流贼身份。 不过此时,他们一个个气喘吁吁,手中的长枪、木棍都已被当做了拐杖。不少人跑着跑着就瘫倒在地,大口地喘着气,就是起不来了。 官道上,有一名骑士扫视了周围一圈,再往身后的方向望望后,便转回头,对他前面一名首领模样的人大声喊道:“大哥,官军就快追上我们了,这几车东西就不要了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说到这里,他一指周围继续大声喊道:“你看他们的样子,官军要是追上来,全都没一点还手之力的。” 那名被叫大哥的汉子,一头的汗水,不知道是赶路赶的,还是心急急的。他闻言左右扫视了一圈,再往后望望,悲从心来,不由得仰天大喊道:“难道今天是我闯塌天败亡的日子么?” “大哥!”他身边的几个骑士见此,不约而同地一起喊道。脸上全是担忧之色。 起事以来,足有三千人马,可这转眼间,就只剩下这不到五百人的队伍了。一腔雄心壮志。眨眼便付之东流。 闯塌天有点不甘心,执拗地道:“要是这几车东西再没了,就没人跟着我们了。无论如何,不能丢!” 他刚说完,有一名骑士忽然大喊道:“快看。官军追上来了!” 众人闻言,连忙抬头看去,只见平直的官道尽头,极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冒出了无数官军。旌旗猎猎,迎风招展,颇为壮观。 不少用两条腿跑路的流贼也发现了,吓得发一声喊,原本倒地上以为再没力气走路的,一咕噜爬起来赶路;而那些原本精疲力竭走着的,也忽然来了精神。变得健步如飞;至于原先那些还能坚持大步走着的,则已经改成了快跑。 有这样的转变,全是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被官军抓到,他们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砍了脑袋去上官那领赏的。 可这种短暂的刺激并不能持久,原来怎么样的,过不了一会就还是怎么样。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的脸上已没有了一丝侥幸,全是绝望之色。 官道上。又有骑士开始劝闯塌天道:“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没了这些粮食,我们只要人在。就还可以去抢的。附近没有,就去远一点的地方好了。” 闯塌天一脸的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如果再不走,那就真得走不了了。 他一咬牙,正准备放弃那几大车粮食,放弃那些徒步的手下时。眼睛却突然瞪直了,就仿佛看见了鬼一般。 只听闯塌天用不相信地语气说道:“你们赶紧给我看看,到底是不是我眼花了,怎么感觉官军是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呢?” 周围的几个手下不信,疑惑地转回头望去。果然,只见远处的官军竟然不追他们了。 这没道理啊,眼看着要追上,就能灭了自己这支队伍,官军要按照惯例,那是打了鸡血一般冲过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停那里了? 这个时候,其他流贼也都看到了。有的好奇地停下来看是怎么回事;而有的则趁着这个机会,抓紧时间跑路,跑得越远越好。 忽然,有人指着官军的方向,大声地惊叫起来道:“快看,官军回去了,官军回去了!” 那些正跑着的人听到,回头望去,果然,远处的官军竟然调转了屁股,正往来路回去。慢慢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极远处。 闯塌天以及他的手下全都呆在了那里,一时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官军要耍什么阴谋诡计?那会是什么阴谋诡计呢?所有人的脑门上都有问号,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最终,所有的流贼喜极而泣,想不通便不想了。他们只知道一件事,就是他们逃过一劫了! 在差不多时间的另外一处地方,明军将领杜文焕可谓意气风发。他压着阵脚不让自己的部队追上前面正狼狈而跑的扫地王贼军,用意很明显,就等着这支扫地王贼军精疲力竭的时候,再去灭了他们。 这一次,没有洪承畴随行,功劳就是自己一个人的。杜文焕得意地想着,趁这个机会多立几个功劳,怕是很快就可以升总兵了。 可就在他做美梦的时候,忽然三边总督府的信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大声地传达命令道:“总督有令,马上集结精锐手下赶赴延绥,听候督粮道参政洪承畴洪大人指挥行事!” “好,等本将灭了前面的流贼,便马上赶赴延绥。”杜文焕对于三边总督的命令,不敢不听,马上便应了下来。 谁知那信使一听,马上纠正他道:“总督严令,即刻启程,不得有一丝耽搁。” “啊?”杜文焕这下傻眼了,这么急,至于么?他心中打着主意,要不等信使一走,自己灭了扫地王,否则到嘴的肥肉不吃,这也太郁闷了。 可是他没想到,信使竟然说是总督有令,要和他一起赶往延绥,路上不得有一丝耽搁。 同样的事情,或相似的情况,一处处在陕西大地上演着。让原本处于被镇压消灭状态的流贼又得了喘息时间,度过了崇祯二年最艰苦的阶段。 379赔了夫人又折兵 后来的某一天,闯塌天和扫地王等人相遇,说起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时,没想到同样的事情竟然也发生在对方身上。这好奇之下一打听,终于被他们知道了原因,原来官军是急着去围剿叫天军了。 这一下,所有流贼首领都惊呆了。这叫天军到底有什么能耐,竟然能让官军放弃近在眼前的自己,而先去围剿他们? 也因为这个事情,叫天军的名头一下在陕西各路流贼中传了开来。当然,这是后话了。 再说陕西督粮道参政洪承畴,在总督府领了军令之后,马不停蹄,第一时间赶到了榆林,前去求见延绥巡抚张梦鲸,通报总督命令。 张梦鲸之前因为孙显祖的全军覆没,已经担心得很,后来又知道了叫天军竟然夜袭保德州城并攻占之,顿时吓得差点上吊自杀。 从他眼皮底下发展起来的叫天军,闹出的乱子越大,他的责任就越大。到时候被朝廷追究起来,真难以想象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罪责? 如今他听到三边总督并没有先问罪,只是要他全力配合洪承畴调兵遣将,准备一举歼灭叫天军。他一听之下,高兴地想当场给洪承畴跪了。这叫天军的难题,总算有别人去解决了。 因此,张梦鲸全力配合洪承畴,问什么,答什么,毫不含糊。 只听洪承畴问道:“眼下的叫天军兵力如何,步军多少,骑军多少,精锐有多少……” “这个不知,那个不晓,大概是……,或者有……,可能是……” 面对张梦鲸的一问三不知,洪承畴真想发火。只是很可惜,眼下还没有张梦鲸的官大。他憋着火。想着等自己解决了叫天军,你这延绥巡抚的位置就得让本官来坐了! 洪承畴的城府很深,虽然心中恼火张梦鲸的无能,觊觎他的延绥之位。可表面上他却表现得很是宽厚。 这不知道,那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没关系,我自己派人去查就是。只是人得给。 洪承畴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之后,张梦鲸两话不说,直接把自己手中的兵权给了他。 于是,命令从延绥巡抚府中,由督粮道参政手中发出,一队队的夜不收很快派了出去。 一开始,得到的情报并不详细,只是说府谷县城有很多贼军。至于多少?反正多得数不清。 洪承畴大怒,他深知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因此严惩那些出工不出力的夜不收。施展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的策略,又派出了更多的夜不收。 可是他没想到,这一次派出去的夜不收,竟然只有十分之一回来了。据逃回来的夜不收交代,叫天军光是出动对付夜不收的骑军,就达到了五百余人。而且一个个骑术精良,装备也很好。 洪承畴很是失望,夜不收被叫天军赶回来,自己想要的情报一条也没。这可不行,刚好有调集的将领陆续到了。他一发狠,调集了五百骑军充当夜不收,一起前去府谷侦查。 这一次,倒是没有前面的情况再发生。这些骑军一个个都完好无损。又一起回来见了洪承畴,向他禀告说,府谷已成为空城,叫天军不见了! 原来驻守府谷县城的叫天军野战一团团长刘大能,忽然见到明军夜不收竟然来探府谷县城,便知道明军可能有动作了。 因此。他一面让胡汉三加快速度,连夜搬运物资,撤走人员之外,又派出了手下五百多轻骑,严密封锁了榆林往府谷方向的所有道理。见到明军的夜不收,要么杀要么抓,反正不让他靠近府谷。 也是从夜不收俘虏中得知三边总督派了洪承畴过来榆林,专门准备围剿叫天军。而这洪承畴,是胡广留下的名单中,让他们务必重视的对手之一。 刘大能和胡汉三一合计,当即决定已完成胡广交代的任务为先,至于洪承畴,就以后再交手好了。 等洪承畴搞清楚了叫天军的动向之后,气得差点吐血。自己这边,拼了全力,用光了吃奶的劲,憋出一拳,准备狠狠地打向叫天军。结果叫天军竟然不接招,一扭脸跑了! 而且还不光是这,等洪承畴领着最先赶到的几支军队追过去时,只是收复了空无一人的府谷县城和清水营。至于更大的保德州城,已经被闻讯赶去的山西明军先收复了。 这个消息传回固原的三边总督府时,杨鹤吐了一口老血。他担了天大的干系,听洪承畴的建议,集中了陕西所有能调动的精锐明军,前往府谷围剿叫天军。可这叫天军竟然不贪恋到手的城池跑了,让明军空跑一趟。 关键是这么一折腾,原本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灾民暴乱,又在陕西全境如火如荼地闹开了。这一次行动,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杨鹤擦了擦嘴边的那口老血痕迹,迫使自己静下心来,老实地给崇祯皇帝写起奏章,为这个事情擦屁股。 “你们两人不会拦着他么?”半个月后,胡宽见到了胡汉三和刘大能,一反平时宽厚和蔼的作风,大发雷霆,大声地向他俩咆哮着,“要是他去京师有个意外怎么办?你们说,怎么办,我们叫天军能承受么?” 乌兰、塔娜、拉克申等人在一边默不作声,一脸的担忧之色。谁也没想到,以为胡广只是进关接些灾民回来,就这么简单的事情竟然出了那么多波折。 打了王嘉胤的流贼就不说了,占据了府谷县城也不讲了。胡广竟然还去偷了保德州城,最后还只身去了京师! 刘大能和胡汉三早已料到会被骂,他们也理解胡宽等人的心情,因此早已有心理准备,低着头挨训,不敢有一丝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到最后,还是乌兰看不下去了,走到胡宽的面前说道:“他打定了主意要去京师,不是他们两人能拦得住的。他那性子,你这当大哥的也应该了解。” 顿了顿,又安慰道:“以小叔的能耐,他定然能安然返回的,放心好了。” “放心,我能放心么?”谁知胡宽还是很生气,他大声地说道,“你们难道没听他提过,建虏会攻进关内么?” 380什么时候了 PS:感谢二林四木的捧场,谢谢! 胡宽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劈在这几个叫天军的高级领导人头上。如果不提,大部分人都已经忘记了。 辽东建虏的厉害,他们都有闻名却没见过。越是如此,就越是会把未知真实实力的建虏想得更加厉害。一时之间,刘大能和胡汉三,特别是胡汉三,更是追悔莫及。 “怎么办?过久这么久了,首长怕是已经到京师,肯定追不回来了!”胡汉三有点六神无主地说道。 没人能答他,因为没人有好办法。 胡汉三有点失神地喃喃自语道:“首长跟我说,去趟京师,很简单的事情。见到那个西洋人,通过他去朝廷高官的庄园里拿了种子,就能返回了。说是一次简单任务,简单任务啊……” “不行,我现在就去京师找他!”塔娜呆了半天,忽然回过神来,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胡宽一见,大喝一声,把塔娜喊住了,然后才和缓了语气道,“不要莽撞!我们从长计议。” 说完之后,他转头看看周围几个人,开始吩咐道:“去,把当初去延安府的人都叫过来,把我二弟所说有关辽东建虏的事情再梳理一下,看看时间、规模上面的具体情况……” 他们谁也没有怀疑过胡广的话,既然他说了辽东建虏会攻进关内,造成京畿之地的生灵涂炭,那就肯定会有。 他们此时在做的,是看胡广能否安全回来?是否可以做一些什么事情,能让胡广的危险程度降到最低? 他们操心的那个人,此时却如他们所想,差不多到达了京师。 一行十三人,风尘仆仆地赶路。这时候,就听安贵兴奋地说道:“首长,再过两个时辰不到,就能到达京师了!” “安贵。这次过来京师,我们是结拜兄弟,你是大哥,我是二弟。千万记住了不要叫错称呼。”胡广听了,马上提醒他道。 安贵一听,就知道自己归家心切,太激动了,以至于把之前都牢记在心中的事情忘记了。他脸色一红。当即不好意思地回答道:“二弟,是我疏忽了!” 将近帝国都城,年纪较小的李定国也很是期待,因此稍微有点兴奋,话语也多了点,这时搭讪道:“其实也没什么,谁知道首长的具体含义是什么。别人听到,以为首长您是姓首名长呢!” “哈哈哈……”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 胡广笑完之后看到前面官道不远有一排屋子,其中一家高挑一根竿。挂着的锦旗上写着一个“茶”字。 他便指着那处地方道:“走,我们去那里填点肚子再走!” 众人已是赶了半天路,这时候也该用膳了,听首长这么一说,顿时便感觉到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安贵其实很想一口气跑到京师,回到那个魂牵梦绕的家,可他也知道,首长说得在理,便按下思家的心思,当即领头往那茶铺而去。 那茶铺规模很大。应该是占了地利的原因,南来北往的行人、客商都会在这里歇息一会。 只见那门侧的栓马桩都有一长排,并且空闲得所剩不多。门口的另外一侧则停着不少车子,有坐人的。也有拉货的。 门口站着一名小二,看到又一群人过去,当即无比热情地迎了出去,帮着为首的安贵去牵马。 安贵一边下马,一边笑着对小二道:“还有吃食没有?尽管挑好的上,吃不饱就砸了你的店。” 这话他以前可不敢说。没那实力。随父亲出门经过的时候,曾看到别的豪客有这么说过,当时觉得很豪迈,眼下很自然地学了出来。 “客官您放心,别说您这十三人,就是再来几倍的人,小店也能招待周全。”店小二一听,显得更为殷勤,高兴地应道。 胡广等人在这当口都下了马,听到他们的对话,都呵呵地笑了。还是京师这地方繁华,官道上的一家茶铺,都有这底气说这话,真是比陕北那边好太多了! 众人说说笑笑地正待进茶铺,忽然听到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急速驰来。 众人对马蹄声都份外敏感,不约而同地站住身子,转头望去。 只见从北方方向有一名明军士卒背着一个长筒,一路快马扬鞭,烟尘滚滚。没多少一会功夫,就已驰过茶铺,往京师而去。 小二看到这些客人们都停步观望,便笑着介绍道:“诸位很少来京师吧?自从辽东战事糜烂以来,这种快马急递,是常有的事了!” 说到这里,看到众人都回头看他,便又补充道:“放心,没事的。有山海关挡在那里,建虏进不来!” 他这一说,胡广整个人顿时愣住了。自己太忙,一直忘记了建虏的存在。今年可是崇祯二年,据历史记载,年底时候会有建虏绕道蒙古草原,进关烧杀劫掠。 护卫们都是时刻关注着首长的,忽然看到胡广愣在那里,一时都紧张了起来。 小二马上察觉到气氛好像有点紧张起来,不由暗自怪自己多嘴了,立刻笑着补充道:“诸位客官,眼下可是蓟辽督师袁大人坐镇山海关,他去年可是在云台向当今圣上保证了,五年平辽。你们想,要没十分把握,他敢在圣上面前夸口?” “所以啊,你们就放心好了,建虏最多关外闹闹事而已,关内绝对不会有事的。”小二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栓好了手中的马,马上又招呼其他客官去拴马。 他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多嘴,让这些看似有点担心的客人不进店而转身走了。 胡广此时已回过神来,自然不会一听建虏的命就转身走。他把手中缰绳随手丢给了一名护卫,然后走近小二问道:“敢问小二哥,眼下是崇祯二年几月几了?” 说实话,不管是在关外的根据地,还是这次进关以来,谁都没有关心过什么时间点。至少胡广是没关心过,一直忙得脚朝天。 小二微微一愣,这客官出门,也不看日期?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马上笑着答道:“今日是崇祯二年六月初八。” 381希望还来得及 胡广一听,心道还好,只是年中而已,还早呢! 不过他也还是有疑惑,一边往茶铺里走,一边问小二道:“你们这么相信袁崇……袁督师,就不担心辽东建虏绕道蒙古草原,避实就虚,攻击京畿之地?” 他差点就按后世的习惯,直接叫袁崇焕的名字了。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进茶铺里面,很大的空间,摆着满满地桌子,都是南来北往的行人商客在喝茶得喝茶,吃点心食品得吃点心食品。 胡广这问话也刚好被门口附近的几桌听到了,有一名一看就是走南闯北的中年商人,不等小二回答,就带着一丝卖弄,大声答道:“怎么可能的事,你这小兄弟真是多虑了!” 胡广闻声看去,正好这人的边上刚走了食客,有小二正在收拾东西,便走过去坐了,然后才向那人抱拳请教道:“小弟孤陋寡闻,一时想不明白……” 那人见胡广摆低姿态要继续问,也是停下了喝茶,看着胡广,一副随便问的姿态。 周围的食客听到了,也都露出有兴趣的样子,一边吃着一边听着,就当是听八卦了。 终明一朝,言论一直比较自由。特别是到了这明末,更是不怎么管。这里又靠近京师,百姓的话题中,就少不了军事政治等男人爱聊的话题。 安贵和李定国都和胡广坐到了一起,其他人则自个找位置坐,尽量不着痕迹的保护着胡广。 “这位大哥,你看我们大明的军队每次野战都一败涂地,只能拒城而守。如此一来,要是建虏集结大军一部分兵力吸引山海关的注意,另外主力绕道蒙古草原,突然攻进关内,如何不行?”胡广一脸的谦虚,他也确实是在认真请教。 中年商人早已打量过胡广一行人,见他有那么多同伴,看样子还是随从之类的,应该地位不低。这样一个人物,在公众场合下谦虚地向自己请教,让他很是受用。 特别是当这个年轻公子哥问出问题之后,周围那些人也都在关注的样子,甚至有几个人还吃惊,便更是来了劲头。 只听他好似一脸见多识广的样子,大声地回答道:“小兄弟这就不懂了。我大明在辽东的形势虽然居于防守,可西有袁督师,东有毛总兵,两人一东一西,互为犄角。你看……” 他一边说,一边竟然伸出指头沾了点茶水,就在桌子上画了起来。一边画一边继续说道:“要是建虏敢绕道蒙古草原,东侧的毛总兵就出兵直捣黄龙。你说,建虏的老巢还要不要的?怕是建虏还未望见长城,就要火烧屁股般地急着赶回去了!” 说完之后,他很畅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的食客听到了,都放下了心,一起跟着笑,然后继续喝茶得喝茶,吃点心食物都吃点心食物。 而胡广就不同了,他并不是每件历史事件都记得清清楚楚。毛文龙的事情在他的记忆深处,之前一直忽视了,此时听这中年商人一提,马上联系到历史事件,当即回想了起来。 顿时,他马上紧张了起来,伸过手一下抓住了隔壁桌这位见闻广博的商人,急切地问道:“你说的毛总兵,可是毛文龙总兵?” 那人见胡广的反应,很是诧异,不着痕迹地挣脱了胡广的手,点点头道:“还有那个,当然是东江镇的毛文龙毛总兵了!” “那就是说,他还没死?”胡广等他刚一回答,就马上追问道。 这一下,中年商人不高兴了。他在以前的时候,也曾去过一次东江,和毛文龙手下做过生意,赚过好大一笔。 因此,他一下沉下脸,稍微语气不善地道:“你瞎说什么,毛总兵怎么可能有事呢!最艰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建虏怕是更拿毛总兵没法了!” 以前的时候,毛总兵白手起家,占据了东江地区对抗建虏。一开始时,朝廷给了名头,没有半点支援,都是毛总兵自个和大伙儿做生意,才硬是撑过了那段最艰苦的岁月。 有关这点,这个商人听说过,也曾去做过一次生意。很自然地,他的立场站在毛总兵这边,不想别人说一点不好。 边上也有几个人对胡广这话很是不满,或对胡广道:“你这小伙子留点口德行不行?”或双手合起来喃喃地道:“百无禁忌,当不得真!” 护卫们感受到了周围人对首长的敌意,都有点不忿,只要胡广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冲上去揍一顿。 可胡广却知道自己失言了,不过他被训后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笑着道:“毛总兵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可就在这时,稍微坐得远一点的一名旅客插嘴道:“你们不知道吧,袁督师前阵还去东江镇了,要和毛总兵商量如何协同,共同对付建虏,并给东江镇拨备资源呢!” 众人一听,都很是高兴,注意力马上转向了这个旅客,顺着话题谈了起来。 可胡广却怔住了,因为后世的记忆随之清晰起来。他想起来,是袁崇焕杀了毛文龙,然后建虏马上就集结兵马,绕道蒙古草原了。 他忽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刚才那名旅客边上,严肃地问道:“袁督师是什么时候去的东江,你估计快到了么?” 店内的人看他这动静,都有点吃惊,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那名旅客看了看胡广,摇头回答道:“我也只是听说了这事而已,可军国大事,岂是我等小老百姓能知道详情的?” 他说到这里,看胡广很担心的样子,便又补充道:“按照时间上推断,如果海上没有风浪,如果袁督师直奔东江的话,怕是应该到了。可路上有个耽搁也很正常,搞不好还没到呢!” 胡广听完,想起现在才六月初八,刚刚年中,应该还没有发生袁崇焕杀毛文龙的事件吧? 他想到这里,向那旅客道了谢,然后抱拳一周道:“刚才多有冒昧,店内所有人的茶水钱,就都由我请了,见谅,见谅!” 茶铺里面的人一听,马上便没了对胡广的不满,当即赞扬起来。 胡广也不理他们了,匆匆用完午餐,就立刻往京师出发。 382京师 想要救毛文龙,特别是从袁崇焕手下去救毛文龙,这个难度太大了。而且以胡广这个反贼的身份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如今他也只能通过汤若望,引荐给徐光启之后提及这个事情。希望徐光启不会像街头巷尾这些普通百姓一般,把袁崇焕想得太好而不信自己的话。 胡广一边赶路一边快马加鞭地赶路,队伍里的人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安贵的家在京师,而是首长的家在京师,这么急着回去! 一直到远远望见京师那高大的城墙时,队伍才缓下来歇口气。另外也不能太匆忙,否则引起守门兵丁的注意,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定国也到了这时,才走近胡广道:“二老爷,你跑这么快,是因为袁督师和毛总兵的事情么?” “嗯!”胡广点点头道,“是啊,那袁崇焕将会杀毛总兵,替建虏解决后顾之忧。如果不阻止,建虏必将绕道蒙古草原杀进关来。” “二老爷,我们的计划只是拿了农作物的种子就走。您要是横生枝节,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我回去没法交代!”统领护卫的康全安听了,马上插嘴说道。 胡广转过头,对他笑了下道:“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们先到安贵家,等他见到家里人后便去找那西洋人,通过他去见徐光启徐大人,拿他家种子的时候,顺便提醒他而已。” 听着好像也简单,只是顺手而为的事情而已。康全安想着,便没有再劝了。 可这时候,李定国却还有话说,只见他不解地问道:“二老爷,不提醒朝廷,让袁崇焕杀了毛总兵不更好么?那样建虏杀进关来,京师受到威胁,必然下令天下精锐勤王。到时候我们叫天军再杀进陕西,就会更容易啊?” 胡广一听,转头看向李定国,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如果建虏杀进关来,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对待京畿之地的百姓?到时候,我们这一路而来,见到的村庄、城镇都会化为灰烬。我们所见到的那些人,十个人怕是要死八个,剩下的也是被他们抓去为奴。你觉得我们革命党人,能坐视这种情况发生么?” 虽然叫天军是造反了,可他们恨得也只是朝廷,还有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而已。至于普通的老百姓,都是一国同胞,都是汉人,并没有当异族看待的。 因此,胡广这么一说,李定国便明白过来了,当即点头道:“首长,我懂了!” 这时候,他不称呼临时用的二老爷,而是叫首长,说明他从心底接受了这个理由。 “好了,不多说了,大家放松心态,别把自己当作叫天军,咱们现在只是大明普通百姓而已。”胡广一边扫视同伴,一边说着,最后看着安贵后,才接着道,“剩下就看你这个地主了!” “二弟放心,一切有我。”安贵大声说完之后,转头看向魂牵梦绕的京师,不由得又有点惶恐起来。 不知道娘还好么?弟弟妹妹应该都已长大成人,由他们照料着娘,应该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弟弟妹妹长什么样子,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出来?弟弟的个子从小就比较高,这时候肯定比自己都高了!妹妹小时候就眉清目秀的,眼下肯定出落成一个漂亮大姑娘了…… 他想着想着,下意识地去挪了下背在背上的骨灰坛,心中暗暗地说道:“爹,我们终于到家门口,马上就能见到娘,还有弟弟和妹妹了。我们……终于到家了!” 周围的同伴都理解安贵此时的心情,没有人打搅他。放慢马速,以安贵为领头,往城门而去。 快到城门口时,安贵已经调整了心态。此时的他,虽是多年之后第一次回京师,可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大场面的。因此,面对京师守门的兵丁,他用流利的京师口音很顺利地通过了城门。 京师可算是大明第一大城池,其高大的城墙,磅礴的气势,都让第一次来的叫天军将士为之敬畏。 也因此,他们过城门的时候,心中其实都有点紧张。不过看到安贵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进了城里,众人又都松了口气,心态也随之平和下来。 这么容易过关其实也很正常,毕竟天下承平已久,京师又不同陕西有民乱,有蒙古军队,这里很安全,检查稀松自然是肯定的了。 不过胡广一行人才刚通过城门洞,就听到身后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随后城门处的守门兵丁大声在喊道:“快让开,路中间的快让开,三百里急递,休要挡路!” 听着话语,胡广等人马上避让到路边。就只一会的功夫,就见一名急脚进城门的时候,丝毫不停留,沿着大街快马直驰进城,扬尘而去。 安贵见胡广看着那名急脚的背影,便提醒他道:“二弟,天不久就要黑了,先去我家安顿好了再办事吧!” “好,你走路吧!”胡广回过神来,当即对他说道。 与此同时,在紫禁城文华殿内,崇祯皇帝苍白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有一丝红晕浮现,只见他把手中的那本奏章,一把丢向了大明兵部尚书王洽的身前,大声地怒问道:“堂堂榆林总兵带着五千兵马,竟然败在了一群灾民手中,还是全军覆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又从御桌上拿起另外一本,又丢向王洽道:“还有这个,竟然被夜袭偷了保德州城,朕养的军队,难道还不如一群灾民么?你这个兵部尚书,是怎么当的?” 叫天军和孙显祖的战事之后几天,才有夜袭保德州城的战事,可奏章却同时被崇祯皇帝看到,这中间自然是有过耽搁。 王洽早已见了这两封奏章,因此见崇祯皇帝发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他不急不忙地躬身一礼,而后解释道:“陛下,此皆领军之总兵、保德州城之知州大意,无关朝廷军队。要说边军打不过一群灾民,臣是不信的!” 说到这里,他马上又保证道:“陛下尽可放心,只要朝廷用心,边军定然能马上击溃贼军并收复保德州城。这点,臣敢用项上人头担保!” 383文华殿内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最新战况而已。在等个两天,便会把最新战报呈送御前。就说保德州城被收复,府谷县城被收复,叫天军被击溃,贼人首级有多少多少,余部亡命逃入草原。 如此一来,陕西那边发生事情所带来的影响,将会降低到最小,顶多就是追究当事人而已。这对朝中大佬们来说,就是最佳的处理结果了。 这也是朝中大佬们在刚知道那两起战事之后,就马上商议出的对策。严控消息渠道,有关叫天军的进一步情况,必须由他们先知道,崇祯皇帝一个孤家寡人,还自断手臂废了东厂和锦衣卫,就等于成了个瞎子和聋子,最是好对付了。 果然,崇祯皇帝听了兵部尚书的保证之后,脸色和缓了下来。其实他也认可这个看法。要说朝廷的精锐边军,竟然打不过一群灾民,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法相信,也不会接受的。 只见崇祯皇帝转头看向一边赐坐在圆凳上的首辅韩爌,严肃了语气指示道:“不管后续战事结果如何,有关作战指挥不力,举荐庸才之人必须严惩!” 韩爌欠了欠身子,做出一个低姿态道:“陛下放心,发生如此丢朝廷脸面的事情,内阁必然严加追责。特别是举荐那个庸才的人,更是会一查到底,看他还举荐了其他什么人,再由吏部严查被举荐人是否也是庸才。陛下,您看这样可好?” 听首辅这么一说,崇祯皇帝就觉得他考虑周全。如此一来,还有哪些庸才可能会误国误民也将会被发现。不再让这种丢脸的事情发生,确实是一个好提议。 崇祯皇帝对着韩爌的脸色就明显有了好转,和蔼地说道:“韩卿所说乃至理名言,就依韩卿所言,严查举荐人。” 韩爌听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荣辱不惊的样子,恭敬地答应了下来。心中却很是欣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种感觉很好,老夫的那几个对手等着接招吧! 解决了这个问题,崇祯皇帝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脑子发散思维,就又想起了别的事情。 只听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陕西等地的灾情越发严重,那些灾民也是活不下去才走上了贼路。叫天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取这样的名字,由此可见一斑。” 韩爌和兵部尚书听崇祯皇帝的这番话,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这个叫天军的名字,第一印象确实如此,可叫天军的真正含义,却完全相反啊! 韩爌正考虑等崇祯皇帝说完之后,提醒下他,可还没等他说话,就听崇祯皇帝点名道:“韩卿?” 韩爌当即欠身答道:“臣在!” “按朕的意思给陕西三边总督杨卿去旨,言寇亦我赤子,宜抚之,不必专戮。”崇祯皇帝缓缓地说完后,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韩爌听了,眉头一皱,正待说话时,就听到远远传来通传声:“三百里加急,紧急军情!” 文华殿内的几个人一听,都不由得往外看去。紧急军情,肯定不会是好事!一时之间,殿内刚缓和了点的气氛又紧张了起来。 韩爌和王洽互相看了一眼,眉头都不由得皱了起来。是谁这么莽撞,竟然不经过内阁,直接递到御前来了? 轮值的宦官不一会就把急报转呈御前,崇祯皇帝第一时间打开用火漆封着的长筒,从里面取出一份奏章。 韩爌和王洽只好盯着崇祯皇帝的表情,来猜测这急报的内容是好是坏了。 “哦,是袁爱卿的急报!”崇祯皇帝看了封面,便抬头微笑着对底下两位臣子说了句。 韩爌一听,松了口气,原来是辽东过来的,那是会直达御前的,没问题。 而崇祯皇帝说完之后心中在猜测着,袁爱卿五年平辽,朕也拼了全力,要钱给钱,要权给权,对建虏前线,可说已是袁爱卿一言以决。这紧急军情,该不会是打了胜仗来报喜了吧? 他一厢情愿地想着,却选择性的忽视了如果是打了胜仗,送信的早就高喊袁督师捷报了。 只见他笑着打开奏章看了起来,这刚一看,那脸色就“刷”一声白了,然后快速地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看完一遍,犹自不信,又从头看了起来。 他的动作,让底下两名臣子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难道袁崇焕打了败仗? 韩爌这么一想,那脸色就难看了。刚还说了要严查陕西那边误国庸才的举荐人,别是要给对手以口实,让这事不了了之了吧? 他盯着崇祯皇帝的脸色察言观色,却发现崇祯皇帝除了脸色惨白之外,拿着奏章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呆呆地盯着奏章。 等了好久,还不见崇祯皇帝有反应。韩爌和王洽这下有点慌了,该不会事情很严重,难道是丢了锦州? “陛下?”韩爌轻轻叫了一声,没见反应,而后又提高了声音叫道,“陛下……” 一直叫了四五声,韩爌都不由自主地从圆凳上站起来了,崇祯皇帝才回过神来。 只见他猛然从御椅上站了起来,拿着手中那奏章,猛然扔向韩爌的脸,同时大声地吼道:“你自己看看你的好学生,都做了什么事情!” 韩爌是袁崇焕的座师,也是向崇祯皇帝引荐袁崇焕的大佬之一。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韩爌和袁崇焕是利益共同体。袁崇焕有什么事情,韩爌绝对跑不了。 历史上也是,袁崇焕被判剐刑后,韩爌也被迫引咎辞职,丢掉了大明首辅的宝座。 因此,从未见过崇祯皇帝如此震怒,让韩爌有点慌了,他去捡奏章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打开奏章,一眼看去,一行行触目惊心的字便展现在眼前“臣有罪,以十二大罪诛镇江总兵毛文龙……” 良久良久,韩爌的脸色恢复了正常,他抬头看向怒目而视,等他答复的崇祯皇帝道:“陛下,人死不可复生,唯五年平辽可期……” 对于这些,胡广自然不知道。此时的他,随着安贵带路,一路往前走着。 384近乡情怯 这一路走去,胡广观察着这个闻名世界的第一大都城,他的感觉,却并不怎么好。 人多,商铺多,不时有官吏举牌经过,确实也算是热闹、繁华。可京师里面的卫生状况,却让胡广皱起了眉头。 特别是从繁华大街转入民居小巷之后,脏乱差的情况就更为常见了。墙角的生活垃圾随处可见,甚至还有不少偏僻点的拐角,有一股尿骚气。 一行人中除了胡广之外,其他人却没什么感觉,只是好奇城中的繁华,东张西望地,眼睛看不过来。 倒是负责安全的康全安注意到了胡广的表情,不由得凑近胡广,低声询问道:“二老爷,可是发现有什么不对么?” 他以为是胡广发现了什么情况,比如有公门中人跟踪之类的,让他有点紧张。 “没有什么。”胡广摇了摇头,然后用没有牵着缰绳的左手指了下周边道:“你看,京师的卫生搞得实在不行。” 安贵一直在稍微前面点带路,听到首长说话,便转过头来说道:“二弟,我家是住在相对殷实的街区,算是比较好了。你要是往贫民区去,那里更是肮脏不堪。生活在这里久了,大家都习惯了。” “对啊,这一比较起来,好像我们老家挺干净的!”有名护卫回过神来,当即诧异地说道。 那是肯定的,作为后世穿越而来的人,自然知道卫生要搞好,否则很容易出现疾病,甚至瘟疫。 胡广一想到这里,忽然记起了什么,当即问安贵道:“难道京师一直这么脏乱差,就没发生过瘟疫么?” 瘟疫,在古代是死亡的代名词,是所有人都恐惧的。安贵一听,吓了一跳,连忙回答道:“好像也不是,据我爹讲,他小时候京师就挺干净的。锦衣卫管着这事,谁都不敢马虎,被他们找上门来,那就麻烦大了。” “哦,锦衣卫竟然还管卫生?”胡广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得有点诧异。 安贵点点头,理所当然地道:“那是当然。不过京师的脏乱差也只有这些地方,有钱人家,还有朝廷官员住的那几片地方,还是干净得很。” 在一六四四年李自成攻打京师的时候,刚好鼠疫爆发,城中百姓和守城士卒大多都被感染,由此便宜了李自成竟然攻陷了大明建国以来从未被攻下的京师。由此可见,鼠疫传播范围实在是广。 但就算是这样,也没有记录说有朝廷高官染上瘟疫,原因就在两种人所居住的环境不一样。 当然,这些胡广并不记得。他听了安贵的回答后,便对他说道:“等一会找到你家人后,就换个环境住。像这样的地方住久了,很容易生病的。” 首长这么关心自己和家人,让安贵心中感动,他当即回答道:“我看看他们的情况,要是可以,就送他们和二弟一起回去,读书识字,将来为大家能做点事情。” 听到说起这个,李定国插嘴道:“大老爷,快到了么?” “快了,快了,再过两个街区就到了。”安贵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过了一个拐角,又到了一条商铺列林的街道上。这里人流相对那些主要大街就少多了。商铺的规模、豪华程度,也相对小了一些。从在路上的行人衣着上判断,这里应该是次一等的商业街。 安贵走了一会,忽然望着边上的一个商铺停住了。 胡广转头看去,认得是一个裁缝铺子,马上便明白了安贵心中在想什么。他当即走到安贵的身边,笑着道:“是想给伯母和侄子、侄女买身衣裳么?” 安贵微微有点不好意思,转回头苦笑着答道:“我离家的时候,承诺过做生意赚了钱,要给他们做一身新衣服的。只是多年未见,也不知道他们的高矮胖瘦如何?” 胡广一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头吩咐李定国道:“你去那家蜜饯店买些吃的,每样都买些,就当是我们给大老爷家的见面礼吧!” “好嘞!”李定国一听,当即笑着大声答应一声,转身往那家铺子大步走去。蜜饯这些吃食,对于一般人来说,是相当吸引力的。 安贵没有拒绝,要是那样就矫情了,只是脸上带着一丝感激。 不一会,在那店铺伙计的恭送下,李定国高兴地拎着一个大包回来了。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着,拐过了街角,进入了一条小巷子。 这条巷子的两侧也有一些铺面,不过能看得出来,应该是这里的住户自己趁着外面大街的人气,售卖点东西补家用而已。 “二弟,在这巷子尽头的左边第二家,就是我在京师的家了!”安贵转过头,向胡广介绍着。不知为何,那声音中好像带着一丝异样。 胡广听了,微笑着示意道:“好,你前头走吧,不用管我们。” 安贵点点头,可他的脚步却没有加快,反而更慢了一点。原先走过来时,都是他牵着缰绳越过马头在走着。可此时却是马头越过了他,就仿佛是那马拉着他在走。 胡广哪会不知道他这是近乡情怯,当即伸手推了他一把道:“快走吧,是好是坏,到了自然知道,也好过你在这里瞎想!” “哦,是,首长。”安贵有点无意识地应声,不过马上发现了不对,当即又补了下道:“……二弟。” 不过这么一来,他的脚步倒也加快了。众人一见,都不约而同地无声笑了起来。 虽然安贵的脚步快了,不过他走着的时候,也向巷子两边的人家看去,寻找着记忆中的痕迹。 这些店铺,有好多家的人都缩在里面,并没有到外面来招呼顾客。因此只是往前走,也看不到人。 但也有几家人刚好在整理着货物,安贵看去,有的不认识,也有认识的,比如眼前的一位大娘。 胡广这一行人,是十三人十三骑,衣着不是很光鲜,却也没有补丁。在这巷子里走着,也算是引人注目了。 安贵看到那大娘疑惑地打量着,他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略微有点激动地说道:“王大娘,我是安家的小贵,您不认识了?” 385意外 那王大娘见安贵跟她说话,脸上带着诧异盯着他看。半饷后还是怀疑地问道:“你真是以前巷尾安家那个小贵,安贵么?” 安贵多年未回,早已长大成人,又生活在草原上,自然体格面貌变化较大。同一个巷子,不是很熟的邻居咋一看,能认出来才怪! “是啊,安贵就是小子,小子就是安贵!”安贵笑着点头道。见到熟悉乡亲的激动之下,他并没有听出异常。 谁也没想到,安贵这一确认,却当场吓得这个王大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略微有点结巴地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一名护卫见了,便笑着道:“大娘,天还没黑呢,我家大老爷怎么可能是鬼呢!” 王大娘一听,回过神来,脸色还是不好看。不过她一边自己站起来,一边快速地说道:“都说你和你爹死在外面了呢!总算是回来了,还当了……当了大老爷,安家总算还能有点指望,你娘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这么多年不回家,又没有一点音讯带回家,被人以为死在外面,这是很平常的事情。安贵也不以为意,不过听到后来,他的脸色就变了,马上问道:“王大娘,你说什么,我娘怎么了?” 王大娘一脸的同情,摇摇头说道:“你娘听说得了重病,你弟弟……” 她的话还没说完,安贵已经吓得变了脸色,马也顾不得牵了,撒腿就跑。 胡广见了,便带着人跟在后面,赶紧过去看情况。 那王大娘望着一群人马上离开,欲言又止,原本还想说一些话的,只是他们离开的太快而来不及说了,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愣神看了会那些人的背影,忽然往店里大声喊了几声后,便拿出一根拐杖,跟了下去。 就在这时,那些跟着走的人中,有一个年轻人停了下来,其他所有人也跟着停下来。 只见率先停下来的那人丢下马匹走了回来,迎着王大娘问道:“大娘,您刚才说以前巷尾,难道现在不是了么?而且用了据说一词说我大哥他娘得了重病,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王大娘一见,心中松了口气,总算不用为了老邻居去得罪人,这里说清就可以了。 这人就是胡广,他走了会发觉不对,就转头过来问了。看见王大娘的脸色不对,联想她的话语,便知道可能有问题。 再说安贵跑得非常快,不一会就到了巷尾。他看到摆着的摊子后面并没有人,便往里面冲去,一边冲,一边大声喊道:“娘……娘……” 在经过摊子的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睛扫过摊位,发现并不是自己离开前卖的布鞋、皮靴,而是一些日用品。不过安贵也没多想,满脑子就记得王大娘说娘得了重病的话。 他刚蹿进门,就见到门后面的椅子上躺着一人在哼着小曲。 这人大约四十来岁,是个中年发福男人。闻声诧异地站起来,拦住了往里面冲进去的安贵。 “你谁啊,疯子么,乱闯乱喊?”中年发福男人的脸色有点难看,厉声喝道。 安贵被拦住去路,显得更为焦急,看过去却发现不认识这个陌生男人,他当即说道:“这是我家,你是谁?我娘呢?” “去去去,什么你家,眼瞎了么?还敢冒充我儿子,小心我叫我女婿把你抓牢里去!”那中年男人一边恶声说着,一边伸出两个肥手去推人。 安贵一见,有点狐疑,难道自己刚才担心娘,又跑得太快,跑错地方了? 这么想着,他倒也没反抗。只是一边退出去的时候,一边打量里面。 小小的院子里确实已经不复记忆中的样子,可格局却还是印象中的格局。忽然,他眼睛一亮,左边房子那的门框右侧,有一道刀痕,那是自己砍柴的时候,不小心砍上去的,不会有错! 有这么一个发现,安贵当时就站定了身子不动,伸手架开那中年发福男子的手,大声喝道:“这就是我家不会有错,你是谁?” 问了之后,也不等他回答,便又冲里面大声喊道:“安平,安悦,大哥回来了。娘,儿子回来了!” 那中年男子一听,稍微楞了下,有点怀疑地问道:“你是安家的人?” 安贵一听大喜,连忙点头道:“对,我就是安家的人,我家就是这,不会有错!” 说完之后,他也不想管这名陌生男子的身份,先见了娘再说,便又想绕开中年男子往里面走去。 可谁知那中年男子的脸色阴沉,依旧伸开双臂拦着,恼怒出声道:“去去去,这里已经不是安家了,你给我出去!” 安贵一听,正想问话的时候,听到“吱呀”一声,他马上抬头看过去。 只是很可惜,从里屋确实出来一个人,不过不是自己的家人,而是一个不认识的肥婆娘。 “当家的,什么人在我们家大声嚷嚷,惹恼了姑奶奶,就让女婿把他抓牢里去!”那肥婆娘一出口,就尖着嗓门嚷道。 中年男人一听,便知道自己婆娘出来。他也不回头,一边继续拦着安贵,一边回答道:“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自称是安家的人。” 那肥婆娘一听,很明显地楞了一下,当即一手叉着粗腰,一手指着安贵骂道:“安家已经把这里卖了,眼下是我蔡家的了。胆敢私闯民宅,信不信让我女婿抓你到牢里去?还不快滚?” 安贵一听,一下呆了。这里可是祖传下来的宅子,娘怎么把这里卖了呢?难道真是因为娘病重没钱医治,迫不得已只好卖了这里了? 那中年男子见他在发呆,便双手用力,推着安贵往外走。 这一次,安贵没有反抗,便被他推了出去。 刚一出门,那中年男人便“啪”地一声把大门关上,而后又插上了门栓,连门口的摊位都没顾得上收回去。 也到了这时,安贵才回过神来,当即拍门大声问道:“请问下,原来的安家搬去哪了知道么?” “不知道!”中年男人大声回答了一声,便快步走回胖婆娘那里,两人的神色都有点不对。只听这中年男人对他婆娘交代道:“快,你从后门出去,快去找女婿,就说安家又来人了。” 386重逢 门外面,焦急的安贵,又岂是一句“不知道”能打发的。只听他大声地问道:“我娘她们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屋里并没有再传来回答的声音,让安贵急得用力地拍门,“哐哐哐”地声音很响,隔壁几个邻居都伸头出来看了下,不过马上缩回去了。 “兄弟,别敲了,先去找伯母要紧。”胡广的声音在安贵的身后响起,让他急忙转过了身,惊喜地问道:“首……二弟,你知道我娘在哪?” 胡广点点头,当即给安贵说了个地址。十来个人和马,在安贵的带领下,很快出了巷子。 虽然是胡广说得地址,可他是不可能认路的。随着安贵前头带路,越走那巷子就越窄,也越脏。不用问,这里怕是京师的贫民区。 也亏了安贵是老北京人,一路快走,也不问人,东拐西弯的,一路上就没怎么停过。 这一路上走着,路遇很多穿着打满补丁,面黄肌瘦的贫民,看到他们这些强壮的汉子牵马过去,全都畏惧地避开一旁。等人马一过,又都好奇地凑在一起嘀咕,大概是猜测这些人怎么会来京师最贫穷的地方吧? 安贵领头走了两刻钟左右,便到了一处胡同口。他要进胡同的时候,刚好有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小孩出来,便伸手一拦问道:“这胡同里那一家是姓安的,安平安悦家的?” 那小孩忽然被一群大人拦住,当面拦着这人还看着有点凶的样子,便被吓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安贵并不凶,只是心情不好,很急,便被小孩误会了。 “定国,给他包蜜饯,帮大老爷问下情况。”胡广见此,马上吩咐道。 李定国听了当即答应一声,从挂在马背上的大包袱里面掏出一小包油纸包着的蜜饯,快步走近那小孩道:“这里有些蜜枣,很好吃的,你拿着。刚才我家大老爷的话,你听到没有?” 看到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孩子和自己说话,那小孩马上便多了一丝胆气,他看看安贵,又看看李定国,忽然伸手抢了李定国手中的蜜饯,然后转身往胡同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安姐姐,有人找,安姐姐,有人找……” 安贵一听,心中一喜,大步走近胡同,紧跟着那小孩后面。 小孩虽是打着赤脚,可速度也真是快,很快就蹿进了胡同里面的一家,而后就听到一个清脆响亮却又有点紧张地声音响起:“是什么样的人?” “安姐姐放心,不是坏人,这是他们给的,你看!我分你一点好了。” 安贵一步跨到了门槛上,一眼看向里面,只见很窄的院子里,放着一个大木盆,堆着一堆衣服。 木盆边上有一个年轻女子,穿着打满补丁的陈年旧衣,手中紧握着一个洗衣槌,有点紧张地从面前的小孩身上,闻声看向门口。 年轻女子显然很紧张,看到一个壮汉出现在自家门口,第一时间便慢慢后退,同时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安贵没有回答,他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女,努力回忆着埋在脑海深处的印象。 忽然,他露出了喜出望外的神情,大步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地说道:“妹子,是我,大哥啊,我是大哥啊!” 那少女开始见安贵往院子里走,吓得想转身进屋,可听到安贵的声音,身子便不动了,抬头仔细盯着进来这个人。 安贵站到了她面前,伸出右手撩开左袖,露出一小块被火烫伤的疤痕,一边给少女看,一边抑制不住地高兴劲说道:“妹子,你看,我真是你大哥,我回来了!” 一看到那疤痕,少女刚才还警惕的眼睛忽然一下变了天,那眼泪立刻哗啦啦地流了下来,一声悲鸣,还似带着一种有了主心骨,有了依靠的解脱感,喊一声“大哥……”,便扑到了安贵的怀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安贵犹如从前一般抱着妹子,轻拍着她的后背,眼泪也流出来了,不过他是呵呵笑道:“不怕不怕,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 胡广等人这时已走到了院子门口,看到这一幕后都没有进去,给他们兄妹重逢留出空间。再说,那么小一个院子,也挤不下他们这些人马。 安贵很快回过神来,伸出双手抓住安悦的肩膀,稍微推开后问道:“娘呢?” 听大哥这么一说,安悦也马上回过神来,急忙转身往屋里冲去,一边推开门,一边大声喊道:“娘……娘,大哥回来了,娘……” 或者是心情太激动的原因,对于自家熟悉无比的安悦,却一脚绊倒在门槛上。不过她根本不管自己被磕碰的地方,迅速爬了起来,就冲进了屋里。 安贵紧跟在妹子身后,也跟着冲了进去。 胡广见此,便吩咐其他人在门口待着,自己也走进屋里去看情况。 等他进了屋时,便闻到一股药味。淡淡地,并不浓。可能是天近傍晚了吧,屋里的光线并不好,不过还是能看清安贵兄妹俩人刚好到了里屋的床边。 只见安贵一到床边,便跪在床前,伸直上身,对着床,心疼地喊道:“娘,您这是怎么了?娘,您是什么病,娘……” 胡广没有进去里屋,只是在外面看着,又去厨房转了转。可以说,这房子里是家徒四壁,就连厨房里,除了一个药罐之外,就只有一些煤渣子,被整齐地收拢在一个墙角。揭盖锅盖,里面是空的,好吧,铁锅还缺了一角。 他正看着,就听到里屋传来了哭声。从夹杂着哽咽的话中,能听出来是屋里的人看到了安贵他爹的骨灰。 对于这种情况,胡广只能叹口气。不过他马上觉得不对,安贵不是还有一个弟弟么,房子里怎么没有? 有可能是安贵弟弟还没回家吧?胡广想着。当时那位王大娘并没有说多少,只是告诉胡广,安贵他娘已经搬到新地方快一个月了。 就在这时,里屋忽然传来了安贵惊恐地声音:“娘……娘……” 387劳烦先生再说一遍 胡广听见,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从厨房那冲向了里屋。 不过等他到了之后,才发现老太太没事,只是老泪纵横,正抱着安贵的脑袋在哭。 她见到一个陌生人忽然进来,有点诧异地看着胡广。边上安悦侧身让开,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好。 倒是安贵察觉到异常,抬头一看后,连忙站起来向他娘介绍道:“娘,他姓胡名广,是儿子的救命恩人。要不是首……他,儿子肯定也和爹一般,只能埋骨草原了!” 他情绪激动之下差点就喊出首长了,来之前曾有约定,就算是他家里人,也不能说出胡广的真实身份。毕竟在京师,万一隔墙有耳,那就麻烦大了。 老太太一听,稍微抹了下眼泪,就挣扎着想在床上跪起来磕头。 胡广一见,连忙上前一步,双手托住老太太的双手道:“伯母,我和安贵是兄弟,您别见外,小心您的身体要紧。” 要不是胡广,自己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大儿子,夫君的骨灰也将永远留在异地他乡。这些对于老太太来说,那是比天还大的恩情,她挣扎着,无论如何想要感谢眼前这个年轻人。 可胡广扶着,她一个老人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过的。无奈之下只好向子女喝道:“你们俩,代我向恩人磕头!” 安贵和安悦没有任何犹豫,一左一右立刻跪了下去,向胡广磕头。 胡广这次还真是手忙脚乱,他还真不习惯被人磕头,连忙想伸手去扶。可这时,反而是老太太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去扶。 胡广也不敢用力,就怕动作太大伤到老太太,只好手不动,开口说道:“安贵兄弟,我们不兴这个的。” 安贵没理他,把头磕得咚咚响,一直到老太太说可以了,兄妹俩才站起来。 胡广怕老太太又来其他感恩的手段,连忙转移注意力道:“伯母,您这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我听安贵兄弟说,他还有一个弟弟,是不是让人叫他回家团聚下?” 他这话一问出口,顿时,老太太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哗啦啦地流下来了。边上的安悦,甚至哭出了声。 安贵此时才回过神来,连忙问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后,安贵背着他娘出了门。他心急母亲的病情,出了门口后向同伴稍微点头示意了下就马上往胡同外快步走去。 胡广紧随其后到了院子门口,吩咐自己的护卫道:“你们分两个人和大老爷一起去,找郎中看完病后就直接来平安客栈找我。” 平安客栈就在他们来的路上,次一等的街边,很好找的。 他接着转身指着明显有点吃惊的安悦,对康全安吩咐道:“她叫安悦,是大老爷的妹妹。你和她一起去大牢把他弟弟接回来。” 见康全安稍微有点诧异地样子,胡广便补充道:“有人告她弟弟把名贵花瓶碰碎了,还牵着三十两银子,你给了就能领出大牢的。” “是,二老爷!”康全安一听,当即点头应道。 安悦面对一群陌生人,一个个孔武有力还都有马,心中虽然知道是哥哥的同伴,但还是有点怕生。可为了弟弟,还是低着头走了出去,甚至回头看看康全安有没有跟着,一起出了胡同口。 胡广接着又点名一名护卫留在这小院子里,帮安贵看着家。吩咐完了之后,他向李定国要了那包蜜饯,转身走到缩在院子一角的那个小孩面前,蹲下身子微笑着道:“小朋友,这些都给你了。” 那小孩一听,当场就石化了。那么一大包好吃的东西,都要给自己? 胡广也不等他说话了,把那包蜜饯塞到了他手中,然后和蔼地说道:“你和这位叔叔一起看着院子,要是有人来的话,你就给这位叔叔介绍下是谁,好么?” 那小孩抱着一大包蜜饯,一脸幸福地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知道在那拼命点头。 吩咐完了这些事,胡广便带着其余的人沿原路返回,前去那家平安客栈落脚。 他这样安排手下去做事,并没有自己亲自去,并不是自恃身份,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尽快找到汤若望,通过他去见徐光启提醒毛文龙的事情。 此时,天色已经快黑下来了。胡广要拜访的徐光启也正回到自己的府邸,刚在门口落下轿子。 门口候着的管家一见老爷回来,连忙快步过去扶老爷,同时低声问候道:“老爷这么晚才回来,累到了吧?” 徐光启此时已是礼部左侍郎,奉旨开始修订历法,因此一般并不用上朝。只是今天很奇怪,崇祯皇帝竟然派人匆匆把徐光启招了去。 管家心中虽已料到肯定有事,却也没问,只是担心老爷的身体。要知道眼下徐光启已是六十七岁的高龄,并且身体并不是很好。 徐光启刚下了轿子,却见他一脸的担忧之色,直接吩咐管家道:“快,去把汤先生请来,就说老夫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即可见到他。” 汤先生就是汤若望,徐光启虽贵为朝廷从二品的礼部左侍郎,可他对于那些西洋传教士,只要能从对方身上学到科学知识的,不管对方是否比自己年轻,一律称呼为先生。 管家自然也知道自家老爷口中所称的汤先生是谁,他见老爷很急的样子,便料到和皇帝急召有关。于是,他马上应下来,匆匆离去。 等汤若望赶到徐府之时,徐光启正在用膳。听闻汤若望到了,便顾不得用膳,留下一家子不知所措的家里人,匆匆离席前往书房。 一见到在书房等候的汤若望,徐光启未等对方施礼,便上前抓住他的手,略微有点激动地问道:“去年时候,先生可是说建虏会绕道蒙古草原,侵袭我京畿之地?” 汤若望一听愣住了,过去了这么久,怎么保禄却忽然说起这个事情来。 徐光启见汤若望在发呆,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再次催道:“建虏之事,劳烦先生再说一遍!” 388捞人找人 当夜,汤若望被徐光启留在了徐府,反正这么大的府邸,也不缺一个房间。 走到窗前,汤若望仰望夜空,心中满满地都是无奈。自己只是转述了胡广的话而已,保禄还一定要自己说个根据起来,哪有什么根据啊! 眼下又要自己好好回忆胡广的言行,希望能有线索告诉他,好让他找到胡广。汤若望快愁死了,那胡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要能知道他地址,自己早告诉了啊! 汤若望回想着徐光启着急的神态,心想着要是不说点什么线索出来,怕是保禄不会放自己回去了。无奈之下,汤若望只能仰天喊道:“MYGOD,WHATSHOULDIDO?” 与此同时,胡广也在仰望月亮婆婆,心中计划着明天一早怎么去找汤若望的事情。 “二老爷,康护卫回来了。”守在门口处的一名护卫,忽然低声禀告道。 胡广一听,关上窗户,走到桌子边刚坐下,康全安就和安悦进了门。 “二老爷,人没放出来,那些人太黑了!”康全安站定身子,略微有点气愤地禀告道。 胡广一听,眉毛稍微一皱道:“怎么回事?” 康全安看看身边站着的安悦,好像有点自然,便自己说道:“之前安……小姐说是还差五两银子,可谁知我们去了拿银子赎人时,对方却说要三十两才能放人!” 安悦一个年轻女子,在天已黑了之后来到一个陌生男子房间。虽然对方是自己家的恩人,虽然门是开着的,还有其他人站着,但她最终是有点拘束和害怕的。 不过此时听到康全安说起银子一事,一下便忘记了这些,有点气愤地说道:“说是我弟弟碰碎的名贵花瓶值三十两银子,我娘把祖传的房子抵押给他们,还变卖了所有的东西,说好是算二十五两银子的,这才一个月时间,就要三十两,高利贷也没这么狠心的啊!” 崇祯初年的时候,银子很值钱。安家那可以当个门面的宅子虽然只有两间,但也是算作二十两银子。 剩下的五两银子,才过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竟然要还三十两,等于一套很好的宅子价格了,由不得安悦不气愤。 此时的她,并不清楚自家大哥和恩人他们的关系到底到何种程度。虽然她也很想救弟弟出来,毕竟拿大牢不是人呆的地方。可一下要花别人那么多银子,她还是犹豫了。 胡广听了,有点不高兴,稍微带了点质问的语气对康全安道:“我记得你身上不止三十两吧,怎么没给?” 康全安一听,哑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好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女。 安悦听了,心中一阵感动。三十两银子,说给就给!她低下头,福了福道:“请恩公不要责怪他,是奴家没让他付钱!” 既然是安悦做得决定,胡广就不好责怪了,他马上指示康全安道:“你明天再陪小姐去一趟,不管对方开价多少银子,都先给了钱,把人接出来再说。” 他这么说,是估摸着那些官吏明天还会涨价。一张口就要三十两银子,摆明了是敲竹竿,或者就是不想放人。 大牢会是什么样一个情况,胡广比谁都清楚,反正人要先捞出来再说。对于他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算个事! 康全安自然也知道胡广的意思,同时也知道自己这边并不愁银子,却怕和公门中人纠缠。因此,他马上点头应道:“是,老爷。” 之前这趟,按他的本意,自然也是给银子的。只是安悦不肯,他那时的角色,自然不好反对。眼下得了胡广的指示,管是谁也都会先付钱了。 安悦在一边听到胡广的指示,惊讶地抬起头,不相信地看着胡广。不管对方开价多少银子,都先给钱把自己的弟弟接出来,这……这…… 安悦一时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只好又福了福身,然后低声说道:“马上要宵禁,奴家得回去了。” 一更三刻(差不多晚上八点半左右)宵禁之后,除了为官府送信之类的公事,或是为了婚丧吉凶以及疾病买药请医的私事外,被巡逻兵丁抓住,那是要笞打五十下的。 “嗯,好!”胡广点头,并对康全安道,“你送小姐回去,今晚就住那边,明早再去一趟。顺便和安贵兄弟说下,就说我明天去办事,让他不用操心,先照顾好家人再说。” 康全安听了答应一声,便护着安悦匆匆离去。 胡广觉得事情应该差不多了,至于安贵那边,有了京师名医诊治,他母亲因为气极伤了的身子也能调理过来。 他这么想着,便去休息了。毕竟一路快马加鞭地赶来京师,就算年轻身体不错,也是有点累的。 第二天一早,胡广向客栈掌柜问了京师天主教教堂的所在,便匆匆地赶去拜访汤若望。 教堂并不大,位置也有点偏。但有点奇怪的是,教堂门口竟然有两名兵丁守着。 胡广有点诧异,问了路边的行人才知道,原来天主教的传教并没有在大明取得什么成效,不过因为有大明官员信教的原因,才给建了这么一个教堂。 但天主教宣传的内容与大明百姓的习俗、观念有冲突,竟然有百姓冲击教堂,迫使朝廷派了两名兵丁守着门口,免生事端。 问清了情况,胡广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他带着两名护卫上前,向守门兵丁说道:“我是来拜访汤若望教父的,麻烦通禀一下。” 一边的护卫听了,马上递上早已准备好的帖子。 可谁知那两名兵丁中的高个子听了,竟然把手中长枪一横道:“去去去,捣什么乱,看西夷不顺眼,也不要连累我们,快走!” 胡广听了一愣,这是什么话?忽然他明白过来,只好掏出一些铜钱,递过去的同时说道:“这位大哥,我和汤若望神父是旧交,真有急事要找他,麻烦通传下,谢谢!” 有钱能使鬼推磨,高个子接了铜钱,顿时眉开眼笑地道:“我以为你也和那些泼皮一样,假装找人进去打西夷呢!” 389蝴蝶效应么 PS:感谢rabit2011、平生侠骨的捧场! 胡广一听,就有点奇怪了。一般来说,国人自古以来都少好斗之心,因为那是莽夫、武夫的行为。这洋鬼子到底做了啥,竟然让人找上门来扁人,应该不至于吧? 一问之下,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天主教以前是利玛窦在主持,一六一零年死了后由龙华民接替。这个龙华民原本初到大明在广东传教时,就因为要坚持西方教义,要求入教者必须抛弃传统的中国习俗而和广东地方上闹得不可开交。最终多次和本地人发生冲突后,灰溜溜地离开了广东来北方。 他接替了利玛窦职务后,依旧死性不改,甚至在开始的时候,还禁止手下的传教士向大明传播科学知识。因此被大明人群起而攻之,最后迫不得已又允许传教士和大明官员有沟通。但在民间,这些西夷,特别是为首的龙华民还是不受待见。 胡广听了之后,他也不管这个事情,直接要求这两个守门兵丁帮忙通传,就说老相识来见。 “这位公子,真不是小人不给您通禀,而是那汤神父确实不在。”那高个子露出一丝苦笑回答道,“至于去哪了,小人也不知道,或者昨天轮值的兄弟才知道。搞不好,又是和那位大人去说事了吧?” “是啊是啊,咱们拿了您的钱,自然不会不做事,可那汤神父确实不在。”另外相对矮一点的兵丁也附和道。 胡广看他们两人的神态,没发现他们有说谎的迹象,便无奈地说道:“那请两位兵爷在汤神父回来后,第一时间把帖子转交给他,就说我在宣旭街的平安客栈等他,有急事找。” 两名兵丁听了,一口答应下来,让胡广尽管放心。他们一定照办。 胡广没办法,只好回转住处。他也不是没想过直接闯去徐光启的府上,可毕竟自己的底细是禁不住查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后果就不堪设想,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胡广走过一处十字街口时,发现那边有许多人围着一面墙,好像情绪激动,议论纷纷的样子。 他也不以为意。反正不管京师有什么事情,都不会和自己,或者和叫天军有什么关系。 忽然,有些争论声飘进了胡广的耳朵里,只听两个人在争论道:“这怎么可能,一个总兵说砍就砍了?” “人家袁督师这是有尚方宝剑,自然想杀谁就能杀谁了!” “你懂个屁,人家好歹是总兵,就算有尚方宝剑,也砍不了总兵吧?再说了。据说毛总兵也有尚方宝剑呢!” “……” 胡广听了几句,脑中反应过来,忽然如中雷击。难道他们说的,就是袁崇焕杀了毛文龙了? 他一念至此,连忙往人墙中快步走过去,凭着自己和两名护卫的帮忙,硬是挤到了里面。 只见在围观的墙上,贴着的布告,清清楚楚地写了袁崇焕以十二条大罪杀了毛文龙,朝廷表彰袁做得对。做得好,让他安心做好蓟辽督师的工作,好好对付辽东建虏。 胡广到了后来,已经不再去翻译布告上繁体字的意思。很是沮丧地挤出了人群。 没想到袁崇焕竟然这么早就杀了毛文龙,难道是自己这只蝴蝶翅膀带来的连锁反应,影响到了远在辽东的事情? 就在这时,他边上有一人扯着另外一人走,一边还说道:“走了走了,这又不关你事。去逛庙会,那边热闹着呢!” “怎么是今天,不是都过去一个月了么?”那人有点不解地反问道。 “你傻了,今年是有闰月的,今天才是,快走吧!”两人一边说,一边远去。 他们只是平头百姓,对于远方的军政大事,不管是真有其事也好,还是争权夺利也罢,都觉得和自己没有关系。顺口议论一句,也就这样了。 不过他们这一说,倒也提醒了胡广,原来有闰月。日期加上一个月的话,毛文龙被杀的时间好像和历史上差不多。这么一想,胡广的心情好过了点。自己的蝴蝶翅膀毕竟还在西北扇着,还没影响这里的。 他这么想着,心思便回到历史上发生的事情上面。原本自己是想着阻止毛文龙被杀,这样的话,辽东建虏就不敢绕道蒙古草原了。可眼下建虏没了制约,绕道蒙古草原的话,该怎么破解?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便回到了平安客栈。 这一进去,他便发现康全安已经回来了,只是脸色有点不好看。 胡广一见,眉头不由得一皱,当即率先回房,然后问跟进来的康全安道:“怎么,还是没把人救出来?” “人是救出来了,比昨天又多要了二十两。”康全安恨声说道,“但人已经被折磨地不成人样了。” 只隔一个晚上,就多要二十两,这还真算是天下最好做的生意了。不过胡广没在意钱,他在意的是人:“会留下残疾么?” “眼下请了京师有名的郎中在看,据说要调养个半年,应该能恢复正常。”康全安回答道,“郎中说要是再晚个几天,估计人就没了。” 真是天下的大牢一般黑,只要进去了,想完好地出来,还真没有几个人。 康全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又低声说道:“真恨不得提刀杀了那些人,为安贵弟弟报仇!” 胡广听出了什么不对,便“嗯?”了一声。 康全安知道这事还是有必要让首长知道,因为事关安贵。眼下这几排客房都是自家包下来的,又有护卫在门口守着,很保密。 于是,他低声向胡广禀告道:“那些牢卒以为安贵弟弟必死无疑,因此说话毫无顾忌,让他知道了自己进大牢的幕后事情。” “哦?不是一件简单的赔偿案?”胡广一听,不由得有点意外。 康全安点点头,详细地向胡广禀告了他从安贵弟弟安平那里了解到的情况。 胡广一听,怒容满面,原来京师都有这等事情,这可是天子脚下!看样子,这大明朝也真是该到推翻的时候了! 390不要忘记军的宗旨 “大人,已经查到了,那伙人落脚在宣旭街的平安客栈。”一名兵丁在公事房内向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禀告道。 这名中年人是京师五城兵马指挥司的四名副指挥之一,恰好负责安贵家所在的片区,名叫廖大武。 在明初时候,兵马司新设之时,只要街区发生水火之灾,或者偷盗之事,一呼即应。救火、巡夜,清廉为政,不取分文,可谓是一个百姓人人称颂的好衙门。 可眼下,就只能呵呵了。 廖大武在昨日接到了自己小妾她娘的禀告,说原本以为死在外面的安家大儿子回来了,让他想办法解决后续可能的麻烦。 他一开始也不以为意,就一个普通老百姓,回来了又怎么样,还不是随便就能碾死的一只小蚂蚁而已。 廖大武如此想着,便派人去核实。没想到手下一查之下,发现那安家大儿子竟然不是一个人回来,好像是发达了,那么多随从还都有马,这下了不得。 他想着有点不放心,便又派人去查那些人的落脚点,准备进一步调查。 谁知这个命令刚下去,大牢那边就派人来说安家女儿带人想把她弟弟赎回去,加了银子才把人家吓走了。 廖大武一听之下,马上命令要是还敢来,就继续加银子,吓住他们赎不回人。 此时听了手下的禀告之后,稍微一想,正待做下一步指示,就见到另外一个手下匆忙进来禀告道:“大人,大牢那边派人过来说,安家女儿把她弟弟赎回去了。” “什么?我不是让他们加多些银两了么?”廖大武一听,就心中有气,怒声问道。 那人听了,连忙回答道:“大人息怒,大牢那边说了。当时就随口又加了二十两。但对方眼睛都不眨,一下拿了五十两银子当场付清,就没办法只好给人家赎人了。” “哦,五十两都随便拿出来了?”廖大武一听。两只眼睛发出贪婪的光芒,喃喃地说道。 五十两银子,对于崇祯初年来说,都可以在京师买两套很不错的四合院了。这数目,不可谓不多。 那两名手下一见自个上官的那表情。便知道他开始动脑子打那些人的主意了。 廖大武想了一会,忽然站起来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吩咐道:“走,随本官去巡查,就去平安客栈。” 他想过了,那些人身上肯定有很多钱。五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估计是九牛一毛,因此才随意就拿出了五十两银子出来。既然这样,嘿嘿,要怪就只能怪你们钱财露白了! 廖大武得意地想着。看样子那安家老大是外出经商赚了大钱。你一个普通老百姓,就算钱赚得再说,又有何用? 他打定了主意,就把这伙人往贼人身上引。在这京师的地盘上,他们随身的财物就都能捞到手中。反正这钱财又不止自己一个人得,老百姓敢喊冤,想都别想! 捞钱的一个不二法门,就是对方没有背景,这就是肥羊。 平安客栈内,一直在忙着安置家里人的安贵匆匆地来找胡广。等进了房,看到周围安全之后,便咬牙向胡广说道:“首长,您能不能把我娘和弟弟妹妹接去根据地?” 胡广一听。便知道他要打什么主意,当即点点头道:“把你家人接去根据地自然是没问题,但你别去干傻事!” 安贵胸口起伏,显然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胡广心中叹了口气,知道他这样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管是谁,遇到安贵这样的处境。肯定是非常愤怒的。 他弟弟其实并不是故意碰坏人家花瓶,而是人家,也就是眼下占据他家的那个中年发福男子看中了他家的房子,故意几文钱买了个花瓶,让安平不小心打碎,然后说是名贵花瓶,值老多的钱,非要赔不可。 如果只是普通的碰瓷也还好,关键是这人的女儿还是五城兵马指挥司中的副指挥之一。敢反驳,马上被抓去大牢,然后要安家赔钱,否则不放人。 民不与官斗,这是刻在老百姓骨子里的经验。安家砸锅卖铁,甚至连房子转眼都属于那中年发福男人,可就算这样,还是没能捞出人来。 其实也很简单,人家就是要你破家,免得以后出什么事情,如此而已。 原本就因为少了当家人和大儿子这两个顶梁柱而艰难度日的安家,一下欺压成如此,就差点死老娘,死弟弟,据说还在打安悦的主意,准备把她卖窑子里去。 这种事情落到任何人头上,都是要怒发冲冠的。安贵有什么样的打算,胡广自然也能了解到。 不过胡广理解归理解,可还是摇摇头道:“你别忘记了,那个欺压你家的廖大武,他其实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五城兵马指挥司,还有背后的兵部官员,都是从他们这种类似的敲诈手段中得到好处的。你自己和他们斗,能斗得赢么?” 这次的事情中,廖大武是多拿了点好处,让自己的丈人丈母娘得了一套房子。不过,类似的事情,他们并没有少干。这里多拿了点钱,那就从其他事情上少拿一点便是。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安贵弟弟在牢里的时候,才了解到的。和他关一起的那些人,都是相似的遭遇。只是其他人没有他这么好运,竟然会被救出去。 也可能是这种事情实在太多了,以至于牢卒毫无忌惮地说话时,就当安平是死人,也忘记了平头老百姓出去后,还有啥能力反扑。 “斗不过也要斗,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安贵咬牙切齿地说出声道。 胡广没有马上说话,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你别忘记了,你的背后还有我们,还有叫天军。你忘记了么,我们叫天军的宗旨是什么?” 安贵抬头看着胡广,怔怔地不出声。 胡广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认真地对他说道:“忍得一时之气,就按照我交代给你的去做事。等到将来那一天,不但是你,还有其他被他们欺压的老百姓,才能真正的出气。所有的这些贪官污吏,统统都要打倒!” 391从何而来 听着胡广的话,安贵脑海中想象叫天军解放京师的那一天;想象着自己领着叫天军把那些贪官污吏,上上下下都一起抓起来的场景;想象着把那些贪官污吏扭送到台上,受千万人唾骂而后宣判…… “我明白了,首长!”安贵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愤恨,用力点了点头,低声坚定地回答道。 胡广见安贵能深明大义,懂得忍一时之气,他很是欣慰,亲切地说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先照顾好你娘和你弟弟,等他们身体好些了,估计我也肯定能完成事情。到时候让他们跟着我们一起回去,路上就很安全。等以后通讯线路布置好了后,也可以通过信件联系。” 安贵没有说话,只是露出感激之色,点了点头。 胡广正待再说话时,忽然门口那匆匆过来一名护卫,有点紧张地低声禀告道:“二老爷,有公门中人在楼下检查。好像……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他这话一落,房间里的几个人顿时紧张了起来。胡广稍微一回想,没觉得有什么破绽,便开口想问,稍微一想,他还是自己走出了房门,往楼梯口那边而去。 等快到楼梯口时,便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动静。 “指挥大人,您放心,鄙店是合法经营,住店的客人都登记在这,全是验过路引的。”听得出来,这是掌柜的声音。 胡广他们通过楼梯的缝隙,往下瞧去,果然是有一伙官兵,正簇拥着一个武官在柜台侧和掌柜说着话。 安贵是京师人氏,他看了几下后,马上低声向胡广禀告道:“这是五城兵马司的人,那带头的,看服饰是个副指挥。” 他顿了顿后,稍微犹豫了一下接着介绍道:“一般来说,这种巡查的事情,轮不到副指挥亲自上阵的。” 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来京师,而五城兵马司,又只有京师才有,因此,其他人并不了解。听安贵这么一介绍,所有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这里比较偏了点,因此客栈的后台应该不是朝廷高官。否则换了繁华大街上的那些,这些兵丁就不会如此不客气了。”安贵盯着那个副指挥,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都说给胡广听。 “休得啰嗦,那十来个有马的外地人登记在哪,快指出来看看。”有一名小头目模样的人训着掌柜,一边又把那登记册丢还过去。 刚才禀告那人听到这话,马上低声禀告道:“刚才这些人一进来后,指名道姓地要查我们,因此我才觉得他们很可能是冲我们来的。” 胡广点了点头,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他内心的想法,好像很平静的样子,这多少让他的手下都安了心。 “这里,就在这里,廖指挥您看,就是这几个人。”掌柜指着登记册上的一个地方,殷勤地说道。 那掌柜的一说完,安贵的拳头忽然一下捏紧,怒声低喝道:“是他!” 看到胡广转头看过去的咨询意思,安贵低声禀告道:“那个占据我家祖宅的人家,他女儿就是嫁给四个副指挥之一的一个,姓廖,就是他!” 说完之时,安贵用手指着楼底下那个领头的。 一听他这话,胡广心中念头电闪而过,顷刻间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当即低声说了几句之后,便让安贵为先,走下楼梯去。 一行八九个人走下楼梯,这个动静算是比较大了。掌柜闻声抬头,一看之下便低声向廖大武禀告道:“大人要找的人,就是他们。” 这也不能怪掌柜告密,毕竟人家是官。 廖大武一听,双目连闪,打量着从楼上下来的这些人,同时一挥手,他的手下马上把楼梯口给围住了。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小人可没有违法乱纪!”安贵走在第一个,见此动静,当即冷着脸说道。 这个态度,让廖大武一愣。这些人怎么不怕自己,难道他们是有bei景的? 他一时愣住了,但他手下那个小头目却没多想,一步蹿到前面,指着安贵大声说道:“有没有违法乱纪不是你说了算,快点把路引拿出来检查!” 廖大武一见,眉头稍微一皱,上前一步,那个小头目一见,连忙避开,让出去路。 “有人举报说有贼人入住平安客栈,尔等又携刀骑马,因此不得不核查一下,还请海涵。” 他这话一出口,当即让他手下一干人都呆了。副指挥不是来找他们麻烦的么,怎么这么客气了? 想不明白,不过他们也不敢问。他们不知道的是,廖大武的主意其实是先礼后兵。如果对方是有bei景,不是自己能动的,那小心无大错。要是没有的话,眼下陪着的小心,回头加倍要回来便是。 “路引?廖副指挥大人,我是安家的大儿子安贵,本是京师人氏,街坊邻居都能作证,您也应该知道吧?”安贵面带一丝讽刺地说道。 廖大武一听,眉头一跳,原来他就是刚返回来的安家大儿子。刚才说话对自己有讽刺之意,怕是知道他家被自己丈人一家占据了。因此见自己说话,语气会这样了。 可据自己在对安家下手之前所做的调查表明,安家可没什么bei景。 想到这里,他的态度当即冷了下来,沉声喝道:“你不是外出做生意多年未归,眼下竟然带了这么多人回来,还都是人人有马,个个带刀。给本官交代,尔等从何而来,作何生意?” 一听到两方人马竟然语气都不善,互相之间都有火药味,那掌柜慢慢地缩了身子,躲到柜台后面去了。至于那些跑堂的伙计,更是躲了个干净。 这时候,胡广等人也都已走下了楼梯,八九个护卫簇拥着胡广和安贵两人。站在那里隐隐有一股彪悍的气势,让直面对着的几个只欺压百姓的兵丁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稍微远离了点距离。 安贵脸上带着一丝冷笑,毫不示弱地回答道:“我就是随我爹去大同做生意,被蒙古人掠去了草原,如今刚回来。” 392哪和哪 廖大武听了,不由得一愣。被蒙古人掠去了,才回来,就这个经历,竟然敢对着自己冷言冷语,还真是胆大包天了! 在这京师,不要说你才从草原上回来,就是你一直生活在京师,只要没有bei景,落到了本官手中,一样可以拿捏你! 他想到这里,正要说话的时候,那边安贵又已经继续大声说道:“我在草原忍辱负重,学到了一身本事。但我心怀故国,不愿为蒙古人效力,逃回关内,欲效仿马总兵,为国效力。” 这些官兵和客栈内的掌柜以及伙计一听,都很是吃惊,怔怔地打量着安贵以及他身边的那些人。 对于他们来说,马总兵只有一个,那就是勇不过马芳的马德馨。 说起来,在明代镇守边陲的名将中,马芳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 嘉靖四年,年仅十岁的马芳就被蒙古人掠走。嘉靖十六年,只身跑到大同,在大同总戎周尚文幕下当兵。有胆量,多智谋,在与蒙古军作战中多次立功,由士卒升为都指挥佥事,左都督,一直到统帅一方的总兵。 他的一生,基本上没打过败仗,擅长以少胜多。同时期的诗人尹耕还留下“威名万里马将军,白发丹心天下闻”的诗句,并在不少戏曲如鼓词《香莲帕》、川剧《鱼鳞阵》、京剧《马芳困城》等演义他的故事。 因此,马芳马总兵的事迹,可以说在大明,特别是北方地区,那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之一。 而安贵又恰好和马芳有点相似。年少之时,同样被蒙古人掠去,如今一身的彪悍,从蒙古逃回来要从军。搞不好,还真可能是第二个马芳。 这是一般人的想法,身为京师五城兵马司副指挥的廖大武在过了最初的惊讶之后,很快就回过神来。 眼下你不是还没从军么,就算你有本事,那也还是平头老百姓一个。本官此时碾死你,还不是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他双目一冷,正待吩咐时,却听到安贵又说了:“在逃回关内时,得我兄弟相助,逃脱蒙古人的追杀,并得其引荐,已见过榆林孙总兵一面,只待回京师探亲之后,便为国效力。” 廖大武一听,当即一呆。什么,他竟然在榆林总兵面前挂了号了?那这下该怎么办? 他只是五城兵马司的四个副指挥之一,区区从六品而已。说句不好听的,在高官遍地走的京师之中,只是一名身份高一点的狗腿子而已。 而榆林总兵孙显祖兵败被杀的事情,才刚刚传到京师,廖大武自然不可能知道。当然,等到以后知道了,他也没法查证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没有具体的信息,不知道这安贵在榆林总兵那边,到底是什么样的份量,只要脑子不是特别愚笨的人,是不会立刻栽赃嫁祸,强行抓安贵了。 而且,就算是想秘密带走安贵,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在客栈大厅这么一闹,至少掌柜和伙计都已知道了。而自己又不能连他们也都处理了。毕竟这些人也是有后tai的,按律查下人也就算了,要真无缘无故动了掌柜和伙计,他们的后bei肯定会出面,到时会闹成什么样,还真是不好说的事情。 廖大武这么一想,忽然发现好像很难处理了。 自己原本是觊觎他们身上的财物,想着找些借口吃了他们,可没想到,好像是踢到了砖头。 这些人不好吃,那按照自己那边上官的意思,不好吃的不能硬吃,否则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就不好了。 可要是这么算了,他们身上的财物吃不到就算了。可这安贵好像知道了他家是被自己的丈人一家占据了,如此一来,他又岂会与自己善罢甘休? 周围的兵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转头看着他们的副指挥大人,却见他脸色变幻,却硬是不说话。一时之间,都没了主意,就只好傻站着。 此时的胡广又如何不知眼前这个副指挥在想什么,安贵说得这些都是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的。 抓了那个死总兵作为挡箭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一行人都是青壮汉子,又都带刀骑马,虽说官府不禁,但还是比较显眼的。 此时见那副指挥举棋不定的样子,胡广正待走出来,轮到他演戏时,却发现了那副指挥向他看过来,便住了口,准备看看这人有什么说道再说。 廖大武盯着这个年轻的公子哥装扮的人,心中想着刚才安贵说得话:得他引荐,让安贵见到了榆林总兵。这么说得话,这个年轻人来头更大? 是榆林总兵的子侄?又或者是哪位文臣武将的亲属? 靠猜显然是猜不出来的,他准备套套话的时候,忽然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转目四顾。 里外的人一见,都稍微楞了下。屋里的人没想到,这个匆匆闯入的人,竟然是一个年轻的西夷。而这个西洋人意外的是,竟然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这个西洋人,就是之前胡广要找的汤若望。他可是想胡广想了一夜,都快想死了,没想到胡广来到了京师,就站在了自己的眼前,那“众里寻他千百度,他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感觉,让他忘乎所以,一下扑了过去,一个熊抱抱住了胡广,嘴上则是用自己的母语,高兴地嚎叫道:“亲爱的胡广,你总算肯来京师了!” 这一下,让所有的人,包括廖大武都傻眼了,这是啥情况,有人能说说不? 胡广的护卫知道首长在找西夷,可没想到西夷却突然出现在眼前,还仿佛见到亲人一般去拥抱首长,这是哪和哪啊? 胡广倒是比较自如,伸手不着痕迹地推开汤若望,然后同样用德语回答道:“我说过,到京师就一定会去找你的。” 如果早上去找汤若望的时候就能见面,胡广肯定会第一时间说起毛文龙的事情。可眼下他已知道袁崇焕杀了毛文龙,便不再提这事,就述旧情,并想着怎么通过他的关系,让自己能见到徐光启,并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393给老夫滚 胡广还没想出个一二三来,汤若望就一把抓住他的手,就仿佛很亲密的那种,拉着他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用德语说道:“我都快被逼死了,你真是我的大救星!快跟我走,感谢上帝!” 虽然已经是明朝末年,可这时候还没有像后世那样,以西为贵,见个西洋人就当祖宗一样供奉。大部分大明人,是把这些西洋人当蛮夷看待的。 眼见他竟然没得副指挥同意,就要拉着胡广走,围着的那些兵丁当即横起手中长枪,抽出腰中刀,拦住了去路。 汤若望一见,吓了一跳,本能地退后一步,然后有点茫然地扫视周围。也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周围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原来自己被一群官兵围着了。 他的胆量是有的,否则也不会领命远渡重洋,来遥远的东方传教了。稍微一愣之后,汤若望便改用汉语,看向在场的那名武将,略带一点恭敬地问道:“尊敬的将军,我是天主教堂的传教士汤若望,在大明国遵纪守法,是受皇帝陛下允许的,不知贵手下拦着去路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廖大武看到这个西夷进来的动作,特别是胡广竟然也用叽里呱啦的鸟语回应,让他很是吃惊。他可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有哪个明人能把鸟语说得那么流利。 这个年轻得出奇的年轻人,能把人引荐给榆林总兵,还能说得出一口流利的鸟语,和这个西夷交情匪浅,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廖大武这种有一定职位,特别是负责管理京师治安,他自然知道西夷在普通大明人眼里不受待见,可在一部分朝廷高官眼中却是个宝,当上宾招待的。甚至有几个西夷,也在圣上那挂过号的人。 而且这些西夷没有什么钱,却有一脑子的新奇东西。对于廖大武他们这些喜欢银子的人来说,是绝对不会冒风险去碰的。 因此,廖大武听汤若望问他话时,不想和汤若望发生直接冲突,便把目光转向了胡广,想着要不要就这么放了。 汤若望一见他的眼神,才知道原来他们围着不让走的不是自己,而是胡广。他转头看了眼胡广,马上又转头用汉语给廖大武招呼道:“这位将军,他是我的朋友,也是礼部左侍郎徐大人急找的人,他正等得急呢,不知能否放我们离去,免得大人等急了。” 胡广虽然不知道礼部左侍郎是谁,可一听姓徐,这话又出自汤若望之口,本能地便知道这个徐恐怕就是自己一直想找机会接近的徐光启。也就是说,根本不用自己找什么理由,汤若望就会带自己去见徐光启。想到这里,他的脸色顿时一喜。 而廖大武自然知道礼部左侍郎是谁,虽然徐光启没有实际掌军政大权,可却是再进一步就是部堂大人了。这样的大人物,不是小小的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之一的自己能得罪得起的。 他脸色一变,不过却也有点狐疑。堂堂朝廷高官,怎么可能认识这个年轻人?听安贵的说法,他是来自陕西那边的人,而徐大人是南方的上海人,完全两个方向,应该也不是什么子侄之类的人吧? 还有一点,这个年轻人如果真是如这个西夷所说,是徐大人急着要见的人,而又和徐大人又有旧的话,应该直接去徐大人府上了,怎么会住在不起眼的平安客栈呢? 廖大武的这些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时间很短。不过他还没表态时,却又听到客栈门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要知道,客栈内外的人知道五城兵马司的人在这巡查,一般人没事是不会凑过来的。因此,里面的这些人,听到声音后都有点好奇地看向门口。 门帘掀开,进来的是两个穿着大红的官兵。胡广等人看不出什么,就觉得是官兵,可五城兵马司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哪位朝廷高官的护卫,顿时收了刀枪,赶紧退让到一边去。 紧跟着那两个护卫的身后,是一名身穿锦衣仆从便服的老人。这老人的额头上微微有汗,一抬头看到汤若望,那老脸上就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稍微有点气喘地问道:“汤先生,可找到他了?” 这时候,胡广已经不着痕迹地挣脱了汤若望拉着自己的手,但还是站在汤若望的身边,那老人自然就把目光定到了胡广的身上。 汤若望听到老人问话,也是非常地高兴,当即指着胡广回答道:“徐管家,大人要找的人就是他,他就是大人要找的人。” 他也只有在和徐光启单独见面的时候,才会称呼徐光启的天主教名。这种公众场合下,还是依着大明的习俗称呼。 不过他这么一来,却让一边的廖大武真吃惊了。都不用猜,眼前这个老人就是礼部左侍郎徐大人的管家了,竟然亲自过来找人。这个年轻人,难道真是大有来头? 管家听了汤若望的介绍,眼睛盯着胡广看。说实话,他有点想不通为什么老爷急成那样要见的人,竟然只是个这么年轻的人。 想起老爷着急的样子,管家便向胡广作揖道:“我家老爷乃礼部左侍郎,听闻你到了京师,便想亲自过来见你。无奈还有要事处理,便让老朽过来接你,不知可否移驾随老朽走一趟?” 要不是老爷非常着急这个人,管家也不会这么客气。 不过他这么一说,倒把一边的廖大武给吓到了。敢情这个年轻人还真是了不得的人,竟然让那个朝中风评不错的徐大人如此看重。想着自己还想谋夺他们身上的财物,顿时背上就出汗了。 胡广听了那管家的话,又怎么可能不答应。只见他也作揖回答道:“大人想见小子,那是小子的荣幸。只是小子初到京师,正被五城兵马司的人盘问,走开不得!” 管家一听,刚才还露出笑容,急着邀请的脸,一下便沉了下来,转身对着廖大武喝道:“别以为别人知道你们想干什么,给老夫滚!” 394五年平辽可期 PS:感谢孤独寂寞55的捧场! 一般来说,管家都是一府之中最得府主信任之人。因此这位管家身为朝廷从二品高官的亲信之人,自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去训斥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更何况他们做得龌龊事妨碍到了他执行自家老爷的命令。 廖大武见管家一张口就来这么一句话,顿时吓得额头上出汗,低下头变得唯唯诺诺起来,以至于那管家什么时候带着胡广走了都不知道。 “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那名小头目凑近廖大武问道。 原本是欢天喜地来“打劫”土豪,可没想到土豪没打到,反而被顶撞了一番后又挨了一顿训,他们失望的同时也有点惶恐。 廖大武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脸的怒气道:“什么怎么办,回去!” 此时的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安贵一点都不害怕自己,原来是攀上了高枝。 廖大武恼怒地当先走出了平安客栈,心中果断有了主意。在翻身上马之后,便吩咐一名手下道:“你去,赶紧告诉我那丈人一家,赶紧收拾东西搬出宅子,等以后我寻个安全点的再弄给他!” 他奶奶的,都是那小妾闹的。要是那宅子的钱进了公款,倒也不怕安贵他背后的人来算账。好死不死的,竟然自己私吞给了那丈人一家。 这事必须尽快摆平,否则一旦事发,不但没人给自己撑腰,甚至可能被大人们报复。 廖大武很清楚,在钱上面,那些大人们比自己还要贪婪。敢让他们知道自己平时私吞的钱,那是挖那些大人的肉,肯定不会给自己好过。 没办法了,安贵家这一次算是做了亏本买卖,回头多给些银子封住安家的嘴,不让他们闹出事情来。只要这位置还在。银子终归是赚不完的。廖大武如此想着,便匆匆离开了平安客栈。 胡广自然不知道那个副指挥因为对自己的来头估计错误,已经吓怂了。此时的他,已经进了徐府。 说真的。徐光启在胡广的印象中是很好的。明末科学家,一心为民,写有《农政全书》,翻译许多科学著作,是古代中国第一个睁眼看世界的人等等。也因此。他很是期待见到这位历史名人。 管家带着胡广和汤若望两人,一进了府,便匆匆赶往徐光启的书房。因为老爷说过,必须第一时间带过去。 一路之上,徐府的仆人丫鬟看到管家如此匆忙而又恭敬地带着两人,都有点吃惊。那个西洋人也就算了,学识渊博,是老爷府上的常客。但这个年轻人又是谁?嘴上无毛的样子,能有多大学问? 此时的胡广,其实也还好了。去年之前的时候。因为家里贫穷,他的个子不高又廋弱,属于营养不良的那种。 但被胡广附身之后,便开始了造反之路。吃那就不用说,肯定好多了,又不断地在锻炼,因此身子骨慢慢地长开,隐约开始有他哥的身材了。 此时的他,有后世灵魂的自信,长期指挥人的气势。一看就知道胡广肯定出身不错。 而这,也是徐光启看到胡广之后的第一感觉。因此,他虽然吃惊于胡广的年龄,却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第一时间便焦急地问道:“你就是在去年预言了建虏会绕道蒙古草原,攻击京畿之地的那人?” 没有官场中人讲究的从容,也没有高位者讲究的自持身份,任谁一看就能看出来,他很焦急。 胡广也是有点诧异,这才刚一进书房。都还没有互相介绍寒暄,这位坐在那里的老人就站起来,开门见山地问起话来了。 只见这位老人大概六十多岁,脸颊消瘦,一脸的焦急,看精神头,貌似也不是很好。如此急迫地询问,显然是非常担心建虏攻进京畿之地来。 他只是礼部左侍郎,按理来说,就算建虏攻进京畿之地,也不关他的事情。可他却如此急迫,显然是忧国忧民。 想到这里,胡广便对这位老人肃然起敬,马上恭敬地回答道:“是的,大人。” 管家看到书房内的情况,对于老爷的失态,他也微微有点诧异。毕竟跟随老爷多年,很少有看到这种情况。 他也不再打扰,躬身往后退出书房,顺手带上了门,去安排茶水了。 徐光启见胡广确认,马上绕过书桌,走到了胡广的面前,面色严肃地继续问道:“你何以知之?为何一年之前便能肯定?” 汤若望在一边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一向儒雅的徐光启竟然如此心急。同时,他对徐光启问出的这个问题也很关心。因为他也想不明白,胡广在一年前是怎么知道的?总不可能他一个明人,能如同上帝一样无所不能吧? 胡广在来之前,自然已经考虑过会被问类似的问题。因此他早有准备,当即恭敬地回答道:“小子不敢说肯定,但也能推测出来,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哦?”徐光启一听,心中很是好奇,原先的急迫之心,也由此缓解了下来道。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自己失礼了,当即请胡广坐,然后喊上茶,才又问道:“刚才之话,从何谈起?” 胡广知道自己要从徐光启这里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且让朝廷早加防备,以避免京畿之地无数的百姓免遭兵灾,就必须让他能重视自己,觉得言之有理才行。 因此,胡广的态度也认真起来,保持着一分恭敬马上给徐光启分析道:“大人,敢问辽东战局如何?是建虏兵强,还是我大明军队厉害?” 这是废话了,谁不知道建虏兵厉害,要不然,也不会把整个辽东都丢了。但要朝廷高官直接承认,一般人还真拉不下这个脸。 但徐光启也不是一般的官员,他从事学术研究,自有一种别的官员所没有的严谨和实事求是的态度,因此他稍微一犹豫后回答道:“建虏强,而我大明军弱,丢城弃地,已不止一次。” 不过终归是大明官员,徐光启承认事实后又话锋一转道:“可袁督师对建虏却屡有胜仗,有他在,五年平辽可期!” 395推理 “五年平辽可期?”胡广听了,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反问道。 徐光启一见,老脸一红,低头咳嗽几声掩盖了下。等他抬起头来时,却已是一脸认真,实事求是地说道:“五年平辽或许夸张,可袁督师确实对建虏屡有胜仗。” 对于明国军事上的问题,汤若望就不懂了,他看看徐光启,又瞧瞧胡广,想插嘴却不知如何开口。 “呵呵,敢问大人,袁督师之胜仗可有野战取胜?”胡广也不去纠结袁崇焕的胜仗到底多大,杀敌有多少,只是带着一丝不屑,问出了胜仗方式。 徐光启摇摇头,沉声回答道:“据是守城之战。” “没有野战之胜,则光凭防守,可能平辽否?”胡广马上追问道。 徐光启先是摇摇头,但马上又解释道:“只要守住辽西一线,等我大明兵精粮足,再行平辽,则为稳妥之举。” 胡广笑了下,估计这是朝廷的一厢情愿吧。他也不想再拖延下去,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道:“如若我是奴酋,必然不会束手待毙。你明军拒城而守,我打不下来,很自然的一个想法,那就是绕开我打不下的城池便可。” 听胡广说起他当初预言的依据,徐光启便认真地听着,并没有再说话。 “而要绕开山海关防线,那必然是借道蒙古草原。只要我能保持野战优势,不管去哪,都是我掌握主动。小子正是据此才得出结论,建虏必定绕道蒙古草原,攻打京畿之地。” 徐光启紧皱着眉头,因为当初自己听到这番话的结论时,并不以为意。此时再听,他有点不服气,当即站起来,示意胡广跟着他来到一侧挂着辽东敌我形态图前。 然后他把当初给汤若望说的那些话,又在地图上说了出来,最后盯着胡广问道:“如此态势,你又怎敢断言建虏会绕道蒙古草原?” 胡广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回视着徐光启道:“大人,敢问一下,如此东西夹击之势,可有实际行动?即建虏攻西,东线的毛总兵有出击否?建虏攻东,西线的袁督师有出击否?” 徐光启听了一愣,都是这么说犄角之势,可实际上好像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汤若望刚才也跟了过来,见到徐光启被问住了,不由得打量胡广。他没想到胡广这么年轻,和自己东南西北的聊起来,是头头是道;眼下和保禄谈起军事来,又是头头是道。他到底是在那里学,有如此渊博的本事? 就这么一会功夫,徐光启回过神来了,他指着地图说道:“建虏常有攻西之举,只要兵力出动较多,则东线毛总兵就会由此出击。” “好,那就是说东线会有策应。”胡广总结一声,然后继续讲道,“那还是换位思考,假如我是奴酋,想要破除这种不利态势,必然要消灭东线之明军。” “但东线明军龟缩岛上,不宜剿灭,海岸线又如此之长,被动防守也不好。那就只有另想他法。” 胡广这种说法都是逻辑推理方式,比较有说服力。因此徐光启一边听着他侃侃而谈,一边不时点头。 “而西线明军据守山海关,乃是辽东通往关内的险关,又是最为重要的关卡。如若山海关有失,则京师危矣。由此可见,就算对手再差,也必然会放总兵,选能臣。” “如此对比,来硬的不行,那自然就是要行阴谋了。不管是什么阴谋,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破除眼下这种东西不能打的态势。” 胡广说到这里,他正色问徐光启道:“假如大人是奴酋,您面对这种情况,是会选择山海关下手呢,还是选择偏远的东线下手?” 胡广都说过,西线的山海关是肯定不能有失的,这点,不管是谁都知道。徐光启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向了东线的东江镇,不管如何,一定要用出各种手段,剿灭东线才行。 胡广见徐光启的目光,便知道他想到哪里了。便继续说道:“小子到了京师后,便听说了有关东线毛总兵的事迹。由此小人断定,毛总兵危矣!因此今天一早便急着去找好友汤若望,希望他能把我的想法转达给大人,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见到他摇头叹息的样子,徐光启不由得也跟着叹息,不过他还是有点好奇地问道:“为何你听到毛总兵的事迹,便知道毛总兵有难?” 如果胡广一开始就先说出这个结论,徐光启便会认为他是事后诸葛亮,可听着胡广侃侃而谈,一环扣一环,都是言之有理,他便没了这种想法,而真诚地请教道。 胡广依旧保持着先前恭敬的态度回答道:“之所以有东线,皆是毛总兵白手起家而打下的一大块地方。从某个方面来说,这东线的兵将,都是服毛总兵的。如若他没了,那接下来是一个什么局面,就不好说了。” “可以说,东线丢一城一地,皆无多大关系;而要是毛总兵有失,军心必然不稳,再有个意外,很容易崩溃。因此,毛总兵就是东线的七寸。我若是奴酋,必然想方设法弄死毛总兵。” 在历史上,也确实是如此,奴酋皇太极用了各种招式想破了明军中唯一一支会主动出击,对建虏有危险的东江明军。什么用高官厚禄招降,反间计等等的都用过,但一直没效果,直到袁崇焕出任蓟辽督师。 徐光启听得默认,低着头没有说话。 胡广的声音小了点,语气却又很断定地问道:“眼下毛总兵一死,西线明军又不敢出城野战。既然如此,建虏为何不敢绕过西线坚城险关,从蒙古草原那边攻进关里来?” 徐光启闻声抬头,额头竟然隐隐有汗。眼下毛文龙已死,东江战力如何未知,奴酋会真的有胆量绕过山海关,从蒙古草原攻过来? 忽然,他的心中念头一闪,马上问胡广道:“奴酋会有如此胆量,就不怕攻进关来的军队全军覆没么?” 396大明第一强军 胡广听了,不由得呵呵一笑,然后看着徐光启道:“敢问大人,大明之边军,以何处所拨军费最多,器械最精?” 只要是大明朝的人,自然都知道,辽东边军,也就是关宁军所拨军费最多,器械最精。 不说往年,就光是今年以来,崇祯皇帝就省吃俭用,满足袁崇焕提出的拨银要求。从葡萄牙手中所购得的红夷大炮,除了部分留守京师之外,也都拨往关宁军中。 另外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辽饷,单独镇守银两专供辽东边军。 因此,徐光启自然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大明边军中,以关宁军所拨军费最多,器械最精。” “那也就是说,大明第一强军,是否可以说是关宁军呢?”胡广马上接着问道。 “然也!”徐光启答完,隐隐感觉到了胡广的意思。 果然,只听胡广说道:“关宁军最为精锐,却被辽东建虏打得只能拒城而守,不敢与之野战。那其他地方的边军,难道就会和建虏野战?只要建虏攻破长城,关内有那支军队能与之抗衡?” 徐光启想起那样的场景,脸色顿时惨白。 “而长城如此之长,主动权在建虏,想从那入由他说了算。也就是说,光凭长城,必然是防不住建虏的。” 胡广说到这里,忽然一脸严肃,甚至还带了一点愤恨地说道:“更何况,我大明之中必然有数典忘祖之辈,会把关内的虚实告知奴酋。徐大人,如此之势下,大人可会绕道蒙古草原,突袭关内否?” 虽然眼下只是毛文龙被杀,可徐光启已经看到了建虏杀进关内的那一刻了。数典忘祖之辈,早在之前就已经涌出了一大批。 奴酋努尔哈赤攻取大明辽东重镇的时候,都是有明将,而且还是汉族当了奴酋的内应,里应外合,才使得明军在关外一败涂地。 由此可推,关内的虚实,定然会有数典忘祖之辈禀告于奴酋,甚至很可能再来那一套,里应外合,为奴酋所用。 徐光启心中明白,关内的明军,诚如之前所说,根本就不能与建虏对抗。一旦建虏攻进关内,那必然是生灵涂炭,百姓遭殃。 他想着想着,忽然身形晃动站不住脚。胡广一见,连忙上前一步,一把扶住徐光启,关切地喊道:“大人?” 汤若望也吓坏了,赶紧过来扶着徐光启的另外一边。 “哐当”一声,门口传来瓷器掉落地上破碎的声音,一个苍老的声音焦急地响了起来:“老爷,老爷……” 徐光启此时已经回过神来,示意他没事,然后慢慢由胡广和汤若望扶着去书桌边坐了。 他示意管家出去,重新泡茶去。然后抬头看着垂手站立在一边,关心地看着自己的胡广道:“你可有何策,能挽救此危局?” 这是要胡广帮朝廷出谋划策了,要是能让朝廷度过这一劫,那就没有后面勤王的事。各地的精锐也就不会被抽调一空,更不会因害怕,或者粮饷不足而兵变,最终加入农民军中。 如果只从叫天军的立场来说,很显然这样是不利的。最好就让建虏和朝廷打得两败俱伤,而叫天军能在西边偷偷壮大,最后出兵明国,席卷天下。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京畿之地的无数百姓必然家破人亡,这却是胡广所不愿看到的,也与革命党人的宗旨不符合。 因此,徐光启一问,胡广便决定尽力而为,马上回答道:“大人,就目前来看,就只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徐光启一听有法子,立刻眼睛一亮,马上追问道。 胡广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地说道:“让袁督师严加防范,如发现建虏绕道草原,则出重兵直捣建虏老巢,此乃攻敌之必救,是为围魏救赵。” 徐光启马上点头,正待称赞时,胡广却又说道:“另则选一德高望重,能压住东江镇诸将,又有能力行牵制之举的将领,派往东江镇统领。此双管齐下,可保建虏不敢远离巢穴,仍旧陷于东西犄角夹攻之势。” “好好好,言之有理!”徐光启刚才还苍白的脸上出现了笑容,当即点头称赞。 汤若望从头到尾说不出一个字来,眼下听到徐光启的称赞声,不由得看向胡广,却没发现他有一丝得意,不由得暗自点头。 “两位,先请用茶,待老夫先写好奏章。”徐光启刚好看到管家又重新端茶进来,便吩咐了一声后,开始埋头疾书。 胡广原本还有话要说,但见徐光启已经在写了,而管家又恭敬地过来请坐上茶,便没再说话,只是一边喝茶等着。 说真的,胡广虽然出了两条对策,可心中却还是担心。因为有的时候,谋划虽好,如果执行不好的话,就是再好的计策都是没用。 要是自己带着叫天军在东江镇,则定能让建虏如锋芒在背,必然不敢远离巢穴。 他正想着,忽然徐光启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丝轻松道:“把奏章给这位后生看看,不知老夫所写有否错漏?” 胡广一听,抬头看去,刚好看到徐光启手捋长须,微笑地看着自己。而管家则拿着奏章,往自己这边走来。 他明白徐光启的意思,就是让自己看看他写的内容,是否就是刚才自己所说的意思。 奏章一下到了眼前,胡广就只好双手接过,展开一看,便楞在了那里。 徐光启的毛笔字还真不是盖的,虽写得是蝇头小字,却是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一眼看去,就很舒服。 可是,胡广却没有专门学过繁体字,只能根据后世的简体字来推。而徐光启的奏章自然不可能是大白话,又没有标点符号。因此,胡广才傻了眼。 要说看懂奏章的内容,胡广花费多一点时间,连蒙带猜,或者也还能将就,可这样好么? 此时书房内的焦点,自然是在看奏章的胡广。不管是徐光启,还是汤若望,都在看着他。 甚至徐光启看着胡广,心中已在想了,如此的人才,自己定然要推荐给陛下才行!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就见到胡广一下合上奏章,抬头说出了差点让他被口水呛到的话。 397贤侄 “大人,小子不识字!” 胡广这话一说出口,书房顿时非常地安静,随后徐光启手中捏着几根胡子,不小心刚才揪下来的,张大着嘴,指着胡广诧异地道:“你……你竟然不识字?” 汤若望也是差不多,捡起掉地上的下巴,跟着徐光启,用西方式的夸张问道:“我的上帝,你怎么可能不识字?” 这也难怪他们会有如此表现,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胡广可谓是博学多才了。不管是什么方面的知识,他都能侃侃而谈。突然之间他却说,我不识字,不惊讶才怪! 胡广脸上露出一丝羞愧,不过还是很坚决地点点头道:“是的,小子不识字!” 徐光启愣愣地看着他,还是不肯相信的样子。而汤若望却跳了出来,指着胡广,大声地说道:“不可能,你要不识字的,那你怎么懂那么多,还能学会很多种语言。” 徐光启听他这话,不由得点点头。之前汤若望就说过胡广的语言才学,而后刚才又和自己侃侃而谈对虏战事,不识字?谁都不信! 胡广苦笑了一下,展开奏章对着他们两人道:“我说的不识字,是指不认识这上面的汉字。” “哦,那你的意思,是认识其他文字?”徐光启心中一动,马上追问道。 胡广点点头,把奏章塞到一边站着的,已呆若木鸡的管家手中,然后给徐光启回答道:“我从小跟随祖父生活在遥远的泰西,因此并不曾学此等汉字。我祖父临死之前交代,让我落叶归根,要回到东方的故国来。” 徐光启和汤若望互相对视一眼,都还有点怀疑。但胡广的这番话倒也能说明他的一些情况。 不过要说胡广说谎,徐光启也想不出说明理由来。毕竟国朝已读书人为尊,一般学了几个字的都会说自己识字,没有谁会傻到说自己不识字。 更何况在朝廷高官面前展现了才学,也得到了肯定。如此一来,得徐光启看重,一般人的话,就算自己不识字也不会说,回头去临时抱佛脚也行,反正绝对不能失去这样一个好机会。 书房内静了好一会之后,徐光启回过神来了。到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额下好疼,也才发现手中竟然捏着几根白须。 他深深地叹息一声,随手丢掉了手中的白须,很是可惜地问胡广道:“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从胡广的衣着上面能看出来,他应该不是缺钱财。原本自己是可以向崇祯皇帝举荐他,可不识字,那就没法子了。 “回大人,小子到故国时间也不长,因此想四处走走,体会下各处的风土人情、名胜古迹再说。”胡广低下头,恭敬地回答道。 他之所以要说出自己不识字,最大的原因,就是怕徐光启要把自己留下来,或者举荐给朝廷。那样一来,自己脱身怕是难了。 不过能得到徐光启的看重,特别是他刚才的那一声无奈地叹息,胡广也还是心底感激的。 他的话说完之后,徐光启还没说话,汤若望已经在边上着急地发问道:“那你所讲的几种泰西语,可识得字?” 问话完了之后,他带着一丝期待,看着胡广一动不动。 胡广听了张口便想说不会,可脑中马上想起之前汤若望所说的,有几千册泰西书籍存在京师教堂的事,便马上回答道:“这个倒基本会一些。” 汤若望一听,大喜过望,这下好了,最让人头疼的沟通问题,怕是能解决了。他连忙面向徐光启,向他建议道:“保禄,我们沟通中的问题,这下有人能解决了!” 以前的时候,往往一个词,翻译成汉语中的什么词比较好,都要讨论半天。有很多著作的翻译,常常就是因为这些内容实在太多而搁浅。 如今有一个中西方语言都熟悉,虽然不认识汉字但能认识西方语言的人,那么以前的难题往往就能轻松解决。 对于有心学习西方科学知识的旭光起来说,这也是相当看重的事情。因此,他听了随之一喜道:“那你……哦,对了,你是姓胡名广,可有字号?” 到这时,徐光启才想起来,竟然连对方最基本的称呼都忘记问了,真是怪自己心急建虏之事,失礼失礼! 胡广一听,稍微一愣道:“小子未有字号,大人直接唤名无妨。” 长辈称呼晚辈,直接称呼姓名也是常见,并不算失礼。可徐光启对于胡广这个见识多广,却又保持诚实坦诚的性格,很是喜欢。他稍微一沉吟,然后便笑着问道:“既是如此,那老夫就倚老卖老称呼你一声贤侄,可否?” 就徐光启的年龄,就是称呼胡广为贤孙都是够格的。他这么说,也是为喜欢胡广,为了拉近胡广和他之间的距离。 不要说徐光启是朝廷高官,而胡广目前只是一介平民,就他在历史上留下的好名声,受人尊重的事迹,胡广也是真心实意地马上回应道:“如此,侄儿拜见伯父大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来郑重一礼。 胡广这么郑重地一礼,倒让徐光启一愣。原本那医生贤侄,就是口头亲近的意思。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郑重地参拜,是要认干亲? 如果换做是别人,可能会让徐光启感觉对方是打蛇随棍上,要攀自己这门高枝。可他马上想起对方来自泰西,虽说能说汉语,可中华礼节方面,多少可能有区别。 加上徐光启还确实对展露出才华的胡广很有好感,便无所谓了,当即哈哈一笑,吩咐管家道:“传话后宅,就说老夫新收一个干侄儿,回头安排下酒宴,都见个面。” 管家听了虽有意外,却能看出这胡广是个人才,老爷要收为干侄儿,也是件好事,便答应一声,退出书房去。 但胡广听到他们的对话,却是愣住了。自己只是觉得徐光启是历史名人,是自己尊敬的人,就郑重了一点,没想到,徐光启竟然直接收自己为干侄儿了。 那要是有一天,自己身为叫天军首领的事情传到朝中,那岂不是害了徐光启? 398怒了 胡广这边愣着,徐光启那边却已经呵呵笑着了。少年才俊,只要不是那种特别有嫉妒心的老一辈,都是会喜欢的。他拿起管家放回书桌边的奏章,笑着对胡广道:“贤侄且听着,伯父念一下,看是否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说完之后,他就自个念了起来,抑扬顿挫,就仿佛是在念给崇祯皇帝听,饱含着他的感情。 胡广无奈,只好先把自己担心的事情放放,听着徐光启把奏章念完。 徐光启什么水平,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事关重大,因此才让胡广再听一遍。他念完之后,见胡广没意见,便站起来道:“你们先在这里喝茶叙叙旧,老夫去面见陛下,回头一起晚宴。” 说完之后,他也不让汤若望和胡广有拒绝的机会,便揣了奏章直接走人。显然他是心急辽东建虏一事,得做完了这事才放心。 而在后宅中,徐老夫人听了管家的禀告,颇有点无奈。 你道这是为何?原来徐光启上下三代,乃是一脉单传,但到了其孙子辈,则就多了。其中徐光启的大孙子徐尔觉,出生于一六零三年,比胡广还大八岁。胡广这侄子的辈分还真高了! 不过幸好徐光启来京为官,小一辈都是没带来的。否则的话,怕是会有点尴尬。 徐老夫人感慨一下后,便让管家好好款待胡广,准备好酒宴。以她对自家老爷的了解,自然心中明白,肯定是这个少年郎的学识,获得了老爷的肯定。也唯有如此,老爷才会看重,就如老爷对待那些西洋人一般。 再说在徐光启的书房内,胡广和汤若望直到这时,才有时间互相寒暄。 不过胡广惦记着事情,很快就转移了话题,直接问汤若望道:“你之前说过,在京师的教堂内,存有七千三百多部精装书?” “是啊!”汤若望点点头,不过刚才笑着的脸上却没了笑容。 胡广一见,不由得心中一紧,连忙问道:“怎么,不会是这些书损坏了吧?” 他想起在教堂门口听来的情况,要是真有明人冲击教堂,把七千三百多部欧洲的精装书损坏,那就真他妈的要骂娘了! 谁知汤若望摇了摇头,但脸色依旧有点不好看道:“损坏倒也没有,只是……” 他有点说不下去,不过胡广却也放了心,反正没损坏就好。他有点好奇地问道:“只是什么?你我都是老朋友了,何必说话吞吞吐吐的。” 汤若望确实难得在遥远的东方,遇到一个能用母语亲切交谈的人,因此胡广这么一说,他便不再犹豫,对胡广道了出来其中的一些事情。 “当初特里戈神父在泰西收集了那么多书,花了他非常大的精力,又考虑到路途遥远,还都挑得是精装书。目的就是一个,带到大明把书翻译成汉语……” 汤若望介绍到这里时,稍微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略去了特里戈神父的最终目的,就是用这些书作为本钱,在大明帝国全境推广天主教。 只听他接着说道:“但自从龙华民神父负责大明京师的天主教之后,便禁止传教士向大明传播科学知识……” 这些事情,胡广一大早在天主教堂那边了解到了。不过此时汤若望说来,他也不打断,只是认真地听着。 “后来龙华民神父迫于压力,逼不得已,仍然让我等可以继续和徐大人他们交流,但那七千三百多本精装书,却被他封存,不让查阅观看了。” 原来如此,胡广听到这里,稍微有点奇怪,他好奇地问道:“那他为什么如此反对和大明士子交流那些学识呢?”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汤若望有点为难地看着胡广。见他盯着自己不放,明摆着自己不说清楚,就不会放过自己的样子,便稍微叹了口气后,才回答胡广道:“他是个泰西至上者,认为我等上帝的使者,传播上帝的福音已是足够。再传些其他内容,万一……万一……” 汤若望毕竟还是年轻小伙子,这种事情说出来有点惭愧,最终说了几次都没说下去。 但虽然他没说完,可胡广已经明白他没说完的是什么话了。因此,他紧跟着确认道:“是怕大明补上了自然科学的短板,就会超过泰西?” 汤若望红着脸,微微点点头后,目光转向了别的地方,不敢和胡广对视。 胡广哼了一声,明显很是不满。 汤若望自然也明白胡广会是这种反应,其实不要说胡广,任何大明的人听到,都会有所不满的。 稍微过了会,胡广平抑了下怒气,至少对那洋鬼子的怒气没必要冲着汤若望发。他看着低头的汤若望问道:“既然这样,他又为何允许你和徐大人他们交流?相对禁书来说,不就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么,他心里能过这道坎?” 汤若望对于这番话一时听不清,稍微思索了会,算是明白了胡广的意思,马上抬起头来看着他解释道:“神父当时是这么说的,保禄他们都是天主教徒,因此也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呵呵……”胡广一阵冷笑,然后嘴角微翘,露出一丝鄙夷道:“那也就是说,想和你们交流西方文化,从你们这里学一点知识,那就必须先加入天主教,是不是?” 汤若望也是无奈,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其实所有来华的传教士,都是在这么做的。否则的话,他们那一套天主教的东西,在这遥远的东方帝国根本就没有市场。 胡广得他确认,也算是明白了。像徐光启这样的开明人士,见到蛮夷与大明帝国不同的文化传承之后,觉得不错便想学以致用的人来说,就不得不加入天主教了。 否则的话,像明末那些官员,基本都是进士出身的人来说,受儒家文化熏陶多年,怎么可能就去信了和儒家文化、中华传统相冲突的蛮夷宗教。 胡广想到这里,一声冷笑,而后对汤若望说道:“你去告诉那个龙华民……” 汤若望一听他说话,便感觉到了语气不善,不由得心中一沉,知道这位年轻人是怒了。 399南京教案 汤若望最终没有在徐府参与晚宴,也未等徐光启下朝回府,就匆匆返回了天主教堂。 “砰”地一声响,他一推开门便大声说道:“大事不好了,还请……” 屋里的那人,就是之前提到的保守老顽固神父龙华民。他抬头看见汤若望如此匆忙又没礼貌,竟然不敲门就进来,当即脸色一沉,怒喝打断了汤若望的说话:“干什么?如此慌张,如何能传播上帝的福音?” 汤若望一听,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抑了下自己的心情,走到龙华民的桌前,还是带了点焦急说道:“我们有大麻烦了?” “怎么,难道是大明皇帝要封我们天主教?”龙华民一听,脸色一变,不过他又马上否认道,“但这不可能吧?” “虽然不是大明皇帝要封,但其实也差不多了!”汤若望脸色很不好看地说道。 龙华民一听事情如此严重,便坐不住了,站起来看着汤若望问道:“到底有什么事,竟然那么严重?难道是异教徒又要冲击我们教堂?” 汤若望双手乱摇道:“不是,不是,是有汉人从我们那边回明国。他学富五车,博学多才,说要开馆传授西学。” 龙华民一听,不由得微怒道:“就这事?你大惊小怪干什么?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 汤若望一听他没明白其中的厉害,当即焦急地提醒道:“如若他真这么做了,我们很可能会被明国上下赶出去的。因为……因为我们对于明国人来说,就没有用处了!” “哼!”龙华民有点不屑道,“我们传播的是上帝的福音,是来解救他们的。万能的上帝保佑着我们,由他们自己人去传播西学,你们就更能集中心思传播上帝的福音了!” 汤若望见他死不醒悟,恨不得扇他一耳光打醒他。强自忍了会,只好又提醒道:“那些大明官员如果不用在我们这里学西学,那他们就不会再关心我们的事情。门口的兵丁被撤回去,异教徒就会冲击我们教堂。还有,您忘记南京的事情了?” 这一下,龙华民终于没有再露出不屑的表情了。 远一点的就是明神宗万历四十四年,礼部侍郎署南京礼部尚书沈榷联合其他官员上奏朝廷,宣布了天主教的一系列罪行,一些传教士如王丰肃、谢务禄在南京被捕,庞迪我、熊三拔等传教士从京师被押解澳门。他们所建立的教堂被拆毁,一些墓地也遭到破坏,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年,可谓是天主教在东方传教的第一次重大挫折。 近一点的就是眼前了,因为龙华民改变利玛窦的传教路线,采取激进式的传教方式,坚决排斥儒家思想,严禁中国教民祭天、祭祖、拜孔子,又遭到了京师百姓的攻击。只是有大明官员护着,才暂时没事。当然,这个的代价就是要和大明官员沟通,传播西学。 龙华民静下心,想得越多,考虑得越周全,就觉得后果越是严重。眼下的天主教,是承受不起再一次类似的南京教案。 他能来华传播天主教,脑子肯定是有的。想了一会后,他皱着眉头问汤若望道:“这个人不可能那么博学,把你们都比下去吧?” “我和他聊过很多,确实非常博学。物理、化学等等东方没有的内容,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甚至有些东西,我……我都自愧不如!”汤若望面色有点惭愧地说道。 “那也没什么,我们不是有七千三百多部书藏着么?你可以去翻阅,总能有明人没有的。”龙华民还是比较淡定地说道。 那七千三百多部精装书,可是他的杀手锏。之前藏着不给外面,并不是缺少翻译的问题,而是以后必要的时候才拿出来用而已。 谁知汤若望却摇摇头道:“恐怕没用。我和他聊那么多,就没发现他有不明白、不懂的东西。” 他怕龙华民还是大意,便把他对胡广的印象详详细细地做了一番描述。 那个时候的自然科学,对于现代人来说,都是比较初级的东西。胡广可能不记得,但只要汤若望起个头,他就能顺着汤若望的话题说下去,甚至说得比汤若望了解得都深刻。 这一下,龙华民真得吃惊了。他不是笨蛋,如果这个人真那么厉害,那就等于自己这些人在东方帝国传教的资本就没了,等于被人釜底抽薪。 不过不管如何,龙华民还是有点不甘心,他又问汤若望道:“保禄是我们天主教忠实的信徒,眼下又是明国的高官,只要由他护着,情况不至于太糟。” 汤若望听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保禄和我们见面,每次谈得最多的,其实还是我们那些知识,而不是天主教义。” 说到这里,他抬头盯着龙华民的眼睛,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道:“保禄最感兴趣的东西,以后可以由这人那里了解到。他们之间沟通还比我们顺畅。更为关键的是,保禄收了那人成为他的侄子,关系就更为亲密。如果将来又出现以前那样的事,保禄是否还会为我们说话,就不好说了。” 自南京教案之后,天主教的传播一直困难。还是崇祯皇帝上位后,因推算日、月蚀的士大夫屡屡出错,才又允许天主教公开传播的。如果眼下有人能代替他们这些传教士,那皇帝也不会再支持天主教。 龙华民到了此时,开始真得急起来了。有些事情,一次二次后,想再来就会更为困难。特别是眼下有进展的情况下,又有要被赶回澳门去的风险,作为天主教负责人的龙华民,感到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变得好重。 想了半天,他最终无法,只能无奈地问汤若望道:“依你看来,该如何解决这次的事?” 这个汤若望已经考虑过,因此龙华民一问,他便马上回答道:“这一切,都是起源于那七千三百多部书……” 此时,天色已黑下来了,而汤若望口中的胡广,也才等到徐光启下朝回府。 400历史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胡广还是等在书房,有管家陪着,见到了第一时间过来的徐光启。 只见徐光启的脸上强行露出一丝笑容,对胡广说道:“让贤侄久等了!” 胡广马上察觉到了,便在客套之后马上问道:“伯父,您上书之事不顺么?” 一听他提起这茬,徐光启一边坐下一边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才回答道:“陛下将信将疑,首辅和兵部尚书等诸多阁臣则……则怒斥老夫危言耸听!” 胡广听了,心中一紧,马上追问道:“那结果如何?” “再议!”徐光启轻轻吐出这两个字之后,便靠在椅背上,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显然很是疲惫。 首辅是袁崇焕的座师,自然会为他学生说话。而崇祯皇帝又给予袁崇焕以极大信任,就徐光启那么分析,他们要马上相信就有鬼了。 并且袁崇焕也已说明,除掉倨傲不顺的毛文龙,会是他这个督师指挥起来更为方便。东江镇虽然没有了毛文龙,但他也已安排了后手,让朝廷尽管放心,不会有事。 朝堂上的那几个人,既没带过兵,也没练过兵。徐光启好歹还练过兵,比他们知点兵事,又在去年就已听到了建虏绕道一事,眼下听胡广再一分析,自然相对朝堂上的那些人来说,要相信胡广的说法了。 胡广见徐光启那廋弱的脸颊,疲惫的神态,很是有点不想打扰。但自己来一趟京师也不容易,既然已经为此做了些事情,总想知道结果。便等了一会后,才压低了嗓门,轻声问道:“伯父,那以后如何打算?” “还有时间,先看看陛下和各位阁臣是否改变看法。如若不然,伯父写信给孙督师,看他有何看法?”徐光启想了会,放下了手,睁开眼睛看向胡广道。 胡广听了一愣,不由得问道:“孙督师是谁?他的意见重要么?” “孙督师即孙承宗,字稚绳,号恺阳,乃先帝帝师。又是原蓟辽督师,为现任袁督师的上官。对辽东战事,对袁督师所为,知之甚详。”徐光启知道胡广是外来人,不清楚情况,便详细解释了一番,“只是眼下告老还乡,不在京师。” 胡广自然听说过孙承宗的名字,大概也有了解孙承宗的事迹。见徐光启会和他商量,便放了心。 他不知道,历史有着自己的惯性。虽然他这支小蝴蝶到京师扇了下翅膀,可这一下翅膀却并不足以改变历史。特别是京师这种地方,他又没有什么能量,想改变就更为困难。 而徐光启此时抬头看着胡广,才发现他的身边竟然没人了,不由得有点惊讶地问道:“汤若望教士呢?” 胡广听他问起,嘴角一裂,微微一撇,然后才回答道:“被侄儿给说得坐不住,估计是回去想办法了!” “哦,到底何事?”徐光启一听,极为好奇,甚至都忘记了一身的疲惫,盯着胡广问道。 于是,胡广便把他威胁汤若望的事情说了出来。当然,他也只是威胁而已,并不可能真得去做。否则这玩笑就开大了,叫天军的首领跑到京师传授西学,把造反大业扔下不管了? 因此,胡广解释完了事情之后,便总结道:“伯父,侄儿料汤若望回去后,必然说动那个龙华民,不再那么保守而敝帚自珍!” 徐光启听着,脸上一直挂着一丝微笑。说实话,他对西学很是好奇,也很是惊讶。没想到西夷竟然学问如此精深,广博。这些方面,大明已经落后好多。 也因此,徐光启下了决心,准备通过“翻译、会通、超胜”这三步,把大明空缺的学问补上并超过西夷。但西夷的敝帚自珍,让他也颇为头疼。 眼下见胡广竟然要威胁龙华民,并破除掉他这老顽固的毛病,徐光启不由得一笑,而后他又有点好奇地问道:“你真有此等本事?” “侄儿在泰西也只是东学一点,西学一点,能说道说道而已,要达到传授西学的程度,您看看侄儿的年龄就知道了。”胡广自然不会说大话,免得被好学的徐光启抓着,就走不脱了。 徐光启听他这回答,不由得笑了。确实,胡广这么年轻,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有多厉害! 他却不知道,胡广虽然表面的年龄小,但其实有几百年的知识。特别是自然科学方面的学识,他敢说第二,全世界都没人敢说第一。 胡广跟着徐光启笑笑,忽然想起一事,便有点好奇地问道:“伯父,您是不是为了学西学才迫不得已而加入天主教的?” 徐光启看着好奇的胡广,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过了会,仿佛是为了应付胡广,才自顾自地叹道:“我中国之人,祖宗不可忘!” 胡广一听,正想再问,这时,刚才出去的管家又出现在了门口,低声说道:“老爷,酒宴已备妥,夫人让小人过来问问何时就膳?” 徐光启一听,便站起来吩咐道:“光顾着说话忘记这事了,眼下便过去。” 胡广一听,就跟着站起来。不过他记得自己的事情还没说,就趁着还在书房的机会,向徐光启请求道:“侄儿听说伯父好种各类植物,不知能否让侄儿一观?” 徐光启听了,略微有点好奇。胡广年纪轻,对兵事有了解,感兴趣,这个可以理解。但没想到胡广竟然会对农事也感兴趣,这在年轻人中倒是少见。 只听他呵呵一笑,然后回答胡广道:“这个自然可以,只是老夫的农庄在天津,过去有一段路。而且老夫眼下正在编修历书,走开不得!” “没事,我自己过去看看就成。有喜欢的,我能拿一点么?”胡广仗着自己年轻,直接提要求道。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徐光启自然不在乎,当即点头答应。 胡广马上定下日期,他要尽快去一趟,已完成此次来京师的最主要目标。 一老一小就一边说着事情,一边在管家的引领下就膳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胡广在平安客栈还没起来,汤若望就找过来了。 401你欺我三分我还你一寸 当他听说胡广还没起床时,也没打扰,就候在楼下大堂等待。 这么一个西洋人待在大堂,显得很是醒目,人来人往的,不时拿瞧猴子的眼神看着他。幸好汤若望是习惯了,也不以为意。只是偶尔抬头看看楼梯,想着第一时间能见到胡广。 当胡广起床了之后,康全安便向他禀告了这事道:“那汤若望在楼下大堂等了约莫三刻钟了,一直等老爷接见。” “哦?”胡广一听,稍微一想,便明白过来,估计这些西洋传教士是怕自己在自然科学方面真和他们打擂台,没了传教结纳大明读书人的本钱,迫不得已来求和了。 他也不慌忙,用了手下送过来的早餐之后,才往楼下走。 一堆人走楼梯的动静不一般,马上惊动了在大堂静坐的汤若望,他抬头一见,脸上马上堆起笑容,迎到楼梯口,笑着对胡广道:“我们龙华民神父想和您见一面,希望你瞧在上帝……我的份上,能过去一趟。” 胡广对汤若望倒没什么意见,也算是拿他当朋友,当即微笑着点头道:“好,我们是朋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去见他一面。看他是不是还那么自以为是,我也不怕和他打擂台!” 汤若望一听大喜,胡广能给自己面子,这真是太好了。他连忙伸手做出请的姿态,引着胡广走出了客栈。 边上的伙计看到这一幕就纳闷了,他有点好奇地问掌柜道:“这人到底是啥来头,年纪这么轻,又是侍郎府的人来回接送,又是西夷过来点头哈腰?” “去,打听别人底细干什么?”掌柜一听,训了那伙计一句,不过也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接着补了句道,“前呼后拥的,怕是非富即贵,也不知道为什么住我们这样的客栈。不过不要去管,免得招忌讳!” “呵呵,明白,明白!”伙计其实也是这么猜的,当即答应道。 他明白自己这一行的,要是真去打听住客底细,很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特别是这种大来头。 再说胡广在汤若望的引领下,重新来到了天主教堂。这一次,是畅通无阻地直接进入了教堂内。 这个教堂并不大,里面除了最里面有一个神父打扮的人之外,并无其他人。 胡广一行人进去的动静,惊动了那个在做祷告的神父,他转过头一看,发现汤若望引着一个年轻得过份的人过来,一时之间,不由得呆住了。 他就是龙华民,昨天听汤若望所说胡广学识渊博,可谓无所不精,无所不晓,在他的想象中,以为胡广是像徐光启那样的老学者。 他很是狐疑,不敢相信,直到汤若望引着胡广到他面前后,给他介绍后才不得不确认,这个年轻人还真是自己要找的主。 龙华民出生于意大利西西里地区的一个没落贵族家庭,他听说过胡广精通各种泰西语,存心想试下胡广到底有没有汤若望所说的那么厉害,便用他的母语问道:“听说你从泰西回到母国,仗着在我们故国学了点皮毛,就想在这开馆授徒?” 胡广一听这老头出口不善,他心中明白,肯定是看自己的年龄而有怀疑了。对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当即毫不客气地用意大利语回答道:“你们故国怕是还培养不出我!别看我年纪小,可没有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天文、地理、数学、几何、物理、化学、军事等等,随便那一门学科,都只会比你们故国精深。” 龙华民听得张大了嘴,随后很快皱起了眉头。他是被惊到了,被胡广的大话惊到了。年纪这么小,有这么大的能耐,吹牛也不是这样吹的! 汤若望听胡广的话,就知道他心中有气,所以针锋相对,浑然没有和自己说话时的彬彬有礼。 他看到龙华民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信,想要发怒的样子。如果龙华民乱说话,更激怒胡广的话,那可能就连自己都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因此,汤若望连忙抢在龙华民开口之前,赶紧插嘴说道:“他确实很厉害,神父可以考考他。” 说完之后,他又转回头,面对着胡广,用诚恳地语气解释道:“不管是谁看到您这么年轻,都会有怀疑的,这是人之常情,希望您不要计较。” 胡广转头看向汤若望时,便没有了刚才的冷脸,微笑着点点头道:“我们中国人有一个传统,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欺我三分,我还你一寸。朋友,我们欢迎!至于想来中国没本事却还想高高在上的,哪来滚那去!” “那是,那是,我们都是朋友,都是朋友!”汤若望一听,连忙笑着附和道。 此时的他,一反以前迫切希望胡广来京师,真心希望胡广没来京师。 龙华民在边上听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他并不笨,从汤若望的话语中,能感觉出来,至少这个年轻人的学识是被汤若望认可的。 并且他看到胡广的身后,有五六个膀大腰圆的随从护卫,不是出身富贵之人,不可能有这条件。 为了传教大业,为了上帝,龙华民忍下了心中的不平,看到胡广和汤若望都看向自己,便稍微想了下,就开始考起胡广来。 他一开始问的时候,都是他以前在和大明读书人交往中,最能问倒大明读书人的一些问题。 可那些问题,对于明末时候的人来说很难,可对于来自后世的胡广来讲,很多都是常识问题。 比如说,天圆地方是错的,地球是圆的,还有月亮星星如何;一个轻物体一个重物落下怎么怎么之类。 类似许多问题是在当时的欧洲刚得到解答,可在后世却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加上龙华民也不是专业的学者,他肚子里的那点东西,胡广不但知道,还能巴拉巴拉地由此引申出更多的内容,讲得龙华民一次又一次的张大了嘴,不由自主地表达他的惊讶。 他一开始还不死心,各个学科,只要他了解到的,自以为大明人肯定不懂的,都叽里呱啦地问出来,但全都一一被胡广解答掉。 到了最后,龙华民已面如土色。此时的他,完全相信了汤若望的话。 402如愿 他终于不再发问,只是愣愣地看着胡广,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康全安等护卫们看着自家老爷,犹如评书中诸葛亮舌战群儒一般,口若悬河地用听不懂的话,飞快地答着,虽然听不懂,却能从自家老爷和那个西洋人的表情上看出来,老爷是好样的,老爷很厉害,西洋人傻掉了! 他们见此场景,心中都很是自豪,非常地舒畅。让你们这些西夷,知道我天朝上国的厉害,知道我们老爷的厉害! 而汤若望则早就知道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心中无奈,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看着龙华民在自找没趣。 忽然,龙华民双手抱拳,学着中国人的礼节,向胡广深深地作揖,然后抬头恳切地说道:“我们远渡重洋,前来遥远的东方传播主的福音,非常地不容易。希望阁下手下留情,网开一面,我们在华的所有天主教徒将不胜感激!” 汤若望一见,当即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龙华民这样的老顽固,竟然如此低姿态的求人。甚至还用上了他一直不屑的中国人礼节,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 要知道,上一次南京教案的时候,所有传教士不是被杀,或者坐牢,或者赶回澳门。就这样,也没见龙华民有改变他那固执的传教态度。但这一次,却如此低姿态,甚至可以说是求饶了! 其实龙华民如此低姿态,也并不难理解。在上一次南京教案发生的时候,有徐光启这样的大明官员在四处奔走,为他们说话。龙华民心中很明白,大明终归还是会需要他们的,终有一天还会允许他们来传教的。 因为大明需要他们所掌握的自然科学知识,只要大明一天没有在这方面有进步,就一定会有一天想起他们,重新允许他们传教。而这一点,事后又被证实,确实如此,崇祯皇帝向他们发出了邀请。 但这一次,他明白了胡广竟然在自然科学知识方面,竟然无所不精,无所不晓。就等于是把他们这些传教士手中的王牌给吃了,没有了这些王牌,龙华民又哪来的底气在这遥远的东方帝国,风俗文化都完全和自己那边不同的国度传教。 如果不能取得胡广的谅解,那么龙华民显而易见地能预料到,天主教将被赶出这东方最大的帝国,甚至还不容于这大帝国的藩国。这么一来,他们就等于白来了。这不是他龙华民能接受,或者说能承担的后果。 说句不好听的,这时候只要胡广能谅解,别说学大明礼节,做低姿态了,就是其他任何要求,只要能做到的,他都会同意。 汤若望吃惊于龙华民的态度,他也面向胡广,非常郑重地一礼,然后请求道:“我亲爱的朋友,看在我的份上,请不要生气,也不要发怒,这事就这么算了,神父不会再禁止我们和大明读书人沟通,也不会藏着那些书籍不让人借阅。” 他说到这里,转头示意,让龙华民恍然大悟,忙跟着说道:“是,是的,没错!” 说实话,看着这一切,胡广也有点佩服这两个洋鬼子,能屈能伸,还能不畏艰险,远渡重洋来这遥远的东方。 眼下见对方态度如此之诚恳,他也没有再继续装冷面菩萨,当即和缓了脸色,对龙华民说道:“看在我的朋友汤若望的份上,那这事就这么算了。不过你要记得,我不反对你传教,但来我们中国人的土地上,要知道谦卑,要遵守我们的习俗。否则的话,我们不会欢迎你们,你们也不会有什么成就的。” 龙华民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今天算是把自己的自尊心丢到人家的脚下,使劲地被人家踩了。不过表面上,他还得装出受教的样子,连连点头,应声附和道:“是,明白,好!” 而汤若望在边上听胡广这么说,他倒没有龙华民那么强的失败感,反而有一丝高兴。因为胡广说了,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自己是胡广的朋友。 他为了防止再横生枝节,马上插话对胡广说道:“要不,我们先去参观下那些书籍?那些书籍不远万里运来大明,其实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我们确实是想和大明交好的。” 他是知道胡广惦记这些书籍,之前胡广的愤怒,也是因为从这些书籍所引起的。 龙华民在边上听了,也连忙点头,欢迎胡广去参观。此时的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平息胡广的怒意,打消他开馆授徒的念头,给他们传教留下点本钱。 胡广见了,心中一喜。不过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就好似这事既然是你提的,那我就勉为其难,由汤若望从龙华民那里拿了钥匙后,迎着去地下室了。 看着胡广等人消失在拐角,龙华民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心中明白,大明像胡广这样的人,绝对非常之少。可有这么一个,却能动脑上帝的事业。 呆呆地站了片刻,他的情绪有点低落,缓缓地出了教堂,回自己的住处了。免得待会看到胡广出来,又得见面伤自尊。 当胡广看到地下室里,满满地都是各种各样的精装书时,还是感到很震撼。这些东西,可以说是目前西方文明的成果,囊括了方方面面。 此时的他,恨不得把所有的书籍,都搬到根据地去。不管怎么样,胡广心中还是有数,他不可能默写出所有的基础知识,他只能由别人牵个头,才能想起后世的知识,说上一些,也因此才吓倒了龙华民。要真让自己从无到有的写,那还真写不出来。 胡广不可能把这里的都搬走,哪怕搬一车都太显眼。不过在今早来教堂之前,他已经想好了要拿什么方面的书。 只见他假装东看看西看看,东翻翻西翻翻,最终好似随意地拿了一些书籍后,才对汤若望道:“我准备过两天后去各地逛逛,好好游玩一番,就借下这些书在路上翻翻,不知道可不可以?” 汤若望一听他要离开京师,当即大喜过望,那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点头答应。甚至都不登记这些书籍,只求胡广能早点走。 403手掌 到门口目送胡广一行人远去之后,汤若望才算是松了口气,总算是解除了这次危机。到这时,他才发觉额头不知何时出了汗,不由得擦了擦后才往回走。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事,忽然他觉得危机是危险中存在机会,还真是有道理。借助胡广发难的这个机会,让顽固之极的龙华民有了改变,对于传教事业算是有很大的帮助。 不说汤若望怎么回去向龙华民禀告后续经过,单讲胡广一行人走远之后,康全安就有点好奇地问胡广道:“老爷,这些书都是讲什么的?” “对啊,老爷,您什么都懂,还拿他们这些破书干嘛?”另外一名护卫听了,也跟着好奇地问道。 胡广听了笑笑,看看几名护卫怀中抱着的那一叠叠书,满意地说道:“我又不是真全能,什么都懂。这些书,是泰西那边的医学书,从基础开始,一直到目前泰西最新的内容。” 他说到这里,看看周围行人不多,且离得比较远,便低声说道:“我们军中就缺军医,这西医比较适合用在军中,回去后可以让人学,结合我们中医,相信能极大地提高伤员的存活率。” 护卫们都是战士,听闻有这样的好处,都是大喜过望。没有谁比他们更喜欢军中有这样的事情,因为那意味着,每个将士的生命多了份保证。 那几个抱着书的护卫,都不由得用力抱着书,就怕自己大意丢失一本就麻烦大了。 而胡广则还是有点遗憾,如果可以的话,那些物理、化学等自然学科的书,从基础开始都拿个一套,毕竟自己是记得一些,可没有那么系统。 只是每一套都有很多,要是都拿的话,显然太多了。只能先拿最紧要的,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拿其他了。 他们一行人走着走着,又走到昨天那处贴朝廷布告的十字路口时,发现这里又围满了人。 这一次,胡广没有马上就走。想着可能又有大事发生,便带着护卫过去瞧瞧。 刚一走进,就见到一个肥头肥脑的书生有点不屑地说道:“什么玩意,一群只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巴佬,竟然想出这么一个玩意,叫天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哈哈!” 这人的声音有点大,胡广等人都听到了,不由得都楞了下,没想到布告的内容是有关叫天军的事情。他们互相看看,一时之间,都有点紧张起来。 还是胡广先回过神来,马上向前挤去,准备看看布告上写什么内容。 就在这时,那个肥书生的同伴跟着说话了:“也不能这么说,再不是玩意,他们也打下过保德州城了!” “那有什么,还不是被朝廷夺回来了。那贼首也是搞笑,什么名字不好取,竟然取了个外号叫手掌,真是笑死人了!”肥书生摇头晃脑的,一脸的鄙视,显露出一股浓浓地优越感。 几个护卫一听,对这肥书生怒目而视,不过马上被康全安不着痕迹地提醒,才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胡广则没管他们,自己挤到了布告前面看了起来。这一看之下,才明白了是什么。 原来朝廷的布告上,是说在三边总督的英明指挥下,由督粮道参政洪承畴领军击溃名为叫天军的贼军,接连收复府谷县城和保德州城。外号叫手掌的贼首带着残军狼狈逃去了草原上,官军大获全胜云云。 之所以朝廷误会为手掌,是因为胡广从起事之后,一开始是王嘉胤为首领,后来赶走了王嘉胤,成立叫天军时,又已到了严冬。 当时的老百姓都是只进不出,去打劫四周村镇的时候,也是以叫天军的名义,因此胡广的真名一直不为外人道。 严冬还未过完,叫天军就主动撤离了府谷县城,所有人都跑到了关外去。官军对于叫天军的首领叫什么名字,就依旧一无所获。 这次入关,叫天军接连打了几个胜仗,释放了一些俘虏。还攻下了保德州城,胡广在城里也亮了相。 可叫天军的将士是称呼胡广为首长,真名仍然不足为外人道。那些从没听过首长称呼的人,很自然地就以为胡广的外号叫手掌了。 在明末的农民起义中,基本上所有的起义军首领都会用外号,因此,没人觉得叫天军首领用外号有什么特别。只是这个“手掌”的外号,确实让人感到胡广不学无术,甚至没有一点霸气。就是那个“扫地王”的外号,都比这什么“手掌”要好! 胡广放下了心,挤出人群,笑着招呼护卫走人。背后那个肥书生他们的对话还传过来,一直到听不见。 “不知道这什么叫天军什么时候占了保德州城,完全没一点消息。这一公告,竟然就收复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之前不敢报呗!扳回一城了才报到京师,算是将功赎罪了!” “小声点,有公门中人……” “……” 等胡广回到平安客栈的时候,发现李定国陪着安贵等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见到他们回去,马上站起来迎着。 李定国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几名护卫抱着的书,在向胡广见礼之后,马上过去观察,发现是西洋文之后,又和护卫小声地沟通起来。 而安贵则带着一丝疑惑,正严肃地向胡广禀告道:“那个副指挥廖大武让他的丈人一家搬出了我家老宅,还把房契也还了回来,另外给了一百两银子,还一个劲地赔礼道歉。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安贵昨天也在平安客栈,他也曾和廖大武针锋相对,也看到了徐府管家喝斥廖大武的情景。不过他倒不觉得,就因为这,那廖大武就会退回宅子,还赔了一大笔钱。心中怀疑其中是否有问题,就来向胡广禀告了。 胡广稍微一想,便明白那廖大武怕是知道自己和徐府的亲密关系,或者还误会了什么,才会这么做。 他当即一笑,对安贵说道:“既然这样,你就安心收下就是。暂时不去和他算账,也不和他交往,保持距离,在京师低调行事!” 404收获 PS:今天下午带老婆孩子出去参加跨年晚会,所以就只更新一章了。大概要明天下午回家,因此明天的两章可能要晚上更新。祝朋友们元旦快乐,来年发大财,走大运,身体健康,事事如意! “这……”安贵还是有点犹豫。 胡广一见,便补充解释道:“你要是不说,那就是说我们不和他和解,他还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因此还不如先收了,其他事等以后再说。” 安贵听到这个说法,终于点了点头道:“好的,我懂了!” “你在京师,一定要学会应付各色人等,拿出你以前做生意时候学的精明头脑,能做到黑白两道通吃就最好。”胡广略微有点不放心,再次叮嘱他道。 安贵抿着嘴,郑重地再次点了点头。 胡广想了下,又对他说道:“明天我和徐府的一名家人去天津,等回来之后,应该你家人的伤病估计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就一起随我回去。” “那我要和他们说么?”安贵听了,马上征求意见道。 胡广想了下,还是摇摇头道:“不能直接说,你就说张家口那边有你的产业,京师出了这样的事情,让他们去张家口住些天。等离开京师之后,我再和他们说明情况好了。” 京师毕竟是公门中人最多的地方,虽然是至亲之人,但还是少一点人知道的为好。安贵懂得这个道理,当即点了点头同意了。 两人在房里说着话,倒也不用怕泄露,因为隔壁几个房间都是胡广包下来的,且有护卫在那边看着,能防止隔墙有耳。 胡广坐在茶几边,接着护卫泡好的茶,试试温度刚好,便一饮而尽,然后才对看着自己的安贵又吩咐道:“信鸽的事情。你要尽快筹备起来,张家口那边一站,然后就是家里一站。京师有什么动静,我都能第一时间知道。这点非常重要!” “放心,眼下银子足够用,应该很快能搞好的。”安贵态度认真地点头答道。 信鸽通讯是自古就有的,这点不用胡广去教,安贵自己就能搞定。 胡广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京师。因此尽量想多嘱咐一点,想了会又吩咐道:“拼音都已学会了吧,记得通讯用拼音。至于简体字,你自己慢慢学,不急着用。” “拼音已会了,我知道用这,别人看不懂的。”安贵听了马上点头回答道。 两人说了好久后,安贵才离开了平安客栈。 第二天一早,胡广便带着六名护卫,并没有带李定国。让他跟着安贵这边,自己和徐府派出的一名家仆汇合,往天津而去。 出了京师后,或者因为胡广是徐光启赏识的少年才俊,或者是胡广从泰西而来,对大明这边的事情了解的比较少。一路之上,那名家仆都给胡广介绍沿途的情况。 比如一出了京师,路边上的是朝中某某大臣的良田,有多大有多好;还有不远的那庄园是京师某某勋贵的庄园,有仆人多少。年收入大概多少等等。 胡广听着那徐府家仆的介绍,得到一个印象。京师周围,一直去往天津的路上,凡是好的良田。主人必然是一方显贵;凡是好的庄园或宅子,主人必然是极有来头之人;反正就一个结论,有钱有势有良田豪宅,没钱没势只配犄角旮旯,甚至就是当佃户的命。 其实有这样的情况,在明末是很正常的。当官的一般都是地主。而且还是大地主。就算史书上有名的所谓清官、好官,家里也是如此。 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以廉洁著称的首辅徐阶,有田产四十余万亩,仅在他的家乡苏、松地区就多达二十四万亩。这些田产多是以“投献”为名巧取豪夺,强占周围农民的。在华亭一地,他每年收租谷就达一万三千石,敛银九千八百两;由此可见一斑! 胡广听着,心中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十天之后,胡广便从天津卫赶回了京师。去的时候是七人七骑,回来时却是多了一辆带蓬的马车。 到京师时,已是傍晚时分。胡广和徐府家仆临分别时,吩咐他道:“你回去禀告下伯父,就说我明天想去拜访下他,就是说下农庄作物的事情。如果伯父有空,就派人来告知下。” “公子大才,我家老爷肯定会挪出时间来的。”那徐府家仆笑着答应后,才分手离去。 等胡广刚在客栈安顿下来时,安贵和李定国闻讯赶了过去。 李定国一进房门,看到胡广正在喝茶解渴,他第一时间便几步走到胡广桌前,带着期望问道:“老爷,有收获么?” 他是知道胡广去天津干嘛的,自小就挨饿,甚至差点被人当食物吃掉。可以说,对于吃这一块,李定国是有天然的紧迫感。 胡广见他急地,便笑了笑,用嘴努了努房间一角的方向。 李定国一见,往那边看去,果然摆着一堆东西。他连忙走过去观看,一边的安贵也跟着过去,好奇地看着那些东西。 最引人注目地是一个花盆上的植物,就一尺多高的样子,绿色叶子之间,吊着一个个鲜红欲滴的长条形果子,很是好看。 李定国察觉到胡广已经走到了自己边上,便好奇地指着那株植物道:“这是什么,能吃么?” 这东西在徐光启的农庄里是当观赏花卉养着的,对于那时候的人来说,确实很好看。胡广指着那红色长条形果子道:“这个叫辣椒,是能吃,不过不能当饭吃,是用来当调料的。嗯……也可以作为化学武器用!” 胡广想象着把辣椒磨成辣椒粉,通过没良心炮发射出去,第一次出现在明末战场上,估计能收到奇效。想到那个场景,他的脸上就不由得有了笑容。 李定国没听过化学武器这个词,免不了胡广又给他稍微做了解释。末了,他看着那盆辣椒道:“这东西既好看,又能当调料,还能用来杀敌,真是好东西啊!” 边上还放着几个麻袋,李定国感叹完了之后打开一个看,认得那是玉米。明末时候,玉米已经在陕西出现了。不过多是在陕西南部,北部还很少,李定国有幸见过一次,因此认得。 他打开第二个麻袋后,就又不认识了,便请教胡广道:“老爷,这又是什么东西?” 405好东西 对于自己带来的这些东西,胡广不去看,也能知道什么袋子里面装得是什么。他稍微一瞄后,便笑着回答李定国道:“那是番薯,又叫甘薯。皮红的叫红薯,皮白的叫白薯。是一种高产的农作物,只是温度太低的话,产量就上不来了。” 李定国听得晕晕的,这么多叫法和分类,他好奇地问道:“老爷,这番薯能吃?” “当然能吃!”胡广有点无语地给他解释道,“此时在广东、福建都已有种植,特别是福建,在福建巡抚金学曾的推广之下,已经在全省都有种植了。另外徐光启徐大人得知试种之后,甚至还向朝廷上书《甘薯疏》,推荐这番薯。” 李定国一边听,一边小心地拿起一个番薯,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拿着那块番薯问道:“老爷,这东西真有那么好?” 胡广听了点点头,稍微一回想,便给李定国转述自己听来的那段话。其实是徐光启专门为推广番薯总结出来的《甘薯十三胜》,就是十三条好处。由徐光启那农庄种植的农人口述给胡广知道的。 “甘薯一亩收数十石,一也。” “色白味甘,于诸土种中,特为敻绝,二也。” “益人与薯蓣同功,三也。” “遍地传生,剪茎作种,今岁一茎,次年便可种数百亩,四也。” “枝叶附地,随节作根,风雨不能损,五也。” “可当米谷,凶岁不能灾,六也。” “可充笾实,七也。” “可以酿酒,八也。” “干久收藏屑之,旋作饼饵,胜用饧蜜,九也。” “生熟皆可食,十也。” “用地少而利多,易于灌溉,十一也。” “春夏下种,初冬收入,枝叶极盛,草秽不容,其间但须壅土,勿用耘锄,无妨农耕,十二也。” “根在深土,食苗至尽,尚能复生,虫蝗无所奈何,十三也。” 李定国听胡广娓娓道来,不由得呆了。过了好一会,他才有点不解地道:“老爷,既然这番薯如此之好,为什么却不曾闻名。我在京师这一个月,也没听见有这番薯的名声?” 胡广点点头,开始他以为是气温问题,但仔细想来,好像不一定。他最终无奈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等回头要能见到徐伯父,就问问他原因。”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家里是一定要试着种的。”胡广非常认真地说道。 李定国也用力点点头,不管如何,只要肚子不挨饿,那就值得去做了。 他小心地放回手中那个番薯,轮由一边的安贵去查看,自己则扒拉开了另外一个口袋,伸头一看,有点诧异地叹道:“这里又一袋番薯,老爷带了好多啊!” “哈哈哈……”胡广听了,不由得笑了起来,让一连莫名其妙的李定国向他看过去。 过了一会后,胡广才止住笑声道:“那个不是番薯,叫土豆。” “土豆?”李定国有点疑惑地拿起一块,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和番薯差不多的样子,就转头又问胡广道:“这个也是好东西么?” 胡广微笑着点点头,非常郑重地说道:“这东西是对我们家来说,是最好的东西。我这次来京师,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这个东西!” 听他说得这么郑重,李定国就仿佛捧了个金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弄坏它了。 这一次,也不用李定国问,胡广就给他,也是给房间内的其他人解释道:“这土豆性喜寒,是北方,特别是比我们家还北方的那些人的主要食物。当然,眼下他们还不知道这种食物,以后就成了主要食物的。嗯,土豆加肉,就这两样了!” 胡广说的其实是俄罗斯,他们哪怕到了后世科技那么发达,主要食物也是土豆。这还是十八世纪初期,俄国彼得大帝游历欧洲时,以重金买了一袋马铃薯,种在宫廷花园里,后来逐渐发展到民间种植后,才被动地推广开的。 李定国一听以后会以这种为主要食物,不由得看着,脑子里已经在想着这种土豆的味道,不知道和窝窝头、烙饼比起来哪个更好吃? 胡广看着他们几个人围着那堆农作物在看,过了好一会,估摸着差不多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之后,他才开口吩咐道:“安贵,你家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安贵一听,连忙站起来,走近胡广几步,郑重地回答道:“我娘病早已治好了,我弟则刚恢复,还不能剧烈运动。估计得再等个把月,才能干重活。” 胡广一听笑了,用手指着他道:“你啊,怎么说这话。又没人让他干重活,他们都准备好了么?” 安贵听了强颜一笑,然后摇摇头,有点担心地说道:“和他们都说了,但我娘不同意走,一定要留在京师和我待一起。” 顿了顿,他又连忙为他娘解释道:“这里是我娘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而且祖宅又回来了。有我爹的骨灰在,还有我这个久未见面的大儿子,我娘一定要照顾我。” 胡广听了,倒也没有强求,他理解安贵他娘的意思,当即点点头道:“那也成,顺便你也能尽一份孝心。万一有什么危险的征兆,再让你娘撤离也来得及。” “好!”安贵虽然只答了一个字,可能看出,他心中很是感激。 胡广接着转头吩咐康全安道:“收拾下行李,如果不出意外,徐伯父明天应该能见我。这样的话,后天我们就出发回家。” 在京师一日,就多一日的担心。眼下首长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康全安巴不得首长能马上走人。 他一听之下,脸色便是一喜,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至于安贵这边,他弟弟妹妹应该也都有所准备,还有明天一天的时间再收拾下首尾,也是差不多了。 就这么着,第二天一早的时候,徐府还真是来人,接胡广过去,说老爷等着要见他。 胡广在书房刚一见到徐光启,就听他迫不及待地问道:“贤侄,你从泰西过来,一路见多识广,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406徐光启的解释 包括之前胡广不识字,却在军事上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从而判断建虏会绕道蒙古草原攻进京畿之地,这些虽然胡广没有解释,但徐光启已自动归纳为胡广万里之行,使得他见识多广的原因。 胡广见徐光启这么急着问,他也就不拿捏,直接点点头笑着回答道:“是的,有两种作物,伯父并不明白其用途。” “贤侄具体说说。”徐光启马上要求道。他得仆人禀告,自然知道了大概是哪两种。可细节上不知道,因此才会被吊着胃口,急着想知道那两种作物是何用途? 于是,胡广便把辣椒和土豆都给徐光启介绍了一番。不过能看出来,徐光启显然对土豆更为关心,问得也是更多。 可当徐光启问出那种专业的问题时,比如如何种植,注意什么事情,留种如何做,存储如何存等等时,胡广就答不出来了。毕竟后世一般人,谁会关心这个。 只见他苦笑着摇摇头,有点为难地回答徐光启道:“伯父,侄儿对农事其实并不是很了解。只是知道这是什么,大概怎么样而已。具体的事情,还待专业的老农来摆置这些东西才行。” 他这么说着,脑中就已经在想着,根据地的人都是由牧民和农民组成。眼下大概有两万多人了吧,从中找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农,应该是没问题的。自己回去后,就把这些农作物种子交给他们实验,应该能有个结果的。 徐光启能写出《农政全书》,他在农事方面的经验,可以说是远远超过胡广的。此时他听了胡广的回答,能理解地点点头道:“你年纪如此之轻,却已知晓这些,已是难得,难得啊!” “至于这个土豆的种植,待老夫来寻得规律便可,贤侄就不用操心了!” 胡广听得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便好奇地问道:“伯父,听说你向朝廷上个《番薯疏》,不知为何,没见到有推广番薯啊?” 徐光启一听,没征兆地忽然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地笑意道:“可能是因为老夫太急了的原因吧?” “什么意思?”胡广听不明白,不由得追问道。 徐光启看看胡广,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端起一边斥候的老管家泡好的西湖龙井,小呡了一口之后才道:“当初老夫得知福建有此良种,当即引入上海进行种植,得以确认之后,便马上向朝廷上了道《甘薯疏》,详细例举了甘薯十三胜……” 这接下来的这个十三胜,胡广都已能背了,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得不耐,一直听着徐光启说话。 “当时朝政由魏忠贤把持,他是农人出身,便想推广。可有不少人反对,说甘薯吃了会让人不舒服生病,甚至危及生命……” 胡广大概知道一点,吃多了番薯,烧心、吐酸水、肚胀排气等现象。当然,他不知道,这是番薯含有“气化酶”的原因。 另外带有黑斑的烂番薯和发芽的番薯可使人中毒,不可食用,严重地就可能会致人死亡。 “虽是如此,最后还是决定在京师试种一番,看是否真是高产作物,能解决饥荒问题……”徐光启缓缓地说着,让胡广觉得有点好奇,怎么听着好像要成功了,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番薯由南到北来试种,遇到了几个问题。因为一开始没有解决,导致根本就没法试种。又因辽东战事紧张,朝廷便弃之不顾了。” 一听徐光启说这话,胡广眉头一皱,马上追问道:“伯父,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应该解决了吧?” 他想着,如果没解决的话,自己也不可能从天津卫的农庄里取得番薯回来。 徐光启点点头回答道:“甘薯因为气候上的差异,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引种不成功,总结起来,可以说是留种和藏种成为引种的关键。” 接着,他便缓缓地说了有关留种的方法,即传卵和传藤两种。另外也说了他总结出来的保存种薯和种蔓的方法共计三种。 “正是如此,老夫也才在天津卫种出了一些番薯。贤侄到过农庄,自然也见过了。”徐光启说到这里,觉得口干舌燥,便一口喝完了那杯茶。 一边伺候的管家一见,连忙又去满上一杯,温度刚刚好。同时心中想着:老爷也真是,遇到投缘的人,就口若悬河说个不停。 徐光启这次之事呡了一口,然后又对胡广说道:“这番薯试种的结果,好像确实不如南方种植有效。” 胡广听了一笑道:“伯父,这个土豆,其实就是如同南方的番薯一样,最为关键的是,它性喜寒,刚好和番薯一起,一北一南,成为各地的高产作物。” 徐光启今天高兴的原因,就是胡广这番话所说的内容。他可是知道,之前福建饥荒,就是因为全面推广番薯,才没有引起大规模的民变。 如果这土豆真如胡广所言,那么再在北方加以推广的话,西南民变便可指日可平。如此一来,朝廷也能专心辽事。 谁都不是笨蛋,都知道西南民变闹得如此之凶,只是因为没有吃的。徐光启就更是其中的明白人,因为他知兵,又懂农事。 因此,他马上笑着道:“如若真是如此,贤侄则为朝廷立下一大功!伯父自当上奏朝廷,为你争取封赏。” 说到这里,徐光启想起一事,不由得脸色一正,又叮嘱胡广道:“贤侄既然已经回到故国,须得好好读书识字为好!” 胡广一听,尴尬一笑,知道他这么说也是为自己好,就点头应了。至于他是不是会专门去学繁体字,去读四书五经,研究八股文,那就是天知道了! 胡广应付着,却很快想起一事,当即对徐光启说道:“伯父,这土豆也有需要注意的地方,发芽的不能吃,青皮的不能吃,都是有毒的,严重也可能致人死亡。不能生吃,必须高温煮熟才行。” 这些都是后世常识,他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也因此给徐光启交代清楚,免得又遭人攻击。 407历史的遗憾 既然向徐光启点明了这土豆,胡广的意思,自然是要朝廷来推广这些高产农作物。如此一来,就能少死很多汉人。 他倒也不怕因为没有了饥民,朝廷的统治会更稳固,就没有叫天军的生存空间了。 真要说的话,像之前王嘉胤之类的流贼肯定是没生存空间。但叫天军不会,因为叫天军的宗旨,并不是朝廷能给的。 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就是所有职业平等这个,明朝就做不到。因为在朱元璋开国的时候,就已经规定了职业的三六九等,这是他的后世子孙没法改动的。 胡广来见徐光启的目的已经达成,便向他告辞,说是准备出去游历大明,短期内不会再在京师了。 徐光启自然一番惋惜,又是一番叮嘱,最后交代胡广,早日归来京师,早些做点正事。他们不知道,这一别,竟然成了永别。 而事情也并未如胡广所想的那样发展,他在京师出现,蝴蝶翅膀所扇起的影响很小,并没有影响历史的大走向。 袁崇焕的事情就不说了,由他的首辅座师还有一众朝廷高官罩着,崇祯皇帝又信任着,就算徐光启后来去找了孙承宗,也一样没用。 因为孙承宗已告老还乡,崇祯皇帝登基后是想让孙承宗官复原职,重新出山。可当时的兵部尚书王在晋等人却不想他复出,最终孙承宗还是待老家闲住而已。 他连重新出山都做不到,更何况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还有那么大的能量去干涉朝政,让朝廷去按他的意思行事?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还有,这土豆推广的事情,也是没有一点音信。一直到后来,胡广根据事情的发展和掌握的线索,才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不但是土豆,还有番薯,为什么在明末的时候,大明朝廷没有推广,反而在满清时代得以推广,这就得归咎于明末那些腐败透顶的官僚和在野的实力乡绅。 在那个时代,大多数官僚和实力乡绅,全都是大地主。明末时候整个国家的粮食,基本上都掌握在他们手中,至于粮商只是他们的狗腿子而已。 如果他们想赚钱,不想让手中的粮食贱价出售,那么必须要有一个大环境,饥荒导致粮价上涨,这样利润才高。 也因此,虽然后世已知的几种高产作物,其实在明末已经传进这东方帝国,可是没有普及,原因就在于此。 一旦普及开了高产作物,他们这些左右大明朝政,控制地方的大地主就会把粮食砸自己手中。 虽然那些高产作物可能没经过改良,存在缺陷,可这不是主要原因。如果朝廷有意,完全推广开来,再加上各地兴修水利,完全可以不惧怕什么小冰河时期。 但这两项能自救的措施,官员们都没有去做,只是在忙着各自党争,而党争的目的就是为了各自的荣华富贵。 可以说,汉人的最后一个王朝,完全是自己作死。虽有几个明白人,却改变不了明末糜烂享受的风气,最终不但导致王朝灭亡,也使得汉人经历了最为悲惨的一段黑暗岁月。 而满清则不同,他们大杀特杀,在稳定统治之后,已经确立了在这东方帝国的最高层是满人。所有满人可以不劳而获,坐享其成。至于老百姓要种植什么,他们并不会去管。 在明末清初那段时期,只要没有人干预,高产作物自然会被普通老百姓自发的传播,而皇帝的意志刚好又能传达下去,稍微一推,就能达到目的。不似明朝一样,官员能玩弄皇帝于股掌之间,只要他们不想,皇帝也没折。 历史真的很遗憾,高产作物已经进入了中国,却因为各种原因被耽搁推广,甚至延期,直接导致王朝的更替发生,无数人为此丢掉了性命,野蛮原始的制度重新占据了统治地位,让历史为之倒退。 但在这个位面上,历史已经改变。身为后世人的胡广,甚至专门冒险离开叫天军,前往大明都城的京师取得这些高产作物。 胡广在离开徐府之时,还拿到了徐光启亲笔所写的一封书信。主要内容是为了胡广旅途安全,徐光启拜托各地官府给予照拂一二,不胜感激等等。 当日回到平安客栈,胡广便开始准备回根据地的事情。安贵那边,差不多也收拾好了行李,等明天一早便来平安客栈汇合。 胡广给安贵留下了两名护卫,另外又派了两名护卫,让他们走不同的路线,尽快回到根据地,向大哥胡宽传达命令。派野战部队前往张家口关外接应。免得在草原上如有意外,京师之行就白来了。 至于在关内,因为有了朝中从二品高官徐光启的亲笔书信,地方上应该不会为难,相对会安全,应该不会有事。 当然,这个前提是胡广一路游玩,不与地方豪强有冲突,涉及根本利益之争,就不会有事。 第二天一早,徐府派出了管家相送。汤若望也来了,不亲眼看着胡广走,他心中还是忐忑。 说来也是搞笑,上一次分别的时候,他心中是十分期待胡广能随他一起进京。而这一次,笑脸相送的同时,却绝口不提何时归来相逢之类的话。 安贵也来了,他娘就坐在马车上,一路上对车里的安平和安悦千叮万嘱。或者是因为有安贵的先例在,就怕这一分别,就再也见不到这对儿女,因此临别时抱头痛哭,让安贵颇为尴尬。 不过胡广倒也理解,只是安静地等待,最终胡广八人,骑马护着两辆马车,离开了京师,前往边境贸易重镇张家口。 这一路之上,胡广赶路倒也不急,一则是怕旅途颠簸,会影响身体微完全恢复的安平,同时也怕其中那辆马车里的农作物有个意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为了等大哥胡宽赶到张家口关外。 就这么着,京师到张家口将近四百多里路,胡广一行人是走了大约十天,才堪堪到达。 408张家口 在阴山山脉的背景下,一座规模不大的城池出现在眼前。远远望去,大概也能估计出来,方圆四里左右,墙高三丈三尺左右。 此时已是快到黄昏时分,张家口城墙外面有不少类似地摊一样的,也都在收拾走人。看那些人群散去的方向,大部分都是往四野散去,而不是去城里头。 至于和胡广他们一样,在官道上赶路的旅人商客,则多是往城里而去。只有极少数看着囊中羞涩的才离开官道,往周边散去。 不用去问,胡广也能猜出来。肯定是张家口作为边境互市的所在,吸引了周边的商人聚集。但城堡毕竟不大,因此穷一点的都不会在里面住。 而自己一行,则因为事先约好了要在城里的富临客栈碰见,所以自然得往城里去了。 等到了城门口,抬头能看到门匾上写着“承恩”两字。胡广知道,张家口南门称为承恩门,还有一个东门,则为永镇门。 此时还没有北门和西门,当然,这么说也不全对,北门也有门,只是很小,战时会封掉的临时门而已。 胡广来自前做的功课不多,也大概知道这点。当然,他来自后世,因此知道一个秘密,即这里有八大汉奸。 不过胡广并没有与他们交手的意思,他知道,人家是地头蛇,而且肯定是官商勾结,自己这么几个人,是没法和他们斗的。眼下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把车中的书籍和高产作物带回根据地。 至于这八大汉奸,等叫天军打过来的时候,自然有他们好看。 一进城门,就见两边商铺林立,虽是黄昏时分,可人来人往,还是很热闹。其繁华程度,如果只是从商铺规模来说,恐怕也能和京师比上一比了。 进城的这条大街走了一半。就见不远街道的左侧,高挂着的灯笼虽然未到天黑,却已是点燃了里面的烛火,照亮了那四个“富临客栈”大字。 胡广看得不由一赞。山西人确实会做生意,这个时候就亮起招牌,不像有的商家,舍不得那点烛火,不到天黑不亮灯。 张家口城堡里。可谓寸土寸金。可这富临客栈,却占地极广。光是客栈门口的栓马桩就是一长排,这还只是供客人临时栓马所用而已。 门口站着五六个伙计,一看胡广等人往他们这边而来,马上便带着笑容迎了上去,嘘寒问暖,牵马拿行李都是各自分工,绝不含糊,让胡广等人就如同到了自个家一般的感觉。 “客官,您远来辛苦了。里面请!” “客官,鄙店准备了热水,随时可用,泡个脚,洗个脸,格外的舒服!” “客官,您想吃什么,鄙店都能为您准备齐备,不需您久等即可享用!” “……” 进得店内,掌柜的也是笑脸相迎:“客官。鄙店有上房,也有通铺,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一边说着。一边指着他侧面墙上挂着的一块块牌子,上面写着各种房间的价格。确实可以说是做到了明码标价,而不像有的地方,看人开价。 胡广也没任何犹豫,直接吩咐道:“要六间连着的上房。” 叫天军不但打土豪有钱,而且有钱没处花。因此胡广也不想亏了一起跟出来的兄弟。两名护卫一间上房,而安平和安悦则各自一间,算是照顾了。 谁知掌柜一听,露出的笑容僵了僵,随后就弯腰陪着笑容道:“客官,真是对不起,鄙店只有五间连着的上房了。您看……” 他没想到这位客官竟然一口气要了六间,好像是要把随从也安排住上房,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而胡广一听没有,不由得也是一愣。这富临客栈看似这么大,怎么会没有六间连着的上房呢? 他微皱着眉头,有点不高兴地问道:“眼下已过了互市时间,为何会没有上房,是怕我付不起房钱么?” 按照朝廷的规定,宣府张家口的互市时间是六月十三日到六月二十六日,后来延长为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是七月十三日。可眼下却到八月中旬了,就算那些晚走的客商,也应该已经走了的。 除了这种官方指定时间的大规模贸易之外,后来还发展出一种相对来说的“小市”,亦称“月市”。 不过就算是小市,也只是每个月的月初两三天交易而已。而且参与小市交易的人,一般也不会是大客商,在这张家口最好的客栈要最好的房间,也怕不会有许多人吧? 听到胡广略微有点不满地质问,这掌柜连声陪不是,估摸着道歉会有点用之后,他就又苦笑着解释道:“这可能是鄙东家的原因,因此这些天陆续有些大客商住进了鄙店。而且一般人不喜欢隔壁有人,因此才造成了连排上房的紧缺。” 他说到这里,又连忙赔礼道:“客官,您要是只要五间房的话,小人做主给您打个折,就当是鄙店给您陪不是,您看这样可好?” 康全安等人在边上听了,有点欲言又止。原本他们觉得自己这些人两人一间上房,有点浪费了。不过首长在交涉,他们就忍住没有插嘴。 胡广倒也没有为难人的意思,更何况对方很会做生意,为此还给打折。他便转头看了下康全安等人,见他们都在微微点头,便重新看向掌柜说道:“那好,我们就要五间连着的上房。” “好嘞,小人这就给您登记。”掌柜一听大喜,连忙回应道。 安平和安悦站边上,看着这一幕,很想说点什么,毕竟这些人是大哥的手下而已,除了那个大哥的恩人之外。 可安贵在临出发之前,千叮万嘱地交代过:出门之后,一定要听从二老爷的吩咐。二老爷怎么说,他们就要怎么做。 要不是这样,安平和安悦作为商人子弟,早就忍不住说话了。 而一边的胡广,则有点好奇,问埋头开始登记的掌柜道:“你们东家是谁,有什么事情让大客商云集张家口?” 掌柜一听,抬头露齿一笑道:“鄙店是范式产业……” 409安悦 PS:感谢安静的青春的月票,谢谢rabit2011的捧场! 今天轮到我带女儿,更新晚了点。 胡广一听“范式产业”四个字,脑中马上就闪过一个人名“范永斗”。这时,掌柜还在继续回答道:“小人东家和其他七家都急需一些物资,因此各地大客商闻风而动,想着能赚一笔,如此而已。” 一边的安悦听了,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的?说一半藏一半,半天也没说你东家到底是谁?”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爹和大哥不在,安悦就算是女孩子也不得不面对很多事情,因此她并不同于大家闺秀,性格独立且有点泼辣。 她听着这掌柜所说话口气很大,但回答恩公的时候却又不肯直接回答,便开口质问了。 掌柜一听,抬头看了下安悦这个小姑娘,有点哑然。倒是一边的胡广笑了下,而后问道:“贵东家可是姓范名永斗的那位?” “正是,正是!”掌柜连忙点头,脸上神情先是稍微有点自豪,接着又谦卑下来赔礼道,“是小人忘记各位客官远道而来,应该没听说过鄙东家的名声。” 安悦听恩公能说出来,便知道应该是自己孤陋寡闻了。不过虽是如此,她却也不脸红,秀眉一扬,正待再说话,却被安平暗地扯了扯衣角,才无奈闭了嘴。 胡广也不再纠结问东问西,办完了手续,就由伙计领到了连排的上房处。 他和安平安悦各自一间,居于中间,最外侧的自然是护卫了。其中李定国和胡广一间,其他护卫三人一间,唯独安平和安悦各自单独一间。 胡广坐在房间外间的茶几处,喝着温度适中的茶,脑中却在想着刚才听到的消息。 过了一会,他便叫过康全安。让他去街上打听情况。 自己来到张家口,虽然不想多生是非,可周围环境和情况总要打探清楚才行。 这康全安前脚才走,安平和安悦刚安顿完。就过来胡广这边请安。 这不但是安贵有交代,也是他们母亲交代过,对待恩公这边,不能有一点失礼。虽然恩公的年纪轻,但一定要对待长辈一样尽心尽力。 胡广自然不会托大。让他们两人坐了之后,便笑着道:“我不知道安贵兄弟有没有和两位说过,来张家口只是暂住几天,而后我们还要赶路?” 此时候,自然是安平这个男丁为首,当即点头答道:“我大哥有过吩咐,一切听恩公的。” 胡广之前有让他们不要叫恩公,但他们不听,眼下就暂时随他们了。他稍微一沉吟,然后交代道:“我们会在张家口多待几天。这几天内,你们可以出去走走看看。不过需要注意一点,我们只是路过,逛街可以,不要生事端,明白么?” “明白,我们也不用出去,就待客房休息好了。”安平马上回答道。 一来他的身体还需要恢复,二来要是出去,自己不想有麻烦。但万一麻烦找上门来也不好,索性就待客房好了。 谁知他的声音刚落,安悦却有不同意见道:“恩公,奴家想出去走走……” “姐!”安平一听。转回头看向安悦,有点不高兴地低喊了一句。 胡广伸手摆摆,笑着说道:“没关系,让她说吧。” 李定国此时已干完杂事,走到胡广身边站定,也略微有点好奇地看着安悦。 他在京师的时候。也算是与安悦接触比较多的。因此在他的印象中,安悦姐不是一个耐不住性子的人,不知她为啥不同意弟弟的说法? 安悦秀气的脸上有一丝不服,昂着头说道:“奴家早在京师就听说这边做生意如何如何赚钱,刚才又在大堂听那掌柜说的一番话,好像这里的东家一声令下,买卖就自己上门。奴家就觉得很好奇,很想出去看看。要是……要是……” “要是什么,你直接说!”胡广不由得来了兴趣,当即对她说道。 安悦得到鼓励,马上就回答道:“要是能看出门道来,奴家……奴家想留在这里赚点钱。” 她说到后来,声音小了点。毕竟自己出门之前,已经被交代过多次。可眼下又想自作主张,还是面对恩公的情况下,就觉得有点不好了,否则以她的个性,绝不会说到后来就吞吞吐吐的。 果然,她的话音一落,安平就忍不住出声叫道:“姐……” 胡广倒是心中一动,不过表面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为何会有如此的想法?” 安悦一听恩公没有直接拒绝,秀眉当即一扬,感觉有戏,马上就回答道:“奴家只有母亲和弟弟,大哥和爹又出门后没有音讯,因此家里的日子不好过。平时度日都是一个铜板掰成两半用,想着法子能多省点钱,多赚点钱用。因此奴家对这生意来钱一事比较上心,要是这里真能赚钱,便想着赚点钱,反正……反正没人会嫌钱多!” 胡广听了,便明白过来了。安悦是姐姐,在没有父亲和兄长的情况下,自然是早当家了。听说这里赚钱容易,就这念头就不稀奇了。 不过她不知道,张家口的钱好赚,那是因为走私。她一个女孩子,年纪不大,想在这里赚钱是很不容易的。 胡广想了一下后,才对有点忐忑不安的安悦说道:“你出去走走可以,心中衡量着赚钱法子也可以。但有些事情不是如你所想,看看想想就算了,毕竟我和你哥约定过,要带你们走的。你们现在年纪还不大,要读书识字,要能写会算,争取多学一些本事才行。” 安平一听,连忙站起来答道:“是,一切都听恩公吩咐。” 安悦原本还想说话,可弟弟已经说话了,而且恩公这也是为自己好,只好也跟着站起来答应一声。 他们两姐弟刚走没多久,出去打听消息的康全安就回来了,低声向胡广禀告道:“老爷,这里有八家商人的实力最为雄厚,垄断了张家口几乎全部的对关外的交易,其东家分别为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就是他们大约在五日之前忽然需要收购大量的……” 410和八大晋商合作么 胡广一听,脑中灵光一闪,当即打断康全安道:“可是军需物资?” 康全安不由得一怔,随即回过神来,马上回答道:“老爷这么一说,确实算是军需物资,粮食、铁料及制品、盐、布棉等等,这些都是这八大家收购之物。” 胡广听得不说话了,脸上怒气显现。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建虏准备绕道蒙古草原攻击京畿之地了。大军远征,第一件要考虑的事情,就是后勤。就算建虏能打,可在没进关之前,他们就是再能打、再能抢,也没地方去打、去抢。 自己虽然已经告知徐光启,只要他联合孙承宗,朝廷应该会有所防备。如果能破坏掉这些汉奸的资敌,使得建虏随军粮草准备不足,说不定能从侧面伸手救下京畿之地的百姓。 胡广这么想着,却没想过徐光启也好,孙承宗也罢,目前都不是朝中能决策的大人物。他只是想着如果自己破坏一下的话,那就是加上双保险了。 想了一会,他便再次向康全安提问道:“知道他们的收购持续到什么时候么?” 根据收购时间能推算出这些汉奸大概在什么时间点运送物资出关,要是来得及的话,大哥来接应的军队刚好能到,搞不好就抢他一回,不但能破坏建虏的后勤,还能壮大叫天军的实力,算是一举二得。 谁料康全安却是摇摇头回答道:“他们一直有收购这些东西,只是价格突然有提高,各路商人就是怕这价格回落,因此才急急赶来。至于什么时候价格回落,目前还是未知。” 胡广听得眉头一皱,不过马上有了想法,当即吩咐道:“他们收集那么多物资,肯定不可能人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关去!明天开始,我们四处转转,就盯着他们的仓库。盯住那些货物便成。” 康全安习惯地点点头,但马上神情有点犹豫,看看胡广的脸色,还是劝谏道:“老爷。我们人少,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是不是先安全出关再说?” 他的主要职责,就是护卫胡广。之前来的时候,胡广都已经吩咐过。到张家口之后要低调,不求别的,只要低调行事。等接应人马一到,就马上离开。 可此时胡广却突然改变主意,要去查探人家的大宗生意。更为关键的是,这还涉及到了军需物资,更是凶险。 也由此,他才不得不提醒胡广。如果首长是打这些物资的主意,那他宁可不要,毕竟这些物资再多。也没有首长的安全重要。 胡广听他这话,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当即微笑着安慰道:“你放心,我知道轻重。能有所为便为,不能为则我也不会勉强。” 毕竟自己这边只是多加一重保险而已,有就最好,没有也就算了。 康全安听了,还想再劝,最好连试试看都不要试。 胡广一见,脸色稍微严肃。语气变得坚决地说道:“这些物资十之八九是要运去辽东建虏那边,以供建虏发起战事所需。要有可能,借走这些物资可谓一举二得。此事我已决定,不用再劝。” 眼见他如此决然。康全安就没法了,只能答应下来。不过他也还是有疑惑地问道:“这么多物资运出关去,还是给辽东建虏的,他们就不怕朝廷追查么?” “哼,估计有关的官员,上上下下都被他们给收买了。只要有钱拿。谁管谁!”胡广微怒道。 边上的李定国一听,眼睛一亮,插话说道:“那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也可以出钱在这里买物资了?” 康全安刚想愤怒地表达下自己的意见,不料一听李定国的话,马上转怒为喜,向胡广建议道:“是啊,老爷,要不我们也出钱买吧?” 要是能实现的话,以后叫天军的日子就会好过多了。毕竟很多物资要是由叫天军自己去搞,那代价就大了。光是粮食一项,就很限制叫天军的发展,而有额外的这项收入,估计能大大缓解根据地的用粮。 胡广沉默不语,只是伸手去端茶杯,喝着茶想着事情。 康全安和李定国都知道首长在衡量,便不敢打扰,只是默默等待。 过了好一会,就在康全安和李定国满怀期望的注视下,胡广竟然缓缓地摇摇头,一下让他们两人傻了眼。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这是一笔值得做的买卖。反正叫天军的金银珠宝又花不出去,换成根据地所需物资不是很好么? 胡广心中有了决定,看看李定国,又看看康全安,低声缓缓地说道:“这里的对外贸易,几乎是以范永斗为首的八大家垄断。官府中人,怕也都是他们一伙了。眼下他们的大主顾就是辽东建虏。我问你们……” 李定国和康全安一听,提了提神,准备听什么问题。 “我们和辽东建虏比起来,规模谁更大?” “建虏。”李定国和康全安对视一眼,由康全安回答这个常识问题道。 胡广接着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你们说,这八大晋商的货物,以辽东建虏的实力,是否都能吃下还吃不饱?” “这些物资,当然是越多越好。”康全安答道。那辽东也是酷寒之地,自然不怕这些物资太多。 胡广点头,说出一个结论道:“那就是了,这八大晋商供应辽东建虏都供应不过来,他们还有能力再供应给我们么?” 听到这个结论,康全安有点不服气地辩道:“要是能货卖两家,总比一家要好吧?” 一般来说,确实如此。有多个买家,还能提提价格,多赚点。 可胡广摇摇头,回答他道:“但辽东建虏是用刀子讲话的大主顾。就目前来说,他们比我们叫天军的实力更强。八大晋商不会为了我们叫天军,而冒着得罪一直合作着的大主顾。要知道,他们和远在辽东的建虏建立起关系,绝对花费了他们很多心思和成本,轻易不会放弃的。” 这点康全安也承认,辽东建虏相对来说是条大粗腿,不是目前的叫天军能比的。不过就算这样,去试试也可以啊,就算生意不成也没什么影响。 他正待把这话说出来时,却见胡广沉着脸又说了。 411不一样 “你们不知道,这八大晋商为了钱,全然没有了作为人的起码良知。要是我们又送钱给他们,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说到这里,胡广脸色郑重地注视着面前两人道:“我们叫天军之所以和别的任何军队不同,就是有底线,并且坚持我们的理念。如果和他们做买卖,哪怕是权宜之计,那也不行。因为……他们不配!”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胡广是斩钉截铁,异常坚决,甚至都带了一丝恨意。 康全安和李定国从没听过胡广说这么重的话,一时之间,都有点愣住了。 但胡广还是严肃着脸,压抑着怒气,给他们讲述道:“建虏在辽东杀了多少汉人,你们知道么?还有,他们壮大起来后,又会再杀多少汉人,你们想过没有?那些杀害汉人的刽子手身后,都有这些晋商的影子。或者也可以说,是间接死于他们之手……” 他说着的时候,脑中其实不是想着已经发生在辽东大地上的惨剧,而是还未发生的,按照历史的发展,即将发生在中华大地上的惨剧,比在辽东大地上死得人还多很多倍。数不清的男女老少、青壮妇孺,都将死于建虏的屠刀之下。而这一切,都有晋商资敌、通敌的功劳在里面。 如果没有晋商,建虏不会那么快发展壮大。很有可能,在明朝之后,又会是另外一个汉人王朝。就算这个新王朝再不济,也不会因为本族人口太少害怕被颠覆,从而用尽一切手段对内镇压,兴文字狱,把领先世界的文明硬生生地拖住,拖到自己那个野蛮民族能掌控的地步,从此失去了领先世界的地位。更不用说这个种族中的所有人,还化身为汉人身上的吸血虫,用血汗供养着他们。 可是,历史没有如果。但自己既然穿越了。就绝不会再便宜那八大晋商,不会让他们再逍遥在良心之外,踏在汉人尸骨之上成就他们的皇商身份,成就他们几百年的荣华富贵。 听着胡广对八大晋商的控诉。康全安和李定国也怒了。因为在辽东大地上,就是如同他们这样原本身份的人,一个个死在建虏的屠刀之下。就仿佛能看到举起屠刀的建虏身后,一个个晋商一边递上磨锋利的刀子,一边喜笑颜开地捡起尸体上带血的银钱。 “首长。带兵杀了他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李定国首先忍不住,怒声要求道。 康全安虽然没说话,可也能从他那冒火的眼睛中,看出他的态度。虽然他是蒙汉混血,可他始终当自己是汉人的。 胡广点点头,沉声说道:“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眼下我们叫天军的势力还扩张不到这里,暂时不可能打进关,攻下张家口这种坚城。并且他们的本家也都不在这里。而是分布在山西各地。不过总有一天,我们会替天行道,为那些死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嗯!”李定国和康全安用力点头。 胡广说完之后,稍微和缓了下情绪后,才又说道:“不过我们叫天军也确实需要关内的物资,来缓解根据地的困难。明天你们随我出去逛逛,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能为我们收集货物。另外也暗查下八大晋商他们什么时候运物资出关。” “是,老爷!”李定国和康全安听了,都连忙答应一声。 没见胡广还有交代之后。他们俩就各自去忙了。而胡广则拿出一本西方医学,开始翻译起来。 前来张家口的这一路,胡广一直抽空就翻译,眼下已经是在翻译第三本了。 一直到用了晚膳后。胡广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仔细一想,便停下手中笔,对也在一边学习的李定国道:“从吃晚饭开始,总觉得你有什么不对,是有什么事情想不通么?” 李定国一听。抬头看着胡广,放下笔挠挠自己的后脑勺,有点惭愧地说道:“老爷,我确实有事情想不明白,知道这样想不对,可憋在心里又不舒服!” “哦?”胡广听他这么一说,反而有点好奇了。他也放下笔,笑看着李定国道:“我说过的,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的,尽管说出来就是。” 李定国是他重点培养的对象,一直带在身边,就是这个用意。 而李定国一直以来,也没有辜负胡广的期望,眼下有了疑惑,不管是什么方面,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男女之事,胡广也是会指点一二,免得他陷入歧途。 李定国得胡广允许,便庄正了下坐姿,压低着声音说道:“老爷,傍晚时听您说八大晋商的事,他们通敌叛国,死有余辜。可您说了,也要找人看能不能为我们收集物资,那……那他们不也是通敌叛国,有违于我们的底线么?” 他说完之后,心中有点惶恐不安。毕竟这通敌的对象不是建虏,而是自己这支造反军。也不知道首长听了后,会不会怪罪? 胡广一听,稍微一愣,随即呵呵笑了起来。李定国虽然聪明、稳重,可毕竟年纪还小,这样的事情想不明白,也在情理之中。 他看到李定国因为自己的笑意而红了脸,有点难为情的意思,便收了笑声道:“定国,你这个问题其实不难想明白。你看……” 李定国一听,便凝神听着,不敢漏掉一个字,免得让自己继续想不明白。 只听胡广在给他解惑道:“如果站在朝廷的角度来说,那么不管是出售物资给建虏,还是出售物资给我们,这都是通敌叛国,死有余辜了!但是,如果你站在普通的老百姓立场来看呢?” 听到这里,李定国的眼睛亮了,情不自禁地接着说道:“那出售物资给建虏,就还是通敌叛国,死有余辜;而出售物资给我们,则是为了他们自己,是为了建立一个老百姓能当家做主的国家而尽一份力,是为了推翻这个腐败、不把老百姓当回事的朝廷而尽一份力,自然不算通敌叛国,死有余辜了!” “对,他们的区别,简单的说,一个是为钱不计后果,一个是为了大部分人更好的生活!” 412登高眺望 富临客栈的上房确实睡得舒服,胡广连日赶路,晚上又要翻译西医课本,确实有点劳累,以致第二天太阳升起老高,才算是起来。 安悦安平两姐弟早就候着了,等胡广梳洗用完膳,就过来请安了。 刚客套完,安悦第一时间就开口征询胡广的意见:“恩公,那奴家这就出去走走了?” 胡广看她那神态,简直就是跃跃欲试,仿佛外面地上全是黄金,就等着她去捡了。 他不由得笑了笑,倒也理解安悦的心情。穷掼了的人,听说这里有大把赚钱的机会,那会不想着去赚钱。因此,胡广点点头道:“可以,不过不能只有你一个人单独外出,毕竟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安悦听了大喜,那秀眉都兴奋地扬了起来,拉了下弟弟的袖子道:“恩公放心,我弟弟陪我一起出去的。” 胡广转头看向安平,却发现他脸上略微有一丝无奈,勉强在那点头。 他那略微有些苍白的脸也提醒了胡广,当即摇头道:“安平的身体还未完全复原,要是遇到事情,不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是拖累,这不行!” 安悦一听,当即把眼睛瞅向了康全安。那意思不言自明,要不让他陪自己去。 康全安看见她瞅向自己,当即把脸一扭,看向别的地方去了。 胡广对他们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当即笑着吩咐康全安道:“你陪着一起出去吧,注意安全。” “首……老爷!”康全安一听,有点急了,连忙说道,“我走了,您这边怎么办?” “恩公这边不是还有其他人么,你是怕和奴家一起?”安悦不等胡广说话,盯着康全安,略微有点委屈地质问道。 “啊……不是……这个……”康全安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最后只好把眼睛看向胡广。 “就是,我这里难道少你不行,去吧!”胡广勉强压住心中的笑意,感觉这两人好像有戏。当然要撮合了。 他猜着,十之八九是康全安在京师时,陪着安悦几次来回去营救她弟弟,给了她安全感。 他发话了,康全安自然不能不听。只好陪着心中窃喜地安悦先出去了。 没过多久,胡广也带着李定国等人出门去逛这明末的张家口了。不过,就算他们外出,房间里也还留着两名护卫看守着那些高产农作物的种子和书籍。 让胡广有点意外的是,除了正对城门的一条大街之外,其他地方基本上都是住宅或者仓库,很少有商铺了。 而这些商铺,小到针线,大到牛马羊什么的都有。人来人往,倒也热闹。至于真正的大宗生意。倒没见到有在商铺上商谈的。 原本城外还有一些小摊集市,不过胡广并没有兴趣过去。逛完一条街时,已是差不多快响午时分了。 这一趟下来,胡广发现城里头各商家的仓库重地防备森严,人还未靠近,就会有人过来盘问。而且深陷其中,只窥一处,也不能做到全盘有数。这让他的眉头微皱,如何才能侦得城中仓库中货物的异动? 正这么想着,忽然眼前一亮。只见在他面前有一个建筑,三层楼高,在这城里,可谓鹤立鸡群。正是一个眺望四处的好地方。 看着那楼前挑着的招牌,上书“醉八仙”三字,胡广便笑了,这个地方好!他当即低声吩咐了手下一声后,便往醉八仙而去。 那门口的小二眼睛很亮,胡广等人还未走近。便被他们发现了。 敢情是外地来的公子哥,不但有小厮随身伺候,甚至还有一群护卫,有钱的主儿! 小二如此想着,便热情洋溢地把胡广他们迎进了酒楼内。 胡广进了酒楼一看,发现一楼是大堂,应该是一般食客,普通消费场所。看着殷勤的小二,他当即露出那种有钱公子哥儿自持身份的神态,略微有点嚣张地问道:“小二,要最好的雅间,让本公子满意了重重有赏!” 小二早就知道这种公子哥会提这种要求,那脚根本就没在一楼大堂听,侧身引着胡广一行人往二楼而去。 不用说,二楼是雅间,小二也是如此介绍各雅间的特点:“您要是想要看街景,这边临街的雅间还有两间空着,您随意选;要是您想安静点的,那这边的……” “我家公子要最好的,这不是还有楼上么?”李定国露出一丝生气的样子,毫不客气地打断小二的介绍道。 那小二一听,陪着笑脸道:“敢叫这位公子知悉,那三楼一共只分三个雅间,一般都是豪客宴请众多宾客时用。每个雅间所花费用不得低于十五两纹银,且这费用不包括所配备的曲艺费用。您看……” 崇祯初年的物价,还不算多贵。一只活的肥鸡,只要白银四分,也就是说,一两银子,就能有二十五只鸡了。 那三楼的雅间,最低消费就要十五两。而且听这小二的意思,那三楼是专门配备了唱曲和表演杂技的班子,费用还要另外算。这种算是顶级豪华的餐厅了,一般人还真消费不起! 小二略微弯着腰,仰头看着胡广,脸上多少带了丝期待。要是这位公子哥真阔绰要上楼消费的话,那这笔买卖就大了! 要知道在这三楼消费,一般都是那些大商贾才有这个实力。而且一般还是宴请生意伙伴,或者有大宗买卖,才会来这楼上。 他忽然看到眼前这个公子哥听完了自己的介绍之后,眉毛都没皱一下,只是随口就说道:“带路!” “好嘞!”小二大喜过望,连忙屁颠屁颠地带路。心中想着,这铁定是那个富贵人家的败家子! 整个三楼,才分三个雅间,可以说每个雅间都很大,确实是宴请宾客的地方,至少一个雅间中,可以分里外摆上三桌,还可以一起看着外间戏台上表演。 眼下胡广一个人就用这么大的雅间,确实有点败家了!至于那些护卫,小二自然不会算在内了。 不一会,酒菜上齐,闲散人等赶走,另叫了个唱戏的,隔着帘子,在外间唱着,胡广就开始瞭望城内了。 413总结 古代的建筑,除了少数特殊的,比如佛塔之类的外,很少有三层楼高的。可这座酒楼竟然有这么高,显然背后的东家来头很大,也因此,便宜了胡广,能看清整个张家口城堡内的动静,至少在这座雅间的方向是如此。 胡广取出随身携带的单筒望远镜,调着焦距,就躲在窗户后,慢慢地查看过城中各处。 他发现,城中有好几个宅子占地非常广,估摸着那里的主人在张家口城堡内,绝对是很有来头。 特别是位于城中那个大宅子,不但宅子最大,而且守卫还特别森严。就这大白天的,还能看到护院认真地在各处巡逻,就仿佛是战时一般。 另外有个别仓库前面,都有牛车拉着在卸货。不少伙计汗流浃背地往里背着一袋袋的货物。胡广能估计出来,那里面的怕是粮食。 胡广看了一圈,对城内的情况心中有数后便回到了座位上。 护卫们早已在吃喝,并且声势不小,算是一种掩护。不过外间唱戏的那些人,因为帘子放下来,并不能看到里间的人在干什么。 李定国凑在胡广的身边,小心地低声问道:“老爷,怎么样?” 胡广回头看了他一下,微微一笑,只是伸手递了望远镜过去,而后小声说道:“你自己去看,回去后说下你的感觉,注意掩好身子,别让人看到你在窥探四周。” 李定国一听,便知道首长这是要考考自己。心中不但不怕,反而有一丝兴奋之感,当即点头答应,拿了望远镜就往窗口去观察了。 而胡广自己,则和护卫们吃喝起来。好歹花了那么多钱,不吃可惜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胡广吐着酒气,把唱曲女子叫了进来,言她唱得不错,当场给了重赏。 在那女子福身致谢之时,胡广站起来,走到敞开的窗户口道:“小娘子,此处景致甚好,你可愿为本公子介绍一二?” 这三楼的一个最大特点,就是全城的制高点,算是风景独好。一般人第一次来的时候,也都会对周围好奇,有胡广类似的要求,也是常见。 因此,这唱曲女子也不推辞,当即走过来,当起了导游的职责。 胡广不着痕迹地问了几个地方,特别是那一处守卫森严的宅子,很快就心中有数了。 他一直在酒楼待了一个多时辰,感觉再待下去可能会让人怀疑,胡广才领着手下,在小二的恭送之下离开。 离开醉八仙之后,他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又去几家重点店铺逛了下才回去。 此时,已是日近西山,一天就又要过去了。安悦和康全安也是前后脚进门,一见胡广回来,都过来见礼。 能看出来,康全安和安悦两人逛得都比较高兴。特别是安悦,显得更是兴奋,叽叽咋咋地和胡广说着她的发现。 “恩公,没想到这里什么货物都有,葱蒜酱醋茶、牛马羊猪狗、绫罗绸缎……” 安悦或许还真有经商方面的天分,她竟然把她所见过的那些商品都一一说出来,甚至还指出那些货有什么瑕疵,或者那些商品比京师中要贵还是便宜等等。 她洋洋洒洒地说了好长时间,最后才感慨道:“只是没想到,这里是离草原最近的交易点,但牛马的价格却一点都不便宜,而且还供不应求!” 胡广听到这里,心中一动,马上就问她道:“牛马的价格是一直这么贵么?” “那倒不是!”安悦摇摇头道,“当时奴家也是纳闷,就问了以前的价格。说是以前没有这么贵,只是最近有人在大量收购,才涨得多。那些关外的蒙古人最近都大赚了一笔,连着几次赶了好多牛马过来。接下来他们估计有段时间不会过来,可能要再想多收牛马都不可能了。” 她的兴趣显然不在此,而是马上向胡广建议道:“恩公,要是奴家从京师拿些货物过来,比如……,赚到的钱再从这里拿些……” 胡广听着她高兴地讲她的生意经,也不打断她,一直说到她自己停下来后,才微笑着说道:“你的想法很好,等以后有机会,说不定是可以的。” 安平在边上已经等了很久,没想到姐姐说这么久,早已等的心焦,趁着这个机会,暗中拉拉姐姐的袖子,然后对胡广说道:“恩公,我姐一听到赚钱就特别来劲,打扰您休息了!” 安悦原本还有点不在乎弟弟说她赚钱的事儿,可听弟弟接下来一句,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兴奋过头,就不好意思地和弟弟告辞离开了。 等他们姐弟一走,自有护卫看着房外。胡广就转过身来看着李定国道:“今天出去走了一天,又是看又是听的,你有什么收获没有?” 李定国一听,就知道首长这是考自己了,稍微一整理思路,便认真地回答胡广道:“城里的八大晋商都在为售卖物资给建虏做准备,安悦姐说的那些牛羊,十之八九是被八大晋商买走的……” 胡广赞许地点点头,继续听着李定国分析。 “这次八大晋商准备的货物肯定很多,因为他们原本有的牛马车不够用,才会又去买牛马来拉。” 李定国说完这些后就停了下,一会又补充道:“还有,这富临客栈的上房都用掉好多,说明卖给八大晋商的那些人,肯定很有钱,卖的东西就不会少!” 看到李定国又停住了,胡广便笑着问道:“还有么?” 康全安等几个房间内的护卫都有点好奇地看着李定国,不知道他小小年纪,还能总结出多少东西来。 李定国低头想了会,还真被他想出了什么,当即又回答道:“还有,那个范永斗肯定和建虏做了好久生意,赚了好多钱。不但这城里最大的客栈是他的,还有今天那最大的酒楼也是他的产业。他在城里的宅子又是最大,还雇了那么多护院,一定很有钱!” 他说完之后,见胡广还看着他,像是等他说下文,就略微有点难为情地说道:“没了,我……我就想到这么多!” 414情报分析 “你能说这么多,在你这年纪,已是很不错了!”胡广微笑着先表扬了一下,然后面容稍微严肃了点,就如老师在指点弟子般地说道,“不过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还需要从中再进行总结,推导出我们需要的信息。” 听他这么说,康全安他们也都看着他,认真听着。李定国更是认真一礼道:“还请老爷教我!” 胡广微笑了下,对李定国这种好学态度很是肯定,当即说出自己的看法道:“从你所得到的结论中,我们还可以归纳出,范永斗在张家口的势力最强,甚至到了不惧怕官府的地步。否则的话,他也没那个能耐去建那个酒楼。这是其一。” 他这么一说,李定国连忙点头。那时候的一个常识,什么建筑的格局如何,大小如何,高度如何,都是有相应规定的。超过就是逾越,罪过不小。 那范永斗不说宅子超规格,就说那酒楼,最是明显不过。可就建在那里而一直安然无恙,那就说明范永斗的能量很大。 当然,另外也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明末的时候,已经是礼乐崩坏。不但范永斗会愉悦本份,就是各地一些有势力的也会这么干而不用追究。但归根结底,还是得有势力。 胡广继续说着他的推论:“再说范永斗的宅子,按理说这城堡中他的势力极大,就没必要防备那么森严。我猜,他那宅子以前不会这么防备森严,而是最近才这样的。” 李定国一听这个,不由得用手挠挠后脑勺,有点想不明白,首长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胡广见他的动作,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当即接着解释道:“你试着联系他们八大晋商在最近才有的动作,各类军需物资,不但价格高。而且量还大,再结合他们的售卖对象是辽东建虏……” “哦,我知道了……”李定国得胡广提醒,当即恍然大悟道。“那范永斗的宅子里有建虏的使者,来买这些东西的?” 胡广一听,笑着点点头,不过话语中却不是全然肯定:“只是这种可能性很大,也有可能是八大晋商自己的人从辽东返回得到的进货消息。当然了。两项比较起来,自然是你说的可能性大一些!” 李定国听了,稍微有点兴奋,可转念一想,这都是首长提醒的结果,情绪一下又冷静了下来。 “老爷,那我们去禀告官府,去那大汉奸宅子抓个正着?”一名护卫听了,马上建议道。 自从胡广说了建虏的恶行,以及八大晋商的助纣为虐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对他们恨之入骨。 “这样不行,这里的官员都和他们是一伙的!”李定国一听,马上反驳道。 那护卫显然知道这点,因为他刚才也听到了,就回答李定国道:“我们可以快马赶回京师,禀告给徐光启徐大人啊!” 徐光启和首长交好,这让护卫们都对徐光启很有好感,下意识地就当作了自己人。 李定国一听,转头看着胡广,他就没法判断这个主意的好坏了。 其他人一见。就也把目光看向胡广。特别是刚才提建议的这个护卫,更是有那种只要胡广一答应,他就能马上星夜兼程赶去京师的架势。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胡广摇了摇头。然后给他们解释道:“没用的!就算这个过程中消息没有走漏,徐大人也只是礼部侍郎,并没有调兵权力。朝中扯皮的事情多的是,肯定不会为了一个可能存在的建虏使者而大动干戈。而且,最为关键的是……”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看看李定国然后才继续道:“从这客栈上房所住人数,还有我们所看到的仓库情况,以及蒙古人那边近期不会赶牛马过来这几点看,很有可能这八大晋商在这几天内就会把货物运走了!” 李定国细想一下,确实如此,不由得有点急了,赶紧问胡广道:“老爷,那怎么办,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八大狗汉奸把那么多的物资送去辽东?” 辽东建虏要是有了这么多物资,足以发动一次大的战事了! 胡广也不是神仙,是无所不能的。他摇头叹了下道:“我们手中没兵,官府中没人,就这么几个人,能有什么办法?” 说道这里,他伸手细细算了下日子后,又是微微摇头道:“我哥至少还有半个月左右才能赶到张家口关外,这时间上怕是来不及!还有……” “还有什么?”康全安原本就听得窝囊,恨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大汉奸资助辽东建虏那些异族,此时一听胡广说好像还有情况会导致他们只能看,就忍不住追问道。 胡广转头看向他,脸色也有点不好看地说道:“物资如此之多,护卫必然不会少。我们之前只是让我哥带人过来接我们,很可能来的人不会太多。如此,就算大哥他们能赶到,也很可能无能为力!” “啪”地一声响,康全安一掌打在茶几上,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很是愤慨。 门外放着风的两名护卫听到动静,吓得连忙冲进房内,看到没事才重新退了出去。 胡广见气氛有点沉重,便笑了下道:“算了,我们反正已经知道这样的事情,等他们下次再干这种事情的时候,早早带兵过来,劫了他们的资敌物资好了。至于这一次……” 他回视一个个看向自己的眼睛,笑着道:“就当是一场情报分析课,根据各种蛛丝马迹推断事情的真相!” 也只能这样了,各人心中想着,也只有如此安慰自己了。 胡广接着点名康全安道:“你们搞侦查的,也非常需要这样的技能。今天你没去过醉八仙,明天我带你们再去一趟,看你和定国他们还能再看出些什么!” 去一趟,那是要花不少银子的。但首长浑然不在意,只是要培养自己这些人的情报分析能力,让康全安和李定国等人都很是感激,心中想着定要好好观察分析。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去的时候,竟然发生了意外。 415宴请 胡广带着康全安等人过去的时候,还算是早的,离中午用膳还有点时间。因为这次来的目的,安平和安悦自然没让他们跟来。 酒楼门口还是昨天那个小二,他看到昨天的贵公子又来,还是笑着迎过来。 此时李定国已经有经验了,也不等那小二说话,便吩咐他道:“还是要昨日的雅间,前头带路!” 让人意外的是,却见这伙计一鞠躬,就差九十度了,然后抬起头来陪着笑脸道:“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那三楼的雅间都已经有人订了。要不,小人带各位客官去二楼的雅间如何?” 胡广一听,眉头一皱,三楼的三个雅间都被人订了,那这手笔就有点大了。自己这趟过来,是为了让康全安他们也观察观察,学习学习,要是改二楼的雅间,那有什么意思? 一名昨日来过的护卫看到胡广的脸色,当即对那小二怒喝道:“怎么,昨天是没给钱还是给的太少了,敢敷衍我家公子,小心我砸了你这破酒楼……” “不是,不是,客官说笑了,真不是。”小二赶紧陪着笑脸解释道,“是我东家要在三楼办送行宴,确实不是敷衍……” 胡广听了心中一动,范永斗要三楼那么大的地方搞什么送行宴,不会是准备运货出关,给建虏使者送行吧? 他想到这里,当即打断小二,一脸不高兴地问道:“你当本公子是好骗的么?就算你们东家要搞什么送行宴,一个雅间不够,竟然还要三个雅间?哼,本公子有的是钱!” 一边的李定国一见,赶紧配合这拿出一袋子钱,在手里抛着。像小二这样整天和银钱打交道的人,一下就听出里面确实有不少银子。 小二就差要跪地上磕头了,赶紧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今日是城里各大商户的东家都会赶来送行,因此人多了点。东家想着太挤了不好。就三个雅间都吩咐过不对外营业了。” 胡广一听,心中更是可以肯定,肯定是建虏使者准备走了,八大晋商和其他不出名但一样巴结建虏。和建虏做生意的那些商人,要过来给建虏送行。 以范永斗的财力,在这样的场合,自然得豪爽一点,把整个三楼都作为宴请场地。一来没有闲杂人员,二来显得大气。 不过这些信息从小二口里就能说出来,怕是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而建虏会出现在张家口,也估计是城中有资格的商家都知道。搞不好,甚至连张家口城堡的守备都知道。 想明白了这点,再闹了闹之后,胡广便遂了小二的意,选了二楼的雅间。因为来得早,也让他如愿选到的雅间,能看到通往三楼的楼梯。 护卫确认两边的雅间没人。自个屋里也没有唱曲啥的外人,胡广便把他心中所想给他们都说了说,然后交代他们盯着那通往三楼的楼梯,看有什么特别的人物没有? 这也算是情报获取分析的课程了,特别是李定国和康全安,最是用心,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没过多久,用午膳的人就陆陆续续地来了。而通往三楼的那些人,也开始出现了。 胡广并没有过去,只是让几个护卫弄出点吃饭的动静。来掩护观察外面情况的李定国和康全安。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楼上的人应该到齐,开始推杯换盏了。而胡广等人则结了账,出了雅间准备回去。 他们出门时。能看到通往三楼的楼梯口,站着两名带刀的护院,显然是杜绝无关人等上楼。 一回到客栈,等安平安悦他们过来见礼回去后,胡广便让李定国和康全安把各自的心得写下来。 一听这话,康全安当即就苦了脸。过了大约三刻钟。等胡广早就看完李定国写的内容后,他才忸忸怩怩地交卷。 胡广拿过来一看,不由得笑了笑。不但字数没有李定国的多,而且还有错别字,甚至有好多个地方是用拼音代替的。 “不错!”胡广笑着称赞了一声,“你常有侦查任务,却已在短短的一年不到的时间内能把自己的意思都表达出来,已是难得!” 一听胡广这话,康全安心中总算松了口气,算是过了一关。 胡广的夸奖,也不是为了安慰康全安。就这他这文字水平来说,确实是不错了,毕竟时间实在太短。 胡广想着这些,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叫天军的人才还是太少了点,要等什么时候读书识字能真正普及,所有人都会了,等那时候叫天军才会不愁人才! 他看完之后,把两人交上来的“卷子”分别给对方看,等他们俩人都看完彼此的之后,才微笑着点评道:“你们两人的观察力都还可以,至少谁是范永斗,那些商家可能是八大晋商里面的一个,你们都猜一致了。” “至于建虏的使者,你们也能从对方走路以及陪同的是范永斗来推测,应该算是八九不离十。” 说到这里,胡广的脸色有点沉了下来道:“至于你们的结论,说建虏必在这两天,很可能是明天就回去,这点我也赞同。” 康全安和李定国见自己的推测和结论都被首长肯定,但首长却没高兴的样子,心中知道首长同样是为这次的无能为力而感到遗憾。 他们两人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门外走廊上传来许多脚步声,能听出来,人数不少,走得还有点急。 这种情况以前没有过,一下让胡广等人警觉了起来。难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招来了朝廷鹰爪?还是自己等人这些天的行为,让八大晋商的人察觉到自己这些人在窥探他们? 不管哪种情况,都不是好情况。最好是走廊上走着的那些人,只是去隔壁房间,这样就算是虚惊一场,也好过有事情。 不管如何,康全安作为护卫队长,他最是紧张。看了胡广一眼后,就急忙往门外走去,要过去看看动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了,门口不是还有同伴在防风的么?出现这样的动静,为什么不进来说明下情况? 416找来了 康全安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那些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与此同时,“哐当”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康全安一惊,已经来不及去想门口的护卫为什么没有反抗或者回报,本能地伸手抽出腰刀,同时移动身子,挡在房门到胡广之间的直线距离上。 可当他定睛看向门口时,却愣了下,赶紧收刀退到了一侧,让开了去路。 胡广也是愣住了,他再怎么猜,也没想到门口站着的,竟然是自己远在根据地的妻子塔娜。 一群人在塔娜的身后,看见胡广时,马上带着一丝欣喜,却又严肃了脸行注目礼。 但塔娜却没管这些,大步往房里走去,来到胡广的面前才站住身子,脸上是喜怒交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自从知道胡广去了明国的都城之后,塔娜一直很担心。就怕胡广有什么意外,会让她无法承受。 此时看着胡广微笑地注视着自己,始终悬在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一直藏在心中想要埋怨胡广的话早已消失不见。她浑然不顾房间里还有一大堆别人,一下扑到了胡广的怀里,眼泪无声地就下来了。 刚看到塔娜出现那会,胡广先是楞了下,随后就已经想好了解释的理由。可没想到塔娜竟然什么都没问,他那想说的话也就吞回了肚中,一伸手抱住了塔娜,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康全安回过神来,当即拉了李定国一下,无声地用双手招呼着房间里的护卫,全都跟着他出去,顺带着关上了房门。 隐隐地,隔壁房间也有动静传来,估计是安平安悦姐弟俩听到动静,出来看情况。不过很快就没声音了,应该是护卫们的缘故。 房间里就剩下胡广夫妇两人,就保持着刚才的站姿,一直过了好一会,胡广才抓着塔娜的双肩,缓缓地拉开了距离,看到塔娜挂在脸上的泪痕,伸手温柔地帮她擦去,同时微笑着说道:“这不都没事么,我们回家吧!” 塔娜的脸上也都是柔情,温柔地点点头,小声地回应道:“嗯,以后千万不要一声不响,就丢下我一个人!” 在胡广的印象中,塔娜是个女中豪杰,偶像也是如同成吉思汗那样的铁血风云人物。虽然平时和她的接触中,以及在婚后的日子里,也偶见她的温柔。但自己见得更多的是塔娜干练的叱咤英姿。 实在没想到,小别之后,塔娜竟然如此温柔。想想这背后的情谊,听着她对自己的要求,胡广不由得又重新把塔娜拥抱入怀,同时郑重地说道:“好,我答应你!” 过了好一会后,胡广让塔娜坐在茶几边,自己亲自动手给她端茶倒水。 谁知塔娜直接要过了茶壶,略微一试温度,就对着壶嘴仰头而喝。 胡广一见,有点哑然,这转眼之间,又恢复原来的本性了。 不过也能看出来,塔娜是渴坏了。他有点心疼,当即柔声问道:“你怎么来这么快?路上累坏了吧?” 从时间上来算,很可能塔娜带兵在草原巡视的时候,遇到了回去报信的护卫,因此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过来,才可能会这么快就到了。 “半路上刚好遇到了你派回去报信的人,赶着过来,也不算太累!”塔娜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算是喝痛快了,才放下茶壶放在茶几上,而后注视着胡广回答道。 胡广一听,心道果然如此。不过塔娜所说不算太累,应该只是托词,毕竟她巡视草原也不可能离开鹰嘴沟太远。这么远的路,今天就能见到自己,塔娜虽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肯定是很累的! 塔娜对自己的情谊,真是没得说,有妻如此足矣!胡广想着,便关心地问道:“眼下已早就过了饭点,你是否还未用午膳?” 塔娜笑了笑,眼中只看着胡广,点点头。 “定国,叫几个上好的菜上来,动作要快!”胡广知道李定国在外面,当即转向外面吩咐道,“另外也带他们去用膳,吃饱吃好!” 李定国果然在外面答应一声,然后走廊上响起众多脚步声逐渐远去,应该是随着塔娜过来的手下都下去吃饭了。 胡广在茶几的另外一边坐下,和塔娜对视,同时也有点责怪她道:“你也是,只有这么一点人就跑来关内,要是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 虽然刚才没看到全部人等,但胡广根据脚步声也差不多能估计出来,塔娜带来的人,不会超过十个。 这么一点人,从根据地那边一路过来,且不说遇到林丹汗的大队人马,就是草原上的大队马贼,那也是很危险的。 否则的话,胡广也不用派护卫先回去报信,然后自己在张家口干等而浪费时间了。 “放心,我们是扮成普通牧民进来,有牛羊做掩护,谁还会去关外查我们的身份?”塔娜一听,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她本身就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对于草原的习俗、形势都有了解。短时间内,别人根本就不可能发现她真正的身份。 胡广一听,知道塔娜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了,当即提醒她道:“我不是指你们进关,是说你们这么十来个人,从鹰嘴沟一路而来的危险!” 一听这话,塔娜稍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当即笑着说道:“我不是这么几个人来的,对了,大哥大嫂都来了,在关外等着呢!” “啊?”胡广一听,惊讶地站了起来,有点不敢相信地确认道,“我大哥大嫂都来了?” “是啊!”塔娜点点头,这时候,她才露出一丝埋怨的神态道:“你不声不响就只带着十来个人,跑去明国的都城,不但我急,所有人都急啊!你说大哥大嫂会不急么?” 胡广一听,虽然自己有充分的理由必须去一趟京师,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安然回到了张家口。可自己的一举一动,被远方的亲人如此关注,不管如何,他心中是感动的。 想起在如今在关外等着的大哥大嫂,胡广就坐不住了,正想说话时,忽然想起一事,当即大喜。 417身份确认 只见他跨前一步,来到塔娜的面前,俯视着她,带着一脸的期望问道:“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有没有一千?” 一般来说,不管是塔娜还是大哥大嫂来接应自己,都是不可能带那么多兵马的。可自己估计,至少要一千人马,才有可能劫了八大晋商给建虏运送的物资。 虽然知道希望很小,可胡广还是很期望,因为他真的非常想劫了八大晋商的货。 没想到塔娜却是摇了摇头,笑着伸出了三个指头。 胡广一见,脸上顿时显得很失望,不过他也能理解,带三百骑兵过来接自己,也应该是可以了。 他这刚想着,塔娜悦耳动听地嗓音便响了起来,只听她干脆利落地说道:“一共带了三千骑军!” 胡广呆了呆,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等他回过神来后,不相信地确认道:“三千?” 塔娜点点头,略微有点埋怨之色,回答他道:“你去京师的消息传回根据地之后,大哥便着手安排根据地的事情,让我爹守着鹰嘴沟的险地,而后带着三千骑军便往这边而来。想着万一要是你在京师有个好歹,便攻进关去,要挟朝廷放人。只是没想到,才走到半路上,就刚好遇到你派回去报信的护卫了!” 胡广听了,真是喜出望外。他忽然一把抱住塔娜,情不自禁地在秀脸上亲了一口。 这真是太好了!这一下,就让那不要祖宗的八大晋商先付出利息了! 这时候的他,也还保持着理智,没有想着带兵攻城。毕竟叫天军只有三千骑军,而且这些还都是种子部队,不能耗在远离根据地的关内。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李定国托着食盘走进来。忽然看到塔娜因为忽然被胡广亲了一口而脸色通红,他不由得楞在了那里。身后的其他几个托着食盘的护卫措手不及。一下撞到了李定国的身上。 胡广一见,站开身子,随手指着茶几道:“放这里吧!” 得他提醒,李定国几个人赶紧放好吃的。然后转身就去。他们知道,自己怕是莽撞了。 胡广见他们匆忙出去,便知道他们心中想什么,当即吩咐道:“告诉所有人,吃完之后就收拾东西。天黑之前出关。” 听到命令,几个人答应一声,在胡广随后叮嘱的“以后记得敲门”话语声中,狼狈而出。 不一会,在隔壁的房间,康全安通知刚好在一起的安平安悦两姐弟道:“老爷吩咐了,马上收拾东西,一会就准备出关。” “哦!”安平答应一声,便去收拾东西。但安悦却叫住了准备转身出去的康全安,有点疑惑地问道:“我们出关干什么?” 安平听到。不等康全安回答,转头对他姐说道:“姐,问那么多干嘛,娘和哥都说了,一切听恩公的。” “等到了关外,你们就知道了。”康全安笑了下,跟着说道。 谁料安悦却没理她弟,只是看着康全安,用商量的语气道:“要不奴家去和恩公说下,就留奴家在这里做点生意。多少都能赚些钱?” “老爷不愁这点银子,你到了关外就知道了。”康全安摇头否认,“而且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老爷也不可能放心的!” “奴家可以和恩公商量。把你留下来……保护奴家不就可以了?”安悦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了两朵红晕。 在她想来,康全安是恩公的手下,而恩公和自己的大哥又是结拜兄弟,调拨个手下过来保护自己,也是在情理之中。况且自己在这边赚得钱。都是准备报答恩公的。 安悦这话说完,安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看看他姐,又去看看康全安。没想康全安却似乎有点慌张的样子,摇头说道:“不用这么麻烦,老爷不会同意的,等出了关,你就一切都明白了。” 说完之后,逃似地逃出了门。就仿佛他这个侦查排长,叫天军中的佼佼者,刚才面对的不是一个弱女子,而是一只猛兽。 最终,在塔娜他们用完膳之后,一群人就收拾了行李,出关而去。 出关之后,塔娜和胡广在前头并骑而行,用手对着周围的环境指指点点,还不时谈笑风生。让人一看,就觉得他们正是天生的一对。 安悦在车上偷看到这个情况,下意识地就转头去寻康全安的背影。过了好久,缩回车内,对她弟弟说道:“这出了关,应该能学骑马了吧?” “也不知道恩公这是要去哪里?”安平虽然很听话,却也有自己的疑问。 安悦自然也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弟弟说着话道:“反正是在草原上,也不知道恩公来草原是干什么?” …… 俩姐弟正聊着,忽然觉得马车停了下来,他们有点吃惊,就掀开帘子去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顿时吃了一大惊。 只见面前的草原上,密密麻麻地都是骑兵。他们排着一块块的方阵,全都面向着前面的恩公,一起举起他们的右手到额头上。 虽然安悦姐弟俩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他们从那些骑兵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这是一种尊重。 不管是在京师的时候,还是在路上的时候,他们两人都想过恩公的身份。但他们再怎么想,也没想到恩公竟然有这么多的手下。而且看样子,还都是从未见过的精锐。 在马车边上随行的康全安不小心看到了姐弟俩呆呆地表情,便笑着解释道:“我们老爷其实不是老爷,他是我们的首长,叫天军的领袖。你们的大哥,也不是大老爷,而是临时去京师的一个身份,掩护首长的。” 安悦两人都非常地震惊,他们没听过叫天军,可也知道,恩公怕是一支军队,或者说是一方势力的首领。 不过安悦很快回过神来,她不关心叫天军到底是啥,只是看着康全安,略微有点惶恐地问道:“那……你呢?” “我是叫天军侦察连的一排排长!”康全安笑着回答道,见安悦迷惑地样子,便又解释道,“你可以当我是夜不收编制中的旗总。” 418王登库 就在胡广等人出关的第二天入夜,张家口城堡内开始戒严时,原本在街上应该只有巡防兵丁,此时却一反常态,各高门大宅内陆续涌出不少人。 没多多久,一辆辆装满了货物的牛马车,悄而无声地汇聚到东门,而后有序地出城而去。 在东门官道的外侧,一群人在灯笼的映照下,正在说着话。 只见一名三十多岁,正当壮年的锦衣汉子,面白无须,端着一杯酒,向他面前的那个四十来岁左右的中年人说道:“王兄,此次货物为历次最多的一次,路途遥远,辛苦你了!” 这个被称为王兄的中年人,正是八大晋商中较为年长的王登库,他听这人一说,当即笑着道:“这是哪里的话,之前我们八家的这活,一直是你在操心,也是你联系牵头的。我这次难得有机会出一份力,也是应该的。” 八家的牵头人,也就是这锦衣汉子范永斗,听王登库这么一说,心中当然知道他不是客套话。因为护送这么多物资前去辽东,定然能在后金大汗处讨得好。 要不是大汗要自己探听京畿之地,有关明军的兵力部署、城防情况,这一趟差事还真轮不到他去。 范永斗心中想着,表面却不动声色,微笑着道:“如此,就有劳王兄了。一杯水酒,祝王兄一路顺风,安然归来,请!” “请!”王登库的心情很好,当即笑着回道,而后一饮而尽。 这一路之上,还能怎么的,自然是一路顺风了。 张家口这边,就不用说了,那顶着守备头衔的官和他手下领着的兵马,虽然明面上是朝廷官军,可私底下,还不是自己这八大家用钱买来的狗而已! 出到草原上,原本察哈尔部族还经常会敲敲竹竿,得多放点血,才能把不多的货运到辽东。可现在,那林丹汗早已被后金大汗打得落花流水,赶得远远了。如今的草原上,从张家口一路往东的那些部族,全都是臣服于后金大汗的。只要把后金大汗给的黄龙旗往牛马车上一插,哪个蒙古部族敢动歪脑筋? 自己去的这一趟,也就是路上辛苦点而已。可到了地头,不说后金大汗出手阔绰,必有重赏,还能因此提高在后金大汗心中的印象,以后就算没有了范永斗这厮,也一样能和辽东做生意,多划算! 想着这些,王登库的心就火热起来,恨不得马上就到了辽东,亲吻大汗的脚面,换来源源不断地财富。 “金国使者已经先一步走了,为兄也得早点赶路,这就告辞了!”王登库说着,草草地作揖。 他身后的七人是其他七家的管事,跟着王登库向范永斗行了个礼,然后随着王登库登上马车,他们也都各自回自己的马车去了。 这一趟货物非常多,是八大晋商一起收货合着往辽东送,必须要有一个东家随行才稳妥。否则往辽东的路子都已走熟了,一般都是范家管事带队而已。 范永斗站着没回,看着络绎不绝地马车蜿蜒进了阴山山脉,出关而去。 王登库的想法,他岂能不知。可范永斗没有一点担心,就凭王登库护送几次物资,就算物资再多,也不可能动摇得了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这个渠道。要知道大汗可是英明之主,自然知道谁才是功劳第一。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把侦缉明军城防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自己! 想起自己当年破釜沉舟,甘冒奇险前往辽东金国,赌对了后金国也需要商人这点,一下发了家,一举在张家口由普通商家变为首富,范永斗就不由得暗自得意。 自己已经把目前了解到的东西让自家管事带身上了,就算他见不到大汗,让本家献给大汗,照样是大功一件。 想到这里,范永斗转身往城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随行的仆人道:“各地情况的收集,一定要尽量详细,但速度要快,必须赶在九月底之前完成,如此才能快马加鞭送往辽东,明白么?” “老爷放心,奴才明白!”那仆人马上回答,按照范永斗喜欢的辽东那一套回答道。 一直到了半夜,牛马车才算都出了关,而后按惯例集结在关外不远的一个驻点歇息。 第二天一早,东边的草原上才露出一丝鱼肚白,王登库就已经醒了,他的第一件事便是催着商队赶路。 他站在自己的马车上,看着一辆辆牛马车满载着货物,从自己面前经过,便有点踌躇满志。 忽然,有一骑飞奔而至,向他一抱拳行礼道:“老爷,小人还未派出前哨,这商队就出发,是不是……” 这人是王登库手下的护院头目王大,因为这次是他负责,护卫头目自然也就是他的手下了。 王大的话还没说完,王登库就沉下脸,不高兴地训斥道:“是不是什么?这草原上还有人敢动我们商队?就不说大汗的黄龙旗,光是你们这一千来人的护院,还有那些赶车的伙计也是有两下子,又是常走关外的。你说,这草原上有那个部族敢打我们的主意?” 还真不是小瞧那些部族,除了骑术之外,不管是装备,还是精悍程度,都是这些拿钱养着的护卫强。 而且就算蒙古部族骑术好又怎么样,这些车队一围成圈,能啃得动商队?况且这次的车队中,还有五六门大型佛郎机炮,从明军那边买的来,准备卖给金国的,把这些杀手锏一使出来,管叫那些蒙古部族有来无回! 王大听老爷说得这话,自然也知道他的依仗是什么。说句实话,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职责所在,他不管老爷是不是不高兴,总要表示一下才好。 如今自己的职责已经尽到了,王大当然是答应一声,马上让手下催着牛马车快走。因为他明白老爷的心思,是要快点到辽东! 就这么走了一天,到天黑实在不方便走路了,才用牛马车围成一圈,收拾下赶紧睡觉。是个人都知道明天必然一大早,那王登库就会催着赶路的。 可这一次,他们料错了。 419苍鹰搏兔 在这支商队刚出关之时,叫天军中的侦察连将士就已经盯上了。因为行动的重要性,侦查行动由侦察连连长程老鼠亲自执行。 有望远镜的帮助,让程老鼠的侦查如虎添翼,不费多少工夫就搞清楚了商队中护卫和伙计的数目。 回报给胡广之后,便决定在次日凌晨,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动手。 这个时候,正是人类睡得最香的时候。庞大的商队中,呼噜声此起彼伏,可也没见有谁在此时被吵醒。 车队圈中的一堆堆篝火,许多已经差不多熄灭了,只留有炭火在发光发热而已。 轮到值夜的护卫,还在晃动的是十不剩一,大部分人都已找个角落眯一会,结果睡着了。 这也不能怪他们没有警戒心,每辆牛马车上都插着大金国给的黄龙旗,这是金国大汗直属的旗,草原上的部族敢不给面子,那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们来往辽东那么多次,也没见有出过事。 但王大是个例外,他好歹是护卫头目,为了在老爷面前表忠心,这第一个晚上的值夜,他亲自负责。 虽是如此,他在王登库睡熟之后,也去了篝火边眯了会,结果就睡了。幸好身为江湖中人的习惯,天没亮之前就醒过来了。 虽然眼下的天气还不算太冷,可这毕竟是黎明之前,草原上的风吹来,还是凉飕飕的。 王大用手使劲揉了揉脸,站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让自己精神了一点,便准备巡查营地。 可他一站起来,忽然就觉得有什么不对。转头往西边望去,却见有一个火把在抡着圆圈。 “哪个兔崽子,是闲得无聊玩火把还是冻得够呛?”王大这么想着,忽然他整个人就顿住了。江湖人的直觉,让他一下变了脸色:不好,这好像是在发信号? 王大这么一想,马上就觉得不对,风吹旗帜,篝火噼啪声中,好像还夹带着什么异常? 忽然,他整个人一下扑到地上,神情异常地紧张,侧耳倾听。 眨眼间,他猛地跳起来,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敌袭,快起来,敌袭……” 但营地中,回应他的只是此起彼伏的呼声,就仿佛在为他伴奏一般。偶尔有几个人被他吵醒,也只是睡意朦胧地打着哈欠看着他。 西边围着的车子被人搬开,正露出一个缺口,并且还在慢慢地扩大。这让看到情况的王大汗毛倒竖,终于让他想起,按理来说随身携带的报警用铜锣放在什么地方? 他一边还在大喊,一边连滚带爬地跑向不远处的一辆卸着的车子,不一会后,急促地铜锣声才响了起来。 “梆梆梆……” 可到这时,为时已晚。只见那个越来越大的缺口处,并排五骑重甲骑兵,犹如猛虎扑食一般,冲进了车营之中。任何本能地拿起武器站起来的护卫、伙计都成了他们第一攻击目标。 随着重甲骑兵攻进去的是穿着皮甲的轻骑,这些人都是出身草原的蒙古族好手,张弓搭箭,在行进中,就往拿兵器的敌人身上招呼。 再后面的则是近战轻骑,沿着车营内侧往两边延伸,如山的声音吼了出来,格外的震慑人心:“跪地投降者免死……” 在专用营帐中的王登库,从睡梦中被惊醒,听到外面那一片混乱声,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掀开帘子,一边惊慌地喊道:“王大,怎么回事,你他娘的黄龙旗有没有插上啊?王大……” 刚掀开帘子,他那喊叫声便戛然而止。因为王大就躺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身上插了好几支致命的箭支,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这个时候,东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太阳虽然没有跳出远处的地平线,可它的光辉已经洒向大地,光明能让人看清世界。 胡广等叫天军的首脑人物,缓缓地从远处驱马走向商队所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对于胡宽他们来说,不但迎回了对他们最为重要的胡广,得到了传说中的高产作物,而且还能一下获得那么多的物资,真是怎么开心都不过分。 而对于胡广来说,除了同样为获得那么多物资而高兴之外,还为自己能破坏八大晋商通虏而高兴。他能推测出来,这些物资被自己截获之后,必然会影响建虏绕道蒙古草原之举。对于自己一直想拯救的京畿之地的百姓来说,总算是尽了一份最直接的力! 不管是胡广还是胡宽他们,对于远处商队那边的战事,没有人为之担心。 要是叫天军在敌明我暗的情况下,又是以二敌一的人数比例,又是攻其不备的发起打击,还是拿不下商队,那就真得早早解散,还造什么狗屁反! 情况也正如他们所料,胡广等人能看到叫天军冲进商队的营地之后,便很快没了动静。叫天军的将士有不少都站在围着的车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车营里面。 而领军出击的骑一团团长刘大能,则已带着侦察连连长程老鼠,正往这边迎了过来。 双方相遇停住,程老鼠首先禀告道:“报告首长,外围的明暗哨无一漏过,全部解决。” 这也就是说,这支商队的人,就没有一个逃走了。 有这样的成绩,如果换成别的伏击队伍来说,可能会不容易获得。但叫天军有望远镜,早就在老远的地方,便能确定好商队的布置情况。再有最精锐的侦查兵出手,在对方马虎大意之下,自然就容易得手了。 程老鼠禀告完了之后,刘大能汇报战果:“报告首长,我方轻伤四人,重伤一人,无人死亡。敌人死五十六人,伤二十五人。俘虏一千零五十二人,其中包括队伍中的那些头脑人物。” 胡广一听,马上便问道:“知道那些头脑人物的身份么?” 他在张家口的时候,就算没有先走,也没法打听到谁领队。因此他便有点好奇,同时也有点期盼,希望那个范永斗在里面。 可是,等刘大能一回答,他在失望之余也还是振作了精神,八大晋商之一的王登库被活捉,也是可以了! 420利益交换 胡广等人骑马来到车营缺口处站定,看到里面的尸体都已经处理,收集在缺口不远的左侧,边上还有一堆伤员在低声哼唧。其余地方,则一块块地全是跪着的人,两边都有叫天军将士在监视着。 胡广扫视了一眼,便吩咐刘大能道:“把为首的那些人都带上来。” 刘大能得令,当即向不远处一招手道:“带上来!” 那地方的叫天军将士,两人一组,各自架着一人拖到胡广的马前,喝令跪下。 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能看出皮肤白皙,显然是保养有道的人。这个人,就是这次带头的八大晋商之一王登库。 他显然已经过了最初的惊慌,被叫天军将士勒令跪下,还犹自不服气,嚷嚷着一副硬骨头的样子,想强自站起来。 胡广见了,挥挥手让叫天军将士放了手,等他站起来后,便问他道:“你就是王登库?” 到了这时,王登库才有功夫抬头看去,打量这支人马的首领。这一看,顿时吓了他一跳,怎么这支人马的首领竟然这么年轻,该不会是哪个部族首领的儿子,跑出来无法无天惹祸了吧? 虽然队伍中他能看到有很多汉人,但他从没有怀疑过,这支军队会是明军假扮。因为他知道,关内的明军又怎么可能这么精锐! 王登库如此想着,便壮着胆子大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还敢打我这支商队的主意?最好快点放了我,这事就这么算了,否则的话,你家里人也肯定没法庇护你!” 这话一说,胡宽等人都看向胡广,准备看他怎么收拾这个狗东西。 胡广倒被这汉奸给逗乐了,不由得冷笑了下道:“你看我做的这些事,像是不敢打你这商队主意的么?” 王登库一听,倒是楞了下,好像人家都已经打了商队了。莫非…… 他想着,便厉声说道:“看你小小年纪,怕是孤陋寡闻,你可知我这支商队的货,都是谁的么?” 说到这里,他一指边上车子上插的黄龙旗,仿佛狗仗人势,一点都不像阶下囚地说道:“那可是大金国大汗赐下的皇旗,代表的是大汗无上的天威,你敢动大汗的商队,就不怕大汗派兵剿了你的部落?” 王登库说这话,是有他的底气的。因为在这一片草原上,北到漠河,南到长城,全是大金国的势力范围。没有哪个部落敢对抗大金国的军队,没有哪个部落敢不听大金国大汗的号令。 也不知道这个毛头小子到底是那个部落的,不明不白地惹下这等滔天大祸,自己点明了背后是大金国,肯定能度过这个危机。 他这个想法,正常来说,确实是对的。只是很可惜,在这个时空中,有了胡广,有了叫天军,就不一定对了。 他的话音一落,以胡广为首的一众首领,不约而同地都笑了起来。他们的脸上,带着无尽的讽刺之意,一下让王登库愣住了。 他身后原本跪着的七家管事,以为搬出大金国这座靠山之后,便会得到释放,没料却引来一阵嘲笑,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王登库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可他又想不明白,草原上有那个部族还敢如此嘲笑大金国。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更愿意相信,这些人都是孤陋寡闻,不知大金国的威名! 谁知胡广笑着笑着忽然声音一收,沉下脸冷声喝问道:“大金国,不就是辽东建虏么?看你这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样子,是不是恨不得叫皇太极那死胖子为爹啊?” 被他这一喝,王登库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就是再笨,到了此时,他也能听出来,这个年轻的首领,不但知道大金国,还了解大汗,并且是和大金国处于敌对关系。 当最大也是最保险的依仗,忽然之间发现没有一点用的时候,他刚才还有抗争的勇气,一下就没了,跪在地上,脸上露出讨好的谄媚之意,语速略快地乞求道:“这位首领、大王,小人只是一个商人而已。货物您都可以拿走,只求放我们一条生路。” 他身后的那七个管事一见事已至此,保命第一,当即跟着求了起来,甚至有几个还给胡广磕头。 “对对对,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必会念大王的好!” “这些货物都白送给大王,我们不会告诉大金国大汗的。” “……” 王登库偷眼瞧胡广等人,见他们一个个脸上带着嫌弃之色,冷眼看着自己这些人,便知道自己这些人的乞求好像没有一点用处。 难道今日要命丧于此,他如此想着汗水便湿了**,不过也被他在生死关头,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借口,当即出口求道:“大王,小人家中薄有资产,可以用金银换小人的一条命。” “您看,您要是杀了小人,什么都得不到。还不如把小人放了,您要多少金银,小人都给您筹齐了。要是您不要金银,别的东西也成,小人都能给你备齐了!” 商人刻在骨子里的一个原则,就是利益交换。听王登库这么一说,那七个管事也马上受到启发,各自给出各种条件。 “小人家中也有点钱,可以出钱!” “小人可以换成粮食,茶叶等等,您要什么都可以!” “……” 或者是说出了感觉,王登库嫌那七个管事乱哄哄地说,有点吵,怕胡广听不清,跪在地上一伸两只胳膊,拦住了他们的七嘴八舌,然后讨好地对胡广说道:“大王,您知道我们都是商人,只要您留我们一条命,以后我们也可以给您贩运货物……” 他说着话,一边偷看脸色,发现自己的这些话一说出口之后,那骑在马上的好几个头领都露出了感兴趣的样子,便知道自己这个说法有戏。 就这当口,他忽然记起了一句话,危机危机,危险中有机会,这次该不会因为自己的聪明,又找到一条生财的路子吧? 如此想着,他嘴上却是不停,仍在继续游说。 421人与禽兽 “只要您想要的物资,不管是什么,哪怕是朝廷禁止的那些,也都没关系。您想要多少,就能给您搞到多少。至于价格方面,一切好商量!” 王登库说着,他身后的七个管事就配合着点头,同时也在表态。 “我们范家也有这个能力,您想要什么都可以!” “还有我们靳家,价格一定公道。” “……” 他们这些在张家口的商人,自然熟悉草原上的事物。知道草原上的部族,最缺的其实就是物资,特别是朝廷禁运的那些,比如铁器,硫磺等等。 自己开出这些条件,一般部族都没可能会拒绝。看他们这精锐骑军就有三千,应该也算是比较富裕的部族,有能力来做这个生意。 可谁也没想到,胡广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这些晋商一下都哑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胡宽他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但他们并不以为意,因为他们相信胡广有他的理由。 在这片草原上,在这车辆围成的营地中,虽然人数众多,可此时胡广的笑声,却掩盖了一切,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甚至有些伤员都忘记了伤口疼痛,看着他不知何故? 最终,胡广缓缓地收住了笑声,盯着王登库,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还没搞清楚我是谁,不知道我和大明的关系,你就敢承诺给我贩运物资,甚至是朝廷禁止的那些。你就不怕我们拿到这些物资后,反过来攻打明国,烧杀劫掠,为所欲为么?” 所有人听了都是一愣,没想到这位首领会说出这样的话。 王登库从胡广的话中,却听出了一点意思,他以为胡广是意动了,就怕自己这边忽悠他,所以就点破了这层关系。 想到这里,他跪在地上自豪地一拍胸脯道:“这位大王尽管放心,我们晋商最重视的乃是诚信经营。今日既然答应了大王,就一定会做到。至于您拿到物资,壮大了之后,所作所为又与我等何干?” 他身后的七个管事连忙点头,诚信经营做生意乃是他们的第一信条,当然要表态了。 胡宽等人有点愕然,而胡广却似乎在意料之中,神色不动,继续听着王登库在说话。 “我们乃是大王的商人,就算大王攻略明国,再怎么烧杀劫掠,难道大王还会卸磨杀驴么?我们两家,合着两利,大王势力的壮大不就是我们希望看到的么?” 王登库根本就不用多想,因为有现成的例子可以参考,只需要把他们和辽东大金国的交往得失说出来就够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也只有大王势力壮大了,您抢到的财富越多,我们之间的生意才会越做越大。我们两家如此合作,自然能各得所需!” 胡广听得笑了,可嘴角的讽刺之意却更为明显,他盯着王登库问道:“你就不怕你赚的那些钱,都是染满别人鲜血的么?” “大王,我们是商人,赚得也是自己的血汗钱。是要冒风险,甚至是掉脑袋的风险。”王登库回答着,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胡广听完之后,又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内心之中,却全是苦楚。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后来的发展却证明了他们晋商这套理论是对的。 他们资助辽东建虏,最终建立了满清,中华大地陷于黑暗之中,但他们这些卖国贼却被封为八大皇商,并始终未满清效力,从而延续了几百年的富贵。 虽然最终因为满清的闭关锁国,固步自封,导致被西方列强欺压,这些晋商最终也被洋商仗着国家的实力而斗垮,可毕竟他们也已经享受了几百年的富贵。 他们建立在其他百姓尸骨上的财富,让他们享受着荣华富贵。他们的宅子,都是占地上万平方米,奴仆成群,绫罗绸缎,山珍海味…… 上辈子,他们没有得到报应!该是老天看不过去,让自己穿越回来替天行道的吧! 胡广想到这里,那悲悯的大笑,忽然之间收住,而后脸上全是怒容,盯着一下有点愕然的王登库,怒声喝道:“你们一个个人模狗样,满口诚信经营,可你们还记得你们是人么?你们根本不配做人!” 他这话一出口,当面的八个人都一下懵了。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是人了,不过明白一点,就是他们刚才的言行惹怒这位年轻的首领了! 胡广在发怒,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不敢大声出气,他的声音也随之传得更远,让更多的人都能听到了。 他指着王登库,厉声怒喝道:“你们怕死,想尽办法想活命;可你们想过没有,辽东大地上有多少无辜的百姓,他们也想活命!可你们却资助辽东建虏,递上刀子让那些禽兽屠杀了他们。你们所赚取的每个银钱上,都有一个甚至几个无辜惨死的亡灵!” “他们同样有血有肉,他们一样爹生娘养。可你们为了他们手中的财富,就资助穷凶极恶的禽兽杀了他们。你们的心中,还有做人最基本的良知么?没有良知,与禽兽、恶魔何异?” 想象着辽东大地上,犹如先前自己一般的普通百姓,全都被这些商人所害,只是为了他们贪图钱财。想着那些普通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原本还有一丝兴趣做生意的叫天军首领们,全都露出了愤怒之色。 这些那是什么诚信经营的商人,他们就是一群助纣为虐的恶魔帮凶,和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做交易,真是脏了自己的手! 而被俘的一千来人中,他们中有不少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为东家做着事,养家糊口而已。 或者他们之中有人也有想到过,可他们不愿意去想,刻意回避着他们的行为所带来的后果。 此时被胡广当众点破,想起辽东大地上的亡灵,就仿佛看到那些被他们间接害死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出现在他们面前索命。一时之间,许多人都低下了头。 胡广盯着王登库,厉声喝道:“我倒是要看看,你们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422处置 一听胡广这话,王登库首先吓得趴地上了。他能听出来,这个首领是利益不为动,好像要为辽东百姓报仇! “大王,饶命啊,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王登库想着财富赚了一大把,人却要没了,这种不甘心,以及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忘记了一切,丑态毕露,磕头求饶。 另外七个管事也差不多,他们身上只有利益,没有傲骨。遇到这种要命的事情,求生便成了他们的本能。 听着他们那充满恐惧的求饶声,胡广嘴角一裂,冷笑着喝道:“你们不想死,那些辽东百姓就想死了么?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今天,我就替天行道一次,为辽东无数的无辜百姓枉死讨一个公道!” 说完之后,他大喝一声道:“来啊,把他们为首的这八个人挖心,祭奠无辜枉死在辽东大地上的亡灵!” 胡广这话一说出口,那些熟悉他的人,包括胡宽等人,都震惊了。 一直以来,胡广给他们的感觉,一直是仁慈的。 他会为了被俘的明军士卒而向当时的首领王嘉胤求情,宁愿用自己的功劳来换;他会开前所之未有,不但不奴役、凌辱普通俘虏,甚至还会放他们回去,并发给钱粮当路费;他不讲究酷刑,被公审之后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最多给一个斩刑…… 可这一次,胡广下的命令,却是挖心。虽然对于他们来说,这也并不算什么。可对于胡广来说,却是非常罕见了。 也正是如此,这些晋商的行为肯定是触碰到了胡广的底线,引起他最大的愤怒。 想起辽东大地上几十万百姓的惨死,他们也就释然了。一般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所带来的危害,哪有这些晋商大,也难怪首长会这么生气! 但他们不知道,在胡广的心中,他这么做,除了为辽东大地那已经死了的几十万百姓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位面,将会被这些晋商所害死的千千万万惨死的亡灵,为中国长达几百年的沉沦算这一笔账! 就当着被俘的这些商队护卫以及伙计的面,包括王登库在内的八个为首之人被当场施以挖心之刑。 看到叫天军将士把这八个人绑到车轮上,去掉他们的衣裳,那些护院和伙计一个个都低下了头。许多人的身子,都在慑慑发抖。 按理来说,他们其实也是资敌,所做的事情,也同样在给辽东建虏出力,替他们磨刀。看那年轻的首领,应该是对这样的行为非常愤恨。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是生是死? 就这当口,忽然在行刑中的一名叫天军将士发现异常,当即从一人身上取得一份东西,马上呈现给首长。 其他人一见,都有点好奇,目光随之转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胡广接过后展开一看,双目一缩,怒意浮现在脸上。 他“啪”地一声合上手中那份东西,递给边上的大哥说道:“这些数典忘祖的狗东西,碎尸万段都不为过!” 胡宽有点好奇,接过一看,以他的经历和身份,一下便看出来这是一份兵力部署图。再稍微一细看,便发现这份东西原来是京畿之地的明军城防图。虽然不是很详细,可对于关外的建虏来说,却是一份相当有用的东西。 行刑在继续执行,痛彻心扉的惨叫声在这早上的草原上传开,听在近千的护卫和伙计耳朵里,不亚于亡灵的索命符,让他们汗流浃背,生恐自己也步他们的后尘。 不过那八个人也没有坚持多久,很快便没了气息,他们的心全都被挖了出来,果然是“黑心”! 接下来,自然是对这些俘虏进行处置了。胡宽有点好奇,不知道二弟会怎么处置这些人? 如果从他处置刚才八人的手段来看,这近千人怕也难逃一死。可要是从他以往的处置手段来说,有可能是会放了他们。毕竟,俘虏太多,而且已经杀了为首的八人了。 那些商队的护卫和伙计,他们自然也知道接下来将会处置他们。有的人,害怕地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埋到地下,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当成看不见;有的人,虽然心中害怕,却还是抬起头,对那年轻的首领察言观色,对自己未来的命运进行预判。 胡广冷着脸,缓缓地扫视过所有俘虏。现场很安静,唯有草原上的晨风吹过旗子而发出的声音,还有牛马偶尔的嘶鸣打鼻声。 半饷之后,胡广才冷着脸,缓缓地开口道:“你们运送物资售卖给辽东建虏,虽然不是主事之人,却也同样在行助纣为虐之事。别跟我说,你们不知道这些物资是要送到辽东建虏手中,不知道建虏在辽东的那些暴行!” 不管看没看胡广,耳朵里听到胡广说话的那些护卫和伙计,一个个惨白着脸。他们能听出来,好像那个年轻的首领不会放过他们。 不过,也有大概二十多个人听了,用颤抖地声音大声求饶道:“大王,我这是第一次去辽东,请饶了小人之命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一次,八大晋商运送的物资比以往多多了,人手自然增加不少,确实存在这种可能,就是有的人,是第一次前往辽东。 可是,就算这样,他们也同样是知道这些物资要送往辽东,同样知道辽东的建虏是什么德行。 胡广的目光扫过那些人,顿时,在这些人身边的叫天军将士马上勒令那些人闭嘴。过了一会后,现场便又安静了下来。 胡广的声音在这时,便又重新响了起来,带着威严:“但你们毕竟只是从犯,家有妻儿老小,为东家做事,更多的是养家糊口。在这天灾人祸的年月,没有多少人有勇气辞去这份工……” 他这么一说,顿时,那些护院和伙计一个个犹如小鸡啄米一般,那脑袋点个不停。此时的他们,自然能听出来,大概自己是不用死了! “但是,不管你们是为了荣华富贵,还是为了养家糊口,我要让你们记得,昧心钱不是那么好赚的,染着别人鲜血的钱更不是那么好赚的!” 423剃发 胡广的声音非常地严厉,大声地说道:“你们为了一己私利,认建虏这种野蛮屠夫为父,帮助他们壮大屠杀更多无辜的百姓。你们数典忘祖,今日我就成全了你们!” 那些护卫和伙计一时茫然,不知道这个年轻的首领要怎么成全他们? “来啊,把他们的头发全都剃了!”胡广的声音洪亮而又威严,远远地传了开去。 《孝经》中的一句话最为人熟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一直为古代中国人所尊崇。哪怕到了后世,经过文化断层之后,在有的地方,还保留了正月里不能理发的习俗。 而在明末时期,最终反清最为激烈的原因之一,也是剃发易服。由此可见,头发对古人的重要性。 可胡广在之前已经点明了,正是因为他们数典忘祖,认贼作父,因此就以剃发惩戒。 有一点是明确的,就是胡广所说的话是事实,无可辩驳。哪怕是第一次参与到运送物资给辽东建虏的行动中,也照样是数典忘祖。 因此,胡广的命令一下,叫天军将士用刀剑强行给这些护卫和伙计动手时,基本上没人敢反抗,全都是沮丧着脸,或低首不说话,或流泪喃喃自语。 也并不是要给他们理标准的光头,差不多就可以了。甚至有不少人,因为是用刀剑剃发,都有割破头皮的。当然,这其中,有的叫天军将士是无心的,而有的却是故意的。 没多少时间,近千个光头就诞生了。胡广扫视了一眼他们后,再次严厉地说道:“下次再被我抓到,敢往辽东运送物资,就算是从犯,也一样剃发惩戒,而原本剃发过的,则剃脑袋!” “你们回去之后,告诉那些在张家口的商人。赚钱,要堂堂正正地赚。谁要再敢赚昧心钱,赚染了别人鲜血的钱,我就绝不会放过他们!” 听着胡广说话,胡宽不由得心中暗自点头,二弟这个惩罚算是最为妥当了。 如果把这近千人都屠了,那和叫天军的一向行为并不一致,就是把他们都断手断脚地惩罚,也不妥当。 如果把他们都放了,就算不给钱粮,那也太便宜他们了,起不到警示效果。 但眼下把他们都剃了光头,即为不孝。不是对父母的不孝,是对祖宗的不孝。当这些人回到张家口,定然会引起轰动,震慑一部分人回头是岸,不敢再参与通虏的行动中。 而且头发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完全长长,要是再被叫天军抓到,一下便能知道他是教而不改。 他正想着,胡广已转头对一边的刘大能命令道:“你派一个营看着他们,不用给他们吃喝,等到夜幕降临后,才可以放了他们来追大部队!” “是,首长!”刘大能答应一声,便去点人马执行命令。 至于其他的,则开始驱赶牛羊,套上车辆,然后浩浩荡荡地往北离开这个地方。 当走出了目不能及的地方后,胡广又叫来侦察连连长程老鼠,命令他道:“我们将马上转为向西回根据地,你把一路上大军行进的痕迹都进行掩盖。” “是,首长!”程老鼠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目的,马上答应道。 这一趟出来,不但成功接回胡广,还得到了传说中的高产作物,还有据说能培养出叫天军的医师,甚至临走之前,竟然还得到了如此之多的物资。 最为关键的是,这些物资无一不是叫天军急需的物资,可以极大的缓解叫天军因为人口突然增加而带来的物资压力。 由此,叫天军上下,不管是普通将士,还是如胡宽这样的高层,全都是心情极好。 这不,胡宽甚至有心情和胡广说起了闲事:“二弟,你不知道,自从知道你跑去京师,会有很大的危险之后,丫丫是整天闹,非要我去京师救你回来。呀,我这个当爹的,每次带兵出去打仗,不也是生死瞬间,但也从来没见过女儿这么担心啊!” 胡广听得很是开心,那小丫头片子,都是孩子王了还这么不乖!不过,我喜欢! 他笑着回答他大哥道:“丫丫是知道她二叔本事不济,没有她爹厉害,因此才担心二叔不担心爹啊!” “呵呵,是啊,老三就因为没把你拦下的缘故,没少被丫丫骚扰。小叔要是不回去,老三估计要逃难了!”乌兰的心情也好,跟着说道。 这次胡汉三原本是死活要出来,但他的团是骑马步兵团,并不适合长途行军,在草原上打仗。而且他这个团又是攻陷保德州城的主力,因此回到根据地后,也有必要休整。 如此一来,只是苦了胡汉三。他自知拦不住胡广肯定会被埋怨,而丫丫仗着年纪小闹要二叔,他又没法讲道理,只好受着。胡广能想得出来,胡汉三怕是度日如年! “哈哈,没事,等我回去就好了。”胡广也因为这次出来的大收获,心情很不错,竟然忘记了自己是引起这事的罪魁祸首,有点幸灾乐祸地说道。 而在队伍的中间位置,一辆马车边上,康全安正自豪地给车里的姐弟俩介绍着叫天军的情况。 这是胡广指派给他的任务,他也乐得和安悦他们多说说话,并且是自己引以为豪的事情。 只要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百姓,不管他来自陕西或者山西,还是最繁华的京师,都不约而同地会对根据地产生向往。 安悦和安平一边听着,原本对陌生环境的惶恐,变为了一种期盼,他们想马上亲眼看看,叫天军真是如康全安所说么? 在三天之后,也是商队出关的第四天,近千个光头,一个个饿得有气无力,奄奄一息地出现在张家口的长城关外。 这个距离,胡广没有给他们留下吃食,没有代步工具,只能两脚饿着走回关内,一是惩戒他们,二来也能延迟消息的传开。不管如何,他们死是死不了的。 但他们没有死,可有人听到消息后,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424闷棍 辽东大金国正如日中天,草原诸部落莫敢不服之时,当八大晋商正可以肆无忌惮地在草原行走,随意运送物资的时候,突然传来商队被劫。 这些物资,是大金国大汗明确急需的,是八大晋商比平时额外多花了钱收集的,也是比平时的货物量要多得多。突然之间,八大晋商得知,这些货物被劫了,这犹如一闷棍,实实在在地打在了八大晋商的脑袋上。 张家口城堡内,哭得最响亮,声震全城的是王家。他们的这任家主王登库,只留下了没心的一具尸体。王家的人,一边忙着哭丧,一边开始为新任家主的推选而开始勾心斗角,没有人再顾得上其他事。 而城中其他六家最大晋商的家主,靳良玉、王大宇、梁家宾、田生兰、翟堂、黄永发,全都聚集在牵头之人范永斗的宅中商谈商队被劫一事。 他们这七个人,没有一个人有考虑过这昧心钱是否不再赚了。辽东建虏给的银钱,早已染黑透了他们的良心。 “范兄,货物被劫,如何给大汗一个交代为好?”靳良玉看着坐在主位上的范永斗,瞅着眉头问道。 坐他对面的王大宇,没等范永斗回答,就担心地补充道:“对啊,不能如期送到辽东,要是被大汗以为我们说话不算数,万一不再选择和我们八家交易,那可怎么办?” 他们八家,以前都不怎么样,正是和辽东大金国做上生意后,才钱财滚滚而来,一下跃居为张家口最有实力的晋商。这棵摇钱树,一定得抓住才是!至于传信回来的有关良心一话,呵呵,良心值几个钱? 其他几个人虽然没有说话,可都担着心,盯着范永斗,希望他能拿出一个章程来。毕竟对于大金国的情况来说,范永斗是最为熟悉的。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范永斗早已有了考虑,马上就回答道:“就算我们再多花钱,恐怕一时半会也无法筹集那么多物资。且那些下人被那支马贼一闹,怕也不敢出关。因此,要及时完成大汗的要求,是不可能的了。” 他们这些人,都不是笨蛋,范永斗说得结论,稍微一过脑子,他们就都赞同。 “范兄,货物方面,我们只要把消息散步地更广一点,价钱再提高一些,相信还是能收集起来的。为了不失信,多花一些钱,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田生兰皱着眉头说话,其他几人都在那微微点头,显然也赞同他说的话:“至于人手么,也是同样的道理,只要我们多花点钱,也肯定能招到足够的人手。但是,关外有这么一支马贼在,这货物会不会便宜了他们,就不好说了。” “是啊,听那些回来的人讲,这支马贼不同于一般,行事有章程,且搭三千之众。一般的部落,都非其对手。最为关键的是,他们好像讲什么道义,对大金国恨之入骨。我们也没法用钱稳住他们,更不用说收买他们了!” 说话的黄永发到范家最晚,显然做了一番详细调查。 范永斗对于他们说得这些,都是点头回应,在黄永发说了之后,其他没再说话,他猜继续他刚才的话题道:“你们放心,大汗心胸宽阔、英明神武,且由我本家在一边照应着,会体谅我们的难处,不会为难我们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他六人心中都是羡慕,他范永斗有个好本家,虽然在大金国的官位不高,却深得大汗信任。 他那本家,也真不愧是范仲淹的后代,以汉人的身份,竟然深得大汗信任,那本事可见非同一般。 “我们就如田兄所言,一边提高价钱,多花些本钱再筹集足够多的物资,一边派人快马传信辽东,把那马贼的情况讲一讲,让大汗决定这物资该怎么送到辽东?” 范永斗的这话刚落,一直没有说话的梁家宾忽然插嘴说道:“这个可以,我正好有事,可以马上派人快马前往辽东!” “啊,我也有事,我也需要快马前去辽东一趟。”黄永发一听,有点惊讶地说道。 “我也有事……” “……” 一圈下来,发现所有人都有事情刚好要派人去辽东。范永斗皱着眉头,环视了他们一圈后才缓缓地说道:“既然大家都有事,我猜这事很可能是同一个事情。不如我们都写出来,看是否是同一件事,这样也好联系大汗。” 其他六人互相看看,都没意见,便很快写了下来互相看。 最终,范永斗对其他人说道:“既然大汗都让我们收集京畿之地以及附近的明军布防情况,驻军将领的脾气性格本事,还有那些主事官员的脾气性格本事等等,不如这样,我们把各自收集到的信息汇总起来,给大汗一份大家都署名的详细条陈如何?” 众人互相看看,知道这是为了避免八家,现在是七家内耗。而且给了大汗最为详实的条陈,也有利于他做出对应的决策,是一件两利的事情。否则各自给出的话,辽东那边不明底细,难以分辨谁家的最为属实。 他们都是商人,互相看看便明白了其中的利益得失,当即便点头答应了范永斗的提议。 这些人都聪明得很,从大汗的要求中,他们已经觉察到了什么。不过他们并没有去考虑京畿之地,会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他们考虑的是,以京畿之地的富有,以大汗一向的豪爽,只要自己做的事情,让大汗满意了,那如山的钱财,必将滚滚而来! 七个人商议的结果,便是让范永斗派人快马前往辽东,通过他本家的关系,亲自向大汗禀明这里发生的事情。 同时,他们也将各自派出人马前往草原上,追查那些马贼的信息。只要能确认这些以前从未见过的马贼来自何方,就能禀告给大汗,发兵剿灭了这些万恶的马贼!他们相信,草原上的任何势力,都挡不住大汗的随意一捻。大金国的军队,所向无敌! 而让七大晋商惦记的所谓马贼,经过连续多天的行军,终于绕过归化城,回到了根据地。 425回家 PS:感谢古原初月的捧场,谢谢! “什么,丫丫那小姑奶奶又来了?”胡汉三在鹰嘴沟的办事房内,一听手下禀告,愁得又皱起了眉头,吩咐手下道:“快,稍微挡她一档,待我从后门溜走!” 说完之后,他当即放下手中活,立马起身就往后门转去。那小姑奶奶,明着不说,就来挑自己学识批文的毛病,其实还不是对自己放走首长有气。 谁知胡汉三刚转出后门,就愣住了,只见孙可望和艾能奇堵着门,见他出来,并排向前一步道:“胡叔,我们校长找您有事呢,请等等再走!” 胡汉三心中不由得苦笑,自己忘记这三个小家伙了。他们也同样担心首长,被丫丫那小姑奶奶窜通起来了。 果然,从房内正门走来两人,就是李文秀和丫丫,前后夹住了胡汉三。四个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四个小家伙,虽然年纪小,可在叫天军中资格却老,几乎是所有人的老师。 根据地内能镇住他们的,除了首长之外,就只有胡宽了。其他人,哪怕是拉克申,或者乌兰等人都不行。那些门口站岗的士兵,拦别人可以,就是不敢拦他们。 丫丫上前揪住胡汉三的衣袖,看似天真无邪地说道:“胡叔叔,你别走啊!你看你发的这个批注中,有好几个错别字。我一看见,就赶紧过来找你了,免得被那挑事精看到,就以为我们叫天军没人!” 胡汉三苦着脸,虽然自己努力在学了,但这又没过多少时间,难免会犯些错误。丫丫就找这些毛病来让自己为难,顺带着损一下自己带到根据地的赵月雅。 他正了正身子,正想说什么时,一名叫天军将士狂奔过来,出后门的时候甚至差点撞到站后门的李文秀。看到胡汉三后,浑然忘记了敬手礼,狂喜地禀告道:“报告团长,首长……首长他们回来了!” “什么?”五个人异口同声地确认道。 “探马已经先行回报。首长就快到鹰嘴沟谷口了。”来人兴奋地再次说道,“据说,还携带了大量物资回来!” 大量物资?首长能从京师拿那么多,不可能吧?胡汉三想着,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首长能安然归来。自己这颗心就可以放下,苦日子也就到头了! 那四个小大人还没等胡汉三有反应,一下便撇开他,撒丫子就往前面跑。没过一会,急促地马蹄声便由近及远,快速远去。 鹰嘴沟的谷口草原上,蜿蜒而行的长蛇头上,胡广仰望着这个险要之地,心中感慨,转了一圈。终于回家了! 得到消息的叫天军将士,不断地从谷口涌出来,有狂奔的,也有骑马的,看着他们的高兴劲,散发出来的那种喜庆气氛,胡广忽然发现,就算是繁华如京师,也没有这里来的热闹、真切和舒服。 “二弟你看,丫丫那臭丫头跑在最前面!”在胡广身边的胡宽。笑呵呵地用手指着鹰嘴沟方向说道。 胡广闻声望去,果然,在迎出谷口的人群中,有几匹马脱颖而出。迎面狂奔而来。那马背上随之起伏的,是四个小身影。当前那个,正是好久不见的丫丫。 “不错啊,一阵子不见,这骑马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少!”胡广看着。便笑着点评道。 乌兰和塔娜听了,相视一笑,她们都能从胡广的话中听出来,丫丫在他眼里是什么都好。 “二叔,二叔,丫丫担心你!”人未到,声音已经传来。 众多首领见了,都笑呵呵地看着叫天军的四名小老师围着胡广。 过了好一会,丫丫被乌兰叫了过去。三小也去找李定国,胡广这边才算是空了下来。 已经赶到的胡汉三这才得空,给胡广敬礼道:“首长,你要再不回来,我就是千古罪人了!” 刘大能在一边听了,笑着插话道:“看你以为还敢让首长置于险地不!” 胡广自然为胡汉三解释,一众人说笑着继续往鹰嘴沟走去。 在鹰嘴沟的谷口人群中,被丫丫成为挑事精的赵月雅静静地看着。她的身边,是两名女兵护卫着。 今天她刚好在鹰嘴沟这边,听到消息就随着众人出来看看。没想到,这个场面真是让她震惊到了。 她是个聪慧的人,自能看出,身边的这些人,全都是发自内心地喜悦,去迎接那个年轻的首领。 这种情况,她在明国是没有见过,也没听过的。以前是有在书中见过,可那个时候,她以为这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哪有真的领袖会有如此的魅力,让所有的子民衷心拥戴。 可眼下,这一幕幕发生在眼前的时候,她才真正震惊了。 自从她来到叫天军的根据地后,也为叫天军内的所见所闻所吃惊。虽然没有明着说,可圣人所言的仁义礼智信,却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这里虽有瑕疵,却还是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是百姓的乐园。 赵月雅自己也明白,从保德州城被攻陷之后,自己如果不死,就只能是叫天军的人了。看着眼前种种,她也确实喜欢。也因此,她试图修正这里的瑕疵,但效果却不好。 在逐渐的打交道中,她算是明白了,只有等这个年轻的首长回来,和他进行沟通后,才有可能会纠正那些瑕疵。 在谷口众多的人群中,胡广自然没可能就关注到站在远处人堆中的赵月雅,他下了马,笑着和迎接他的人打着招呼,缓慢地进谷而去。 在叫天军将士为首长回来欢呼,为带回来如此多的物资而欣喜的时候,胡广已经回到鹰嘴沟中的聚义堂,不顾连日赶路的疲惫,马上开始问起他不在这些时间,根据地的情况来。 这些情况,自然是由胡汉三禀告了:“拉克申旅长带着骑二团正往美岱召一线去巡防了,不在谷中。目前为止,从鹰嘴沟到美岱召之间的草原,算是我们叫天军的势力范围。” 胡广听了,点点头问道:“那东线呢,归化城那边情况如何?” 426情况 胡汉三听了一笑道:“林丹汗自从在大同铩羽而归之后,元气大伤。原本还想往西扩张,被我们打了回去,规模不大。俘虏也按照之前的惯例,对于普通牧民则放了回去。” 说到这里,他看了下胡宽之后道:“这些旅长都知道的,后来据察哈尔族私底下投奔过来的牧民报告,说察哈尔族发生了畜牲瘟疫,死了很多。这对于林丹汗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眼瞅着今年冬天,怕是会死很多人了……” “等等。”胡广听了,开口打断他道,“我们的牛马羊怎么样,可有瘟疫?” 也不能怪他担心这个,眼下牛羊肉算是叫天军的粮食中比较重要的一部分。要是也发生瘟疫的话,那麻烦就大了。 胡汉三听了笑笑道:“我们的牛马羊大部分都是在里面的谷里放牧,外面只有一小部分。且我们与察哈尔部相距甚远,因此并没有受到影响!” 他见胡广点点头,便继续回到刚才的话题道:“察哈尔部中有几个族长眼见跟着林丹汗,在冬天的损失将承受不起,便悄悄东迁,估摸着是去投奔喀喇沁部族,或者直接投奔辽东建虏去了。”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声音略微大了点,很有自信地说道:“眼下的林丹汗,已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我们叫天军随便就能灭了他!” 此时的林丹汗,因为胡广的蝴蝶效应,扇动起来的翅膀,引得他去大同和满桂硬拼了一场,并在连锁反应之下,实力比历史同期已经远远不如。也因此,胡汉三才有此一说。 胡广听了,沉吟了片刻,然后才缓缓地说道:“既然这样,林丹汗那边就先不用管,等我们叫天军理顺内部之后,再去占了归化城好了。毕竟归化城附近,那里开垦出来的良田也有无数。” 一听他这话,说是要理顺内部,便知道首长这是要改组叫天军了,在场的首领互相看看,眼中都有一种期待。 在他们看来,眼下的叫天军已是极强了。而首长却还不满意,那要真得让首长满意了,那将会有多远大的前景,简直不可想象! 说到林丹汗,胡广自然就想起了那顺义王卜石兔,顺便就问了下情况。 “报告首长,那卜石兔比林丹汗还不如,据我们放回去的牧民讲,卜石兔领着他直属的土默特部族,已经远远遁去青海那边,连宝贝式的包头都放弃了!” 胡广一听胡汉三这话,心中大为高兴,包头地区可是好地方。不过之前他说过,目前叫天军的势力范围还只是到达美岱召一线,还没有扩张到包头。 他想都不想,当即指示道:“包头那块地方,只能由我们叫天军掌握。就算眼下还不能彻底扩张过去,也要时不时派骑兵部队过去看看,不能让其他势力占据包头。” 说完了这些事情,胡广便又问起叫天军内部的情况。 根据地内倒也没有大事发生,一切都有条不絮,最多偶尔有些小冲突而已。毕竟在这天灾人祸的年代,有叫天军这样的生活环境,这些原本就来自底层的人们来说,都是份外珍惜的。 胡汉三正介绍着情况,这次列席的丫丫忍不住插嘴道:“二叔,以后别什么人都带来根据地,老挑毛病……” 她的话还没说完,胡宽便皱着眉头斥责道:“丫丫,这是开会,要叫首长!” 胡汉三听了,心中嘀咕,其实最闹腾的是你自己好不好?不过他也只是在肚子里嘀咕而已,没和丫丫真得计较。 胡广听得奇怪,有点惊讶地问她道:“你说的是谁,挑什么毛病?” “报告首……长,还能有谁,就是孙云轩喜欢的那个婆娘呗!”丫丫心中有点不乐意,却惧于胡宽在一侧,就拿“首长”称呼反抗了下道。 胡广听了先是一愣,随后马上反应过来,便笑着问道:“你是说赵月雅么,她怎么了?” 这次出去不明底细的首领们都有点好奇,不知道那官宦家的小姐做了什么,让丫丫如此反感? “还能有什么,专挑我们叫天军的毛病,说这不好,那也有问题。我猜,她肯定是专门找事的!丫丫说着,还小脑袋冲自己二叔一扬道,“我们叫天军一直好好的,哪有那么多毛病!” 胡广看了眼胡汉三,见他倒没有那么大反应,便笑着说道:“她其实是我请来的,就是专门让她过来挑毛病的。不管如何,她学问比你高,你得尊重她才行!” “哼,她会普通话,她会拼音识字,她认识多少简体字?”丫丫心中嘀咕,但有父母在侧,又是开会,她没敢说出来。 得丫丫提醒,胡广倒是很好奇,那大家闺秀,深受儒家熏陶的赵月雅,到底对叫天军有多少不同的意见? 他环视了下在场的首领,笑着道:“这次我们叫天军要军民分开,理顺我们叫天军内部的事情。上次我就说过,这个事情,需要大家都来讨论,这自然存在各种不同的意见。赵月雅的学识是毋庸置疑的,她既然有不同意见,自然也得听听。你们先回去想想,也可以明天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听听她对我们叫天军的意见。” 胡广定了这个基调,其他首领自然不会有反对。于是,胡广便又问起其他事情,比如人口数量等。 此时的叫天军,总人口大概已经达到三万五千余人。对于关内来说,已经相当于灾前府谷县的人口了。对于草原上来讲,那也是一个大部族了。 更为关键的是,叫天军内的老弱相对别的部族来说,其实很少,绝大部分都是有劳动能力的壮年男女和朝气蓬勃的少年儿童。 胡广在走之前,吩咐的几件事情,因为所有人担心他的安全问题,引着队伍去张家口那边,也就耽搁下来了。 不知不觉间,会议开了将近一个时辰,天就完全黑下来了。 许多人包括胡广,赶了很多天的路,都很是疲惫,就早早休息了。 427皇太极 在胡广等人回到根据地的这天傍晚,远在辽东沈阳,在这个后来被满清改为盛京和奉天的地方,靠近城墙一侧,正有不少金钱鼠尾拿着皮鞭,凶狠喝骂着一群群衣衫褴褛的汉人在修建明黄色的宫殿。他们一直要到天色全黑,实在不能干活了才能休息。 临近天黑,不时见到有支撑不住的汉人一头栽倒在地,就再也没起来的。边上的同伴,早已麻木,只是把尸首抬到一边,等着天黑后集中运出城,丢到外面的乱坟岗。 从一六二五年努尔哈赤决定定都沈阳之后,便开始着手修建皇宫。等到眼下的一六二九年,按原计划,已经快要结束了。 不过在历史上,等皇太极夺得了最终的皇权,不再有什么八王议政之后,便又开始大规模扩建修缮。至于劳力,自然不用愁,没事走一趟关内就都有了。 此时,在俗称金銮殿的崇政殿内,有一名胖子面南而坐,在其两边,还有三个席位,不过眼下都没人。准确地说,此时在大殿之内,除了这个胖子之外,就只有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看上去却是相貌堂堂,体格魁伟,两人显然是在商议事情。 只见那年轻文士向那胖子一礼,恭敬地说道:“大汗英明,明国东江镇已不足虑,等关内物资一到,大军即可开拔,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定能建前所未有之大功,大汗的威望将无人能及!” 这上座的胖子,就是后金国的大汗皇太极,此时三十七岁,也算得上是壮年,可两眼狭小,体胖汗多,倒也难为他能一直坐着不动。 他此时听了后,胖脸上便露出一丝笑容。这也难怪,自从那个难缠的毛文龙被干掉之后,东江镇已是分崩离析之态,甚至自己已经得到几名明将的投降文书。从此之后,东江再不足虑。 只见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后,笑着对那文士说道:“范卿所言,深得朕意,哈哈……” 这文士,就是大汉奸范文程。他知道皇太极无时无刻不想做一名一言以决的真正大汗,而眼下计划的这个事情要是能成功,就能让大汗的威望大大超过其他三大贝勒,从而为大汗成为九五之尊的皇帝迈出最为坚实的一步。 也因此,根据范永斗等人的情报,自己献出此条绕道蒙古草原,奔袭关内的计策,一下便被大汗采纳,并将之付之行动。 前些天的时候,前往张家口的特使已经飞马回报,说所需物资都已齐备,正在运往辽东的途中。 大汗很是兴奋,已经开始在大金国高层提出自己所献之策。没了毛文龙拖后腿,袁蛮子又龟缩在城里不会出来,有了足够的军需粮草,绕道蒙古草原进攻富饶的明国京畿之地,使得大汗赢得了众多将领的支持。 要知道在之前,被明国东西夹在辽东动弹不得,而辽东又贫瘠,大金国的日子渐渐已不好过。此时突然出现转机,那些年轻的将领都已兴奋地嗷嗷叫了。 虽然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看到大汗赢得军心很是不甘,还在摆出各种困难,企图阻止大汗的行动。可自从粮草将到之后,他们便没了反对的主要理由。大汗的心情可想而知,肯定很舒畅了。自己点明“威望”二字,正是骚到了大汗的痒处。 范文程此时虽为皇太极新设文馆的书房官,可却是最为了解皇太极的心腹之一。他陪着皇太极笑着,正想再说话之时,门口忽然闯入一名亲卫,向皇太极禀告道:“大汗,皇宫外有一人说他有急事找本家范书房管,十万火急!” 皇太极一听,吃了一惊,和同样脸上有惊容的范文程互相看了一眼,都感觉有点不妙。 能得到亲卫通报,又是本家的人,除了张家口范永斗派人之外,再无别人。 范文程得到皇太极允许,赶紧往外走去。而皇太极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一边开始在殿内走着,一边担心着,自己谋划多日的行动,可千万别出现什么问题! 没过多久,急促地脚步声传来。皇太极赶紧抬头望去,只见范文程转过殿门,出现在眼前,额头上已是见汗,一脸的忧心。皇太极这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不会真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吧? 未等走到皇太极的身边,范文程便站定身子,急促地禀告道:“大汗,张家口送往辽东的物资被劫了!” “什么?”皇太极失声惊呼,快走几步,用满是汗的肥手一把抓住范文程的手臂,再次确认道:“你说什么?” 范文程知道皇太极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深吸一口气,舒缓了下自己紧张的情绪后,再次说道:“张家口送往辽东的物资,在出关一天后的草原上,被不知来历的马贼劫了!” 皇太极原本就已经听清楚了,可内心实在不愿相信,因此才再问一次。此时又听后,心中的希望破灭,那胖脸顿时变得狰狞起来,怒视着范文程道:“此次物资众多,护卫定然不下千人,从张家口过来,有那支马贼能劫、敢劫朕的东西?” “大汗,从张家口传来的消息说,目前暂无法查明是哪里的马贼所劫。”范文程心中也是惊疑不定,马上回答道。 皇太极心中非常地生气,不过也亏了他城府极深,过了最开始的这段惊诧之后,便放开了范文程的手,皱着眉头,想着由此引发的后果。 辽东物资短缺,并不足以支撑大军千里奔袭。毕竟人要是去少了会有危险,而人去多了物资需求就大,还要考虑在明国境内可能会有时间得不到物资补充的情况。 要是自己计划好的这事最终功亏一篑,原本刚提高不少的威信不但会失去,甚至还会降低原本的威信,这是自己最不愿看到的。 皇太极正想着,却见范文程从袖中取出一物,双手递给他道:“大汗,张家口还送来这份东西,对我们的帮助极大!” 428重要会议 皇太极一听,“哦”地一声,神色颇有点好奇,赶紧接过来看。 这份东西,就是张家口那些汉奸汇总起来的京畿之地的军事情报图,守军兵力、战力一目了然,统兵将领、各城文官的性格脾气能力更是清清楚楚。 皇太极一见之下,那原本因为肥胖而显得狭小的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那肥脸上满满地都是惊喜。 他虽然有要求那些晋商提供消息,可实在没想到有这么详尽。作为大金国的大汗,这份东西对他来说,并不亚于那些被劫的物资! 以前可能对京畿之地是睁眼瞎,可有这份东西,那还不是京畿之地,任由自己来去了! 谁知皇太极还未高兴完,范文程便又禀告道:“大汗,张家口那边还带信说,他们正在尽力第二次筹集粮草物资,只是不知如何运来辽东,还请大汗示下。” 皇太极的手中紧紧地抓着那份东西,抬头看着范文程,心中一动,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范文程见了,仔细一想,便想明白了皇太极为什么比之前还要高兴。不由得心中暗叹,自己真是遇到明主了!就这会功夫,就能想出连环之计,连消带打,恐怕此次事了之后,再无四大贝勒共议政事了! 果然,一如范文程所料,皇太极收住笑声后,马上脸色严肃起来,吩咐范文程道:“除物资被劫之事外,其余事情皆需保密。另则你速派心腹赶去张家口,让他们筹集物资后不必送来辽东。等待本汗通知,送到指点地点即可!” “是,大汗。”范文程露出心领神会的神态,点头答应,让皇太极放了心。也只有汉臣,才有这个聪明才智,能及时明白自己的意图。 第二日一早,建虏的八大贝勒全都齐聚崇政殿,听闻皇太极宣布了物资被劫的消息后,顿时就引起了骚动。原本就不大乐意绕道蒙古草原,有可能提高皇太极威望的其他几个贝勒马上就又反对了。 但是,皇太极力排众议,简直到了舌战群儒的那种地步,拿出众多理由,一定要坚持不改原策,远征明国。 不可否认,皇太极这个人也是有口才的,当即就鼓动了年轻手下,与其夹在东北一角的酷寒之地,还不如搏他一搏。 三大贝勒见此,也阴险地勉为其难地同意。但他们放言,这是皇太极一个人的主意,是在冒险,他们事先就不看好的。 在这些贝勒各怀鬼胎地目的下,绕开山海关天险,从蒙古草原绕过去,攻击明国京畿之地的决策,就这么出来了。 这次的会议,改变了辽东建虏内部的权力架构,也扩张了他们的势力范围,实力为之大增。同时沉重地打击了日落西山的大明帝国,加速了它的灭亡。 与此同一天,远在土默特平原的叫天军,也在开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 这一天一早,诸多首领早早到了聚义堂,而接到命令的赵月雅,正迈着小碎步,跨进了聚义堂的门槛。 这里,是首领们议事之地,赵月雅在之前并没有来过。因此,她一跨进去后,便平视看路同时打量堂内情况。 只见大堂中间竟然是一张椭圆形的长桌,叫天军的高级首领都围着这个桌子坐着,那个在年轻的首长坐在面对着大门的位置。而大堂的两侧还有一长排凳子,则也都坐满了人。 这些都是一瞄眼便看到的情况,赵月雅在门口处站定,双手缩在腰侧福了福,低头轻语道:“奴家赵月雅,奉令过来参见各位首领。” 胡广微笑着用手一指他对面,也就是背对着大门处的那张椭圆桌边空出来的椅子道:“赵小姐,请上座议事。” 如果换了别的地方,让一名女子去坐着开会,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可赵月雅来到根据地已有几个月,自然知道叫天军中女首领比比皆是。就眼前这桌子边,就已经坐了几位,因此她便没有推托,又福了福身子后,才迈着小碎步去座位上坐了。 胡广见她坐好了,便微笑着问道:“根据地的条件艰苦,不知道赵小姐是否还习惯?” 赵月雅从一进聚义堂,就感觉到了有许多目光聚在自己身上。要是换成来草原之前,她是抗不了这么多目光。可既然已经来草原,她早已豁出去了。 因此,听闻胡广问她话,当即缓缓抬头,平视着对面的胡广道:“习惯与否,并不重要。首长召奴家过来,应该是有正事吧?” 说实话,赵月雅在这里,任何人一看,就能看出来她和别人不同。说的玄点,就是她身上没有草莽之气。 其他首领听她好像不领情的意思,都颇有点意外。原本这个官家小姐,不应该是弱不禁风才对么,没想到竟然有这勇气? 不过胡广倒没有感觉到意外,这个赵月雅能在保德州城的广场上站出来,已说明她是有勇气的。 眼下坚持,他也不生气,还是微笑着说道:“好,既然如此,我们就说正题!”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才继续道:“听说你对我们叫天军,对根据地内的事情有一些不同看法。嗯,用丫丫的说法,就是挑刺。我很有兴趣想听听你挑得是什么刺?” 赵月雅听了这话,脸色略微白了白。她明白,在这里,这位年轻人可以一言决人生死,犹如皇帝一般的存在。而那丫丫,则是他的侄女,说话如此不客气。就算她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终归还是脸色变了变。 她这神态变化,马上便被关注她的胡广发现了,就态度诚恳地说明道:“我们根据地其实才创建一年左右,一切东西都很草率。我们自己可能不知道,你是个有学识的,或者有不同的看法。因此,我们非常欢迎挑刺,多挑出一根刺,就能少一份被刺的危险。希望赵小姐能畅所欲言,不用任何顾忌的。” “赵小姐,我平时忙,疏于管教丫丫,要是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管告诉我就是!”胡宽自然知道二弟的用意,也跟着说道。 429明文律法 胡广两兄弟的话,在赵月雅听来,虽然没有以前的闺蜜和那些公子哥说得文质彬彬,可他们都有着满满的实诚,让她心中的压力减轻了很多。 赵月雅也不会真得就在心中计较一个小孩子,她马上轻轻摇头道:“两位首领多虑了,奴家并未感到有何问题。奴家的学识浅薄,仅有一点粗陋浅见,各位首领听了切莫见笑!” 胡广原本还想保持微笑,一听这话,只好收了笑容道:“赵姑娘请讲!” 大堂内静悄悄的,这些大老粗们都很好奇,认真地听着,看这位官宦家的小姐能说出什么见解来? 赵月雅的声音悦耳动听,舒缓有序,却又语出惊人地说道:“奴家觉得叫天军内最大的一处不妥,便是缺少规矩!”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一直在根据地内当着宪兵职责的王黑子诧异了。自己维持着根据地内的秩序,你都瞎了? 最边上两侧坐着的首领,没在胡广视野范围之内的那些,也都窃窃私语起来,对赵月雅这句话好像很感冒。 胡广一见,咳嗽一声,顿时聚义堂内便安静了下来。然后他才示意赵月雅道:“还请赵小姐详加解释一下,要不他们听不懂。” 赵月雅自然不会客气,当即解释道:“奴家观根据地之内,不管是百姓生活,还是军营之中,皆是约定俗成,全靠自律,并无明文律法。时间一久,必致混乱。” “或那革命党党纲是为律法,可此乃约束革命党人之用。其余人等,也须有遵循之法才行。” 这个问题,对于叫天军中人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大感觉。反正日子就这么过,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外人一进来,特别是像赵月雅这样受过教育,有见识的人一进来,第一感觉便是混乱,无法可依。 听赵月雅这么一说,有些首领还不觉得,可有些远见的首领便有同感,都微微点头。 只听赵月雅还在继续证明她的观点:“叫天军乃重中之重,是根据地的根本。可叫天军却没有军法,功过赏罚皆无。奴家以为,只凭革命党人一腔热血,必不能持久。” 叫天军目前就是没有明确的奖罚条例,由革命党人担任各级岗位,带头拼命。 这种做法,在这个时候还没什么,因为叫天军自成立以来,一直为生存而战。没有人会提额外的要求,所有人求的,只是活命而已。 最先加入的老人先加入革命党,成为各级别的首领,后来求活的人再加入,新兵听老兵的,新兵再变老兵,新兵再进来,如此循环着这个过程。 当然,也是有胡广带着他们不停地打胜仗,还没有遇到过挫折的原因,这种机制才暂时还没到产生问题的时候。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情况就肯定会遇到问题。并且爆发出来的话,将会严重影响叫天军的战力。 对于这些,胡广自然都知道,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时间来规范。包括在保德州城的那一次,孙云轩的事情,就遇到了这种问题。 至于民事上的规范,也是一样没时间来处理。并且更为关键的是,这些事情,其实都是有关联的,甚至还涉及到了叫天军未来的政体,以何种制度存在的根本性问题。 说实话,胡广也没想好。这问题实在太大,又太重要。一个不慎,很可能就要用非常大的代价来纠正了。这一点,在后世的历史上有过证明了的。 胡广正是慎重起见,才迟迟没有照搬后世。也曾令叫天军中其他人也想想这个问题,可因为自己去京师的事,又算是耽搁了。 这次的会议,叫天军在根据地内的中高层首领都叫了来听赵月雅挑刺,胡广就料到了她会挑这方面的毛病。因此,他打了主意,就是趁着这个由头,好好地讨论下这个问题。 只有内部真正理顺了,叫天军才能没有顾忌地往外发展,并再进行壮大。否则人数再多,那问题可能会成指数式的爆发。 胡广这边在想着,赵月雅那边自然还在娓娓道来,从军中说到各类民事机构,如工匠营,种植,放牧等后勤方面,甚至还有教育,都是缺少真正的纸面律法。 在座的叫天军首领们,一开始还可能对赵月雅的惊人之语有自己不同的意见,可听到后来,听到她列举的各方面的事例,慢慢地都被她说服了,看来这东西没有还真不行。 当然了,如果只是一般的起义军,一般的山寨,比如原本的鹰嘴沟,那没有其实也不要紧。都是当家的说了算,该是啥就是啥。 可叫天军却和这些不一样,在革命党党纲中就有写明,是为全天下老百姓做主,要以夺取天下为目标。这样的话,就不能没有规矩了。 对于这一点,最深有体会的人,除了胡广之外,这第二人,并不是胡宽也不是乌兰,更不是塔娜,而是胡汉三。 他当初攻陷保德州城后,就遇到过类似的问题。毕竟州城那么大,城中各种人都有,各行各业都有,规模还不小。叫天军还不是去搞破坏,随便可以乱来。因此遇到的事情特别多,他常常就没个答案,只好去找胡广。 试想当时要是占领保德州城,要想管理好这个保德州城的话,那没有具体的律法规矩,就真得要抓瞎了。 这还只是一个州城,以后叫天军必然打进关内,占领更多的城池,没有规矩,就更为麻烦! 在胡汉三连连点头的时候,赵月雅也说得差不多了,只听她对胡广说道:“眼下叫天军中以首长为尊,您说的话可以当律法。可毕竟您只有一个人,不可能每件事都来找您,因此,叫天军内,眼下最缺明文律法!” 不少首领听她讲完,不由得都暗暗佩服,自己来叫天军这么久,都没发现这些。她一来就能发现,还井井有条地讲出这么多,真不愧是官宦家小姐出身。 胡广听得很满意,笑着点点头道:“你说得很对,我很赞同。只是有一点,你说错了,叫天军内,不是以我为尊。” 430意义 一听胡广这话,不但赵月雅吃惊,连在场的这些首领,包括胡宽、乌兰、塔娜等等,所有人都吃惊了。 赵月雅还好说,她毕竟待得时间不长,还以为另有他人,比胡广的位置还高。 可是,胡宽等元老,却是深知叫天军诞生成长的前前后后。他们就想不明白了,要是叫天军中不以胡广为尊,那到底是以谁为尊? 看到大哥大嫂等人用探询的目光看着自己,胡广一笑道:“我以为,在我叫天军中,必须以法为尊!法高于一切,一切行为准则皆以法为准。” 他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顿时松了口气。之前还真吓了一跳,不以首长为尊,那还不乱了套。 赵月雅听了后,一双美目看着胡广,心中不由得高看了胡广一眼。一般的反贼,皆以自我为中心。没有远见,是不可能说出这等话的。 如此看来,这位年轻的首领,要创建一个新的帝国,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因为他眼下表现出来的魅力和眼光,怕是只有当年的太祖可比了。 不管是赵月雅,还是其他人等,在他们的想法中,却自然地把胡广的话理解为:叫天军内所有人都要遵纪守法,他刚才强调的以法为尊,就是这个意思。当然了,至于胡广自己,自然是凌驾于法之上。或者说,胡广所言即为法! 其实,胡广真正的意思,却是要以宪法为尊。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不能违背宪法。 他们两边之所以引起理解的不同,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一个来自后世,一边只知皇权高于一切。 胡广看着赵月雅,略微有点严肃地说道:“既然赵小姐首先提出了叫天军内没有明文律法,且在我叫天军中,目前又是以你的学识最为渊博。不知赵小姐是否能牵个头,先写一个明文律法的初稿出来?” 对于他这个提议,其他首领倒没有意见。因为正如胡广所言,他们大部分人,哪怕受过童生教导的塔娜,行军打仗做事,那是没问题,可要去写一个明文律法这种,谁都没那个自信,也没那个能力。 因为胡广的话说完之后,所有人的目光便又聚集在赵月雅身上,带着一丝崇敬和期许。 谁知赵月雅却显得有点犹豫,低下了头,看着桌面没说话。 胡广等了一会,还是没见她抬起头来回答,稍微一想,便提醒她道:“那天在保德州城,你说过熟悉《大明律》,或者你可以以《大明律》为依据先定个初稿,怎么样?” 其实,历朝历代的律法,都是以前朝或者更早的律法为基础进行编撰。没有人能凭空想象,创出一部律法。这一点,就是身为穿越者的胡广,也不可能做到。而这,就是他一直在想,却感觉无法下手的原因。也是他当日在保德州城得知赵月雅熟悉《大明律》后,便存了邀她来根据地的最大原因。 在律法传承这点上,《大明律》也不例外,是以《唐律》为蓝本进行编撰,而后其又成为满清律法至近代中国立法活动的蓝本,甚至《大明律》还成为当时朝鲜和日本的律法蓝本。 听到胡广的再一次说话,赵月雅缓缓地抬起头来,脸上竟然有一丝惶恐,只听她回答道:“奴家只是一介女子而已,才疏学浅,何德何能来定叫天军的明文律法初稿!” 一个势力,或者一国的明文律法,比如说当初朱元璋还没有统一全国,只是地方势力时开始编撰的《大明律》,是指定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左丞相李善长﹑御史中丞刘基等人来做这事的。 不管是李善长,还是刘基刘伯温,全都是一代饱学名士,无不受明国人所敬仰。而赵月雅只是保德州知州的女儿,无闻名之才学,还是一女子,让她来编撰叫天军的明文律法,哪怕叫天军目前还只是区区不到四万人的一个草原上的势力,这都不是她自己能承受得起的。 要万一这叫天军能闹出什么动静来,哪怕最终没有开创帝国,那这编撰明文律法的人也必将永载史册。这一点,是任何读书人的愿望。这份量实在太重,赵月雅一开始只是提下意见可以,让她来编撰,真得太让她震惊了。 在赵月雅看来,如此庄严而又神圣的事情,在胡广听了后,却是呵呵一笑道:“没关系,赵小姐先写了就是,要是心中没底的话,现在大家都在座,大家都可以一起讨论讨论,都可以先记下来,回头我们再来逐条讨论!” 赵月雅一听,秀气的脸上顿时露出吃惊之色,樱桃小口微张,浑然忘记了要保持大家闺秀的身份。 在她看来,在座的这些人,都是一群大老粗。别说他们在学简体字,就算那些真的是学问,那他们的进程,也最多只是启蒙而已。就这些人,一起来编撰那么庄严、神圣的明文律法? 而在座的首领们,有的人觉得自己没这个能耐,便摇头表达着自己的意思;而有的人,则感觉到参与其中的兴奋,顿时有点跃跃欲试,只是不好先开口而憋在那里。 他们虽然觉得这种编撰明文律法的事情,应该是有大学问的人来做。可此时首长让他们来参与,却也没有多少顾忌,因为他们并不真正了解律法的产生过程和意义。从某种角度来说,或者相对赵月雅来说,是无知者无畏。 过了好一会,赵月雅缓了过来,郑重地站起来福了福,就在众位首领的愕然之中,她认真地对胡广建议道:“首长,刚才是奴家错了,不该提此意见,还请首长恕罪!” “赵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胡广一听,就不明白了。刚才还滔滔不绝地指出叫天军缺少明文律法,怎么这一回就又道歉反悔了? 赵月雅仍然一脸的严肃,认真地回答道:“如若首长真想编撰一部叫天军的明文律法,还请首长访得德高望重,才学兼备的饱学之士为好!” 431与全天下为敌 胡广听了,缓缓地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自己想要的明文律法,在这个时候,就是再好的饱学之士,怕也写不出来。就算有,目前也不是叫天军能请得动的。 而叫天军要一直没有明文律法,那么在叫天军中遇到事情,其实沿用的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而这些规矩,其实是来自明国的律法。 但是,胡广的叫天军,是要走出一条新路,一条不同于古代封建帝国的路。如果因为人口数量的激增,开始军民分开却还沿用明国的律法,这并不是他所需要的。 这种情况,如果继续拖下去,等到了以后,有足够的人才,有足够的时间来搞这些的时候,怕是会有很多东西沉浸在叫天军的骨子里,改起来会很难。 与其这样,还不如眼下就做。正如后世的一句名言,摸着石头过河,摸着过着总会过去,好过站岸边不动。 而在目前的条件下,相对来说,赵月雅是最合适当明文律法编撰的主笔了。 因此,胡广在摇头之后,认真地说道:“如果赵小姐实在觉得为难,那不妨参考《大明律》的条陈,先写出一个最基本的律法来。你可以摘自《大明律》,也可以是自己想到的,还有大家提到的。然后我们逐条来进行讨论,在这个基础上,以后再细分律法可好?” 赵月雅有点发愣,她到这时,也算是明白了。这个年轻人是决定了,一定要现在开始做。 过了好一会,她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道:“首长既然不嫌奴家才疏学浅,唯有勉强一试。” “这才好麽!”胡广一听,笑着说道。一边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赵月雅重新坐下,一边继续说道:“那就我来开个头,先说几条好了。” 一听这话,在座的首领都把目光转向首长,一个个眼神中都带着好奇和期待。 赵月雅却有点慌了,这么庄严的事情,又是首长的指示,手中却没有笔墨。 就在这时,却听胡广转头向身后侧说道:“定国,你做好记录,回头要给赵小姐整理的。” “是,首长!”坐在身后书记桌的李定国大声回答道。 赵月雅微微侧头望过去,看到了李定国那边的情况,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好,那我就开始说了。”胡广吸引了注意,脸色就认真起来道:“第一,男女平等,不得有性别歧视……” 他这话一出口,顿时就引来了一片议论声,赵月雅更是惊讶。 这要是换成关内,那简直是匪夷所思,提这个说法的胡广,估计会被读书人唾骂。 可这在叫天军中,却终归还好,没有那么强烈的反应。毕竟,胡广是叫天军中最有威望之人。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指鹿为马,别人也都会信。 而且,这事在叫天军中已有群众基础。一开始的时候,叫天军严重缺乏人手,女人也就都出来做事。就眼下的聚义堂内,叫天军的中高层中,就有不少是女人。而且胡广在之前就已经提出过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也算是已经被叫天军内的人接受了。 胡广听到会场内的议论声,便详细解释道:“只要有才学,有对应的能力,则不管男女,都可以担任对应的职务。叫天军内的女子,不再只是相夫教子,无才便是德,这些统统不适用!” 塔娜听着,嘴角便露出一丝笑意,看着胡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乌兰对于这些,却早已心中有数。就知道这个小叔子与众不同,当初让自己等女人参与会议,就已经看出苗头了。 聚义堂内,对此最为诧异的是赵月雅。她从小学《女训》,《女诫》等等,有些观念早就根深蒂固。她自己决定来关外,以及到关外做这些事,就已经觉得离经叛道了,没想这个年轻的首领所说的,竟然是这么离谱! 身为女人,赵月雅一时不知道是反对好呢,还是赞同好呢? 胡广眼下只是要提自己的建议,并未到讨论的时候,因此他接着说道:“第二条,任何人都有免费接受基础教育的权力,不分男女,不分贵贱,一律同等对待。” 这一点,叫天军内早已经在实行了,因此,胡广这么一说,反而没什么人讨论,最多是在点头而已。 至于赵月雅,她来根据地已经几个月了,自然也早已了解到这点,便没有第一条听到的那么诧异。 “第三,职业不分贵贱,一律同等对待。也就是说,不管你是当官的,还是扫地的,都是一样的地位,不分贵贱。” 胡广这第三条建议,又是一记炸雷,在赵月雅的脑袋上空炸响,震得她脑袋嗡嗡响。 本朝太祖所定职业贵贱,还在《大明律》中加以明文立法。这要是当官的和扫地的一样,那官威何在,礼法何存? 然则和赵月雅不同的是,在座的这些首领们,他们早就被胡广灌输这种思想了。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不像赵月雅一般,出身于官宦人家。他们都是贫苦大众出身,而在眼下,他们又都还没有把自己代入当官的阶层中。因此,胡广的这个提法,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很拥护的。 会议进行中,到了后来,胡广在一条条说着,赵月雅却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她脑中乱哄哄地,全是胡广所讲的那一条条匪夷所思的建议。她心中慢慢地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这些东西都记录进明文律法,那这个天下,将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天下,岂不是全都乱了套么? 她能想象得出来,要是关内的读书人知道了这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也是到了这时,她忽然有了一点明悟,为什么叫天军内推行自己的文字,所有人学自己的一套东西。因为要不是这样,关内的读书人谁会为叫天军效力! 这叫天军根本就是和全天下读书人为敌,和全天下的官吏为敌,他们……不,是那个年轻的首领,是不是疯了? 赵月雅的脑中乱糟糟地,最终会议怎么结束,自己怎么走出聚义堂都不知道。 432怎么强调都不过份 聚义堂内,大部分首领已经走了。胡广看着李定国的会议纪要,过了好一会后,又递还给了他道:“你把这个给赵小姐送去,她可能看不懂简体字,你顺带着解释下,然后让她再结合《大明律》中最基础的律法定个初稿出来。” “是,首长!”李定国答应一声,接过会议纪要便准备出去。 可他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首长的声音:“你先等等。” 李定国一听,转头看向胡广,不知首长还有何吩咐。 胡广转头看向一边的塔娜,笑着对她说道:“刚才我们讨论的这些东西,好像对赵小姐的冲击很大。她不懂简体,定国不认得繁体。我看这样,你也去一趟,最近的工作时间,你分一半出来用在这个律法上,和赵小姐两人来定这个初稿。” 塔娜或者在以前并没有把明文律法看得多重,包括叫天军没来鹰嘴沟之前,不管是拉克申还是她自己当家的时候,都是她父亲或者她自己一言以决。但经过这次会议后,多少认识了明文律法的重要性,同时也知道自己的丈夫对此非常重视。因此,她虽然也很忙,却没有推托,点点头后便带着李定国走了。 胡广看着塔娜消失在门口,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塔娜和赵月雅是叫天军内除了自己之外,读书最多的两个人了。其他人的知识,除了自己本职的认知之外,也就是自己传给他们的一点而已,这人才真得是太少。 他这么想着,脸上也稍微有表露,让一直关注他的胡宽看到了。 “二弟,你是有什么心事么?”胡宽关切地问道。 胡广一听,转头看向大哥,然后又看了下还在场的乌兰和胡汉三以及刘大能几人,微叹着摇头回答道:“我们叫天军的人才,真是太少了!” 听他这么一说,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心有同感,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的,比如说学习知识能力不是特别强的胡汉三和刘大能他们;也有在点头赞同的,比如胡宽和乌兰两人。 胡广坐回座位上,用手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诉说着自己的担心道:“古往今来,任何事情要想成功,必然是要靠人才。但是,我们叫天军的宗旨,注定了我们要和天下原有的读书人为敌,他们这些读书人,几乎不可能为我叫天军所用,至少在我们叫天军发展的中前期,是不可能的。” 胡宽听得点点头,这个年头,甚至说从古至今能读得起书的,都是家里有钱的。读得书越多,所需的银钱就越多。所谓的寒门学子,他们的家中,也比大部分叫天军将士在造反前的生活,要好太多。 按照二弟的说法,他们是目前社会的既得利益者。叫天军要发展壮大,必然是要和他们的利益相冲突。他们会来帮叫天军,真的基本不可能! 胡宽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听着二弟在说话:“不过我们也不用妄自菲薄,毕竟我们叫天军的宗旨,是有利于全天下占人数最多的老百姓。他们或者不认识字,可在他们的本职能力上,自然有很多翘楚,也都是人才。” 胡广说到这里,声音稍微提高,认真地强调道:“因此,我们叫天军的免费教育,一定要重视,一定要强调,一定要坚持。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培养出真正的属于我们自己的人才。” 这个话,胡广其实已经说过。可此时他再一次提出来,再一次强调,是因为他觉得,有关这一点,无论怎么强调都不过份。 这个观点,胡广是要把它刻到叫天军将士的骨子里去。而这,又需要在座的这几个最高的首领去认真贯彻。 “在训练、行军打仗间隙,在工作生产间隙都要抓紧时间学习。我们这些叫天军的掌舵者,一定要重视!”胡广认真地说道。 胡宽表情也严肃起来,就目前根据地的学习情况来说,确实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挤出来学习,一如自己二弟所说的那样。他也同样认真地回应道:“二弟放心,这些事情,我在野战旅中很快就会实施起来。” “小叔放心,我也会在后勤人员中实施。”乌兰同样点头回应。 都得到了回应,胡广便把这事放开了,他接着对在座的几个人说道:“从去年开始到现在,我们叫天军可以说是为了求活而战。眼下,对于生存来说,算是暂时可以松口气了。” 刘大能他们互相看看,都不约而同地点头。想想在去年和眼下相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那个时候,担心官军会来镇压,担心王嘉胤会来报复,担心粮食不够吃等等。 可是在眼下,叫天军已经占据了关外最为富饶的河套平原。虽然目前还不稳固,可至少也是这一片区域最大的势力了。不要说生存没问题,不去欺负别人,比如说林丹汗就已经不错了。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一手创造出来的局面。没有他,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这个能力,或者说,根本想都不敢想会有今天的局面。 他们想到这里,看向胡广的时候,心中更是敬佩。 胡广却没想他们在心中一对比后的心理活动,继续在说着自己的思路道:“因此,我们目前在发展根据地,打牢我们根基的基础上,必须要再做一些下一步行动的准备工作。” “什么准备工作?”胡宽有点好奇地问道。 胡广闻言转头看向大哥,笑着道:“情报工作。即了解了敌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胡宽就是夜不收出身,自然知道情报工作,对于他来说,是军情侦缉的重要性。因此,他便有点疑惑地说道:“这不是有程老鼠的侦察连么?” 其他人听了,都点点头,觉得有点奇怪,首长应该不可能忘记侦察连的存在吧? 胡广一笑,知道他们因为出身的原因,眼界比较窄,甚至都比不上后世那些天天在家上互联网的宅男。 因此,他耐心地解释道:“我所说的情报工作,并不局限于打仗时的军前查探。” 433情报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个人脸上明显露出疑惑之色,看着他不说话。 如果康全安在这里的话,估计会比他们更能明白,因为他在京师的时候,已经听到过相关的话了。 只听胡广解释道:“正如我们在西线牧民中安插有我们暗桩,能让我们知道那边的动静如何。因此,接下来我们有必要在明国各地建立起暗桩,也就是情报人员,为根据地获取各种信息。” 听胡广这么一解释,几个人便都听明白了。只是他们对于这个,并不了解。 胡广当然也知道,他笑着说道:“我在京师的时候,已经让安贵开始收集京师的情报,并要建立一个飞鸽传书的通讯渠道,中间站定在张家口。只是他那边人手有限,要想尽快使用,最好再从根据地挑选一些人送过去。” “另外这次回来,我想了下,最好能在张家口也多潜伏一点人手,能打进八大晋商的手下,有机会去到辽东,就能了解到建虏的情况。” 对于这些,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只见胡宽点头说道:“二弟,这些事情我们不懂,你看着办就成了!” “我知道,不过这些事情你们也要知晓,但只局限于你们几个,还有塔娜和拉克申知道。以后领兵出去,必然会有情报支持的。”胡广说到这里,眉头皱了下道,“只是这事情还缺一个专门负责的人,你们看谁会比较合适?这个人性子要沉稳,对情报具有一定的敏感,能从平常中得到有用的信息……” 他说着,其他几个人互相看看后,都把目光集中到胡广身上。言外之意,不外乎要符合这么多条件,那就只有首长您自己了。 其实本来就是,这时候全天下的人,都没有后世特工出身的胡广更合适当情报头子。 胡广说着说着,到最后不说话了,因为他察觉了他们看向自己的意思。 沉默了片刻,胡广很是无奈,最终看向他们道:“这样吧,你们从各自的部下中寻找一些符合条件的人,我再进行筛选一次后进行训练,争取再最短的时间内能派出去执行情报工作。” 几个首领一听,明显松了口气,其中胡宽问道:“二弟,需要符合什么条件,你说?” 胡广也不客气,马上就回答道:“第一,相貌要普通,就是扔进人堆里不会一眼就让人引起注意的那种。” “第二,他们要具备铁血沙场般的勇气,要有聪明头脑能即时解决问题,要像戏子一样能逢场作戏。既要有非常坚定的革命党人的信仰,最好是穷苦出身的背景,还要有广泛的人际关系,社会活动能力强……” 胡宽等人开始听第一个条件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可听到后来,不由得就呆了。这样要求的人,叫天军中有么? 看着面前几个人微张嘴的惊呆表情,胡广便知道自己顺口又把后世对情报人员的要求说出来了。 他心中无奈一叹,随即改口道:“嗯,第二个条件改下,只要人有勇气、机灵就成了。” “好,回去就找这样的人。”胡汉三马上一口应了下来,就害怕胡广再改口而完不成任务。 胡广对他一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心中很是无奈,不过也幸好不是后世那种已经发展出专门特工的时代,否则的话,选拔情报人员不严格,轻者让他们送命,重则会有严重的损失。 许多人对情报工作有误解,包括后世的普通人。就比如说电影电视剧中常出现的误区,把地下党等同于情报人员。 其实地下党主要从事一些地下工作,例如一些群众工作,组织一些秘密的学生集会学习,或者是工人罢工活动等等。而情报人员的则叫隐蔽战线,专门获取情报,不从事地下党工作,也不做暗杀之类的非获取情报之外的工作。 在这个时代,锦衣卫或者算是最早期的情报人员。可他们的水平在胡广看来,自然不值一提了。 不过他这么一想而过的时候,却还是下了个决定。为了万一期间,京师安贵那边还是别让他搞其他活动了,只专心情报的收集和传递,这是最重要的。 “咕噜”一声忽然响起,在刚安静下来的聚义堂内听得份外清楚。胡汉三看着众人转过头来的目光,他略微有点尴尬,笑着解释道:“一到午时,这肚子就会叫!” “哈哈……”众人笑着,却也才发觉,原来不知不觉就到午时了。 胡宽正想提议先去用膳时,胡广却得以提醒,当即又说道:“对了,我们叫天军中擅长种地的人应该有不少吧?” 乌兰手中掌握着根据地所有人的登记资料,因此她便马上笑着回答道:“我们叫天军有别特长的人不多,但种庄稼和放牧的人却是非常多!” 听着他们的问答,其他几个人总算松了口气。心中暗想着,咱们叫天军也不是一无是处不是,还是有满足首长要求的人。 胡广其实也知道,只是顺便一问,他马上指示道:“嫂子,你挑选一些最有伺候庄稼经验的人,最好有耐心和脑子灵活,让他们去摆弄我从京师带来的那些高产作物,争取摸出这些作物在我们这边的习性,收获第一批后,就能言传身教,在根据地大面积进行推广。” 他从京师带来的土豆、番薯、玉米、辣椒等农作物,虽然对于叫天军来说是初见,可一则很多人都是老农出身,另外胡广在徐光启的农庄中,也专门得到那些伺候这些作物的仆人传授经验,只要转告这些老农,给他们一定时间,相信在叫天军中推广这些农作物,将不会有多少困难。 “这个没问题,我马上就去找人。”乌兰一听,很有自信地答道。 粮食问题,是最为制约叫天军的。胡广这一去京师的成果,眼看着就能解决这个粮食问题,这让胡宽等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丝欣慰。毕竟他们不懂情报工作,可他们深知粮食的重要性。 就在胡汉三以为这下应该去用膳的时候,胡广竟然不走,他还有事情要说。 434当不当皇帝 PS:感谢rabit2011、古原初月的捧场! 胡广看着他们几个,带着一丝期待问道:“你们知不知道有谁做生意比较在行,胆子也要够大?” 听他这话,胡宽等人眨巴着眼睛。这眼看着粮食什么的都要自给自足了,怎么忽然提起做生意这事了? 哪怕是到了后世,仍然有一些偏远地方的人,会和古代人一样,喜欢自给自足。也因此,中国人自古以来便养成了不喜欢商人,不喜欢去求人的风俗习惯。 在座这些或者是军户出身,或者是家庭妇女出身,他们也都有这个毛病。听胡广提起这个,本能地有点不解。我们叫天军过得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了? “二弟,你这是想派人去做生意?”胡宽有点疑惑地问道。 在张家口外面的草原上,那个被挖心的王登库当时就想和叫天军做生意来换取活命,可胡广没有答应。 胡宽等人当时看到那个规模物资虽然也有过心动,可同样不耻他的为人,加上小农思想的原因,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胡广竟然又提了出来。 胡广闻声看向大哥,点点头道:“叫天军要发展壮大,必须以农牧业为根基,商业为辅助,缺一不可。目前粮食问题有眉目了,我想是该把商业也做起来!” 他提出的东西,在叫天军中具有绝对的权威。胡宽听了后,仔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大哥不记得谁有这个才能!” 胡广听了,转头看向其他几人,却见他们也跟着摇头,只好又把目光定向乌兰。 “小叔,好像这次新来的那上万人中有人做过伙计之类的,我找找看?”乌兰倒没有让他失望,凭着她超强的记忆力回答道。 胡广点点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胡汉三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地响了几声。 “啊,这个,不用管。”胡汉三有点尴尬地说道。 胡广呵呵地笑了,当即站起来准备去用膳。这走出去的当口。他感慨地说道:“我们叫天军缺少各行各业的人才,唯独不缺农牧业的,这也算是幸事了!” 胡宽和弟弟并排走着,点头说道:“是啊,民以食为天。粮食不愁,其他都可以慢慢来。” 其他几个人也深有同感,纷纷说着话远去。 当天深夜,虽然月色明亮,可纸糊窗户的透明性不好,让房间内的光线显得很暗,倒也省了窗帘。 这个时候,除了执勤的之外,大部分人都已睡着了。夜色之下,格外的安静。唯有秋季的昆虫在嘶鸣着不甘心寒冬的到来。 塔娜躺在胡广的怀里睡着,忽然隐隐有些感觉,不由得仰起头去看胡广。 “当家的,你怎么还不睡?此时已是很晚了!”塔娜略微有点责怪地问道。她出身草莽,私底下便称呼胡广为当家的。 胡广听了笑笑,不过马上意识到此时光线很暗,便用手隔着被子拍拍塔娜的背,低声说道:“睡不着,你也累了一天,你先睡吧。” 塔娜没听。身子拱了几下,让自己和胡广差不多高,并着枕头,侧着看着胡广的脸问道:“是有什么心事么?是那个明文律法还是找不到你需要的人?” 胡广原本平躺着身子。仰视着房顶,这时也侧身和塔娜面对面,依稀可见妻子的面容。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问道:“你说,要是以后我们建立的国家没有皇帝怎么样?” “啊?国家没有皇帝?”塔娜没想到胡广会问这样的问题,吃了一惊。随即回过神来,当即笑着道,“当家的是想称大汗还是成吉思汗?” 这下轮到胡广苦笑了,看来塔娜是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有皇帝是天经地义的。 这个问题,自己以前就有想过。一开始的时候,来自后世的胡广,他是不打算称王称帝的。就他的本心来说,他并不贪恋权位。 可是,随着叫天军的不断壮大,胡广忽然发现,自己是不王而王。虽然让人称呼自己为首长,但其实质和叫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自己并没有刻意抓权,可在叫天军中还是绝对的权威,所有人都臣服于自己。自己说得话,和圣旨又有何区别?哦,对了,自己在叫天军中说得话,比明国的崇祯皇帝的圣旨,要管用多了。 要是自己对叫天军上下说,我们要建立的国家,是一个没有皇帝的国家,从此以后,国家不再只属于一家一姓。 这话说出口,怕是没人能接受。或者因为自己的权威,就当没有皇帝的称呼,那换一个称呼,最终还是皇帝的意思。 如果自己刻意不再管事,不再当一言以决的皇帝或者首长之类,那又不放心。 不要说自己来自后世,见识什么的远超眼下的人,由自己掌舵,把握叫天军建立国家所发展的方向,比起任何人都要正确。如果换成别人来掌舵的话,自己也不放心啊! 就拿今天的事来说,有了初步的根基之后,要开始进一步发展。可这时候,忽然发现根本没人可用。 不管是今天讨论明文律法,还是寻求各类人才,最终还得自己一言以决,别人根本就没有多少发言的能力。 作为后世的灵魂,特别是后世共和国的特工,胡广在开始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当皇帝。但这个想法,与眼前的事实不断地相左。 胡广在经过白天的事情后,就为这个想法而睡不着了。因为这,关系到叫天军的政体。 此时问了下塔娜,虽然有点牛头不对马嘴,却也让胡广知道了答案。 此时的他,想起了一句话:步子迈得大了,会容易扯着蛋。这句话虽俗,却也真实。 也罢,先就这样吧,走一步看一步。不管怎么样,自己既然来了,总不能对不起穿越这种机遇,好歹为这个时代留下点什么才行! 胡广想明白了这点,便用力抱了下塔娜,笑着说道:“没事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 从头到尾,塔娜就不知道胡广的内心经过了不少的思想斗争。她见胡广要睡了,也不追问情况,便重新缩回了胡广的怀中。 435试点改革 第二日一早,胡广便又开始召集相关人等,进行专题讨论,有关改革的。 到目前为止,根据地内其实实行的是军管,所有财产都是公有的。说实在点,就是胡广分配的。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时间长了,就会变成吃大锅饭,丧失大家的积极性。在这点上,胡广比任何人都清楚。 眼下又没有了饿死冻死的危险,渡过了最初求活的那段时间,再往下的话,就容易演变成后世的那种大锅饭了。 因此,在胡广的倡议之下,其他主要首领,包括赶回来的拉克申,都同意了他的建议,开始了部分私有化和体制的试点改革,主要内容如下: 野战军采用后世的军衔制,积累足够的军功才能升级。军功不以敌人的首级计算,而是以战术或战略目的的重要性和完成程度评估而来。当然,个人贡献突出的,自然也算功劳。 军功的计算,还会分所面对敌人的不同而不同。比如说剿灭流贼、草原马贼、明国普通军队、明国家丁精锐、辽东建虏等等所获得功劳大小的计算是不一样的。 在升一级之后,所需军功将从头开始算。比如说列兵到上等兵是两个军功,上等兵到下士是四个军功,那么列兵到下士就需要先两个军功升到上等兵,同时军功为零,又需要积累六个军功后才能从上等兵升到下士。 普通人成为合格的野战军将士后,军衔从列兵开始算,而革命党人则从下士开始算。当然,这虽然可以说是革命党人的特权,但更多的还是一种责任。 因为革命党人必须在方方面面以身作则,只有做到了这点才能当革命党人,自然也就有了当下士的资格。如果表现不好,就会开除党籍,在军衔上就自然只能降为列兵了。 每个军衔对应都能分到土地,归私人所有。但起始军衔没有对应待遇。只有升级后才能享有。 比如说,列兵没有,但列兵升为上等兵后就有了。而上等兵升为下士后,又可以拥有总共下士能拥有的土地。但如果是革命党人。则一开始是下士,并不能拥有对应的土地,只有当他升到中士时,才能拥有中士对应的土地。 因为最开始实行,所有军衔都不会有土地。只有军衔制实行后立下第一个功劳,才能开始算本军衔所拥有的土地。 就比如说胡汉三等人,他们虽然军衔够高,但一开始并没有土地,需要外出征战获得功劳后才能有。 如果还没来及立功就战死了,那也能分得一定的土地,这部分叫做抚恤金。 所有土地暂时都免税,有家人的可以让家人耕种,如果没有家人的,则可以计在账上。但每年按照公认的亩产所出折算成银两。发放到个人。 当然,这里又有个新规定,根据地发放的银两,并不是真正的银两,而是盖有专门印章的纸质银两,按照一两银子等于十钱等于一百分等于一千铜板这种众所周知的单位算。 以后在根据地内,只能用这种货币进行买卖。相关细则,会在以后进一步推出。 原本胡广还想把这种改革推广到各行各业,比如学徒,熟手。老师傅,大师等等级别进行分工,并进行类似军衔制的奖赏。后来想想,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摊子铺得太开,容易成一团浆糊。因此,本次改革的内容,只局限于野战军,连地方部队都没有实施。 也幸亏叫天军是一穷二白的老百姓所组成,一开始又是实行军管的公有制。胡广的威望够高,这样的改革才能执行下去。否则要是胡广魂穿到崇祯身上,想要搞这样的改革,估计直接能被喷死。 这个改革一公布之后,顿时在根据地内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中国老百姓自古以来对土地的狂热,让他们一下无比羡慕野战军的将士。 老人恨不得自己变年轻点,少年郎恨不得自己快点长大,瘦弱的人恨不得自己一下变得强壮,只有这样,才有希望加入野战军,就能拥有自己的土地,还是免税的。 那些眼下已经成为野战军的将士,一下成为了根据地内的香饽饽。 这不,列兵王小二原本和翠花要好,去她家提亲时,翠花爹娘说要再等等。其实是怕他在野战军中危险太大,随时可能让自己女儿守寡而在犹豫。 可是,这改革一宣布,王小二家一下热闹了,不但翠花爹娘来了,说是同意婚事,其他有适龄女儿的爹娘也挤满了他家,争着要嫁女儿。 也因此,野战军的训练质量一下提升一大截,让原本以为野战军训练质量不错的胡广,为之惊讶不已。而那些军官在训练的时候,他们的口头禅从“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变成了“小样不认真训练,小心把你踢出野战军!” 让胡广没有想到的是,根据地内的人在思想境界上的提升非常快。好人好事层出不穷,一个个争当革命党人。也因此,胡广不得不提高入党的标准,从严、从紧。同时也改了退党或开除出党的标准,使得革命党人能保持足够的先进。 相对来说,乌兰那边还好,而作为同样是军队的留守部队首长塔娜,她的压力就一下变得压力山大了。 要不是塔娜是胡广的妻子,是原本鹰嘴沟的实际当家,而且这支部队又是在塔娜手中诞生的,将士们一开始又是因为求活而被叫天军所救,估计塔娜就顶不住压力了。 胡广当然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因此在颁布这项改革不久之后,就又宣布在根据地内进行文化考试,按照不同的文化程度进行不同的奖赏。 比如考试成绩六十分,在同等条件下会优先加入野战军;考试成绩八十分,在同等条件下能优先考虑加入革命党;考试成绩九十五分以上,能熟练运用简体字进行各类科目学习并取得好成绩的,就能奖励一块土地。 如此一来,根据地内的人都不用再督促,自觉开始学习。平时难得一见的闻鸡起舞、悬梁刺股什么的,一下在根据地内成了家常便饭! 436改革的进程 PS:感谢风行浔阳的捧场! 根据地内两人相遇,一般是这样的聊天。 “早上好啊,昨夜到什么时辰?” “也没到什么时辰,只是半夜三更而已。” 或者是另外这种:“昨夜你没读书识字,不想要块地了么?” “你怎么知道?” “你家没亮光啊!” “不好意思,我凿壁借光了!” “……” 加入野战军是有身体素质要求,并不是每个人都何时的。但读书识字却适合所有人,从幼童到老者,只要有心,就都可以。而中国人自古以来对土地的渴望,又无形中鞭笞着他们自觉学习。 这种疯狂的全民学习风气,让埋头在整理明文律法的赵月雅是大吃一惊。说实在话,原本她是看不起那些简体字的。还有,书写的时候不用毛笔,竟然是用炭笔或者羽毛笔之类,让她更是不屑。 可是,在这股风气的影响下,赵月雅又注定是叫天军中的一员,只要她是中国人,自然也渴望拥有自己的土地,这就使得她不得不关注简体字,关注那种奇怪的拼音识字。 等她真的一关注之后,赵月雅就吃惊了。她可是完全经历过旧式儒学的学习过程,知道一个人要成为一个读书人的难度有多大。 可是眼下这种拼音识字,黑板教学和简体字的教育体系,学起来真得比以前要容易多了。看到这全民疯狂的学习之法,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对于她来说,她是无法想象要是根据地内的所有人都有了文化知识,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而这些对于存在明国的文化体系的冲击,又将多么巨大! 这一刻,她不得不又重新认识那个年轻的首领。在此之前,原本她觉得自己已经高估那个年轻首领了。可没想到,接触得越多。竟然越是觉得那年轻人才华横溢。 不不不,不能用才华横溢来衡量,他是比圣人还圣人!自古以来,圣人一般只是在一方面有杰出学识。可没想到,这年轻人几乎方方面面都有圣人的本事。老天降下如此的怪人,难道真得是普通老百姓要当家做主了? 被赵月雅捧到如此高度的胡广,此时还正头疼着呢。虽然公有制正开始像私有制转变,进行这第一步改革。可是就算这第一步改革的事情。也是太多,太费脑子了。 连续的开会,连续地讨论这第一步改革方案,细化改革的方方面面,这些在一时之间都占据了胡广的大部分时间。 在方案公布后没多久,又陆续公布了一些补充条款。比如说,战场上犯军法的,要分别处以什么刑罚。 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叫天军规定一切缴获要归公。这在旧式军队是做不到的,而在叫天军中。就有这样的规定,来防范这种情况的发生。 如果私自占有缴获财物,被发现的话不但缴获财物重新充公,而且这些财物会折算成对应的土地价值,进而算出军功是多少,再减去这个人的军功。搞不好就能从上士一下降为列兵,甚至直接踢出野战军。如此一来,上士对应的土地待遇,也将被没收。 这种是重罚,私自占有缴获财物的代价将无比巨大。任何人伸手之前。都要考虑清楚值不值得。且如果是被举报的话,举报人算立军功,且按财物多少来算军功大小。 如此一来,想要私自占有缴获物资。还必须防着其他任何人发现,这又降低了违法的可能。 当然了,这些措施到底能不能改变叫天军,让他们从此以后变得与旧有军队不同,这有待于实践的检验。 另外,这项改革之中。还牵扯出了银行的概念,并且是拥有货币发行权的央行。 用纸币取代金属货币,这是历史发展的潮流,是必然的结果。作为后世穿越过来的胡广,对此的认识比谁都清楚。 可是,胡广的手中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才,甚至连个做过掌柜的人都没有。还有许多条件也不具备,比如说印刷技术,防伪技术等等。 不过幸好眼下是在只有几万人的根据地内实验,且这个环境是封闭式的。虽然胡广打算搞出来的纸币很简陋,可根据地内其他人也没那个条件来仿造这种简陋的纸币。 但随着叫天军的发展壮大,自己内部和外面的人开始盯上这些纸币后,就会有纸币危机了。不过到时候,叫天军的纸币也肯定要更新换代才行。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纸币的信用问题。就目前来说,因为刚从公有制开始转化,所有人都没有私财,这个纸币又有胡广的威望作为背书,暂时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这个问题也要尽快解决,不能等以后纸币流行后出现问题再解决。胡广打算实行的是,目前人们能接受的金银本位。 当然了,目前根据地内根本就没有商业可言,且差不多所有物资都是公用的。就算暂时有了纸币,那也没处去花。估计还得等好长一段时间,等到私有制的推进,等待时间的积累后,才能派上纸币的用处。 这个改革一开始,就开始由不得胡广了。他必须及时改进每项改革的细节,否则就会出现问题。也因此,胡广就更忙了。 这也让他有了一丝明悟。多亏叫天军是自己一手建立的,多亏叫天军内没有旧有的知识分子,多亏叫天军将士都是求活的朴实老百姓,多亏了眼下叫天军的规模还不大,多亏了叫天军位于关外,没有外界因数的干扰。这就犹如一张白纸,可以任由自己进行改革试验。 否则要是换了崇祯皇帝,想要进行这样的改革,不,就算是想要尝试一点点改革,那估计都是阻力重重。 说起崇祯皇帝,他眼下正在文华殿内头疼着呢!陕西的灾情和民变已经越来越严重,底下的臣子已经掩盖不住,不得不呈报御前。 说起来,这还是有叫天军的功劳在内。当时陕西明军全力镇压民变,洪承畴更是四处游击,眼看着要压住民变了,可叫天军却在陕北和保德州城闹出了天大的动静,以至于三边总督不得不抽调各地精锐先行进剿叫天军,导致各地民变卷土重来,并有了眼下这种难以收拾的局面。 437扯皮 崇祯皇帝阴沉着脸,看着底下站着的几个阁臣,心中很不满意。 原本的时候,为了体现作为皇帝对臣子的关心,在一般情况下,崇祯皇帝都会让人搬来圆凳,让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坐着议事。 可是,这些老臣平时信誓旦旦,一眨眼就一堆烂事呈到御前,就没让自己省心过。拿着三边总督杨鹤的奏章,崇祯皇帝心中就忍不住有火气。 那几个阁臣也是老神在在,崇祯皇帝不说,他们就保持着明面上的恭敬站着。光从外表上,那是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终于,崇祯皇帝忍不住了,扬了扬手中的奏章,强行压抑着怒气道:“杨卿在奏章中所言,秦地今年又是大旱,粮食颗粒无收,灾民遍地,民变如星星之火,已经燎原。韩卿,你是内阁首辅,不知有何对策?” 内阁首辅韩爌见崇祯皇帝问到他,当即微微一躬身,说出早就想好的对策道:“陛下,臣以为秦地之事并不足虑,其一,可令三边总督严惩乱民,并地方官员中镇压不力者严罚,屡有功勋者重赏,如此一来,民变的影响范围当能控制到最小!” 这是应有的意思,崇祯皇帝点点头,不过他也听出来,韩爌还不止这么一条对策,便只是凝神听着,静待下文。 但韩爌说到这里,却是停了停,抬头看了下崇祯皇帝后,才又低头奏对道:“其二,还需拨钱粮赈灾。如此双管齐下,当保秦地无事!” 崇祯皇帝听得点点头,心情稍微好了些,对韩爌的语气也和缓了些道:“韩卿所言甚是,不过具体的条陈可有?” 韩爌转向另外一边的辅臣钱龙锡,对视一眼后向崇祯皇帝一礼道:“陛下,臣等内阁已商议出了眉目,请陛下过目!” 说完之后,他从袖子中拿出一本折子,自有边上的轮值太监拿了呈到御前。 崇祯皇帝急忙拿过折子,一下展开便认真看了起来,一开始的时候还点点头,但到了后来,那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 看完之后,他把折子丢御桌上,抬头看着内阁首辅道:“民变以陕北最为突出,其中延绥巡抚干系甚大。你言陕西督粮道参政洪承畴镇压民变功劳甚大,如若由其接任延绥巡抚,在其位谋其政,效果将更好,这点朕也认可……” 陕北的局势最为糜烂,究其原因,还是延绥巡抚手中的机动兵力,也就是孙显祖领军的人马被叫天军所歼灭,以致没有足够能力来镇压民变。 原本陕北就是陕西省受灾最重的地方,民变就很多。当各路明军精锐奉令开往陕北,由洪承畴统一指挥进剿叫天军时,各路流贼都逃走了。但各路明军又那会带够足够的补给,自然就骚扰地方,正所谓兵过如梳,又导致一些原本还能活下去的百姓也活不下去了。 等各路明军一回去之后,陕北的民变顿时反弹,并且比之前更为厉害。而延绥巡抚手中又没有足够的兵力,导致局势一天比一天糜烂。 三边总督杨鹤原本就有责任,可他为了推托,自然在奏章中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延绥巡抚头上。朝廷中的这些大佬对此也很烦,最终就议出了用洪承畴替换张梦鲸的法子,这比历史上要提前了半年。 对于崇祯皇帝来说,能办好差的才是好臣子,既然洪承畴的能力不错,他自然不会有意见让他当延绥巡抚的。 只听他继续说着,忽然话锋一转道:“但卿所言第二条,可找户部先拨一部分银两应急。朕……朕的内库实已无余银。” 原来在韩爌的折子中,提议让崇祯皇帝拨出内库中的银两赈灾,因此,他才有此回答。 “陛下,臣等早已找户部尚书毕自严核实过,户部也是无银!”韩爌低头奏对道。 崇祯皇帝眉头一皱,有点疑惑地问道:“不是刚有一批税银到了么,怎么会无银?” “陛下,此乃辽饷,是需尽快拨往辽东的。”钱龙锡听了便回答了一句,顿了顿,又稍微提醒道,“秦地民变比之辽东建虏,不过是疥癣之疾而已。” 崇祯皇帝听了心中不由得犯难,他不否认钱龙锡的话,既然是要拨去辽东的,自己是答应过袁爱卿,断然不会拖其后腿。可这个钱不挪用的话,赈灾的钱从哪里来? 无奈之下,崇祯皇帝只好和这两个臣子商议,看能不能从哪里拨出一点银子来? 但韩爌他们早已盯上内库的银子,希望崇祯皇帝能出这个银钱。和他们两个臣子讨论,又那会有结果呢! 不过有一点,他们谁都没想过,要免去秦地的赋税,免去其辽饷。 这事一直扯皮到一个太监来奏报,说礼部左侍郎徐光启请求觐见后,双方才精疲力竭地暂停了下来。 “韩卿,秦地一事,你先按第一条对策拟个条陈给朕。至于钱粮之事,你先回去想想是否还有其他法子可想。”崇祯皇帝感觉很是疲惫,说完之后,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了。 不一会,徐光启到了文华殿进行奏对,崇祯皇帝有点疲惫地问道:“徐卿,历书的进展如何了?” “陛下,历史编撰一切正常。臣此次觐见,是另有他事。”徐光启恭敬地回答后,带着一丝期望问道,“陛下,不知臣上次奏请推广土豆、番薯的折子为何被留中了,此乃民生大事,拖延不得啊!” 他这么说,也是急了的。据他了解,如今不但秦地灾情严重,甚至连山西、河南等省也有苗头。如果朝廷不尽快稳定局势,很可能会引发大动乱。 崇祯皇帝一听这话,摇摇头说道:“徐卿,不是朕留中不发,而是被内阁驳了,说那土豆、番薯都有致人死亡之事发生,朝廷要是强行推广此等作物,恐会引起民变,还需谨慎对待……” “陛下!”徐光启大喊一声,打断了崇祯皇帝的说话,“老臣在家已多有食用过,并无不妥,且老臣早已注明何种有毒……” 崇祯皇帝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脑门,感觉精神很是疲乏。刚才的扯皮事情,已经耗掉了他太多精力。 438野战旅 “好了,好了!”崇祯皇帝有点疲惫地挥了挥手道,“徐卿还有何事?” 相对内阁成员和徐光启来说,他更为相信的是内阁那些辅臣。否则的话,也不会用那些辅臣当辅臣了。 崇祯皇帝显然不想再谈所谓高产农作物的事情,徐光启很是无奈,只好再奏道:“陛下,臣还有一事,乃是辽东建虏有可能绕道蒙古……” “徐卿!”崇祯皇帝稍微提高了点声音,喊了一声,打断了徐光启的说话,略微有点不满地说道,“辽东建虏的事,交给袁督师即可,你就不要操心了。” 顿了顿,他又提醒道:“朕交给你编撰新历法之事,才是你需要上心的。此乃国之大事,马虎不得。徐卿,你还需全部精力都扑在此事上为好!” “可……”徐光启有点不甘心,还想重申下事情的可能性以及带来的严重后果。 崇祯皇帝冲边上的太监示意了一下,那太监马上便尖着嗓子喊道:“陛下起驾!” 一听这声音,徐光启很是无奈,只好伏下身子恭送。 崇祯皇帝从御桌后站起来,走了几步,看到伏在那里的徐光启,从他官帽上露出的银丝,让他停了脚步,心中略微一叹息,便开口说道:“徐卿,朕知道你担忧国事。你的猜测,无非是边军不敢和建虏野战,朕自知之。” “朕自命李邦华协理戎政兼代总督京营戎政,颇有成效。不但军从八万五千人,增至十万有奇。且所设云辇、龙旌、宝纛、金鼓、旗帜、甲胄、剑戟,焕然一新,已有强军之相!” 徐光启听着崇祯皇帝在说话,他并没有抬头,只是默默地听着。 “李卿向朕献策,更操法、慎拣选、改战车、精火药、专器械、责典守、节金钱、酌兑马、练大炮九事。此九法皆是强军之法,朕相信不用多久,京营三大营必为天下之精锐,和区区建虏野战,自不在话下!” 一个皇帝向臣子详细解释,这也说明这个臣子还是放在皇帝心中的。崇祯皇帝说了这么多,觉得差不多了,便举步转向后宫,最后一句话飘荡在文华殿内。 “徐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做好历书编撰吧!” 徐光启许久才站起来,落寞地往文华殿外走去。他也是练兵过的人,知道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自从国朝土木堡之变后,京营的战斗力便一落千丈。历代的君主,都想改变这个情况,想着把京营变为强军,可都一直没什么改观。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战斗力越见低下。 李邦华所献之策,确实是中肯之言。可他真得能把京营变为强军?徐光启有点不相信。 但眼下他只是礼部左侍郎,没有权力去操心京营操练之事。要是光凭猜测之言就去攻击同僚,他也是做不出来的。 想想胡广的推论,又想想朝廷这边的布置,或许真的是自己多虑了吧。徐光启唯有如此安慰自己。 想起胡广,徐光启不由得抬头看天,心中想着也不知道这个行万里路的年轻人此时在那里,要是他听到了陛下的这些话,是否还会坚持他的推论呢? 徐光启所惦记的胡广,根本就没去游玩大明的山水,躲在草原上忙得天昏地暗。这改革的事情一开始推动,真得是身不由己了。 眼下已是九月光景,改革也实施了一个多月了。从目前的效果来看,至少野战军的实力大增,能真正做到令行禁止。 在鹰嘴沟谷口,野战旅的骑一团正在草原上操练,而胡广则用望远镜在检视。 只见列阵的骑一团最前方,是真正的重甲铁骑,做到了人马全都被铁甲覆盖。经过试验,身上的铁甲要在二十步内用重箭射才有可能伤到里面的人马,算是够硬的乌龟壳了。超出距离,或者是轻箭,那只是给重甲铁骑挠挠痒。 骑一团中的第一营就是铁甲重骑,不过真正的铁甲重骑只有一个连而已,其他两个连只是轻骑。与其他轻骑不同的是,他们平时还承担着辅助重骑的任务。 铁甲重骑虽然人数不多,可却是叫天军最尖锐的矛头。每名骑士,都是身高臂长的强壮之士,战马也是百里挑一最为彪悍的。遇见敌人,视战场形势或以班十骑为一排,或者以排三十骑一排进行冲锋,勇往直前,有进无退。 胡广通过望远镜能看到,铁甲重骑速度提上去之后,犹如一根横线,整齐如一,气势非常惊人。 看到这个,胡广不由得自豪地微笑。也只有在草原上,才能有足够的马匹可以挑选;也只有足够的将士,才能在里面挑选出合格的骑士,这控马的能力还真不是关内能比的。 铁甲重骑之后跟进的就是轻骑了,都是一身用牛皮所做的皮甲,长枪马刀、弓箭弩枪俱都熟练。他们的任务,或用于骚扰敌阵,或跟进重骑撕开敌阵更大的缺口。因此,这些轻骑也是骑兵团中非常优秀的将士所组成。 最后剩下的那些轻骑,配备一样,但他们更为擅长的是骑术,主要用于追杀。 这就是骑一团的实力,胡广看得很满意。 骑二团也是真正的骑兵团,不过实力比起骑一团要稍微差些。毕竟叫天军的资源有限,得优先配备一个重量级单位出来才行。也因此,骑二团的主要任务,还是用于西线战事,对付顺义王那边是足够了。 至于骑三团,其实是骑马步兵。战马主要用于代步,临战斗时会下马列阵。这个团的武器,便以强弩强弓、燧发枪等远程武器为主,近战则是便宜又实用的长枪。对了,炮兵连就是骑三团所辖。 虽然胡广看着骑一团在训练,可心中却把自己手中的王牌都过了一遍,比较着这支野战旅要是遇到最强的辽东建虏,不知道会打成怎么样时,忽然看到有几骑从草原上飞奔而来。看样子,像是侦察连的人,好像有什么事情。 果然,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会,胡广忽然认出了侦察连将士中夹着的那一骑穿普通衣服的人是谁了,心中不由得一喜! 439京师来人 那人一脸的疲惫,身上风尘仆仆,显然是赶了老远的路。他来到胡广的面前,就在马上敬礼道:“报告首长,我回来了!” 这人,是胡广前往京师的护卫之一,被他留给安贵做帮手而留在了京师。 胡广看他很是疲惫的样子,便微笑着点头道:“好,先回去喝杯热水。” 眼下已是九月多的天气,正好又是小冰河时期,气温下降的厉害,来一杯热水,对于连日赶路的人来说,那是极舒服的。 一行人回转鹰嘴沟的聚义堂,胡广先看带回来的信,那护卫自有人招待,简单地缓解了下疲惫,便来到胡广面前禀告情况。 “首长,安贵兄弟已经在京师扎好根了。但人手短缺,恐怕还有些时间才能建立消息传送通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稍微拉近桌子上那个刚才由侦察连的兄弟帮他拿进来的笼子,掀开盖在上面的布,接着说道:“这是专门饲养出来的信鸽,只要把它放走,就能飞回到张家口。张家口那边另有信鸽能马上把消息传回京师。” 说着他放下了那布,有点遗憾地说道:“但目前从京师传消息道张家口还必须得派人,张家口再传来根据地也需要快马才行。不过我已经学过如何饲养信鸽,等过一段时间后,消息就不用再用快马了。” “好,做得不错!”胡广点点头,表扬了他。安贵在信中也说了京师的事情,只是限于人手和学识,目前并没有开始大规模收集情报。 不过对于土豆、番薯有没有被朝廷所推广,还有朝中最主要的人事变动,安贵还是能了解到的,也在信中提及了。 胡广知道了情况后,多少还是有点失望。自己的一番努力,不管是农作物方面,还是防范建虏方面,好像并没有在朝廷方面取得什么效果。 那护卫回到根据地,显然是比较兴奋,给胡广说着他一路而来的见闻。 “首长,我在张家口城堡的时候,就听到了八大晋商的货物被劫一事,一下便知道这肯定是我们叫天军干的。哈哈……” 胡广一听,心中便放下了京师那边的情况。不管如何,自己已经尽力了。朝廷还是那么腐朽,眼下又已经回到千里之外的根据地,再想替他们操心也已经鞭长莫及,还不如放下了。倒是张家口的后续情况,还得多了解一下才行。 想到这里,胡广便笑着问道:“张家口的情况如何,说来听听。” “回首长,那王家为了家主的地位闹得天翻地覆,最终是那死去王登库的弟弟当了家主。还有,那些被剃光头的护卫和伙计,有一些人没脸继续待在张家口,已去了别处。不过有的还是继续为他们的东家干活,只是打死都不愿出关了……” 胡广一听,有点意外,当即追问道:“出关,他们还出关?” 护卫点了点头,略微带点自豪地回答道:“我离开张家口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是我们叫天军劫了他们的,正在疑神疑鬼,就怕又送货出关的时候,再遇到我们叫天军。” “哦?”胡广的眉头皱了起来,沉默了下后又问道,“难道他们还在收购物资,准备运出关外么?” “据说是这样。”护卫点点头回答道。 这就有点出乎胡广的意料了,他马上要求道:“你把张家口的情况详细说说。” 正在这时,骑一团已经训练完了回鹰嘴沟,刘大能刚好进来聚义堂,听到首长在谈话,便站在一边等候,同时也在听着。 “那些晋商就是有钱,他们出了一个高价收购。原先那些卖了的人都后悔得很,都说早知道的话就留晚点才卖。这次量还不少,据说那些晋商甚至还派人去其他府城收购,然后运往张家口城堡的。” 说到这里,护卫犹豫了一下,有点不肯定地说道:“至于他们是不是又要送出关,那就不知道了。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招过护院和伙计,但张家口本地的人愿意出关的少。后来招人的消息就少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招。” 刘大能算是听明白怎么回事了,他一拍桌子,大声建议道:“真他娘的富得流油,首长,要不我们候到张家口外面去,再劫他一回?” 上一次的物资之多,甚至都有现成的佛郎机火炮,让一众首领都大叹捡到了天大的便宜。这样的好事,至少刘大能不介意再多来几次。 胡广笑了下,没有搭腔,只是看着护卫道:“还有其他消息么?” 护卫听了,挠挠脑袋想了会后,才想起什么,马上回答道:“好像听说那些晋商在靠西侧的流民群中有招募护院和伙计,也不知真假,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胡广听完之后,伸手拍了拍他道:“很好,你先去休息,说不定回头就有事情要做。” “是,首长!”护卫也确实累了,把情况都说完之后,就出去休息了。 胡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低头看着那椭圆形的桌面,用手指关节敲着,有节奏地“梆梆梆”响着。 刘大能知道这是首长在思考问题,他便不敢打扰,自己也去坐了,静等胡广想出个一二三来。 过了好一会,敲桌声停住,胡广抬起头来看着刘大能,略微有点不肯定地说道:“搞不好建虏在今年底还是会绕道草原,绕过山海关攻进京畿之地。” 刘大能原本带着一丝期待,正等着首长批准再去抢他一次,没想这一开口,说得竟然是辽东建虏的事情,不禁微微有点失望。不过他也有点好奇,便马上问道:“为什么?” 胡广也不好给刘大能说,他是根据历史来判断的。 因为朝廷没有任何变动,那么就是说山海关和东江镇这两边还是和历史上一样。而辽东建虏那边,自己的蝴蝶翅膀影响就更小了。 如此一来,加上那个奴酋皇太极也不是平庸之辈,搞不好就一如历史所发生的,仍旧会绕道草原。这一点,从那八大晋商依旧在大肆收购军需物资,也可以从侧面证明。 “凭直觉!”胡广一边回答着刘大能,一边想着这事。 440特局 PS:感谢rabit2011的捧场! 刘大能一听,哑然。凭直觉,这也太玄妙了! 不过胡广却没有更多解释,话锋一转,皱着眉头道:“我们的情报系统必须马上建立起来,特别是张家口那边……” 对于这些,刘大能插不上嘴,只能听着,可听着听着胡广忽然又不说了。 “好了,你有事么,没事的话我要马上出去一趟。”胡广忽然站起来对刘大能说道。 刘大能主要是来汇报训练情况的,他见首长好像有点急的样子,便摇摇头,让首长先去忙好了。 没多久,胡广就转到了位于鹰嘴沟最靠里侧的一个偏僻大房子处,这里有一些叫天军的宪兵站岗,闲杂人等都不允许靠近。 胡广一进房内,里面大概有十多个人,或埋头趴桌子上写着什么,或自个用绳子在绑自己,或在鬼鬼祟祟地做贼一样进出里面的门等等。 这些人听到有人进门,转头一看发现是胡广,马上中断了训练,快步过去排队见礼。 胡广站那打量着他们,这些人就是自己从乌兰所给的资料中再三筛选出来做情报人员训练的。年龄大概在十五到四十五之间,相貌朴实,并不特别出众。当然,也有例外,其中一个就是帅小伙。 胡广摆摆手,让他们席地而坐,自己也直接坐了下来,然后对他们说道:“这段时间我教了你们不少,实在不合格的都已经被淘汰掉了。不过你们也不能骄傲,在我看来,你们也就刚刚合格,比淘汰的那些好一点点而已!” 这些人听了都点点头,在胡广的面前,没有人敢反对。不说胡广是首长,关键是他的学识,让这些人感觉如草原般看不到头。自己学到的那点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以后你们不再属于原有的单位,而是特别行动局中的一员,简称特局。”胡广说着见他们有疑惑之色。便解释道,“这是新成立的秘密部门,暂时不会对外公开,只局限于我们叫天军最高层的几个人知道。你们的任务,将是潜伏到敌对势力中收集情报。” “根据你们收集到的情报。按照重要性分为几个等级,获得对应的军功奖励。这个回头会给你们一份具体的说明,奖励的最低起步便是准尉的待遇。” 一听胡广这话,这些人不由得脸上都露出了惊喜之色。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多半不是野战旅的。之前看着野战旅的将士会有土地分,那是别提有多羡慕了。 如果要加入野战旅后分得土地,他们估计要等好久才能轮到。可没想到,自己当情报人员也能分得土地,而且最低还是准尉待遇的土地。有这个待遇,真是太好了! 胡广见此。微微摇头,情报人员要做到能自如地控制情绪才行。这些人毕竟还是太嫩了,听到一个好消息就忍不住高兴成这样。 不过他正想着,眼睛扫到那个帅小伙,却没见他有多少兴奋,不由得微微一愣。不过他不动声色,只是继续说道:“有关特局的事情,谁也不能对外说。现在解散,你们可以回去休息和亲人待几天,两天后归队出任务。明白么?” 众人答应一声,见胡广没有吩咐了,便陆陆续续地走出房门。 “孙云轩,你先留一下!”胡广看着他们出去。忽然招呼那个帅小伙道。 帅小伙就是在保德州城犯了军法的炮兵连连长孙云轩,他被开除出党,也无法再待在野战旅中。虽然如愿能看到赵月雅到了根据地,平时说说话。可作为一个男人,终归是觉得很失落的。 他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为了避免别人看他那异样的眼光。甚至也很少出门了。 不过有一天,他的老领导胡汉三忽然找上门去,把他一顿骂,然后让他找首长报名参加情报人员的培训。 虽然他不是很明白这个情报人员是干嘛的,但他知道老领导不会害他,当即二话不说就来找首长了。 房间内只剩下了孙云轩一个人,他站在胡广的面前,有点无所适从。他明白,胡广曾经对他寄予厚望,没想自己却是叫天军中第一个犯了严重军法的人。虽然自己为了赵月雅,并不后悔这么做,但总归是对不起首长。 胡广自己找了椅子随便坐了,同时伸手一指边上的椅子也让孙云轩坐了后,才和缓着语气说道:“云轩,原本在我的要求中,你是不符合情报人员的要求。但我了解你,你当情报人员,缺点也就是太帅了,容易引人注目,其他都符合情报人员的要求。” 孙云轩听了,略微有点尴尬,也不知道首长这是夸自己还是损自己? “我知道你憋着气,想要立大功,挽回你失去的荣誉,也让赵小姐能看重你!” 胡广的这个话,说得孙云轩抬头直视着他,眼睛隐约泛红。 他忽然站了起来,有点激动地说道:“首长,您能给我一个机会么,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做好的!” 胡广微微点点头,伸手示意他重新坐好,然后才说道:“我是有件事想让你去做的,虽然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但危险性也很高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孙云轩打断了,只听他声音略微有点激昂地说道:“首长,您直说吧,不管任何任务,我都干,我一定会做好的!” 胡广笑了,满意地点点头道:“我就知道你答应的,很好,只要你能做好这个事情,回头就是我们叫天军的功臣!” 他接下来便交代了具体的任务,让孙云轩一开始吃了一惊。不过就算这样,他也不在乎了。眼下的他,一心想恢复自己的荣誉,想着不再有负首长的期望,想着能给赵月雅一个体面。 当天傍晚,孙云轩便去找了赵月雅。两人虽时常见面,却并不多话,也无任何亲密行为。 房间里的女兵避了出去,赵月雅放下手中的毛笔,静静地看着这个改变她命运的男人,低声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441八贝勒 孙云轩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眼神充满了柔情。自己为了她,差不多都是连命都不要了,不过自己从未后悔过! 他呆呆地看着,让赵月雅有了一丝异样,一抹红晕出现在秀丽的脸上,缓缓地低下了头。 孙云轩见此回过神来,当即缓缓地说道:“首长给了我任务,要离开根据地一趟。短则一两年,长得话首长说至少要五六年。如果到时候还能回来,我以后就能昂首做人,那个时候,也不会是你的负担了!” 赵月雅听得秀眉一皱,脸上的红晕退去,快速抬头,略微有点好奇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任务很危险么?” 孙云轩点点头回答道:“是的,如果我最终没有回来,你……你就……跟了别人吧!” 两人的关系很是特别,赵月雅在保德州城的广场上,听到孙云轩的那番话之后,仇恨之心是渐渐地淡了,可要说由此从恨变爱,那也是不大可能。 一个知州千金,抛弃家人来到贼窝,虽然不是想象中的贼窝,可终归是个陌生的环境,赵月雅不管有多坚强,多少总有点不适应。 对于她来说,关系最为密切,也最为熟悉的就是孙云轩这个男人了。在这关外,她也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孙云轩对她的好,同时也明白了孙云轩因此付出的代价。 来关外的时候已经言明过,只有在赵月雅真心诚意地愿意嫁给孙云轩,他才会娶她,再不会有半点强迫,更不会有交换条件。 虽然因为保德州城的那个事,赵月雅最终是要嫁给孙云轩的,可真从内心来说,她一直还是有根刺在心头。也因此,双方就保持着这种关系若即若离。 此时赵月雅听到孙云轩这么一说,却是脸色微怒道:“奴家的终身大事,不是你想要就能要,也不是你想不要就可以不要的!” “我……”孙云轩张口欲言,却发现说不出话来。确实,首长发过话,赵月雅的婚事,是由她自己做主的。 不过他马上回过味来,赵月雅说不是自己想不要就可以不要的,这个意思就是说,她还是要嫁给自己的! 想到这里,孙云轩脸上却有了一丝笑容,这也算是一个明确的答复吧!他真诚地对赵月雅说道:“要是我能活着回来,就能有自己的一块地了,还能恢复革命党人的身份。那个时候,我就能配得上你,你男人不会给你丢脸的!” 他心中极其喜欢赵月雅,为了她的幸福,才有那么一说。可赵月雅的答复,却让他放弃了劝说。说句心里话,他也真不想赵月雅最终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中。 赵月雅冰雪聪明,她自然明白得到的回报越大,肯定要付出的代价越大。孙云轩的这个任务,怕是非常危险的。 一想到此,想着有可能孙云轩会死,想起孙云轩一心对自己的好,赵月雅原本在心中的那根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剩下担心。 不过,她也没有阻止孙云轩去,因为男人必须有男人的尊严和事业。这一点,她从孙云轩犯军法后的前后对比就能得出来,虽然他很喜欢自己,可日子却过得并不开心。 赵月雅脸色严肃,非常认真地用不容置疑地语气,盯着孙云轩那帅气的脸说道:“不管你去多久,奴家都会一直等着,等到你回来的那一天,奴家便嫁给你!” 狂喜之色出现在孙云轩的脸上,到如今他才等到了一句肯定的话。不过他也马上体会到了这话中的情义,顿时脸色又变得严肃起来,同样认真地点头道:“好,你等我,我一定活着回来娶你!” 几日之后,孙云轩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根据地。其他人等,还是投身在火热的学习、训练之中。 胡广在安排完特别行动局的事情后,也开始为第一步改革进行细化和打补丁,忙得不可开交。 忙碌带来生机,根据地内到处生机勃勃,全然不同关内秦地的烽火连天、遍地白骨。 差不多这个时间,在遥远的东北,也有人不甘雌伏,开始了他的动作。 一匹快骑从草原到沈阳,送信到了奴酋皇太极的手中,过不了多时,各府中的贝勒、贝子之类的后金贵族便从城中各处向皇宫中的崇政殿汇聚。看样子,显然是有大事要商议。 在崇政殿内,胖子皇太极坐北朝南坐着。他的左右两侧,还坐着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一个个都是壮实的身子骨,那坐着的气势一看就是杀惯了人,不是善茬的那种。 在他们的左右两侧最上首的,则是四个年轻人。年纪最大的约莫二十五岁左右,最小的估计才十五岁左右。可就算年纪小,身上的气势却和那四大贝勒差不多,不是屠夫就是杀得人太多养成的。 他们这四个人,便是建虏的四小贝勒,分别为大贝勒阿济格、二贝勒多尔衮、三贝勒多铎、四贝勒济尔哈朗。 不说殿内还有其他将领,光是这八大最有实权的贝勒齐聚,就说明这次会议的重要性! 皇太极看看该到的人都已经到了,便咳嗽了下道:“本汗今日召集大家,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关系到本族生死存亡,兴衰与否的大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底下有人在嘀咕道:“还有啥鸟事,不就是要打明狗……” 皇太极眼睛扫过,看到是多铎在底下说话,不过没说完话,却被他一侧的多尔衮给拉了下袖子,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皇太极假装看不见,正待再说时,自己边上的一个大嗓门便吼开了:“我说老四,有啥话就直接说,免得浪费大家时间!” 不用转头,皇太极便知道是莽古尔泰说话。他心中微怒,不过却不动声色,假装没有听到,继续说道:“今年的旱灾严重,眼看着寒冬即将来临,如果得不到物资补充,就算饿死那些包衣,我们大金的实力也将大减!” 他边上的代善和阿敏倒是没有说话,只是在自顾自地闭目养神,仿佛皇太极说得事情和他们不相干一般。 442皇太极的算计 “诸位都知道,这几年来,明军龟缩在宁远、锦州等坚城,我大金国打不下来,便无法获取更多的物资。” 皇太极说到这里,声音忽然提高,压住了崇政殿内的一些杂音道:“为此,本汗决定绕开明国重兵把守的宁锦、山海关防线,绕道蒙古草原突袭明国富饶的京畿之地!” “我说老四,你把大家伙召集起来,就为了这不靠谱的事?”莽古尔泰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满满地都是质疑之声。 另外一侧的阿敏好像到了此时才回过神来,声音不够,感觉有点阴测测地插嘴道:“老四,我们大金这点人,可是折腾不起啊,你考虑过这点没有?” 皇太极面无表情,心中早就知道他们会唱反调。因此,他先不理阿敏,只是转头看向莽古尔泰,绵里藏针地问道:“如果这事不靠谱,那请问三哥能出个靠谱的主意,让我们大金国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我……”莽古尔泰张口欲言,却说不出下文来。他只有一身蛮力,性格冲动,动脑子的事情,拍马都赶不上皇太极。 如今皇太极和一些汉奸商议后,也只是得出这么一个法子,他莽古尔泰就更不用说了。刚才迫不及待地反对,只是存了他的小心思,因为他不看好皇太极的主意,事先要表明态度而已。 皇太极见他不说话,便转回头,看向另外一侧的阿敏道:“正如二贝勒所言,我们大金国的人力单薄,要想有足够的兵力在明国京畿之地纵横捭阖,掠取足够多的物资,还是有点困难的……” 阿敏听到他这么说,嘴角微撇,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怎么样,连皇太极这只狐狸都在崇政殿附和自己,我阿敏也不是徒有虚名的! 可皇太极此时已转回头,看向殿内其他人,郑重地宣布道:“因此,我早已派人前往草原,今日得到盟友喀喇沁、敖汉等部的回复,他们愿意出兵共同攻打明国京畿之地。如此一来,兵力上应该不成问题!” 阿敏听到这里,那脸上的一丝得意微笑顿时凝住了。皇太极这一番话,顿时就比自己高明多了。自己只是想着有兵力不足的困难,可人家皇太极却已经去做,并解决了这个困难,一下把自己比下去了。 皇太极说完之后,转头左右看了下与自己同排的其他三大贝勒,把莽古尔泰和阿敏的表情都收在眼里,不屑在心中。不过他看到代善还是老神在在,并没有落入劝阻自己的圈套中时,倒是提高了一份警惕。 皇太极很快转回头,上身微微挺直,用略微有点夸张地语气说道:“据本汗了解,明国京畿之地的富饶,比以前明国的整个辽东全加起来都还要富上十倍。金银财宝、粮食堆成山,甚至连奴仆都穿着绫罗绸缎,美女、壮年劳力更是不计其数。我们去一次的收获,绝对会大过以往一年的总和还多!” 说到这里,他忽然提高声音,大声问道:“如果我们大金国的勇士有足够的胆量,说不定还能攻下明国京师,抓了明国的皇帝,重现我们先祖以前直取东京的伟业。你们够胆么?” 皇太极所说的,乃是北宋时候的金国突袭北宋都城开封,把北宋的两个皇帝都抓了回去当奴仆的往事。 建虏自诩为女真后裔,自然最为这事所荣耀,此时听皇太极提起,他们也有这个机会重现当年的辉煌,又有多少人能不为之心动的? “啪”地一声响,只见多铎一巴掌排在他面前的案几上,满脸兴奋,大声喊道:“他娘的谁要是没胆,老子活剐了他!” 其他年轻的贝子将领什么的,也都跟着吼起来,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承认自己没胆。就算是存心想和皇太极唱对台戏的莽古尔泰和阿敏也没那个胆子说。 崇政殿内,除了快五十岁的代善还不动声色,阿敏和莽古尔泰脸色难看之外,竟然还有多尔衮,也还沉着冷静,他此时才十七岁。 皇太极看在眼里,眉头微皱,心道此子不可小觑。不过他眼下没空管这个,赶紧趁热打铁道:“既然如此,此事就这么定下如何?” 虽然他贵为大金国的大汗,可权力却没大到一言以决。不但上朝时其他三大贝勒与他并坐左右同受臣属朝拜,且还是四大贝勒按月分直政事。也就是四大贝勒轮流主事,他皇太极只是名份上比其他三人要略微高点而已。 这涉及到建虏全族的事情,皇太极自然要问过其他几个人的意见了。 不过他眼下已经营造出了非答应不可的气势,谁要是不同意,那一顶没胆子的帽子便要扣头上,这是自诩为大金勇士的其他人所无法接受的。 皇太极盯着三大贝勒,就要他们的答案。 代善脸上略微有点忧心的样子,点点头,缓缓地说道:“既然四弟决定了,那就这样吧!” 皇太极听了目光便转向阿敏,等他回答。 “这是你执意如此,要有意外,你能承担后果么?”阿敏阴沉着脸,冷声问道。 皇太极一听,马上点头,慷慨地说道:“为了我大金国考虑,非此法不能让我大金国壮大,有任何后果,我皇太极一力担之,绝无二话!” 说完之后,他心中鄙视了下阿敏,转头看向另外一侧的莽古尔泰。 “本和硕贝勒那次打明狗不冲在前面的,死在本和硕贝勒手中的明狗,比你只多不少!”莽古尔泰怒气冲冲地说了之后,竟然不再管殿内还在议事,站起来自己走了。 另外一边的阿敏一见,也站起来一句话不说,跟着莽古尔泰的身后出去了。 皇太极见此,不但没不高兴,反而心中偷着乐,当即开始商议起各旗出兵的事情来。 他自然隐瞒了范永斗送过来的军事地图没说,还有物资收集也没说。这些就是他挖得坑,谁要反对,到时候成功后声望便会一落千丈。 就算偷袭不成功,到时候不得不返回的话,范永斗那边所筹集的物资也足够大军返回,也不至于有多少损失。 这就是皇太极为这次事情所做的两手准备,不管是否成功,他都不会亏! 443打补丁 建虏内部的这种争权夺利,在其不断地胜利中维持着平衡。要是大明帝国能争气一点,稍微强大一些,让建虏感觉到压力。日子一旦不好过,那么建虏内部的冲突便会成为主要矛盾,光是内耗,就能让建虏实力大减。 只是很可惜,大明帝国做不到。在这个位面上,也只有寄希望于胡广的叫天军了。 或者也只有胡广,是从一开始就以建虏为目标,誓要击败他们。这从他没有一丝闲,白天黑夜地忙活着也能看出他的努力了。 这不,天色已黑,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呼啸,胡广犹自在炕上盘腿坐着,扑在案几上写着东西。 忽然,“梆梆梆”地敲门声响起。不过这也没影响到胡广,他犹自埋头疾书。 倒是在边上看书的塔娜听到动静,便出了外门,不一会,便引了人进来。 “二弟,这么晚了还在写什么?” 胡广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大哥来了。他一边抬头一边笑着答道:“医学的翻译再赶赶,就都完成了,这对我们叫天军很重要。” 之前的时候,因为改革的事情,他不得不把翻译西医学科的事情放了放。稍微得空闲,便赶紧把这事重新做了起来。 他这一抬头,倒也一愣,原来大哥一家都来了。 “来,都来炕上坐,暖和!”胡广马上挪了挪案几,尽量多让出一点地方道。 丫丫当仁不让,第一个蹿到了炕上,就坐胡广的边上,凑过头去看他写的东西。 胡宽和乌兰就坐炕边,没上去,塔娜则去一边倒开水,给大哥大嫂他们喝着暖暖身子。 他们里屋这边,有什么事情是夫妻俩自己动手,并不会让护卫帮忙,这是胡广定得规矩。 “大哥,是有什么事么?”胡广有点好奇地问道。 自从自己完婚之后,大哥大嫂一般在天黑后是不会过来打扰自己的。不但是他们,其他人也都不会来打扰。如果有,那肯定是比较重要的事情。 果然,胡广这一问之后,胡宽看了乌兰一眼,然后才转过头,回答他道:“二弟,自从你允许那文化考试通过也能分到田地之后,根据地内的学习气氛很是浓郁……” 胡广听得有点奇怪,这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就是要让全民的文化程度尽量早点提高,普及知识。大哥怎么说这事,难道有什么问题么? 他没问出口,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笔,显得态度更为专注些,听着大哥说话。 “大家伙的学习热情非常高涨,千方百计地学知识,这是好事!”胡宽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下,然后话锋一转道:“但从目前情况来看,好像有点过头了,影响了正常的事情。” “哦?”胡广眉头微皱,稍微一想,马上有点担心地问道,“怎么,他们的学习影响到军队训练了?” “这倒不是!”胡宽摇摇头道,“军中还好,容不得他们开小差不训练而去读书识字,毕竟是有军规约束着的。但是……” 他说到这里,又看了眼自己的妻子后才道:“其他地方就不同,已经有很多人偷懒不干活,躲着去读书识字了!” 胡广一听,心中有点恍然,他转头看向大嫂。今晚过来,应该是大嫂觉得有必要向自己反应情况,就把情况和大哥说了,夫妻俩就一起过来了。 乌兰见小叔看向自己,她就开口说道:“在后勤团中,一些日常分配下去的活,经常没有完成,许多人都是手中捧着一本书,只顾着学了。甚至在一些学徒中,也出现了这种情况。” 她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道:“我也说过他们,但只要我或者负责管事的人一看不见,他们就依旧我行我素了。或者干脆找个借口,要么生病,要么去上厕所,结果跑去看书了。” 丫丫听到这里,马上抬头看着胡广插嘴道:“就是,我那学校现在人满为患,许多大人都跑来听课,赶都赶不走!” 塔娜此时已过来,把水杯递给大哥大嫂,然后自己盘膝坐在胡广的另外一侧,也跟着道:“我那留守部队中也有个别这样的情况发生,不过还不普遍。” 胡广一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这改革也确实难,稍微有点空子,就会被人钻,就容易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 他习惯地用手指关节敲着茶几,一边想着这事。 大嫂反应的这个情况,他得以提醒,便也能理解。这都得归结为中国人对于土地的渴望,归结为人性的自私性。 眼下根据地内实行的是大锅饭制度,就算他们挪用时间去读书,还是有饭吃,有衣穿。也是自己没细想,这种制度下出现这样的情况,根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要是眼下马上进行改革,直接把公有制一下变为私有制,一下就都分给他们土地资产,自负盈亏之类的,这步子就迈得太大了,也不好! 一边的胡宽见二弟一直不说话,便想着给他提个醒道:“二弟,按理来说,他们用心读书识字也是好事,是我们一直提倡的。可就是他们把做事和学习两碗水端不平,这也不行啊!” 他这么说,也是怕胡广会想着把读书这股风气刹回去,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不过想想胡广多次强调过全民读书的重要性,又觉得胡广不会这么做。但总归是不放心,就顺口提一句。 胡广听了点点头,他比大哥更知道全民读书的重要性。要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他一边想着,一边回想起后世的制度变迁,忽然心中一动,有办法了。 他马上抬起头来,微笑着说道:“大哥大嫂,我有办法了,只要在现有的制度上稍加改动就成。” 胡广这么一说,几个人的眼睛顿时看向他。丫丫的眼睛中更是满满地崇拜之色,二叔最厉害了! 在胡广的一番解说之后,胡宽夫妇最终满意地带着丫丫回去了。 第二天,胡广马上召开高级首领会议,提出了他的办法,正式给自己之前颁行的制度打补丁。 444工分制 所打的补丁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原因在于胡广的办法乃是参考了后世实行的工分制。 从今以后,根据地内的所有人,都将实行有偿劳动,废除大锅饭制度。具体措施如下: 幼儿可以免费获取食物等物资,不分男女,不分人数。 儿童则必须去学校学习,完成一天的学业则给对应的学分。 少年则半天去学校学习,半天去选一门技术。不限定技术种类,铁匠、木匠、种田、放牧、骑术等等都可以,所需的生活物资是根据学分和工分来换取。 青年以上到一定年纪的中年人,不分男女,则必须完成一天所分配的任务,内容多样,到时候根据需要指派,用赚取的工分获取生活物资。 差不多的老年人则也须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比如看门,指点年轻人,传授经验等等,也将获得工分来换取生活物资。 完全丧失劳动能力的老年人则和幼儿一样,可以免费获取生活物资,并且会有人专门照料,给别人赚取工分。 这说起来简单,难点其实在于劳动所对应工分、学分的标准如何。如果标准定高了,那估计又一批人要饿肚子,标准定低了,又会有一群吃干饭的。而每个年龄段,还有性别不同都要有对应的工分标准。 光是定这个标准,就花了很多时间。当然了,胡广并没有具体去操作,否则就是十个胡广都不够用。 他只是给出了指导意见,要求工分标准的制定符合以下几点: 第一,所有人正常劳动后,都能获得正常的生活物资。 第二,对于根据地内所缺乏的职业技术,要在工分上有所侧重,起到一定程度上的引导作用。比如说,根据地内缺少做生意的,缺少铁匠,特别是能制作火器的铁匠等等,年轻人如果选择学这些技术,那么所得到的工分就会多点。 第三,目前来说,要控制适当的劳动量,留出时间能让他们在干完活之后,还有一定的时间去学习。 第四,标准的制定,还必须考虑天气因素,如酷热和严寒天气,刮风下雨程度,生病轻重等等,采用对应的增减工分方法,满足根据地人们的需求。 胡广的这四点要求,说说简单,真要做起来就难了。也亏了领任务的乌兰和塔娜作为女人有足够的耐心,根据胡广的指点,采集样本,收集各种人的意见,忙活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初稿,再开中高级会议进行商讨定稿。 这里还要说一点,就是为了鼓励先进,会有工分奖励,而工分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能和军功一样换取属于私人的土地。 比如说那些实验农作物的老农,当他们有收获的时候,无疑工分奖励会非常高,因为这是大功劳,造福整个根据地,造福所有人的。 还有其他的发明创造,只要能做出新事物,都会有个基础工分的奖励,而后看这发明创造对根据地的贡献程度再给予奖励。 当然,就目前来说,根据地内基本上实现得还是公有制,只是分配方法有所改变而已。等到哪一天私人土地变多后,就会慢慢地转向私有制。 这条路将会怎么走才符合明末的实际情况,符合根据地内的实际情况,这有待于胡广的探索。或者套句俗话,摸着石头过河。 胡广当心改革制度想着是好的,实行起来的时候会有偏差,便又安排王黑子的宪兵队在根据地里外几个地方设置了意见反馈点。 不管是谁,如果这个新制度对他造成了严重的影响,就可以进行登记反馈,而后会送到胡广这边进行评估,到底是制度有缺陷还是属于个人问题。 另外,虽然尽量都采用了公之于众的打分标准,可每个人的工分情况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一些领导岗位的左右,如果觉得不公平,也可以把情况反馈给宪兵队,最终送到胡广这边进行确定性质。 当然,胡广也只是在补丁一开始实行后的一段时间内,是亲自处理这些反馈的。等补丁实施稳定之后,便把这个工作交给了乌兰等人一起处理,定时再把处理结果反馈到他这里看看。 如此一段时间后的一天晚上,胡宽一家人又再一次去找了胡广。 一大家子人坐在热乎乎地炕上,这一次,不用胡宽帮忙说话,乌兰自己就开口说道:“小叔,这个工分制真是好,大家伙们不但和根据地刚有时候一样劳动,还能用剩余时间去读书学习,再也没有人偷懒了!” “还有,还有,二叔!”丫丫也在母亲说完之后,赶紧跟着说道:“那些兔崽子们上课都听话多了,以前偶尔还有的开小差、睡觉、说话统统没有了!” 胡广一听哑然,一个女孩子,竟然称呼她的学生为兔崽子们,看来很可能是学了她爹的。 这补丁打了之后,毫无疑问会加重领导的权威,哪怕是作为学校校长的丫丫也不例外。不过,因为有宪兵队这边设置有反馈点,且自己跟了最初的一段时间,倒也没有发现有人滥用职权的。 胡宽坐在一边,也听到了丫丫的称呼,伸手轻轻打了下女儿的后脑勺,稍微严肃地训道:“你一个女孩子,还是老师,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辞!” “爹,女儿只是在二叔面前过过嘴瘾而已,外面自然不敢!”丫丫一点不怕,撒娇着解释。在二叔这边,爹为了保持身份绝对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胡广听了却想起一事,当即对丫丫要求道:“对了,你可不能随便起别人外号,特别是赵小姐,一定要尊重,懂么?” 丫丫一听,稍微楞了下后点点头道:“二叔,我知道了。她现在也不挑毛病了,丫丫自然不会再叫了。” 赵月雅一直在忙明文律法,都已经很少各处跑了。眼下又是胡广的要求,丫丫自然不敢不听了。 乌兰看他们扯了一阵闲话,稍微静下来后便对胡广说道:“小叔,这工分制实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眼下有个问题,你看怎么办好?” 445目的何在 胡广听了有点奇怪,最近的意见反馈表,自己也是看了的,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啊? “怎么了,大嫂,还有问题尽管说!”胡广转头看了眼塔娜,见她也有疑惑之色,不由得转回头好奇地问道。 乌兰搂着丫丫,略微有点严肃地说道:“眼下这个时节,还未到寒冬不能外出干活的时候,但天气也已经冷下来,能干得活儿也不多。就目前手头的活要是忙完,可能就没活干了,你看这怎么办?” 塔娜一听恍然大悟,难怪自己不清楚还有什么事情。农活什么的主要是乌兰那边在管,而自己管得是留守部队,就算天气冷下来,一样是要操练,自然不缺事情做。 胡广听了后想了下,就眼下的温度来说,早早地让根据地的人们躲房子里读书识字,好像是有点浪费了劳力。得找点什么事情,尽量不让人闲着才好。 其他几人见胡广在沉思,就都没有说话,就连丫丫也是。 胡广想着想着,没一会,忽然心中一动,马上抬头看着乌兰道:“有了,我做个规划,把二号谷地也利用起来,建些过冬的房屋。” 鹰嘴沟里面有两个大的谷地,直通鹰嘴沟的那个称为一号谷地,也是最先发现的谷地,而挨着一号谷地,靠西北侧的还有一个谷地,自然称之为二号谷地了。 就目前来说,二号谷地只是用于放牧,还有部分靠水流的田地修整出来,但住人的房屋很少。目前几万人主要还是集中在鹰嘴沟和一号谷地,方便管理。 胡宽听了弟弟的话,有点奇怪地插嘴问道:“二弟,我们的房屋已够过冬了,还需要再去二号谷地修房子?” 乌兰和塔娜也觉得奇怪,就目前的计划来看,叫天军应该不会再进关去接应灾民。也没打算在年前打下归化城。毕竟眼下根据地的人数已经够多,正在进行改革中,把内部理顺了,最早也要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才有战事。 胡广见他们的表情。便笑了笑道:“房屋修好了,就算没人住也不会坏。要是万一等寒冬真来了,那个时候不够住的话,想修都不可能,那问题就大了!” 等到天气真冷的时候。地面结冰,土地冻得跟铁一样,又是寒风刺骨的,还没有机械工具,几乎是不可能修建房屋了。 胡宽不是很同意弟弟的说法,他微皱着眉头建议道:“二弟,过冬的房屋其实真不急,没必要为了让人干活而干活。真要找活的话,要不再让他们在里面两个谷地里再修些田地出来好了。” 对于底层的老百姓出身的人来说,土地是最为着紧的东西。胡宽这么一说,至少引起了乌兰的共鸣。 但胡广摇了摇头,也否认了他的建议道:“大哥,其实里面两个谷地中,最好地段的良田都已经整修出来了,如果再花费人力整修的话,也不一定需要。” 看胡宽有点疑惑的样子,胡广笑了下提醒道:“要论土地的肥沃,还得是草原上的才行,河套平原那么大。自有良田无数。还有归化城那边,也有开垦好的无数良田,只是现在荒废着而已。” 他稍微想了下,便拍板道:“如果不出意外。明年我们就打林丹汗,把归化城抢到手里,这样不但能作为河套平原东部的屏障,还能获得无数良田。到时候,缺的只能是种田的人力!” 胡宽听了,略微一想。倒也同意了弟弟的说法。 如果在以前,他或者还会以草原上不安全,没法安心种田为由进行反驳。可经过这一年的发展,叫天军的实力有了极大的发展,特别是实行了军衔制,明确了奖罚制度,能用军功获得私有土地之后,自己手中的野战军实力更是直线上升。 虽然从关内回来后,并没有再打仗。可胡宽本人作为军伍多年的人,自然能比较出来。而且要是有需要,完全可以从留守部队中马上征召更多合格的将士进野战军。 想到这里,胡宽又不由得为二弟设计出来的制度暗自点赞。叫天军的军事体系,目前分为三级,即野战军,留守部队和后备役三部分。 严格来说,后备役是指根据地内所有到了年龄的男女。他们都会在平时抽出一定的时间进行简化的军事训练,而后会选取一些优秀的人进留守部队。而留守部队就是常规化军队了,只是负责根据地的安全,不外出打仗。野战军中的将士,就是规定由留守部队补充。 有这样一个军事体系,又有很好的奖惩制度,胡宽完全有信心,眼下草原上还没其他势力敢来找叫天军的麻烦。他有信心、有实力能保证草原上良田的安全。 这些想法都是在胡宽的心中一闪而过,他听了胡广的解释后,灵光一闪,便马上问道:“二弟,你是想现在就修建房屋,然后再接纳一些种田人手过来?” 胡广听了,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一下让胡宽等人迷惑了,这是什么意思? 胡广的脸色变得有点沉重起来,环视了几个大人后道:“目前的打算,明年天气转暖之前是不准备动了。但据我目前所掌握的情况分析,辽东建虏很可能还会去攻打京畿之地……” 一听他这话,胡宽马上就明白了。不过他还是摇摇头打断胡广的话道:“二弟,京畿之地那边的事,我们鞭长莫及啊!” “对啊,而且那边还是明国都城所在,到时不管是辽东建虏也好,还是明国勤王的军队也罢,都会有很多,我们去了怕也做不了什么事情,毕竟他们两边都是我们的敌人!”塔娜也跟着附和,劝着自己的丈夫道。 胡广脸色严肃,点点头道:“这些我都知道,你们放心,我也没傻到带叫天军冲进明国京畿之地去救人。” 要是胡广真带叫天军去的话,不要说肯定不受辽东建虏和明国朝廷的官军欢迎,就是那些普通老百姓,估计也是害怕叫天军的。 “那二弟的意思是?”胡宽就想不明白了。 446渔翁得利 PS:感谢猥琐女**、水韵天成、俺丿无视人类的月票,谢谢古原初月、江宣景的捧场! 胡广的脸上有点忧心的样子,看着胡宽回答道:“建虏攻打明国的京畿之地,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掠夺钱粮人口,以此壮大他们的实力,削弱明国的国力……” 战争的目的无非就是这个,胡宽等人听了都是点头,没人有意见,听着胡广继续分析。 “而建虏要想把掠得的钱粮人口送回辽东,山海关肯定是行不通的。万一他们真施用计策把山海关打下,那也没什么好说了,但这个可能性很低!” 听到胡广分析到这里,胡宽开口插话发表自己的意见道:“朝廷最精锐的边军就是关宁军,每年大把的银子撒在山海关,建虏肯定是攻不下来的!” 其实世事无绝对,就连穿越这样的事都可能发生,山海关要被建虏拿下,也不能说绝对不可能发生。不过概率确实很小,胡广就点头接着大哥的话道:“因此,建虏必然是从原路,也就是绕道蒙古草原把钱粮人口送回辽东。这个时候,我们就能从中寻找机会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丫丫听到这里,眼睛一亮,插嘴大声嚷道。看她神情,很是为能在父亲和二叔议事的时候插上一句话而欣喜。 乌兰一听,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并没有说话。可胡宽却摇头训她道:“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 “我不是小姑娘了,我是大人了,我是校长!”丫丫不服,缩在母亲怀里抗议道。 丫丫的个子高挑,从外表上看,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平时又是管着一大堆人的校长,所养成的气势在少年中也算是少见老成的。只是在自己亲人面前,恢复了她的天真调皮而已。 胡宽倒没有再说女儿,转头看着胡广,提醒他道:“钱粮且不说。建虏掠走的人口必然是壮年劳力。如果没有足够的军队押送,他们就能放心么?” 他显然比女儿要多想,考虑得更为细致。胡广听了点点头,承认了他的说法。不过他也有另外的见解道:“大哥,你想平时生活在穷山恶水的建虏,忽然闯进了富饶繁华的京畿之地,他们会只抢几个地方,就大军押着战利品返回辽东么?” “这不可能。肯定要抢到实在撑不下为止!”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塔娜一听胡广这话,马上插嘴说道。 对于胡广的这个问题,她自己一代入,就能得到答案,也就第一时间说出来了。 胡广闻言转头看了下自己的妻子,笑了下肯定道:“对,建虏一定会多掠一些,前期抢到的钱粮人口必然不会随身带着,那不方便他们行军打仗。因此,我猜他们很可能会掠夺到一批钱粮人口之后。就先押送一批回辽东。” 胡宽听了,先是点头,不过马上又想到一个问题,就又开口说道:“不过还有一个可能,他们可以把钱粮人口先集中在一个打下的城池中,比如靠近关口的城池内。等到大军返回的时候,再一起押送钱粮物资出关,这不也可以么?” 胡广一听,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他稍微一沉思,便抬头看着大哥分析道:“这种情况确实有可能。但也有可能会担心朝廷的勤王军,趁建虏主力外出掠夺物资的时候,攻打他们囤积钱粮人口的城池。” 说到这里,他挪了挪身子。稍微靠近了点大哥,仿佛兴致更高了点,接着说道:“大哥你看,建虏攻打明国京畿之地,必然要留一部分人在老巢吧。到了关内,如果按你所说。那必然也要留出足够的兵力看押吧。身处敌国,分兵乃是大忌,建虏又是第一次入关,心中没底,分兵的可能性不大。再说……” 胡广说到这里,微微摇头道:“那些明军的德性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没好处的仗不会打,打得不尽心。可要是有一座金山银山在城里,你看那些明军会不会如同闻到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疯狂进攻!” 胡宽皱着眉头边听边在心中分析,赞同地点点头。不过这时,丫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听她好奇地问道:“二叔,鲨鱼是什么啊?” 胡广听了一愣,貌似他们都不知道鲨鱼的。于是,他笑着回答道:“是海里的一种非常大的鱼,就和草原上的狼一样。” 丫丫听了,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鲨鱼之中,胡宽却没理这个茬,点头说道:“二弟,大哥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看准建虏少兵力押送钱粮人口的时候,我们叫天军扑上去狠狠咬一口。你要修建的房屋,就是为那些人口准备的?” 塔娜和乌兰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她们一起看着胡广,等待他的确认。 “是的,我是有这个打算。”胡广承认,不过他又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些都是推论,房屋修了没坏处,但具体涉及到战事的话,还需要情报支持,这也是我之前先派出情报人员的原因。只要这种情况大概率存在,我想我们叫天军千里奔袭一次也是值得的!” 想象着建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从明国京畿之地掠来钱粮人口,把最好的这些运往辽东的时候,被叫天军中途截下,这种买卖真得非常划算! 胡宽想着,便用手一拍自己的膝盖,笑着点头道:“好,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听他语气,好像已经看到一大块肥肉就在眼前,就等着他张嘴去吃了。 胡广和塔娜以及乌兰等人听了,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他们又谈了会别的事情后,就各归各家。第二天开始,乌兰就为修建房屋的事情开始安排人力和对应的工分等等事情。而塔娜和胡宽知道在这个冬天,很可能要和传闻中最强的建虏交手,而开始加紧操练军队。 差不多同样的时间,在榆林镇的延绥巡抚府,也经历了一场大的人事变动。原陕西道督粮参政洪承畴正式接替原延绥巡抚张梦鲸,成为牧守一方的封疆大吏。 这天一早,延绥巡抚旗下各路将领,不顾寒风呼啸,都奉令匆匆赶往巡抚府。 447直白 一名游击带着手下匆匆赶到,就在府门口翻身下马,正待往府门走去时,发现门口站着的军士竟然不同于记忆中的那样,而是一个个任凭寒风呼啸,却都手握刀柄,站得笔直,让人一下感觉到一股精锐之气。 他楞了下,正想着事情时,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又一名将领到了府门口,战马自有跟过来的手下牵走。 一看是熟人,游击便和他打了个招呼后低声道:“你瞧,这不会是新任中丞大人要给下马威了吧?” 那名是高他一级的副将,闻声看了下,也是低声答道:“这些兵都是沙场上见过血的,中丞大人治军有方,才有这军容。” 说完之后,他整理下了自己的头盔衣甲,同时提醒游击道:“我们新任中丞大人可不是能随便糊弄的,小心别给他抓住过错来立威!” 说完之后,仪容也整理得差不多了,便加快脚步,匆匆往里走去。 游击得到提醒,也赶紧整理下仪容。他是没见过洪承畴,但也听说过这文弱书生却是带兵剿匪赚来的功劳和名声,才有了这个巡抚的官位。如此之人,不能不小心! 等游击匆匆到了大堂,发现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各路将领各自按官位站在那里,互相之间在低声说着话。 他连忙站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开始打量四周。发现原本由孙总兵站着的地方,也已站了人,那应该也是新任的官,延绥总兵吴自勉。 看他那样子,姿势站得很直,也不和其他人说话,就仿佛中丞大人在堂上一般。不像以前的孙总兵,中丞不在的时候,还能和大家唠唠嗑,显示下平易近人。 他打量了一会后,也去和熟悉的同僚低声说话打探消息,不知不觉间,一声大喝响起:“中丞大人到!” 随着这声音,脚步声从后堂传来,先是几个精锐亲卫步出后堂,分列在两边。接着便是正主,新任延绥巡抚洪承畴穿一身大红官袍,严肃着脸,走到了主位上。 “末将参见中丞大人!”一群将领,在延绥总兵的带领下,在盔甲碰撞声中自觉地一起见礼。 没有想象中的客套,洪承畴也没坐下,就站在自己的座位上,扫视着面前低头抱拳行礼的各路将领。 过了好一会后,他才缓缓地说道:“近些年来,天灾不断,灾民遍地,乱民啸聚。前延绥总兵是怎么死的,前延绥巡抚是为什么去职,你们应该一清二楚。” 听到他说这话,之前还有少数几个将领偷偷抬头察看动静的,赶紧把头低下去保持恭敬的姿态,免得惹祸上身,当了倒霉的那只鸡。 “本官好歹也在秦地多年,你们有什么小道道,也是一清二楚。本官直白地告诉你们,这官位是本官期盼已久的,可不想步前任后尘。谁要是碍着本官,就休怪本官不客气!” 洪承畴丝毫没有一般文官的做派,他知道,面对这些武夫,还不如直来直往,开门见山地说。摆出了底线,谁要是敢违背,也不要怪自己心狠手辣! 这种与众不同的开场白,让在场这些将领都知道这新任巡抚果然不是善茬。心中一紧,大气都不敢出了。 直到这时,洪承畴才让他们免礼,自己也坐到了位置上。在扫视过一眼在场的将领之后,洪承畴那阴沉地声音便又响了起来:“只要能听本官号令,真心实意替本官办事,本官也不会挡你们的财路,尔等心里有数?” 赤裸裸的话,连打马虎眼的机会都没有。既然如此开门见山,也没将领敢装清高,当即一起回应了一声。 洪承畴见了,语气就和缓了一些,也没有那么冷了,但依旧没有笑容道:“眼下乃是多事之秋,因此各部的空饷不能超过两成,家丁数目不得低于三成,平时操练,须得尽心……” 他这话一说,就算他再厉害,还是引发了下面不少将领的动静。空饷不能超两成,那拿什么养那么多家丁,这不是要了他们的命么? 洪承畴自然把底下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中满是不屑,继续立自己的规矩:“一会本官划定防区,要是超过规定时间不能平定本防区的乱民,就不要怪本官不客气!” 将领们的老大,延绥总兵吴自勉只是静静地站着没说话。可其他将领就忍不住了,互相之间用眼神交流后,一名老资格的副将跨出一步,抱拳向洪承畴叫苦道:“中丞,敢问历年欠饷是否能补齐,本次的军饷能否足额发放?” 这些将领都在想着,新任中丞以前可是督粮道参政,搞不好就留了一手,能给大家补齐军饷,也因为如此,才有这个底气说这话吧? 谁知洪承畴的答复却出乎他们的意料,只听他回答道:“朝廷并不富裕,本官交接之后,也未见库中有军饷。” “这……”将领们哑然了,难道你这个新任巡抚,是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想到这里,有些将领就怒了,别以为大家伙都是泥巴,可以随便由着你捏! 不过洪承畴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们喜出望外,只听他缓缓地宣布道:“各部剿匪所得,本官只拿一成,其余所得,皆补助各部不会过问。” 他这话一落之后,将领们开始还不相信,大堂内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过了好一会,看看洪承畴那认真的脸,他们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真的。 “多谢大人,末将敢不效死命!”新任延绥总兵吴自勉不声不响的,此时却第一个站出来表态。 其他将领一见,也连忙跟着,胸有成竹地拍了胸脯。 都说文官爱财,可这位巡抚还真不一样!将领们想着,他只是拿一成,就这点钱,估计也只能养着他直属的巡抚亲卫营而已,自己落不下一点钱! 以前的巡抚可不一样,都是不干活,只拿钱,还要拿大头。如果在任没事,就捞肥了;就算有事,就把捞到的钱拿些出来打点下,也就基本没事了,多好的算盘。 他们这么想着,但洪承畴又不是傻子,他只是更精明而已! 448厉害的中丞大人 洪承畴的胃口,远不是一个巡抚所能满足的。他的目标,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明内阁首辅。 而要做到首辅的话,光凭钱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一点,他这一路往上爬的经历,就已经充分证明了。如果家世不够显赫,门生世交不足够多,那就必须有真本事,有名望才可以。 洪承畴对于目前朝野上下的局势也颇为了解,朝廷已是多事之秋,不但辽东沦陷,需要能臣去对付建虏,去光复辽东,而且国内民生凋敝,特别是西北更是灾情连连。在朝廷用人之际,如果自己拿出真本事,让陛下以为依仗,那可是国之干城,自己的目的也就不难达到了。 不过这些事情,洪承畴自然不会对下面这些武夫言明。他看着一众兴奋的将领,脸色和缓地说道:“眼下秦地虽看似烽火遍地,可其实并不难平定,尔等只要听令行事即可!” 这是谈到剿匪的正事上了,底下的将领们互相看看,又一起回应道:“敢不效死命!” 表态完了之后,延绥总兵吴自勉沉声禀告道:“中丞大人,末将以为,流贼的战力并不强,也不足为惧。唯一担心的是,他们犹如蝗虫一般,并不啸聚一方。或者是龟缩险要之地,并不和我军正面相碰。末将当心兵力不足,不足以快速剿灭他们,反而被其拖入战事的泥潭。” 其他将领一听,都不约而同地点头。难怪他会成为总兵,看来还是有几分本事,把剿匪遇到的难处都概括了出来。 在这之前,原延绥巡抚张梦鲸也想剿灭流贼,这些将领也干过这事,可都是遇到了这些问题,导致剿贼无功,反而让流贼越闹越凶。 他们一起看着洪承畴,不知道这位厉害的中丞大人是否有什么好办法,来解决这些问题。如果有,那剿灭流贼就有足够的信心。反之,冲着中丞大人让那么多利益的前提下,就只能尽力而为,能剿灭多少算多少了。 让他们微微有点意外的是,这位中丞大人果然不同前任的脓包,只见他微微点头,不徐不疾,胸有成竹地说道:“此事无需多虑,本官已有对策。” 一听他这话,堂下众将顿时精神一振,一个个瞪大眼睛盯着他,竖着耳朵细听。 “敢请中丞大人示下!”吴自勉也是心中一喜,恭敬地说道。 洪承畴心中很受用这种场景,他点点头说道:“流贼之所以能往来逃窜,确实我官军之前兵力不足,无法堵住其所有出路所致。因此,尔等可带够兵马前往剿匪。此乃其一……” 他一说到这里,让堂下众将都吃了一惊。还是众将之首,总兵吴自勉出言提醒道:“中丞,眼下已是秋季,正是蒙古鞑子打秋谷准备过冬的季节。要是末将等人把兵力都带走,万一蒙古鞑子刚巧从我延绥破关,这可如何是好?” 设立延绥重镇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草原上的蒙古人,这也是堂下将领们的最主要职责。要是真出了事,那比流贼闹事还要严重得多。毕竟流贼闹事,那更多的只是文官责任,对他们这些武将就影响小多了。 这些武将的心中都在嘀咕:虽然蒙古鞑子去年是没来打秋谷,但很难说今年就不会来啊! 洪承畴早有准备,十分有把握地回答道:“无妨,本官有把握蒙古鞑子至少在今年是不可能来打秋谷的!” 一听这话,堂下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嗡”的声音。中丞大人的这话,太出乎意料了,这是真得么? 洪承畴也不和这些武夫藏着掖着,直接解释道:“眼下土默特草原上以察哈尔部的林丹汗势力最大,他们击败了原本的顺义王等部落,这也是去年的时候,蒙古鞑子忙于内斗而没有来打秋谷的原因。” 大堂内很安静,毕竟这事关他们切身利益,都在认真听着。 “而今年年中的时候,林丹汗领军在大同那边铩羽而归,损失不小。这也给了那支窜出塞外的流贼以可趁之机……”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底下有人轻声提醒了一句道:“是叫天军的流贼!” 洪承畴也不恼那人插嘴,只是点头继续说道:“对,就是名为叫天军的流贼,他们的实力不弱,正好和林丹汗在草原上鹬蚌相争,今年断然是没那个能力,敢倾巢而出来关内打秋谷的!” 看到底下这些武夫恍然大悟的样子,洪承畴微微得意,只是表面还很淡然地说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本官派了人去草原探到了这个情况,也才敢有这个把握让你们把兵带走。否则蒙古鞑子要是破关,本官的责任不比你们轻!” “中丞大人运筹帷幄,末将佩服!”吴自勉听到这里,当即抱拳,郑重地行礼,一副崇拜的样子。 其他将领一见,也不甘落后,纷纷上前行礼。要不是甲盔在身不方便,说不定还有人来个佩服得五体投地,来表达他的心意,顺便拍上一个大大的马屁。 其实洪承畴派出的夜不收也不敢深入草原,只是到了鄂尔多斯部落所在,抓到了一些牧民,拷问出了一些草原形势而已。对于叫天军在草原上的真正实力,那些牧民是不可能知道的,洪承畴自然也就不会知道了。 毕竟当初顺义王和其他部落都是被林丹汗打败的,叫天军是有实力,可最多是在里面捡漏的嫌疑更大。在草原上,叫天军其实还没有真正当面堂堂正正地击败过任何大势力。 洪承畴正了正身子,声音稍微大了点,吩咐底下这些将领道:“对于流贼,兵力足够,可以聚而歼之。对于啸聚险地的乱民,可派内应混进去,亦可携带各驻地的大将军炮轰他们。不管如何做,本官只有一个要求,还延绥一个清静!” “是,中丞大人!”这一次,是所有将领齐声呼应,声震大堂。 末了,吴自勉又请示道:“中丞,俘获的乱民如何安置?” 449世界第一 “既然是乱民,还须本官教你么?”洪承畴严肃地回答了一句,而后站起来,甩袖子往后堂走去。 不过人虽走,他的声音却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堂下每个将领们的耳朵里:“朝廷哪有那么多粮食养他们!” 这些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即心领神会。不过同时又在心底暗自吃惊。没想到中丞大人看似相貌堂堂,和蔼可亲的一文官,杀心却是这么重! 洪承畴当了延绥巡抚后,这延绥管辖地区的气象马上为之一新。轰轰烈烈地剿匪运动,由此在陕西北部展开。 与此同时,轰轰烈烈的事情也一样在草原深处的大青山谷地中展开。不过与关内杀人不同的是,这里是修建房屋。 不管是一号谷地还是二号谷地,所有的建筑和田地都是事先有规划的。特别是眼下还是军事化组织的群体,更是井然有序地在忙活着。 所有的房屋都是一层,不是平房,而是仿蒙古包,屋顶是尖的,防止大雪把房子压倒。同时为了节约资源,相邻房子的墙是夹墙,可以烧煤炭取暖。 在二号谷地中,有在挖土运往工地的,有在山上伐木运往木匠处加工的,还有在喊着号子平整宅基地的,等等不一而足,热闹非凡,那热情仿佛把寒气都赶走了一般。 抽空过来巡视的胡广,看到这番热闹场景,也不由得脸上露出了笑容。只要自己运用的好,手下这些人是能爆发出巨大能量的! 可笑着没一会,他脸上的笑容一下便没了。刚巧被陪同他过来的王黑子看到了。他有点纳闷,马上问胡广道:“首长,怎么了,是看到又有人偷懒了?” 他是宪兵连连长,由于根据地内目前还是实行军管,因此他其实就是负责根据地内治安的总治安官。要是有人偷懒被首长看到,他也没面子。 胡广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王黑子还真是敏感。他转过身,马上就往边上护卫牵着的战马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王黑子道:“你让我嫂子把根据地内的泥瓦匠找来,我有事情要吩咐。” 作为后世的人,竟然忘记水泥这个建筑领域的大杀器,真是太失败了! 像后世那样具有各种用途的不同水泥,这个时候肯定烧制不出来。但如果只是用于建房修路的原始水泥,相信还是不需要多少技术就能搞出来的。 有了这东西,不管是以后在草原上,还是进关之后,都将派上大用途。可以说,这水泥在明末出现的话,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完全不亚于发现一种高产作物。 因为有了水泥,房屋,城池修建会更快捷,也更坚固。更为关键的是,道路将更加平整,不像泥地一样受雨水影响太大。而道路修好了,交通便利了,不管是对商业的发展,还是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或者增强叫天军对所掌握之地的控制力,都是具有重大作用的。 胡广一边催马小跑着赶往一号谷地的办公场地,一边想着水泥的事情,不由得有点后悔自己一心扑在军事等方面,怎么就忘记了水泥这茬呢! 他越是心急水泥一事,就越是觉得等的时间好长。忍不住之下,他先自己动手画了几个后世见过的窑子,不管好不好,合不合适,先画出来再说。 其实,也不是乌兰的动作慢。毕竟她得到通知后,还要去找对应的泥瓦匠,然后再赶过去是需要时间的。对于胡广的命令,谁都不敢耽搁。 胡广刚看到乌兰领着五六个中年的泥瓦匠进门,便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自己迎过去让他们在专门的会议室坐下。 这些泥瓦匠中大部分人是叫天军今年进关那次,所接应出来的那批人中的。他们平时不太接触胡广,整日里只是听说首长如何如何,多少有一种高高在上,只能仰视的感觉。 这一见到胡广,却见他如何自个组里的班排长一样没有架子,亲切地招呼他们,马上让他们有点激动而慌乱的心情平复下来。 胡广也不和他们客套,开门见山地提了他的要求道:“我要你们发明一种建筑材料,我叫它为水泥。主要配方是石灰石和粘土,具体的配比我不记得了,你们自己试验……” 他一说话,其他人顿时都鸦雀无声,听着他在讲话。 跟过来的王黑子听了后,也才明白首长原来是为了这事。他听不明白,也不是他的职责范围,听着直想打哈欠,便悄悄地退了出去,自个巡视去了。 “……大概就是这样的,你们去摸索,人力物力什么的,都可以和乌团长说,都能满足你们。只要你们把我要求的水泥搞出来,自有工分奖励,是属于甲等的奖励。” 之前已经颁布过对应的工分标准和发明创造的工分奖励,工分奖励分为甲乙丙丁四级,甲级就是最高级,也是工分奖励最多的奖励。 这几个泥瓦匠一听胡广这话,顿时就激动了起来。他们没想到一个天上的馅饼,竟然就掉到他们头上了。 首长交代的这个活,对于他们这几个泥瓦匠的老师傅来说,既然已经大概描述过方法,那就是有迹可循,只要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商量着摸索摸索,肯定是能搞出来的。那也等于说,这个工分奖励,其实至少有一半是送得一般。 他们马上连声地答应下来,保证能尽快完成任务,请首长放心等等。 胡广笑着点头,又当着他们的面,再次给乌兰交代了,让她一定要尽量配合这几位泥瓦匠老师傅的任务,要人给人,要什么样的人就调什么样的人,要物给物,要工具给工具。 乌兰从头到尾没说多少话,她内心倒是有点吃惊,因为很少看到胡广是这样表现的。也由此让她明白,这叫“水泥”的东西,怕是非常重要。 如此安排了之后,胡广便放心了。因为他明白,古代中国人从不缺智慧。中国古代匠人的手艺之巧,是世界第一的。有的时候,不是做不到,只是想不到而已。自己这么一点拨后,就不信他们搞不出水泥来! 送走了这几个泥瓦匠,胡广却叫住了乌兰,还有事吩咐她。 450情报人员的第一次汇报 “嫂子,之前忘记说了,我们应该把帐篷也尽早准备起来备用。要是真发生那个事情的话,从那边千里迢迢回根据地,要是没有帐篷避寒,估计得冻死一半人。” 胡广的话让乌兰稍微一愣,不过她马上想起了,小叔这是指万一建虏真得攻打京畿之地,叫天军去拦截钱粮人口之事。 这一想起来,乌兰便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这些年的冬天实在太冷,那些老百姓要是被押往辽东,肯定不会让他们穿足够暖和赶路的。想起要是叫天军不作为的话,那些老百姓被押往辽东,估计路上也得死一大批人。 唉,作为普通老百姓,真是太苦了!乌兰想着,不由得对现在过着的日子更是庆幸。有这样的好日子,都是眼前这位亲手抚养大的小叔子所带来的,乌兰想着不由得颇有点自豪。 她能感同身受,自然马上点头道:“小叔放心,我马上就去准备,应该没问题的。” 根据地内已经有不少的牧民,他们都有帐篷,能避寒,又能随车装走。他们成为叫天军的一份子后,有暖和的房屋可住,又是要统一安排居住点,因此那些帐篷什么的也都在公共仓库里了。 如果那些帐篷还不够的话,眼下还可以让人去做一些,能多做一点是一点。乌兰想着,便赶紧去安排这事了。 过了几日之后的一天,胡广正在忙着。忽然外面的护卫进门,兴奋地禀告道:“首长,有特局的人回来了。” “什么?”胡广一听,有点不相信地抬起头来,“特局的人?快让他进来。” 这是第一次有特局的人回来,胡广第一时间想着,该不会是有建虏的消息了吧? 根据地这边还在准备,建虏就来了,那有些准备工作就做得不够! 他正想着,房门被推开,护卫带着一人进来,却让他松了一口气。特局的那些人他都记得,这人不是派往张家口和京畿之地的。 “怎么,秦地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胡广先开口问道。 秦地应该就是流贼的事情,不过应该不糟糕。真正让流贼形成气候的,乃是建虏攻进京畿之地,威胁京师,各地的精锐部队奉令勤王后的事情。 “报告首长,有几个事情比较大,我们合计了后便回来报信了。”那人点头回答道。 眼下通讯手段主要靠人力跑,还不完善。因此特局人员都是两人一组,有什么事情,就会有一人带情报回根据地。等到以后信鸽培养出来,并且专门的通讯兵有了后,传信手段多样,就不用特局的人自己来回跑了。 胡广听了点点头,示意他报告。 “原先被我叫天军击溃而下落不明的王嘉胤没死,又拉了一支流贼活动到陕西南部去了。” 胡广一听,不由得无语,这个王嘉胤被自己打了两回,竟然每次都逃过一劫,还真是小强的命! 不过他就算没死,对于叫天军却并无影响,危害不到叫天军。只是会苦了一些老百姓,又会被他祸害了。 胡广想着,便顺口点评道:“没事,他的队伍应该也不大,往南……” 谁知那特局情报人员却是摇摇头,马上就插话道:“首长,不是这样的。那个王嘉胤的队伍规模不小,足够五六千人左右。” “哦,怎么回事?”胡广这一听,却是惊讶了。 特局情报人员当即把秦地的情况说了一遍,说眼下的秦地是烽火遍地,乱成一团。光是像王嘉胤这样有五六千人的队伍,都不知道有多少,而这些还和叫天军有一定的关系。 当胡广明白了这个前因后果之后,不由得哑然。看来自己这个蝴蝶翅膀在秦地所引起的连锁反应,还真是越来越大,也慢慢地在改变历史的进程了。 不过眼下秦地发生的这些,叫天军暂时管不到,总不能再派部队进关,在关内纵横捭阖,打官军,击流贼,救灾民?对于叫天军来说,这个暂时还做不到。就算上一次,也只是在关口附近而已,并且是一击就走。 就算是计划中要对付的建虏,也是趁他们没防备,在关外的蒙古草原上偷袭一把。在根据地还没理顺之前,在粮食问题还没有真正解决之前,叫天军是不可能把所有火力都吸引到自身上来的。 特局情报人员在胡广想着这事的时候,继续禀告道:“还有朝廷新近任命了原陕西督粮道参政洪承畴为延绥巡抚,他是首长交代要特别注意的人,因此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这事。” 胡广听了有点惊讶,自己的蝴蝶翅膀又一次显出影响了。他点点头,肯定了特局情报人员的做法道:“好,他有什么动作么?” 在原本历史上,洪承畴就是靠镇压秦地的流贼出名,并开始飞黄腾达。眼下秦地流贼闹得凶,他出人头地也算是顺理成章,只是时间上提前了很多。 “洪承畴好像比以前那个巡抚厉害多了,他手下的各路将领都一下强悍起来,出动了大量长城体系中防御的兵力,正在四处围剿流贼。”特局情报人员的脸色有点严肃,显然他也感受到了官军的突然强大。 洪承畴上任之后,情况会不一样,这是能想得到的。胡广听了后就沉思起来,这洪承畴是有把握草原上的人不会在今年磕关?要不要出兵去亮亮相,威胁边军不敢抽调大量兵力去镇压流贼呢? 如果真要这么做,叫天军倒也无所谓,反正又不是真得打进关内。可要是这么做了的话,万一张家口那边有消息传递过来,那这边要做出反应,就得有个时间缓冲了。 最为关键的是,那些流贼也是祸害百姓的,每过一地,就有大量百姓遭殃。如果让官军早点扑灭了那些流贼,倒能让目前还能凑合着过日子的百姓免遭生死之灾。 胡广这么想着,便打消了出兵的念头。这要是换了一个为达自己的目的不计任何手段的枭雄,那得到这个消息就肯定会出兵了。 因为能牵制边军兵力,让关内越乱,那显然对想造反的人来说,就越是有利了。 451血色秦川 而这一点,却是胡广与他人不同的地方,也是叫天军与其他任何军队不同的地方。 不过,要是胡广知道洪承畴下达了格杀命令的话,就可能会犯难了。 不出兵吧,大多数流贼都是普通老百姓,都是被迫的,他们就将死在官军的屠刀之下;出兵吧,就有更多的百姓会遭流贼之殃。 也幸好他不知道,因此一切都以他最初的打算在准备着。 眼下的秦地,正如特局情报人员的报告,延绥边军将领们正犹如嗜血的饿狼,闻风扑向一个个乱民聚集的地方。 每一支流贼,或多或少都能抢到大量的物资和财富。当然了,这些东西都掌握在贼首手中,也是用这些东西控制着不像军队的军队。 在眼下边军还很少加入流贼的时期,双方的战斗力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延绥地区的边军,兵力又足够多,围追堵截之下,只要被官军能咬上,除非了极少一部分人能逃脱之外,流贼军中所携带的物资和财富全都落入官军手中。 更为可怖的是,所有流贼一律格杀,不接受投降,不知道秦川大地上一下多了多少冤魂,多少无奈的百姓家破人亡,先是遭了流贼的殃,然后又碰到了官军的屠刀。 陕北的人口,在延绥边军开始行动之后,一下便锐减。除了县城以上的城池之外,多数村落已是人去楼空,或成了一片白地。野地里,到处都是累累白骨,浑然像是一片鬼蜮。 陕北的流贼中,来不及逃走的,就只好择险要之地据守。但是,只要道路平整一点的地方,官军便能运来大将军炮。 这种火炮的威力,又那是普通流贼所见识过的。一炮之下,犹如雷公降临,震耳欲聋之下,砸得乱石横飞,肉体稍微碰下便成了肉渣。 最为关键的是,对于官军拥有的大将军炮,一般的流贼只能用少得可怜的弓箭抗衡,完全成了一个被动挨打,还不了手的局面。 不用多少时间,一处处原本以为的险要之地便被官军轰破,而后屠戮一空,只剩下尸山血海。 一封封捷报,由北往南从延绥巡抚府送往三边总督府。杨鹤一开始很是高兴,各地都是焦头烂额,唯有延绥巡抚所辖,时时传来捷报,真不枉了自己举荐洪承畴之意。 他衡量了各地的乱民情况后,觉得回头把洪承畴派往其他各地再行剿匪,必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局势。 如此想着,杨鹤便开始着手给朝廷、给崇祯皇帝写奏章。 他身为三边总督,自然也思考过这次大规模民变的前因后果,因此在他在奏疏中写道:“盗贼之起,总因饥荒之极,民不聊生,无奈成贼。臣思至此,唯有施以招抚为主、追剿为辅之略,一则展天恩之浩荡,显陛下君父之慈悲,二则辅以雷霆手段,震慑不轨之徒,如此可早日定秦川之乱……” 写完之后,他便放在一边,只等局势稍微得到控制之后,便发往京师。 毕竟杨鹤也不傻,要是局面一塌糊涂,他这策略就不好用,必须要在可控范围之内,这样他才有底气向朝廷要钱要粮。 可是,到后来随着延绥巡抚的一封封捷报到来,他的眉头就皱了。这剿匪所杀的人数是不是太多了,要是把人都杀光了,如何恢复农事? 他不知道,报给他的捷报中,那些记功的人头数已经被洪承畴减去一半多了,否则杨鹤第一眼便能看出洪承畴用得是格杀勿论之策。 可就算如此,前后几封捷报一结合起来,也是超出了杨鹤的底线。他先是写了一封私信,快马传给远在陕北的洪承畴。 而后想想还不放心,便又传来陕西巡按御史吴焕,和他商量后,让他专门往榆林去走一趟。 这吴焕一路北行,进入延绥境内后,总算松了口气,没再听闻有什么大规模的流贼,自己就安全了不少。 可再往前走之后,他又觉得不对,人太少了,路上的尸骨太多了。 等他到了榆林镇,稍微一了解,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一般来说,御史这行当,最重视的是名声。名声越响,声望越高,升职就越快,这和其他官职有本质不同。 吴焕当即就怒了,马上找上延绥巡抚洪承畴要给个说法,否则定要参他草菅人命。 洪承畴却一点不怕,礼节上也没亏待他,内堂奉客,好茶伺候,然后才态度诚恳,却又无奈地解释道:“本官奉命驻牧一方,又信奉孔孟之道,非无奈何敢如此做法?” “如若本官只诛贼首,是少造杀孽。可其余人等,该如何处置?” 洪承畴越说语速越快,由此带来的威压也就越重:“黑煞神这支流贼,有三千余众,邢红狼那一支,又是五千出头,还有……” 他罗列了一堆,然后身子稍微前倾,伸头盯着吴焕的眼睛道:“如此多人,敢问巡按可有粮就食?放任回去,他们可是会在家饿死还是又啸聚一方?” 吴焕哑然,他心中也自然明白,朝廷怎么可能拿出那么多粮食来接济这些人。要真有这个能力,也就没有眼前遍地的民变了。 洪承畴稍微停顿了一会,又带着一丝威胁意味说道:“本官也不想伤天和,要是巡按有意,本官以后可以把人都给你,任由你来处置如何?你说放,本官绝无二话,否则的话,为将来计,本官眼下杀得就仍是贼,也符朝廷法度。” 吴焕自然不会引火上身,这处置流贼的事情,还是你自己干吧。他心中如此想着,但场面上却不留话柄,只是推说他乃奉三边总督之命,过来巡查的。眼下他能做得本职工作,只是把看到的情况都回禀总督大人,如何处置是总督大人的事情。 洪承畴无所谓,只是礼待吴焕直到把他送走。 这人刚出门,早已成为洪承畴心腹的吴自勉便亲自赶到巡抚府,避开旁人后,狞色请示道:“中丞,要不末将派人装成流贼,在途中把他干掉?” 杀流贼得财物,还能得军功,虽然流贼的人头不值钱,可架不住人头多,这么大的利益,谁都不想轻易失去。 452良心都给狗吃了 洪承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无妨,且让他去便是!” 说完之后,便不再理吴自勉,自个走了。 在他的心中,虽然把吴自勉等几个有点本事的武将当心腹用,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这几把刀子好用。至于他们的智商,他是不屑的。 武夫就是武夫,他们也不想想,就算做得再周密,可难道会有泄露的时候。原本只是一件打嘴仗的事情,要是上升道谋杀同僚的罪名上,那事情就大了,前途也会因此毁了,怎么都是不划算的事情,也只有这些武夫,才会想到这等下策。 事情果然如同洪承畴所料,当三边总督杨鹤得知延绥那边的真实情况后,先是勃然大怒,可随后又是无可奈何。 思绪良久,他确定向朝廷请旨,要钱要粮,也只有如此,才能勒令洪承畴的杀戮,才能彻底稳定秦地的局势。否则正如洪承畴所说,招抚之后,放回去还是得剿灭。 他没想到的是,送出信使后,等来的不是朝廷有关此事的答复,而是另外一件惊天大事。而这件惊天大事的推动者之一,乃是张家口的晋商们。 在范永斗的书房中,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大管事出门而去,眉头皱成了一个结。 刚才大管事所说,大汗亲率大金国的大军已经从辽东出发,汇合草原各蒙古附属部落后便会到达蓟镇外侧的草原,要求自己要按约定时间把军需物资送到指定地点。 范永斗的目光无意识地看着书架上的一排排书籍,心中考虑着这件期盼已久的大事。 大汗亲率大军前来,在京畿之地的战事应该是有把握。除非全国大军云集,靠数量堆,否则不可能打赢大金国的军队。可全国大军云集? 范永斗想到这里,轻蔑地哼了一声,就凭那能跑老鼠的国库,来了只能添乱。 他作为商人,从这物资供需的角度想想,就对全国军队勤王一事嗤之以鼻。 不过自己这边,倒也有麻烦事。不是说军需物资收集的不够。有自己和其他七大家全力收购,只是花得本钱多了点,东西还是足够的。让自己烦心的是,人手不足。 都怪上次那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马贼,又消失无踪不知道哪里去了,就犹如一枚剑悬在头顶,随时可能掉下来。 看到那么多光头回来,事情过去也没几个月,如今还影响着张家口这边,以致不少人在关内帮工可以,但一说要出关,就有许多人不肯干了。 至目前为止,倒是可以确认,那伙马贼就是马贼,不是周边什么蒙古部落的人假扮。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抢了东西也就罢了,竟然还说出一番什么良心不良心的说词。 范永斗想到这里,又是露出一丝轻蔑。这年代,还讲什么良心?真是笑话! 朝堂上的皇帝、高官讲良心么?学堂上的孔子门生讲良心么?一切都是扯淡,一个个男盗女娼,什么事情没在做的?骗骗普通老百姓也就算了,想瞒过自家的眼睛,哼!良心都给狗吃了,还要良心干嘛,能值几个钱? 虽然范永斗的想法偏激,但明末的社会中,却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明朝中叶以后,随着物资的丰富,或者换句话说,财富创造出来,并大量集中到少部分人手中后,思想开始堕落,风气开始糜烂。 就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明朝开始流行的一句俗话: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到了明末之后,这七件事已经变成了谈谐、听曲、旅游、博弈、狎妓、收藏、花虫鱼鸟。 所有人都追求享受,特别是上层官员的一举一动,更是影响着大明朝的风气。那些官员带着大明朝,一步步滑向深渊,最终沦为了被野蛮统治的黑暗之中。 范永斗想着人手一事,想得有点烦了,按理来说,去晋西的二管事应该回来了才对。他如此想着便站起来走到门口,也不打开房门,只是声音稍微高点,吩咐一句道:“派人去找二管事,让他尽快回来!” “是,老爷。”外面的一个小厮答应一声后,脚步声响起,由近及远而去。 范永斗吩咐完之后,便被抄着手在书房内踱着步,继续想着事情。 虽然那马贼的一番言论多少影响了一些人,也用光头威胁着一些人。可自己也早已想出了法子,破解这些易如反掌。 什么良心,什么光头,这些东西,对于目前在张家口能活命的这些人可能会介意,但晋西那些灾民会介意么? 哼,只要给他们一口吃的,就不信他们还会讲什么良心,怕什么可能存在的马贼。对于这点,范永斗很是自信。 他正想着,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就在他眉头一皱的时候,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老爷,小人回来了!” 一听这话,范永斗便知道是二管事回来了,心中一喜,当即吩咐他进了书房。 那二管事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刚到就直接奔书房来了。他脸上堆着笑,向范永斗禀告道:“老爷,小人不辱命,人手已招足够,个个都是壮年汉子,身手都还过得去。” “可都是灾民?”范永斗紧追一句问道。 二管事点点头,马上回答道:“老爷放心,都是灾民来的。他们虽表面不说,可小人能知道,他们对朝廷都是恨之入骨。灾荒之年,不但不赈灾,还要他们交赋税,害得他们家破人亡。”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继续道:“这次人手可是随意挑,小人都是选了好的。特别是其中有一人叫赵云轩的,更是一个难得的人才。这一路过来,小人观察了。聪明、能干、说话讨人喜欢、特别是精通算数之术,是个不错的苗子。” 范永斗听到人手问题解决,心情一下好了不少。又听到二管事推荐人才,不由得颇为感兴趣,当即吩咐道:“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你带人过来看看。要是可以,来历又没问题,倒是可以重用。” 453株连之罪 这赵云轩其实就是叫天军的孙云轩,他奉胡广之命,来为范永斗效命,进而接触建虏,获取有关建虏的情报。 这个任务是众多特局情报人员所领取的任务中最为凶险的一个,同时也是价值最大的一个。这也是他当初给赵月雅保证,要是他能平安回去,必然是立下大功的原因。 以他的聪明才智,在来的路上展露出才华,巴结上二管事来说,并不是难事。至于范永斗这关,他又是有备而来,事先胡广又针对八大晋商和辽东建虏的一些情况,有过一番介绍,他要获取范永斗的信任而重用,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能活着回去,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迎娶赵月雅,是孙云轩最大的心愿,也是他最大的动力。 而他所一直牵肠挂肚的赵月雅,此时也在根据地内,终于把她几个月的成果呈现到了胡广的面前。 就在胡广的办公房内,赵月雅和塔娜两人分坐在胡广的对面,她们都有点惶恐地注视着在看初稿的胡广。毕竟这是明文律法,一国之根本,自己起草的如何,还真是心中没底。 这根据地内的人文习惯、首领作风等等,全都于关内不同。甚至可以说,与史书有记载的任何一个国家、教派等等都不同。这就让赵月雅根据上次会议总结出来的律法建议和结合《大明律》定出来的这个初稿,心中没有一点底。 虽然有塔娜这个首长的妻子参与,会好一些。想到这个,赵月雅的心中就浮现出一个词:后宫干政。 但是,这根据地内后宫干政的事儿不要太多,妇女全都出来做事,这……这…… 赵月雅想着,脑中就有点乱。她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从小的教育,有很多在这里都被抵触、被推翻。 他正想着,胡广忽然有了动静。只见他放下手中的稿子,抬头看着两人,笑着道:“都还可以,有一些细节,我想再给你们一点意见,然后修订后再开会讨论定稿。” 这也就是说,这个初稿基本上就这么定了。赵月雅和塔娜听了,都不由得惊喜。要知道这律法一旦定了,要是叫天军以后真成了气候,她们两人必定名垂青史。 两人之中,特别是赵月雅,内心更是激动。因为塔娜相比她而言,是胡广的正妻,又是掌握着留守部队,这种身份和权力就注定了叫天军如果成了气候,她是必然能史上留名的。 而赵月雅自己则不同,她只是官宦家的一位普通千金。原本的命运中,她最好的结局就是才子佳人式的那种。可没想到,叫天军攻打保德州城,自己为护家人而由此改变了命运。 如果将来叫天军要真成了气候,不说像太祖一样统一天下,就是占据草原自成一国,自己也会如同开国的李善长、刘伯温般的存在而留名青史。想起这个,赵月雅就有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胡广见自己说完之后,她们两人面显激动之色,却都不说话,便自己接着往下说道:“总纲这部分,最好是单独列为一册,是最基础的律法。其他所有律法,都必须符合总纲的要求。当然,这个总纲的内容还需要完善,我们也不可能一步到位,慢慢一步步完善便是。” 塔娜和赵月雅听了,都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总纲这部分,其实没什么好讲的,大部分都是会议当天胡广的建议。他拿起有一部分稿子又看了下,然后就用着指着那些道:“这个刑法的具体细节,我建议改这几处。” 这部律法,主要是赵月雅主编,塔娜只是从盘建议,在定稿之后又由塔娜翻译为简体字,并按照叫天军内的规则进行书写。 从倾注的心血上来说,赵月雅是最多的。听到胡广说要改一些细节,她当即抿着嘴,集中精神听着。 “你看这谋逆大罪,不要写我,要改为叫天军。而且我们不兴搞株连,没必要搞株连九族……” 胡广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两人吃了一惊。对于塔娜来说,反应还小了点。毕竟在她看来,叫天军就是胡广,胡广就是叫天军,没什么区别。 可对于赵月雅来说,胡广和叫天军还是有所区别的,就如同大明朝和崇祯皇帝,还是有区别的。 一般来说,对于谋逆这一条,针对的是皇帝,也就是皇权。首长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赵月雅稍微一想,倒是自己想到了一个答案。她认为,眼下叫天军还只是蜗居草原一隅,直接称王称霸还为时尚早。这恐怕也是首长不想让人知道他的雄心,倒也符合太祖皇帝当年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策。想到这里,她就把这个疑惑抛之脑后。 但她还是有问题想不通,当即建言道:“如若不株连九族,何以震慑心怀不轨之徒?” 胡广一听,微微一笑反问道:“难道株连九族,就能让人不造反谋逆了么?” “但这不一样,要是……”赵月雅不服气,还想辩解。 胡广伸手摇了摇,阻止了她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人命最重要。不能因为族中有人干坏事,就要连同其他人都一起杀掉。毕竟每个人的出身,都是他自己无法掌握的。我们的原则,做了坏事一定要严惩,但没做坏事,就不得无故牵连!” 胡广说到后面那句话时,脸上已没了笑容,而是非常地认真。 也正是这份认真,让赵月雅知道了胡广的对于这事的决心。她想了想,便住口不言了。 因为她不是皇帝,想着要是八杠子之外的一个亲戚造反,然后要被牵连,自己和所有的家人都要被株连。对她来说,还真不如没有这诛九族的惩罚。 对于这个实行了几千年的刑罚,到底是震慑了多少人不造反,还是逼迫了多少人跟着造反,还真不好说。或者对于这个刑罚来说,也只有皇帝才会欢迎,这也是屁股决定脑袋的一种表现方式吧! 454强大的京营 胡广只是微微停顿了下,让赵月雅和塔娜有个思考的时间,然后就继续说道:“还有,这些刑罚,比如剥皮、凌迟这些,就没必要了。观大明一朝,刑罚算是重了,可效果如何,是不是?” 赵月雅听了,心中也颇有点无可奈何。再重的刑罚,也挡不住官员心中的贪欲。她也只是参考大明律,定下了这些刑罚,并没有多少创新。作为女人来说,她本能地对这种酷刑有抵触。 眼下听胡广说了,她不由得开口道:“那依首长之见,该改为如何?” 胡广其实对于这块内容已经想过,因此他马上就回答道:“我提个意见,赵小姐先参考斟酌下,回头再整理一份给我看看。” “第一,对于经济案件,也就是说贪污受贿等等和钱有关的罪犯,一定要十倍罚之。比如敢贪污一两银子,就罚他十两,罚得他倾家荡产。对于贪财之人来说,人活着,钱没了,这是最痛苦的事……” 塔娜和赵月雅一听,都有点哑然,这话简短直白,却道出了爱财之人的软肋。 “当然,除了罚款之外,还必须有刑法处罚,这就和那些触发刑法的杀人犯罪之类一起说。” 胡广说起这些的时候,脸色就有点严肃,显得很认真:“这些人,必须剥夺一切作为合法子民的权力,关押劳改,视情节轻重干各种不同程度的脏活、累活甚至危险的活,用他们的余生多少为国家做点贡献。” 赵月雅听到这里,暗自吃了一惊。首长的志向,就是要改朝换代,这言语间就不经意流露了出来。 不过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精神还是注意听胡广的提议。 “什么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是扯淡,对于罪大恶极的罪犯,就是要他们生不如死,后悔当初犯罪!” 胡广说到这里,声音稍微大了点,重点强调道:“这里注意一点,所有罪行,如果利用别人的好心而犯罪。比如假装摔倒讹好心去帮忙人的钱财,这种就要罪加一等。因为一旦形成惯例,对于社会风气的影响是非常严重的。” “我希望我们为之努力的新国家中,人人都有一份爱心,和谐,稳定,犹如一个温暖的大家庭一般。”胡广说到这里,心中又稍微叹了口气才道,“这种虽然不容易做到,但我们在指定社会规则的时候,必须有这样的一个导向。” 赵月雅所受的教育中,自然也有这样的教育。因此她也向往,当即点点头道:“首长,奴家明白了。” 塔娜倒是没说话,毕竟她只是辅助。听着夫君有条理的一条条说着,她心中就是满满地自豪。 胡广又和她们谈了一些之后,才让赵月雅再去改稿。这个明文律法相当重要,不是之前的那些改革可比。 而工分制的改革都要花那么长时间,还反复修改才正式实施,更何况这明文律法了!胡广对此事的态度,就是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就在胡广为未来蓝图画框架的时候,远在明国京师,和他同年的崇祯皇帝,终于有了一件让他开心的事情。 这事情,就是奉旨协理戎政兼代总督京营戎政的李邦华,上奏说可以随时接受皇帝的检阅。 一直以来,崇祯皇帝都为大明军队的战斗力而担心。一件最为明显不过的事情,就是辽东被一群野蛮女真给占据,明军被迫只能据城而守。 眼下得报,他自然很高兴,马上就定了次日检阅京营。 当天晚上,在无奈编撰历书的徐光启竟然也收到口谕,让他明天随驾一起去检阅京营。这多少说明,崇祯皇帝还是看重徐光启,心中对他的话多少也是记在心里的。 第二日,虽太阳高升,但已是深秋,寒风阵阵,京营校场的各处旗帜,被寒风吹得“哗哗”直响。 校场上站着的军士,虽然看似五大三粗,一个个孔武有力的样子,可一个个却缩着身子,站那骂骂咧咧的。 在校场点将台上,自有京营总督襄城伯李守锜等武将在看着,不过他们却不管眼前事,只是躲在棚子后的座位上低声说着事情。 “襄城伯,要不我们趁着陛下来检阅的时候,阴他一下,让他出丑,如此便会失了陛下的宠信。”一名心腹将领低声向李守锜建言道。 京营是为勋贵、文官和内监三方面共管。在平时,一般其实是勋贵和内监的地盘,文官对于武事很少真正插手。 但这个李邦华却与别人不一样,竟然还真当回事,要革新京营,操练人马,除各种弊端。这等于是断了勋贵和内监的财路,他们又怎么会配合。 李守锜看着校场上站着的那些银枪蜡烛头,过了好一会后,才摇摇头道:“不妥,当今圣上乃是少年天子,很是重武。要是校场检阅出现纰漏,只要李邦华请罪,怕是陛下会让他再行操练,对于我等很是不利。”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下,脸上显出一丝阴毒之色,冷声说道:“要么不做,要做就要让他无法翻身,明白么?” 这心腹将领一听,心中一凛,当即应了一声,不敢再多言。 没过多久,锦衣卫的大汉将军拥着天子仪仗出现在门口,旌旗林立,声势浩大。 校场上夹着风声的嘈杂声一下没了,台上的李守锜也赶紧去迎驾。看着李邦华意气风发地陪着崇祯皇帝而来,心中却只是冷哼。 检阅开始,随着李邦华的号令,台下京营人马便开始了操练,接受崇祯皇帝的检阅。 李邦华就陪在皇帝的身边,对着台下指指点点,说着什么。另外一边的京营太监和襄城伯李守锜也是随声附和,说得崇祯皇帝是眉开眼笑,直夸他们练兵有方。 可一侧的徐光启却看得眉头皱了起来。天启年间,他也曾奉旨练过兵,多少知道一点兵事。 他原本就不信短短这么一段时间,李邦华就能练好京营这坨有名的烂营。可当时在文华殿听崇祯皇帝转述李邦华的练兵之策时,却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455己巳之变 只是如今亲眼看去,徐光启总觉得这些兵徒有其型,没有一点真正精锐兵卒的彪悍气质。如此,能称之为强军? 他有心想给崇祯皇帝提示一下,却见崇祯皇帝的身边围绕着李邦华、襄城伯李守锜等人,想上前说也没机会。 到了后来,徐光启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了。如果此时自己去拆台,怕是要得罪他们几个。而且万一陛下相信自己而暴怒,从而迁怒于他们几个的话,说不定反而不好。 不管如何,李邦华的那些强军之策算是精辟之言,由他掌着京营,慢慢地折腾京营,总会越来越好吧? 徐光启如此想着,便把这事暂时放下了。只是他没想到,有的时候,事情来得如此之急,根本就没有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强军。或者就算时间足够,能不能成为强军,也是一个未知数。 就在崇祯皇帝检阅京营次日的傍晚时分,西边的晚霞映空,草原上却是寒风呼啸,滴水成冰。小冰河时期的温度,实在是够冷的。 在离蓟州镇所在长城还有半天路程的草原上,连绵的营帐,几乎是一望无垠。在营地的外围,不时有一队队的巡逻骑士经过。 要是有明军夜不收看到的话,估计会吓死。什么时候辽东的建虏竟然跑到这里来了,还是如此之多的数量。 在营地的中军大帐,皇太极并没有顾得上休息。明国京畿之地的兵力部署图就挂在一侧,他和大汉奸范文程站在地图边,正在商议着事情。 此次战事,皇太极是势在必得,也因此,他必须在事前谋划谋划再谋划。 “大汗,奴才的本家已经派人来过了,说这份兵力部署图并无一丝变化,文臣武将也都未调动。另外,大汗所需的军需物资都已准备妥当,只要大汗需要,就能马上运过来。”范文程低声禀告着他掌握的事情。 皇太极一听,胖脸上原本就显小的眼睛,顿时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充满喜悦地连声说道:“好好好,范卿有心,本汗自当有厚报。” 说着他那胖手一巴掌拍在地图上,当即决断道:“如此,就以这两处明军兵力薄弱之地为突破口,由此进关!” “大汗圣明!”范文程脸上也露着笑容,谦卑地恭维他道。 皇太极听了,当即哈哈地笑了起来,不过他刻意压抑着声音,并没有很大声。 因为他不想让外面的人听到,否则的话,就是傻子都知道他肯定是有把握,那还怎么阴那两个兄弟。 这次出征,是自己力排众议。最终也是如自己所愿,大金国除二贝勒阿敏留守沈阳之外,其余人等,几乎是全部都来了。还有草原各部,也都派兵过来汇合,算起来是有十万之众。这是大金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战事,只许胜不能败! 皇太极边笑边想着,此战之后,明国必定加速衰亡,而我大金国的权力,也将集于本汗一身。不,是集于朕一人。 忽然,他笑声一收,当即吩咐范文程道:“你派人通知张家口,让他们即可起运军需物资,算算时间,如果我军在关内碰壁的话,也刚好有他这批物资能供应上。当然,要是顺利,就暂时留在关外,等大军回师之时,一起运往辽东。” “奴才遵命!”范文程听了,马上答应一声。 皇太极直觉自己热血沸腾,如此,万事俱备,只待来日出战。不过明早最后一次军议,当还有一场好戏要上演。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这次军议上,当着大金国所有高级将领的面,当着各附属部落族长的面,三贝勒莽古尔泰坚持他的意见,反对这次攻关。而一直比较低调的大贝勒代善也跟着赞同,说这次行动太过冒险。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皇太极唯有慷慨陈词,一一驳斥两大贝勒的反对意见,独断厉行,全权负责,发兵攻打明国京畿之地。 此时的他,心中明白得很。就算城府极深的代善,也是因为没有关内的情报,而对这次进攻明国心脏不看好。之前不反对,只是怕他也反对了,就无法出征了。 眼下磕关在即,他才表示反对。就是在证明他谏言无功,摘清自己。等兵败回辽东,就可以清算自己。 看来自己这个大汗之位,觊觎的人还真不少。既然如此,你们就等着大吃一惊,后悔如今这些小人伎俩吧! 皇太极如此想着,便开始分派任务,进攻明国京畿之地。 公历一六二九年,明崇祯二年,后金天聪三年十月二十六,后金军队和附属蒙古诸部的联合军队,号称十万之众,经过大半个月的行军后,绕开山海关天险,绕道蒙古地区,突袭明长城蓟镇防区的脆弱隘口龙井关和大安口,破墙入塞。此次事件,史称己巳之变。 在皇太极破关而入之前的几天,草原上有一骑不顾天寒地冻,人马具是喷着白雾,紧赶慢赶,终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鹰嘴沟的根据地。 这个时候,胡广刚刚把赵月雅修订后的初稿,与叫天军的中高级首领一起讨论通过,才颁布在根据地内实行。 当他听闻有特局情报人员从张家口赶回时,他的第一个直觉便是建虏终于来了。 果不其然,特局情报人员带到面前后,只听他禀告道:“首长,张家口八大晋商已经停止收购军需物资,并有心腹快马出关而去。我等分析,快是建虏来了,因此特意前来禀告。” 胡广之前交代过,只要有苗头发现建虏有行动,那就必须回来汇报。因此,他听了后,又问了一些细节,便让他去休息了。同时马上下令召开中高级首领会议。 鹰嘴沟聚义堂内,人员进出所带进来的寒气,很快便被地龙上散发出来的暖气驱散。胡广看看人都到齐了,便沉声把特局情报人员带来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神情严肃,认真地宣布道:“建虏应该还是来攻打明国京畿之地了,我们必须马上做出反应。” “首长,这是你的猜测,要是建虏没来不是白忙了?”拉克申皱着眉头,第一个回应胡广道。 456拔了归化城 他是胡广的丈人,说话就少很多顾忌。只是在正式的会议场合,还得按照军中规矩,称呼胡广为首长。 之所以首先提出来,拉克申也是有自己的理由。不管是远在辽东的建虏也好,还是明国京畿之地的百姓也好,对于他来说,都是陌生人,和他毫无关系。 也就是说,他并不是纯粹的革命党人,还没有像其他首领一般的觉悟。他加入革命党,更多的是因为他的身份,以及胡广规定非革命党人不能担任首领职责。 胡广转头看向自己的丈人,他心中根据历史信息推断,就目前的这点情报,已经能让他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了。可这不是理由,不能明着说出来。因为,他表情严肃地说道:“怎么会白忙活,就算是建虏没来,就当是我们野战军作为冬季远距离作战的一次训练。” 拉克申的内心,还真不愿意和传闻中的建虏直接开战。只是胡广早已提过,建虏就是他们的假想敌,也是最主要的对手之一。因此,他就算不乐意,也没法反对。 毕竟在叫天军中,光凭他的身份,或者是以前当过鹰嘴沟的当家,那已是没任何一点用处。自家的女婿,就是叫天军的天,没有任何人能反对、反抗得了。 他正想着什么理由,能不着痕迹地劝说女婿取消这次行动时,胡宽在一边已经说话了:“既然是首长要求,那就当是一次野战训练,把将士们都拉出去练练好了!” 眼下他手中的这支野战军,是他最引以为豪的。至少在他的从军经历中,他是没见过这么强的军队。不管是士气还是纪律,甚至都高过明军最精锐的家丁部队。也因此,他丝毫不怕任何敌人,更何况是弟弟的要求,他就更是要支持了。 “对,要是我等团中有谁怕苦对这行动有意见的,我踢他出野战军。”胡汉三当即跟着附和,颇为自豪地道,“别人都抢着要进野战军,正愁没名额呢!” 他说完,刘大能等人也都跟着表态支持,在座的首领中,最多是沉默,至于反对的,那是一个都没有。 拉克申看着这一切,他的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这么一对比,好像他孬了一般。 瞅着一个众人刚好说完话的机会,咳嗽一声,提高嗓门大声道:“首长,我是担心野战旅都出去的话,万一归化城有异动怎么办?” 目前叫天军周围还能入眼的势力也就是归化城的林丹汗了,虽然他们被打过一次后,就一直没有往西来,但要说他们发现叫天军的主力部队离开,会不会搞小动作还真不好说。 胡广还没说话,塔娜那清脆悦耳地声音先响了起来:“怕什么,还有我的部队在呢,照样揍得他满地找牙。就算出现万一,难道他还能打下易守难攻的鹰嘴沟不成?” 拉克申一听,望望自己女儿,心中叹口气,也没说什么了。 不过胡广却没有反应,反而是在沉思,其他人又刚好看着他,等他发言,会场内倒是一时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胡广回过神来,才发现大家都在看着他。于是,他微微笑了下后,才看向拉克申说道:“不错,归化城是要考虑,我看,野战军出发前,就先把归化城占了再说。” 众人没想到胡广竟然是这个意见,都有点愕然。塔娜更是柳眉一竖,略微有点不满地问道:“首长,你是不相信我留守部队的战力了?” 留守部队在叫天军内是属于第二等军队,可训练却是不少。要拉到外面去,打明军估计也是稀松平常,至于打林丹汗,塔娜更是有把握。要谁瞧不起她的这支军队,哪怕是夫君加首长的胡广,她也不乐意。 胡广听了一笑,看着妻子的表情,又如何不明白她心中的恼意,当即解释道:“不是,我刚才细想了一下,觉得打下归化城还是有必要的,理由有二。” 众人一听,都看着胡广听他分析。塔娜的柳眉也舒展开了一点,只要胡广不是鄙视她的军队战力,自然也用不着生气了。 “第一,如果我们拦截了建虏的钱粮人口,那回来的时候,东西太多,要是林丹汗发现而眼红,前来骚扰的话,虽然不怕他,但也免不了会有麻烦。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解决这个可能存在的麻烦。” 胡广的这一个理由就听得众人点点头,不过没有人说话,等着听他的后续理由。 “第二,建虏在京畿之地掠取的人口不比我们在陕西接过来的灾民。你们看,那些灾民基本上都是普通老百姓,没有可以投靠的亲戚朋友,不是冻死饿死就是死于流贼之手。我们叫天军救了他们,安置在根据地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胡广分析人口性质,倒是出乎在场人员的意料。一时之间,有人凝神静听,有人皱眉细想,都想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不一样。 “而建虏掠来的那些人口性质就不同了,他们并不是灾民,很多都是来不及逃走的富有家庭,官吏有可能,读书人亦有可能。他们之中,有一部分人应该不会、或者说很难接受我们叫天军的理念,如果直接就进入根据地内,那一则我们的虚实会被尽知,二则要是心怀不轨之意在根据地闹出什么乱子,都不是我们想看的……” 他这么说着,众位首领都点点头。毕竟建虏可以把掠来的人口当畜生使唤,不合意就直接杀了,但叫天军做不到,那些解救下来的人口,以后可是当同胞看待的。 胡广边说边看到在场首领有不少都在点头,便知道他们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就最后说道:“因此,我们占据了归化城的话,就有一个现场的地方可以安置他们。观察一段时间后,再让合适的人进入根据地。如此一来,就能解决我说的两个问题。” 胡宽听到这里,点头赞同道:“我看行,就拔了归化城吧!” “就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胡汉三跟着大吼了一句他才学会的成语,得意洋洋地适时显摆道。 457心灰意冷 天近傍晚,红彤彤的太阳没有一丝暖意,寒风呼啸,仿佛是在嘲笑它的无能。 归化城汗王府的门口,有一群侍卫牵着不时打白色鼻气的战马,焦急地听着里面的动静。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脸的不耐烦。 在汗王府大殿中,林丹汗正坐在汗位上,并没有按惯例去礼佛,脸色阴沉地看着底下一众首领,不耐烦地听着他们在嚷嚷。 “大汗,我部落的牛羊已经死了将近一半了,这寒冬马上就到了,这可怎么办,您得拿个主意啊!” “大汗,我刚给您说的句句事实,他们几个部落就是往东去投靠大金国了,要追不追,您说句话!” “大汗,要再不想个办法,等寒冬一到,好多族人都要饿死了,您得快点决定啊?” “大汗,……” “……” 听着底下这些一个个哭诉叫苦声,林丹汗的脑门就觉得要炸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霉运不断。 不说辽东建虏了,好不容易在这里立足了,却发生了瘟疫,死了大批牛羊。 自己的儿子还被那突然冒出的叫天军给炸了,挨了几个月,最终还是在前些天去见长生天了。 一想起这个,林丹汗就有种被愚弄的感觉。没想到有叫天军潜伏在边上,自己还傻到带着军队跑去和满桂那愣头青硬碰硬,硬是折了不少人马。 随着这一件件的倒霉事情,自己的威望也一降再降,甚至都已经出现底下有人带着部落跑去东边了。而且这种事情还不是一起两起,真是烦人! 自己如此下去,不要说光复先祖成吉思汗的伟业,就是自己最终能不能在这里待下去都是个问题。也不知道那什么鬼叫天军,实力怎么那么强,幸好他们也无疑东来,要不然自己肯定没法待在归化城了。 如果自己不待在归化城,那还能去哪里呢?林丹汗想着想着便出神了。 东边是建虏的势力范围,自己是绝对不能去的。西边摆明了是叫天军的地盘,只要自己不过去,倒没见他们过来打。也就是说,西边不能去,否则会被叫天军打。南边是明国,只能去一时,待不了多久。如此想来,就只有北走一条路了。 那要是北走的话,该去哪呢,林丹汗想着北方的几大部落,忽然觉得异常吵闹,回过神一看,却见底下那些苍蝇犹如一下加大了嗓门,都看着自己在大声嚷嚷。 真是烦死了,他猛地一拍椅子扶手,大声喝道:“本王还没死呢,你们嚷嚷什么!”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多年的领导发飙,让底下一下安静下来。不过没一会,各个部落首领马上又各自开口了,只是声音小了点。 “大汗,您倒是拿个主意啊!” “大汗,再不想办法,族里没法交代了!” “……” 很显然,林丹汗的威望随着他的败绩不断地降低,如今已经难以服众了。 林丹汗见此,又哪会不知道这点,有心想再发飙,或者寻由头来个杀鸡骇猴。可想想要是这么一来,他们也东去投奔建虏的话,怎么办? 想到这点,林丹汗心中又很是无奈地放弃了这个想法。与此同时,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感觉好累好累。什么重现成吉思汗伟业,见鬼去吧! 这一刻,他虽只有三十七岁,可看上去却仿佛已经四五十岁一般。底下那些原本嚷嚷的部落首领们,见此情况,都有些哑然。一时忘记了说话,大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急促地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同时还伴随着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大汗,不好了……” 那些部落首领们一听,互相看看,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便一起转头看向殿门处。 要是以往,如此慌张的情况,定然会引发林丹汗的大怒。可此时的他,却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门口跑进来的那人。 他不是负责城防的么,怎么自己如此慌张的跑来了? 林丹汗还没想什么可能的情况,就见那人在一闯进殿门后,也不顾殿上那么多人,就惨白着脸,惊慌失措地大喊道:“大汗,叫天军……叫天军来了,他们来攻城了!” 叫天军,要来就来吧。林丹汗的脑子中闪过这个念头,可他马上回过神来,一下从汗位上站起来,盯着那人大喝道:“你确定是来攻城,来了多少人马?” “是啊,是啊,就是来攻城的,直奔我们归化城而来。人数很多,看不到头。”那人急忙回答道。 底下的部落首领们一听,其中有几人马上转身对林丹汗道:“大汗,我去召集部落人马。” “对,我也去召集人马,一定要灭了这些冒犯大汗天威的人。” “……” 林丹汗的脸色惨白,根本就没有听进他们说什么话。不过他只是呆呆地站了片刻,忽然发疯一般跳了起来,大声命令道:“快,备马,快点备马,本王要去狩猎!” 这话一落,殿内顿时安静得连一枚针掉下去都能听见。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林丹汗是要逃?只是听到叫天军要来攻城的消息,就要逃? 报信那员将领最先回过神来,他可是当初领教过叫天军的火炮,只是比额哲运气好,没被炸到。 他也明白林丹汗肯定是觉得叫天军既然是来攻城,那肯定是携带了那种大炮。而自己这边不要说那种大炮了,就是普通的火炮也没什么人会用,怎么和人家打,大汗这决定是真明智! “是,大汗。”那人答应一声,马上就转身跑出殿门去准备了。 而刚才表态的那些人,或者是听过叫天军的名头,但多半是没有和叫天军接触过的。因此他们的表态,也是真心实意的。只是没想到,堂堂一个大汗,竟然听到叫天军的名头,就要逃跑了,这算怎么回事? 他们不知道,要是以前的林丹汗,肯定会负隅顽抗。可此时的林丹汗,对于什么皇图霸业已经心灰意冷,一心只想着保命,那还管别人怎么看。 他甚至连贵重东西都来不及收拾,直接就领着脚快的手下,趁着叫天军还没有合围堵路的时候,从北门一溜烟往北跑了,留下目瞪口呆的叫天军将士在指指点点。 458屠村 林丹汗一如历史上一样,像丧家犬一般一路逃。只不过在原本的历史上,他是被辽东建虏撵着赶往西边,最终因天花死于青海大草滩。而这个位面上,他却是被叫天军所驱赶,逃入漠北之地。 当位于中军的胡广得知林丹汗仓皇跑了时,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一代成吉思汗的后人,不管是面对辽东建虏还是新近崛起的叫天军,都是闻风丧胆。成吉思汗要是地下有知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气得诈尸呢? 胡广的态度,跑了就跑了,林丹汗这人,已经翻不起浪了!他当即下令全军加速前进,今夜就在归化城过夜,同时让后续部队把物资运过来,准备以归化城为跳板,出发前往东部草原。 与此同时,在遵化东北十多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庄。傍晚时分的炊烟袅袅,倒也在寒风中显出人间生气。 离小村庄不远处的官道上,旅人稀少,或者说,就只有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手扶着肩上那个鼓鼓的褡裢,脚步稳健地往小村庄而去。 此时的他,正走到了一处丘陵高处,或者是走得有点累了,站在那里远眺那处小村庄,稍微休息一下。 他叫凌志云,字子明,是个童生。考了几次秀才没考上而耗尽了家财,索性就依了自己的兴趣所在,不再去考秀才,而是做起了木匠的活,搞些稀奇古怪地玩意补贴家用。 这不,他刚从遵化城返回,卖掉了他做的那些东西换了鼓鼓的粮食。 此时的他,看着那些炊烟,心中想着,这一次遇到了大主顾,出手大方,倒是多换了些粮食来。娘子见了后,必然会欢喜。 想着娘子看到这么多粮食后会露出的那笑容,凌志云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娘子温柔娴淑,虽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却也能上得厅堂,入得厨房。 想起娘子,他就不由自主地摸了下怀里的东西。那是一个糖人,用糖纸仔细地裹着的。四岁的儿子最喜欢了,这次咬咬牙给他买了,估计会连糖纸都给添了吧? 对了,隔壁王大妈平时帮了不少忙,他家的小子也喜欢糖人,就让儿子分一半过去吧! 凌志云正想着,忽然眨了眨眼睛,然后仔细睁大眼睛眺望着官道的尽头。 那是什么?好像是骑兵?凌志云有点不确定,难道是驻守长城那边的边军换防还是怎么的? 由于太远,他看不清楚。稍等过了一会后,他又觉得不对了。怎么回事,那些骑兵好像在狂奔,是有急事么? 但要是有急事的话,会有什么急事?眼下要是有战事的话,也只有山海关那边,或者远在山西的大同、宣化吧。这里可是京畿之地,是遵化重镇所在,前面还是大帅营地所在,一直以来也没见有发生什么战事啊? 凌志云还是想不明白,便下了官道,免得被那些急匆匆而来的骑兵冲撞到就划不来了。 走了一会,反正也是无事,他便又抬头看去。这一下,看得清楚了一点,就觉得有点不对了。 大明立国为火德,尚红,可远处的骑军却不是穿着大红战袍的。想到这里,凌志云停下了脚步又仔细打量起远方的那支骑军。 忽然,他的脸色变了。满脸不相信的表情,仿佛活见鬼一般。下一步,他忽然向炊烟袅袅的村庄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快跑啊,鞑子来了!快跑啊,鞑子来了……” 然后他离村庄的距离实在太远,就算用尽全力的大喊,也没有一点用处。而此时已经傍晚,外面寒风呼啸,又哪有什么闲人在外面。远方的村庄,一点都没感觉到危险已经笼罩过来。 “啪”地一声,凌志云一跤摔倒在地,肩膀上的褡裢掉到了地上,白花花的米面有不少都倒到了地上。 要是换了平时,凌志云肯定心疼死了。这年头还有什么比粮食更重要,就是刮地三尺也要把所有的米面都收集回来。 可是此时,却正有比粮食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妻儿的性命,还有村子里的人命。他看着米面稍微一犹豫后,没有去捡褡裢,一咕噜爬起来拔腿就狂奔。 然而村庄终归是有点远,远处的骑军又是骑马狂奔,如雷的蹄声已经传来,虽已惊动了村庄里的人,可此时又那还能跑得了。 凌志云眼睁睁地看着鞑子的骑军往村庄而去,心急之下,狂奔的身子又一下摔倒在地。那脸重重地戳到了地上,蹭破了一块皮,鲜血留下来尤不自知。 抬头看着他这侧的村子,就见到有几个熟人狂奔出村,可都没跑离村子几步,便随着鞑子骑兵掠过,脑袋便离开了身体。 不一会儿,无数的骑军,犹如蝗虫一般,淹没了小小的村庄。无声的泪涌出,凌志云一拳砸在冻硬的泥地上,心中全是绝望之色。 不知何时,他忽然发现身后有动静,转头一看。却见十来骑鞑子正勒马站在他身后,犹如看蝼蚁一般地看着他。 在离村庄最近的官道上,皇太极听完了手下的禀告后,便下令道:“全军休整,明日凌晨,突袭遵化城!” 此时的皇太极,可谓是意气风发,军中威望甚高。看到军队一如既往,犹如雷霆之势,没有漏掉一个村民,很是满意。他一声令下,根本无需和另外两大贝勒商量,便得部下大声回应。 这也难怪,原本以为明国京畿之地会有重兵防守,可自龙井关、大安口磕关以来,简直是摧古拉朽、势如破竹,比在熟悉的关外还打得顺风顺水。 更不用说,大汗英明神武,能掐会算,设计埋伏,全歼山海关总兵、平辽将军赵率教亲自率领的四千骑军。 别的也就算了,这个赵率教可是大金国士兵中有名气的人,都认为这赵率教算是明军将帅中能打的一个了。如今就在敌境之内,设伏杀了个全军覆没,没有走脱一人,这可真是厉害。 459兵临城下 PS:感谢rabit2011、古原初月的捧场! 有如此的战绩,全军士气如虹,就算是那些犹如叫花子般的蒙古各部落,也都兴奋地嗷嗷叫了。 如此形势下,就算是代善和莽古尔泰,他们也不敢出声反对皇太极的任何命令。 次日凌晨,正是人最为疲惫渴睡的时候,还是那么冷的天,更是没人会起床。就算是轮值的兵士,也都打着瞌睡。 建虏大军人衔枚马裹蹄,至遵化城下时,城门由八大晋商所派的内应打开。在全城人睡得正舒服的时候,“屠夫”入城。 在小村庄发生的一幕,又出现在了遵化城。哭声、惨叫声中夹杂着鞑子们的得意笑声,城内顿时成了地狱。 巡抚王元雅睡梦中得知遵化城破,无数鞑子已入城,绝望之下上吊自杀了事,只是可怜了有多少无辜百姓替这无能官员陪葬。 皇太极就在城门处的箭楼上,看着已经到手的关内重镇遵化城,忍不住兴奋,脸上全是笑容。 如今的他,已经完全可以肯定,晋商们送来的那张军事布防图和相关的各类情报全都准确无误。 原本他其实是激进中暗藏谨慎,虽喊着要效仿几百年的老祖宗,但真实的目的,其实还是来关内掠夺物资人口,以补助辽东的贫瘠。毕竟大金国的人口才多少一点,明国相对于大金国来说,那真是庞然大物。要人有人,要资源有资源。 但就算这样,自己这次所取得的成就,也将比开创出大金基业的父汗要高得多。自己的英明决断和果敢以及勇于担当的形象,将深入大金国每个人的心中,能让自己有足够的威望实现自己想要的那些想法了。 可是眼下,皇太极看着遵化重镇沦为鱼肉,想起入关后遇到的情况,心中已是决定。就碰一把运气,看能不能拿下京师! 要是能够拿下京师,皇太极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朕必当君临天下。当一名真正唯我独尊的皇帝! 于是,神奇的一幕上演了。 皇太极所率领的蛮族联军,竟然在大明帝国都城所在的京畿之地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犹如主场作战一般熟悉。什么城市容易打。什么险要之地能绕路,统统知道的一清二楚。 野战无敌在此时完全显露了出来,明军哪怕是最强的关宁军,号称五年平辽的袁督师,也只敢先一步躲到建虏联军的前头城中取拦截。 可是,皇太极又不是笨蛋,直接绕过,想打那打那,一直到一六二九年,明崇祯二年。后金天聪三年十一月二十日,兵临京师城下。 而朝廷这边呢,在遵化陷落的第二天便得到了消息,说十万建虏破关而入。这个消息,震呆了崇祯皇帝,震呆了满朝文武,震呆了京师所有人。 少年天子回过神来之后就发飙了,平辽平辽,怎么平到天子脚下来了? 但这个时候,光发飙是没有用的。群臣献策。为防内应,京师戒严;发出勤王诏,令天下军队勤王;召告老还乡的孙承宗为兵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督理军务。统领全国的勤王军。 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你皇太极想崛起也好,还是你崇祯皇帝想守住江山也罢,最遭殃的是京畿之地的普通百姓。 刚还躲在自家热炕头和老婆孩子说着话,眨眼杀人狂魔就到了门口;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已是家破人亡。远一点反应过来。得到消息的村镇小城百姓,都想着赶紧往京师跑,那里有皇帝在,总能无事吧? 可是,人家戒严,关了城门不让你进。看着眼前紧闭的城门,想着后面随时可能出现的建虏大军,逃难的百姓陷入绝境,凄凉地哭喊,泣血地求告换不来一线生机。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近的勤王军终归在建虏到之前赶到了,有蓟辽督师袁崇焕的关宁军,大同总兵满桂的大同军,宣府总兵侯世禄的宣府军等等。 不过崇祯皇帝此时已经谁也不相信了,让他们统统背靠京师城墙防御。至于城里头,不是还有李邦华练出来的京营么! 建虏到了之后,皇太极也是拼了,领着大小贝勒尝试攻城。 可是,京师毕竟是明国都城,不是那么容易能打下来的。建虏联军和城外的勤王军噼里啪啦一顿打,互有胜负。明军这头,特别是从普通士兵累功升为总兵的满桂,那是真能拼,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不,在襄城伯府邸的密室中,正有几个人在说到他。 只听李守锜看着他对面那个面白无须的人,咬牙说道:“如今正是好机会,可以拿回属于我们的京营了!” “襄城伯,敢问有何良策?”一名尖细着嗓子的人马上询问道。 李守锜狰狞着脸,恨恨地解答道:“他李邦华不是练军有方么?到时候助阵城外勤王军的时候,轰他几炮,包管陛下震怒,我等再言他练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必然能成!” 那人听了一愣,不过马上便明白了李守锜的意思,这是要炮轰友军,往李邦华身上栽赃。他脸上稍微吃了一惊,犹豫地说道:“这个时候,如此行事怕是不妥吧?” “怎么,公公担心什么,难道区区建虏还能攻进京师不成?”李守锜马上反问道,“京营多在他手中一天,我们就少一天的银子!” 听到他后面这句话,这名太监便点点头,同意道:“如此也罢,只是你想往谁身上开刀?” 李守锜一听同意了,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得意笑容道:“早想好了!没什么背景,却又被陛下记得,这几天还比较显眼的那个。” “满桂?”太监的眼睛一亮,顿时脱口而出,“妙啊!要是其他几人的话,他们朝中有人,抓住此事不放,我等恐怕不好脱身。而只是满桂的话,李邦华那厮一人足够把罪责扛下了。高,实在是高!” 密室之内,顿时响起两人得意的笑声。 蛮夷兵临城下,他们却还在算计自己的利益。其实何止是他们,还有朝廷中不少的官员,都趁着这个机会,有着各自的算计,只是苦了普通老百姓! 460钉一个钉子 也可怜了满桂同学,这前头正和建虏杀得你死我活的,忽然背后“轰轰”几炮,竟然是打到了自己。没有死在敌人的刀下,却最终死在了阴谋诡计的算计之中。 再说建虏这边,尝试着打了些天之后,便知道凭眼下的实力,又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肯定是打不下京师了。 不过打得下京师是意外之喜,打不下也属正常。这一日,皇太极召开军议,商量返回一事。 大帐内,皇太极意气风发,虽然连日行军打仗,颇为劳累,可他精神却非常好,说话也是中气十足,大声地说道:“此次战事,扬我大金军威,钱粮人口也已足够,看是时候班师回沈阳了。诸位有何建议?” 如果他提的是其他事情,以他眼下的威望,自然不会有人反对。可他偏偏提了撤军的事情,这些在京畿之地抢得欢快的野蛮人又怎么甘心就此回去,这都没玩够呢! “大汗,难得来一次,既然打不下京师,我们一样可以去打其他城池,多杀一些明狗啊!”多铎首先不同意,直接站起来,但语气还是带点恭敬地喊道。 其他建虏将领一见,也纷纷附和起来,如此繁华之地,还没抢够呢,这么快回去干吗! 蒙古诸部的族长,也个个像打了鸡血一般,嚷嚷着要求再教训教训明狗。难得扬眉吐气一次,还能捞一大笔回去,自然是能呆多久呆多久了。 皇太极是个懂得借势之人,见绝大部分人都还想留着。他想着也无所谓,反正明军龟缩在京师之中,没什么胆子敢和大金军队野战,想了想便同意了。 于是,他便带着建虏和蒙古联军又在京畿之地游荡起来,如此一来,又不知道多造了多少杀孽。 这一天傍晚,在建虏的中军大帐,皇太极正和一个锦袍汉人说着话:“这次我大金国能有如此多的收获,范卿的功劳不小。如若此次献策成真,待我大金国问鼎天下之时,必不忘尔等功劳。” “奴才多谢大汗赏识!”范卿也就是范永斗,偷偷跑来见皇太极,得到许诺后,马上高兴地重复道:“大汗放心,这永平南可控泺州、乐亭,东可威胁抚宁、昌黎,西北通迁安、遵化,北靠蒙古,与科尔沁部不过三百余里。进可蚕食明国土地,退亦可自守。” 范永斗在说话的同时,又指着地图上相应的地方继续道:“大汗,永平地处山海关通往京师之官道,刚好遏制山海关后勤。要是能守住这一片,则山海关必废,从此之后,大金国随时可以牧马京师。” 皇太极刚才已经听过一遍,此时还是认真地听着,同时想得更多:如果再占了迁安,则西起遵化,东到山海关附近,都将是大金的领地,以永平为根基,俯视明国京师周围,确实大有可图。万一关内守不住,这么长一条后背线,不管哪个地方都能出关。 “好,范卿毋庸再说,本汗王已有决断。”皇太极说完,不知何时拿出一张盖有他印章的纸说道:“范卿拿去遵化城,向卿本家出示即可。” 范永斗的本家就是范文程,被皇太极留在遵化重镇驻守。 范永斗一见,知道是银钱到手。他大喜之下,便不再多说,入乡随俗,赶紧一个漂亮的打千,磕谢了皇太极,才告辞出了大帐。 当他由皇太极亲卫陪同,出现在不远处一伙便衣骑士视野中时,有一年轻人马上低声说道:“老爷回来了。” 其余正在休息的人一听,连忙站了起来准备出发。同时有一人低声说道:“云轩,你的眼睛还真尖啊!” 这年轻人就是孙云轩,他千方百计获得了范永斗的信任,当了亲信护卫之一,护送着范永斗前来见皇太极。 他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态度恭敬地等待着老爷过来。 “走,去遵化!”范永斗走近之后,只是吩咐一句便领着他们出营门。 再说皇太极在范永斗出去之后,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两只肥手互相搓着,越想越兴奋。 真是没想到,原本只是为了解决辽东贫瘠,让大金国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不至于实力大损而发起的这场行动,竟然给了自己一个接一个的惊喜。 先是劫掠到的钱粮人口出乎意料的多,然后自己的威望也达到了定点,最为关键的是,原本以为只是抢一次就走的,眼下好像能在明国京畿之地扎下一个钉子,还能让之前无可奈何的山海关成为废地,这真是天助大金,天助朕啊! 皇太极想了一会,又怕有问题,走到地图边上反复地合计又合计之后,便下令召见自己的儿子豪格和代善的儿子岳托。 不一会,两个年轻人联袂走了进来。其中年长一点的那人,看着更为稳重,是为代善的儿子岳托。 这岳托也算是皇太极的粉丝了,当年努尔哈赤身死之时,他就力劝他爹代善拥戴皇太极为大汗,其后更是唯皇太极之命是从。 见礼过后,皇太极看着他们两人道:“这次收获不少,但我大金勇士受伤的也有不少。你们两人领五百精锐,一千包衣押送钱粮人口先回辽东……” “父汗,儿臣不回,儿臣还要杀明狗呢!”二十岁的豪格一听,不等皇太极说完,便大声出言打断道。 一边的岳托却是一言不发,在恭敬地听着。 皇太极见了,眉头一皱训道:“明狗有的是机会杀。此次的事情很重要,必须你们两人回去!” 岳托听到这里有点惊讶,这不就是押送战利品而已么,换了别人也可以的啊! 豪格其实也怕皇太极,见他不高兴,又听到说必须自己两人回去,就有点好奇,也就不闹了。 皇太极见他安静下来,便再解释道:“你们的兵力已经足够押送那些钱粮人口,等到了沈阳之后,向二贝勒转达本汗王的命令,让他领本部人马前来汇合。” 增兵关内?豪格和岳托听了,不由得兴奋起来。 461好算计 皇太极沉着脸,仔细叮嘱道:“你们见了二贝勒之后,须如此说,不得有错。至于关内的情况,他问什么,你们都据实回答即可!” 豪格和岳托一听,连忙洗耳恭听有关皇太极的吩咐,最后领命而去。 皇太极看着他们俩出了中军帐,那脸上才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入关以来的一切,说明明军的战力实在是渣,大金说不定还真能在京畿之地扎下这个钉子。 但皇太极毕竟是个谨慎的人,想着要在明国都城的眼皮底下扎下这么一个钉子,必须够硬,要能顶得住明军疯狂的反扑才行。否则的话,明国必然是要迁都。 对于目前的皇太极来说,他自然认为是能守住的,毕竟遇到的明军根本就没有野战之力,如今又有城池作为依仗,赢来犯之敌的把握性更大。 皇太极走过去看着地图,心中还在思量自己的得意之作。这次让豪格和岳托押着那么多战利品回去,必然会引起阿敏的眼红。如果只是豪格回去,他必然会怀疑这怀疑那,但代善的儿子也一起去,说法又一致,他自然会领命过来。 到时候自己领着大军班师,让他镇守京畿之地刚打下来的城池。能守住就最好,他虽然有功劳,却不可能大得过自己,把他安排在外,也方便自己在沈阳做事。 要是守不住的话,呵呵,没被明军杀掉,回到沈阳,自己也可以以这个为借口收拾他。不管阿敏成功与否,他都已落入自己算计之中,不会再对自己的权力有威胁。 皇太极反复想了几遍,越想越有把握,不由得再次裂开肥嘴笑了起来。 在原本的历史上,事情的发展虽然不利于建虏,因为他没料到人心的变化,但他还是把逃回沈阳的阿敏给幽禁,从此排除在建虏的权力圈之外。 而在这个位面上,却因为多了一只蝴蝶,翅膀扇啊扇,把他的如意算盘给扇掉了。 再说第二天早上,在军议会上,在三大和硕贝勒面前,豪格和岳托正式领命,押送手头的钱粮人口先去遵化,再汇集那边的钱粮人口后出关回辽东。 看到这个情况,奈曼、巴林、扎鲁特等部落的首领也纷纷提出了要求,想把抢来的物资也让一部分人运回去。 他们在富饶的京畿之地抢了这么多天,虽然大头是大金军队拿了,但他们的收获也不少。可以说,这次跟着大金军队进关,是一夜暴富了。 带着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财富打仗,终归不安心,他们此时的心态,和普通的劫匪没什么两样。 为了让皇太极答应他们的请求,不少首领还纷纷表示,把手头的物资带回去后,能喊来更多的同伴进关来。 皇太极自己都要押送物资出关,他又是个懂得收买人心的人,自然不会不同意。 当然,也有一些部落一开始就倾巢而出,就想着再跟着大金军队多抢点,抢到实在搬不动了才回去。 关内战事继续,遵化城外,却已是一条长龙出城。 建虏们一个个穿着厚厚的皮袄,就连头上也都戴着暖和的皮帽,骑在马上,双手插在兜里。虽寒风呼啸,他们却似在郊游一般,很是悠闲。 在道路的中间,一辆辆的车子排成了长龙。有牛马骡子拉着的大车,也有壮年汉子推着的独轮车,还有人拉着的大车。 这些车子上无一例外,全是堆着满满的物资,从绫罗绸缎到稻黍稷麦菽等等,要什么有什么,只要能用能吃的,都被他们抢来堆在车上。 而那些推拉车的壮年男女,身上的衣服,不分麻布还是绸缎棉衣等等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脏。穿多一点的人还好,身上衣服较少的,在寒风中打着哆嗦。 他们都是建虏准备掠往辽东的人口,此时的他们,不管以前是富是穷,不管是低贱还是高贵,都已是差不多。 只是他们不少人心中还存着希望,离建虏攻进京畿之地已经那么多天了,这里的建虏又不多,是不是会有勤王军来救他们? 有着这个想法的人,走几步,就会找着由头左看右望,希望能看到救兵的出现。 他们的表情,被那些悠哉押送的建虏看在眼里,不时有包衣大声喝斥他们,扬着皮鞭“啪啪”地打过去,趾高气扬地表达他们的存在。 豪格自然也看见了,他有点不屑地对身边的岳托说道:“我还正盼着明狗过来,来多少杀多少,再把明狗的人头摆到路边的两边做成京观让他们瞧瞧。哼哼,哈哈……” 岳托听了,只是呵呵一笑,心中同意不过没说话。明军的战斗力,实在是太渣,难怪说关宁军是明军中战斗力最强的军队了。 可惜,明军并没有出现。等到队伍一出关,豪格很遗憾,那些大明百姓则全都绝望了。出了这关之后,这辈子还能活着回到故乡么? 绝望之余,整个队伍全都没了生气,麻木地往前走着。有的人走着走着忽然倒地,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饿死。一路之上,不时有被抛弃在队伍两边的尸体,就仿佛是搬走一块石头,扔在一边而已。 也有少部分人,比如其中一个推车的汉子,眼睛看过骑马的那些建虏时,透着仇恨,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能拉一个垫背。 “娘子,我的儿,王大妈……我凌志云对天发誓,就是死也会拉建虏垫背去见你们的。”汉子如此想着。 之前,他寄希望于明军,希望能来救他们,他就一定会参军报仇。不求功劳财富,只为杀尽建虏。 可是,明军没来。听到的消息,都是明军被建虏杀得溃不成军,甚至连京师都差点攻下来。绝望之余,凌志云不奢求能杀多少建虏,只要一个都成,否则死都不甘心! 他不知道,明军杀不过建虏,自有能杀得过建虏的军队。而且这支军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就在离他们很远的一处小山头,正伏着十多个人,其中那人,拿着单筒望远镜在观察他们。 462数典忘祖的畜生 忽然,那拿着望远镜的人转头吩咐身边的一人道:“赶紧回报首长,就说建虏押着钱粮人口从龙井口出关,钱粮人口和建虏数量待定。” “是,排长!”那人答应一声,便马上往后爬下小山坡后便去山背后牵马,眨眼便快马加鞭离去。 这个排长,就是侦察连的一排排长康全安。侦察连奉令拆成十多人一组,分别监视建虏可能出关的几个地方。一经发现建虏出关,便要立马飞报,以便军队移动,提前布局。 毕竟长城太长,建虏可能从很多个地方出关,叫天军却只能驻扎在一处地方等待。 康全安接着又观察起远处的建虏,心中默默地估算着,一直等到整个队伍都出关之后,他才又对身边的一名手下吩咐道:“你回去禀告,就说物资约有一千多辆大小车子,被俘的老百姓大概三万左右,建虏两千上下。后续是否还有建虏待定。” 他的手下答应一声,马上就走。康全安则继续留着,并没有动作。因为他不知道这是建虏的先头部队还是这次只有这么多,搞清楚这个情况非常重要,因此他必须留在这里继续监视。 一直到那些建虏走得很远,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才又吩咐一名手下回报目前的情况。然后他又留了两人继续监视关口,自己则带着其他人追着建虏去了。 建虏是强敌,这点不但他们知道,首长也再三交代过。因此,康全安不敢轻视,虽然身边有十个人,还是小心翼翼地尾随,如果撞见建虏放出的探马,不能一下歼灭而被逃走一个的话,就会比较麻烦。 他追的速度并不快,反正不担心会跟丢建虏。这一路上的尸体,就是很好的路标。也是因为这些尸体,每个侦察连的将士,都默默地跟着,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知道,那三万左右的百姓,估计能活着走到辽东的,很可能连一半都没有。 月圆星稀,倒也方便赶夜路。康全安带着手下追了一个时辰后,便发现了前面的火堆。他小心地用望远镜观察,最终发现建虏有放出游骑哨兵,不过离扎营地并不远。 康全安得严令,不准和建虏接触,因此只是远远地监视,并不靠近。 到了第二天早上,建虏的队伍又行进时,他便带着手下跟了上去,同时把这一夜的情况再次派人回去禀告。 等到傍晚时,康全安就有点奇怪了。按理来说,自己这边发现了建虏的踪迹,其他地方的侦察兵便会往这边汇集,只留少数几个继续监视原关口。可这都过去一天一夜了,怎么还没有人跟上来,难道别的地方也出现建虏了? 按理来说,不应该啊。建虏要是出关的话,不一起出关更好,这分开走算啥? 康全安想不明白,心中便有点担心。但他的任务便是吊着建虏,把收集到的情报往上禀告。因此,也只能提高警惕,先跟着建虏再说了。 等到第三天,终于有人跟上来了,还是他的上级,侦察连连长程老鼠亲自带着人过来。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没事了,首长已布置妥当,眼下正领军准备围歼这些建虏。”程老鼠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康全安放了心。 不说他们接下来的讨论,再讲在建虏的队伍中,凌志云亏了身体强壮,当时被抓的时候,刚好又是在野外,身上穿得衣服相对来说够多。因此,虽然吃不饱,可好歹还能挨下去。 但他的心情很差,因为他原本以为的几个时间点都没有实施报仇的机会。 就这么一点建虏押着这么多人走,就算建虏再托大,多少也是防着他们这些人的。 他们这些百姓,每一百来人的脚下绑着绳子,互相之间的长度刚好够缓慢走路。这个绳子要是掉了,或者松了,一被建虏发现,便是直接用刀砍了的。 凌志云在出关的第一个晚上就见到了这种情况,那天晚上,有几个人想趁夜逃跑,就等到深夜悄悄解了绳子。可没想到,还没逃出营地便被建虏给抓了,由此马上查营,当时发现三百多人的脚上没绳子,不管有没有跑,都一起砍了。 第二个晚上,又砍了二十多个脚上没有绳子的百姓后,就没再出现有人敢解自己脚上的绳子了。 建虏每次还不给他们吃饱,每天的吃食,刚够他们能活命。就那点吃食,只能让他们强撑着走完每天的路。当然,撑不下去的人,哪怕你只是要掉队,等待的都是雪亮的腰刀。也直到这时候,才会被解开脚上的绳子。 在这茫茫草原中,一个又冷又饿的人,是不可能光凭两只脚跑多远的。最后的下场,不是被巡查的建虏追上后拉回来当众砍死,就是冻死饿死在草原上。不管哪种,再也回不到故乡。 凌志云倒没想着跑,只是想拉个建虏垫背而已。可是,这种情况下,他也根本没办法拉建虏垫背。原本他想着是拉一个真建虏垫背的,后来降低到拉一个包衣垫背也成,可都不能如愿。 他有点担心,就怕自己的誓言没达成,就走不完这死亡之路,倒在草原上。如果那样的话,有何面目去见亲人? 凌志云仰头看天,冷冷地太阳高挂东边的天空。这狗日的老天,怎么就忍心看着建虏如此肆虐人间?我们老百姓,就真得没有活路,只能沦为待宰的羔羊么? 忽然,“啪”地一鞭打了过来,就打在凌志云的脸上,顿时,一条血痕隐现。 “你这汉狗,还不专心拉车!”那名骑在马上的建虏,狞笑着用带着辽东方言的汉语训道。 要是之前,凌志云或者强忍着怒气,低下头去等待自己想要的机会。可眼下,他已经等了三天,都没等到机会,感觉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心中充满了对老天的愤慨,对建虏的恨意,因此,这一次,他没有低头,怒视着那建虏道:“数典忘祖的畜生,别忘了你祖宗也是汉人。” 他说这话,是因此这建虏只是一名汉人包衣而已。哪怕他已剃成金钱鼠尾,也照样能分辨出来。 463一触即发 那包衣听了不但没有感到一丝惭愧,反而大怒。凌志云的这番话,仿佛是揭开了他的最大伤疤,把手中的马鞭转手交到左手,空出右手准备拔腰刀。 周边原本已经麻木的那些百姓,听到他们的对话,都转头看过去。此时他们的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他是不想活了,竟然当面骂这些穷凶极恶的包衣? 他们猜得对,凌志云是不想活了,身子下蹲,蓄势准备反扑,死都要拼他一个。 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就仿佛极远处传来了隆隆雷声。天空晴朗,那来的雷声? 那些包衣最先反应过来,那不是雷声,是滚滚马蹄声!他们有点愕然,抬头闻声望去。 只见他们来处的南侧,有一支骑军正往他们这边快速驰来。只是还太远,看不清旗号,不知道是属于那个势力。 人群顿时骚动了起来,原本已经绝望的百姓们,自然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漂来的稻草,希望是能救命的。 可是,马上有包衣狂笑地用汉语喊道:“别做梦了,明狗在关内都不敢野战,他们还敢追出关外?” 这一喊,犹如燃烧的柴火上被泼上了一大盘水,刚燃起的希望顿时熄灭了。只要稍微有点理智,都知道这个包衣说得是对的。 远处来的那支骑军,只可能是建虏自己人或者是蒙古鞑子,反正不可能是来救自己的明军。自己这些人,早就是被抛弃了的。 虽然很多人还是看着那支骑军,可刚才那个包衣还惦记着凌志云骂他,正想转头过来抽刀劈死他时,忽然有人惊呼起来:“那是哪里的骑军,不是大金的,好像……也不是蒙古盟军的!” 他一听,好奇之下重新转头看去。此时,那支骑军好像开始加速了,也离得更近,能看清楚了。这一看之下,他也迷惑了。 在队伍的中间位置,豪格和岳托也早就发现那支骑军了,一开始还不在意。这种地方,这个时候,有骑军过来的,不是大金国的军队,就是那些蒙古诸部的人而已。 他们也看着,随着距离的接近就发现不对了。他们两人都是久经战场的人,嗅觉灵敏。虽然没最终分辨出到底是那支军队,可他们却感觉到了杀气。冲着他们过来,绝对不怀好意。 他们两人身边的那些人,都是建虏中最精锐的巴牙喇兵,属于建虏当中百里挑一的战兵。他们自然也感觉到不对,连忙向两人禀告。 豪格不理他们,转头不屑地对岳托道:“哪来的马贼,区区一千多骑,竟然敢打大金战利品的主意,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此时已经能看到全貌了,迎面冲来的骑军,从数量上来说,确实不多,也就一千左右的样子,排着密集的阵型在加速。 岳托原本是和豪格一样的想法,可他盯着那支骑军在看,却脸色满满地凝重起来,不肯定地说道:“有点不对,看他们的气势,好像是支精锐,不可小觑!” “哼!”豪格一声哼了后,一拨马头,一边向手下招手示意了下,一边回道:“明国最精锐的关宁军,遇到我们大金国的军队如何?还不是一坨狗屎!等我领着本部人马去灭了他们给你看!” “不要轻敌!”岳托一听,有点着急,连忙说道,“我的十名巴牙喇兵也拨给你,精锐都带走。” 关内还在打仗,皇太极自然不会把精兵都给他们带回沈阳。他们的身份虽显贵,也只是每个人身边带了十名巴牙喇兵而已。 不过皇太极拨给他们的五百精锐倒是没有拆开去监视那些明国老百姓,一直跟在他们的身边作为机动兵力。 此时豪格一声令下,顿时就跟着他开始行动起来。这些建虏都是战意高昂,嗷嗷叫地在列阵,显得气势十足。十名巴牙喇兵排在最前面,既作为矛头用,也护着中间的豪格,准备以攻对攻。 那些被俘的老百姓见到这一幕,心中都有点黯然。来得不管是什么骑军,总该多来一点,要不怎么能打赢百战百胜的建虏呢? 和这些老百姓不同,性子沉稳的岳托却看得有点担心,虽然他也对豪格这支精锐有信心,毕竟大金国的军队经常以几百就能击溃五六倍的明军。可他心中不知为何,总有点不安。 忽然,他也给护卫下令,召集所有包衣,列阵作为第二波,反正能有备无患。至于那些老百姓,在这草原上还能跑掉不成。而且还有将近五百轻伤的兵力看着,也能震慑住他们了。 凌志云边上的那个包衣听到集结的号角,扭过头,狰狞着脸喝道:“一刀砍死你是便宜你了,等我回来一鞭鞭抽死你!” 说完之后,便快速驱马跑去集合了。军令如山,他不敢耽搁。 整个队伍都已经停了下来,所有的人,不管是被俘的这些老百姓,还是仍旧骑在马上的建虏伤兵,全都注视着即将开始的战事。唯一的区别是那些被俘的老百姓,脸上全是担忧之色;而那些建虏伤兵,则显得很轻松,就像在看一场意料之中的事情。 豪格领着的五百精锐也排成密集阵型,开始驱马跑动起来,慢慢地加速着,准备以硬碰硬对冲。 他打仗其实不傻,心中早就衡量过了。对面冲过来的那一千骑左右,全是轻骑。而自己这边,排在最前面的可是巴牙喇兵,虽然马不是铁甲罩着,但人身上可是穿着两三层护甲。骑兵对砍起来,便宜占大了去。 一千包衣的速度很快,当他们刚集结完的时候,豪格已经提上速度,马上就要对撞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后方的岳托脸色一变。因为他看到在远处,又有一支骑军出现,比第一支骑军要散开一些,从南往北跟进在第一波攻势后面。 豪格也看见了,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了。反正只要冲破前面这支骑军,顺势再杀后面那支得了。 可就在双方相距一百米左右,那支骑军却突然出现了变化,让豪格大吃一惊。 464摧古拉朽 只见最前面的轻骑忽然向两边散开,露出了被他们遮挡在身后的铁甲重骑。几排黑黝黝、反射着太阳光的铁甲,罩在人马之上,犹如战神降临,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有一股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气势,让人为之胆寒。 建虏不是没有和敌人的骑军对冲过,但从未感受过敌人有如此强的气势。原本以为对方只是轻骑而已,没想却暗藏了铁甲重骑。如此的对冲,怕是要损失惨重! 可箭在弦上,这时就算想改变战法都已不可能,只能咬牙先对冲过一轮再说。但他们如此想着,眼睛却马上瞅到了对方的兵刃上,心中又一下松了口气。 那些铁甲重骑手中拿什么兵器,狼牙棒一样的三眼铳?建虏们一个个心中嘀咕着。 三眼铳这种火器,是明北方边军,特别是骑军的一种制式装备。相对于南方军队的火铳来说,他们更喜欢的是这种三眼铳。不但安全不容易炸膛,还装填方便。对于建虏来说,也是很熟悉这种三眼铳的。 骑兵对冲的战阵,这些不明来历的骑军竟然还端着三眼铳,是脑子进水了么?难道他们这么高速突击之下还要紧急勒马再点火放铳?还是那铳头上一个个凸起,就当狼牙棒用而不放铳,那为什么不直接使用狼牙棒呢? 他们其实没看错,铁甲重骑使用的三眼铳又被胡宽进行了改造。就是金属铳头部分,在浇铸的时候,改为有一个个类似狼牙棒的尖锐刺头,以便增加三眼铳近战时的威力。 虽然建虏想不明白,可双方的距离不以他们的疑惑而停留,很快就缩短到五十米左右,眨眼便至。就在这时候,那些铁甲重骑平端着的三眼铳竟然出现了建虏意料之外的致命一幕。 只见那些铁甲重骑手中平举着的三眼铳,有将近一半冒出了几缕浓烟,随后听到“呯呯呯”的声音响起。 三眼铳的最佳射程为三十步,也就是五十米左右,能破重铠。冲在最前面,让建虏最引以为豪的巴牙喇兵,虽身穿几层甲,却也倒了大霉。 三眼铳的缺点是射击精度差,射程近。可骑兵对冲能缩短到足够距离,一铳三弹,虽然有将近一半的燧发三眼铳没有点火成功,也来不及再点火了。可能发射出去的铅弹就已经能组成足够的弹幕,覆盖正面的敌人。 你巴牙喇兵是骁勇,身上有几层甲盔在身,可我这火力又广又猛,不好意思,去见野猪皮吧! 人仰马翻,建虏的冲锋箭头顿时就扁了下去,烂掉了。眨眼间,铁甲重骑已近,不管有没有打响的三眼铳,全都当狼牙棒往还在马上的建虏招呼了过去。 远处,凌志云蹲下了身子,避开只有少数建虏伤兵的监视,其实也都不用刻意去避。因为那些建虏伤兵都转头在看着远处即将接触的对攻。 他一边解着脚下的绳子,一边暗自锁定了一名建虏伤兵,誓要把他拉下马和他拼了。 可就在这时,边上的同伴忽然“啊”地一声,充满了惊讶。这让他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这一看之下,顿时愣住了,只见远处的两支骑军已经对冲错开。那支来历不明的骑军仍然保持着一个稍微扩散点的箭头,正一往无前地往前冲向建虏的包衣骑军。而那支对冲的建虏骑军,却只剩下了稀稀疏疏地二百不到了。 而那支奇怪的骑军,正有第二波在攻过来。原先比较散开的阵线正在合拢,向刚才剩下的那两百不到的建虏发起合围攻击。 任何人,只要视力正常的人,都看出来,前面那些建虏要完了。一有这个念头,所有人都震惊异常。建虏不是无敌的么,怎么就这么一下要败了? 凌志云顾不得去解脚上的绳子了,他刚才已经错过一次,此时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前面,看着那一个飞驰而去的“箭头”,正射向第二批建虏。 就算不是自己杀建虏,但看着他们被打败、被杀也让凌志云热血上涌、兴奋莫名。就仿佛是自己在杀建虏,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而正准备带着包衣骑军发起攻击,前去接应豪格的岳托,看到前方对冲的结果,一下便愣住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支骑军到底是什么来历,面对大金国的军队,竟然没有一个人有一丝害怕,犹如一个整体一样,摧古拉朽地打败了豪格? 多少次对冲的结果,不管是面对明军,还是面对成吉思汗的后代,胜利那方都是大金国的军队,这是怎么了? 岳托如此想着,就更不用说那些包衣了。他们在这次进关之前,都是在干着低贱的活,作为后勤杂役随着建虏进关的。 只是没想到进关之后会如此顺利,他们这些包衣也跟着水涨船高。原本的活被抓来的百姓所顶替,而他们则代替了原本主子的位置,成为那些百姓的“爷”。 原本以为自己算是盼到好日子来临了,以后脏活累活有人干,心情不好也能有个出气筒。可这才出关没几天,自己眼中一直无敌的主子,怎么就在眼前被打败了? 看着越来越近的那支骑军,感受着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气势,这些包衣全都慌了,一股恐慌骚动的气氛顿时传了开来。 建虏头子岳托首先回过神来,他心中懊悔异常却又没办法。早知道的话,就不让豪格出击了。 如今豪格生死未卜,身边是大金国进关辛苦劫掠来的物资人口,自己要是跑了的话,怕是难道事后的军法。 如今之计,就唯有避开铁甲重骑,从侧面攻击这支骑军。只要多支撑一会,对方气力不续,到时候再找机会反败为胜。 他如此想着,便马上开始下令。可这一下令,他才发现,自己手中的这一千来人的骑军,不是平素里能征善战的大金国勇士,而是一群包衣而已。他们欺负下那些老百姓还可以,用来打仗,还要在劣势的情况下打仗,这根本就不可能! 看到那一张张惊慌的面孔,岳托的心沉了下去。 465杀鞑子 这些包衣原本就是被建虏抓了辽东汉人,为了活命,屈服于建虏的各种强权之下。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没有一点面临危险的不屈不挠地斗志。 包衣们看到那支骑军马上就杀到眼前,也不知是谁最先发一声喊“快逃啊!”,然后就见到这个包衣骑兵阵犹如水泄一样,四散而跑了。 这个时候,不要说那些包衣了,剩余围在岳托身边的几个建虏也慌了,赶紧劝岳托逃跑。 滚滚铁骑马上临近,甚至都能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铁甲重骑的三眼铳上,被血染红并在往下滴着血。 岳托也慌了,以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虽说战场上面对生死之事常有,可那更多的是自己这边士气如虹,只要拼过一时,便是屠鸡宰狗了。可眼下,自己这边明显是鸡狗的下场。 没有多余的话,一牵马头,狠命一抽马屁股,哪管什么豪格,管什么战利品,脑中只留下一个念头,逃,快逃! 然而,那支骑军早已提到最高马速,犹如一支离弦之箭,瞬息便至。轻骑越过重骑,追杀起这些吓得落荒而逃的真假鞑子。 那些被俘的老百姓看着这一幕,先是情不自禁地欢呼,可后来看到那支军队往他们这边扑过来时,欢呼声便又没了。 因为这支骑军看着像是汉军,又像是蒙古部族的,被俘的老百姓们只知道他们杀建虏,却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对待自己这些人。会不会是冲建虏抢到的这些物资而来,自己这些人的命还是朝不保夕? 他们想着这个问题,不少人原本因为看到建虏被杀而兴奋起来,涨红了的脸又白了起来。当然,也有一部分还是兴奋着,他们不为自己的性命担心,只要能看到建虏的下场便行! 那些建虏伤兵看到己方就像一张纸糊的一样,根本就挡不住敌人的一击,也吓得早已没了脸色,不少人远远看到包衣骑军开始四散而逃的时候,他们再也顾不得看守的物资,纷纷调转马头逃命。 “杀鞑子啊!”凌志云忽然一个纵身,一下抱住了他边上那边建虏伤兵的身子,用力拽下来。 这些建虏伤兵说是伤兵,其实大多数都只是轻伤而已,或手,或脚有问题,不影响骑马。但其战斗力,终归是受到影响了。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强过这些挨饿受冻的普通老百姓。凌志云扯下那个建虏伤兵后,马上就被那人翻压到身下,摸索着去抽刀杀他。 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些被俘的老百姓,谁都和建虏有血海深仇,原本以为没法报仇了,眼下见建虏如同惶惶之野狗准备逃命,而自己这边有同伴上去搏杀,几个还有点力气的汉子当即扑了过去帮忙。原本的绵羊,在这种环境下顿时化成了虎狼,去撕咬自己的仇人。 有一就有二,一些动作慢的建虏伤兵顿时就被附近的百姓群起而攻之,淹没在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只有那些见机快的建虏伤兵,早早驱马跑快,往草原深处跑去。 过了一会,凌志云满身是血地站了起来,手中提着建虏的头颅,仰天狂喊道:“娘子,我的儿,我杀了一个建虏了……” 他的情绪就仿佛能传染一般,马上传染给了周边所有人,纷纷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 发泄一番再抬头看去,只见那支奇怪的军队就追着逃跑的建虏,不时刀砍箭射,一个个建虏惨叫着掉落马下。 他们是从南向北攻过来,且第二波骑军在围杀了对攻剩下的那些建虏后,又展开阵型攻过来,因此后续逃跑的那些建虏都不敢往那边跑,都是往东和北两个方向逃跑。 凌志云转头四顾,发现逃得最快的那些建虏已经跑得比较远了。不由得空着那手拳头紧握,这么跑了真是便宜他们了! 也有人的注意点不在逃跑的建虏身上,他们看到铁甲重骑并没有去追击逃跑的建虏,而是向着他们而来。 如同战神一般的身姿,人马上的铁甲染着鲜红的血迹,低垂着手中像似狼牙棒的三眼铳。马蹄声声踏响在被俘老百姓的心中。 看着他们越来越近,最靠近的那些老百姓心中又紧张起来,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自己? 铁甲重骑的马速减缓了起来,让他们的心理压力稍微减轻了一点。战马呼着白气,沿着他们这条长龙往前走。带有陕西、山西那边口音的汉语从那铁盔里面传出来:“大家不要怕,身上冷得可以拿车上的衣物取暖,等我们先把建虏杀完。” 虽然没有表明身份,可那些老百姓在最开始楞了下之后,都回过神来。他们是汉人,是有菩萨心肠的汉人。他们不会杀自己,他们还让自己去车上拿衣物取暖,他们是好人! 欢呼声,感谢声顿时从那些铁甲重骑的身后响起。他们原本以为自己已没了力气,走路都难,没想却能喊出如此响亮的声音,身体的冰凉,手脚的无力,肚子的饥肠辘辘好像一下都感觉不到了,只是在情不自禁地喊着、吼着,发泄心中的喜悦。 远处的那些老百姓,听到他们的欢呼,看到他们去车上取衣物时,便明白这支奇怪的骑军对自己这些人的态度,肯定是好的。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也在这时,有一些再也撑不住又累又饿的身体,倒了下去。 以前的时候,要是倒下去了,必然就等同于死亡,也没人会去帮忙。可这一次不同,身边的同伴马上开始了救治。因为在他们的身边,再也没有视他们人命如草芥的凶残建虏,而是换成了一支对他们友好的奇怪军队。 凌志云一直盯着这支奇怪的军队,企图找到什么标志。他心中已经决定,一定要加入他们杀建虏。反正眼下的天下,也只有他们才能杀建虏了。 不过他没找到有什么标志身份的旗号,只是有一点很奇怪,他们这些骑军的两只肩膀上,都有一块条状硬布条,上面绣有一条条线。 466不是宿将么 凌志云按下心中的这份好奇,转头看向远方将要消失在视野中的那些建虏。真是有点遗憾,那些建虏跑得太快,眼看着后面的骑军就追不上他们了。 他注目着那些骑军,虽然知道没可能了,可心中还是为他们鼓劲,能多杀一个建虏就再多杀一个建虏。 忽然,凌志云的眼睛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远处。只见那些逃到远处的建虏好像又乱了,要么往回逃,要么想往两侧跑。 稍微一想,他便明白了过来,怕是那边有埋伏。那也就是说,这支奇怪的军队一开始就打着主意,要全歼这支建虏的军队?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骑军,他们的首领是谁?自建虏起兵以来,好像还从未有那支军队能有如此的雄心壮志! 打败建虏已经是难得,野战击溃建虏更是想都没想,这围歼建虏的事儿,竟然就发生在眼前。凌志云如此想着,不由得对这支军队的首领非常好奇。 就在这时,他身边有一个人高声喊了起来:“你们看,那是不是这支军队的首领?” 凌志云一听,连忙转头看去,只见远处有五十多骑正往长龙的中段,也就是他们这边而来。 分布在各处的骑军不时有人飞骑过去,在禀告着什么,然后又各自离去。凌志云能确定,那五十多骑里面肯定有这支骑军的首领。 越来越近,他已能看清过来的那些人了。只见这些骑士一个个气宇昂扬,洋溢着活力,仿佛不时吹过的寒风对他们没有一点影响,个个昂首挺胸的。 他们簇拥着中间的那几个人,缓缓地驰近。从各处过去的那些骑兵都是来到中间那人的面前,做着奇怪的动作说着什么,得到吩咐后又离开。 凌志云惊讶了,不是因为他们那些奇怪的动作,而是那个明显是最大的首领,竟然是个年轻人。看样子,还是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的年轻人! 在他的想象中,拥有这样厉害的军队,能定出围歼建虏军队策略的首领,必然是个中年以上,久经沙场的宿将才对。 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因此,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年轻人,仿佛要看出原因来。 这个年轻人,自然是叫天军的胡广了。谋划已久,建虏果然只派一小部分兵力押送钱粮人口出关,这让他为之放心,并按照侦察连送上来的情报和大哥等人议定了这个作战计划。 野战旅的作战能力毋庸置疑,又是敌明我暗,时间、地点都由自己来定。建虏人数又少,如此有利的条件要不想着围歼这些建虏,那就不是胡广了。 只是没想到,在得到建虏出关的第二天后,出了点意外。胡广不得不把兵力重点放在了南面,防止建虏有往关口方向逃跑,把剩下的建虏往北驱赶,再由莫大叔的骑二团分兵埋伏在那边进行阻杀。 对于这一点,胡广还是有信心的。因为莫大叔那个团的人,基本上都是草原的牧民组成,骑术上没二话,只是战斗能力稍微弱于骑一团,但追杀那些已吓破胆,落荒而逃的建虏自然不会有问题。 眼下战事基本结束,胡广驱马走近这支物资长龙,心情很好。把他们转移到之前安排好的大营之后,到明天就能返回根据地了。 此时已经能看到那些被俘百姓的身上,已经裹了从车上取下的衣物布料等保暖物资。胡广微微点头,早就通过望远镜看清了,他们之前应该是冻得厉害,眼下应该没事了。 不过到了近前,他忽然看到车辆边上的这些被俘百姓中,有不少人躺在同伴的怀里。所有人都有点忐忑不安地看着自己,或者还夹杂着畏惧。 这倒是应有之意,不过地上躺着那些人,却是出乎胡广的意料。他稍微皱着眉头,大声地问道:“他们怎么了,衣物不够就再往车上取,不要冻到大家了!” 这关心地话一说出口,人群顿时松了口气。有一名身上有血迹的汉子看来胆子比较大,马上开口回答道:“回这位将军的话,他们是又冷又饿,实在没力气了。” 胡广倒是第一次被人叫将军,他以为是会被叫大王呢。听到那人的回答,胡广马上就意识到一个问题了,之前通过望远镜发现不了的问题。 “将军,该死的建虏不给我们吃饱,饿着我们让我们推车赶路的。”那人仿佛知道胡广在想什么,连忙补充道。 胡广点点头,左右看看这支长龙,发现有不少躺在同伴怀里的。他心中有了决定,转头对身边的大哥说道:“看来计划要改一下,眼下马上就转移的话,怕要死不少人。” 胡宽点点头,脸色凝重地说道:“能看出来,就算不死也会大病一场,确实不宜马上转移。” 听到他们俩兄弟的对话,另外一边的胡汉三有点担心地插嘴说道:“要是我们在这里停留时间太长,就来不及迂回了。” 胡广转回头看向他,自信地回答道:“没事,那就在这里打好了,就算他们逃回关内,暂时也不可能让建虏大军放弃关内来追杀我们。” 胡汉三见首长主意已定,便不再说什么。看着胡广开始发布命令,让长龙两端的人往这边靠拢,围成几个大圈,马上生火烧水煮饭,唯有如此,才能多挽救一些生命,也才能有力气在寒风中转移。 叫天军也能趁机休息一下,不用连续作战。毕竟在这严寒中,连续作战实在不容易。 刚才回答胡广的这汉子,就是凌志云。他在边上听到这个年轻的首领说发布的命令,都是担心他们这些人的安危为主,不由得很是感动。就算是关内朝廷的军队,怕也不可能如此! 想起自己的心愿,凌志云等胡广发布完命令后,忽然大声说道:“这位将军,您还要人么?小人不求别的,只要能杀建虏,这条命就是将军的!” 他这话一落,也给了别人提醒。有不少个人纷纷开口,说着类似的话,表达想杀建虏的愿望。 467蝴蝶翅膀的威力越来越大 胡广听了,看着他们一张张热切盼望的脸,心中有点欣慰,不过他也没答应,只是反问他们道:“你们难道不问下我们是来自哪里,干什么的么?” 他这话一落,不管是开口还是没开口的百姓互相看看,都有点犹豫,或者还夹杂着一丝怕揭开谜底的表情。 忽然,凌志云的声音再次响起,异常地坚定:“不管那么多,只要将军能带我们杀建虏,为我们死去的亲人报仇就行!” 听了他这话,刚有点沉默的场景马上又热闹了起来。 “丢,我们只管杀建虏!” “我那村子都被他们屠了,一定要报仇!” “……” 可谓是群情激昂,都热切盼着这位年轻的首领能答应他们。 就在这时,有几骑飞驰而来,为首的是刘大能,到胡广面前后,举着手中的人头,自豪而又兴奋地禀告道:“报告首长,这是奴酋皇太极儿子豪格的人头!” 这话一落,所有人顿时都安静了,拿眼看着那人头,一个个都异常吃惊。 对于汉人来说,这个豪格其实就相当于皇子的身份了。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竟然就被这支来历不明的军队给干掉了,真是太吃惊了。 胡广之前从旗号上已经知道这次建虏领头的是谁,眼下见刘大能提了豪格的人头来见,也是很高兴。不过也微微有丝遗憾。 要是活捉了豪格,然后丢到这些被俘的百姓中的话,不但恶有恶报,还能极大的提高这些老百姓对叫天军的归属感。 “把他的脑袋挂起来,让所有人都看见。”胡广稍微一沉吟,便命令道。 既然已经割了脑袋了,就这样再利用下。建虏大军回沈阳的时候,也让他们看看这世上,还有能杀他们的人! 刘大能答应一声,便把人头给了手下,让他去办这事。 胡宽见二弟看向自己,明白是什么意思,当即命令道:“赶紧让兄弟们整军后就地休息,喝口热水,吃饱肚子,等待第二战。” “是,旅长!”刘大能答应一声,这事得他自己去安排,便敬了个礼走了。 凌志云他们一直在边上看着,他们有点不明白,原来不是称呼将军,叫“手掌”,这是什么称呼?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说还要第二战,心中吃了一惊,正想问个清楚时,又有几骑飞驰而来,为首的那一个人,一看就是蒙古人。 这让凌志云等人吃了一惊,心中暗暗奇怪这支军队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有蒙古人当首领的? 他们想着,便注视着那名首领。见他跑到胡广面前,同样是那种古怪的礼节,然后也是举起手中的一个首级,激动地禀告道:“首长,建虏的和硕贝勒代善之子岳托的头在此。” 岳托也是历史上比较有名气的建虏头子之一,被自己这个穿越者干掉,蝴蝶翅膀必然也严重影响到了辽东建虏了。胡广点头微笑,依豪格之列,让莫大叔派人去把人头挂竿子上去。 听着他们的对话是用汉语,顿时就让凌志云他们轻松了不少。看样子,还是汉人为主,这就好! “首长,大概被跑了十来个建虏,不过都是往北、往西逃的,不影响接下来的第二战。”莫大叔激动的情绪降了不少,有点不安地说道,同时也连忙解释。 胡广在战前的布置时,是要求莫大叔率领的骑二团围歼那些逃跑的建虏。可草原广阔,骑二团的人手又不多,也不可能全部都能网住。对于这一点,事先就有数,只是开始的时候高标准、严要求而已。 因此,胡广也不会真的追究,让莫大叔的骑二团也赶紧去整军休息。至于骑三团,原本是计划攻击建虏的第二波,没想敌人直接跑了,他们就只是跟在骑一团后面捡漏而已,并没有怎么战斗。 因此,胡广转头命令跟在后面的胡汉三,让他的骑兵团分出一个营维护秩序,其余的人也开始整军备战。 看到胡广不再下达命令,凌志云才瞅了个空,大声地问道:“将……手掌,后面还有建虏么?” 称呼出口之后,感觉怪怪的,“手掌”?怎么不说“首级”、“脚掌”! 其他百姓也隐约听出这个意思,都有点紧张起来,全都看着胡广,等着听他的答案。 胡广笑着点点头道:“后面是还有敌人,不过不是建虏,而是跟随建虏进关的蒙古诸部,大概有五千多人。” 刚开始一听不是建虏,被俘的百姓们都松了口气。可随后听到说有五千多人,顿时吓了一跳。这支好心人的军队才三千来人,刚又打了一仗,怎么和蒙古鞑子打? 这些附近的老百姓正担心着,就看到有两大股军队忽然都上马各奔左右远去。剩下的那部分军队,则行军到他们的南边,排成几个长排,然后原地休息喝热水吃东西。 这情况也让正在驱赶牛马车围成大小圈的老百姓停止了动作,有点不解地看着这一幕。 从骑三团分出去维持秩序的将士看到这一幕,就纷纷大声喊了起来道:“不要停,快围成圈。” “有不少人快支撑不住了,快点围好圈生火烧水煮饭。” “……” 听着这样的话,见到这些士卒没有一个人有惊慌的神情,又感觉到自己又饿又冷,队伍顿时又动了起来。就是天塌下来,也得先取暖填饱肚子再说。 这个时候,没人想着趁机逃走。不说这茫茫草原有多广阔,光这严寒的天气,又饿又冷的状态,想逃离大部队,那是真找死。 而胡广这边的老百姓们,则知道了这些军队的异常是什么原因。比如凌志云,想着蒙古鞑子有五千余人,想着这些蒙古鞑子在关内,也如同建虏一样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他当即就昂着头,大声向胡广请求道:“手掌,给我把刀,让我也去杀几个鞑子吧?” 其他一些人听了,也都站定身子,纷纷提出类似的要求。 胡广见了,笑着摇摇头道:“区区五千来人而已,你们不用操心,照顾好自己就成,好好看戏吧!” 468炫耀 草原上没有什么山,从西伯利亚吹过来的寒风肆虐,一般人这个时候都不会出门。 可是在离明国长城一天多路程的草原上,却走着一支长长的队伍,一个个骑在马上兴高采烈的,浑然没觉得这冻死人的寒风有多冷。 这支队伍大概有五千余人,队伍的中间还夹着很多辆满载着的车子,颇是有点怪异。 你说是军队吧,却是行进没有章法,松松散散的跟着前面走着而已。更为奇怪的是,马匹上不但有人,还有很多东西,比如绫罗绸缎、麻布粗衣甚至连锅碗瓢盆都有,至于那些车上,就更不用提了,东西更杂。 你要说不是军队吧,却也有旗帜战鼓,刀枪剑戟等物。 “猪狗不如的一群强盗!”远处草原的某个土坡上,趴着一伙人,为首拿单筒望远镜的人恨声下定义道。 他边上那人听了,也跟着怒声说道:“连长骂得好,连锅碗瓢盆都不放过,都不知道被他们祸害成啥了!不过幸好能很快就狠狠收拾他们,为关内的老百姓报仇!” 这个连长,自然是叫天军侦察连连长程老鼠了。他又看了会,低声命令那人道:“速去回报首长,就说敌人全无防备,速度很慢,估计还有半个时辰才会进入埋伏圈。” “是,连长!”那人答应一声,马上就去了。 他们说着话,做着事,但远处的那些蒙古人,却没有一丝察觉,犹自得意地分享着这次关内的经历。 只听敖汉部的那名首领得意地炫耀道:“当时我就瞅准了那个庄子,就知道里面的财富不少。果然,一杀进去之后,真是赚大了!” “你这个一般般了,还是大城里的收获大。你一个庄子的有钱人才几户?”奈曼部的首领听了有点不屑地说道,“就算遵化城内,那些铺子里的东西给大金国上交了大头之后,我都抢了不下这个数!”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得意地比划着。这么多年穷怕了,一朝富了还不互相嘚瑟下才怪! 敖汉部的首领一听,有点不服气,正待争辩的时候,扎鲁特部的首领笑着打岔道:“这有什么好比的,你们发现没有,关内的明军好像不堪一击,等过阵子,我们几个部族联合起来自己进关抢,如何?” 这一次是跟着大金国进来,最大头自然被大金国拿了。他们虽然眼红,却也不敢有什么表示。此时听扎鲁特部的首领这么一说,顿时就心动了。 “好,没问题!”那个奈曼部的首领连忙答应一声,然后又不由得感慨道:“先前都以为明国京畿之地必然重兵防守,没想到却如纸糊一般!” 敖汉部的首领也是赞同了一起再入关的提议,然后针对奈曼部首领的说词叹道:“你还真别说,以前明国戚大帅在的时候,谁敢打明国的主意。总想着就算戚大帅不在了,明军也不至于连自己的京畿之地都守不住吧?” 对于这一点,其他几人也都是点点头,深有感触。以前也不是没想打关内的主意,可在长城外面就铩羽而归,谁还再敢来损兵折将。 他们在稍微沉默了一会之后,扎鲁特部的首领首先挺了挺胸,意气风发地大声说道:“如今这天下,大金国的战力第一,所向无敌!然后就是我们蒙古诸部了,昔日强大的明军,只能匍匐在我们的脚下!” 一听他这话,其他两个首领顿时就又兴奋了起来,纷纷大声说着话:“长生天在上,保佑你的子民年年都能从明国满载而归!” “哈哈,杀掉他们的男人,抢他们的女人,夺了他们的财富,让我们蒙古诸部一起牧马中原!” “……” 这几个蒙古部落的首领,越说越兴奋,以至于视寒风于无物,讨论着以后的美好前景,讨论着关内的富裕,讨论着关内女人的容貌肌肤等等。 不止是这几个首领,就是他们的那些手下,也都一个个兴奋地和周边的同伴在互相说着这次关内的收获。没有人在意周边,没有人想着要派出探马护着本部人马。 走了不知道多少路,终于有人发现前面有异常。扎鲁特部的首领首先指着前面猜测道:“你们看,那是不是大金国贝勒押着钱粮人口的队伍?” “这里能有其他什么人?肯定是了。”敖汉部的首领点头赞同,不过他也有疑问道,“这天还没黑,怎么就扎营了呢?” “我们没有抢明国的人口,自然比贝勒走得快了。”奈曼部的首领一边说着,一边拍马脱离队伍,往前驰去,同时大声地说道,“既然见到了就一定要去给贝勒请个安才行!” 扎鲁特部首领一听,心中暗骂一声“马屁精!”但手脚却不慢,只是落后一点驱马赶去。 他们的手下看到首领们往前赶去讨好大金国贝勒,并没有多少人去关注。因为那和他们没关系,不用去讨好。还不如自个缓慢走着,说得正起劲呢! 不管是首领还是他们的手下,都没有想过,在这个时间点,在这个地方,还会有别的可能性。 此时,在围成车圈的里面,老百姓们穿着暖和的衣服,喝着热汤,差不多都已吃饱了肚子。 凌志云就觉得身上暖暖地,全身上下又有了劲。他始终惦记着南边过来的大军,因此一直盯着。 看到蒙古军队出现的时候,他一下站起来,大声提醒和他们围坐在一起吃喝的胡广道:“首长,他们……他们来了!” 此时的他,已经知道了是此首长,非彼手掌的称呼。看到望不到头的骑军过来,有点紧张。毕竟在正面的军队不到一千人,而敌人有那么多。 听到他的声音,其他老百姓也都纷纷看过去。一时之间,手中的动静都停了下来,忘记了吃喝,一股紧张的气氛顿时弥漫了开来。 胡广见了,转回头对他们笑着说道:“没事,该吃吃该喝喝,等好戏看完我们就要转移,吃饱点。” 469几斤几两 叫天军将士们和车队在一起,由于天气严寒,身上的军服多为草原上的毛皮所制,因此从远处看是很难分辨的。 敖汉、奈曼等部的首领们又压根没想到会有叫天军,一门心思以为是豪格和岳托他们,因此离开了大队,赶着去派马屁。 不过慢慢地越来越近,就看出有点不对了。也在这个时候,看到车队边缘忽然站起许多人,纷纷上马面对他们排成几排队列,动作一致,一看就是精锐。 “不对啊,贝勒这是干嘛,不会以为我们是明军吧?”敖汉部首领有点纳闷地说道。 奈曼部首领有点不以为然,越过了速度稍微减缓了一点的敖汉部首领,一边嘲笑他道:“看你担心的,我们过去,贝勒看清不就没事了。” 远处那几排骑军缓缓地动了起来,显然在慢慢地驱马提速。整齐一致,一股萧杀气势迎面扑来。 “真有点不对,大金国军队好像冲锋的时候不会排这么整齐。”敖汉部首领大声地说道,“还有,你们看,那穿着也不像!” “对,旗帜,没有大金国的龙旗!”扎鲁特部首领也附和他的话道。 此时,那冲锋的队伍速度已经起来了,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差不多已经能分辨了。 “不好,不是大金国的贝勒!”跑在最前面的奈曼部首领脸色变了,连忙牵着缰绳开始转弯准备跑路。 这些部落首领到这时候,也都看清楚了对方,果然不是大金国的军队。看着对方一个个都盯着自己,杀气犹如实质直指内心心底。顿时个个汗毛倒竖,哪怕是寒风呼啸中,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拼命转身开始逃命。 而他们的手下,慢悠悠地走着,忽然发现跑去拍马屁的首领们,竟然被大金国军队追杀,一个个掉落马下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该怎么办好? 队伍先是变得安静,然后就是慌乱起来。也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人突然大喊起来:“你们看,那边也有骑军往我们这里来了!” “这边,这边也有,他们杀过来了!”另外的人也恐慌地喊了起来。 虽然比较远看不清情况,但队伍两侧的骑军,还有在追杀首领们的骑军已经表明对方的目的。 没有人组织他们战斗,因为有地位的那些都跟着他们的首领去拍“大金国贝勒”的马屁而被在被追杀。 也没人敢去救他们的首领,对方的马速已经起来,排成严密队形直冲过来,要敢迎过去,百分之九十九会死!难得抢到了这么多东西,还准备过好日子呢,怎么能死! 于是,有人开始跑了。只要有人带头,整个队伍很快就自己溃散了。 看着敌人越来越近,有的人就慌了,开始扔东西。先是不重要的,扔完了还不行,就把贵重的东西也只好扔了。只为能跑快点,能逃得掉。 可是,叫天军是以逸待劳,而这些蒙古军队全没想到会有敌人,身上带满了东西,战马的力气也被他们耗去了一大半,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营地中,所有的百姓都看着战场,对于眼前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 这些鞑子人数多一倍,却连一点抵抗都没有。在叫天军的面前,犹如土鸡瓦狗一般。完全可以说,那是望风而逃。 他们看着鞑子落荒而逃,心中充满了鄙夷;看着叫天军将士威风凛凛地追杀那些鞑子,心中充满了崇拜。 在不少人的心中,比如凌志云的心中,就更是坚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加入这样的队伍! 胡广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因为在眼下的草原上,这些蒙古部族早已没了他们先祖的彪悍,完全就是一群乞丐而已。 没有足够的食物,没有足够的装备,更为关键的是,没有足够的斗志。只只要摇尾乞怜,趴在建虏这个主子面前拣点漏吃。 具体到这场战事中,从他们开出关时,胡广得到情报就已经知道,这伙比乞丐好一点的强盗,其实还是乞丐。 叫天军对上他们,犹如牛刀杀鸡,如此而已。 战事还没结束,胡广便开始吩咐手下,让他们组织队伍,准备转移回根据地。 这一次的钱粮人口太多,实在已经吃不下更多了。而且消息传到皇太极那边,下次就没有那么便宜捡漏了。 虽然这次没有打出旗号,可叫天军连续两次出现在东部草原并破坏了建虏的好事。作为有能力的奴酋,必然会把叫天军列为重点关注对象,迟早会被他发现。 以后,叫天军由暗转明,要和建虏斗智斗勇,争夺天下了。胡广想着这些,心中还隐隐有点期待。后世不少人都说皇太极如何如何厉害,满清要不是皇太极就没有满清。史书如何写不管,就由我胡广来掂量掂量你皇太极到底有几斤几两吧! 要被称斤两的皇太极,此时也可谓是春风得意。先是大军一到,滦州同知张文秀和守备李继全马上投降献城。如今永平又落入大金国之手,参政白养粹带头投降,被自己封为大金国的永平巡抚。 皇太极站在墙上挂着的京畿之地的地图前,看着一圈用红色标记的城池,心中很是得意。 明军不敢出来野战,以永平为中心的几座城池又落入大金国的手中,之前计划的这颗钉子基本已经成功。 他眼睛看向一处名叫昌黎的地方,这里虽然刚好卡在明国京师通往山海关的路上,可却只是一座小县城而已。 自己已经派了人去拿下这小小昌黎城,如此一来,山海关就成为废关了。没有后勤物资的输送,相信过不了多久大金国就能占领它。从此以后,明国无险可守,大金国的辉煌指日可待! 皇太极想着想着,那原本就被肥肉挤得很小的眼睛,笑得彻底成了一条线。 可就在这时,一骑快马驰进永平,直奔皇太极驻地。 “大汗,昌黎难下,请求增兵!”探马跪在皇太极面前,低着头禀告,并奉上书信一封。 470惊闻 皇太极一听,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当他看完信后,最终还是再派一军前去。 他想着,原本以为昌黎乃是一小县城,在范永斗的情报中还言明县令出缺待补中,以为随便派兵过去就能打下小小昌黎城。 没想到没打下来,不过这也无妨,只要自己重视后,这次再派一军,当无问题了! 皇太极如此想着,可事实又给了他一个耳光。到最后,他亲自领军出征,又是招降又是强攻,可七天七夜后,还是没打下来。 这么一来,皇太极的骄傲尾巴再也翘不起来了。不过他也是枭雄,开始反思这次的战事。 这小小昌黎城中,那县令左应选刚到任三天而已,却能守住县城,确实是个人才,但更为关键的问题应该是出在自身。 皇太极在中军大帐中烤着火炉,心中分析着得失。 此次在京畿之地的收获极大,这次回辽东之后,所有人的生活必然会为之改善。也是因为如此,如今军中兵无斗志,骁勇善战之士也已开始怕死,缺少了刚进关时的悍不畏死。 这种情况要不改变的话,接下来的问题会越来越多。皇太极如此想着,走出了中军帐,望着远处那个吊着火把,以防偷城的昌黎县城。 他的目光很冷,为了山海关,这昌黎县城必须打下来。为了那个钉子计划,自己下令不得再屠城,也让大金勇士没了血气。 看来自己得调大将军炮过来,轰开这小小昌黎城,让大金勇士进去见见血才行!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营门处传来动静,好像是有探马回报。 皇太极治军还是很严的,夜晚之中,军营不得喧哗。探马似有紧急军情,却也没喊出声。 他看着探马过来,心中不由得猜测了起来:不会是又有地方懈怠了吧,还是说,明军有反攻,被打下了什么地方? 皇太极如此想着,心中打定了主意,决不能让大金国的勇士懈怠下来,否则全军都无斗志,战力就会成问题。 “大汗,大事不好了,大汗……”那名探马看到皇太极站在大帐外面,便再也忍不住,失声叫道。 皇太极还没有反应,他边上一名年轻的侍卫上前一步,大声怒喝道:“大胆,在大汗面前如此惊慌,不怕军法处置么?” 那探马一听吓了一跳,一时愣住了。 皇太极见此,阴沉着脸,喝了一声道:“鳌拜,让他说话。” “是,大汗。”鳌拜马上答应一声,退后一步,站到皇太极的身后,怒视着那探马。 好歹也是大金国军队中的精锐了,竟然遇事如此惊慌,真是丢脸。自己可是要拿“巴图鲁”称号的,早已学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嗯,就是大汗说得这话。鳌拜如此想着。 探马听到皇太极说话,已是回过神来,还是惶恐地禀告道:“大汗,据逃回关内的敖汉部、扎鲁特部等部众禀告,贝勒押送的钱粮人口已被不明军队夺走,他们也遭到攻击,只有极少数逃回关内。” “什么?”鳌拜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道。 “什么?”皇太极的声音很响,显然有点失控,大声地问道,“豪格呢,岳托呢?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那些人口钱粮是之前阶段的所有收获,竟然被人夺走了,这简直是虎口夺食,那是皇太极能忍的。而且他还隐隐有点不妙的感觉,迫使他追问了起来。 “据那些蒙古人猜测,两位贝勒很可能……很可能死了!”探马结巴地回答道。 鳌拜此时跳了出来,一把抓住那个探马的衣领,直接举了起来,狰狞地说道:“不可能,我大金国怎么可能会死两位贝勒?” 从先汗起事以来,那死过这么核心层的将领。这探马肯定是道听途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皇太极稍微楞了会,脑筋急速转动,却还是想不通。又见自己平时还比较欣赏的鳌拜举着那探马,不知为何,怒火一下升了起来,走过去,一巴掌从后面打在鳌拜的脸上,怒喝道:“滚一边去。” 鳌拜被打得懵了一下,不过马上就回过神来,是皇太极打得他。他也马上意识到是自己失态了,连忙放下那探马退到了一边。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对那探马的鄙视。心中乱成一团,想着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肯定是谎报军情! 皇太极低头盯着跪在地上的那探马,压抑着怒气喝问道:“对方是何方人马,人数多少,战力如何,可见到两贝勒的遗体?” “回大汗,对方未打旗号,不知是何方人马,人数大约有五六千人,战力强悍。未见到遗体。”探马虽然觉得呼吸还没顺畅,但还是马上回答道。 皇太极听这答案,就如同没听一般。真想再细问,忽然脑中闪过一事,顿时便呆在了那里。 他心中已有明悟:那些逃回关内的蒙古人已破胆,说话夸张肯定有。敢和大金国为敌的势力,近些年来,除了之前劫了晋商物资的那些马贼之外,没有其他人。 也就是说,这一次也肯定是那些马贼干的。他们能夺下这次的物资,战力肯定会强于豪格率领的将近两千骑军。如果不算那些包衣的战力,伤兵的战力也不强,但实打实有五百精锐。 这群马贼战力不可小觑,如果不把他们找出来消灭掉,大金国怕是还会遭受损失。 至于豪格和岳托,他们应该打不过,总能逃得掉,那些蒙古人的话不能信。 皇太极想到这里,他的情绪也得到缓冲,便慢慢恢复冷静了。 于是,一道道的命令发出去。 第一,马上派了鳌拜带着五百人前往关外事发地,核实情况,查找线索,找回豪格和岳托。 第二,派人前往张家口,询问范永斗有关前次马贼的信息,一定要把这支马贼找出来。 第三,连夜拔营回永平。 于是,昌黎守军在天亮时,发现建虏退走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自己没有红夷大炮,没有关宁军的装备,却守住了城池。 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官吏平民全都欢呼起来。在原本的历史上,昌黎保卫战也取得了胜利,后来顾炎武还专门写诗纪念。 《咏昌黎》:‘弹丸余小邑,固守作东藩;列郡谁能比,雄关赖此存‘。 471洪承畴的算盘 呼啸的北风终于吹来了鹅毛大雪,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地上、房屋上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 是老天不忍看见尸骸遍地,降下大雪掩盖了他们?可如此一来,又会有多少人冻死、饿死呢? 在昌平城外面,扎着一个明军营盘。天色已明,兵卒在将领的驱赶下,开始整队收拾东西。 但在中军大帐附近,还是没有动静,有一名将领大步走进大帐,看到里面那人正在查看地图,当即一抱拳,甲盔叮当响,同时大声禀告道:“中丞大人,还有半个时辰当能大军开拔!” 这中丞就是延绥巡抚洪承畴,他领军赶来勤王,此时才到昌平,离京师还有一百多里路,可算是勤王军中速度算慢的了。 他听到总兵吴自勉的禀告,只是鼻子出声,“嗯”了一声而已,仍旧专注地看着地图。 吴自勉见此,就走上前去,脸上露出敬佩之意,由衷地说道:“能跟着中丞大人,真是末将的福气。据报,山西巡抚所带总兵张鸿功五千余人在京师附近闹饷,队伍散伙了;还有甘肃巡抚所部更是不堪,在路上就逃得逃,溜得溜,只剩几十个家丁跟着而已了。” 听到这个消息,洪承畴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早知道会如此的表情。 他不比那些没脑子的巡抚总兵,一接到勤王圣旨就什么都不管,急急地想去京师表功。 建虏凶名在外,十万大军入关,能那么容易被打退么?去早了碰到士气正盛的建虏,是打得过还是跑得掉? 遇到强敌,普通士卒的士气可想而知,最为要紧的是,眼下哪个地方不欠饷?缺衣少吃的,就想让士卒去拼命,真是一厢情愿! 洪承畴想起接到圣旨时的想法,他其实是不想去的,因为陕西的剿匪才刚好转,千里迢迢就要跑去勤王,这流贼铁定又会死灰复燃。 但君父有难,就必须要去。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必须要去。 虽然说去早了,第一个跑到京师,能在君父和朝廷要员面前露脸。可为此能捞到多少好处?被派去和建虏交战,要是能打赢或者打平,那也算可以。但以眼下各地明军的实力,只能是给建虏添人头而已。打了败仗,就算在君父面前露脸又有何用? 自己可以说是以军功发达,赚来了这延绥巡抚的官位。以后想往上升的话,知兵这一条必不可少。 自己的实力自己知道,要是自己早早领着延绥军去京师,在野外碰到建虏的话,怕是危险。 洪承畴想到这里,略微有点担心地问道:“我们的粮草还可以撑多少天?” “回中丞,亏了您看出沿途各城不会出粮草,因此平时都有节省,撑个十天左右还是没问题的。”吴自勉一脸佩服地赶紧回道。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还没跟着洪承畴,着急忙慌地去勤王,结果在半路因为没有粮草而溃散了。 如此原因,发生如此的事情,也不止一支勤王军。究其原因,明朝规定是有所经地方官府提供粮草。 但这种灾年,地方官那拿得出那么多粮草。更怕军队进城扰乱地方,索性连城门都不开。 洪承畴听了之后,略微想了下,便微微点头道:“过几天就要过年,算算时间,建虏在京畿之地也有两个多月了。他们刚进关的锐气已过,京畿之地的富裕,也该喂饱这群饿狼,差不多该是反攻的时候了。” “中丞明察秋毫,狼吃饱了就少了那股狠劲,再诱之以他们所得的财,就是将士们拼命的时候了。”吴自勉顺着洪承畴的意思说着,一脸的佩服。 其中有一点,洪承畴没说,他也没提,属于双方心知肚明却不会说出来的事。就是可以浑水摸鱼,到时候把事情都推到建虏身上就是。 洪承畴看看吴自勉,心道你也还算聪明,不枉本官栽培你。他脸色变得认真了一点,仔细交代道:“接下来我们前往京师,一定要给本官拿出军威,如此才能得本兵器重,得陛下看重,明白么?” “中丞大人放心,末将一定会仔细着的。”吴自勉赶紧答应一声。 自己的军队可算是精锐了,和那些流贼打仗,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每个人都见了血。不是其他边军可比,相信任何人一对比之后,都会看重延绥军。 他说完之后,看到洪承畴又去看地图,就缓缓后退,准备出去检查开拔之事。 还没等他退出中军帐,洪承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有点严肃地交代道:“眼下离京师越来越近,虽然遇到建虏的可能性比较低。但为了以防万一,须得加派夜不收,远远地放出去。” “是,中丞。”吴自勉又是一声答应,见洪承畴再无吩咐,便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时候,在蓟镇所属的清水明月关口,有五百余骑建虏,一人两马出关往草原深处而去。他们就是奉皇太极之命,前去草原核实战况,查找豪格和岳托踪迹的鳌拜一行人。 他们去找逃回关内的蒙古人核实具体情况和具体地点耽搁了一点时间,但迁安被大金国攻下,又占领了这清水明月关,倒是节省了时间,不用从龙井口那边出关了。 虽然雪已经小了很多,但草原上早已白白地一片,让鳌拜心中有点担心。这一场雪掩盖了很多东西,不知道还能找到多少线索?至于蒙古人说得交战地点,倒是不怕找不到。 一行人谁都没心情开口说话,缩着脑袋,尽量让寒风少灌点脖子。但又不时抬头四顾,就怕那来历不明的马贼又突然冒出来。 到快傍晚的时候,鳌拜估摸着就要到交战点了。虽然他想着马贼应该早已远去,可还是比较谨慎,当即十人一组开始分散开来寻找线索。 白雪覆盖着大地,让难以定位具体交战点的鳌拜很是恼火。找着找着,忽然看到前面好像有两个高个子站在那。 他当即手一挥,然后一马当先,领着手下围了上去。 472对比 离得近了,鳌拜才发现那不是两个人,只是两根木杆竖在那里,顶上挂着东西,落满了雪看不清楚是什么。 大雪茫茫,一眼看去,并没有其他异常。鳌拜等人的精神又松懈了下来,不过还是围上去看个清楚。 再近了一些,鳌拜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因为根据他多年的经验,那上面挂着是首级。隐约地,他忽然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快,把首级取下来看看。”鳌拜吼叫着,自己也加快了速度。 到了近前,鳌拜的心“咯噔”一声,暗叫一声不好。因为那首级上虽然被雪覆盖着,可已经分辨出来,金钱鼠尾,正是大金国独一无二的发式。 鳌拜从马上挑起,一下扑到一根竿子上,重量压倒了竿子,首级被他拿到了手上。 只见岳托的脸上满是不甘的神情,仿佛是刚死不久。这寒冷的天气,保鲜却是一流的。 鳌拜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大贝勒代善之子竟然都死了,这可是大金国从未遇到过的事情。 他赶紧看向另外一个首级,正被他手下取下在看。“砰”地一下,首级丢到了地上,陷入了雪里。可就这会的功夫,鳌拜已经看清楚了,身子再也站不住,“噔噔噔”地连退几步才稳住,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死不瞑目的首级,大汗的长子爱新觉罗豪格。 想起前些天还能看到岳托和豪格在关内纵横捭阖,所向无敌,这怎么一出关后两人就双双被杀,连逃都没逃掉? 想起这个讯息回报回去,大汗和大贝勒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住,这一次进关,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 “两位贝勒,奴才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鳌拜红着眼睛发誓。大金国那死过这么高地位的人,还是一次两个。 可这茫茫雪原,早已覆盖了一切痕迹,又能去那找敌人?鳌拜空有一身武力,空有满腔斗志,却没有一点用武之地,最终只能灰溜溜地回关内去向皇太极禀告了。 此时的叫天军,其实走得并不远。因为多了这么多钱粮人口,又不会像建虏一般不顾百姓的死活,因此走得并不快。而大雪一下,更是让行军速度又降了不少。 天色已近傍晚,军令传下,开始扎营过夜。 早就准备好的蒙古包从马车上卸下来,按照要求扎下营盘。每一个营盘中,都挤满了百姓。因为蒙古包少,而百姓太多,因此并没有躺着的空间,所有人都坐着挤在一起休息。 喝过热水,吃过饱饭之后,就是老百姓们的唠叨时间。他们的生命得到了保证,便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很多人都暗自垂泪。 曾今的那个家,那个庄子,自己的铺子、农田,还有亲人全都成了过往云烟。想着他们的惨死,自己的无能为力,眼泪就止不住地留下来。 忽然,一个声音从他们之中响起,满满地都是仇恨,大声地说着话:“哭有什么用,以后加入叫天军,跟着他们杀建虏,为我们的亲人报仇便是。” 众人闻声转头看过去,认得那人叫凌志云。此时的他们,已经知道这支军队叫叫天军。 “嗨,你这话说得太早了点吧,也不知道叫天军到底是啥样的队伍,万一他们是马贼怎么办,万一他们和朝廷为敌怎么办,万一我们过去为奴怎么办?”有一名穿着不错的人在人堆中叹道。 跟他坐在一起的那人,身穿原本穿着也不错,跟着一起感叹道:“我看呢,这叫天军和建虏差不多,要不怎么不放我们回去?肯定是要把我们当奴仆使唤!” 这个蒙古包里的百姓听到他们的对话,也都为自身的前途开始担心起来,有的人觉得他们说得对,也有的人觉得他们说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各有各的想法,都低声议论了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凌志云暴怒向那两人喝道:“你们到底有没有良心的,叫天军是我们的救命恩人,竟然还如此怀疑,就算为奴为仆又怎么样?” 凌志云说到这里,从原地站了起来,环视着蒙古包里的同伴,大声地问道:“要不是叫天军,我们之中多少人会死掉?建虏押着我们去辽东,脚上绑着绳子,不给你吃饱,晚上更是露宿野外,把我们当人了么?” 他转头看向刚才说话那两人,接着喝道:“不懂得感恩,你们根本就不配躲在这暖和的蒙古包里!” 那两人一听,都不敢说话了。就怕因此吵起来,被巡逻的叫天军士卒听到,一了解情况后真把自己丢到蒙古包外面去。 不少百姓想起建虏和叫天军对待他们的态度,有了比较,心中顿时没了不安。就算叫天军也怀了和建虏一样的心思,可人家对自己至少是当人看,在这世道,还能图啥? 凌志云见他们两人低着头不说话了,便又转为看着蒙古包里的每一个人,大声地继续说道:“我们的亲人被建虏杀害时,我们的村子被建虏烧掉时,朝廷的大军在哪里?我们苦苦盼望的大军在哪里?别说来不及,建虏进关都几个月了?指望朝廷,那是白日做梦!” 他一说这话,顿时引起了另外一人的共鸣,只见那汉子也站了起来大声地说道:“这位兄弟说得对,你们知道我的遭遇么?” 他说着环视着蒙古包里的同伴,满腔怒意,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家在通州附近,听到建虏的消息后,带着一家老小往京师逃。想着躲进京师,应该是最安全的……” “是没到京师就被建虏抓了么?”有个百姓开口猜测道。如果到了京师,自然是安全,也不会见到他了。 那人猛地转向他,大声打断道:“不是,建虏没到,我们就赶到京师了。可是皇帝怕混进建虏尖细,下令早就关了城门,把我们堵在了城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硬是把我们都丢给了建虏。我一家老小,就只活下来我一个人!” 那人流着泪,却是满腔怒火地控诉着。 473归程 PS:感谢古原初月的捧场! 其他人听了,想起自身的遭遇,忍不住也纷纷诉说起来。一直以来憋在心中的伤痛,终于得到了舒缓。 于是,一个自发的诉苦大会不知不觉地形成了,这让刚好站在蒙古包外面的胡广为之无语。 诉苦大会一直是后世前辈革命的法宝,在眼下的叫天军中,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手段。原本胡广还打算把他们都安顿到归化城后,才开始组织他们开展诉苦大会,使得他们能认同叫天军。 现在倒好,他们已经自发的开始了。胡广在外面听了一会后,便钻了进去。 蒙古包里的人正激动地说着,忽然见到有人钻进来,一看竟然是叫天军的首领。这一下,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不管站没站着,都站了起来。 胡广刚想开口说话时,人群中的凌志云再次大声请求道:“首长,我要加入叫天军,我要杀建虏!” 安静的气氛顿时被打破,这一次,有将近一半以上的汉子纷纷跟着喊了起来,情绪有点激动。 胡广微笑着伸手虚按,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然后一边环视着他们一边说道:“之前已经说过,等到了地方,度过这个严冬之后,有愿意加入叫天军的,我们欢迎。有不愿加入叫天军的,我们也不会强自挽留。” “至于杀建虏,这个急不得。你们必须加以训练,让我们认可了有杀建虏的实力之后,才可以逐步加进军队里来,具体的细节你们到时候就会知道的。” 胡广这话一说出口之后,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欣喜。不但是因为有杀建虏的机会,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叫天军好像很在乎他们,不会把他们当作弃卒般使用。就好比在明军之中,是要当家丁一样用。真是难怪叫天军那么厉害,一个个都和家丁一样。不,是比家丁还厉害。 有志于加入叫天军,心中发誓要为亲人报仇的那些人,比如凌志云。则暗自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训练,一定要加入叫天军。 胡广见他们看自己的眼睛都明亮了不少,自然了解他们心中的想法,继续说着话道:“至于之前有人提出说我们叫天军不放你们走。那不是因为要抓你们为奴为仆。告诉你们,我们叫天军是没有奴仆的。” 这个蒙古包里穿锦衣的那几个人互相看看,更为关注地听胡广说话了:“而是因为这严寒时候,在这茫茫草原,离开了大部队,十之八九会死。再说了,眼下建虏还在关内肆虐,要是回去了再撞到建虏手中怎么办?” 说得也差不多了,胡广提高了点声音,最终总结道:“总之。眼下你们就是要好好活下去,不要倒在路上了。只有能活下去,想回去的才能回去,想报仇的才能报仇。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好好休息吧!” 说完之后,胡广便不再耽搁,钻出了蒙古包,继续巡视去了。 而在这个蒙古包内的老百姓,他们听了胡广的这番话,精神亢奋。或坐或站,互相讨论着刚才胡广说得那番话。 显而易见的,不管他们心中有什么打算,都看到了希望。有了希望。就有了动力。 再说胡广巡视一圈后回到自己的蒙古包里,刚好今天轮值的胡汉三也到了,跟了进去向他禀告道:“首长,今天一共死了四十六个老百姓,我们重伤的一名将士也没挺过来,牺牲了。” 这次出征。冻伤了一百二十来人,和建虏一战,受伤四十八人,其中重伤十二人,战死十五人。而和蒙古鞑子的一战,则几乎没任何损失,只有一个将士比较倒霉,追杀的时候马失前蹄,摔伤而已。 至于那些老百姓,自从叫天军接手之后,虽然尽自己所能给他们吃饱穿暖,可每天还是有不少人死去。 这些死去的老百姓,最主要的原因是之前伤寒入体,饥饿难当,早已是病了的。他们或早或晚都没挺住,最终被黑白无常勾去了。 这些天下了大雪,虽然掩盖住了叫天军的踪迹,不用担心建虏的追兵问题,可也迟缓了叫天军的行军速度。 幸好积雪快没膝的时候,就不再下雪了。否则的话,这支队伍还能不能赶路都成问题。 胡广听完胡汉三的禀告,想了一下吩咐道:“百姓们的尸体就还是按照之前的惯例,就地埋了他们,让他们安息。我们叫天军将士的遗体,要带回去,葬到烈士陵园去。” 这是应有之意,谁也不能说叫天军厚此薄彼。这种环境下,叫天军根本没有多余的能力去携带那么多的百姓遗体。再说要不是叫天军,那些老百姓只会暴尸荒野,成为草原上野兽的食物。 胡汉三答应一声后,稍微皱着眉头又禀告道:“首长,眼下这场雪让我们行动迟缓,牛羊吃的草料怕是要不够。而且这天气很可能越来越冷,牛马估计会被冻伤不少。” 胡广听了,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这个问题确实有点麻烦。 如果没有牛马拉大车,那这么多物资肯定没法运到根据地。而眼下离根据地又太远,那边送草料过来也不方便,存在同样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胡广便做出了决断,当即吩咐胡汉三道:“明天开始边行军边清点物资,把那些暂时用不到,也不会有事情的物资都卸下来埋地里,做好标记后等春天再来取回去。” 胡汉三一听,眼睛当即一亮,这个办法好。严冬已经来临,一般人都不会出门。而等到了适合人外出的时间,叫天军再过来搬走,并不会出多少岔子。关键是这么一来,当能节省很多畜力,加快行军速度。 几天后,就埋了一大批物资,解放了不少牛马车,再分配了畜力后,行军速度果然得以加快。 当然了,埋物资的时候,是等队伍走远了才埋的,天黑时再追上队伍,第二天才会被人发现异常。 有心的老百姓虽然最终会心中有数叫天军做了什么,也能知道大概范围,但总归是不知道具体地点,多少也是一点遮蔽。 这大雪也算是公平的,让叫天军受到了影响,同样也影响到了建虏。 474微妙变化 建虏也是人,没法在雪地里如履平地,京畿之地的战事总算暂时平息了。 明军没有进攻,或者说是畏惧建虏大军,一直在等待其他勤王军队的到来,数量太少,没人敢主动出击。 而建虏则缩在被他们占领了的几座城池之内,控制着原明国永平府地区。 这一天是大年三十,但明国君臣谁也没心思过大年。建虏十万大军在京畿之地,犹如喉咙里卡了根鱼刺,不把它拔了就会有性命之忧。 建虏和明国君臣不同,全都躲在暖和的城池里,喝酒吃肉,还能随自己高兴想玩女人就玩女人,真是无比欢乐。 如果没有叫天军的出现,他们的奴酋皇太极的心情也会很好,因为到眼下为止他的意图都在实现。 可是,叫天军在这个位面上凭空出现,劫了建虏第一批战利品,还打败了护送的军队,击溃了随后的蒙古军队,让皇太极的后续动作也随即中断。如此事情发生,他又怎么高兴的起来呢! 在永平巡抚府内,皇太极的临时驻地,其他地方都在欢乐,可这里却是戒备森严,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 皇太极在内堂坐着处理公务,脸色阴沉,忽然直接丢了笔,仰头靠在椅背上,显然是很头疼。 大金国的勇士还能称为勇士么?一个个沉迷于纸醉金迷之中,那还有什么斗志!在关内待得越久,斗志就越低。皇太极心中恼怒地想着。 他能感觉出来,随着在关内掠夺到的物资越多,军队的战斗力就在缓慢地下降。看来人真是不能太富裕了,会消磨大金国勇士的意志。 外面还能隐隐传来吃喝玩乐声,如此下去,等到明军反攻,这战事的胜败就将难料。有心想整顿军队,消除这种堕落之风,却又不方便。 皇太极想着在心中叹了口气,人心如此,要是眼下自己强行整顿的话,倒是会便宜其他贝勒。 自己都不用猜,那几个贝勒铁定会站出来替他们说话。说什么大金勇士用命换来的,明军又不堪一击,不让他们好好放松下,简直是刻薄之人,不配当大金国大汗之类的话等等。 “啪”地一声,皇太极一掌拍在眼前的桌面上,都是这该死的八王议政。本汗王……不,朕一定要改变这个局面。 见到皇太极发怒,房子里伺候的几个亲卫都吓得不敢说话,两话不说甩着袖子跪了下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口随即响起一个焦急地禀告声:“大汗,奴才瓜尔佳鳌拜回来了。” “快进来!”皇太极一听,当即放下心思,大声吩咐道。 门被推开,或者是用力过大,门开得有点大,寒风吹进温暖的内堂,让皇太极打了个寒颤。 不过他没在意,眼睛盯着鳌拜,就想知道关外的情况。 鳌拜和另外一个手端盘子的亲卫进来,单手跪下行礼,声音悲痛:“大汗,贝勒爷……”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皇太极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那盘子上的两个东西。经验丰富的他,又那能看不出那是两个首级。看鳌拜这样子,都不用说,他心中便已猜出这是谁的首级了。 盖在首级上的两块布被鳌拜揭开,露出惊恐而又死不瞑目的两张熟脸,顿时让皇太极眼前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 内堂非常的安静,没有人说话,气氛沉重。过了半饷,皇太极缓了过来,咬牙切齿地问道:“谁干的?” “奴才该死,雪太大,已掩盖了一切痕迹,暂时没法追查到踪迹。”鳌拜的头磕在冰冷的地上请罪。 皇太极没有说话,理智告诉他,这不是鳌拜的错。他心中也有数,肯定是上次劫晋商物资的那伙马贼。如今看来,他们能全歼护送的大金国军队,其战力要重新评估才行。 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马贼,竟然屡次和大金国为敌,战力竟然比明国最精锐的关宁军还强。这事情不搞清楚,犹如锋芒在背,让本汗王坐立不安! 皇太极想到这里,盯着鳌拜命令道:“派几名追踪的好手,前往张家口范永斗处,要他们协助一定查清这伙马贼的情况。” “喳!”鳌拜大声答应着,心中松了口气,大汗到底是英明的,不会随便迁怒于人。 皇太极想了一会,心中下定了决心,当即又吩咐道:“召集贝勒将领们,马上前来议事。” 没过多久,建虏的头领们便陆陆续续地过来了。他们都有点纳闷,这大年三十的,还开什么会,难道让人去打仗,这也太不近情理了吧? 有着这种想法,几大贝勒心中都暗自高兴。皇太极要是昏了头脑,敢下这样的命令,自己就能趁这个机会打击他积累起来的威望,不能让他一家独大。 一个个人进入大堂,看到堂下放着一个圆凳,上面有个托盘,托盘上两个首级。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心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皇太极又想玩什么花样。等定睛看了仔细,发现是豪格和岳托的首级时,就炸锅了。 代善没站住身子,就算老奸巨猾的他,也一下直接跌坐在地上。多铎直接冲着皇太极嚷开了:“你凭什么斩了两个贝勒的脑袋,你眼里还有八王议政……” 先汗遗留下来的命令就是八王议政,像要杀贝勒这样的事情,必须大家一起做出决定才行。 多铎一边嚷,一边还想往前冲,要和皇太极去动手理论的样子。但他还没冲过去,就被一起过来的多尔衮给拉住了。 自己这亲弟弟真是脑子一根筋,皇太极这狐狸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再说了,就是他要干什么,也不会去砍自己的儿子和代善的儿子啊! 多尔衮如此想着,却也没去给大家解释。眼下还是韬光养晦的阶段,被皇太极盯上的话,麻烦就大了。 当然了,其他人也不是傻子,比如多铎,他就偷偷地给多尔衮说道:“哥,俺这是故意的。” 反正自己的形象就是这样,表现得蛮撞一点,和多尔衮的沉默寡言有异曲同工之妙。 最后大堂内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皇太极,等他给出答案。 475勾心斗角 皇太极一脸的悲伤,沉痛地说道:“他们是护送物资出关后第三天,被一群来历不明的马贼所杀,物资也被劫走。” 他的话音一落,大堂内安静了下,然后就反复炸了锅一般喧哗了起来。 “怎么可能,哪里来的马贼有这么强悍的战力?” “莫非是明军假扮还是那个部落黑吃黑?” “敢打我大金国的主意,大汗,让我去灭了他。” “……” 在这些人之中,多铎也是大声吼叫着,而他身边的多尔衮却没说什么话,一静一动对比强烈。 皇太极示意他们安静,可群情激愤之下,就算是他进关后的威望很高,还是过了好一会才安静下来。 就好比是嘚瑟了很久的猴子,被人踩到了尾巴,那会不嗷嗷叫一会才怪! 皇太极看看身边陷入悲伤之中的代善,又转头瞧下怒火旺盛的莽古尔泰后,他才转头看着堂下众人说道:“如今我大金国已在关内站住脚跟,但关外出了这么一伙和大金为敌的马贼,实在让人难以安心。辽东的子民还在等着我们的消息,他们缺衣少食,正盼着我们送物资回去。因此,本汗以为……” 这是要宣布什么决定,所有将领都注视着皇太极,看他说什么。 “等天气稍微好转,大军押着钱粮人口返回辽东。但关内驻地不可放弃,需智勇双全之将留守,诸位以为如何?” 就是该死的八王议政,因此自己的想法还要获得他们的同意。这次回去之后,就得釜底抽薪,把这制度搞残为止。 皇太极如此想着,眼睛先看向自己左右两边的和硕贝勒。 代善明显精神不济,还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中,见皇太极看过去征询意见,只是点点头而已。 莽古尔泰也没有意见,只是大声问道:“那谁来留守?” 皇太极听了,眼睛看向多尔衮兄弟俩道:“关内之地好不容易打下来,下次我们再进关就会容易很多。且钉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山海关明军的补给就越难,有利于我们最终攻克山海关,把关内关外连成一片。因此,本汗王属意多尔衮和多铎两位贝勒留守,如何?” “好,关内就……”多铎一听,马上答应,但后面那句“交给我”还没说出来,就被多尔衮拉了下衣角打断了。 与此同时,多尔衮义愤填膺地大声说道:“豪格和岳托两位侄儿不能白死,平时我们关系交好,眼看他们惨死,我们此时也无颜待在关内享福,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对,我们要出关为两位侄儿报仇!”多铎马上顺着多尔衮的意思,大声地表态道。 他没想明白多尔衮为什么不愿意留在关内享福,但并不妨碍他信任多尔衮,顺着他的话说。也正是他们兄弟俩齐心,才一次次躲过了四大贝勒的一次次算计。 “对,敢和大金国对抗,杀我贝勒,一定要那群马贼死无全尸,五马分尸,一个不留!”莽古尔泰拍着桌子大声喊道。 代善到这时也发言了,红着眼睛说道:“好,有你们兄弟俩为他们报仇,我相信你们肯定可以!” 你们关系好个屁啊!皇太极在心中忍不住爆了粗口。但两大和硕贝勒都表态,等于四个贝勒已经是同一个观点,让他有点孤立无援。 底下的将领中倒有不少在看自己脸色,只是他们没有表决权。皇太极见此,心中暗自决定。等回到沈阳之后,要利用这一次的威望,扩大议事之权,分薄他们几个人的权力。 这次会议的结果,最终是决定阿济格留守,其他人押送钱粮人口返回辽东。等到了辽东之后,再有留守沈阳的阿敏前来接替他。 皇太极的算盘,原本是留下多尔衮和多铎两位贝勒,如果能抗下明军的攻击,那就最好,能在关内保留立足之地。要是不行,他们被反扑的明军赶回辽东,那也能借这个丢地的名头把他们两人治罪。 但多尔衮没上套,最终留下了阿济格,这也可以。反正要是败了,他也就完了。 等阿敏过来的时候,或者是接替阿济格的下场,或者是治他一个救援不力,让阿济格痛失关内城池,一样都能治罪。 皇太极这个想法好是好,但他没料到的是,大军归去沈阳的时间内,明国军队连个屁的影子都没出现,让阿济格在繁华的关内逍遥了一段时间,一直到阿敏过来交接防务。 而在这段时间里,明国君臣,朝廷高官和地方总兵都在扯皮。 那些朝廷高官,有在争论袁崇焕功过的,有借此机会攻击和袁崇焕关系亲近的内阁首辅韩爌等人,有在攻击李邦华的京营不力,还有要追究京师防御战中发现有城墙是豆腐渣工程的,等等不一而足。 只是苦了崇祯这个刚满十九岁的皇帝,建虏在京畿之地,犹如锋芒在背,朝中大臣吵个不停没有一个省心的,他是被闹得焦头烂额,夜不能寐,眼睛红彤彤的像个兔子眼。 朝中高官一个个落马,又一个个新上位。可没人有对付建虏的策略,都只是说要慎重,慎重,等到有足够的军队,以雷霆之势把建虏赶出关去。 可是,勤王军开始云集的时候,又没有粮草供应,导致有几支勤王军要么学建虏开始劫掠,要么就地溃散,一拍而散不玩了。 等到朝中党争告一段落,朝中高官们才开始考虑建虏之事。开始筹备物资,由孙承宗统一指挥勤王军,反攻之战才算正式开始。 与此同时,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行军,胡广率领的队伍终于到达了归化城。 经过清点,最终走到目的地的有两万一千余名老百姓,比起他们刚从关内出发时,少了有四分之一的人头。要是没有叫天军,被建虏押去辽东的话,至少要死一半以上。 出征的叫天军,最终牺牲了四十二人,除战死的之外,伤重的那些也最终都死在了路上,剩下几个是因为天气冻伤受寒病死在路上的。 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但这已经是叫天军成立野战军以来牺牲最多的一次。当然,不包括夜袭保德州城时临时编进叫天军的那些俘虏。 476不可能 PS:早上睡过头了,来不及码完一章。 老百姓们在归化城暂时定居了下来,在得知这里是哪里后,都是惊讶万分。 虽然他们是京畿之地的百姓,对于草原上的蛮夷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可那些蛮夷野蛮归野蛮,害怕还是有的。且草原民族一直是朝廷打压的对象,害怕他们再出现强大的军队,为此修长城,驻重兵。 可他们谁也没想到,一直提防的对象竟然被叫天军打败了,还把他们千辛万苦修建的都城也给占了。叫天军的强大,再次刻到了他们心中。 惊讶的同时有恐惧,如一些原本还不怎么信胡广的话,一直暗中担心会为奴为婢的人,见叫天军并没有安排他们干重活,甚至都没干什么事情,只是登记所有人的信息而已,那悬着的心就稍微放下了一点。但他们始终不认为叫天军会有好心,多少还是有戒备的。 但是,大部分人没有他们这些人的想法,因为他们想着,在这里再差也不会比辽东差,且叫天军打建虏,多少都帮自己报了仇。 而且从某些方面来说,眼下在叫天军的日子比起以前在京畿之地的生活都要好。不用再担心寒冬腊月没有房子住,没有衣服穿,没有东西吃。这些生活所需的物资,叫天军都有提供。 胡广一点也不吝啬,除了贯彻叫天军宗旨的原因之外,还因为这次的战利品实在不少,光是粮食一项,除了让归化城的百姓能吃上半年之外,还能补上一部分回根据地。 不管从那个方面讲,这次的军事行动,虽然战死的将士比较多,但回报也是丰厚的。 各类物资都得到了极大的补充,使得根据地内逐渐缺乏的物资再次丰盈起来。再坚持个一两年,等高产农作物能大面积种植之后。在粮食一块就不会再成短板。到那个时候,叫天军就有实力攻进关去获得落脚之地,也就不怕人口的快速增长了。 这次到达归化城的人口,不管男女。都是壮年劳力,一下子多两万多,实在是笔宝贵的财富。只是这里面存在着优胜劣汰,算是有点残忍。但这要归结于建虏,并不能怪到叫天军头上。反而是叫天军积了善德。 除了最显眼的这几个好处之外,让叫天军将士第一次和建虏接触,打破了建虏所向无敌的神话,不会再在叫天军将士们的心中留有一些阴影,反而会让他们觉得建虏也是人,也不过如此的想法。 另外一个方面,自然是沉重打击了建虏。虽然从绝对数量上来说,建虏这次死得人并不多,大部分还是包衣而已。但是,他们的总人口有限。且死了两个核心人员,多少打击了建虏的嚣张气焰。且抢了那么多物资,一减一加,损敌补己。 这些事情传出去,等叫天军浮出水面之后,必然能让人刮目相看,有利于聚集那些想杀或者反抗建虏压迫的人。 胡广想着这些好处,心中还是比较高兴的。不过如此一来,虽然叫天军是没打出旗号的,但终归会被查出来。以后,叫天军将直接对上建虏。 不过,对上建虏就对上建虏,叫天军要消灭的一个重要敌人。就是建虏! 眼下,虽然老百姓们都能在暖和的屋子里休息了,但胡广没得休息。他安排革命党人进入每家每户,宣传叫天军的宗旨。并传令全军,等到春暖花开,这次出征将士就将获得对应的土地。喜讯传遍根据地。 而远在关内的某一处山寨中,胡广的“老朋友”王嘉胤正躲在这里愁眉苦脸。 虽然朝廷的精锐都被调去勤王,缓解了如山的压力,可这严冬来临,冷得出不去。粮草又不够,每天都有大量手下冻死、饿死。 那些老弱病残冻死就冻死了,可自己的精锐被洪剃头杀来杀去,也死了不少,眼下不能通过以战养战,精锐得不到补充,等春暖花开能行动之时,就没有足够的力量,趁着洪剃头不在,干些大事,实在是有点可惜! 然而眼下这个时间点,这些问题都是无解的。王嘉胤只有借酒浇愁,只能干等着。 这一日,他正和几个心腹手下在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时,忽然有个小喽啰慌张地冲进来,门被“砰”一声推开,寒风灌入,让王嘉胤等人忍不住冻得一哆嗦,酒水都洒了不少。 “你他娘的想早死投胎啊?”一名头目当即破口大骂道。 那名喽啰没顾得上理他,用手指着门外,看着王嘉胤结结巴巴地禀告道:“大…大王,外面来了…来了官兵…” “什么,来了官兵?”王嘉胤一听,“霍”地站起来,大声骂道:“他娘的,这种鬼天气都来打我们,真他娘的狠!” 他一边骂着一边拿起放在身边的武器大声喊道:“兄弟们,给我抄家伙杀他娘的!” “轰”地一声,一起喝酒吃肉的大小头目纷纷站起来,准备跟着王嘉胤去拼命。 就在这时,那小喽啰涨红了脸,双手乱摆,越急越结巴地说道:“不…不…不是,他们不是来打我们的!他们…” 听他这么一说,这些头目都愣住了,官军不是来打自己难道还能是来招安的? “他娘的,洪剃头杀了多少被他们招安的人,还来这一套,当我们是傻子啊!”一个头目反应敏捷,根本没等王嘉胤说话,就赶紧提醒道。 “是谁来招安,要是洪剃头的人就用刀子招呼!”另外一个头目也跟着大声表态,隐约露出一点别的意思。 那喽啰听着他们的话,看着他们的行动,仿佛傻了一般,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说话的机会,顺了口气,大声地说道:“官军是来投奔我们的!” 这话犹如一个响雷炸响在每个头目的脑门上,“嗡嗡嗡”地响着,以至于房间里一下从喧哗转为安静,很是诡异。 “你他娘的是不是搞错了?”有个头目清醒过来当即骂道。 自己这些人被官军追得像孙子一样,他们会来当贼?虽然眼下是去勤王没那么多兵力,可这事以前也有过啊! 477如何私有好烦 这个头目清清楚楚地记得,好像就是去年中旬的时候,各地义军正被官军杀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忽然被调去陕北围剿那什么叫天军,以致各路义军逃出升天。 但等官军回援之后,还不是官军占上风。这头目想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马上对王嘉胤说道:“大王,该不会官军用出招安手段,知道我们不会相信,然后来回扯皮,拖时间等着勤王军回来吧?” 他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好像变聪明了。要是以前,这样七拐八拐的想法肯定想不出来。这么一想,他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刚不是说来投奔我们么?”另外一名头目不甘让人专美于前,马上跟着发表意见道,“是不是假装投奔我们当内应?” 这种事情发生过多次,让不少义军中招。 王嘉胤却是冲他们摆摆手,他以前也是边军出身,对于那些勤王军中士卒的想法,自然比手下要更贴近现实。他盯着那名报信的喽啰问道:“有说他们是那的官军么?”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缓冲,小喽啰那激动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脑子和说话都正常了,只听他回答道:“他们说被派去勤王,却缺吃少穿,去就是死,不如来投奔大王。” “哈哈哈……”王嘉胤闻言大笑起来,他心中已经信了八分,仰天大吼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曾经,王嘉胤观察民情,得到明朝气数已尽,正是浑水摸鱼的时候,因此准备多年,一举起事。 可没想到,还没真正要起事,就遇到了命中克星胡广。所有的基业都被搅合,连命都差点丢他手里。幸好自己交游广阔,没有一棵树上绑死,因此能重立山头。 可没想到,那胡广竟然真是克自己,让自己又是全军覆没,又差点命丧府谷。 亏了老子会水,逃出升天后联络同道,重新拉起了队伍。可又遇到了那洪剃头,不得不东奔西跑,疲于奔命。 这样的日子过下去,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天下的气数未尽。就算听到建虏攻进京畿之地的时候,也没去深想其中的变数。 “快,出去看看,要是真投奔我们,从今以后,这天必然要变!”王嘉胤一边吼着,一边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有这九边精锐的边军加入,队伍就有了骨干,春暖花开之际,就能做出惊天动地大事! 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其他流贼那里,当然前提是那些流贼的名气比较大,而落草为寇的官军比较少。 至于成群结队,人数较多的官军,则干脆自己立个山头。 一时之间,甘肃部分地区和大部分陕西地区是乌云密布,风雨欲来,就待气候转暖这个东风了。 而此时,王嘉胤的命中克星胡广,却也有头疼之事,正烦恼着。 因为他发现,土地就要发放给这次出征的野战军将士,也就是说,有一部分土地将要实现私有。 可眼下叫天军上下全部都是军管,也就是说,不但所有物资都算公家,连所有人都是公家的。光是土地转为私有,那谁来耕作? 原本也有过规定,是让野战军将士的家属来耕作。可他们也算是共有的,需要每天按照规定劳作获取工分。 那就实施另外一个规定,把这些私有的土地租给叫天军。可这么一来的话,土地私有该如何进行呢,最基础的行政单位村庄如何建立,如何进行试验呢? 如果说直接划拨土地和人口出去,让他们形成村庄进行试验,好像也不妥当。至少目前对于叫天军来说,土地是非常重要的资产,是用于提高所有劳动单位和作战单位的最大的动力。要是平白分出去的话,以后他们的工作积极性必然会降低。 工分制目前还是要坚持的,是符合目前的实际情况,有利于集中人力物力进行基础设施建设。 那怎么把工分制往私有制的方向进行转化呢?胡广尝试着把这个问题和大哥沟通,和刘大能、胡汉三等人沟通,但他们遇到这种费脑子的政治架构问题,只能是干瞪眼的份。 根据地中算是有文化的塔娜和赵月雅,对于这种事情也说不出什么来。再说,他们还不在归化城。 大雪掩盖了道路,从谷地里出来很难,胡广也就没想着去叫她们,只能自己进行推演。 胡广左思右想之后,暂时决定慢慢来。毕竟叫天军成立也才一年半而已,来到草原更是只有短短的一年而已。建一所房子,最重要的是地基。只有打好了地基,这房子才能牢固。不求万世不倒,至少能用尽可能长的时间。 这次野战军各级职位所对应的土地都将在二号谷地划拨,且是按照土地的肥沃位置等折算成银两,再和职位所获得的待遇进行换算,这样能解决一些土地分配的不公平现象。 每级职位对应的待遇土地发出去之后,还将实行薪酬制。这和明军的雇佣制差不多,只不过计算的不是银两,而是统一为工分。 用后世的话来说,这是基本工资,积累的军功是进阶用的,职位更高了对应的一次性土地会更多,平时的工资也会高些。 如此一来,根据地内所有人的工作所得,就将得到统一,都是工分。而这工分又能换土地,相当于起到了货币的作用。当然了,真正换算的话,还是会折算成银钱的。 牺牲将士的抚恤,原本是给土地的。胡广后来一想,又多加了一条,家有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或者小孩,则由公家给出基本的工分,能解决温饱。这样再加上土地,就不会让将士们有后顾之忧。 至于人员的私有转化,胡广目前的思路是,工分兑换土地这点上,如果是有家有口的,可以优惠一些。让这些人得到土地后,工分凑合着用,就能解放出劳动力,为自家干活。 只有等到根据地的物资足够多之后,再推进劳动力的大规模私有化,解散这种类似后世公社的制度。 478各自的心思 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叫天军才有能力承受这种私有制,手段就会比较多。 比如,可以规定在根据地多少年限以上的群众,可以分到一块最基本的土地。这块土地不能买卖,区别于用工分换得的私有土地。如果觉得自己还有余力,可以从公家租土地来种植。 当然了,一开始的时候,并不局限于租土地,包括种子、农具等等都可以租,慢慢地实现个体的独立,进而转化为私有制度。 如此一来,商业也必须发展起来。但商业的发展,是建立在有多余物资的基础上,这也是近期无法大规模推行私有制度的原因之一。 胡广大致规划好了这条路之后,就开始出试卷了。除了他自己之外,所有人都要考试。因为这是基础知识的考试。等这个考试完成之后,还会分专业再进行考试。这个专业考试,则是各行业的带头人来出题,交由胡广审核后才定为试卷。 可以说,叫天军上下所有人都盼着这考试。因为考试通过的不同等级,能获得不同工分,这种额外的工分是获得积分的最佳来源。 归化城内的百姓,经过一段时间的宣传后,对叫天军的种种惊讶万分。竟然还有这样的制度,这是真的么? 这些老百姓中,大部分也都是底层的人,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些人分布在各行各业。有当木匠、铁匠、花匠、掌柜、小二、东家、打更等等。他们听闻叫天军中所有职业平等,享受同样的权力和义务时,就高兴的不得了。 明朝建立以来,等级森严,士为最高级,农则次之,其他多为贱籍,甚至有的职业还不能科举,断了他们向上努力的希望。 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有极小部分人通过种种努力,最终脱离了贱籍,可大部分百姓是无法脱离的,让他们从出生就得认命。 如今,终于可以得到平等对待,所有职业都平等,不再受歧视,自己想从事什么职业就什么职业。这就好比压在他们身上的一座大山,被搬走了。 这不,凌志云就在和边上的同伴聊天:“我早就决定留下来了,只是没想到,当个兵杀建虏竟然这么难!” 原本为了报仇,不再有任何顾忌,一心要加入叫天军的野战部队杀建虏。可是,什么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观念统统都在这里被推翻掉了。 “是啊,当兵的要求如此之高,待遇如此之好,真是闻所未闻啊!”那人感慨地说道。 凌志云点点头,深有同感地道:“难怪叫天军杀起建虏来,就如同宰鸡屠狗一般。要是明军也和叫天军一样的待遇,建虏还能闹得起来?” 他们看到的那场战事,之所以这么轻松,让他们觉得杀建虏如同宰鸡屠狗一般。除了叫天军将士经过训练,英勇善战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大的原因,就是叫天军知己知彼,早已做好了埋伏。 而建虏大胜回辽东,人员分散在队伍中,又没有那个意识会被攻击,且根本就不知道有叫天军的存在,战力、战法如何都不清楚。所以才会败得一塌糊涂。 这些自然被他们这些老百姓忽略了,他们眼下关注的重点,是叫天军的种种新举措。 那人听了凌志云的感慨,不由得怒说道:“不要提那些明军了,和叫天军比起来,简直是一坨屎。那些将领,朝廷高官就是拉屎的人,怎么可能以后会不拉屎呢!” 沉默,凌志云无语地看着同伴,这也说得太难听了吧?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明军之所以这么烂,就是那些将领、朝廷高官造成的。一想起这个,凌志云又感慨了:“你看叫天军中的首领,以前从未听过竟然如此亲民。上上下下,都是如此。这一比起来,以前的朝廷官员还真是……真是狗屎!” 他这话音一落,说话的同伴还没反应,就听到“咳咳咳”的被口水呛到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凌志云一听,皱着眉毛转头看过去,不满地说道:“毛彩贵,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还惦记着回去?” 这个毛彩贵身穿已是陈旧的锦衣,在路上和凌志云一起,也有过争辩的那位。他们在归化城中也被划拨为同一个屋子,不管是不是冤家,始终聚在一起。 “他肯定是想回去,私底下唠唠叨叨地说叫天军是反贼,是和朝廷作对,肯定没前途。”刚才的同伴也转头看过去,闻声揭发道。 凌志云自然也知道,这毛彩贵不比他们,是有钱人家。据说还有亲戚是当官的,只是没想到建虏突临遵化,才被抓走的。 叫天军还真得遵守诺言,言论自由。就像毛彩贵唠叨过的这些,早已有人反映上去过了,当时吓得毛彩贵屁滚尿流,但幸好叫天军没计较,还说想回去的,等天气转暖就会送他们回去。 毛彩贵缓过了气,看看房间里都是难兄难弟,便小声开口道:“我只说一点,他们推行的种种法制,能得读书人的拥戴、支持么?这天下必定是要读书人来管的,没他们,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已!就算叫天军一时强势,那又如何?” 他可不敢当着叫天军的人当面说这些,但在这些土包子面前,倒是能秀下优越感,顺便鄙视下他们,也算是出口被他们打压的恶气。 凌志云等人好歹是京畿之地的百姓,自然有一定的见识,听到他这么说话,不由得都沉默了。他们也知道,叫天军的法制,明显是维护普通老百姓,从读书人那边抢他们的利益,自然就不可能得到他们的拥护、支持。 也是因为如此,他们当然要维护叫天军了,其中凌志云当即反驳道:“叫天军推行免费入学,到时人人皆有才识,自己便能成!” “哈哈哈…”毛彩贵一听,努力压抑着声音笑起来,就仿佛听到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一般。好不容易收住声才面露讽刺之色反驳道:“十年寒窗苦读,还不敢言能做事,这叫天军的人何德何能随便搞搞,犹如儿戏一般便能成才?” 他的话语中,透出一股浓浓的鄙视,如同京师读书人鄙视乡下土包子一般。 479孔圣人算什么 凌志云等人只是听叫天军将士说了相关的事情,并没有去看,去听。因此,毛彩贵这么一说,他们一时不知道怎么去争辩。 “读书,谁人不敬孔圣人?但你们有看到孔圣人庙宇,或者孔圣人画像,或者言谈举止之间有尊崇孔圣人么?”毛彩贵见他们不说话,便更是得意地接连问道。 凌志云等人不识字,但也知道上学第一天,那是要沐浴更衣,拜孔圣人,很郑重其事。从他们旁观的角度来看,就更觉得读书识字的神秘和高贵。如果真的好学,为什么自古以来识字的只有很小一部分人? 此时听到毛彩贵的意思,说叫天军根本就不诚心,犹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还想每个人都能读书识字,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没法反驳,唯有沉默以对。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一股冷风顿时扑进屋里,让里面的这些人一个激灵。 毛彩贵刚说得其他人没话说,心中正得意着,仿佛又回到了建虏入侵之前。他高高在上的身份,正准备喝斥家里的佣人。可嘴刚张开,眼睛看见推门进来的是一名叫天军将士,顿时就定在了那里,回到了现实之中。 那叫天军将士门也没关,就站在门边看着又缩了脑袋的毛彩贵,带着丝不屑对他说道:“孔圣人算什么,能比得过我们首长?” 这话犹如一个震天雷炸想在房间里,让这些人都变得呆住了。 他说什么,说孔圣人算什么?那是圣人啊,天下读书人供奉的圣人啊! 就算毛彩贵再胆小,此时仿佛也忘记了害怕,指着那叫天军将士,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说什么,敢……敢亵渎孔圣人?” 谁敢亵渎孔圣人,那是和天下读书人为敌。就算有改朝换代,孔圣人的地位也不会变。这区区草原上的反贼竟然敢如此说孔圣人。这……这……这是反了天了! 毛彩贵如此想着,涨红了脸。 “亵渎?这谈不上。我只是告诉你,你家的孔圣人在我们这里不吃香,他没有一样能比得上我们首长!”这名叫天军将士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决地说道。 凌志云他们这些旁观的人都傻了,看看毛彩贵,又看看这名叫天军将士。他们认识这名叫天军将士,是经常来给他们谈话的,好像是什么革命党人。 毛彩贵到了这会。慢慢地从激动中恢复过来,已经重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但他没见这名叫天军将士把自己怎么样,只是用言语辩论,心中担心便壮了点,当即理所当然地说道:“孔圣人创儒学一道,教读书人明道理,知廉耻……” “哼!”叫天军将士一声哼,当即打断了毛彩贵的说话,发问道,“你敢说他教的那些读书人真明道理。知廉耻了?贪官污吏是怎么来的?” 他踏前一步,盯着毛彩贵连珠炮般地问道:“我问你,你家孔圣人有创出一整套文字么?我家首长有!你家孔圣人懂数理化么?我家首长懂!你家孔圣人懂兵法之道么?我家首长一手建立了根据地!你家孔圣人救了多少处在生死边缘的百姓?我家首长已经救了几万人,将来更多。你家孔圣人教导了多少人读书识字?我家首长将教全天下百姓,不分贫贱富贵……” 这名叫天军将士或者见识不广博,但他就自己所认识的内容,连续发问毛彩贵,问得他根本没法反驳。 要真说起来,孔子也只是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学术中的一支而已,只是他的说法符合统治者的利益。最终在汉武帝的时候被董仲舒利用,搞出了独尊儒术的一套,并一直为后面的封建王朝所利用,统治人心。 而就胡广来说。他来自后世,已经脱离了儒家一家独大的桎梏,又有几百年历史的演化,中西文化的融合贯通,自然科学的蓬勃发展,他的学识。自然是超过了孔子一家。 就学说来讲,胡广也提出了革命党党纲,还有明文律法中也参杂进了他的一些观点论点。这些东西是结合了儒家、法家、墨家等等的一些观点,可谓是一个杂而不糟的大杂烩。 或者这些东西还不够完善,需要胡广或者后人再来慢慢改进。但这也不算什么,难道孔子当初一提出来就是完善的么? 在叫天军将士的眼里,胡广完全就是神的化身,无所不知,无所不懂。拿孔子来压胡广,那就是来找喷的。如果不是军纪约束,说不定暴打一顿也是难免的。 毛彩贵是彻底说不出话来,光是气势就逼得他缩了身子,蹲在炕上低着头了。 那名叫天军将士噼里啪啦说了一顿,见他这怂样,便不再理他,转而看着凌志云他们说道:“你们多待一段时间之后,就能知道我说得是真是假!眼下我也没工夫和你们废话,马上就要基础考试。我告诉你们,虽然我才学了一年半,但我的目标不是合格,而是良好,那可是比合格还多不少工分奖励。有了足够的工分,就可以换属于自己的土地了。” 说完之后,他转身关门,扬长而去。 过了半天后,安静的房间里才有了声音,凌志云有点不敢确定地问同伴道:“是所有人都能免费读书识字,一年半就考试,考得好还有土地奖励?” 同伴点点头,脸上却也是不敢相信的样子。按照这名叫天军将士的说法,这免费读书识字还真是动真格的啊,还有土地奖励!那还管什么,拼命学啊! 此时他们的心中,更是坚定了留在叫天军中的决定。毛彩贵再是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他们。 就算毛彩贵,要不是家里还有当官的,他都有点犹豫要不要留在这里看看了。 他们刚才对话中的当事人之一,胡广自然是不知道有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正扑在考试的事情上面,每个方面,比如监考、阅卷等等方面都要过问,形成制度。 以后的考试,他就不会再花多少精力在上面,否则就是再多的胡广也是不够用。 480愚公移山 崇祯三年即一六三零年三月初,也就是叫天军成立将近两周年的时候,第一次基础考试正式开始,被后世的史学家称之为划时代的事件。 这一日,是全民免费教育的第一次考试,和以前任何一个王朝的考试具有本质的不同。从此以后,一个相对公平的选拔人才制度有了雏形。 当然,这第一次考试还是遇到了一些波折。一个最主要的问题,就是自有考试以来,就会存在的作弊问题。 胡广之前其实已经考虑到这点了,每个考场的监考是临时指定,场外巡逻的监考也是临时指派。且有规定,凡作弊被抓到的考生,不但当次成绩为零,且还要扣除试卷优秀等级所奖励工分的两倍。如果工分不够扣,则每天只保留最基本吃饭的工分,其余工分扣除,一直扣到罚分没有为止。 如果之后还敢作弊,再次被抓到的话,则是优秀等级所奖励工分的五倍,且五年不能再参加考试。 第三次及更多次数作弊者,属于屡教不改,要进行劳动改造,等同罪犯。因为作弊的目的是贪图工分,而工分是可以换取土地的,归于经济犯罪。 另外如果巡查监考抓到作弊者的话,那么监考老师也要受罚。不但监考工分没有,反而会被扣一倍工分。 但就算这样,整个考试结束之后,也还是抓到了一些作弊者。单是归化城这个考场,主要考生是野战军和部分驻防的地方部队,也有五名野战军将士和十五名地方部队的将士被抓。 公布成绩的那一天算是比较隆重,在归化城中的所有人,除必要岗位的将士之外,包括那些老百姓全都聚集在城内的校场上。 主席台就是原来的点将台,并没有加盖棚子,和台下一样露天,大家一起晒着春天的太阳,享受着寒冷的春风。 胡广等人站在主席台上,就类似后世西方国家的那种站式,并不是坐一排在主席台上的那种。 因为是基础考试,并没有进行名次的排列,只是列出优秀,良好,合格的有哪些人而已,这些宣布完了之后,便是胡广讲话了。 他看着底下将近两万五千多人,通过低下几排传话的将士,把他的话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一次基础考试,优秀只有五人,良好三十七人,合格是一百五十一人。你们是不是觉得人数太少了?” 如果按照人数比例来算,差不多五千人里面只有这么一点人是合格及以上,这比例确实是低了。 要知道,这里的考生,基本上是野战军将士和留守部队的将士,算是叫天军中各工种里面文化程度最高的。这得益于野战军将士的选拔条件,就是同等条件下,文化程度高的优先。更何况里面有不少是革命党人,他们的文化程度会更高。 因此,不要说知道这情况的叫天军将士,就是外来的这些老百姓,也都觉得合格的人数太少。那些和毛彩贵一样的人,更是在底下暗自不屑。 就一个基础考试而已,估计比童生考试还低级,才这么一点人通过。这一群土包子,还想抛开士子,自己读书识字,真是白日做梦! 胡广说着的时候,扫视着下面,自然把底下大部分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因此,在稍微沉静了一会后,便又大声说道:“我告诉你们,有这个合格人数我很满意,甚至都出乎我的意料了。” 看到底下大部分人出现惊讶表情时,胡广自豪地接着道:“你们可以回想一下,也可以问问那些新来的父老乡亲们,在明国的读书人,他们学一年的时间,而且平时还有其他事情要做的情况下,他们有多大的学识?” 很显然,如此对比的话,自然比不过叫天军将士。不但拼音识字更为容易,教科书版本还都是有标点符号。最为关键的是,叫天军实施的是工分制,对于读书的重视,远超历代王朝。 听到胡广这个问题,底下顿时响起了一片“嗡嗡嗡”地声音。有点头附和的,也有茫然不知的,当然还有暗自鄙视的。 胡广双手伸出下压,让校场上重新安静下来,然后才继续说道:“之前我也听到了一些声音,说我们叫天军自不量力,视读书识字如儿戏,压根就不看好我们叫天军能真的普及教育,之后从中出人才。” 底下的凌云志一听,马上转头看向他侧面的毛彩贵,见他神情略微有点虚的样子,哼了一声转头重新看向台上。 “眼下听到五千来人里面合格的才那么一点人,这些人估计心中会得意,觉得没猜错。但我想问你们一下,你们有听过愚公移山、精卫填海的故事么?” 胡广说到这里,不管底下再一次响起的窃窃私语声,郑重地宣布道:“我胡广在这里重申,只要叫天军存在一日,免费教育就会一直有,所有的百姓都能接受教育,都能读书识字。眼下只是一年多而已,那么五年、十年、二十年后,我们叫天军会有多少合格,良好和优秀呢?终有一日,我们叫天军中能读书识字的人数,必将超过历史上所有朝代的总和!你们信么?” 叫天军将士神情激动,几乎异口同声地回应道:“是!” 大部分老百姓则慢了一些,他们想象着那样的场景,一颗心也火热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呼应。 其中凌志云转头看着毛彩贵,低声哼道:“目光短浅之辈!” 毛彩贵一听,脸色一下红了起来,抬头看看台上的胡广,低下头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哪来那么多钱,让天下所有人一直都能免费读书?这不可能!” 那胡广可是“匪首”,他在大众广庭之下说得话,怕是没得反悔。要真是这样的话,明国那些读书人怎么办,还真能被抛弃也没关系了? 毛彩贵有点想不通,但没人再和他争辩、解释什么。至于胡广,当然更不可能在关注这事了。 此时,有几封情报差不多同一时间送到了他的案头。 481消息 第一封是来自陕西的情报,说是各地流贼势力忽然加入了很多原边军士卒,声势大振。勤王军还没返回的情况下,已能和围剿他们的官军正面对抗,甚至都有反杀官军的例子。 上月初,闯王高迎祥、八大王张献忠、曹操罗汝才、闯将李自成、不沾泥张存孟等部与王嘉胤汇合,另还有撞塌天刘国能、老回回马守应等部也是互相结盟,实力大增。 如王嘉胤部,更是迅速袭击延安、庆阳两府,攻陷许多城堡。如今从神木渡河入山西境,分兵两路:东路进击赵城、洪洞、汾阳、霍县,西路攻打石楼、永和、吉县、隰县。忽东忽西,流动于黄河两岸。 目前流贼之乱,已在短短几个月内已遍及甘肃、陕西、山西等省。据传闻,三边总督杨鹤加大了招安力度。 胡广看完了这封情报,心中暗自有点纳闷。这天气才稍微有点转暖,那些流贼就有这么大的阵势,仿佛是迫不及待一般。 他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他们肯定是担心勤王军返回,到时候官军实力大增,就失去了兵力空虚的好时机。因此之前哪怕天气严寒,他们也进行了串联勾结,一起攻城夺寨,努力扩张势力。 只是这么一来,可以肯定又有无数的百姓遭殃。那些被迫成为流贼炮灰的百姓,在这严寒的天气随着流贼东奔西跑,又肯定不会有多少吃的给他们,定然是最惨了。 流贼的势力大增,那也意味着会有更多的百姓遭殃,步炮灰的下场。只是很可惜,叫天军刚远征东部草原,解救了两万多百姓回来,目前暂时没有那个能力南征。 自己作为叫天军的首领,自然不能孤注一掷。要先稳定了根据地,使得根据地内能良性循环,如此才会有能力再救下一批百姓。 胡广无奈地想着这事,便又看起了下一个情报。 这是京师安贵传回来的情报,先到了张家口,再和张家口的情报一起到达根据地。 在安贵的情报中,主要是说了目前京师的种种事情。包括韩爌等内阁辅臣的下台,李标进为首辅,累加至少保兼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但他应付不来京畿之地的建虏,才两个月便乞归,眼下首辅为成基命,和勤王军统帅孙承宗关系交好,又曾为勤王军副帅马世龙辩护。因此目前朝廷已上下一心,准备收复京畿之地,驱赶建虏。 原蓟辽督师袁崇焕下狱,京师百姓恨其只会大话糊弄皇帝,却让建虏攻入京畿之地,无数人枉死,纷纷要求朝廷严惩。 另外还有京师传言,据说建虏大军已经回辽东,目前还在京畿之地的是和硕贝勒阿敏统领。朝廷也是因为看到建虏兵力减少,才开始反攻。 至于首长之前交代要关心的卢象升,则还未听到消息,可能还在地方上。 而张家口返回的情报,则是说孙云轩已得晋商之首范永斗信任,从他递出来的消息,说是有建虏潜至张家口,正督促晋商为他们查清关外马贼一事。目前他们怀疑是林丹汗所为,有往西查探的意思,请根据地做好准备。 胡广看完了这些情报,对于京师的情况,他倒是没有意外。 在明末初期的这些名人中,胡广在这个时代待了这么久,已经差不多心中有数。他比较在意的,则是这位能文能武的卢象升。 至于另外的名人,比如说曹文诏,他此时的结论,更倾向于一名实力一般的勇将而已。 因为曹文诏的名声,大都是率领关宁骑军进剿流贼所得到的。而他在关宁军中,和建虏为敌的时候,却一点名声不显,没有什么事迹。由此可见,他领军能力也只是一般而已。 但卢象升不一样,天雄军是他自己带出来的,打流贼没问题,就是对上建虏也是不怕。要不是后来猪队友釜底抽薪,忌惮他的军功,把他的精锐调走,估计建虏会在关内遭到挫败,而不会出现原本历史上的如入无人之地。 胡广另外还比较在意的一支军队,则是白杆军。目前还没有这支军队的信息,估计还在四川。 胡广把这些情报都丢回桌子上,揉了揉脑门想着。自己这支蝴蝶对于历史的整个大势影响还是不大,没法一下就改变历史的走势。关内的情况还是一如既往,沿着原本历史的轨道前进。 关内是越来越乱了,明王朝也是越来越衰败了。目前的叫天军还处在起步阶段,防守有余,进攻不足。 眼下要做的事情,是要尽快消化新带来的两万余人,把他们都纳入根据地的体系中。同时还要扩建野战军,做好和建虏打硬仗的前期准备。 胡广想着,心中便有了个初步的想法。等打退建虏的进攻,进入相持阶段后,野战军要一分为二,编为两个军团,一是负责东部的野战军团,二是负责西线和南线的野战军团,进行势力的扩张。 有了这个想法后,胡广便让人叫来了胡宽几个,把他的想法和他们说了,然后让胡宽做镇归化城,首先扩建侦察连为侦察营,向东巡查,提防建虏。 而胡广自己,则回鹰嘴沟的根据地。之前天气严寒,大雪封山不好回,因此才拖到了这个时候。 回去有不少事情要做,第一自然是要了解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内,根据地内发生的事情。另外就是主持考试,并进行安排土地发放之事,并和塔娜、乌兰等人商量接纳一部分归化城的百姓进根据地。 胡广他们在东线的收获,自然早就传进来了。等他一到,根据地内留守的首领们便已集中到鹰嘴沟的聚义堂内。 胡广先说了他在归化城内的一些事情,并说明了考试相关的规章制度后,便问自己的丈人拉克申,有关根据地内发生的事情。 拉克申虽然身份高,但其实并不直接管根据地内的事情,因此,他转头便让各自负责人向胡广禀告。 只听乌兰微笑着禀告道:“首长,我这边有个好消息!” 482要打硬仗 胡广一听,心中很是高兴,连忙问道:“是什么好消息?” “之前让他们去搞的水泥应该是差不多了。”乌兰带着一丝笑容回答道,“他们接受任务后,哪怕寒冬腊月,一样在忙这个事情,前阵子用了火炕的法子,提高了温度,差不多能烧制出来了,眼下还在试验最佳的材料比例。” 胡广听了,当即大喜。他不关心那些工匠们具体是如何实现的,只要他们能做出来就成。他稍微一想,当即指示道:“好,让他们多试验几次,过程都要记录下来,嗯,回头要总结下他们是如何做出来的。以后可以在其他事情上介绍他们的经验。” 都说中国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果然是没错。他们可能只是局限于见识,对于有些东西只是隔着窗户纸而已。有自己的指点,自然能轻易捅破了。 胡广想着,忽然想起一事,马上又兴奋起来,当即说道:“对了,他们能想出提高温度的法子,那也可以烧制玻璃看看。” 看到乌兰等人一脸迷茫的样子,胡广醒悟过来她们没听说过这个词,当即改口解释道:“就是透明的琉璃,让他们先试验,开始不透明也没关系,只要慢慢摸索出来就成。这可是化学的基础,有了它,很多方面都会有飞跃发展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胡广又很是后悔,当初在京师的时候,没有仔细找找那几千本书中有没有介绍烧制玻璃的书。要是有的话,就省事了,直接翻译出来照做便是。 不过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没有,毕竟玻璃这东西在东方还是非常稀罕的,直接把相关的书带过来,貌似那些传教士还没那么伟大。 乌兰听到又会有好东西出来,她也很是高兴,当即一一记在心中,准备回头就把这活布置下去。 她这边的事情沟通完了之后,是塔娜做汇报了,主要是讲了留守部队的训练情况。 胡广听完之后,没有任何犹豫,马上做出指示道:“等考试完毕之后,就选拔一部分将士进野战军。这新的一年,很可能有一场硬仗要打!” “哦,什么硬仗?”塔娜一听,当即有点好奇,马上问道。 拉克申也非常想知道和谁打,因为他知道,在这个女婿眼中,能被他认为是硬仗的话,敌人肯定不弱。 “当然是建虏。我们两次从他们手中劫了物资,虽然当时都没打旗号,可终归还是会被他们发现的。”胡广一指东方,给他们解释道,“毕竟建虏从没吃过那么大的亏,肯定会来报复。” 在原本的历史上,林丹汗就算没对建虏形成多少威胁,最终还是在一六三二年,皇太极领军亲征林丹汗,把他赶到了青海去。 眼下叫天军让建虏蒙受了很大的损失,还杀了两位和硕贝勒的儿子,其西征必然提前,也更为重视。 拉克申心中其实也有猜到,只是不愿去想。眼下听胡广说了出来,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不管如何,叫天军虽然两次劫了建虏物资,但第一次的对象其实是晋商的护卫而已,还不是建虏。第二次虽然是建虏,但人家数量少,又没防备。这些都不能说明叫天军的战力会比建虏强,由不得他不担心。 倒是塔娜没一点担心,一拍桌子当即喝道:“建虏要是敢来,管叫他们铩羽而归!” “骄兵必败,你能不能不要说大话。”拉克申一听女儿的话,当即训她道。 他是草原上的老人,听过建虏名头的时间比塔娜多多了。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断了一臂,年纪又大了,早已没了年轻时候反抗部落首领的锐气。这和塔娜完全不同。 塔娜的年纪摆在那里,自有一股出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且她手中就有留守部队,认真操练着。又眼见着叫天军在草原崛起,首领还是自己的丈夫,一个在她眼中,比起伟大的成吉思汗也不逊色的丈夫。如此条件下,她会怕建虏才是有问题。 不过此时是父亲训了自己,她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反驳,只好把眼睛看向自己的丈夫。他是首长,眼下是开会,父亲就没法子拿私下的身份压他。 胡广见塔娜看向自己,那会不知道自己妻子心中的想法。刚好他也有这个意思,不能让叫天军中原本认为建虏厉害的想法又冒出来。 因此,他微笑着说道:“其实我说得硬仗,只是相对别的敌人来说,可能我们叫天军会损失一些。” 看到在场所有人的眼睛看向自己,他便继续分析道:“我们叫天军的底蕴当然还比不过建虏,因此我没想着和建虏大军野战。如此一来的话,当时候应该是退守归化城和鹰嘴沟,外面的田地可能会放弃,这就是我们的损失。” “当然,这个前提是建虏大军来打,要是来的人数少的话,比如人数和我们野战军人数一样,那就找机会野战胜之。” 拉克申一听胡广并没有脑子发热,直接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叫天军和建虏在草原上硬碰硬,而是选择退入鹰嘴沟和归化城,心中便松了口气。 这一松了口气,他马上就想起了自己这个女婿好像无所不能,从起事开始从未有过败绩,心中不由得多了一丝信心。 这时,只见胡广竖起两个手指,笑着道:“如果建虏大军来打我们,有两个原因,可以推断出他们必败!” “哦,是哪两个原因?”塔娜一听,很是高兴,笑得眯起了眼睛马上问道。 要是打败了建虏大军的话,咱叫天军就真得威震草原,不,是威震天下了! 胡广看向自己的妻子,仿佛就是给她鼓劲一般,看着她说道:“第一,建虏远来,后勤必然紧张。只要我们坚守在归化城和鹰嘴沟,并坚壁清野。他们得不到补给,军心必乱,就不能持久。” 塔娜连连点头,她才不信建虏能一到这里,就有本事打下归化城或者鹰嘴沟。 483未雨绸缪 胡广缩回一个指头,只留下另外一个,继续给他们分析道:“第二个原因,他们远来不可能携带重型火炮,攻城器械也不可能多。而我们的最大优势就是火器,要是建虏敢攻城的话,必叫他们尝尝没良心炮的厉害!” 短距离内没良心炮的威力是毋庸置疑的,用来守城那是绝佳。而眼下叫天军的物资经过补充,也不缺火药。 因此,塔娜听了后,当即点头,用力说道:“我已迫不及待地想看建虏被没良心炮虐了!” 就算是拉克申对建虏的强悍屡有听闻,并在内心深处留下阴影。可他听完胡广的这番话后,脸上不自觉地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就算建虏再强,也不可能抗过没良心炮的威力! 胡广见他们都建立了信心,稍微给他们留出一点高兴的时间后,便又提醒道:“根据我们收集到的建虏战法,我们也必须要有所针对。” 听胡广要说注意事项,几个人当即收了笑容,认真听了起来。 “建虏在辽东之所以能攻城略地,所向披靡,其惯用伎俩最主要的是策反城中将领反水,或者事先混入内应里应外合。”胡广把知道的情况一一说给他们听,“除此之外,他们还会驱赶百姓攻城,趁城内军兵不忍心之际发动强袭。” “我也有听说这些,防不胜防啊!”拉克申听了,感慨了一句道。 胡广一听,看了他一眼,然后微笑着说道:“对于辽东的明国军民来说,可能防不胜防,但对于我们叫天军来说,难度没有那么高。” 塔娜略微一对比,当即点头,赞同胡广的说法。 建虏在辽东算是经营了多年,且明将良莠不齐,被建虏事先埋伏下棋子是有可能的。 但叫天军人数本来就不多,且革命党人无处不在,想策反叫天军将领,还不如去京师收买朝廷高官来得容易! 她在想着,同时仍然分心听着胡广在继续说话:“因此,我已和胡旅长商量过,由他那边开始扩充侦察连为侦察营,并将侦查力量主要投向东部,防止建虏的突袭,不让建虏有抓住我们在草原上百姓的机会。” 可以预见,以后侦察营和建虏探马之间的争斗会很激励,最终谁占据优势,就会对那一方的胜利把握增加更大的几率。 胡广说到这里,稍微沉吟了下,收了笑容继续道:“眼下我们叫天军的人数还少,且之前没有引起别人重视,因此混入内奸或者被人策反的可能是比较小的。但以后叫天军壮大之后,就得有这方面的担心,我们也得未雨绸缪才行!” “那该怎么未雨绸缪?”塔娜一听,马上追问道。 其他几人也是脸露担心之色,关注着首长的回答。 胡广之所以眼下提出了这个,是因为他想过这方面。因此,他并没有临时去思考,马上就回答道:“新加入叫天军的第一道手续,登记资料时要多加一些选项,尽量多掌握一些信息。至于多加那些选项,回头我们讨论。” 这是乌兰的工作,她当即点头,继续听着胡广对自己的吩咐:“其次,要发动群众,如果有异常,必须上报,由宪兵来进行排查。” 说到宪兵,他转头看向一直坐在角落中不说话的王黑子道:“我们根据地的人数增多,一个连的宪兵不够用,也需要扩建。” 王黑子虽然不是心思缜密之人,但他经过王嘉胤一事的考验,对叫天军,对胡广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他听胡广吩咐,当即点头回应。 “暂时你先挑选一些心思缜密的将士编成一个排,我会训练他们怎么发现异常,排除我们内部的不稳定因素。”胡广交代道。 这事别人干不来,还是得自己亲自出马,把反间谍人人员训练出来才成。 对于首长的无所不能,在场的人都已是麻木,习以为常了。因此,对于他又要训练这方面的人才,没一个人感到突兀。 胡广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这些措施后,略微一回想,便转头看向乌兰道:“为防万一,归化城中要储备足够的粮食,防止建虏围而不攻。且归化城中的那些百姓要尽快处理,尽量辨别后安排进根据地内。至于那些想要回去的人,可以定在和建虏打完一仗之后。” “好,我知道了。”乌兰点头领下任务。 胡广又和其他人沟通了一些事情后,便最后总结道:“关内巨变,整个天下必将大乱。不管是为了早日结束乱世,还是为了叫天军能有机会抓住战机,扩大实力,我们都不得懈怠,全力提高实力。” “是,首长!”所有在场的首领站起来齐声答道。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份激情。要在胡广的带领下,做出一番成绩,名留青史。 很快,胡广安排的事情一件件在实施。不管是扩军还是基础考试,件件桩桩都有条不絮地执行着。 等到考试成绩出来之后,水泥的定型也基本完成。因此,胡广在宣布成绩的大会上,给予了那些发明水泥的工匠以大奖,他们的工分能兑换土地的数量直追胡宽这个旅长,让所有人为之咋舌,羡慕不已。 这也调动了负责高产农作物的老农,还有各行各业的工匠们,暗自鼓着劲,要好好琢磨琢磨,就算没有水泥这么大的用处,但只要发明出什么,就有额外的工分可拿。 当然,在后世也有人对此颇有微词,说相对水泥的巨大用处,这个奖励其实太少太少。 不过当这种言论一出来的时候,就马上有人反驳。说这其实不是那些工匠发明的,他们只是执行者而已,换一批人照样能把水泥搞出来。因此水泥的功劳,最多记一小部分在那些工匠身上而已。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气在慢慢转暖。根据地内的人终于可以方便进出,归化城内的百姓也就到了去留的取舍了。 看着根据地内的百姓出现在归化城中,听着他们带来的宣传,特别是那些从山西、陕西关内来的百姓自身的经历,绝大部分来自京畿之地的百姓选择了留在根据地。 484势力分析 PS:感谢君自强、JFS810的月票,谢谢! 归化城内的一处房子里,已走到门边的凌志云忽然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看着依旧待在炕上的毛彩贵,态度诚恳地说道:“我们共同经历了一场劫难,因此有一句话要和你讲。” 毛彩贵闻声抬头,眼神中透着疑惑。虽然同住一个屋,但双方冲突不断。虽然没到打架的份上,可关系是断然好不了的。此时凌志云说出这番话,倒是让他有点吃惊。 想起这一场噩梦般的经历,毛彩贵的提防之心终于放下了一些,没有再含鄙视之意,点头道:“你说!” “虽然你决定要回去,和我们分道扬镳,但我提醒你一句,这里对于一般百姓来说,犹如世外桃源一般。你虽然有个当官的亲戚,可未必能过得如意。只要身正,肯定会比你回去过得更自在、安心。” 凌志云认真地说完之后,便双手一抱拳道:“保重!”之后没有任何犹豫,转回身子,迈步跨出了门槛,前往广场去报到了。 毛彩贵愣愣地看着门的方向,就算凌志云已经走了,他也一直那样瞧着。脑中想着刚才凌志云说得那番话,久久无语。一直过了好久之后,才轻声吐出两个字:“保重!” 差不多同一时间,在东部草原上的某处,有四十来骑正策马西奔。能看出来,他们并不是埋头赶路,速度并不快,不时抬头四顾后又修正下方向。 在又一次停下四顾之时,里面有一个骑士忽然大声喝骂道:“你们这群汉狗,这边是你们的地盘,到现在还没点线索,是不是阴奉阳违,暗地里和我大金作对?” 这群人,正是鳌拜等人和范永斗派出的护院所组成的队伍。在草原上查找马贼的线索。 只是很可惜,大雪融化后,和没融化前差不多,车马经过的痕迹早已被破坏掉。依稀有一点却又没法断定是不是要找的那支马贼。 他们在草原上已经搜了十多天,却没多少收获。只能确认这伙马贼应该来自西边,因此,缓慢地往西搜索而来。 “这位爷,小人们平时出关。都是往辽东那边。这往西过来,其实小人们也不熟啊!”为首的护院队长陪着笑容道。 鳌拜看了眼手下和那护院队长,心中也是憋着火,当即喝问道:“那从这一直往西,可有实力强点的势力?” “小人实在……”护院队长刚才说不知道,忽然想起一事,马上转身看向身后的一名年轻人道,“云轩,你是从西边过来的,你来回几位爷的话。” “是。李哥。”孙云轩答应一声,稍微驱马前行,靠近前头的鳌拜,面无微笑,一本正经地禀告道:“从这一直往西,主要的势力有四。一是朝廷大同边军,再远点就是延绥边军;二是归化城的林丹汗;三是以前的顺义王,四是陕西、山西两地的流贼。” 鳌拜一听这人不但给出答案,还很有条理的样子,当即用马鞭一指道:“那你觉得会是何处势力所为?” “边军没有朝廷律令。不能离开驻地,看似不大可能。但也有可能是悄悄集合家丁这种精锐,假扮马贼前去劫掠物资。” 护卫首领李哥一定,一拍自己的大腿。对啊,怎么没想到这点?朝廷历来欠饷,让九边边军穷得跟鬼一样,难保他们不走而挺险,假扮马贼劫掠那么多物资。 他正想表达下自己的意见,却见鳌拜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云轩。便按下了心中所思,静待自己表态时机。 “林丹汗和大金有仇,实力雄厚,要是抽调出两千精锐,暗地里劫掠物资,也是有可能。至于为何不表明身份,小人觉得可能是怕大金报复。” 听孙云轩一说第二种可能性,这李哥仔细一想,也觉得有很大可能性。他也知道草原物资的匮乏,当初林丹汗是匆忙往西逃,物资必然不多,要是他下手去抢,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这么一想,他就有点犹豫了,到底是朝廷边军还是林丹汗假扮呢? 在他左思右想之时,孙云轩又在分析下一个了:“顺义王被林丹汗赶跑,但实力犹存。他知道林丹汗和大金有仇,如果排除手下精锐假扮马贼前去劫掠物资,回头再嫁祸林丹汗,让大金出手收拾林丹汗,这个可能性也存在。” 李哥一听,脑子有点乱了,三种可能性? “另外关内的流贼也有可能蹿到草原,如果他们得知张家口这边有物资的话,过来劫掠也是有可能的。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流贼,只要过来的是精锐,应该也能做到这点。” 李哥听着,暗自掰着四根手指,想想这,想想那,一时决断不下。原本眼下安静下来,刚好是插嘴的好时候,他却犹豫没说了。 孙云轩貌似也犹豫了下,然后才继续道:“这几方势力都有可能,小人委实难以分辨。” 鳌拜听完,嘴角一裂,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他重新用马鞭指了指孙云轩道:“你比他们强一些而已。” 说完之后,他扫视了下将近三十人的护院,鄙夷地说道:“这答案明摆着,不用想都能知道,亏你们一个个想不出头绪来!” “爷,小人们愚笨,那及得上爷英明神武!”李哥一听,马上拍马屁道。 鳌拜仿佛有点不屑他的马屁,胸有成竹地说道:“我大金攻进京畿之地,明边军岂敢不勤王,留自己的家丁精锐假扮马贼。荒谬!” 他说着,李哥等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而孙云轩则红了脸,好像为自己没有想到这个而羞愧。 “至于那什么顺义王,都能被林丹汗赶出归化城,他们又怎么可能两次绕过林丹汗,跑到这么远的东边来扮马贼?再说了,他们要是想报复林丹汗,直接派使者来我大金即可。想我大金国威震天下,为草原之主,岂会不为他们做主的道理!” “对对对,爷说得对,大金国扬名天下,他们当能知晓这点。”李哥听了,连声附和道。 “至于那些流贼,哼,不是爷看不起他们……”鳌拜正说着,忽然被孙云轩打断了,只听他说道:“那边有情况!” 485遭遇 众人一听,下意识地戒备起来,闻声抬头看去。 只见孙云轩所指的那个方向,没人! “我说云轩,你这是干啥?”李哥有点恼了,马上回过头来训道。 他就怕鳌拜这些主子以为自己手下戏弄,发飙起来的话,自己也难逃责罚。 “那边的草原好像不对!”孙云轩顺口答了他一句,便驱马赶了过去。 听他这么一说,鳌拜也发现不对了,刚阴沉下来的脸当即好看了一点,马上也紧跟着策马扬鞭追了过去。 不一会,一行人全都到了目的地。果然,这里貌似有一个非常大的坑,只是又被土填埋了,不过痕迹还在。 鳌拜等人的眼界还是有的,他四下环视,又策马沿着边缘绕过去,终于给他发现了一些牛马车的痕迹。 “这怕是那些马贼临时填埋物资的地方!”鳌拜很快就得到了结论,咬牙恨声道,“那次大雪虽然掩盖了他们的痕迹,但也一样让他们路上难走!” “爷真是厉害,一看这就想到了!”李哥一脸的佩服之色,竖着大拇指连声夸道。 鳌拜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脸的厌恶之色,转头又看向一边的孙云轩,稍微舒展了点脸色道:“你不错,好好做事!” “都是李哥平时教导之功。”孙云轩低着头,谦虚地说道。 鳌拜一听,哼的一声,没再理他。而边上的李哥原本有点显得阴霾的脸转瞬又没了,露出一点孺子可教的神态。 接下来,不用孙云轩再提供参考意见,鳌拜很快便确定了牛马车离开的方向,当即怒声说道:“给爷往西追,爷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打我大金国物资的主意!” 不用再像之前一样几个方向都要查探,确定了目标,行程就快了。 这一日傍晚,四十来骑赶路已久。为首的鳌拜勒马停住,转回头怒声喝骂道:“跟了娘们一般,再拖拖拉拉信不信爷劈了你们!” 范永斗派来的护卫们落后了建虏好多,喘着气赶过来,为首的李哥诉苦道:“爷,你们是打惯了仗的,小人们平时只是护院而已,那有这样连日赶路,本事不及爷等十分之一,实在是尽了力了啊!” 边上一名建虏闻声嗤之以鼻,很是不屑地道:“汉狗都是这样没用!” “那是,那是,要不大金国也不可能所向无敌是不?”李哥点着头,陪着笑脸回道。 真不要脸!孙云轩听了,在心中鄙夷地想着。他转头四顾,按理来说,这里应该是侦察营的巡逻范围,可能随时会遇到了。 忽然,他看到了什么,马上转头看看鳌拜等建虏,低头想着什么。 鳌拜被建虏被李哥捧着,也知道这些汉狗没用,便等在那里,然后后续刚赶到的护院喘口气。 忽然,孙云轩一指侧前方的一处地方惊呼道:“那边有人!” 鳌拜一听,霍地一声转过头去一看。果然,在起伏草地的那边,露出几个人头,貌似慢慢地往这边过来。 他把手一挥,正想命令手下散开准备围捕时,却发现那边也看过来,好像发现了自己。于是,他猛地用脚跟一踢马腹,大喝一声“驾”,战马嘶鸣着猛地往前一蹿。 最先行动的自然是十一个建虏,等过了好一会,剩余三十个护院才反应过来,驱马前去追赶。 草原并不是平整的,有丘陵般地起伏。那几个人头见到动静,马上缩了回去。 “不能让他们跑了,给爷抓一个活口问情况。”鳌拜大声吼着,交代他的命令。 跑到前面起伏草原的坡顶,前面便一览无遗。只见最前面的鳌拜猛地一勒缰绳,战马前腿离地,悲声嘶鸣,算是一个急刹车没再往前冲了。 李哥看得心中纳闷,怎么又突然停下来,不追了么? 说时迟那时快,他这想法还没想完,前面的情景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只见前面几排骑兵正排好了战斗队列,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这边。看那人数,足足有近百人,比自己这边多出了将近两倍。 双方相距很近,差不多就四十来步而已。只见对面有一个人大声用蒙古语喊道:“放!” 顿时,对面马上冒出一股浓烟,看到在最前面的建虏,连人带马响起惨叫,或跌落马下,或者连马一块摔倒。也直到这时,才传来“呯呯呯”地声音。 这是火铳的声音!李哥吓得魂飞魄散,那还管什么爷不爷的,第一个调转马头就跑。 “大汗有令,不能把他们放跑了!”远处一个声音传来,接着便听到了大量马蹄传来的声音。 不用猜,便能知道这是对方驱马开始追杀了。李哥伏在马背上,拼命打着马屁股。只要能跑赢同伴,多少都会给自己多一点活路。 可是,他边上“嗖嗖”地跑过几骑,比他跑得还快,让他忍不住暗骂。百忙中抽空瞅了下,这该死的谁,竟然跑那么快! 艹他娘的,刚才不是骂汉狗没用么,怎么逃起来比兔子还快!李哥看着鳌拜的侧面,心中怒骂道。 鳌拜也不傻,对方不但人比自己这边多,而且已是严阵以待。对方的火铳之下,自己带来的大金勇士都已掉落马下好几个,要是拼起来的话,自己这边肯定全军覆没,除非自己这边四十余骑都是大金国的精锐。 既然明摆着可能会全军覆没,不撤退还干嘛? 很快,跑在第一线的是以鳌拜为首的建虏,差不多都是伏在马背上,随着战马起伏而起伏,骑术果然不凡。 而那些护院虽然比之前赶路要快多了,但还是比不过建虏,慢慢地被后面的追兵追上。 但建虏等人已经赶了一天路,战马疲惫就慢慢地显露出来。估计要不了半个时辰,怕是所有人难逃追杀。 幸好的是夜幕慢慢降临,视线转为模糊。也不知逃了多久,终于没有后面追兵的声音。鳌拜累得够呛,一点人数,发现只剩下包括自己在内的五名大金勇士和六个护院。 486布局 鳌拜楞了一会,忽然咬牙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说完之后,转头看了下左右,冷声喝道:“连夜赶路,把情况禀告给贝勒们!” 没过几天,这小规模遭遇战的情况便传到了东西两边首领耳朵里。 西部这边,胡广在鹰嘴沟听了程老鼠派人回来禀告的信息后,马上召集乌兰道:“我们的侦察兵已经接触到建虏西向的探马,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爆发战事,你这边把之前安排的物资,全部送过去。” “是,首长!”乌兰马上点头,这任务并不重。因为未雨绸缪,准备的物资其实已经差不多都送过去,还在根据地的并没有多少。 胡广马上又转头对塔娜吩咐道:“目前归化城的两万多百姓差不多都已安排进根据地,你看下,留够足够的地方部队后,再往归化城派一部分。” “这个没问题,应该还能再派一部分的。”塔娜当即答应,显然对手头兵力有充分的了解。 几日之后,塔娜带着她的手下押送着物资赶到了归化城,见到了负责这里的胡宽。把人员物资进行交接后,又给了他一封信,同时解释道:“首长交代,尽量以守为主,用火器火炮杀伤敌人。如果机会允许,主动出击也没问题,只是要小心建虏的诡计,尽量不要远离城池。” 胡宽脸色严肃地点头,他明白二弟的意思。并不是说怕建虏有多厉害,而是想尽量减少叫天军的损失。 因为这时候的近战,特别是实力差不多的战事,必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眼下的叫天军又没有明国的底蕴,或者可以说,从人口、资源方面来讲,比建虏都要薄弱,因此硬耗是不划算的。 他稍微一沉吟,便抬头看向塔娜道:“你回去禀告首长,就说我已令侦察营尽量提前预警,并且原本林丹汗的人马被我们驱赶往北方,建虏又会少一条了解我们底细的渠道。我会尽量利用这种优势,争取守好归化城的同时,重创来犯建虏。” 至于让侦察营误导建虏的事情,是胡广走之前就提过的,因此胡宽便没有说这点。 就目前所掌握的情况,建虏的西征肯定不可能倾巢而出。加上尽量出消息误导,加上胡宽对自己军队的了解,他很有信心能打好这一仗。 其实不止是他,胡广也有信心,因此他并没有在归化城亲自指挥,而是交给了大哥胡宽。毕竟以叫天军的战力,还处于以暗打明的状态下,要是还搞不定来犯建虏,那就不要谈什么解放全天下的老百姓了。 再说鳌拜一行人一路东逃,过张家口而不入,一直往东,终于在朵颜部落所在地方遇到了建虏军队。 鳌拜一看就知道是正白旗的军队,他知道多铎和多尔衮两兄弟奉令调查马贼一事。因此,他当即转头对五名护院中的一个交代道:“赵云轩,爷已令你当了护院头,一会随爷一起去拜见贝勒爷!” “是!”孙云轩抱拳低头领命,一副惟命是从的样子。眼下的他,就是替代了被追杀掉的李哥位置。 他们并没有走出多远,就遇到了在外围巡查的探马。这些探马自然是认得鳌拜,马上领着他们去见了正白旗旗主。 得到允许后,孙云轩低着头,跟着鳌拜往中军大帐走。一路之上,他暗瞅四周,发现建虏防卫森严,各处都有训练,没人有懈怠之意。 走到中军帐门口时,他们还未进,就见有建虏拖着两具赤裸的尸体出来。孙云轩略微一瞅,瞳孔一缩,银牙暗咬。 真他娘的一伙畜生,糟蹋了不说,还虐待致死。汉人的命在他们眼中,真是猪狗不如么? 他把愤怒之情暗藏心底,按照首长教得法子,调整了下心态,把注意力转移到当下。 “给我滚进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大帐中响起,语气中好像有兴奋劲没过。 鳌拜听到,当先走进。 孙云轩马上跟进,学着鳌拜上前见礼。 “他娘的,是不是找到是那帮兔崽子干的?”年轻的声音大声问道,然后看到了孙云轩,又怒了,“你娘的鳌拜,带了汉狗进本贝勒大帐?” “回贝勒爷,他是张家口派出的护院头领,这次往西找到马贼下落,他出力不少。”鳌拜知道这位爷的脾气,当即解释道。 有关张家口晋商的事,皇太极传有严令,不得为难。且多尔衮私下也和多铎说过类似的事情,因此正白旗旗主多铎听了鳌拜的解释后,便不再管孙云轩,盯着鳌拜大喜道:“真他娘的找出马贼下落了?” “回贝勒爷,据奴才查探,该是林丹汗派人所劫。”鳌拜说着,便把路上追踪的痕迹指向西方,且在离归化城不到百里的地方遇到汉人和蒙人混合骑军的事说了一遍。 然后鳌拜还让孙云轩从他的角度说了一遍,从种种迹象证明就算不是林丹汗,他也逃不了干系。 “他娘的,本贝勒就说哪个人有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到老虎嘴里来夺食。他娘的岳托和豪格,竟然死在他手里,真他娘的窝囊!” 孙云轩稍微抬了头,悄悄看过去。就看到一只脚踩在摆着酒食的案几上,在案几的另外一侧,几件汉人妇女的**散落在一边。 “当初我大金军队未到,他就吓得屁滚尿流逃去西部草原,还以为他是老鼠胆。”多铎忽然一脚踹翻了案几,上面的酒食散落一地,“本贝勒这次要打得他后悔出生!来啊,给我传令,大军开拔西进!” “主子,这还只是一面之词,尚未确定……” 边上有一人开口,不过他没说完,就被多铎打断了:“这草原上还有谁有这实力来摸老虎屁股。就算不是他,本贝勒也照样要打他!” “主子,那要不要等……” 这人的话还是没说完,就被多铎粗暴地打断了:“不用等我哥,打他还不跟玩一样。” 说到这里,多铎转头对还跪在那里的鳌拜道:“你往北去见我哥,把情况禀告给他。顺便告诉他,就说本贝勒先行开拔去找人晦气。我哥去不去都无所谓!” 487闻名 一天后,鳌拜往北寻到了多尔衮,又禀告了相关情况。 当初多尔衮和多铎领了追寻马贼的任务,就一南一北分别驻扎,扩大搜索范围,以便能早日完成任务,消除大金的隐患后回归沈阳。 可是没想到,这马贼就仿佛凭空冒出来一般,他们两兄弟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如今有了消息,多尔衮也是很高兴。 不过当他听说多铎自己先去征伐林丹汗时,但也不以为然。大军开拔的同时,让鳌拜回禀皇太极,就说已找到马贼下落,不日班师。 就鳌拜本人的意愿来说,他是想和多尔衮一道前去归化城的。可要向大汗禀告事情经过,只能无奈地选择了东归。很自然地,孙云轩等人就跟着去了沈阳。 再说多尔衮开拔几日后还是没追上多铎的部队,就知道多铎应该是性子急,走得快。 虽是如此,他也没多少担心,正白旗的战力是没得说的,自家弟弟又是勇将,带出来的兵都是骁勇善战,就凭林丹汗,虽然他的军队可能会多点,但绝对不是弟弟的对手。 因此,多尔衮也不急,按照自己的安排,根据军队的最佳行军速度,按部就班地往西开进。 这一日傍晚时分,大军安营扎寨准备过夜,忽然有探马回报,说是有察哈尔部的牧民请求见贝勒爷,请求归附大金。 多尔衮一听有点奇怪了,当即问跪地的探马道:“他们从东而来,难道没遇到七贝勒么?” 按理来说,多铎走在前头,这些东归的察哈尔部族应该先遇到多铎,直接就向他归附就可以,怎么会来向自己归附,多尔衮想不明白这点。 “回贝勒爷,奴才是在北面遇到这些察哈尔部族的,看样子,他们是从北往南而来。”探马低头回答道。 多尔衮一听,就更是迷惑不解了。这察哈尔部怎么会从北边过来,当即命令其首领进帐答话。 没过多久,他坐在大帐主位,看着察哈尔部首领进帐时,不由得暗自诧异,这好歹是个首领,怎么跟个南边的叫花子一般? 那首领一路过来,看到大金士卒一个个穿得好,吃得胖,心中早已羡慕万分的同时也有点疑惑,传闻中好像大金国没这么富吧? 他不知道,这是建虏在关内大肆掠夺后,自然吃穿就更好了。 察哈尔部首领一进帐,就立刻五体投地,放声大哭。说当初是猪油蒙了心,跟了黄金家族走,没有响应大金国的号召留在东部。眼下已是幡然悔悟,恳求大金收留他们,哪怕是做包衣也无所谓。 不要说大金国的国策乃是吸收同化草原部族,就是以多尔衮心中的志向,以目前富有的物资储备,他也会收买人心积蓄实力。因此,多尔衮便好言诉述,收留了这如同乞丐般的察哈尔一部。 必有的客套之类结束之后,多尔衮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道:“林丹汗不是在归化城么,你们怎么不是从西往东而来?” 一听这话,这察哈尔部首领想起凄惨遭遇,又开始抹眼泪,向多尔衮说起了之前的凄惨经历。 什么缺衣少吃,牛羊中瘟疫横行,气候严寒之类的话,并不出多尔衮的意料,心中暗自鄙视无能的林丹汗,脸上却露出同情之色,耐心地听着。 这让察哈尔部首领看了心中更是感激和难过,继续倾述着之前的遭遇:“……,眼看着去年冬天难过,正在发愁之际,归化城被叫天军攻击,林丹汗不但没抵抗,反而率先往北逃亡。我等无奈,只能跟着往北,这越往北越冷……” “等等。”多尔衮一皱眉头,打断了他的说话道,“什么叫天军?林丹汗那么怕他们?” “啊呀贝勒爷,您是不知道,这叫天军好厉害着。想当初,他们刚来草原的时候,那才是多少一点人,老弱病残都有一堆,就硬生生在顺义王和……” 多尔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仿佛要竖起来一般。自己表现得和蔼一点,有容人之量,谁知这乞丐般的首领竟然是个话唠,还是长久没有说话的对象,叽叽咋咋地说个不停? 听他的意思,好像这什么叫天军很厉害!多尔衮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顾不得再学皇太极,开口打断那人道:“说重点,这叫天军是从哪里来的,战力如何,如今何在?” “贝勒爷,您是不知道,这叫天军是害苦……” “说重点!”多尔衮的声音提高了不少。 “贝勒爷,这叫天军就是汉人啊,据说是关内活不下去的灾民,和原来鹰嘴沟的山贼勾结,据说啊,他们的首领还联姻了呢。这鹰嘴沟的山贼,原本就经常在草原上劫掠,只是被我们剿了几次之后,势力已经大不如,原本的首领好像叫拉克申,他的女儿啊,据说如花似玉,却又是巾帼英雄……” 多尔衮忽然“霍”地一下站起来,怒视着这察哈尔部族的首领,吓得那人一下跌倒在地。忽然醒悟过来,这是杀人不眨眼的金国女真。 就在他惶恐之时,多尔衮好像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又和缓下来,努力平抑着怒气道:“说……重……点!” “好好好。”察哈尔部族首领这次终于不敢把话题扯开去了,直接回答多尔衮的问题,“叫天军是关内待不下去逃到草原上的流贼,和鹰嘴沟山贼勾结后声势壮大,打跑了顺义王,把我们济农额哲也打成重伤,不治身亡。林丹汗知道叫天军火器厉害,未战先逃,归化城被叫天军占了。” 多尔衮开始听着有点不以为然,关内都待不下去的流贼,能有多大战力,可后来听到这支流贼不但在草原立足,还打跑了顺义王和林丹汗,他就重视起来了。 虽然他也鄙视顺义王和林丹汗的战力,以大金国的军力,也一样能做到这点。可对方能做到这点,说明战力确实不可轻视了。 正想着,他忽然回想起鳌拜的禀告,稍微一联想,脸色就变了。 488好你个林丹汗 临近午后时分,多铎率领大军到达黑河东岸,就在河边驻扎,并没有跨河直奔归化城下。 这时候的气温虽然低,但黑河上的冰也已经融化了。有这条黑河挡着,晚上倒也不怕偷营。按惯例,探马没得歇,被派了出去查探归化城军情。 而多铎自己,则召集手下开军前会议。 大小头目左右站立,神态轻松,就和主帅多铎一样。 虽然攻打城池是建虏想避免的,但塞外的归化城能算坚城么?远不能和关宁、锦州或者明国京师相比! 眼下既然要打,那就打好了,反正如何打下城池也是有先例的。每个人都知道,就是来领任务而已。 只听多铎在上首点将道:“顾尔布什何在?” “奴才在!”顾尔布什出列,“啪啪”两声,单膝跪地大声答道。 他是蒙古牛夸尔夸贝子,早在一六二一年就投靠了建虏,被编在镶黄旗之下。后来皇太极即位大汗之后,把镶黄旗改为正白旗,旗主还是多铎。 多铎盯着他命令道:“你即刻派出部下,收集各处察哈尔部牧民,军前听用!” 这是一个苦差事,顾尔布什知道这点。因为要抓相隔较远的牧民,使他们互相之间并不认识。如此一来,在驱赶他们攻城的时候混入自家的兵士。 要是城头上的敌人不救或者杀自个的牧民,就铁定能减弱城头敌人的士气;要是开门救这些牧民的话,混在里面的兵士只要能占据城门一段时间,大军就能破城了。 这是大金惯用的一个伎俩,以前在辽东的时候屡试不爽。 听到多铎又点一名甲喇额真,让他组装攻城用的云梯时,顾尔布什知道没自己的事了,便退回了队列。 一道道命令发下去,并没有与以往特别之处。 多铎布置完军情之后,正待解散时,忽然外面传来动静,有探马回报。 得到允许后,一名探马匆忙进入,单膝跪地禀告道:“禀主子,河对岸哨骑死伤十余骑,未得靠近归化城,求主子增派哨骑。” 多铎原本停留在黑河东岸,并没有马上渡河跑去归化城下扎营,并不是怕被林丹汗偷袭。而是给林丹汗压力,最好能迫使他出城逃逸,如此一来,就是最省事的打法。 但这也要求哨骑能前探归化城,时刻盯着归化城的动静,不让林丹汗有偷偷溜走的机会。 可没想到,一个牛录的哨骑放出去,虽然分为了几个不同方向,但好歹每支哨骑的实力都不弱,这才多少时间,就回来求援了? 在以往的经验中,不管是明军的夜不收,还是蒙古部族的探马,都是闻风而逃,不敢有接触的。毕竟大金的哨骑,那可都是真正的精锐。 多铎当即就怒了,拍着面前的案几怒骂道:“是不是去了一趟京畿之地,就被明国的金银财富迷惑,不知道怎么打仗了?” 旗主发怒,还是一个暴脾气的旗主发怒,这名回报的探马吓得跪了另外一只脚,伏在那里不敢答话。 就在这时,又有一名探马回报,就跪在先前这人边上,说了差不多的话,提了差不多同样的要求。 这一下,就真是有蹊跷了。多铎脾气暴归暴,但好歹打了多年的仗,对于战场的敏锐度还是有的。 他又是一拍案几,大喝道:“到底怎么回事,给本旗主明明白白道来!” 那两个同病相怜的探马互相看看,由其中一人先行禀告道:“他们像是长了千里眼一般,奴才等人还未发现有异常,他们就早早埋伏在那里以多打少。” “对对,还有,他们甲械精良,箭铳齐发,措手不及之下损失过多,不得不退回来。”另外一个探马立刻补充道。 三眼铳这种好用的火器,建虏也有配备,一般是不善于射箭之人都有。蒙古人中也有,但少。不过考虑到对方可能也是探马之类的精锐,那就不足为贵了。 边上站着的一名甲喇额真听得眉头皱了会,忽然出列向多铎谏言道:“按理说,林丹汗的手下不可能主动攻击我们大金国哨骑,他们没那么高的士气。事出反常必有妖,主子,要不就增派哨骑前去探个清楚?” 多铎想了下,便点头同意了。其余布置不变,让他的手下赶紧行动起来。 至此多铎虽然感觉有点不同寻常,但也没有多大在意。打仗这事,不可能完全和自己想得一样,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得到的经验。 可等到傍晚时分,多铎听到说顾尔布什有紧急军情求见,他就隐约感觉不对了,连忙让顾尔布什进帐。 “主子,方圆五六十里都没有发现察哈尔族牧民,是否还要扩大搜索范围?”顾尔布什一进大帐,就马上禀告道。眉目之间,隐有一丝疑惑。 方圆五六十里的距离,一个来回,就差不多报销了一支队伍一天的行动力了。如果再要扩大范围的话,不但要派另外的队伍,且在明天早上之前肯定无法完成任务。 到时候是先等待顾尔布什抓到足够多的牧民,还是直接攻城,这得要多铎来拍板才行。 见多铎皱着眉头在想,顾尔布什马上又提醒道:“主子,我们这一路西来,靠近察哈尔部的势力范围后,就没见到有牧民,这很不正常啊!” 多铎盯着顾尔布什,忽然一拍案几,大声道:“本旗主明白了,那些马贼铁定就是林丹汗派的。也只有这个原因,他才早就防着我们大金派军队报复,把东部的牧民撤得一个不剩。甚至用截获的物资养了不要命的精锐,和我们大金的哨骑对着干!” “真相”就此揭开,顾尔布什恍然大悟,当即拍马屁道:“还是主子英明,那么多物资被林丹汗劫了,他是胆子肥了要和我们大金对着干了!” 前后两次所劫走物资的数量之多,足以林丹汗收编足够多的部族。换了不管是谁,胆子都肯定会大不少,更何况是这个黄金家族的后代。 489建虏的首级 就在这时,负责哨骑的牛录额真回报,说是敌哨骑终被打退,撤回归化城内了。 多铎一听,顿时冷笑起来,不屑地说道:“就算他林丹汗抢到的钱粮再多,他手下的人也不可能和我大金哨骑抗衡!” 那牛录额真听了,脸皮微红了下,低着头犹豫了好一会,才下定了决心补充禀告道:“主子,我大金哨骑死伤过半。” “什么?”多铎一听,大吃一惊,满脸不相信地确认道,“死伤过半?” “是!”牛录额真不敢抬头,低声回答道。 要不是这伤亡情况无法隐瞒,他还真是没脸说。毕竟这种情况对于大金来说,这些年来已经是非常罕见了。自己的这位主子是个暴脾气,怕是会发飙吧? 不过这一次,他想错了。多铎楞了会,恨声说道:“让我大金哨骑死伤过半,他林丹汗肯定不好过,不付出几倍的代价,别想占我大金的便宜。等攻下归化城,一定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发泄完这些,多铎转头对地上的牛录额真骂道:“给我滚,下次要是再敢损失这么多人,就让你手下提你脑袋来。” 牛录额真的额头冒汗,原本他还犹豫要不要把对方的伤亡情况也说下,如今听到这样的话语,当即不敢再说,就怕多铎一怒之下,把自己直接拉出去砍了。 他惶恐退出去,心中也是奇怪,林丹汗的人,怎么会这么强,好像换了人一样! 大帐内,多铎改了之前议定的策略,交代顾尔布什之后又去叫其他手下,重新开始布置。 而在归化城,胡宽的指挥部设在银佛寺。当初林丹汗逃跑的时候,红教喇嘛也跟着一起跑了,只留下一座银佛而已,倒也便宜了叫天军。 这座银佛,当初是俺答汗时代铸造,高约一丈,用了三千斤纯银。有了美岱召的前列,这座银佛自然也逃不了被融化再利用的命运。 天色已是傍晚,弯月如钩,月色有限。银佛寺的大殿内,已是点起了火烛,照亮了殿堂。 程老鼠刚到这里,正在向胡宽禀告:“我们侦察营有望远镜的帮助,每次都以多打少,出其不意地攻击,敌我战损比约为三比一。我们将士共计牺牲七人,重伤五人,轻伤十八人。” 有如此的优势,还是主场作战,以逸待劳,最终也只是三比一的战损比,远低于以前和明军夜不收的战损比,可见建虏确实很强。 不过这只是胡宽心中的想法,表面上他仍然微笑着说道:“都说建虏无敌,其实也不过如此。你把带回来的首级挂到城头上,并把战绩通告全军!” 一般情况下,叫天军是不割敌人的首级。比如和明军的历次战斗中,除少数几个人的首级之外,都是不割的。 这次对上建虏,胡宽早就存了鼓励士气的想法,在程老鼠出战的时候,他就吩咐过要建虏的首级。 “是,旅长!”程老鼠立正答应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一边的拉克申看到程老鼠走出去之后,他一直严峻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初战告捷啊! 真是一切都要眼见为实,还真以为建虏是三头六臂,不可战胜呢! 他站了起来,笑着对胡宽说道:“此时天色已晚,建虏早在黑河东岸扎营,怕是要等明天再来攻城了。终于可以放松下了,我去城头见识下建虏首级,悄悄传闻中的金钱鼠尾。” 第一次真正和建虏明刀明枪地对上,不管是普通将士,还是叫天军高层,都是提着一颗心的。眼下侦察营打了个大胜仗,也算是掂量出建虏的真实份量了,心中有底,便去掉了隐藏内心深处的惶恐。 胡宽也是松口气,点点头,让拉克申自个去了。他此时也和拉克申一般的想法,认为建虏连日赶路,眼下驻扎在黑河东岸,以河水为防线提防叫天军偷袭,是为了好好休息恢复体力,准备来日攻城的。 不过胡宽以前当夜不收的时候,养成了稳重的性子。加上二弟有了出息,成为首长之后,他不想给二弟丢脸,更是严格要求自己。 因此,他虽然如此想着,心中也松了口气。但该干嘛还在干嘛,并没有松懈。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情之后,便又开始巡视归化城的城防。 此时归化城中基本上没有平民百姓,只有那些想回明国的百姓还留在这里。当时的用意,除了不让他们进根据地,窥探到叫天军的虚实之外,也有存了心思,让他们看看叫天军是怎么打败建虏的。 反正对于这次的守城战,叫天军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几方面都论证这是必胜的局面。要是这样都打不赢建虏,那就别有那么大的理想,洗洗逃命吧! 因此,能让这些刚在京畿之地被建虏劫掠来的百姓,身处其境后有个强力的胜负对比,回去后不用情报人员的宣传,就能有不错的效果。 可以让天下老百姓都知道,建虏无敌,纵横京畿之地如入无人之境,明军不敢与之敌。但还有一支叫天军存在,他们能打败建虏。 除了这些老百姓之外,基本上其他人就都是野战军和地方部队将士。眼下又到了战时,空旷的街头并没有人,唯有一队队的巡逻将士按照命令在巡查。 城头上,每隔一丈左右便是一个火把,弥补了月光不足看不清的情况。但虽然这样,能看到的距离也终归有限。在火把之间,相距三丈左右便有一名将士瞭望,提防敌人偷城。 当胡宽来到城头时,之前因为挂着建虏首级而引起的动静,已经平复下去。将士们各司其职,该干嘛还在干嘛。 胡宽很容易便能看出来,守城将士们少了一分紧张,多了一丝从容,这让他心中很是欣慰,建虏的首级果然有用。 当然,他作为守城主将,在巡查的时候,该提醒还是得提醒,小心建虏偷城。 夜色渐深,困意便不可避免地降临到每个人的身上。 490偷城 “啊……救命,救命……” 惨叫声响彻在屋子里,吓醒了不少人。 “毛彩贵,毛兄,醒醒!”有一人伸手推着,用力晃着那人的身体。 毛彩贵一下惊醒,下意识地缩成了一团,往后靠去。 “毛兄,你做噩梦了!”推他的那人给他解释道。 毛彩贵定定神,虽然只有一丝微弱的月光,依稀还是能看出自己是在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建虏,只有之前的几个同伴。 他没听到什么动静,便定下神来对同伴道:“我梦见建虏攻进城里来了,又是四处杀戮。” 说着话,感觉到身上都是汗,额头也有,毛彩贵回想起梦中的场景,不由得心有余悸地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 “嗨,虽然过去了几个月,但那经历真是常出现在梦中,我也睡不安稳。”那人感同身受,叹息一声道。 屋里的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回想起埋在心底的经历,想起逝去的亲人,都是情绪低落,默默无语。 过了好一会后,毛彩贵开口低声问道:“现在估摸着三更了吧,建虏是不是一直没动静?” “嗯,我一直没睡着,没听到任何动静。”屋里另外一人回答道,“叫天军毕竟厉害,都挂了不少建虏首级在城头,当是吓到建虏了吧!” “是啊,如果不是这些建虏首级,我肯定睡不着。”刚才叫醒毛彩贵的那人,不管同伴看不看见,点头附和道。 毛彩贵没有接腔,屋里又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后,他缓缓地又躺了回去,一边小声说道:“睡吧,离天亮还有段时间,睡足精神等明天建虏攻城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出把力。” 他虽然没有和凌志云一样留在叫天军,立志杀建虏。可要是能在杀建虏的时候尽一份力,他自然也是愿意的。 总不能傻坐到天亮吧,其他人听了他的话,自然也不会有意见,各自开始努力睡觉。 城头上,春日里的夜风传来,还是很冷的。站久了之后,手脚皆麻。不少叫天军将士抱着武器,手缩在袖子里,时不时跺着脚,眼睛不时扫过一成不变的城外。 这个时候,差不多快要到轮岗的时候,城头上执勤的叫天军将士们都是又困又冷,最想着能有个温暖被窝可以钻。可平时训练已久的军纪约束,让他们虽然知道今晚基本没什么事,也不敢怎么马虎。 再说了,营以上领导会不定时过来巡查。要是发现有违反军纪的,那麻烦就大了。这不,有灯笼往城头过来,指不定就是领导过赖查岗了。 他们不知道,过来查岗的不是什么营以上领导,而是城中最高长官胡宽。 他睡到半夜忽然惊醒,仔细一思量之后,原来自己内心深处是担心归化城没有护城河的保护,心中有点担心。 这个归化城相对关内的城池而言,不但矮了一点,而且没有护城河,防御能力相对要弱不少。 可能草原人对于这点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触,但身为以前边军出身的胡宽,自然知道护城河的重要性。驻防的城池档次降低,终归是不安心的。 虽然胡宽一直对自己说,要有首长的样子,要沉稳。可醒了之后一直睡不着了,无奈之下索性就起来巡查。 亲卫打着灯笼,就走在前头。胡宽抬头看看弯月,在这寂静的环境中,不知为何,总有一点紧张感。 归化城并不大,周长大概两里左右,转目四顾,都能看到各处城墙上都很正常,并没有什么特别。 胡宽放心下来,深吸一口凉气,告诉自己,巡查完了之后就要回去休息。否则明天的战事一起,恐怕就没多少时间休息了。 西侧城头,一名叫天军将士瞅见有首长过来巡查,当即打醒了精神,比之前更为认真地扫视城外的动静。 忽然,好像在城外阴暗处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下,他眨了眨眼睛,第一感觉是自己看花了,紧接着,一股凉气从尾脊椎升起,难道是建虏? 他没搞明白之前,不敢大喊敌袭,否则一惊一乍的话,那也是有军法要处置的。 “谁?”他一声喊,握紧了武器,定睛细看。 这问话,并不期待城外能有回应,而是说给同伴听的,说明这边可能有动静。 果然,听到他的问话之后,他左右两侧的哨兵也都仔细往城外瞧去。 正在这时,忽然有什么东西飞上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着脖子一疼,就感觉说不出话来了。 边上两名哨兵也前后差不多的时间,脖子上插这一根箭支,或翻落城下,或软到在城头。 “敌袭!”一声大喊,警锣随之“铛铛铛”地响起。靠在城头另外一侧的轮值将士马上拔下插在那里的火把,奋力往城外丢了出去。 这段城墙上,忽然被外面抛射来的箭雨覆盖,城头里侧的不少将士有来不及拿起盾牌的,便已中箭倒地。 “哐哐哐”地云梯靠在城头的声音,掩盖在箭雨声中,外面也终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 胡宽一见,心中大惊。没想到建虏之前都是做样子扎营在黑河东岸,实质还是要在今晚偷城。 不过幸好一切都有安排,胡宽当即传令各处城墙加强防守,并从城中预备队中抽调兵力增援被建虏主攻的城墙。 在城内靠近城墙处,都布置有投石机。无需胡宽这边的命令,那里的将士已经开始反击,抛物线般地开始发射小型的土制燃烧弹。 与此同时,建虏举着盾牌在云梯上冒出来,箭雨到这时才开始往两边城墙延伸,企图隔绝城墙两侧的增援。 甚至有一些动作快、骁勇的建虏,手举盾牌跃过城头,扑向叫天军将士要开始厮杀。 躲在城头死角的叫天军将士这时纷纷冒出来,有的将士,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燧发枪“砰呯呯”地向着冒头的建虏打去;有的将士,拿起专门准备的撑竿,对准了云梯,用力向外推去。还有的将士,则拿着长武器,把目标瞄准了冒头的建虏。 491惊心动魄 夜色之下,刚还寂静异常的归化城,突然就陷入了震天的喊杀声之中。 有的城墙段,建虏刚冒头,就迎面遭受铅弹或者箭支的洗礼,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仰面跌落城下。下一个建虏还没冒头,就有撑竿架住了云梯,几个叫天军将士一起用力,把云梯推离了城头。倒下去的时候,云梯上面的建虏犹如下饺子一般往下掉。 也有的城墙段,建虏才露出一个盾牌时,长枪就先招呼过去,戳得那建虏发出一声“啊”地惨叫,从将近三丈左右的地方掉了下去。 最危险的当属于最先被攻击的那些城墙,因为叫天军将士反应不及,已经有一小部分建虏跳过了城墙。他们一个个身材高大,一手用高大的盾牌护着全身,一手朴刀挥着随时可以攻击。 他们并不急于进攻扩大攻击范围,而是熟练地互相组成一道盾墙,护住后面的几架云梯。可以看到,那云梯上随后上来的是拿着狼牙棒之类重兵器的建虏。都不用猜,这些人估计就是攻击主力了。 附近的叫天军将士急了,握紧长枪戳去,偶尔戳进了盾牌之中,却发现对方只是往后退一下,并没有刺入肉中的感觉。紧接着,便是长枪被砍断,重新组成了盾墙。 有经验的将士马上大喊:“小心,他们穿了几层甲盔,往盔甲照顾不到的地方杀!” 不过后续的建虏动作很快,没过一会时间,主攻的建虏便跃上来好几个,盾墙开始扩大,显然是准备进攻扩大范围。要不,再接下去后续建虏就没有落脚之地了。 城里的民宅中,所有人都已经被惊醒。毛彩贵他们没敢出门,因为事先有过严令,他们没有允许是不能出门的,只能站在门边望着喊杀声最激烈的城墙。 “建虏怎么突然偷城了,怎么办,怎么办?”毛彩贵有点六神无主了,“之前遵化的时候,厮杀声还没有这么激烈,可没多少一会,城就被建虏占了啊!” “建虏真是太狡猾了,就不会等天亮堂堂正正地打么?”紧挨着他的那人跟着用焦虑万分的语气抱怨道。 “你们说,归化城要是被建虏打下来,他们会不会屠城啊?”毛彩贵感觉自己的腿好些有点在抖。 曾经噩梦般的经历,难道要再次重复么?建虏在城头上的喊杀声,他们在屋里都能听到,就仿佛建虏近在咫尺,马上要杀到眼前一般。 就在这时,一队巡逻兵经过,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犹如一条线般走着。一边走一边隔一段路大声喊道:“没有命令不得出门,天塌不下来。” 不知为何,看着这队巡逻将士,看着他们走过去的整齐步伐,毛彩贵的腿不抖了,心也安了下来,嘴中喃喃自语道:“对对对,天塌不下来,塌不下来的。”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论点,说服别人,也是为了说服自己,他指着那队巡逻将士道:“你们看,他们一点都没慌。看到没,要是换成明军的话,肯定已经先跑了!” “对对对,他们一点都没慌,说明建虏肯定攻不进来!”另外一个人也点头回应,那急切的样子,就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城头上,握着长刀的一名建虏,狰狞着脸,猛地一步从忽然裂开的盾墙跃了出去,几乎在同一时间,一招横扫千军,不管三七二十一,准备横扫面前的敌人。 按照他的经验,战斗到这个时候,基本上大局已定,敌人很快就将崩溃。 可当他定睛看清眼前的情况时,就算他杀人不眨眼,经历过无数生死,都吓得魂飞魄散,手脚无力。 只见他面前不远处趴着一具东西,所有敌人都退到了那后面,有火头在快速燃烧着,忽然不见了。 这一刻,他忽然醒悟过来,为什么刚才盾墙撤开的时候,感觉到压力比以前经历过的要轻,原来是他们主动撤开了。 耀眼的闪光发出,这名建虏在失去意识之时,听到了“轰”地一声。一把铅弹子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全部喷在挤成一堆的建虏身上。不管有没有盾牌,不管穿了几层盔甲,这么近距离的炮击,使得他们都犹如纸糊一般,被小小的铅弹子洞穿。 作为要以火器为主的军队,怎么可能不在城头布置火炮!对于眼下这种情况,肯定事先早有预料过,虎蹲炮就是为此准备的。 夜色之中,火炮的装填不容易,但事先装好可以打一次却是必须的。 虽然只有一次,但轰灭少数打上城头的建虏,却已是足够。差不多相同时间,“轰轰”地声音便不时响起,没过一会,城头上便再无站着的建虏。 紧接着,叫天军将士便腾出空档来,就赶紧把土制小燃烧弹丢到有云梯的城下。顿时,鬼哭狼嚎声便从城头下响起,一个个火人或乱跑,或乱滚,反正都离死不远了。 更多的叫天军将士则开始照顾城外远处,此时因为投石车所投的土制燃烧弹,虽然有的没烧到人,却也已把城外大片地方照亮了。能看到建虏后续部队和弓箭手忙着躲避,根本无暇他顾。 佛朗机炮马上被推到城墙外侧,随着一个个修正角度的口令发出,“轰轰轰”地声音顿时响彻在归化城上空。 听到这些火炮的轰鸣声,毛彩贵等人先是紧张,随后便明白过来,一个个喜出望外,大声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建虏肯定没有火炮,这是叫天军的火炮,这是叫天军的火炮!” “对对对,叫天军的火炮响了,说明城头没有失守,真是太好了!” “……” 东方的天空渐渐地露出了鱼肚白,新得一天来临,厮杀声也慢慢地减弱,最终安静了下来。 虽然这一夜睡不安稳,还颇有点惊心动魄,可毛彩贵等人却是精神亢奋,没有一点疲惫的意思。 他们正在屋子里猜着这场战事的情况如何时,忽然门口传来叫天军将士的声音:“你们现在出屋,有事情安排你们做!” 492次日 毛彩贵等人随着叫他们的那名叫天军将士一路往城头走去,路上倒也没有说话,只是东看西看地想印证自己所想的东西。 他们走在路边上,不妨碍军队的行进。全副武装的叫天军将士一队队地开向城头,也有从城头上下来的。 这些将士之间的区别很明显,上城头的那些将士带丝紧张,步伐举止按照训练来,一丝不苟。而那些下城头的将士,虽然也是排着整齐的队伍,却透着一丝轻松,疲惫之中隐隐还带着骄傲。 上了城头,刚入眼的便是不少地方还插着箭支,从这密集度上看,恐怕当时是铺天盖地的箭雨。 毛彩贵看得心中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想象着自己要是晚上在城头防守的话,怕是要吓死。 视线转到地面上,大段大段地地方都已被鲜血染红,有的地方甚至还犹如一个血潭一般积蓄着刺眼的鲜血。 不少建虏的尸体,那壮硕的身子已经残破,或仰或扑在地上,为数还有不少。很显然,这里发生过激励的战斗。 “哇”地一声,毛彩贵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虽然肚子里没有存货,只是在干嗷。 他不是没看过断手断脚的尸体,可这里犹如一个屠宰场,实在是超出了他的忍耐范围。 “你,你,你,还有你们几个,过来帮忙!其他人集合一会去城下收敛尸体,清理战场!” 毛彩贵吐了会后好了点,忍住后续的不快,闻声看过去时,发现是一个右臂套着袖章的叫天军将士在招呼他们。 那个袖章很奇怪,以前没见过,白底上绣着一个红色葫芦。他稍微楞了下,这才想起,自己听说过,这是军中的医生,平常好像就称军医来的。那葫芦是悬壶济世的意思,负责军中伤残疾病的救治。 他正楞着,那名军医一挥手,再次催促道:“快点,好多将士负伤,你们来帮个忙。要不乐意的,就去城下收拾战场。” 被点名的几个人一听,连忙跟上,毛彩贵刚好走到了城墙外侧,就伸头往外看了下。 视线范围内,没有建虏的军队,唯有不少尸体倒伏在地上。有头向城墙趴地上的,也有仰面躺着。不过更多的是脚向城墙侧趴在那里的,毛彩贵都不用猜,就知道这些建虏是逃跑的时候从背后打死的。 外面虽然比城头要少一些断手断脚,可好像有不少焦尸。嗯,隐隐还有点肉香扑鼻。脑子一回过神来,毛彩贵忍不住又干嗷起来。他不知道,就在他看不见的城墙下,有更多的焦尸倒在地上。 在南门城头的箭楼上,哨兵每几步便是一对,犹如标枪般守着岗位,气氛肃穆。 箭楼里,原本是轮值指挥官刘大能的指挥室,此时已经被胡宽给占了。他嫌城里头掌握情况太慢,就在这里召开了第一次战后军事会议,营以上的将领都在。 胡宽一脸严肃,沉声宣布道:“根据最新统计,我军战死三十四人,重伤十八人,轻伤五十六人。主要损失都是被建虏突袭时,应对第一波攻击措手不及之下导致的。” 虽然伤亡的绝对人数不是很多,可这是守城战,且叫天军兵力原本就不多,走得是精兵路线,损失又创了新高。在座的将领听了后,都少了打赢战事的喜悦。 胡宽沉默了下,略微有点自责地先行检讨道:“虽然我们做了诸多准备,早已等着这场战事,可临战之时,经验还是不足。在此我总结下,如有遗漏,诸位补充,查漏补缺之后再战建虏!” 这样的总结会议,是胡广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要求做的。因此,没有人惊讶,只是脸色严肃地看着胡宽,等待他的发言。 胡宽扫视了下在座的每个人,然后才开口总结道:“第一,对于建虏的战术欺骗,以为他们远道而来,又是驻扎在黑河东岸,会在晚上度过黑河夜袭城池的可能性很低。这个判断上的失误,让我们降低了不少警惕性!” “第二,对于没有护城河的重视程度不够,被建虏在夜色掩护下逼近城池放箭,这是我们叫天军损失较大的直接原因。” “第三,虽然有过估计,可还是低估了建虏的凶悍。他们的弓箭手众多,士气高昂,训练有素,能在短短一点时间内就冲上城头。” 胡宽说完总结的三点之后,一边扫视着各级将领一边大声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补充的没有?” 昨晚是刘大能轮值城头,他比别的将领感触更多,在胡宽讲完之后,就站起来补充道:“我们的将士虽然平时多有训练,可事到临头时,还是有部分人慌了神,以至于被建虏攻上城头。还有,城头防敌远程武器方面太过薄弱,需要加强。” 胡宽听得点点头,见他没再提其他的,便摆摆手让他坐下去,接着又看向其他人。 会议进行中,偶尔有兵卒进来回报下战场打扫的情况,一直开了很久,等到教训都说完之后,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针对这些教训完善防御。 在会议室的一角,是李定国和孙可望两人在做记录。他们两人相对年纪较大,胡广是存了心思让他们多接触战事,以便他们能快速成长。 眼下的会议纪要,他们完成之后要分发给参战将领,也要附上自己的看法,等战事结束给胡广审阅。 而攻城的建虏军队,在天亮时已经退回了黑水东岸的营地。忙碌了一夜,不但没有打下城池,反而多有死伤,让他们士气不高。 在中军大帐,“哐当”声音响起,是多铎掀翻了他办公所用的案几,正在大声咆哮着发泄着怒气。 此时的他,已经得到禀告,说有一百余人没有回来,而带伤返回的则有两百多人。 虽然他们的绝对数量也并不多,可那些死在归化城下的都是多铎手中的精锐,光是巴牙喇兵就没了将近五十人。 这些巴牙喇兵,可是建虏百里挑一的勇士。就正白旗来说,因为是以前努尔哈赤所属的旗,底蕴十足,也才六百人左右。 这一仗,就死了将近五十人,怎么能不让多铎为之发狂! 493建虏来不来 你要说那会攻上了城头,最终打下城池,那死了这么多巴牙喇兵也就算了。问题是,这些人基本上是白死的,多铎无法向敌人、平民发脾气,就只能冲自己的手下发泄了。 他的手下自然知道自己这个旗主的脾气,大气不敢喘,生怕冒头被多铎给逮了,当了出气筒,那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正当他发泄了一番,总算喘口气,没再骂人时,哨骑回报,说敌人的探马窥探营地。 这一下,多铎又火了,直接骂出今天负责哨探的牛录额真,要是不能马上把敌方的探马赶回去,就不要活着回来了! 多铎骂了半天后,终于冷静了下来。他年纪虽然小,但已是久经沙场的老人了。回想起归化城的防御情况,多铎便狰狞着脸,又开始发布命令,完了之后吼叫着道:“要是打不下归化城,坠了我大金的声势,你们就别想回辽东!” “扎!”所有将领出列,单膝跪地大声回应道。 没有人对此有疑问,也没有人想着是否要提议派人回去联系多尔衮。因为在他们的想象中,打不下山海关、宁远、锦州这种重兵驻守的坚城就算了,但要是连简陋的归化城也打不下来,那还能算是战无不胜的大金军队么?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皇太极领军西征,也是一战而下归化城,并把城池都烧了。只是在这个位面上,他们的对手不是比明国还烂的林丹汗,而是正在强势崛起的叫天军。 多铎到了此时,也已是明白归化城里的肯定不是林丹汗。要是林丹汗的兵,他有十足的把握,巴牙喇兵攻上城头的话,就一定能打下归化城! 这次其实也是差点打下来,要不是后续军队被城里抛出来的燃烧陶罐截断,要不是城头那个地段刚好布置了虎蹲炮。多铎有信心相信,这世上没有那支军队能抵挡住巴牙喇兵的攻击。 他自然不知道,叫天军是要发展以火器为主的军队,又对这战早有期待,加上归化城又不大,每个十来丈便布置了一门虎蹲炮。后腿钉在地上,炮头能三百六十度转,专门就是对付敌人冲上城头的情况。 此时的多铎,并不清楚城里的到底是什么人,因为没有熟悉可辨认身份的旗帜。方圆几十里也没有牧民可抓,没有可以了解的途径。 但就算这样,他也不在乎里面到底是何方神圣,反正打下来就会知道了。 未到正午,好消息便送到了多铎的案头。说敌人的探马已经被赶回城里,并没有发生接触战,没死一人。 多铎闻报,不由得向着归化城方向冷笑,战场的斥候战算是赢了,主动权在自己手里,一切都已向熟悉的战场模式转变了。 归化城中,胡宽拿着望远镜观察着远方隐约出现的建虏哨骑。 在他的身边,则站着侦察营营长程老鼠。之前他领命率领侦察营出去,一是要观察建虏主力所在,二是留给城里有足够打扫战场的时间。 当建虏哨骑蜂拥而出,渡河过来想进行接触战的时候,他已经得到消息,说城外战场打扫完毕,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就奉令回来了。 胡宽放下了望远镜,转头对程老鼠吩咐道:“侦察营暂时不用出击,你先带着手下去休息,等明天白天再来领军令。” “是,旅长!”程老鼠答应一声。 说实在的,侦察营昨天是和建虏哨骑狠狠打了一仗,将士们都在兴奋中。晚上第一次被夜袭,动静很大,也没睡好觉。如今去休息,正是时候。 拉克申站在胡宽的身边,指着堆在城外五六丈远的柴堆道:“那些建虏哨骑算是学乖了,不敢过来拆了,否则叫他们再多留几具尸体。” 那些柴堆就是大家伙想出来,预防夜袭的一种方法。放在城头弓箭范围之内,晚上点了火,能有效预防建虏的偷袭。要是他们去拆柴堆,就要忍受城头的箭雨,还有炮火。 那些建虏哨骑自然知道柴堆的作用,还企图来搞破坏,马上便被叫天军中的神射手射杀了几个,才退得远远的,无奈放弃了。 说来也是,叫天军崛起草原,有两个意想不到的收获。一是战马管够不用愁;二是射手也多,神箭手都能挑出一些来,并不比建虏逊色。 胡宽听了拉克申的话,点点头,一脸严肃地回道:“我们再也不能大意,得小心提防着。建虏在以前能战无不胜,自有他的道理。” 这话拉克申也同意,他先是点头回应,然后对胡宽道:“你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 “是啊,旅长,你去休息吧,白天是我们三团防守,放心好了。”站他们侧后方的胡汉三也跟着劝道。 三团是骑马步兵,防守城墙正好。比起昨晚大部分是留守军队来说,也是要强得多。 胡宽虽然没感觉到累,但他还是接受了意见,毕竟这仗不是一两天能打完的。 夜色在僵持中慢慢地降临,毛彩贵等人累了一天,终于躺回了自己的炕上。 这一天中,他们先是抬担架运送伤员,后来又是搬运尸体掩埋,此时仰天躺着,感觉身体和精神都有点疲乏。 屋里静了一会后,还是毛彩贵先开口说道:“你们说,今晚建虏还会来偷城么?” “我觉得不会,已经偷城过一次,劳而无功了,再来也是白费力气而已!”有同伴回答道。 但也有另外一人有不同意见,驳斥道:“那可不一定,建虏狡猾着呢,你以为他不来,他说不定偏偏再来。而且啊,第一次吃亏的地方,他肯定第二次不会再吃了。” 来不来这种事情,还真是难说。屋里便又安静了下来,各自想着事情。 过了会,还是毛彩贵开口说道:“建虏这次好像死了好多巴牙喇兵,这些可都是以一敌百的。我以前就听说过,辽东的明军经常是几千人,就被几十个这种巴牙喇兵追杀的。” “是啊,所以不管建虏来不来,反正叫天军是真得强!我们也累了一天了,放心好好休息吧!” 494见招拆招 PS:感谢阿史那沙毕的捧场! 城头上,还未等到轮换的胡汉三,正带着亲卫在巡查,忽然听到城南段传来动静,戒备着的心马上紧张起来,快速赶过去。 还未到达地方,就看到因为天黑下来而点燃的几个柴堆熄灭了不少,城头上有几名叫天军将士正在往外射箭。 负责的排长看到胡汉三过去,连忙过来禀告道:“团长,建虏的哨骑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靠近后突然加速,用泥土企图扑灭火堆。” 胡汉三点点头,表示情况了解了,然后拿起望远镜向城外看去。 但夜幕之下,出了火堆照亮的范围之外,其他地方基本上就看不清,无法得到有效信息。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略微一想,便交代那排长道:“让你们排的神箭手轮流盯着,只要发现建虏冲近,就射他娘的。燧发枪手也准备,想灭火,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之前怕动静太大,因此没敢开枪,只是用弓箭射。此时得到命令,排长便马上安排下去。这种情况下,用燧发枪的效果,会比弓箭强不少,只要燧发枪的第一下能打着火。 类似的命令,也马上有传令兵沿着城墙往下传达,很快便绕了一圈回到胡汉三这里。 建虏也是狡猾,刚有动静之后就没声息了,就仿佛躲在暗处的恶狼,等到你松懈下来的时候再来一下。 然而,恶狼再狡猾,遇到了叫天军这样的猎手,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在城东段位置的昏暗处,八九名建虏在得到命令后,兜着一大布袋泥土,催着用棉布裹了马蹄的战马缓缓加速,快到火光照亮范围时,速度突然变快。也直到这时,才有微弱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这些都是顾尔布什手下骑术了得的蒙古人,并不是女真鞑子。他们有足够的自信,等到城头上的敌人反应过来之前。自己已经退回来了。 速度提起,双手抓着布袋,身子左倾,双脚微控着战马从左侧掠过火堆,一切都很完美。 就在这时。城头上“砰砰砰”地声音响起,这些冲上去企图灭火的蒙古鞑子,连人带马摔倒在地,或挣扎哀嚎,或一动不动,早已没了性命。 不过也有一处柴堆被摔倒的人马冲击,柴火四散,估摸着很快就能熄灭,也算是用他们的生命把火扑得差不多了。 顾尔布什在远处看到这个情况,吓了一跳。连忙派人让其他地段的手下都停下,不能再用人命来填。 他脑中全是疑惑,城头上的火铳怎么可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呢?没看到火绳的亮点,可能是城墙挡着的缘故。但火绳燃烧,他们必须不停地调整火头的位置才行,怎么会有这么多火铳发射? 燧发枪的出现,还有多铎这支部队对于敌人情况了解的缺乏,让他们上下都陷入了被动。这也是兵书上所说,为什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才能有把握的原因。 顾尔布什最终没想明白。可又要完成多铎交代的任务,想了一会,最终被战事经验丰富的他想出了一个法子。 没过多久,城头上叫天军将士。发现远处亮起一点点亮光,很快的,那道亮光速度非常快地飞了过来,“噗”地一声,插在火堆附近。 亮光处肯定有建虏,但太远了。不好还击。胡汉三通过望远镜,很快便发现了建虏的企图。 他们是想用火箭点燃柴堆中剩余没有烧着的柴火,加速柴堆的燃烧,让它尽早熄灭。 柴堆的摆设是有讲究的,唯有如此,才能让那些柴堆尽量燃烧的时间足够长。可现在看来,这招怕是被建虏破了。 因为建虏之中并不缺乏神箭手,他们从远处射过来,不需要太久,肯定会被他们射中柴火。 胡汉三皱着眉头,想着这新出现的情况。就在这时,莫大叔领着他的手下过来,换防的时间到了。 于是,胡汉三把当前的情况对莫大叔详细地描述了下。这位“草原山贼”出身的莫大叔对此也没有办法,皱着眉头一筹莫展。 “这样,我回去向首长禀告下,看有没有最新指示。”胡汉三想了下,对他说道。 莫大叔点点头,也只有这么办了。 没过多久,胡宽竟然亲自来到了城头。他亲眼看到了柴堆在熊熊燃烧,看样子,不要多久,城外就将恢复黑暗。 胡宽看了半饷,最终转头对莫大叔交代道:“把火把拿长杆子绑了伸出城头,多少能照远一点。另外检查防箭棚子,让将士们一定要待在棚子下面。” 昨晚的战事,叫天军将士死伤最多的是敌人的箭雨覆盖。因此在会议上,便有人提出了这个建议,用盾牌或者木排做成了一人多高的棚子。要是城外再来箭雨的话,都能落到棚顶,从而保护了里面的叫天军将士。 这些棚子是天黑后拿出来的,是为了建虏能晚点发现。也因此,胡宽怕有不稳固的地方,就交代了莫大叔。 “是,旅长。”莫大叔自然答应一声,让他的亲卫去传达命令了。 胡宽又看了会,发现建虏没有后续动静,想必是在等柴堆燃烧完了再说。他想了会,又吩咐莫大叔道:“建虏不管搞什么鬼,都是要打上城头才可以,你以不变应万变就成。如果建虏大举进攻,就派人来叫我。” 叫天军中的高级将领,都有学过一些源于戚继光兵书上的知识,由胡广整理出来的。但他们都不是正规军出身,没有经历过大军互相的攻防,只能小心琢磨着应对。 莫大叔点点头,等胡宽走了之后,一直小心地戒备着,等到柴堆熄了之后,也一直没有动静。 夜色越来越深,人也变得困乏起来。莫大叔一直紧张的神经,也感到有点疲惫。他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后,又在箭楼上居高临下观察城外的动静,一边听着手下巡查回来禀告各处的情况。 忽然,他感觉到有什么动静。作为草原出身的人,比其他更为敏感,他判断出来,是大群战马包裹着棉布冲锋的声音,正由远及近快速过来。 495各显其能 此时,不止是莫大叔,在他的骑二团中,有不少出身草原的人,也都已经发现了。 “铛铛铛”地声音在几个城墙段同时响了起来,同时有人喊着“敌袭”。 莫大叔的命令也同时往下传达,城头上的严阵以待,第二梯队随时等待调遣,支援一会战事激烈的城墙段。 他对此很有把握,建虏用战马裹着棉布,显然是为了消除声音,尽可能让城头晚点发现。眼下听到的数量之多,绝对不是小规模进攻。 原先基本上安静的归化城,顿时就如同烧开了的水,沸腾了起来。各司其职的队伍,纷纷动员起来,只要敌人现身,命令一下,城上城下马上就能投入战斗。 可是,他们等了好一会,仍然没有等到敌人出现,没有预想中的猛烈攻城的战事。莫大叔有点狐疑,拿着望远镜向城外观察,却因为天黑的缘故,没有任何发现。 过了好一会后,就算再笨的人,也都已经明白这是建虏的虚张声势而已。 匆匆赶过来的胡宽见了,只是吩咐莫大叔提高警惕,小心建虏的虚虚实实。 莫大叔有点脸红,被建虏玩了一把。不过在火把的红光下,倒也看不出来,只是感激旅长能理解点头回应着。 过了段时间后,喧闹起来的归化城又恢复了安静。不在第一线的将士松口气,又重新钻回温暖的被窝休息。 可是,正当他们处于朦朦胧胧要睡着的时候,地面隐隐震动,又是大群的战马直奔归化城而来。 没有护城河的隐患,在此时暴露无遗。如果不尽快反应的话,敌骑能直冲归化城下,速度很快就能攻城。 而且,城外传来的马蹄声,如雷般的声势,没人不可能不在乎。一时之间,警锣再次响起,人声喧哗,守城的叫天军将士重新崩紧了神经。 可是,这一次,建虏仍旧没有攻城,还是虚张声势而已。在一片骂声中,归化城慢慢地又安静了下来。 夜色慢慢地越来越深,困意再次袭向轮值的将士。然后建虏仿佛玩上了瘾,他们把握着人体困乏的时间点,再一次摆出犹如千军万马进攻一般的阵势。 城中屋子里的毛彩贵,在再次被惊醒之后,就算他自诩为有修养的人,也忍不住暴了粗口骂道:“他娘的,建虏这次不会真打了吧?” “对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他们就不累么?”一名同伴跟着抱怨,这都要吵一夜了,就没能好好睡觉。 “别管了,有叫天军在,天塌不下来,睡吧!”另外一名同伴说着打了个哈欠,用被子捂着脑袋继续睡。 毛彩贵和那同伴看看,也没办法,只好拿东西堵着耳朵睡觉。至于建虏的事情,反正有叫天军在,不管了! 他们能没心没肺地睡,但叫天军将士却和他们不同,胡宽等人再次赶到了城头了解情况。 莫大叔也很无奈,向胡宽禀告道:“都是虚张声势,但又不敢放松,就怕他们哪一次会变成真的。” “他娘的,要不是天黑,我出去冲杀一阵,教训教训这些闹腾的龟孙子!”刘大能压抑不住怒火,忍不住发表意见道。 正在打哈欠的拉克申一听,努力把这个哈欠中断,然后严肃警告道:“你不要乱来!” 胡宽暗自深吸了几口夜色之下的凉气,让脑袋更为清醒,告诫自己要冷静。他拿着望远镜观察了一会,才沉声说道:“建虏此举,就是要我们防不胜防,且还能疲惫我们。之后警锣必须连长以上才有资格敲,不要未见敌人便大惊小怪,自己把自己搞疲惫了。” 叫天军上下毕竟还不是久经战阵,被建虏这么一搞,确实不容易淡定,如此的反应也是在情理之中。 此时的胡宽,自然知道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想了下后便发布了这样的命令,并补充道:“另外准备好火箭,哪个方向有马蹄声,便射向那个地方,在望远镜的观察下,终归还是能分辨一二。” 如果不是土制燃烧弹数量终归有限,不知道要守多久的话,用投石机抛出土制燃烧弹的效果会更好。 只要静下心来,终归是能找到应付的法子。胡宽吩咐完了之后,便再次带着不执勤的将士离开。 刚走几步,胡宽想起什么,又转头严肃地提醒莫大叔道:“传令将士们,要是警锣再响,必须第一时间反应。不能以为建虏又是虚张声势而反应迟缓!” 如果次数多,人心疲而反应慢了的话,很可能就会致命。这种狼来了的故事,被胡宽想起来,由不得他不认真交代一番。 时间慢慢地过去,夜色隐去,新的一天再来临。顾尔布什带着一脸的疲惫,领着他手下的蒙古兵,驱赶着大群的战马回归黑河东岸的营地。 中军大帐中,多铎一脸精神,听顾尔布什回报完成任务后,满意地让他去休息,然后转头问另外一名手下道:“云梯做了多少了?” 之前随军携带的云梯,在第一次攻城的时候就全用了,都消耗在了归化城下。 “回主子,已经在大青山找到足够的木料,眼下正在加紧做,大概已有三十架。”那人马上回答道。 归化城就在大青山脚下,因此建虏找到合适地点砍伐木料,制作简单的云梯,自然是顺理成章之事。 多铎狰狞着笑,大声命令道:“给我尽快造,越多越好,本旗主明天要在归化城里过夜,懂么?” “是,奴才明白,奴才这就亲自前去监工。” 而在归化城头,轮值部队已经换成了一半地方部队,一半骑三团。首领们,则都在城南的箭楼上。 胡宽整理下了一晚的情况后,知道不能被动的守下去,略微一商量,便命令叫天军中唯一精神饱满的侦察营营长程老鼠道:“今天你们出击,一定要把建虏哨骑驱赶离开,并观察建虏大营的情况,看他们有无新得援兵。” 程老鼠早就憋了口气,当即领命出发。 胡宽接着把头转向了炮兵连连长,给他交代任务。 496原来如此 与此同时,胡广刚从一号谷地出来,在鹰嘴沟的聚义堂内,听着已是连长的康全安禀告侦查到的情况。 原本是从侦察连调拨一个排给鹰嘴沟这边侦查敌情用的,胡宽为了保证这边的安全,特意让康全安亲自带了一个排过来。 借助望远镜的功能,虽然建虏一直没有发现归化城外还有其他人,但康全安早已把战场的情况都看在眼里,这次就是赶回来禀告的。 胡广虽然事先有安排,但要说不牵挂归化城的战况,那是假的。因此,他在听取了培植高产作物,特别是土豆的那些老农回报,并实地查看又给出一些自己有印象的建议后,就马上赶到外面的鹰嘴沟来了。 等到他听完康全安有关归化城的战况禀告后,略微沉思了一下,便对康全安说道:“只是多铎这一部的话,那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一般情况下,有可能多尔衮也会来,你要小心点,在不被建虏哨骑发现的情况下,监视建虏大营。” “放心好了,首长。”康全安虽然没有拍胸脯,但很有把握地回答道,“有望远镜在,我远远地就能监视到建虏大营。” 乌兰和塔娜因为都有各自最亲的亲人在,她们也第一时间就在这等着,因此,听完之后,塔娜有点好奇地问道:“首长,这个多尔衮很厉害么?” 乌兰也仔细听着,她也能感觉出来,自己这位小叔对这多尔衮是比较重视的。 胡广听自己妻子相问,他觉得也有必要说下,便点头略微有点严肃地道:“建虏能崛起辽东,他们的首领自然都不会简单。但相对来说,目前建虏的首领之中,奴酋皇太极和这个多尔衮是最厉害,需要我们认真提防的。” “那孩子……胡旅长那边是不是要通知下?”乌兰听了,一下紧张起来,连忙问道。 这建虏原本就威名赫赫,而可能会出现的敌酋中会出现小叔认为最厉害的两个人之一,她就难免有点着急了。 胡广一见,无奈一笑道:“我和大哥有提过建虏的内部情况,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就算多尔衮也来了,最多是建虏八旗中的两旗而已。只要大哥按照预先的计划,不出什么差错的话,不会有什么事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另一侧的康全安道:“之所以让侦查连盯着这事,是为了了解战场动向,熟悉建虏的打法而已。必要的时候,向城里示警敌人的援军。” 这个情况,是假设在城内不知道外面情况的基础上,否则胡广不想让建虏知道叫天军更多的底细。 “等这次战事结束,就有更多的土地要分了,我们来合计合计以后的安排。” 康全安见胡广转了话题,没自己什么事了,便告辞出去,领着手下又往战场而去。 午后时分,黑河西岸,程老鼠领着自己的手下,看着建虏哨骑仓皇撤往河对岸,并没有去追击,只是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建虏大营。 “老虎不发威,真当我们是病猫了!”他边上的一位排长大声说着话,身上溅着建虏哨骑的鲜血,言语间透着兴奋和畅快淋漓的舒畅。 一直以来都说建虏厉害,而建虏哨骑又是建虏中的精锐。但侦察营通过两次接触战之后,虽然自己也有死伤,却已完全把对建虏的恐惧驱散。 建虏虽厉害,但叫天军更厉害!建虏哨骑厉害,但侦察营更厉害! “昨晚听着他们在城外嚣张,早就憋着这口气了。看吧,我们一出来,他们就逃回去了!”另外一名同伴也跟着大声痛快地说道。 “我们的地盘,轮不到建虏来嚣张!” “……” 侦察营的将士说道后来,纷纷举起兵器,嗷嗷叫着,痛快地表达自己心中的喜悦,同时尽情地嘲笑对方。 程老鼠听到这些话,虽然心中也高兴,却没有像他们一般发泄。认真地观察着建虏大营的情况,心中估算着营地内建虏数量。 忽然,他看到建虏大营门口那挂起一个金钱鼠尾的脑袋时,便明白这个该是负责哨骑的建虏头子被砍头了。 不一会,又有许多骑从建虏大营拥出,要越过黑河冲过来。程老鼠估计了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收好望远镜,大声喝道:“撤!” 隆隆地马蹄声响起,叫天军将士欢快地飞驰而去。甚至有几个骑术好的将士,还站在马鞍上,向远远甩在后面的建虏摇屁股。 多铎就在大营门口,他的视力很好,以至于叫天军将士这些侮辱性动作,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当即一口气闷在心中,有一种要气吐血的感觉。 在这之前,只有大金勇士才有这样的气势,这样嚣张的行为,鄙视敌人的同时,激励己方士气。 眼下虽然大金勇士依旧,可情况却掉了个个。多铎怒火无处发泄之下,忽然“唰”地一下抽出腰间宝刀,狠狠地一刀砍在辕门上。 狰狞着脸,咬牙切齿地大声吼道:“传本旗主命令,城破之日,一个不留,本旗主要把他们所有人的脑袋做成京观!” 夕阳染红了西边的天空时,负责去大青山做云梯的建虏绕道回归大营,云梯数量之多,让多铎为之满意。 而正在这时,忽然又有亲卫来报,说多尔衮的哨骑已至。 多铎一听大喜,连忙让人进来问道:“我哥呢,我哥到哪里了?” “回贝勒爷,主子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就能赶到这里,主子有话要奴才带给贝勒爷!”那哨骑单膝跪地,一手撑着地上,身子前倾,抬起脑袋回道。 多铎一听,略微感到有点好奇,连忙问道:“什么事,快快说来!” “归化城中并不是林丹汗,而是从关内逃出来的流贼,勾结大青山中的山贼,是为新近崛起的叫天军,比林丹汗和顺义王都要强得多!”那哨骑不敢遗漏一个字,一五一十地禀告道。 多铎一听,稍微楞了下,然后恍然大悟道:“我说林丹汗那兔崽子怎么可能这么强!不过没关系,既然我哥都要到了,那这次一定能打下归化城。到时候,管他是什么叫天军不叫天军的,一样要屠了他们!” 178出击 他说完之后,把手中的纸放回桌面,而后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不同用途的火药,会有不同比例的原料配比,比如用于发射药和爆炸药的火药,它们的硝、硫磺和碳粉的比例都是不同的。还有,这三种原料的提纯和来源又有严格的要求。因此,目前库存的火药其实都是不合格品。” 胡广说话的时候,在留心注意大堂内众位首领的表情,发现有好几个人有点不以为然的样子,脸上便带着一点嘲讽的笑意说道:“你们可能有的人会想,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在用的。好一点、差一点没多大了不起,能保证不炸膛就万事大吉了,是不是?” 那几个人见公子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便想嬉皮笑脸地说个话,拍下马屁。 谁料胡广却一反常态,全然没有了平常和蔼的形象,一脸的严肃,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道:“我告诉你们,这种想法是大错特错了!” “火器这东西,质量的好坏,关系到效果的优劣。你们可能没见过过硬的火器威力如何,在这里,我可以告诉你们,效果是天差地别!” “戚大帅在他的兵书中就说过鸟铳不管在射程、精度、威力还是在训练程度上,都要优于弓矢。他的话,会有假么?但你们用库存的鸟铳去试试?” “两军对阵,差一点点就能影响到战事的胜负,会要很多人性命的!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一点……” 胡广说到这里,扫视了一圈,郑重地说道:“火器终将代替冷兵器,以后的战场上就剩下四个字,火器为王!” 大堂内的气氛有点凝重,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相信胡广的。听他这么说了后,想起缺少造火器的工匠,而所有火器必须的火药又是次品,不由都感到心中沉甸甸的。 沉默了一会,还是胡宽脸露凝重之色,略微有点担心地问道:“二弟,既然火器如此重要,而我们的火器、火药又不堪使用,这可如何是好?” 他心中是明白的,如果走老路,仍用原有的一套来训练叫天军将士,就算自己再尽力,可短短地一个冬天时间,是怎么都不可能让叫天军将士胜过世代都是军户出身的明军。或者能打几次胜仗,可人力必将消耗,更何况,要是遇到一些厉害点的将领,能不能胜实在是有疑问的。 众人听到胡宽发问,都全神贯注地看着胡广。唯有胡汉三却不怎么紧张,因为他跟胡广身边最久,早已知道公子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肯定是有解决之道了。 果然,只见胡广微微一笑,向着胡宽,实则说给大家听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们既然知道了问题,就解决问题就是。” “这些火药成份并没有进行化学反应,改变结构……哦,我的意思是说火药成份没有变化,我看看能不能重新分开配比,然后按照戚大帅兵书中的比例再次进行配比,这是其一!”胡广抬起右手握成拳头,先伸出一个手指头说道。 “第二,我们必须收集火药原料,尽量提纯,按照兵书中的配比进行配置。基于此,虽然已是寒冬,我们也必须派兵出去,攻占一些并不坚固的城堡、村寨。” 胡广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第二个手指,同时又晃着这两个手指强调道:“火药对于我们来说,越多越好,绝不会嫌多!” 说完之后,他收回了手,但还补充道:“虽然这个时候出兵,会很苦,但好处是很多的。火药的原料我们能尽量收集到,顺便也能收集到一些粮草,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不嫌多的物资。顺带着,打出我们叫天军的名声,让更多的老百姓知道,有我们这样一支为老百姓做主的队伍!” 胡宽听完,面色肃穆,当即站起来坚定地回答道:“二弟,这事就交给我吧!” 与此同时,胡汉三和刘大能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也同时要求工公子把这活交给他们。 胡广一见,笑着摇摇头道:“这是我们叫天军第一次主动出击,我要亲自去。怎么打以及打下了怎么处理,我都要看着,以后有了这个前例后就随便了。” 谁也没法和胡广争,包括胡宽。因此,他们一听,只好坐了回去。 胡广脸色变得肃穆,看向胡宽道:“大哥,我不在,城里就交给你了。” “二弟,你放心,府谷县城必然不会有事!”胡宽知道二弟不在,这城必须在自己掌控之下,因此他也不向胡广要求一起出去,只是提醒道,“只是你出去,务必自己要小心些。” 胡广一听,笑着点点头,然后又转回头,看向其他人下命令道:“天气太过严寒,因此,刘大能的骑兵连要出动。另外收集骡马,能载多少兵士,就再抽调多少兵士。” 命令完了之后,胡广站起来说道:“朝廷绝不会放任我们占据府谷县城不管,就算冬天不来,开春必然派兵前来镇压。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必须做充分准备,以迎接最严峻的考验!” “是,公子。”所有人一听,都面色肃穆,一起站起来答道。 胡广不知道,这一日,是崇祯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在陕西发生了一件意义深远的事情,直接影响了多方面的形势。 自明朝中后期以来,陕西就成为重要的边地,与蒙古部落的战事不绝。为此,明朝从陕西单独划分了延绥、甘肃、宁夏三地,设置巡抚,而后又为统一事权,由朝廷的部堂级别高管出任,在固原筑城成立三边总督。 从某个方面说,固原是陕西的心脏所在。驻军包括马步官军达到了两万八千八百三十人,骡马共八千六百七十三匹。而设置在固原的州库,又是边军饷银、赏银、粮草、盐引、京运银的所在。 就这么重要的一个地方,在这一日,驻守边军因为缺饷兵变。时任三边总督武之望吓得屁滚尿流,调集亲信部队保命。 兵变军队于是劫夺固原州库,流窜陕西一路劫掠。这事,一下改变了陕西地方和朝廷中的形势。 497屠城 夜幕缓缓降临,虽然还未完全黑下来,却已是需要照明了。 从城头箭楼上看去,城内不少地方还有余火,大群的兵丁正在努力扑火。火把映照的城内,除了各处走动巡查忙碌做事的兵丁之外,竟然再没多少人气。 借助火把的亮光,可以看到街上或者被烧得残垣断壁中都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体,能看见得地上,全都有着和普通地面不一样的深色。 不用猜都能知道,那是鲜血染红的地面,血水之多,用稍微夸张点的说法,那已经血漫这座残破的城池了。 “本兵,还是回城外大营吧!”有一名穿高阶武将服的人对站在箭楼上望着外面的那位老人说道。 本兵,在明代是兵部尚书的别称。这位虽看似年迈,头发胡须全白,但身体壮硕的老人,就是大明勤王军统帅,有兵部尚书头衔的孙承宗。 没有反应,这位老人只是盯着残破的城内,双手紧紧地抓着箭楼窗户,仿佛那边是逃跑的建虏,他要用双手掐死他们为永平的这些百姓报仇。 另外一名穿大红文官袍子的年轻人见孙承宗没有反应,他也踏上一步,站到了孙承宗的另外一面,低声劝道:“本兵,您以如此高龄征战月余,指挥勤王军收复滦州、泺州、乐亭、迁安、遵化、永平等城池,建虏为之闻风丧胆。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大明不能没有您啊!” 听到这话,边上的延绥总兵吴自勉心道自家中丞的马屁拍得好,他也跟上一步,抱拳说道:“这永平城里的都是剃发易服的鞑子,被建虏临走屠城,是他们活该。本兵大人当保重……” 永平城投降的时候,以白养粹等人为首,主动剃发易服,恭迎建虏入场,因此吴自勉有此一说。 不过他的话没说完,却见孙承宗猛地转过头,怒视着吴自勉,冷声喝道:“要不是尔等军人无能,他们至于抛弃祖宗,剃发易服又落得被屠城的下场么?” 吴自勉吓得不敢看他的眼睛,当即退后一步,低着头抱拳不敢吭声。但他心中却在嘀咕:自己真是拍马脚上了,替关宁军和蓟镇那些人当了出气筒! 洪承畴看了下自己这个心腹,心中微微有点不满,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想吸引孙本兵关注,回去多读个十年书再说。 但吴自勉毕竟是他的手下,被孙承宗当了靶子发泄怒火,对他也不好。因此,他在稍微缓了缓之后,才出声劝道:“马总理已带前军去追奴酋阿敏,本兵早点休息,明天说不定还得劳累,千万保重身体才是!” 孙承宗微微点头示意,表示自己知道了。对于洪承畴,他还是很欣赏的。这一次收复京畿之地的沦陷城池,洪承畴出力不少,表现可圈可点。这个面子,还是得给他的。 不过孙承宗见爱新觉罗阿敏竟然不死守永平这座坚城,反而把迁安的人口都押到永平,连同投降他们的那些官员全部都屠了逃走,心中就已经认定,建虏不会再停留在关内,肯定逃出关去了,明天最多是听取捷报而已。 孙承宗虽如此想,但也真是觉得有点累了。勤王军虽多,却是属于不同地方,且良莠不齐,协调作战费了不少心思。不但如此,还要分一大部分精力应付朝廷那些猪同僚和崇祯皇帝的催促。 这大明江山每况愈下,不知道还能撑多少年啊!孙承宗心中边想着,暗自叹息地下了箭楼,往城外的中军大帐而去。 第二天凌晨,天色才蒙蒙亮,朝阳还没跳出东边的天空,就有十万火急地信使骑马直闯大营。不一会,未着官服的孙承宗就在中军大帐见到了这名信使。 “马总理昨夜尾随急追建虏,在清水明月关遭建虏伏击,人马损失过半,请本兵速派援军。”信使一边简要的说了下后就动作很快地双手递上一封求援信。 孙承宗听了大吃一惊,从建虏撤退的迹象判断,他们是真得败退出关,并没有一丝诈败的痕迹啊? 对于这一点,以他和建虏交手多年的经验判断,是很肯定的事情。再说了,建虏真还有再战之心,也没必要接连抛弃迁安、永平这些坚城,还屠光了投降他们的官员、百姓。 如果以这些为代价,只是伏击了大明勤王军的前锋,那这代价也太大了,无论如何都是不划算的。 孙承宗没法理解建虏的行为,他皱着眉头一目十行地看起马世龙的求援信。确认事情千真万确之后,就不再犹豫,马上开始召集各路将领,应对这诡异的事情。 而在清水明月关,城头上飘扬着建虏的旗帜。城头上的建虏严阵以待,没有一丝只是想杀回马枪后逃跑的意思。 关内的守备府内,有两人坐在左右主位上喝着茶说着事。能看出来,他们应该是差不多的等级。 其中一个,就是被孙承宗以为会逃出关去的阿敏。此时,他正被另外那人数落着。 “你啊,怎么晕了头做出如此之事来。”那人放下茶杯后,看着阿敏摇头道,“要不是大汗刚好领军经过撞到,等你自行逃回沈阳的话,就算你能逃过不死,怕也是圈禁的下场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阿敏逃回了沈阳,就如同他所说,落得被圈禁至死的下场。 阿敏的脸色不好看,转头看着他说道:“大哥,皇太极的威望真是如此之高了?” 能被他称为大哥的,除了爱新觉罗代善之外,别无他人。 代善脸色也不好看,点点头道:“是啊,前所未有的战绩!我看以后还是算了吧,大汗确实比我们强,更适合当大金国的大汗。” 听到代善在私下里,连对皇太极的称呼都改了,不由得有点黯然。 他沉默了一会,脸上有有点疑惑地问道:“他这次又领军出战,为什么不直接进关?要是打败了勤王军,明军短时间在京畿之地就再无反抗之力了!他为何反而要千里昭昭地赶去打什么叫天军?” 498牛刀杀鸡 阿敏的先头部队刚逃出关,就刚好撞到了皇太极领着大军经过。知道阿敏的打算后,皇太极勃然大怒。 他要求阿敏一定要守住关内的钉子,哪怕只有一个清水明月关都可以,甚至还让代善留下帮他,共抗勤王军。自己则带着其余人马继续西行,说回来之后再一举歼灭勤王军。 其他贝勒将领都支持皇太极,让阿敏势单力孤,只能听从。也因此,他才有机会先伏兵阴了明军前锋后回放清水明月关。 对于阿敏问得问题,代善稍微沉默了下,然后才缓缓地说道:“大汗所思,乃是长远之计。我们这么多年来,和明军战无不胜,可以说,如果明军不是龟缩在坚城里面,早就被我大金灭了。”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着阿敏,凝视着他的眼睛继续道:“相对腐朽没落的明军来说,大汗更重视新崛起的叫天军,敢主动攻击我大金,要是眼下不管,等来日羽翼一成,我们大金的付出就会非常大!” “哦,新崛起的叫天军?”阿敏一听来了兴趣,却也有很大的疑问道,“以前怎么没听过?” 代善点点头,给他解释道:“确实,以前没听闻过。但这次鳌拜确认了袭击我们大金的军队来自西部,而刚好有东逃投靠我们大金的察哈尔部,把这崛起的叫天军情况说了……” 听着代善说着有关叫天军的事,阿敏有点不以为然地打断道:“就凭林丹汗和什么顺义王的那点实力,就我镶蓝旗一旗也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那叫天军,何至于重视到如此程度?” 他身为四大和硕贝勒,自然也有一定的领导能力。知道大金刚从明国京畿之地掠夺了大量钱粮人口,正是消化吸收,壮大大金实力的时候。如今却劳师动众,还拉着大军远赴归化城,实在有点不划算! 谁知代善却很是严肃,非常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道:“别忘了,我们祖宗当年崛起没多少年,就灭了辽国,还俘获了宋国的两个皇帝。这比起我们如今,怕是更要强上一筹吧?” 代善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下,然后语气变得稍微有点沉重地道:“但是铁木真崛起草原,我们的祖先并没有重视……” 后面的话不用他再说,阿敏也知道他接下来说得意思了。看来皇太极就是闻到了一丝危险苗头,想在叫天军成长之前,就用牛刀杀鸡,彻底扑灭叫天军。 他缓缓靠上椅背,闭上了眼睛想着这事,心中涌出了一股疲惫感。 这么多年来和皇太极明争暗斗,看来真得是争不过他啊!不过要是他铩羽而归的话,说不得还能再争一争。 不过这可能么?阿敏想着,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再说多铎听到多尔衮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到后,心情一下好了不少。 对于叫天军探马的挑衅举动,他也改变了想法。认为叫天军探马只会以多欺少,等大金哨骑大举出动,他们就不敢硬碰硬,灰溜溜地退回去。 他命令哨骑继续压制叫天军探马,不能让叫天军知道多尔衮的大军将至。而自己则回中军帐安排了下事情后,亲自往东迎了过去。 当天下完全黑下来时,多铎终于见到了匆匆赶来的多尔衮。 不过还没等他说话,多尔衮就示意他边走边说,问他战况如何。 对于多尔衮这位关系极好的同父同母兄长,他自然是非常信任的,当即把这两日的情况,稍微详细地说了一遍。末了,恨恨地怒声道:“哥,你别拦我,我已传令下去,要用归化城内所有人的脑袋做京观!” 多尔衮皱着眉头,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不能吃亏的性子,连日都在归化城下碰壁,又心疼那么多巴牙喇兵的损失,肯定是要报复。 对于攻下归化城之后屠城的事儿,多尔衮并不在意。他又细问了多铎几个问题后,心中大概有了印象。 这支新崛起的叫天军也算是骁勇敢战之军,但好像没经历过大的守城战,对于应对多铎的攻城并不熟练。 于是,他下了结论,多铎这几天并没有蛮撞,还成。自己突然到来,叫天军肯定不知道。以两倍的兵力,突然发动夜袭,应该能一举而克。 想到这里,他便微笑着表扬道:“不错,你刚好准备了那么多云梯,我这旗也挑些精锐出来,和你那边一起攻之,当能一鼓而下!” 多尔衮的军队连日行军,要说不疲乏那是不可能的。可眼下刚好是个机会,他也就不介意自己这边挑出一些精锐,和多铎那边的精锐一起,突然从四面一起强攻归化城。 这样的话,就能以最短的时间,用最少的损失把归化城攻下来了。 夜色慢慢地越来越深,而建虏却没有一点动静,让毛彩贵等人都松了口气,躺在炕上说着话。 “叫天军的侦察营今天又割了不少建虏哨骑的脑袋回来,真是厉害啊!” “是厉害,我去数了下,整整三十一个首级,全是金钱鼠尾的真鞑子。这要是拿到关内的朝廷去,怕是能升几级官了!” “……” 听着同伴的讨论,毛彩贵翻了个神,压住了一边的耳朵,同时说道:“建虏该是怕了,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他刚说完,同伴还没来及答话,就听到他突然破口大骂道:“他娘的建虏,又来骚扰?” 同伴们一听,噤声稍微停了会,果然听到了大量的马蹄声。 “烦不烦啊,每天晚上这么搞,有意思么?”有一人恼火地说道。 这次,其他人倒也没说,继续听了会后,果然没有厮杀声,和昨晚的骚扰一样。 毛彩贵等人忍不住,也跟着骂了一会,就不再理会城外的动静,努力让自己入睡了。 城头上,建虏开始骚扰的后半夜,是刘大能轮值。他见建虏夜深之后,又开始没完没了地骚扰,心中真是恨不得带着自己的骑一团,出去狠狠地冲杀一阵。 有铁甲重骑开路,出其不意地打击建虏,就不信他们不败。毕竟城外才一个正白旗,一共也就三千多人而已。 499不好 PS:感谢野子路的月票,谢谢阿史那沙毕的捧场! 不过这也只能想想而已,就算自己再老资格,也不能违背胡宽的命令而感情用事。 刘大能郁闷之下,便带着自己的护卫开始巡查。各个岗位必须按照要求执行,该警惕的警惕,该还击的还击,该休息的休息等等。 夜色越来越深,估计要不了一个时辰,就会迎来新的一天。 在离归化城东五里左右的草原上,一队队的骑士摸黑刚集结在这里。黑压压的,根本看不清有多少人数。 在队伍的前头,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的两人,看着远处归化城微弱的火光,听着马蹄声阵阵,其中一人透着兴奋忽然说话道:“哥,看到了吧,叫天军就这么麻木地应对,最多射几支火箭而已,能有多大鸟用。一会大军突袭,管叫他们措手不及。” 这是多铎的声音,他说话的对象,自然是多尔衮了。 按照他的想法,到达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差点就打下来,虽然很遗憾但也让城里的叫天军知道了大金的厉害。 第二个晚上骚扰了一夜,城里的叫天军又大呼小叫地,绝对没休息好。 眼下今晚又骚扰一夜,城里的叫天军肯定已经疲惫不堪,这从他们那有气无力地应对措施,就可以看出来。 如此一来,自己这边兵力忽然增加,云梯数目的储备也已足够,突然攻城,至少有九成把握能打下来。 多尔衮了解他的计划,心中也是同意。但小心无大错,他当即吩咐一声,叫过几个负责攻城的将领。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多尔衮还是环视着他们的模糊面孔,沉声强调道:“再强调一次,叫天军擅长火器。城头上布置有虎蹲炮,因此攻上城头就不要防守,直接杀进敌人之中,让他们不敢开炮。” “对。这点一定要注意,攻城之前要再强调一次。要不然的话,第一次攻城就已经把归化城拿下来了。”多铎在边上一边附和着,一边又想起那五十多个巴牙喇兵,就忍不住有心疼的感觉。 几个将领一起低声称是。正准备领兵前往其他三个方向时,多尔衮忽然又开口叫住他们,再次提醒道:“叫天军还有一种火炮非常厉害,据察哈尔部的人说,比红夷大炮要厉害好多倍。你们要小心,遇到这种火炮的攻击,没法第一时间解决的话,就尽快撤回来!” 这些都是他们两兄弟的奴才,是他们在大金国图谋将来的本钱,就算多铎一时忘记。但多尔衮可不会忘记,知道保存实力的重要。 有关这事,多铎也被多尔衮再次耳提面命,知道轻重。不过他听到多尔衮交代时,还是插话道:“趁夜突袭,就是要避开这等火炮。夜幕之下,这种火炮应该没有用武之地,你们只要尽快攻上城头就可以了!” 他说这话,也是有依据的。因为他已经来了两天。两个晚上不管是骚扰还是真攻,都没有见到这种火炮。 这几个将领听了后。再次称是,见两位主子再没有吩咐,便领着手下出发了。 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后,顾尔布什回来了。向两位主子禀告道:“城头一切正常,还是以零星火箭应对。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动静。” 多尔衮点点头,抬头看着远处的归化城。心中估摸了下,再次发起冲击,就算被射出的火箭发现真有骑兵冲向城下。也会有个缓冲时间反应。这时,第一波箭雨落到城头的时候,应该云梯也靠上去了。 以第一批巴牙喇兵的实力,这次又不再拿盾牌,快速攻击的话,应该能多处城墙一举攻破。就算有个别城头被虎蹲炮扑灭,也不耽搁大金勇士从剩下的地段攻破城头。 想到这里,多尔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脑中又转起了别的心思,想着怎么去和皇太极打交道,从而让自己两兄弟从这个事中获得足够的好处? 夜色深沉,已是到了黎明前的黑暗。根据建虏的骚扰习惯,应该在黎明到来之前还有一波骚乱。眼下的安静,估计会再一次被马蹄声打破。 刘大能想着,一边有点发困,张大了嘴巴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 正在这时,果然又听到了隐约的马蹄声,正从远及近而来。刘大能也不以为意,反正刚巡查完一轮,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并没有什么差错。 忽然,他觉得有丝不对,仔细一想,猛地想了起来,这一次的马蹄声好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而且四面八方好像都有传来。 一个念头马上闪现在刘大能的脑海中,这次建虏是玩真的了! 就在这时,城墙外侧几丈远的地方,犹如闪电一般亮起,不,是比闪电还要耀眼,猛然地出现。 紧接着,“轰轰轰”地巨大轰鸣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仿佛山崩地裂一般的动静。细微的“噗噗噗”声音也跟着响起,这是天上下泥土碎石的声音。 城墙里侧,投石机边上,原本还在无聊地掰手指,或者靠在墙侧休息的叫天军将士,在听到那巨大的爆炸声时,仿佛突然被泼了一盘冷水,猛然地跳了起来,习惯地开始点燃摆在发射位置的土制燃烧弹,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击发这配重式投石机,一颗颗土制燃烧弹便腾空而起,越过城墙,砸向城外。 他们速度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接到的命令是:当自己负责这一段城墙外面的炸药包地雷被引爆,那么就马上发射一发土制燃烧弹。如果听到警锣也响起,那么再快速发射两发土制燃烧弹,而后听城头观察哨的结果反馈,决定后续的动作。 城头上,那防箭棚子上响起密集的“嘭嘭嘭”的仿佛下雨一般的声音,借助炸药包炸开的亮光,警锣毫不迟疑地响了起来。 黎明来临之前的这一刻,原本寂静的归化城,一下处于动静最响的地方,声传四野。 远处的多尔衮忽然看到这一幕,看着那凭空闪现出来的一道道亮光,慌得他大喝一声:“不好!” 500钱粮 PS:感谢余锦坤的捧场! 新的一天再次到来,在明国的京师,慢慢地又热闹了起来。人来人往,茶馆酒楼,没过多久就坐满了人。咋一看,根本就看不出来,敌人曾在几个月前兵临城下。 而这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年仅十九岁的崇祯皇帝却是天没亮就处理政务。虽是如此勤政,他却觉得自己是被无形蜘蛛网网住的小昆虫,越是忙越是乱,各种破事,各种危及社稷江山的大事,快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就这两日,自从孙阁老的捷报接二连三地传来之后,奏请严惩袁崇焕的折子不断。 崇祯皇帝一想起这事,就忍不住暗骂自己昏了头,怎么就信了五年平辽呢!对了,那些该死的臣子,是欺负朕年轻,还是得了袁崇焕什么好处,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像唐时的魏征,直言不讳地点醒自己! 朕竭尽全力,甚至涸泽而渔,好不容易筹集了那么多钱粮,结果全都没有一点用。不但没用,还让建虏攻进京畿之地,这损失…… 崇祯皇帝想起户部尚书毕自严在前几天初步统计出来的损失,不说京畿之地的百姓死伤多少,光是那些财物损失还有以后几年的赋税损失…… 他实在想不下去了,觉得心是一阵一阵的搅着疼。无奈之下把御笔丢在了御桌上,无力地靠在御椅上。 朕想力挽狂澜,当个中兴之主怎么就这么难啊? 正在这时,边上的太监小声奏报道:“陛下,内阁首辅成基命有急事觐见。” “宣!”崇祯皇帝无力说话,言简意赅地道。过了一会后,才重新坐直了身子,希望是有好消息吧! 成基命进了文华殿见礼之后,便双手奉上一份奏章,声音有点沉重地奏道:“陛下,三边总督杨鹤急报。言陕西旱灾严重,今年的收成怕是不能指望。流贼四起,眼下除各大州城,已有不少县城、镇堡被流贼攻下。且有蔓延到甘肃、山西、河南迹象。如再无钱粮拨下招抚之,怕是尾大不掉了。” 崇祯皇帝一下感觉全身无力,心中暗叹了一声,想愤怒都已经愤怒不起来,有点麻木了。他没有说话。接过太监转呈上来的奏章看了起来。 良久,崇祯皇帝看完之后,把奏章丢御桌上,眼睛盯着成基命,意志消沉地问道:“内阁对此有何对策?” “陛下,老臣已先问过户部,并无余粮可拨。”成基命躬身答道,“因此内阁的对策,是令三边总督再坚持一个月,勤王军回归地方。就是流贼剿灭之时。” 其实都不用问户部,任何人都知道。户部掌管的国库中,原本就没有钱粮。被建虏一闹,天下勤王军云集,为他们筹集粮草都已经想尽了各种方法还不够。怎么可能还有另外的钱粮,拨给陕西去招抚流贼呢! 不能招抚,那就全力剿灭了。崇祯皇帝得成基命提醒,当即想起来,根据孙阁老最近一次的捷报看,应该是马上结束战事。当能让勤王军回归地方,总算能松口气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点点头道:“如此也罢。就按内阁的意思拟旨吧。” “是,陛下。”成基命躬身领命。其实,在来之前,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因为崇祯皇帝没得选择,只能是这么一条路。 崇祯皇帝看到成基命想走的意思,想了下。又开口吩咐道:“给孙阁老那边也去个旨意催下,尽快结束战事!” “陛下放心,孙阁老已收复迁安、永平,估计凯旋也就在这几天了。”成基命说起这事时,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自己推荐了孙承宗,也算是有一份功劳在里面。这个首辅的位置,当能坐久点了。 由不得他不这么想,因为朝中党争厉害,各派大佬都盯着这个首辅位置。只要自己稍微犯个错,做得有一点不好,相信那些大佬就会纠结党羽群起而攻之。 陛下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小屁孩而已,又是未当过储君的藩王直接坐上龙椅而已。被那些道貌盎然的“君子”轮番一说,那可能分辨得清楚是非。 成基命的脑中闪过这些念头,表面上却没有一点痕迹表现出来,有轻视年轻皇帝的意思。 崇祯皇帝对于成基命说得这结论,也是深信不疑。只要是正常人,都能从建虏屠自己城池这事上看出,他们已经根本无志于关内了。 “亏了孙本兵统兵有方,及时把关内的建虏打败,收复了京畿之地。否则的话,粮草又将耗尽。”成基命说到这里,难得开了个小玩笑道,“如此一来的话,户部尚书怕是要去内阁撒泼打滚要钱粮了!” 想想已是六十多岁的毕自严,要是去内阁干这事……崇祯皇帝就忍不住一笑,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不对,忙收敛了表情。但经过这么一搞,他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孙阁老凯旋,节省了钱粮,挽回了朝廷面子,勤王军回归地方,剿灭流贼。再调孙阁老坐镇山海关,天下就又将安定下来,加上自己勤政做事,中兴大明该是不难! 崇祯皇帝陷入这样的美梦中,正想着,忽然看到已出了文华殿的成基命又匆匆赶了回来。 他当即一愣,看到成基命那匆忙的样子,慌张的表情,还有手中的一份奏章,刚舒畅起来的心情顿时就没了,不用问,肯定有什么坏消息。 “陛下,孙本兵急报,言建虏固守清水明月关,战事激烈,不退一步。怕近期难以结束战事,请求急调钱粮。否则军中无粮,只能退军,建虏怕是会卷土重来,再次肆虐京畿之地。”成基命语气沉重地奏道。 …… 崇祯皇帝楞在了那里,久久无语。刚觉得能缓口气,有一丝中兴的希望,怎么转眼就没了呢! 他自然不知道,这是蝴蝶翅膀的威力,终于影响到了大明朝。否则的话,奴酋阿敏确实是放弃了关内,退回沈阳去了。 文华殿内,崇祯皇帝和大明首辅成基命,相对无语。 钱粮??? 501有了退意 黑河东岸,建虏大营差不多增加了一倍。按理来说,人数增加这么多,总该比之前要喧哗一点。 可是,眼下的建虏大营,却非常的安静。包括那些巡逻的士卒,也都是垂头丧气,全然没有了他们之前身上带着的彪悍自傲之气。 在他们的中军大帐,只有两个年轻人相对就座。其中大一点的那个,能看出一脸的疲惫。 他就是奴酋之一,爱新觉罗多尔衮。连日赶路,昨晚到了之后又只是稍微歇了前半夜,就算年轻,身体也不可能不疲惫。 只见他面色难看,皱着眉头犹豫再三,才抬头看向多铎说道:“休息一天,而后退兵吧!” “什么,退兵?”多铎一听,整个人就跳了起来,就仿佛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不可能!不说其他,就巴牙喇兵,我就先后损失了一百二十多个,你那边也死了七十多个。” 多铎说到这里,咬牙切齿地跺脚怒吼道:“不报此仇,誓不回军!哥,难道你认为我们打不下归化城?” 对于此时的建虏来说,归化城的防御远不如其他明国的坚城,他们自然是有信心能打下来的。 因此,多尔衮并没有否认,只是有点累的样子,反问多铎道:“你打下这城能得到多少好处,要死多少人,划算么?” 多铎听了一愣,脑中念头电闪而过,一会儿,气势便弱了一分。 多尔衮知道多铎不笨,只是限于年纪实在小了点,性子比较冲动而已,便耐着性子,语重心长地问道:“如果我们为了打下归化城而损失惨重,你觉得旗主之位,还能坐得住么?” 这是事关切身利益之事,对于建虏来说,旗主,就是整个旗的主子,其他人都是奴才。失去这个位置,地位可想而知。 多铎刚才还愤怒之极的神情一下萎了下去,不过心中却实在不甘心,看着多尔衮问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回去告诉皇太极,让他来收拾叫天军就是了。”多尔衮阴沉着脸,缓缓地回答道。 多铎听了,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担心地说道:“要是这样回去,他怕也不会放过我们吧?” 多尔衮从归化城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借口,因此,多铎一问,他就马上回答道:“粮草不足,暂时退兵而已。如此一来,当能少些责罚。” 按照多铎的想法,那是打了败仗退回,这个就比较严重。但多尔衮换了个借口,就可以理解为战事僵持,最终是粮草不足才退兵。这听起来,影响的严重性就不同了。 多铎想了一会,无奈之下只好同意道:“只是便宜了他们,让他们能多活些天!” 他说完之后,中军帐内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后,只听多尔衮轻叹一声道:“可惜不知道叫天军那威力强大的火炮到底是什么样的,没能看清楚。” 多铎也纳闷,之前并没见叫天军用出。昨晚的总攻中,却意想不到的在黑夜中用了出来,威力还如此之大,加上那投掷的燃烧玩意,硬是生生地把大金第一波攻击瓦解了。要不是退得快,说不定第一批精锐中还要再多一些人留在城下。 “这他娘的什么玩意,要是有牧民可以抓,哪怕是带了包衣过来,我们也可以白天攻城试试。就算攻不下来,也能摸清归化城的底细!”多铎仿佛感觉到一身劲没处使,不由得郁闷地说道。 原本的目的,是为了剿灭马贼。因此两兄弟带得都是骑兵,且最差也是蒙古人的骑兵,并没有带包衣。 没想现在变成了攻城战,要是一开始的话,损失一点蒙古兵也没什么,白天强攻下看看叫天军的底牌。 可一来就为了能少点损失,选择了夜袭,结果损失了不少手下最精锐的巴牙喇兵。要是再损失手下,就肉疼了。 听多铎这么一说,多尔衮倒是得到了提醒,当即吩咐多铎道:“叫天军还有一处巢穴,离此向西有一百来里远,你派人带上察哈尔部的向导,过去看看是否有机会。” 多铎之前倒没有派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听到有确切消息,当即答应下来,并没有推托。 因为多尔衮的部队需要休息,只有他的手下还有精力赶往一百多里的地方去作战。因此,他的军令传下,很快就有一千余骑出了建虏大营,往西而去。 与建虏大营的气氛不同的是,归化城内喜气洋洋。每个见到的人,都能看到他们脸上的笑意。 传说中天下无敌的建虏牛不,还不是在归化城撞得头破血流。瞧,只是一个晚上,叫天军只是伤亡十来个而已,就多了一百多个巴牙喇兵的首级,这可是巴牙喇兵的首级啊! 归化城的某处房屋里,无所事事的几个人就坐炕上聊着天。 “你们说那人倒不倒霉,那箭怎么就偏偏射中了他的脖子,就这么没了。要不然,这次我们这边一个死得都没有!”有一人感慨地说道。 另外一人听了,点头跟着说道:“那棚子确实非常有用,要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闲着了。上次记得不,就是被建虏射伤了那么多将士,以至于我们都地去帮忙了。” 毛彩贵身子前倾,靠近他们一点,插话说道:“那什么东西那么响,打雷式的,建虏吓得赶紧跑了?” “还能是啥,肯定是火炮呗!这威力大得吓人,比红夷大炮都强。”他身边那人理所当然地说道。 他们这些从京畿之地过来的百姓,还没机会听说没良心炮和炸药包,因此根据他们的经历猜测道。 毛彩贵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脸色一下变得认真,不自觉地压低了点声音,扫视着同伴道:“你们说,要是叫天军将来攻打朝廷的话,这火炮能炸开京师不?” 房屋内的几个人互相看看,谁都没有说话。 西部草原上,有十来骑飞驰向鹰嘴沟,很快隐入了山里,急急地往聚义堂而去。 502战略和战役 “报告首长,建虏大约有一千余骑往西而来,有蒙古牧民带队,应该是冲我们鹰嘴沟来的。”康全安表情严肃地向胡广大声禀告道。 有了望远镜这个利器,区分远处的建虏和蒙古牧民,没有一点难度。 此时聚义堂内,就只有胡广在。他听了后,眉头一皱。 方圆几百里地方,算是被坚壁清野了。叫天军所属的军队,百姓等等,全都躲入了归化城或者鹰嘴沟里面。建虏还能有熟悉的牧民带队,那只能是察哈尔部的牧民了。 胡广很快想明白了这点,抬头看着康全安问道:“是建虏增兵了?” “是的,首长。”就算胡广不问,康全安接下来也是要马上禀告的,“从旗帜上看,来得是多尔衮。” 他特意说了多尔衮的名字,因为之前听首长说过,这个多尔衮是一定要注意的。 胡广稍微坐直了身子,神态认真起来,接着仔细问道:“把归化城的战况具体说下。” “多尔衮应该是昨晚夜间抵达,凌晨的时候,建虏突然从四面城池同时发起总攻。但归化城下埋有炸药包地雷,建虏损失不少,没敢强攻,退回黑河东岸了。”康全安是有经验的,远远监视,便把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胡广听了,正想着,却见塔娜犹如一阵风一般,闯了进来。未到前,带着兴奋地语气大声说道:“相公,有建虏冲我们来了!” 说完之后,才看到康全安也在,稍微有一丝脸红。 崖顶的瞭望哨看到了建虏军队,便派人过来传信,结果遇到了塔娜。她以为聚义堂内只有胡广一个人,便喊了私下里的称呼。 胡广笑了下,先对康全安说道:“你先去休息,明天还得出任务。” 一百来里路,康全安抢在建虏军队前面赶回来,也确实有点累。不过他有点奇怪,建虏军队堵着谷口,还能出任务么? 不过他此时明显感觉出来,首长夫妻俩有话要说,便压下了心中的疑问,敬礼后回去休息了。 塔娜一见没了外人,便一屁股坐在胡广边上,神态热切地说道:“相公,建虏送上门来,就狠狠地收拾他们吧?” 胡广听了一笑,知道她是憋在根据地里,只能听着归化城的叫天军和建虏打硬仗,有点不甘心。 “怎么收拾,直接冲出去和建虏打么?”胡广看着塔娜反问道。 “放他们进来打。”塔娜有点无所谓的样子,马上补充道,“不过直接出去打也没事,反正我都练着他们,手下那些人正愁没军功呢!” 胡广笑着摇摇头,耐心地给妻子分析道:“建虏是打惯了仗的,而且是个中好手。他们不会看到鹰嘴沟地势险要,还自大到攻进来送死。”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又退一步说道:“就算他们想,可有察哈尔向导在,怕也会提醒他们。而如果我们杀出去的话,你对双方的伤亡估计是多少?” 塔娜听了,便知道自己相公是怕叫天军损失过多。可要是张口说能以很少代价,在草原上打赢建虏,她也说不出口。无奈之下,只好问道:“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吧?” 胡广听了一笑,看看外面的天色,然后转回头看向妻子的眼睛道:“多尔衮才派了一千来骑过来,应该只是看看这边的情况而已。要是我们出动人马多,他们估计会跑。出动的人马少,他们倒乐得我们与他们一战。” 说到这里,他伸手拍拍塔娜放在桌上的手道:“你啊,还是安心训练你的手下吧,把我们的后备役尽快训练好。我估摸着要不了半年,就和建虏有一场大战。那个时候,有得你打!” 塔娜无奈,有点丧气地站起来往外走。可她才走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马上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期待道:“要不晚上偷营?” “偷营?”胡广跟着重复了下,心中盘算了起来。 塔娜在等胡广答复的时候,自己回想了下,觉得很有可能打败这一千建虏,不由得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可谁知胡广还是摇摇头,她一见之下急了,马上问道:“我有把握,肯定能大败建虏!” “不是这个意思。”胡广拉着塔娜的手,让她坐下来后,才接着说道:“我刚才想了下,除非能歼灭这一千余骑,否则不划算。” “什么?”塔娜听到惊讶了,“歼灭,这不可能。但灭他个一大半,不也是场大胜么?” 胡广点点头,笑着道:“这确实是大胜,但对大局无补,反而会暴露我们叫天军的实力。战役终归是要为战略服务的,至少在当下,建虏对我们了解的还不多。就算从察哈尔部那边了解,他们也不清楚我们有多少可战之兵。而这,就是我们的优势了。” 塔娜皱着秀眉,有点想不通的样子。战略、战役的概念,她以前听胡广说过,但还是比较模糊。 胡广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让建虏摸不清我们的底,低估我们叫天军。这样在有重大战事的时候,突然展现出我们的实力,就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一个大大的胜仗,能让建虏吃一个大亏的胜仗!” 他说到这里,把话题转了回来道:“如果只是打败外面一千来骑,对于目前的建虏来说,并不伤筋动骨,暴露我们的实力,就不划算了。” 这一下,塔娜算是明白了。可明白归明白,不能打外面的建虏,却还是让她有点遗憾。 “那行吧,我加紧训练他们。”塔娜转身往外走,不过她出门时,却传回了一句话,“我去看看总行吧?” 按照胡广的计划,大哥那边打完这次战事后,就要扩编了,争取能成立两个野战军团。 而叫天军中以青壮年居多,又有不少牧民。之前的军功政策,使得他们参军,特别是加入野战军的意愿非常强。为此,每个人都认真训练,没人敷衍。 如此情况下,就算野战军和部分地方部队在归化城。按此时鹰嘴沟的战力,真要打败外面的建虏,也不是难事。 503搞什么幺蛾子 夜幕降临,立在归化城头的叫天军将领们,脸上都露着疑惑之色。 “旅长,建虏这是怎么了?”胡汉三先问出他的疑问道,“以往白天总会派出哨骑和我们争夺野外控制权。可眼下他们兵力增加了一倍,反而连一个哨骑都没派到黑河西岸来?” 侦察营营长程老鼠也站在边上,他刚奉令带着手下回城,皱着眉头补充胡汉三的问题说道:“建虏看去就好像在睡觉休息,除了不让我们过去东岸,随便我们怎么挑衅都不理。” 说实话,胡宽也想不明白。不过正是因为建虏哨骑的不作为,让叫天军炮兵连的将士又轻松埋好了炸药包。 做完这一步,对于建虏夜袭的防御措施就又完备了。因此,虽然胡宽想不明白,却也比较安心,只是沉稳地说道:“不管建虏想搞什么幺蛾子,我们自己要提高警惕,以不变应万变。” “是,旅长!”几个高级将领齐声答应,也只能是这样了。 后来他们在讨论起这次的战事时,知道当时的建虏没有斗志,又对自己这边不是很了解,都有点后悔当年胆子太小,没有主动出击,出乎意料之外的情况下,用没良心炮偷袭建虏大营,搞不好就能一战定之。 听到他们回应,胡宽转头望望大青山脉。不过没有说话,转身回银佛寺的指挥部。 一边的拉克申看到他的动作,跟着他一起回去,同时询问道:“你是担心建虏又在偷偷造攻城器械?” 今早天亮后,从建虏遗留城下的云梯可以看出,绝大部分是新造的。眼下建虏如此反常,会不会又在等攻城器械,还真不好说。 胡宽听到他问,点点头道:“原本我想着派侦察营去大青山脚巡查一番,可考虑到建虏大营的异常,侦察营又伤亡了两成,就没提这事。我们的重心,还是以城池为依托,消耗建虏为主。” 在归化城的侦察营一共两百五十余人,目前伤亡五十三人。其中当场战死二十六人,重伤而死八人,其他都是轻伤。有军医的存在,他们只是需要时间恢复,当无大碍。要是紧急情况下,也有一些能马上参加战斗。 拉克申对胡宽的说法很是赞同,只见他点头说道:“谁知道建虏会不会布下陷阱,就是引了我们出城,然后和我们野战。与其这样,还不如以不变应万变,有本事让他们来攻城。” 胡宽也同意这观点,建虏狡猾,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让叫天军发现他们的伐木场。等叫天军派兵过去围剿的时候,他们里应外合,那就麻烦大了。毕竟他们的兵力多,战力也强悍。 走了一会,他忽然转头问拉克申道:“我们的火药粮草等物资还有多少?” 拉克申因为少了一臂的原因,一直负责军需后勤这块。听到胡宽问起,当即笑着道:“当初我们可是为这战事有过充足准备的,这两天建虏也没有连续强攻,因此消耗的军需物资不多,粮食也够吃。” 归化城中之所以撤走那些愿意留下的百姓,不让他们参与到这战事中,就是要腾出地方存储足够的军需物资。在坚壁清野的情况下,相信最先坚持不下去的,只会是远道而来的建虏。 胡宽听了之后,便放下了心思。如此,就让建虏来吧!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建虏竟然一夜没有动静。胡宽想不明白之下,刚想派出侦察营之时,大群的建虏哨骑出现在城外几里远的地方监视着归化城。看这架势,显然是不想让叫天军知道他们的主力在干什么。 好吧,不出去就不出去。胡宽脾气很好,没拿侦察营出去和建虏哨骑耗,反正昨天埋的雷还能用。 建虏哨骑一直监视着归化城,到天黑都还在。双方对持,却都没主动发起战事,哪怕是小规模的战事都没有,显得有点诡异。 叫天军的高级将领再次站在城头上,看着因为光线越来越暗而模糊起来的建虏哨骑,再一次猜测起来。 “他们不会是又在耍什么阴谋,来一次大的吧?”刘大能皱着眉头猜测道。 拉克申点头,严肃地说道:“很有可能,建虏狡猾是出了名的,所以你们千万别冲动,免得上当。” 安静了一会,胡汉三忽然双手一拍,恼声道:“搞什么花样,该不会是有自知之明,打不下来跑了吧?” “不可能!”莫大叔毫不犹豫地反驳道,“就这么跑了,建虏的威名何在?” 其实胡汉三也觉得不可能,他只是猜不出建虏的用意,随口一说而已。 最后胡宽拍板,还是和昨天一样,以不变应万变。 结果又是一夜无事,到了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程老鼠得胡宽之令,带着手下赶往黑河东岸的建虏大营查探情况。 一路上程老鼠牢记胡宽的提醒,很是小心,遇到草原起伏较大的地方,总是通过望远镜等各种手段求证没有埋伏之后才前进。毕竟建虏太反常了,小心无大错。 在比平时多花了将近一半时间后,终于远远地看到了建虏大营。 归化城头,拉克申左等右等没看到侦察营回来。估摸了下时间,不由得有点急躁起来,转头瞧向拿望远镜在观察的胡宽道:“该不会是建虏这么诡异,就是图谋我们的侦察营吧?” 侦察营是叫天军的千里眼,要是被建虏断了的话,就等于是瞎子,只能被动防守了。 拉克申说完之后,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见胡宽没反应,正待再说之时,却忽然听到胡宽沉声说道:“回来了。” 边上几个高级将领被拉克申说得正心慌,听到这话后,马上拿起望远镜看了起来。 只见远处飞驰而来的那名侦察营将士,好像一边在大吼,一边在挥手。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侦察营中了埋伏,回来搬救兵? 刚有这个念头,眼前看到的一幕,又让他们傻了眼。 只见那名叫天军将士竟然在马背上做起了高难度的动作,又是站立,又是侧坐,好像高兴过了头。 终于没多少一会,远远地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城头上:“建虏逃跑了,建虏逃跑了……” 504就赢了么 城头上一片安静,叫天军将士们,一个个仿佛中了定身法,一动不动,甚至连表情都呆滞了。 名震天下的建虏跑了?打不过叫天军跑了?这不可能吧? 可是,城外那名侦察营将士越来越近,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兴奋异常的神情却清晰地传达了一个意思,就是建虏真得跑了! “建虏跑了,我们赢了,建虏跑了,我们赢了……” 等到这名侦察营将士边喊边冲进城门的时候,所有人才回过神来,好像真得是赢了! “哇,我们赢了!”一名将士忽然大吼起来。 “我们打赢建虏了,我们赢了!”第二个回过神来的叫天军将士大声喊道。 “建虏跑了,我们打赢了建虏!” “……” 归化城的某处房屋里,毛彩贵正在和几名同伴闲聊,猜测着建虏在搞什么鬼名堂时,忽然听到城头上响起了喧哗声。 他心中顿时一紧,建虏终于来了?这积蓄了几天的力量,要一举破城么? 可随后,他听到了声音,但他却不相信,怀疑地问同伴道:“建虏……跑了?我没听错吧?” “好像我听到的……也是建虏跑了!”他边上那同伴有点不相信地回答道。 房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几个人凝神倾听,看到底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过了好一会后,城头上的声音已经统一了起来,在大喊着“叫天军万胜!”。 到了这时,几个人才确认,好像建虏真得跑了,叫天军赢了! 这胜利好像来得太容易,那建虏还是印象中的建虏么? 他们几个人可都是京畿之地的百姓,而且条件都还不错,基本上是有亲戚朋友当官,因此才不愿留在叫天军的。 根据他们的印象,建虏是非常厉害的。每次朝廷公布的什么什么大捷,可建虏的首级却没几个,据说都是被建虏抢回去的,所以没有首级。 可叫天军城头上挂了那么多建虏的首级,建虏就不管,就这么跑了? 毛彩贵等人从不信到将信将疑,最终确信之后,也跟着激动起来。甚至情不自禁下,跟着城头上传来的“叫天军万胜”喊了起来。此时此刻,他们忘记了自己不愿意留在叫天军,顾忌叫天军的反贼身份,与之一起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之中。 不过城头的箭楼中,胡宽却并没有因此而放下一切。他有点担心,并没有撤消战时命令。 他也没回银佛寺,就坐在箭楼中,继续等待程老鼠的消息。 到中午时分,又有侦察营将士回来报信,追踪建虏大军的踪迹,超过三十里还是没有发现,建虏一直往东去了。 胡宽听了后,稍微放心了一点。这时,康全安到了归化城,和这边互通有无。 去鹰嘴沟的建虏,好像是天没亮,就撤走了。胡广怕建虏躲在附近,令康全安在周围确认安全后才往归化城过来,因此现在才到。 “旅长,给首长报告好消息吧?”胡汉三当即向胡宽建议道。 胡广那边时刻让康全安在外围盯着,自然是非常关注这边。第一时间让他知道这边的情况,胡宽自然不会有意见。 因此,马上就有一骑飞驰而出,往鹰嘴沟而去。 拉克申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掩盖不住,没想到就这么轻松地赢了建虏。他稍微一转脑子,就马上给胡宽说道:“那现在下令,让城中那些人尽早走?他们心向朝廷,留我们这里多一天,就多消耗一份粮食!” 按照胡广之前的交代,是打赢了建虏之后,由叫天军护送他们到关内。 拉克申作为叫天军的管家之一,自然非常在意粮食的消耗,就第一时间把这事提了出来。 胡宽微微皱起眉头,他是明军夜不收出身,正规军队之间的打仗,在这些人里面算是经历最多的,因此心中始终有点不踏实。 他想了下,最终还是摇头否决道:“也不急在一时,等程营长返回之后再说。” 按照野战军规定,侦察营要跟出一百里范围,确认没有敌人之后,留下游骑返回,如此才算归化城安全。 也就是说,要留有一天的预警时间,才能保证安全。 等到晚上的时候,回报的侦察营将士说,方圆六十里没有建虏。胡宽听过了后,便把一半轮值的军队撤了。等到明天晚上,如果还是没有敌人踪迹的话,那就能确认真正安全了。 此时,建虏已在离归化城一百里远的草原上扎营休息了。趁着天没亮就往东撤,哪怕全是骑军,日行百里也是累的。 不过就算这样,建虏还是往四周派出哨骑警戒,并没有一丝马虎。 多铎的心情很不好,虽然明白撤回辽东的意义,可心中始终觉得憋屈。因此,他也没心情和多尔衮说话,早早就休息了。 其实可以说,所有建虏,包括哪些投靠了建虏的蒙古鞑子,心中都是憋屈的。因此,夜色之下的军营,显得死气沉沉。 可是,到了后半夜之后,终归是没让他们睡个安稳觉,至少多铎和多尔衮没觉睡了。 外围警戒的哨骑回报,他们接触到了皇太极大军的前锋哨骑,说皇太极领着大军过来了。 这让多尔衮和多铎有点吃惊,谁也没想到,皇太极竟然会从沈阳过来,还是领着大军过来。意料之外,两人不得不连夜碰头。 第二天中午时分,建虏会师,多尔衮和多铎匆匆赶往中军帅旗所在。 除了代善和阿敏死守清水明月关,在和明军对持之外,济尔哈朗留守沈阳,剩余几大贝勒全在这里。 早有哨骑回报过情况,但皇太极一见多尔衮两人,便笑着问道:“可是剿灭了那叫天军?” 多铎黑了个脸,肚中暗骂一声,抢在多尔衮之前开口道:“那叫天军缩在乌龟壳里,那是短时间内能打下来的。” “粮草耗尽,怕军心动摇,因此先回了。”多尔衮表面很是恭敬地回答道。 皇太极还没说话,边上的莽古尔泰带着讽刺之色开口道:“那归化城也能算乌龟壳?你也真能吹!” 确实,归化城的那种防御力度,还比不上沈阳、辽阳那些辽东的城池。 505不好 多铎一听,浑然不惧眼前这位是和硕贝勒,眉毛一挑,大声说道:“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没尽力?光巴牙喇兵就损失了快两百,我们没尽力?” 一听这话,围着的几大贝勒就吃惊了。巴牙喇兵死了这么多,这在近些年来很少见的。 皇太极一听,眉头皱了起来。原本他还想趁这个机会好好说道下多尔衮两兄弟,让他们两兄弟以后听话点。 可此时一听,他的心思便变了。之前他就担心这个叫天军成长起来会成为大金的大敌,因此当机立断领军前来剿灭。 不过在他的想法中,叫天军成立才一年多,实力不大,应该不容易剿灭。没想到出师不利,竟然损失了这么多巴牙喇兵。 对于这时的建虏来说,最有大局观的当属皇太极,他马上先抛下了内斗,眼睛直视多尔衮问道:“这个叫天军实力如何,细细道来!” 他这么一问,其他几个贝勒也很好奇,当即凝神细听。 多尔衮略微一回想,便总结道:“士卒训练有素,守城有章法可依,士气高,探马悍不畏死,和我大金哨骑不相伯仲。但叫天军偏重火器,且都是精良器械,无有炸膛之事发生。好像……好像他们的火器还有古怪,不用火绳点燃。他们大炮威力甚大,射程虽近,威力却比红夷大炮还强几倍,实在是大金的劲敌。” 这评价是相当高了,让莽古尔泰和阿济格等人吃惊之余,甚为不满,感觉夸张了。 一边的多铎见多尔衮说完了,想起重要一事,便想补充一下,却被多尔衮暗示他不要说话,只好憋住了。 皇太极听了多尔衮的介绍之后倒是点点头,因为有不少内容和他从投靠过来的察哈尔部族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一致,特别是有关火器威力方面。 他是个善于纳谏之人,当即开口问有经验的当事人道:“如此,若是粮草充足,可有何策灭之?” 要是粮草充足,就算打不下来,不信围不死他们。多铎想着,正想开口时,却听多尔衮已沉声先回答了:“大汗,我有一计,可一举破之,无需粮草充足。” “哼,要真有这么厉害,你不自己……”莽古尔泰那不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皇太极伸出的手阻止了,只见他认真地问道:“什么计策?” 多尔衮心中佩服皇太极的气度,想着不愧是自己模仿的大金第一人。他表面露出恭敬之色,也是认真地回答道:“我们退兵,叫天军必然会跟踪查看。眼下已是退出一百多里,他们的警戒之心当能松懈一些。” “如此,我们估计暴露行踪,继续往东而去。大汗领军绕道南或北向,趁夜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归化城……” 多尔衮说到这里,已经不用再说下去,其他人都已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都是打惯了仗的人,以这草原之大,任何一处都能直达归化城。或者叫天军在一开始会担心大金的埋伏,四面八方都会遣人查探。可远大一百多里之后,而且还发现之前大金军队是往东而去,那就肯定会放松其他方向的查探了。 如此一来,大军突然杀过去,战局基本就已是定了。这就是草原交通便捷的好处! “好,就这么办!”皇太极略微一思考,便马上拍板定了下来,不过他还是对多尔衮吩咐道,“你们东归至张家口关外,而后联系张家口的范永斗等晋商,让他们再筹集一些粮草。如战事僵持,则遣人运粮草到归化城。如能一举而下,则运粮草给清水明月关那边。” 凡事都有两手准备,这就是皇太极的狡猾之处,让多尔衮深为佩服,当即衷心地大声领命道:“是,大汗!” 皇太极接着转头唤来鳌拜,让他把跟随而来的范永斗的护院带给多尔衮。 孙云轩就是领头的人,他在军中并不清楚原因。再说了,他也没有那个权力问情况,只能建虏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没过多久,皇太极便领着大军往北而去。而多尔衮和多铎则领军缓行,等出现叫天军探马之后,才一路往东而去。 这个时候,孙云轩就感觉到了不对。不过他所得到的信息太少,并不清楚建虏到底要干嘛。而且身在建虏大军中,行动不便,只能暗自祈祷建虏的阴谋诡计不能得逞了。 当日晚上扎营的时候,多铎忽然想起白天那件事,就找上多尔衮问了。 多尔衮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多铎道:“我们损失了那么多,如果皇太极不费吹灰之力就攻下来,你觉得以后会怎么样?” 多铎听了沉默,最后便不再纠结此事,回归自己的大营去了。 在远离多尔衮大营的黑夜中,程老鼠面有疲惫之色,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转头对跟在身边的手下道:“可以回去禀告旅长了,说建虏大军第一日便撤了百里,次日再撤了五十里,一直往东没有杀回马枪的迹象。” 那人答应一声,便准备马上出发回报情况。不过他刚转身,就又被程老鼠叫住,补充道:“明天确认他们继续东归之后,我就会留下游骑回归化城!” 一夜无话,第二天又是一个艳阳天。建虏毫无特别之处,依旧用过早膳后拔营东归。叫天军将士则按惯例跟进,先查探建虏营地留下的痕迹,而后再追踪。 没多多久,负责的侦察营将士便把信息反馈给程老鼠,说从营地情况来看,建虏的数量并没有少,没有阴谋诡计。 程老鼠点了点头,这样就最好了。他把手一挥,正要领着手下继续往东追踪时,在建虏营地废墟的边上,有一名侦察营将士忽然大喊一声,随后手中拿着一块木牌,慌张地向程老鼠跑去。一边还大声喊道:“营长,不好,有情况!” 程老鼠不知道什么情况,不过一看就不知道好事,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那块木牌拿到手中,发现是木炭写了拼音字母在上面,仔细分辨后,一行情报便出现在脑海中。 506后备 只见程老鼠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连那块木牌也没拿住,掉落到草地上。 “营长,怎么了?” “营长,出什么事了?” “……” 周围的侦察营将士从没见过自己的营长会这样失态,大惊失色之余纷纷问道。 程老鼠在他们的问话之中,马上回过神来,果断之色浮现在他脸上,当即严肃地说道:“奴酋领一万余骑昨日中午和多尔衮汇合后又往北而去,疑是突袭归化城。” 简要说明了原因后,他转头注视着几名将士,把木牌丢给他们中的一个,马上下达命令,让他们立刻回报归化城,提醒注意建虏突袭。 侦察营的将士也是轮流值岗的,被他吩咐的那几名将士就是昨晚没有任务,休息比较充足。也只有他们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跑完一百五十余里回到归化城。 那几名将士一听,知道事态紧急,当即调转马头,狂奔往西。 程老鼠默默地看着那几名将士的背影,暗自在心中祈祷,希望建虏没有在昨晚突袭归化城。 毕竟一万余骑建虏要是在夜里突然攻城,而叫天军又恰好得到自己传回的消息,说建虏已走远,放松警戒之下被建虏得手的可能性很高。 眼下多想已是无用,程老鼠收拾心神,又指派了几名将士继续跟着东归的多尔衮,自己则领着剩下的将士往北搜索回归化城。 远在鹰嘴沟的胡广,此时也已经得到归化城的禀告,说建虏已放弃攻城东归。 胡广看到详细注明战事经过的信件,也为建虏在归化城下碰得头破血流而高兴。经过这么一战,野战军对上建虏应该毫无心理负担了,要是等以后再野战获胜的话,就能建立起心理优势,同时会严重打击建虏的士气。 “不错,不错!”胡广连声赞扬,同时抬头对一边同样开心笑着的塔娜道:“大哥那边差不多了,你这里的训练怎么样?” “没问题,原先的留守部队都可以当野战部队用,后来训练的那些人,至少训练程度比起以前的留守部队要好。”塔娜眉毛一扬,自豪地说道,“光这些,就有五千来人了。要是加上只有少量训练的后备役的话,那再来一万都不成问题。” 胡广听了,笑着点点头。他知道塔娜能训练出这么多人来,主要是因为叫天军中有将近一半是蒙古各部落的牧民。 这些牧民是天生的战士,骑术、射箭等是种族天赋,缺少的就是纪律和作战意志而已。有一部分汉族的也能骑马,射箭不怎么行,但有燧发枪。 采用流水线作业,其中有几步采用水力稳定提供动力,燧发枪的打造比以前的产量大多了。 至于原料方面,由劫自建虏的物资补充,够目前的叫天军用很久。至于以后,胡广已经派人去包头那边勘探,估计要不了几年,叫天军自己都有稳定的钢铁供应了。 至于火药,叫天军原本就有单硫矿,眼下这片草原又没有其他势力,硝石获取就更为简单,合格的火药便源源不断地制作出来。 在这样的条件下,那些汉人经过火药弹丸的堆积训练,能达到基本的要求。至于上战场后,会不会因为战场紧张影响装填速度那就不知道了,需要实战才能检验。 因此这新训练出来的五千地方部队,和原有野战部队进行混合扩充后,拆出两只野战部队那是基本没问题。 胡广这些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之后,便又对塔娜说道:“我们要想在谷外的河套平原种植庄稼,除了东、南两边的野战部队之外,西面也还需要有一支。不过这支的实力相对弱点没关系,毕竟从眼下来看,西边没有强敌。” “我知道,眼下这批我抓紧着继续练,等野战军回来后交接给他们,我就马上开始第二批部队的训练。” 塔娜回答完后,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丢桌子上又道:“按照这练兵手册来操练,其实不用我来,眼下那些教官都可以。” 说到这里,她眼睛盯着胡广,露出一丝撒娇地神态,稍微凑过头,低声说道:“相公,我想领军出去打仗好不好?” 胡广马上抬头看看两边,聚义堂内的几名护卫转着头不知道在研究什么,没一个看着这边。 他再转回头看着塔娜,见她脖子都红了,心中感到好笑。大众广庭之下连不擅长的撒娇都用出来了,看来是真想去领军了。 胡广略微一沉思后,才微笑着点头道:“也可以,等野战军分拆之后,我打算让哥他们去南边占一段长城,守护南边。你驻守归化城,由你爹和莫大叔等人帮着,守护东边。” 塔娜一听,心中大喜,忘形之下,玉脖再伸,蜻蜓点水般在胡广的脸上亲了下,而后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胡广稍微楞了下,没想塔娜一直在外面保持着自己留守部队首长的形象,这会却这么大胆。 看着她的背影,胡广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事说,就扬着手想喊她。但就这会的功夫,塔娜早已跑出了聚义堂。无奈之下胡广只好作罢,转头吩咐一名压抑着笑容的护卫道:“去请乌兰团长过来,我要再和她商量下土地划分的事情。” 那护卫一听,脸上显出羡慕之色,当即大声回应了后快步出门而去。 不知不觉地,就已经是申时初,再过一个多时辰便要天黑了。 无边无垠的草原上,有三骑正打马狂奔,速度很快。不过人马都是湿漉漉的,显然赶了远路。用这样的速度跑,这马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回来,或者就报销了。 他们这几人,就是赶回来报信的侦察营将士。原本他们只是侦查建虏动向,准备了和建虏哨骑动手的,因此并未准备副马。 结果往西追了一百五十余里,人还好,马已是累了的。如今再狂奔回归化城,这马明显就吃不消了。 但就是把马跑死,那也没关系,只要能在建虏突袭归化城之前把消息传回去。 忽然,有六骑在前面草原冒出头来,驱赶着战马,向他们拦截过去。 507好险 他们一见,不惊反喜,因为他们知道,那六骑就是他们的同袍,留在这一带的侦察营将士。这里离归化城大概只有五十余里,这六骑能出现,说明归化城应该还没什么事情。 双方一碰头,那六骑中的两人便接过那块木牌,飞驰向归化城,速度比起刚才这三骑,至少要快两成。 在归化城头,一行叫天军首领都聚集在这里,每个人的心情都不错,脸上或多或少带着笑容。 只见拉克申的独手一挥,看着城外一望无垠的草原大声说道:“以后这一片,将都是我们叫天军的地盘。就算强大如建虏,也休想抢走!” 周围几个将领一听,都露出由衷的自豪。叫天军已经足够强大,就算是建虏,也让他们在自己脚下碰得头破血流。 胡汉三笑着忽然想起一事,当即转头对一边微笑看着草原的胡宽道:“旅长,我手下的炮兵连连长刚由和我提过,是不是该把地雷起出来了?” “对啊,建虏都跑出几百里,一直往东,不可能杀回马枪了!”刘大能在边上跟着附和道。 胡宽也没在意,点点头道:“说得也是,建虏已经走远,以后我们自己的人出城,要是踩爆了炸药包,那就太冤枉了。” 这也就是说,他同意把炸药包起出来了。这是技术活,还是得炮兵连的将士去做。 胡汉三当即走到箭楼的楼梯口,吩咐自己的护卫前去给炮兵连连长传令。 当他走回箭楼窗口时,却看到胡宽等人举起了望远镜在观察。心中当即觉得奇怪,这个时候怎么还需要望远镜来观察,那会是观察啥? 好奇之下,他转头看向城外那个方向,马上发现有两骑正飞驰而来,一看就知道有事。 不出意料,那两骑喊着“紧急军情”飞驰进城门,不一会,就来到了箭楼上。 两人的额头上全是滴答往下流的汗水,其中一人双手捧上一块木牌,同时禀告道:“报告旅长,营长在建虏遗留的营地中发现这块木牌,怀疑奴酋领一万余骑准备突袭归化城。” 胡宽已是严肃了脸,马上伸手接过木牌,当即看了起来。站他边上的几人伸头看着,想第一时间看到上面写的东西。 胡宽看完,脸色已经非常严肃了,他一边把木牌递给边上的拉克申,一边马上下令道:“马上叫康全安连长过来。” 目前留在归化城的侦察营,级别上最高的是康全安了,其他人都随着程老鼠去追查多尔衮的部队,不在城里。 拉克申看得有点尴尬,他只认识其中一部分拼音。不过靠着目前的场景,大概上能猜出来。 拉克申一边把木牌递给身边的胡汉三,一边转头看向胡宽,一脸疑惑地说道:“这个拼音是我们叫天军的,可在建虏的营地中所留,这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建虏捣鬼吧?” “不会,建虏又没有俘虏我们叫天军将士。光察哈尔部的牧民,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拼音,他们伪造不出来。”胡汉三此时刚好看完,递给别人,同时否认了拉克申的怀疑。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有点纳闷,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建虏的营地中呢! 不等他们再讨论,胡宽转头看向他们,非常确定地说道:“你们不用怀疑,这是首长安排出去的情报人员,可能刚好在建虏的营地中。有他的标志在,他不会有问题的。” 事关机密,这些人里面只有胡宽知道孙云轩的代号。对于孙云轩,胡宽自然是相信的。 他这么一说,胡汉三等人自然就没再怀疑了。叫天军中已经有保密手册,有的事情,既然不知道,那就是权限不够,他们也不会去追问。 不过拉克申心中倒是郁闷了会,怎么自己不知道。他眨巴眨巴眼睛,又问出一个问题道:“奴酋应该是皇太极吧,竟然领了一万余骑过来。他要是冲着我们来,这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们了?” “对啊,要是冲着我们来,他们在昨晚该是最好的偷袭时候吧,怎么没见他们来?”刘大能这时看完插嘴附和道。 要是算上多尔衮和多铎的军队,一共就是一万五千余骑了。这种阵势,对于人口不多的建虏来说,已经是相当庞大了。 胡宽皱着眉头想了会,转头看向右侧的大青山脉,又过了一会后,才略微有点不肯定的语气说道:“不管如何,眼下这附近应该没有值得建虏如此大动干戈的势力,我有九成的把握,皇太极是冲着我们来的。” “那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发现建虏大军呢?”刘大能再次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道。 胡宽转头看向他,把自己想出来的理由解释给他听道:“我想建虏是怕我们还在提防多尔衮的军队,因此有防备。不如再等等,让多尔衮领军再远去,降低我们的警惕心,然后争取趁夜色的掩护,一举破城!” 听他这么一说,胡汉三想起一事,当即一声惊呼,而后连忙道:“不好,我已经让炮兵连去起炸药包了!” 众人得到他的提醒,想起要是今天晚上没有了炸药包,建虏大军在半夜突然大举攻城的话,搞不好还真被他们得逞了! 而昨天晚上的话,城里还比较警惕,有炸药包的存在,突然炸响,惊吓建虏的同时,提醒城内及时防御,被建虏得手的可能性就比较低。 这么一想,叫天军的首领们都感到有点后怕。胡宽当即指示道:“快去叫停他们,不要起炸药包出来!” 正在这时,楼梯口方向传来一名慷锵有力的声音:“报告旅长,侦察营一连连长康全安奉令报到!” 胡宽一听,转头看向康全安,当即命令道:“你马上带人沿着大青山脉,特别是那些易于砍伐树木造云梯的地方搜索,一有建虏大军的影子,马上回报!” 康全安有点头晕,但不妨碍他接手胡宽的命令,当即答应一声,转身准备下楼。 正在这时,胡宽忽然又改变主意,马上开口把他叫住了。 508风起云涌 PS:感谢rabit2011、余锦坤、阿史那沙毕的捧场! “等等,不用去了。你马上派人回鹰嘴沟,把最新的军情禀告给首长,避免鹰嘴沟派人来归化城时撞到建虏大军。另外,你还按之前约定出城,把归化城的消息定时禀告给首长!” 胡宽说完之后,又把有关建虏的细节详细说了一边,并递给他那块木牌以作凭证。 到这时,康全安才明白了事情原委,知道严重,当即领命而去。 一边的拉克申听得皱起了眉头,疑惑地问胡宽道:“为什么不派侦察兵去查清建虏的踪迹?” 胡宽转过身,脸色严肃,扫视了站身边的几位高级将领,郑重地说道:“要是派兵去侦查,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有了防备。反正我们知道建虏大军的目的,就是要打下归化城,既然如此,我们就来个守株待兔,假装不知他们到来,外松内紧,到时候送他们一个惊喜!” “惊喜?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怎么给惊喜?”拉克申还是想不明白,眉头一直没松开,追问道,“要是建虏一天不来,难道我们还暗地里防他一天?两天不来防他两天?这不是个头啊!” 胡宽一听,转头看向他,认真地提醒道:“别忘记了,建虏大军远来,必然利于速战速决。而且他们想要突袭,也只能越快越好,久了的话,必然有泄露行踪的风险!” “对,他们还只能在晚上突袭咱们,要不白天老远就能看到,不一定能一举攻下城池!”胡汉三听明白了,一脸明悟地大声附和道。 就算叫天军没有望远镜这个利器,在这无边无垠的草原上,视野不受任何阻挡,白天想突袭。基本上不可能。 拉克申前后听了他们两人的说话,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脑子稍微一转,当即点头同意。 于是。胡宽转头看向胡汉三,当即吩咐他道:“马上命令炮兵连连长,检查完之前的炸药包情况后,再往外多埋点雷。他们为了夜袭的突然性,必然不会先佯攻。” “是。旅长!”胡汉三当即大声答应一声,神情兴奋,快步过去部署任务了。 胡宽看着剩下的高级将领,颇有把握地说道:“我估计建虏最佳的偷袭时间,会是今晚深夜。不管如何,从现在开始,我们就给建虏好好演戏!” “是,旅长!”所有高级将领对于奴酋带领的一万余骑,不但没有一点胆怯,反而充满了斗志。大声回应道。 与此同时,在陕西、山西和河南的交界处,昔年有“天下第一关”的潼关城头,胡广的“老朋友”王嘉胤站在那里,看着城头已经逐渐熄灭的战火,忍不住仰天长笑,得意之情表露无遗。 自己早就图谋这个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汇集各路英豪之后,潜伏城外,派手下扮成平民百姓。或地方勤王军队,里应外合,竟然还真拿下了这“天下第一关”。 “大哥,没想到驻守潼关的明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不沾泥身上都是血,脸上也是笑开了花,大声地感慨道。 王嘉胤此时感觉自己遇见胡广以后的晦气一扫而空,意气风发地说道:“真是要感谢辽东建虏,不但吸引了朝廷精锐军队集结京畿之地,甚至还逼反了那么多明军士卒。平添我们义军的战力。而且还向各地紧急征召粮草,搞得其他各省民怨沸腾。” “皇帝昏庸无道,官员腐败无能,明朝气数已尽,该是大哥坐江山的时候到了!”不沾泥眉开眼笑地奉承道。 从府谷逃离之后,他原本以为队伍没了,王嘉胤也完蛋,估计要完了。可没想到,竟然能重新拉起队伍,几经波折后,又听到了王嘉胤的消息,连忙前去相投。 之后虽然还是有波折,有低潮,可没想到建虏帮了大忙,让队伍发展到了如今不可思议的地步。此时的他,真是有点相信,这天下要换皇帝了。 王嘉胤听了不沾泥的话,深以为然。他早就有这个野心了,因此听了之后并没有一丝谦虚,当即吩咐不沾泥道:“你马上派人去通知各路豪杰,让他们来潼关共商大事!” 这大事不用说,不沾泥也知道,当即答应一声,马上恭敬地告退,前去吩咐自己的手下去做事。 王嘉胤看到城内正向自己这边走来的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等人,想起目前秦地的局势,除了那些府州大城难以攻克之外,其他几乎都有被义军打下过。 眼见着秦地的油水已少,待下去并不能再有足够的发展,该是时候搅乱山西,河南等地了! 想到这里,王嘉胤转头南顾,那里人口众多,又是鱼米之地,各路义军进军这些地方,不但能掠到足够多的钱粮人口,还能沉重打击朝廷。只要运势好一点,当有一番大作为! 他这么想着,其实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念头没有说出来,就是可以远离陕北,远离自己的克星胡广。 夜色慢慢地降临,不管是潼关还是大青山下,都一样融入了黑暗之中。不过虽然只有半个月亮,却还是给人间洒下了不少的月光,依稀能看清几丈远的地方。 离归化城只有十里远的大青山脚,皇太极听完了哨骑的回报之后,终于给身边的贝勒将领们下达了命令:“根据哨骑回报,归化城的叫天军并没有发现我们,且有迹象表明,他们经过这些天的战事,已经疲惫不堪,早早就熄灯睡了。因此,今天深夜,从归化城四面一起发起攻击,谁先入城,城中物资一半就就归谁。至于里面的人,杀无赦!” “哼,我们大金一万余骑,还出奇谋,那什么叫天军难道还能逆了天去!”莽古尔泰不甘落后,当即也跟着表态道。 阿济格却没有多说话,马上调转马头往自己那旗走去。莽古尔泰一见,又是一声哼,也赶紧回去了。 皇太极看他们的行动,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意思。叫天军劫了那么多物资,归化城中肯定堆积如山,要是哪个旗能拿到一半,那都是让人眼红的。 有如此利益为前提,不管哪个旗都不会甘于落在后面。 509偷鸡不成蚀把米 夜色下,草原上不知名的虫子偶有鸣叫。归化城中,只有城墙上每隔几丈悬着火把,夜风吹过,哗啦啦地作响。 离城两里外的皇太极,看着一切正常,心中便放心不少。大金有自己在,当不会有当年成吉思汗的事情再发生。 忽然,鳌拜快步走近,单膝跪于马前,低声禀告道:“大汗,约定时辰已到!” 皇太极转头看着他,沉声吩咐道:“给本汗王争口气,第一个冲上城头!” “喳!”鳌拜毫不犹豫地领命。论勇武,大金军中有谁能比得上自己。那叫天军的探马落了自己面子,自己非得第一个攻上城头,屠尽这些兔崽子,方能消心头之恨! 没过一会,鳌拜领着手下,骑着裹了棉布的战马到了城墙近一里左右,便开始下马抬着云梯悄悄逼近。 城头上,火把映照的阴影地方,有叫天军将士站着。好像一直没有特别动静,应该是没发现。 鳌拜心中暗喜,这群兔崽子,爷来了,你们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差不多到火把映照范围之外后,建虏打惯了仗,根本就不用重复下令,弓箭手站成方阵开始准备,他们之间留有一条条通道,空手皮甲的建虏抬着云梯开始蓄劲。 而在每架云梯的后面,都站着持重兵器的巴牙喇兵。其中就有鳌拜,身上穿了棉甲锁子甲和铁甲,手持一把双手大砍刀,脸上微露狰狞之色站在第一个。 约定时间用的沙漏慢慢地漏完了最后一粒沙子,抬着云梯的建虏当即抬腿拼命向前狂奔。他们身后的巴牙喇兵则紧跟过去,准备云梯一架起来就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 隐约可见,还有一些建虏打算用撑杆,在同伙的支持下,踏着城墙往上冲。毕竟这归化城的城墙不算高,冲上去的可能不低。有云梯吸引敌人的注意,撑杆的这些建虏往往会起到奇兵的作用。 弓箭手拉满了弓弦,手臂抬高,估计距离之后,就准备放箭。而在他们之前,就有建虏中的神箭手,瞄准了城墙上处于火把阴影中的叫天军将士,先行射出了致命的神箭。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根据建虏的经验,等城中守军反应过来时,至少有四成以上的同伙能攻上城头。 那些建虏神箭手忽然愣住了,明明是射中那些哨兵的头部,怎么还立在那里,既不倒下也没惨叫? 远处的皇太极,也看到攻击的沙漏已经漏尽,攻击开始,但城头没有反应,脸上当即露出了笑容。好了,在朕的雷霆之下,叫天军便要被抹杀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轰轰轰”地声音,突然之间响起,声势之大,惊天动地,火光闪耀,犹如一个个最耀眼的闪电,劈在城外几丈远的地方。 皇太极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甚至都忘记了收起笑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怎么了,那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这样?” 电光火石之间,他马上想起了察哈尔部族的人所说过的,叫天军有威力非常厉害的火炮。 这就是火炮?皇太极想不明白了,距离怎么可能这么近?城头上要是放炮的话,不可能没有一点征兆啊! 他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就见城外十多丈远的地方忽然“哗啦”一声,就有一片地上燃起了火焰。就算他远在两里之外,也能看到火光照耀中,有不少大金勇士被火烧到。一个个活人在挣扎着,或跳,或倒,或四处乱奔。 城头上警锣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在如此多的火光之中,还能看到城内有一个个黑乎乎的东西跃出城墙,砸在地上后又是一堆燃烧的火焰,异常的刺眼。 虽然没想清楚具体的一项项事情,可皇太极凭借着多年的沙场经验,知道叫天军其实暗中有防备,否则绝对不可能反应如此之快。 他连忙对身边的亲卫大声下令,语气中带着慌张:“快,快,鸣金收兵,鸣金收兵!” 城头上,随着外面埋着的炸药包爆炸,土制燃烧瓶的一个个燃烧,隐藏的叫天军将士已经钻到刚立起来的防箭棚下,看着城外狼狈而逃的建虏,弓箭手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嗖嗖”地射箭,而那些火铳手则认真瞄准了建虏背影,放出自己唯一的一枪。 佛朗机炮也被推到了城墙垛口,炮口伸出,随着观察员的口令下达,调整之后,“轰轰轰”地声音随之响起。 归化城的四面城墙上,都有叫天军的高级将领在指挥。看到埋伏的陷阱被触发,偷偷摸摸而来的建虏不但偷不着鸡,反而损兵折将狼狈而逃,一个个都很兴奋。 当能逃的建虏,都已逃到燃烧弹的火光之外,隐入黑暗之中时,胡汉三兴奋地大喊道:“偷鸡不成蚀把米,胆小如鼠建虏,哭爹喊娘没卵的男人!” 他身边兴奋的护卫一听,也跟着一起大喊起来:“偷鸡不成蚀把米,胆小如鼠建虏,哭爹喊娘没卵的男人!” 城墙上其他叫天军将士因为建虏逃进了黑暗中,按照之前的军令已经停止了射击。正兴奋着不知如何表达,一听到这些喊声后,顿时跟着大喊起来。 “偷鸡不成蚀把米,胆小如鼠建虏,哭爹喊娘没卵的男人!” “……” 这声音响彻在归化城上空,没一会儿工夫,城里头如同毛彩贵等人也知道了好事,跟着一起用了吃奶的劲喊了起来,就算喊破了嗓子,也在所不惜,表达着心中的喜悦之情。 声音远远地传到了离城两里之外的皇太极耳朵里,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看着远处那已是灯火辉煌的归化城。 自从野猪皮努尔哈赤所谓十三付盔甲起兵起来,何曾遇到如此情景,如此被敌人羞辱过? 不灭了这支叫天军,以后大金的威望何在?皇太极心中恨声想着,吩咐退兵,十里之外扎营。 原本建虏就在深夜偷城,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东边的天空很快露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来临了! 510战果 建虏中军大帐,皇太极和莽古尔泰这两大和硕贝勒并排坐在上首,两边则是其他大小将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非常的恼火,是那种恼羞成怒的恼火。 “不把归化城中的所有人屠光,难消我心头之恨!” “我要让他们抵命,三十五名巴牙喇兵啊,还有其他共计八十五人,伤得就不说了,一定要他们抵命!” …… 皇太极阴沉着脸,听着那些手下和身边坐着的莽古尔泰在恼怒咆哮,眉头紧皱了起来。 他实在是没想到,这叫天军对于火器的运用,竟然如此厉害。 那莫名其妙的爆炸,他已隐隐知道是什么了。好像就叫做地雷,明军也有。可明军的地雷威力很小,当场炸死人的话,那已是倒大霉的结果。一般来说,最多是方圆一两丈内的人受伤而已。 可这叫天军的地雷,威力实在太大,真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 还有叫天军的反应非常迅速,那燃烧瓦罐竟然第一时间就投掷了出来,对大金勇士的杀伤比起那地雷更是大多了。 昨晚的偷袭战,短短半个时辰而已,就让大金各旗损失惨重,布置在第一线的精锐几乎就没多少能安然无恙的退回来。包括自己派出去的亲卫,也是一样。 这叫天军要是不灭,那要是成长起来的话,恐怕还真可能有当年铁木真的威胁力。 想到这里,皇太极忽然伸出他的肥手“啪啪啪”地拍着自己面前的案几,打断了大帐内的牢骚声。 所有人听到这声音,都转头看去,知道大汗有话要说。 皇太极沉着脸,带着一丝怒气说道:“叫天军比我们了解的还要强,如果不早日除去,来日必将是我们大金的最大敌人!” 建虏对付敌人一般有两招,一是灭了你,另外一种是结盟拉为建虏的附属。但叫天军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对他们的敌意,前后两次劫了建虏的物资,且杀了他们的两个贝勒。如此的表现,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再有拉拢的念头。 因此,皇太极这番话,是深入每个建虏将领的心。 “对,不灭了他们不回军!”一名将领当即附和道。 其他将领一听,也跟着吼了起来:“屠了他们,这就是和大金为敌的下场!” “敢和大金为敌,就是要让他们灭族!” “……” 对于大势所趋,莽古尔泰也不甘落后,况且他的损失也很惨重,将近一百的巴牙喇兵啊,一想起来就肉疼。因此,他是拍着案几在吼。 皇太极原本拍案几让他们安静下来,自己好说话。可和莽古尔泰共用一个案几,已是被他拍得震天响,只好无奈地沉默了,让他们发泄了再说。 过了好一会后,皇太极瞅着机会,伸出双手使劲虚按,示意他们安静,然后才大声说道:“但我们远道而来,而叫天军又坚壁清野,不能就地获得物资补给,且清水明月关还和明军在开战,因此必须速战速决!” 对敌计策方面,在大帐内的这些人,包括莽古尔泰都是比较信服皇太极的。况且他的说法,也合情合理,因此没人反对。 皇太极见了后,心中总算稍微有点满意的感觉,马上发布命令道:“如此,我们必须准备充足,晚上夜袭不成就白天强攻,如此不容易着了叫天军的陷阱。先行派兵骚扰归化城,让他们不得休息。另外赶做盾车,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准备充足之后,一举破城!” 夜色之下,虽然利于接近城池,可叫天军有那莫名其妙的地雷,着实让他们心惊。因此白天能看到一切的情况,心里就有底一些。而且归化城没有护城河,城墙也不高,让他们多少有些信心。 因此,皇太极这么一说后,他边上的莽古尔泰就马上点头赞成,同时补充道:“这几日,各部再四散前去搜捕牧民,押来阵前备用!” 两大和硕贝勒都这么定了,且都是他们经常使用的有效招数,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一起领命,开始了具体的任务分派。 而此时在归化城,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气氛。 毛彩贵等人因为没有命令,所以都坐在自家房门口,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城墙,互相讨论着昨晚的事情。 “昨天听着显然是一场大胜,不知道具体战果如何?”毛彩贵先行问道。 他们都是参与了欢送口号的吼叫,心底畅快着,同伴的回答也就尽量往他所估计的好里想:“那还用说,肯定非常大了。我估摸着,建虏至少要死三百!” “四百!”另外一名同伴马上插嘴道。 毛彩贵兴致也很高,跟着道:“五百!” 这话一说出口之后,他们几个商人背景的同伴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后,毛彩贵才收住笑声,略微有点后怕地说道:“没想到建虏假装撤退,结果隔了几天后突然来一场夜袭,幸好叫天军警惕心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的同伴一听,略微带着一点我有秘密的样子,稍微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我昨天听到一点风声,说叫天军中有的将领嫌我们白吃他们粮食,想昨天就让我们走呢!” 周围几个人一听,顿时吃惊,而后就是害怕。要是昨天真走的话,路上肯定能碰到建虏,那岂不是完了。 有这么一会,毛彩贵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要不就留下来算了。反正看着叫天军虽然是反贼,但比建虏还强大,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他马上想起自家的亲戚,有官员的庇护,那活得不知道有多滋润。比起这塞外的酷寒之地,那是要舒服多了。 他们正沉默着,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时,忽然有几名叫天军将士走了过来,大声招呼着:“你们不要坐了,都去城头上。” 说完之后,他们又往另外的房屋走去,说着相同的话。 这一说,让毛彩贵他们回过神来,当即疑惑地说道:“难道叫天军也死伤惨重,又要我们去抬伤员,打下手了?” 511有仇报仇 “不大可能吧,看刚才那些叫天军将士的脸色,也不像啊!”他的同伴摇头猜道。 另外一个同伴已经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想那么多干嘛,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毛彩贵一想也是,就跟着走了。一路上,看到不少和自己一样的百姓慢慢地都在往东门汇集。没过多久,底下就站满了这些来自京畿之地的老百姓。 胡宽站在城头,看看差不多了,当即把手一挥,叫天军将士便让底下百姓排着顺序走上城头。 毛彩贵算是走在前列,心中疑惑的同时终于上了城头。只见城墙靠外侧的城垛处,绑着一个个人,面向城内。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嘴上堵着破布,脑袋上是金钱鼠尾。不用说,这些都是昨晚之战中被俘虏的建虏了。 其中有一些建虏身上没伤,但大部分建虏身上多少都带了伤,甚至有伤势比较严重的,一直在呜呜地发出声音。 这些建虏的脸上表情不一,有的是一脸痛苦,也有的是面露惶恐之色,眼神中尽是恐惧,当然,也少不了面如狰狞之色。好像他们不是被绑在那里,而是他们所面对的那些人才是。 在叫天军将士的要求下,毛彩贵等人开始排队,就在这一长排建虏的前面排队。当他面向城外站好后,才注意到了城外的情况。 只见城外不远处有骑马的建虏三三两两散落着,正愤怒地盯着城头。而在远处建虏大营,有一支骑军从营地里飞驰而出,往这边而来。 毛彩贵也算是有见识的人,而且又在京畿之地经历过事情,很快便从旗帜上分辨出,外面那支骑军中,有不少建虏的贝勒什么大奴酋。应该是得到了外面哨骑的禀告,过来看动静了。 他有点想不明白,叫天军这是准备干什么?至少把自己这些人叫上城头排队,这种现象没法理解。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时,胡宽从箭楼上走了下去,缓步走在百姓和被绑着的建虏之间。 他这么一走,所有人的目光,不管是百姓还是建虏,全都注意到了他身上。 当胡宽走到中间位置时,他听了下来面向这些百姓站好。跟随他两边的高级将领们则分开两边,稍微退后他一点站着。 胡宽缓缓地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然后才大声地开口说道:“各位乡亲们,你们在京畿之地的家被建虏破坏,被他们搞得家破人亡,自己还被押送往辽东。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人给你们做主,包括那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 他知道自己的口才没有弟弟好,因此也没想着长篇大论,开了个头之后,便侧身一指那些被绑着的建虏,而后又大声说道:“既然如此,就由我们叫天军给你们做主,让你们有仇的报仇,亲手杀了这些千刀万剐的建虏。” 胡宽说到这里,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不愿留在叫天军,要是我们打赢了这次战事后你们回去,就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亲手杀一个建虏为自己的亲人报仇。因此,我们叫天军把这个机会给你们预备着了。” 他说着便一挥手道:“现在一个个来,亲手为你们家人报仇吧!” 胡宽的话音落了之后,城墙上安静了下来,只有草原上的风吹动旗帜,在猎猎作响。 这些来自京畿之地的百姓明显愣住了,没想到让自己上城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一眨眼的功夫,他们的脸上就露出了悲愤痛苦之色,显然想起了以前的日子,想起了那些被建虏害死了的亲人。 马上,这些来自京畿之地的百姓就骚动了起来,全都想冲向那些建虏,第一时间亲手杀了他们这些恶魔为亲人报仇。 然而,他们边上站着的叫天军战士拦住了他们,避免了混乱的发生,然后递给前面的百姓一把刀,让他们亲手去复仇。 毛彩贵是第一个拿到刀的,他看看手中握着的那把刀,百感交集,忽然看向胡宽,大声要求道:“胡旅长大人,能不能把他们嘴中的布拿掉?” 其他人一听,也都看着胡宽,脸上都是乞求之色。 胡宽明白他们的意思,便点了点头。 于是,叫天军将士便上前将每个建虏嘴中的破布扯了下来。那些破布刚离口,建虏们便七嘴八舌地开口了。 有说女真语的,有说汉话的,也有说蒙古话的,各种都有。 他们中有破口大骂的,有开口威胁的,也有哭着求饶的,各种都有。 毛彩贵虽然以前没有杀过一个人,可此时手中握着刀却异常地用力,盯着面前这个建虏,恨声说道:“你们这些该死的鞑子,没想到也有今日被人宰割的一天吧!我的三个妾室,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被你们害得那么惨,今日我替他们报仇了!” “呸!”的一声,鳌拜狰狞着脸,虽然听不懂面前这汉人说得所有话,但他从自己被震晕醒来,发现被叫天军俘虏之后,便不会有好下场。作为大金第一勇士,又哪能开口求饶。 “你们这些汉狗都是该死,我鳌拜这一辈子,杀了不知道多少了,只恨还不能多杀一些。有种放开我单挑,老子一个挑你们所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毛彩贵听不懂也不想再听了,一刀看在了他的嘴巴上,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一边的叫天军将士见了,当即吩咐道“下一个!” 毛彩贵一听,马上向他求道:“等等,这位大人,和我一起的还有一位兄弟,他叫凌志云,留你们这了。他家,不,他村都被建虏屠了,让我替他也来一刀吧!” 叫天军将士其实无所谓,便点头退到了一边。毛彩贵转头看向面前的建虏道:“让你狠,让你再狠!” 说着又是一刀劈了过去,直接砍掉了鳌拜的一只耳朵。 他没敢太用力,要是被自己一刀砍死了,倒是便宜了这个建虏,也会让后面的同伴埋怨。 城外,皇太极盯着城头上的动静,脸上阴沉得仿佛要拧出水来。不过他心中却是在冷笑,没脑子的眼下做这等事,等着回头哭吧! 512不要小看建虏 城头上终于安静了下来,不管是哪个建虏,哪怕是以后的大清第一勇士,也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得到发泄,亲手报仇后的这些老百姓,有三成的人要求留下来加入叫天军。不管是不是愿意留,最终还是先安置回城中。 城头上,胡宽拿着望远镜看着奴酋皇太极领着手下返回远处的大营。 “旅长,建虏被我们这么羞辱,肯定不会那么容易退军了!”刘大能站在他边上笑着说道。 按照首长的指示,如果建虏西进来攻,一个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利用归化城的守城优势,尽量消耗建虏的数量。 胡宽没有笑容,脸色严峻地点点头答道:“能看出来,他们都有气急败坏的神情。不过我们也必须要注意,防止他们在此刺激之下,会发挥超常战力,一定要守好了!” “放心吧,旅长。”胡汉三一听,接过话题笑着道,“我们在地上埋着雷,敢来就管叫他们再扔一地尸体!” “是啊,反正我们在战前已经储备了足够的军需物资,就等着建虏用人命来消耗!”拉克申看着传说中牛逼哄哄的建虏在自己面前吃扁,没有一点办法而兴奋着。 胡宽听了他们的这些回答后,转头看着他们,仍旧神情严峻地说道:“千万不要小看了建虏!” 一听这话,几个高级将领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胡宽转头看向城外远处的建虏大营,还有射程之外的建虏哨骑,严肃地说道:“不知为何,建虏昨晚好像还不知道城外埋有地雷的事情。不过我们在早上埋了雷后,以后恐怕埋不了雷了!” 说着他一指远处的建虏大营道:“就算我们驱赶了眼前这些建虏哨骑,他们大营在那,可以马上派兵增援。且城外一望无垠,没有任何东西阻挡,只要我们派人出去,他们就能第一时间看到。因此。以后再想埋雷,恐怕都不可能了。” 他的话说完之后,周围安静了一会。最终胡汉三看着城外建虏大营,用坚定地语气道:“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要我的命,就拿十条建虏的命来换!” 胡宽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却见远处有了异动。他连忙拿起望远镜看去,却见建虏大军从营中出来,往南边而去。 过了好一会后。胡宽才看明白,建虏是要分两个大营,分别在归化城的东南和西南。看旗帜,东南不动的那个营地是奴酋皇太极统领;而西南那个大营则是正蓝旗的莽古尔泰统领。 胡宽没再管城外,转头对身边的几位高级将领说道:“按照军规严格执行,该休息的休息,轮岗的一定要打起精神。守好归化城,让建虏知道我们叫天军的威名。” “是,旅长!”高级将领们都大声回应,没有人有一丝胆怯。 等胡宽走了之后。轮值的胡汉三看着城外,咧着嘴笑道:“等这仗打完之后,我们叫天军必将名震天下!” 西边城外远处,在起伏的草原凹处,十来匹战马正卧在那里,有几名叫天军将士安抚着。 而在坡顶上,则握着侦察连连长康全安。他眉毛微皱,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建虏大营。 这个距离上,如果不是望远镜,根本就已看不清楚了。主要是因为这次来的建虏。他们哨骑放出很远。为了不被发现,只能离得远点了。 算算时间,在鹰嘴沟的首长应该早已知道消息,有什么指示差不多也要反馈回来了。这次的建虏比之前的还凶悍。这消息也要向首长禀告才行。 还有一点,这次建虏好像又四处派出骑军,估计是想抓一些草原上的人。不过他们的算盘估计又要落空了。不知道东边怎么样,至少归化城以西,是再没有一个人。一定要说有,那距离就够建虏跑了。 康全安看着远处。隐约能看到建虏大营不时蹿出一伙伙的骑军,纵马奔向归化城,换着法子在挑逗守城的将士。 只要建虏到了射程内,可以看到城头不时也有箭支射出,燧发枪的声音响起。但那些建虏很少有跌落马下的,不过也有点效果,让建虏骑军不敢逼得太紧,没有过份嚣张。 等到下午时,鹰嘴沟派出的人到了,传达首长的命令,密切关注建虏的动作。 这个命令和以前的要求一样,康全安便又派了个手下回鹰嘴沟,把建虏最新的动向禀告给首长。 日落日升,新得一天很快就到了。皇太极听着派出去的手下,不断地有回报,眉毛皱成了一团。 经过一天的观察,皇太极可以确信,归化城中的叫天军比明军,哪怕是关宁军都要强多了。训练有素,应对骚扰不慌不乱,弓箭、火铳的射击精度都比较高,装备又精良,很是难缠。 最为关键的是,这塞外地广人稀,而且叫天军好像还早就有了准备,竟然一直搜不到牧民的踪迹。 这个时候,皇太极忽然有点后悔,当初应该把范文程这些汉臣带来。他们的鬼点子多,说不定能有好的法子对付躲在归化城中的叫天军。 对于一起的女真同族,让他们冲锋陷阵是好手,欺负下明军也没问题。可眼下这种难题,还是得靠自己才行。 皇太极如此想着,过了好久之后,终于给他想出了几条对策。 没过多久,有两骑从大营中飞驰而出,往东而去。这是给多尔衮命令,让他押送粮草过来。万一打不下来,还有第二次机会;而要是能打下来的话,也不在乎再让多尔衮押着粮草回去。 入夜,月亮更远了一点,不过视线范围还是有限。在远处的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不少的马蹄声,从远及近。 叫天军将士都已经习惯了,昨晚没动静,反而有点不习惯。如今再次听到马蹄声,就和以前一样,射出火箭应对一下。至于其他人,该干嘛还干嘛。 果然,很快建虏就退回去了,明摆着是和以前的多尔衮军队一般,只是骚扰而已。 不一会,又来了,如此几次,次次都是骚扰。 夜色越来越深,马蹄声又响起。就在叫天军按照惯例处理时,忽然有黑影疾驰而来。不一会,“轰”地一声响起。 513陷入困局 PS:感谢zhoucp的月票,谢谢rabit2011、古原初月、阿史那沙毕的捧场! 随着这一声响,犹如条件反射一般,叫天军将士便按照规定马上采取了行动。 投石机马上发射土制燃烧弹,躲在暗处休息的叫天军将士马上躲在防箭棚子下开始往外射箭、放铳。 直到这时,看向城外的叫天军将士们才发现了不对。只有极少数建虏用最快的速度,沿着城头在跑。偶尔踏中了地雷才会引爆。 有运气不好的,踩到的第一个雷便被炸翻了;有运气好的,等雷爆炸的时候,已经跑过去一段距离,险险的躲了过去。 幸好叫天军还有规定,警锣响起,才是建虏大规模攻击。因此,各城头段负责警锣的连长们看到这个情况,并没有敲响警锣,只是让叫天军将士把近距离视线范围内的“人形扫雷器”给射杀。 在叫天军反应了之后,“人形扫雷器”没死的那些,便退去了。但过一段时间后,类似的情况便再次发生。 一直闹到天亮后,建虏才收兵回应。而叫天军这边,胡宽也早早地蹬上了城头,了解发生的情况。 后半夜轮值的是刘大能,他脸色严峻,向胡宽禀告道:“建虏应该知道我们埋雷,因此只派少量骑卒过来踩雷。据估计,城外地下大概只剩三成的雷了,建虏的尸体大概只留下了二十来具,看样子,还都是蒙古族的建虏。” 胡宽一听,皱着眉头不说话。果然不出所料,建虏还真是狡猾,难以对付。一旦叫天军的招数被他们知晓,就想出了破解的招式。 要是没了地雷,那以后夜间的防御怎么办?胡宽想着便闭上了眼睛,想象成自己是奴酋皇太极。应该会怎么攻打归化城为最佳? 就在这当口,其他叫天军的高级将领都赶来了。刘大能把情况也给他们说了下,一时之间,城头这块地方便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胡宽睁开了眼睛,环视一圈,沉声问道:“眼下建虏监视着,我们没法补雷。就算补了雷,建虏用这种法子来破解。我们毫无办法。你们谁有什么办法,等城外地雷被破解完了之后,还有法子能有效防御建虏的夜袭?” 没有护城河阻挡,没有地雷延缓,建虏就能快速冲到城下攻城。可有效的法子之前已经想过,却都已被建虏破解,该如何是好? 叫天军的这些高级将领,都是从底层起来的。也因此,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缺点,就是见识少。能供自己参考的东西就不多。 几个将领想了半天没想出来,便决定加强巡逻,遇有动静,往外丢火把,及时射杀踩雷的建虏骑兵。 虽说有了这些应对法子,可一众人等却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乐观起来,无形中影响了他们手下的将领,然后再影响到手下的将士。 等到了傍晚时分,归化城中的将士们都已失去了那种轻松、藐视建虏的心情。每个人的神情都很严峻,虽不怕建虏。却是对未来的胜利心中没底了。 胡宽看在眼里,虽然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可没有多大的效果。他明白,今夜怕是那些休息的士兵中。有很多人要休息不好了。 这个时候的他,忽然有点想二弟要是在就好了。以他的能耐,以他的口才定然能解决眼下的问题。 当天深夜,皇太极的亲卫,按照他本人的吩咐,准时把他唤醒。出了大营查看情况。 蒙古骑兵早已在归化城外趟雷,由八大贝勒之一的阿济格主持。他见皇太极出来,便向他禀告道:“大汗,眼下已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这爆炸声只有偶尔才会有,估摸着可能差不多了!” 皇太极听了心情很好,微笑着说道:“如此甚好,看叫天军还有什么手段?” “大汗,要我说啊,也不要白天打了。等明天晚上,来个夜袭就能搞定,破了这归化城,屠了那些兔崽子!”阿济格恨声出主意道。 说起来,皇太极原本没想着这法子好用。可从眼下的效果来看,就两个晚上的时间,归化城外埋着的雷应该都已经引爆的差不多了。如此看的话,确实晚上突袭会减少一些伤亡。 他当即点点头说道:“那明日知会南大营,约定明日深夜一起再夜袭归化城。不过要注意一点,攻城的时候不能一条长龙冲过去,防止被那火罐烧到。” “那当然,每个牛录隔开一段距离就是。”阿济格想着明晚就能为自己手下报仇,心情好了起来,立刻就回答道。 皇太极点点头,又听了一阵,竟然一次爆炸声都没听到,心情很好之下便又说道:“不过凡事要两手准备,盾车等攻城器械还是要接着做。对了,防备火罐的车子也得造一些,不管白天晚上都可以用到。” 阿济格从远处的归化城处收回目光,转头看看皇太极,心想着他今天的话还真多,看来心情不错! 当然,此时他的心情也不错,反正花花轿子人抬人,他当即附和道:“还是大汗想得周到,这次这叫天军肯定要完了!” “哈哈!”皇太极笑笑,便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回营,再看下去已没什么意义了。 当第二天的阳光洒在归化城时,一众叫天军的高级将领站在城头上,一个个都是沉默不语。 昨晚就是防备的再好,可建虏已经知道用少量骑卒换取地雷爆炸的方法,硬是用人命引爆了所有的雷。 如此一来,那今晚怎么办?建虏如此之多的人数,战力也强悍,就算不是今晚,明晚或后晚发起夜袭的话,战事就会艰苦了。 这归化城的城墙相对关内来说,还是矮了一些。建虏突袭,肯定会被他们突上城墙,那个时候,可能就需要用人命换人命了。 无奈之下,胡宽等人便把小型的佛郎机炮也装了散弹,用作晚上被建虏突破城墙时清场之用。 等到了午后时分,胡宽带着将领们正在城头巡视时,忽然发现城外建虏南大营的哨骑有异动,好像发现了什么,开始往西移动。 胡宽拿起望远镜一观察,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514亲临 PS:感谢loveldgg的月票,谢谢阿史那沙毕的捧场! “程老鼠?”胡宽一边放下望远镜,一边大声喝道。 如果平时,他是会叫程营长的,可眼下却直接喊了名字,显然是有点慌了。 侦察营营长程老鼠就在他边上,刚想回答时,却见胡宽已大步转身下城头,一边快步走一边大喊道:“备马,侦察营跟我出城。” 跑了几步才想起来,不过头也不回,仍旧大声吩咐道:“大能,组织骑军接应。拉克申,守好城池!” 侦察营在白天都是在城门处候战的,因此,胡宽一下去,就能领着他们出城。 城头上,其他将领也已经发现了城外的情况,一个个都急了起来。不过胡宽反应最快,也已经下了命令,他们就只好照搬。 南门刚开了一条缝,胡宽便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在他的身后,则是程老鼠领着侦察营的将士,飞驰而出,紧跟着旅长。 莽古尔泰正在大帐中喝酒,忽然得报归化城南门大开,有骑军冲出城。 他一听之下,“哗啦”一下,把酒食碰倒在地。不过他没有一丝在意,赶紧出帐,去大营外查看情况。 莽古尔泰一边走,一边想着,他奶奶的,难道是知道夜袭挡不住就想要逃了。 他出了大帐吼马上翻身上马,一边吩咐手下备战,一边在营地策马狂奔,很快来到了营门处。 这一看之下,他却吃了一惊。 只见在左侧,靠近归化城的位置,自己手下的三十来名哨骑正去追击十来名骑士,而归化城出来的叫天军,才五十来人,已经从侧面攻击大金哨骑,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去接应被大金哨骑追赶的那十来骑。 虽然后续还有大金哨骑围过去,但莽古尔泰看得出来,如果最前面那些哨骑挡不住叫天军接应人马的话,后续哨骑是来不及赶到的。 “快。给我把他们堵住了。”莽古尔泰大声喊着,给刚到身边的一名将领下令道。 隆隆地铁骑马上出了大营门口,用最快的速度开始加速,企图截住那些出城的叫天军骑军。 可是,那最先去追赶拦截的大金哨骑。在被叫天军从侧面攻击后,竟然纷纷落马,吓得剩下那些哨骑赶紧转了马头,从另外一侧兜圈逃离战场,企图摆正位置,避免侧面受袭。 然而,出城的叫天军骑军并没有追击,而是和他们一般调转了马头,和哨骑反方向掉头,护着被追赶的十来骑往南门而去。 “他娘的。被他们跑了!”莽古尔泰见此,虽然叫天军还没进城,但以他多年的沙场经验,知道大金骑军追赶不上了,恨得大骂出声。 他转头看看远处已经脱离战场并成功调转马头的哨骑,想了下没发脾气。毕竟在那种侧面受敌的情况下,还是比自己多多的敌人,那样应对也没什么错。 可他不知道,要是知道刚才叫天军接应的是谁,估计就得发飙砍那些哨骑的脑袋了。毕竟要是他们不怕伤亡。和叫天军战成一团的话,还有可能拖住他们,等到后续的援军。 莽古尔泰吩咐哨骑加强西边的巡哨,便自个又回应了。等到今天深夜。一样能屠了叫天军。 东大营的皇太极也很快收到了消息,说有十来骑从西边过来,在城内叫天军的掩护下进了归化城。 皇太极听了,眉头皱皱,不过也不以为意。反正城内的叫天军,犹如案板上的鱼肉。只等时间到了就开宰。 而在归化城中,所有的高级将领都到了南门的城门处,把刚进城的十来骑围成一圈。 “首长,你怎么来了,外面都是建虏啊!” “首长,归化城危险,你还来这里?” “……”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让胡宽大惊失色的,就是他们的首长,叫天军的领袖胡广。 只见胡广微笑着环视着他们,看着每个人的眼睛道:“知道你们遇到难题,所以我来了!” 听了他的话,其他人还没回答,胡宽已进了城,飞跃下马,大步闯进圈子,带着担心,很是不满地说道:“二弟,外面都是建虏,你来干什么,万一被建虏哨骑截住了怎么办?” 胡广听到,转过身看向他,仍旧笑着道:“不会的,等到建虏哨骑发现我的时候,肯定来不及反应。这不,我不是完好的进城了么!” 这一点,他当然是推算过,有把握才这么行动的。 在康全安见到皇太极用骑卒趟雷的法子后,他就知道要糟,便派人飞马禀告了鹰嘴沟。 胡广得到消息后,考虑到皇太极太奸诈,要是大哥万一对付不了的话,很可能设下的这个陷阱,不但拖不跨建虏,反而是叫天军主力的重大损失,放心不下就决定亲自来归化城了。 他对后续的事情进行了推演,并做了相应安排之后,便赶到了归化城外康全安处。直到瞅准机会,得到空档,才突然暴起,飞马驰向南门。就算没有胡宽出城接应,他也能在建虏哨骑追上他们之前赶到城头的射程范围之内,危险性并不大。 只是如此一来,建虏哨骑必将加大对归化城以西的巡查,康全安他们得往大青山脚退,在观察战场情况,把消息反馈给鹰嘴沟那边会带来一定麻烦。 当然了,他并不会把事情的缘由直接说给在场的高级将领听。要不然,就当面否定了胡宽他们的领导能力。 胡广见大哥和其他人都还想说话,便伸手示意他们先不要说,然后他收了笑容,略微有点严肃地说道:“眼下时间有限,我们必须先做一件事,防备建虏晚上偷城。” 胡宽听了心中一喜,看来二弟果然是有法子对付建虏夜袭。他以为二弟就是因为这个来归化城,心中还是有点埋怨。准备等没人的时候,好好说说二弟,有法子就让别人来告诉就行了,不用亲自过来。 顿时,整个归化城便忙碌了起来。而且叫天军将士们知道首长在危急的时候亲自进城,和他们同生共死时,原本低沉下去的士气,马上变得高涨起来,一切都与之前不同。 515憋屈 夜幕慢慢降临,一条条命令传下,轮值的建虏继续在归化城外监视着叫天军,而那些没有轮值的建虏,则接到命令,很早就用了晚膳,躺在营地里休息。 他们都知道一点,将在深夜时发起对归化城的攻击。按理来说,对于久经战阵的建虏来说,睡觉打仗偷袭之类的,都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可这一次,就有相当一部分建虏无法入眠。虽然碍于军纪不得喧哗,可他们翻来覆去的动作却暴露了他们此时激动的心情。 这些年来,大金一直顺风顺水,最终将明军从辽东赶走,赶得他们只能缩在山海关附近的几个坚城里面。 大金铁骑,兵锋所向,不管是朝鲜,还是蒙古诸多部落,没有一个例外,全部臣服。 就是明国京畿之地,大金铁骑纵横捭阖,照样没有敌手,只是运气差点,否则连京师都能打下来。 可是,不知为何,这草原上的归化城竟然出了幺蛾子。原本还能在心中嘲讽正白旗他们竟然打不下归化城,真是丢了大金的脸面。 没想到,在英明神武的大汗带领下,集结一万余骑,竟然也没打下归化城,甚至损失比起在明国京畿之地还要大。 那归化城中的叫天军竟然还羞辱大金勇士,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大金勇士千刀万剐,这口气憋在心中,一直无法发泄。 幸亏大汗英明神武,想出了个好办法,让蒙古人去引爆了那要命的地雷。到了今晚深夜,在没有地雷防御的情况下,就那低矮的城墙,都不用巴牙喇兵突击,照样能冲进城去,屠光他们! 这些睡不着的建虏如此想着,恨不得时间马上过去,能立刻到攻城的时间点,到时候就一定要放手杀他个血流漂杵不可! 其实不止是他们这些普通的建虏,就是他们那英明神武的大汗皇太极,也差不多如此想着,并为此休息不好。 对于皇太极来说,叫天军确实让他很是头疼。 原本大金中没多少人重视火器,并经常嘲笑明军火器的烂。只有皇太极比较重视,并尝试着成立火器部队,可见效不大。 如今,大金上下终于在归化城下见识了火器的厉害,吃了不少亏。这也让皇太极庆幸,终于有了解决这些叫天军的机会。 否则的话,等叫天军发展壮大,又有厉害的火器,那时麻烦就大了。 皇太极想着想着睡不着,便起来点灯看书。但他却没看进去什么,脑中又想着眼下的事情。 等明日攻破归化城之后,还得明令城内的工匠不得杀害,让他们给大金打造那些厉害的火器,特别是那个爆炸起来特别厉害的东西。有此利器,以后大金攻打明国坚城的时候就会轻松不少。 皇太极正在想着,忽然门口传来动静,不一会,亲卫进来禀告道:“主子,哨骑回报,归化城头有动静,好似又装了防御装置。” 皇太极听了一愣,心情顿时变得很糟糕。他再也坐不住,当即出帐,前往归化城观察。 夜色之下,距离太远便看不清楚。无奈之下,皇太极不敢打火把,只能尽量靠近归化城城头。 但归化城好像减少了城头的火把,在射程之外根本看不清。他还想再向前的时候,亲卫就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了。 不过幸好哨骑悄悄靠近城池,而后向他禀告道:“大汗,叫天军在城头增加了栅栏,尖头向外,能减缓我们攻城速度。”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致比划着城头的栅栏,让皇太极看得心情极度郁闷。 那些栅栏很恶心,要是架上云梯攻城的话,密集度刚好能有一根要戳在云梯中间。要是踩着云梯往上攻,就会被那根栅栏挡住,从而给了守军有从容防御的时间。 归化城头有了这种栅栏在,要想攻城的话,必须改造云梯的一头,比如加一块档板,能挡住伸出来的栅栏尖头,使之能破解这种恶心的栅栏才好。 皇太极阴沉着脸,郁闷地往回走。攻城的命令已经传下,但今夜却无法再攻,这鼓起的士气必然要低落。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是最浅显的道理。自己领军前来,结果被叫天军的地雷阴了,如今又被那简单的栅栏给破解了夜袭,这真是要陷入困境了么? 皇太极在中军大帐坐下,怔怔地生着闷气。感觉要破城,怎么就这么难? 如果说眼前这城市如同锦州、关宁一般的坚城,辅以利炮重兵,那打不下来就打不下来,谁也不能说什么。 可这草原上的归化城,城墙高还不如京畿之地的小县城,甚至连条护城河都没有。在一般人的眼里,这种破烂城池那是一举而下才正常。 这种情况对大金的军威、士气影响很严重的。皇太极忧心地想着,刚刚经历过纵横明国京畿之地的辉煌,怎么就突然遇到如此之大的挫折呢? 正在这时,大帐外传来喧哗声。他还没来及反应,就见莽古尔泰闯了进来。在这个地方,恐怕也只有莽古尔泰有这个资格和实力能闯进来了。 “老四,到底还打不打的?”莽古尔泰一见皇太极坐那,当即气恼地问道。 皇太极看了下追着莽古尔泰进来的亲卫,先挥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后看着莽古尔泰,无奈地问道:“城头加了那些东西,夜袭少了突然性,还怎么打?” 莽古尔泰其实也知道没法打了,但他憋着气,很是恼火,当即大声回道:“那索性明天白天打他娘的,好歹能看看城中防御情况如何?” 皇太极听了,心中忽然又叹了口气。他也很想骂人,可不能和莽古尔泰一样,只好憋在了心里。 这草原上地广人稀,派出去的军队,竟然找不到任何牧民,就更不用说有什么吃的了。 要是白天打得话,就得拿大金军队的人命往城下填了。 不过有一点莽古尔泰说得对,总得打一场才能知道城中防御如何。因此,他最终点点头道:“好,那就明天试探性攻城!” 516准备阴 日落日出,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毛彩贵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问他同屋的同伴道:“建虏昨晚有来找死么?” 比他早醒的同伴听了,脸上露出不屑地神情道:“就建虏那些未开化的蛮夷,能斗得过首长?破解不了首长的策略,还来找死就那就是脑子有病!” 毛彩贵一听,不知为何,忽然叹了口气,使得他同伴很是好奇,当即问道:“怎么,你叹啥子气?” “你说要是朝廷有首长这样的人才,我们是不是就不用经受那么多苦难了?”毛彩贵坐在炕上,仰着头看着同伴道。 这时,被他们吵醒的一个同伴听到了对话,有点不屑地插嘴道:“就别做梦了,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会容忍首长这种年轻人掌一方大权么?” 屋子里的人一听,都沉默了。他们这些不愿留在叫天军的人,自然身后的势力比较强,听到的消息相对就较多。 朝堂诸位大人的党争,哪怕是他们,也是有所耳闻。而且眼下的局势中,甚至连科考都已经沦陷了。 科举考试,不管你的学识才华,首先是要看你来自哪里,背后有谁,那谁录取的几率就高。像首长这样的出身,根本就不可能走通科考之路。 想起这些,毛彩贵等人不由得为之叹气,不错的心情一下差了很多。 他们不知道,去年在江苏吴江成立的复社,将会成长为一个怪物。其首领张溥,号称在野天子,任何人要想走科考这条路,就必须加入复社,走他的关系才行。 这时候的明朝,其实真得已经烂透了。 再说胡广,此时早已登上南门处的箭楼,居高临下,拿着望远镜观察建虏的动静。 他在昨天下午到归化城之后,详细了解了这些天以来的战事。这种亲临战场所了解到的情况,比起在鹰嘴沟远程听消息,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看着城头上挂着一排排的建虏首级,让胡广明白用归化城消耗建虏有生力量的对策是对的。通过这些首级数量估计,皇太极怕是要心疼死了。 如果能抓住机会再狠狠打一下建虏,估计会让他们实力大损,下次再想从辽东远征归化城,就要考虑再三了。 如此一来,叫天军再进行扩军,到时候就有足够实力保证河套平原上开始种庄稼。按照目前的情况估计,番薯、玉米之类不好说,但土豆在明年肯定可以大面积种植,粮食问题有待很快解决。 胡广正一边观察一边想着事情,忽然身边响起胡汉三的声音,只听他有点纳闷地问道:“首长,为什么不让侦察营的将士出去,你看外面建虏哨骑少了很多,完全有实力和他们干一架了!” “是啊,首长,我保管能把那些哨骑赶回他们的大营!”程老鼠听了,连忙附和道。 胡广一听,放下望远镜,转头看着他俩道:“建虏把大营扎在目光所及之处,就算侦察营能驱赶建虏哨骑,那也没什么意思。最为关键的是,我要示敌以弱。” 说到这里,他转到右侧,对站他身边的胡宽道:“大哥这点做得很好,没有派出骑兵团,让建虏不知道我们的真正实力。” 胡宽听了,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下笑容,然后又庄重地答道:“你不是说了要用归化城消耗建虏兵力么,而且我也怕建虏耍什么花样,因此以守为主。” “首长,既然我们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不出战的话,当初其实可以少留一些战马的。”拉克申听了插话道,“这么多马匹留在城里,光是他们的粮草就要储备好多。” 胡宽一听,眼睛扫过周围,发现都是叫天军的高级将领,便抢先代替胡广解释道:“首长原本的打算,如果我们要是守不住归化城的话,就可以有战马突围回鹰嘴沟的。” 众人一听,稍微一愣后,心中顿时有一份感动。 不过眼下看样子是不用了,胡广指着城外道:“我们先示敌以弱,如果有机会,我不介意主动出击,要是能敲掉建虏的一个大营,建虏必将元气大伤。” 一听首长说有可能要主动出击,周围几名高级将领都兴奋了起来。可他们还没来及说话,胡宽已经皱起了眉头,指着建虏东、南两个大营说道:“建虏分为两个大营,互为犄角之势,打其中之一,必然另外一营会来救,这怕是很危险!” “啊呀,要是以前多铎或者多尔衮的时候,他们一直是一个营,那个时候我们主动出击,就没这个麻烦,建虏的兵力也少!”胡汉三听了,懊恼地一拍手掌道,“真是可惜了机会!” 刘大能听了,也是点头附和。就野战军来说,他手下的骑一团可是最强的,要打的话,必然是出动他的骑一团。 正在这时,胡广忽然又拿起了望远镜,看向远处的建虏大营。 其他几名高级将领一见,察觉有异,纷纷拿起望远镜来观察情况。 “建虏出营了,好像是要攻城。”胡广一边看一边下结论道。 他刚说完,刘大能指着另外那侧的大营道:“那边也有建虏出来,还有攻城器械,是真得要攻城了!” 胡广放下望远镜,当即对周围几名高级将领道:“那就各就各位,看建虏如何攻城,按章法行事!” “是,首长!”高级将领们兴致一下高起来,大声答应道。 胡宽带着胡汉三马上准备下箭楼,去东边指挥作战,不过马上被胡广叫住了。只听他吩咐道:“大哥,记得示敌以弱。城头上人数不要太多,没良心炮不到关键时刻不要用,燃烧弹要节约着用,还有火器也是,要让建虏觉得我们储备不足,被他们消耗得差不多。” 胡宽脸色严肃,知道二弟这是要阴建虏。于是,他一丝不苟的点点头道:“首长放心,我心中有数。” 说完之后,他才下箭楼而去。 胡广接着转头又吩咐站着一直没说话的莫大叔道:“把你团中箭术高手,火铳手精准的将士留下,撤掉三成人数,在城下待命。” 517攻城 “呜呜呜”地号角声中,东南两大营的建虏列队而出,就在归化城的射程之外开始列阵。 一辆辆新造的简陋盾车排在队列的最前面,整齐地排成两排,每辆盾车之间留有一人多宽的空隙。车后则站着一群五大三粗的建虏,四个人负责推一辆车。咋一看去,犹如一堵能移动的城墙。 这些盾车说起来,就是一个简易的双轮车前面竖起了一块巨大的档板。这档板的正面钉着泼湿了的破旧棉被,后面则用三角杠杆的远离牢牢地竖在车上。 在这些盾车的后面,则站着一队队建虏的弓箭手。每名弓箭手的身上,都挂着许多个箭筒。再往后,则是抬着云梯的建虏,所站位置,就在每辆盾车的中间。他们手中的云梯,其中有一端已经用木板固定,准备用来靠住城头栅栏的。 正对南门的方向,还有一辆犹如房屋一般的撞城车。牛皮棉被等物做成斜顶,里面是一根悬挂着的巨木,用以撞击城门。 号角声停了之后,建虏差不多已列阵完毕。虽然说不上非常整齐。可将近两千人组成的严阵以待的阵型,辅以周围还有几千骑军,光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无形的杀气冲天而起。 胡广看到这里,转头看看东边,发现两边建虏差不多。他转回头,当即吩咐下去道:“竖起防箭棚子,未得命令,不得开火。” 建虏有那盾车的掩护,弓箭和火铳手怕是难以对其造成有效杀伤,就算是佛朗机炮,恐怕也难以奏效。除非用红夷大炮才能摧毁这些简陋的盾车,至于没良心炮,如果落弹点不对的话,也难以对建虏造成有效伤害。 不过叫天军并没有红夷大炮,因此只能让建虏攻到城下,才能有效杀伤他们。 胡广看到这里,忽然有点庆幸建虏没有红夷大炮。否则的话,他们都可以用红夷大炮在超远射程之外,硬是把城墙砸塌,而叫天军却没有还手之力。 正在这时,城外的建虏在进攻的号角声中,盾车城墙开始缓缓地移动,联动这些盾车后面的建虏也跟着一起动了起来。 莽古尔泰骑在战马上,看看远处的归化城头,又看看自己的队伍,眉头微皱着。他虽然没有皇太极那么聪明,可毕竟是久经战场之人,对这次的攻城并无多大把握。 就目前来说,自己这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能不能攻下来,就看对方是不是会犯大错误。希望叫天军是中看不中用,如此大的阵势开打,能吓住他们,让他们忙中出错。 莽古尔泰看到盾车已经推到了归化城的射程之内,却没见城头上有开炮射箭的动静,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但不管归化城头如何应对,这次的战事终归是要打的。他沉着脸,手一挥,建虏后续顿时动了起来。 整个战场上,只有盾车的轱辘转动声音,草原上的风吹着战旗猎猎作响的声音,还有号角的呜呜声。 盾车离城墙越来越近,建虏弓箭手躲在后面一边随着盾车移动,一边开始仰射了。 “铮铮铮”地弓弦震动声,随后密密麻麻的箭雨扯住了阳光,一片阴影飞速地往城头移动。“噗噗噗”地声音犹如无数的啄木鸟在捉树杆里的虫子,连绵响成一片。 在这些声音中,偶尔会有一声“啊”的声音响起,这是叫天军将士中个别倒霉的人,被刚好在防箭棚子缝隙中透进去的箭支射个正着。 城头上,手臂上套着葫芦袖章的叫天军军医马上指挥着把这些中箭的将士抬到城下墙根处,立刻开始处理箭伤。这整个过程中,都没有什么人说话。 而建虏的撞城车比起那些盾车来说,速度要快一些。没有弓箭手相随,五大三粗的建虏都躲在里面,使劲推着撞城车,目标就是一个,最快的速度推到城门处开始撞城门。 随着盾车越来越近,由于视角的关系,躲在盾车后面的建虏弓箭手终于露了出来。他们在担心城头打击的同时,有部分弓箭手开始瞄准城头垛口处射箭。 从城外看去,那城头上的防箭棚子简直成了三国时期诸葛亮草船借箭中的稻草人,插满了箭支。 莽古尔泰没看到城头还击,就仿佛城头上没人,或者被压制得不能探出头来还击。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然而时机已到,再等下去,自己的弓箭手就要力竭,无奈之下他一挥手。 忽然,一声激昂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抬着云梯的建虏嗷嗷叫着,用他们最快的速度往归化城冲去。 这些建虏应该是练过的,虽然抬着五丈左右长的云梯,但他们却仿佛没抬着什么一样,丝毫没有一丝不协调的样子,撒开脚丫子在跑。 而在这些抬云梯建虏的身后,则是一名名披甲猛士,或是刀盾手,或是重兵器,同样撒开脚丫子跟着冲。 他们吼叫着,为自己壮胆,也为了恐吓敌人。原本较为安静的归化城,马上便换了个环境一般,喊杀声震天。 不一会,“嘭嘭嘭”地声音响起,这是云梯用力靠上城头的声音。 负责云梯的建虏对准了那些栅栏,刚把云梯靠上去,就用力扶住云梯,使之能固定不动。 随后的建虏犹如飞人一般,在云梯刚架好之时,就冲上了云梯开始攻城。掩护他们的弓箭手配合正好,在这关键时刻不再射箭,免得误伤同伴。 然而,他们不知道,云梯靠上城头的“嘭嘭嘭”声,也就是胡广下令还击的信号。 在这些建虏还刚踏上云梯,或者还未踏上云梯时,就见城头上忽然推出了一个个磨盘大小的东西,就直直地掉落下去,谁也没砸到。 扶着云梯的建虏一见,心中松一口气。可他们马上又发现,那掉下来的一包包东西中,竟然冒着烟,好像是火炮上面的导火索一般。 他们还来不及惊讶,也来不及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听到“轰轰轰”地声音响起,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518僵持 随着炸药包爆炸的声音,一股股硝烟突兀地在城下冒了出来,爆炸引起的气浪掀翻了云梯和上面的建虏。 附近盾车后面的建虏弓箭手,在巨响之后还听到了盾车正面上传来“噗噗噗”的连绵声音,犹如有无数的箭支射在上面。 城下的建虏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弄蒙了头,不在盾车防护里的建虏,或死或伤,侥幸没有被爆炸物的碎石头或者铁屑击中的建虏,也犹如两耳突然被打了一下,脑中“嗡嗡嗡”地响。 攻城的建虏蒙了,但城头上的叫天军将士却没蒙,按部就班地开始还击。 神箭手,火铳手瞄准露在盾车外面的建虏,借助腾空而起的硝烟掩护,射出了夺命的箭支和铅弹。 佛郎机炮也被推到了垛口处,瞄准着开始轰击。前面几发都是散弹,之后便抬高了角度,发射实弹攻击远处的建虏。 观察哨中,随着口令的传达,城里的投石车开始调整角度,投出了一个个土制燃烧弹。 莽古尔泰终于看到了城头的反击,心中虽然不再忐忑,可如此形势的还击,完全迥异于以前见到的滚木礌石,金汁箭雨,让他为之目瞪口呆。 他之前已经知道,叫天军的火器厉害。可这白天一看,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如此简陋的攻城器械下,如何能攻下归化城? 忽然,“当当当”地鸣金声音响起,让他回过神来,连忙下令自己这边也赶紧鸣金收兵。 下完命令后,他转头看向东边,见皇太极那边也和自己这边差不多。攻城的大金勇士正狼狈后退,快速逃离归化城。 他阴沉着脸,转头再看向自己这边。只见盾车都已丢在城下,攻城的手下,大概有五百来人留在了城下,或者已无声息,或者在哀嚎救命。 莽古尔泰实在看不下去了,心情糟糕的他,调转马头就走。来归化城才短短几天,大金损失的兵力就将近达到了两成,这真是近些年来未有过的败仗! 城头上,看着潮水般退去的建虏,胡广放下望远镜,让手下大声嘲讽了起来。 “建虏,建虏,哭爹喊娘!” “滚回你们辽东去吧,洗净了脖子等着爷来砍!” “有种的不要跑啊,是男人就战斗到底!” “……” 都不用望远镜,胡广能看到远处的莽古尔泰转回头看了看城头后,加快了速度回他大营去了。 等建虏差不多都回去后,城头上的叫天军将士都欢呼了起来。就算建虏以前再无敌,可一样要在归化城下铩羽而归。 胡广吩咐莫大叔派出步卒,去城外打扫战场。建虏要是来袭,就回城,让城头上的远程武器招待他们,不和他们在外面打。 至于如何打扫战场,就一个原则,怎么羞辱建虏就怎么来,具体怎么操作自己看着办。交代完这些之后,胡广便去探望伤员了。 午后时分,正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候,可建虏大营却死气沉沉的,感受不到一丝活力。 莽古尔泰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不过他心情不好,也懒得去管,直接驱马进东大营,钻进了中军大帐。 里面已经有不少大金将领,见到和硕贝勒到来,纷纷见礼。可莽古尔泰沉着脸,径直往皇太极边上走去,一屁股坐下恨声说道:“老四,你说怎么办吧,任由他们羞辱?” 几次都打不下归化城,士气就已经低落了。还要看着叫天军羞辱留在城下的那些,莽古尔泰的心情是相当不好。 看着南大营的将领跟着莽古尔泰进来,站到他们的位置上后,皇太极转头看着莽古尔泰道:“叫天军的火器犀利,躲在归化城中据城而守,确实难以打下来。” “那怎么的,劳师动众远来,就这么放弃了?”莽古尔泰一听就怒了,大声说道,“我那大营前后加起来是没了一千人马,你这边也差不多吧,这大亏怎么算?” 皇太极这边确实和莽古尔泰差不多,这次过来三个旗,前后算起来差不多损失了两千人。虽然有将近一半是附属的蒙古人,可大金勇士也死得多,光是巴牙喇兵就将近四百人。想想看就心疼死了,和明军打这么多年仗,也没死那么多巴牙喇兵啊! 大帐中的建虏将领听了莽古尔泰的话,心中都有点矛盾。吃了大亏,要这么算了实在太憋屈;可要是再打,那估摸着只能死更多的人。 皇太极虽然没有阴沉着脸,却也是没有笑容地道:“不能再硬打归化城了,不过也不能这么离去,否则的话,以后叫天军必然难以遏制。” “那怎么办吧?”莽古尔泰自己想不出办法,就直接问道。 说实话,皇太极也没有好办法。他略微一沉思道:“本汗王看归化城中火炮虽然厉害,却不能远射。因此要想攻下归化城,要么调来攻城大炮,或者打造大型投石机,要么围着他们,让城中粮草无以为继,主动出归化城!” 原本在京畿之地的时候,大金也缴获了一些火炮。不过笨重的大将军炮被阿敏丢在了永平,佛郎机炮被叫天军劫了。 要是想调攻城大炮过来的话,必然要从辽东沈阳去调。这路程太遥远,不是很现实。 至于打造大型投石机,要超出归化城内叫天军火炮的射程,那必须足够大型才行。而这需要的工匠,也只能从沈阳去调。不过就算调来了,能不能做出来还是另外一回事。 要是叫天军没有这归化城墙的话,大金倒是有信心一举歼灭了叫天军。可他们会自己出来么? 莽古尔泰想了一会,觉得皇太极说了的话,就等于白说,不由得眉头皱得竖了起来。 大帐中的其他人也想不出好法子,最终不欢而散,会议的结果就是再议。 时间一晃就是三天,城外一直还是建虏哨骑的天下,叫天军不曾派出一骑。建虏也没再攻城,就这么僵持着。 将近八千多人驻扎在归化城外,粮草开始告急,人心涌动下,刚好等到了多尔衮。 他不但及时押解来了粮草,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519机会 在皇太极的中军大帐中,他和莽古尔泰并排坐着,两侧是各旗的将领。原本有点低落的士气,因为多尔衮及时送来了粮草而多少高昂了一点。 此时的他们,都看着大帐中间的多尔衮,听他在讲述着那至关重要的消息:“明军虽有利炮,但每次攻打清水明月关时,都会被我大金铁骑冲杀,因此双方厮杀至今仍僵持着……” 多尔衮一边说着,一边挺直着脊梁,环视着周围的这些将领,并不只是注视上座的那两位。就仿佛此时的大帐中,他才是主角:“战事拖久之后,明国粮草难以为续,想着办法要尽快解决京畿之地的战事。朝堂上的那些狗官商量了半天,终于被他们想出了一个对我大金非常有利的法子。”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故意顿了顿,钓足了这些人的胃口。不过他拿捏得好,在那些人还没急得催促时,他才又开口道:“他们从山海关抽调了兵力和红夷大炮,增援清水明月关!” 皇太极在多尔衮说话时,他已然明白,这些消息的大部分怕是张家口的晋商提供的,否则多尔衮不可能知道明国朝廷之事。 至于这事的真假,皇太极并没有怀疑。因为他基本能猜出来,明国勤王军云集京畿之地的情况下,粮草无能为续是铁定的事情。从江南各地增加赋税抽调粮草运到京师,和从山海关抽调兵力和红夷大炮的两个法子上选,那些明朝高官绝对会选第二个法子。 至于理由,他们肯定会说大金占据了清水明月关,山海关那边就没那么重要了。早点攻下清水明月关,解决了这边的危机后,再把兵力调回山海关也是一样。 皇太极都不用动脑子,就肯定那些明国高官会这么说。他脑子急转,一个念头闪现了出来。脸色顿时有点激动起来,想要马上说出这个主意。 可是,多尔衮就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已经加大了声音,大声地说道:“我已让多铎赶往沈阳,准备动员兵力佯攻宁锦一线,而后我们再另出一部分兵力,避开清水明月关的明军,突袭山海关或者假扮明军也成,把山海关拿到手里。” 边上的建虏大小头目们听着这个方法,一个个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情。按照多尔衮所说,眼下山海关是最为空虚的时候,要是能偷袭成功,那就远胜过清水明月关。 多尔衮把他们的神态都瞧在眼里,心中暗自得意,不过表面上,他却很严肃,且马上面向两位和硕贝勒,恳切地说道:“战机一纵即逝,因此我才令多铎先按这法子去做了。要是两位和硕贝勒觉得不妥当,我可以派快马赶往辽东,阻止他们行动。” 皇太极想到的法子,和他差不多,只是眼下已被说了出来。他脸色有点不好看,还没说话,就见莽古尔泰猛地一拍案几,发出“啪”地一声响,整个人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有什么不妥当的?做得好!” 山海关对大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加上之前风头全被皇太极盖过,眼下有这个机会,莽古尔泰自然要支持多尔衮了。 有了他带头,其他将领也马上表态,个个大声叫好。这山海关,可谓是他们朝思梦想要拿在手中的。如今有了机会,那肯放过。 皇太极城府极深,看到大帐内的气氛便知道没法否决。他稍微一想,便也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如此甚好,不过清水明月关的兵力不能动,要是被明军发现就会失去这个机会。” 听到他说话,其他人都按捺住心中的兴奋,转头看向他。 局势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皇太极便侃侃而谈,让人觉得他早就考虑过一般:“突袭山海关,兵力贵精不贵多。从我们这里抽调一部分就可以,加上有本汗王所联系的晋商,可让其当我大金内应,再让前锋假扮明军,拿下山海关的把握就很大了。” 说到这里,他提高了嗓门,大声地下定论道:“此事事关我大金今后之国运,本汗王一定要亲自前去。然则叫天军还没解决,因此本汗王以为……” 他说着转头看向莽古尔泰,恳切地说道:“叫天军奸诈,已让我大金损失不少,不能放过他们。而攻城非我所长,最为合适的乃是等城中粮草用完后,逼其出城野战。主持这事,非要有和硕贝勒在此主持不可。” 眼下在归化城这边,已经和当年曹操所说鸡肋一般,正处于两难选择。而山海关战事,那是关系到大金国运之战,孰轻孰重不言而喻。莽古尔泰当然不乐意留在这里,就想开口反驳。 可皇太极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马上就加大了声音说道:“这边的兵力给你留一半,刚好又有粮草,能支撑很长一段时间。等打下了山海关之后,如果叫天军还未出城,本汗王必将准备充足,再发大军灭了叫天军。” 说到这里,他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三哥,别忘记了铁木真对我先祖的痛,不把叫天军一棍子打死了,以后再想灭他就难了。这任务关系重大,还请三哥以大局为重,千万看住叫天军。” 多尔衮在皇太极说话时,眼睛便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转。听到此时,他脑子一转,自己想要出头,这四大和硕贝勒都是要搞掉才行。眼下有了机会,哪能错过。 想到这里,多尔衮便插嘴说了句:“当年要是早点灭了铁木真,我大金很可能就能灭了宋,一统天下。” 其他将领在来归化城的时候,就已经由皇太极给他们洗过脑,说过类似的话。也因此,他们对叫天军都比较重视。 听多尔衮这么一说,其他将领也都纷纷赞同。群情激昂之下,莽古尔泰再想驳斥皇太极,不想留在这也不行了。 于是,皇太极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了归化城这边的事情,让阿济格辅助莽古尔泰,统领五千人马驻扎在南大营,自己则带着其余的人快速东归。 520天下大乱 不管是多尔衮还是皇太极,或者是莽古尔泰,在他们的想法中,就算大金在归化城下碰壁,但大金军队的野战能力,还是天下第一。 他们从没想过,会有别的军队,在野战上能胜过大金军队。 因此,他们驻扎在南大营,看着归化城中的叫天军,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毕竟莽古尔泰和阿济格等人都是沙场老将,不是没有一点本事的赵括。 建虏这动静很大,第一时间便由叫天军将士禀告给了胡广,他立刻登上城头观察。 其他高级将领也都围在他身边,跟着他一样用望远镜观察。过了好一会后,胡宽放下了望远镜,转头对自己的弟弟建议道:“看建虏的样子,那东大营的皇太极好像是真撤军了。要不,我们派出侦察营看看?” 以侦查营的能耐,就算有南大营的建虏哨骑干扰,想就近确认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侦察营营长程老鼠听了,正想拍胸脯保证没事时,胡广摇头否决道:“不管皇太极是真得撤军,还是假装撤军,我们都没必要出去查探。反正我们粮草充足,就先耗着,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他说话时,见程老鼠好像有点不甘心的样子,便又补充道:“就算能确认皇太极真得东归,我们又能做什么事情?所以,一动不如一静,就装出我们只能据城而守便是。” 从首长的话中,他们都能听出来,要是有机会,首长便会派他们主动出击。以这个为前提,先装装怂也就没什么了。 这几天以来,建虏也经常派人在射程之外辱骂叫天军。但不管是胡宽还是胡广,都不可能派军出战。也因此,将士们的心中都憋着一口气。 胡广说完之后,没理他们。他再次拿起望远镜,看着皇太极领军撤走,心中稍微有点郁闷。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是想借助归化城多耗掉一些建虏的兵力,并耗尽建虏的士气,让他们精疲力竭之后,寻找到战机,把他们一网打尽,至少要重创他们。 为此,他赶来归化城之前,还和塔娜商谈过。真有那样的机会,就让塔娜带着鹰嘴沟内所有能战的将士,配合归化城中的军队给建虏狠狠一击。要是能干掉皇太极的话,建虏的实力就会下一个档次。 不过建虏至少没有那么果断,打不下来就全军撤走,至少还留了一半多兵力。从旗号上分辨,是莽古尔泰和阿济格两个贝勒领军。要是能灭掉这支军队,建虏也会元气大伤。 想到这里,胡广的心情好了不少。再次重申了作战原则之后,便回银佛寺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开始,莽古尔泰还按惯例,经常派人过来叫骂,想把叫天军骂出去。 可叫天军最多和他们在城头上对骂,至于出城的事儿,门都没有。 在持续的骂战中,叫天军将士也体现出了超高的水平,或者是建虏本身能被骂的地方太多。往往一场骂战下来,倒是经常气得建虏纵马奔向归化城,想射死那些骂他们的叫天军将士。 莽古尔泰在看到自己的手下被骂近城墙,被城头的叫天军打死之后,最终放弃了骂战,就那么僵持着。 不过建虏毕竟是强军,打惯了仗的。虽然不再对骂了,但对归化城的警惕却一直保持着。哨骑不管白天黑夜都守着归化城仅有的南门和北门,防止叫天军逃跑。 城内的叫天军首领们,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也有急躁起来的时候。可每次这个时候,胡广就会压着他们,让他们再耐心等着。 反正叫天军的根本在鹰嘴沟内的根据地,建虏就是再待城外,也不会对叫天军有什么影响。眼下的关键是,必须抓住最好的机会,对城外那五千建虏一击必杀。 反正时间耗得越长,越没耐心的只能是城外的建虏。不说他们久在草原西线,会有思乡情怯,光是粮草,就够他们消耗的。 因此,胡广只是吩咐叫天军的高级将领们,注意观察建虏的动静,不要让他们再跑就成。 相对他们这一线的无所事事,在东线的明国和建虏之间的战事,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紫禁城中的崇祯皇帝,都已快到发疯的程度了。 眼下的大明江山,可谓处处有烽火。 甘肃、陕西、山西、河南、湖南等省已遍布流贼,攻城略地,杀官裹挟百姓,为祸甚烈。 四川、云南、贵州的土司之乱原本刚平定下去,可如今又有死灰复燃之势,藏在丛山峻岭和明军捉迷藏,冷不丁还出来劫掠一把。 广东、福建等地有外夷、海盗生事,地方上叫苦不迭。 京畿之地更甚,建虏占据清水明月关,战事僵持。有心想调部分勤王军回去平定流贼之乱,却又怕建虏再次祸乱京畿之地,威胁京师安全。 如此种种,让崇祯皇帝仿佛老了十多岁,脾气愈发的暴躁起来。只要一有煽风点火之人,很可能就把他的脾气引爆。 朝中高官已对孙承宗有所不满,甚至有御史开始上书攻击,说他战事久拖不决,是不尽心,故意留着建虏不灭。要不然为什么都收复了那么多城池,为何清水明月关这么久了还打不下来。 崇祯皇帝也非常对孙承宗不满,可要是换了他,却没有一个人选可以胜任,能保证马上击溃建虏,才一直隐忍不发。唯有催促的圣旨,那是一道接一道。 原先所谓的军事奇才袁崇焕,在大牢中并没有再关下去。天下之乱,建虏之祸,都集中到了他五年平辽的口号上,最终还是和原本的历史上一样,没有好下场。 而流贼之乱,最终也有了替罪羊,那就是三边总督杨鹤。责他无能,放任流贼祸乱中原,被赏了一匹白绫。 大名府知府卢象升原本组织了军队勤王,却因流贼之乱,不得不返回大名府备战。击溃了几股附近的流贼后,奉令开始围剿其余流贼。 西线方向,白杆军也开始奉令出川,进入中原开始围剿流贼。 因为建虏进关而引发的天下大乱,比原本历史上更为惨烈。 521惊闻 关外草原,归化城的僵持,眨眼便过了半个多月。或者是骂累了,因此到了后来,不管是建虏还是叫天军将士,都没有对骂。只是晒着太阳,遥望对方而已。 月亮圆了又缺,这一日,天上有些许乌云,遮住了月光,使得草原上黑暗无光。 轮值的胡汉三站在城头上,抬头看看夜空,心中有点纳闷。这几年一直没怎么下雨,可这和建虏开战以来,竟然一滴雨都没下。眼下虽然有了点乌云,可要想下雨,那是够呛。 他一边想着一边看向远处的建虏大营,要是来一场暴雨的话,就够外面的建虏喝一壶了。 他正想着,忽然城西那边有动静传来。他听到之后,马上往那边巡查过去。 这些天看建虏哨骑都懒洋洋的样子,不可能突然搞出什么幺蛾子,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胡汉三没走多远,就有叫天军将士匆匆过来禀告道:“侦察营一连连长康全安过来了,正放下吊篮在接应他。” 他这一听,心中知道肯定是鹰嘴沟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否则康全安不会自己进城来。 于是,他赶紧加快了脚步往那边赶。虽然皇太极的军队一直没再出现过,但从迹象上看,也不可能是绕道去攻打鹰嘴沟。那康全安亲自过来,会是什么情况呢? 胡汉三还没走到,就见城头上各有几个人往这边而来,当中那人正是侦察营的一连长。 康全安看到胡汉三过来,忙举手敬礼禀告道:“关内发生大事,需要马上禀告首长。” “鹰嘴沟没事吧?”胡汉三一听,心中松了口气,顺口问了一句后马上转头又对跟着自己的护卫道,“立刻带康连长去见首长。” 康全安一见,先回了句说鹰嘴沟没事,然后重新敬礼,快步跟着那护卫走了。 胡汉三的心中有点痒痒,不知道关内发生了什么情况。不过他职责所在,也不敢跟过去。甚至都没有问清楚,怕耽搁了时间。 这个时候,胡广还没睡,正和胡宽、拉克申在讨论着最近这些天来城外建虏的状态,猜测着他们的具体情况。见到康全安突然出现,一众人都颇为吃惊。 “首长,关内飞鸽传书。”康全安在敬礼之后,马上从怀里掏出了一叠纸,然后跨前一步,双手奉上。 经过半年多的筹备,这飞鸽传书总算是能用了。胡广心中赞了一句,而后内心充满好奇,连忙拿过那叠纸,展开后在油灯下看了起来。 其他人一见,都看着首长,没有围拢过去,也没有说话打扰,等首长看完信,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胡广很快看完了第一封信,这是陕西那边传来的消息。主要是说三边总督杨鹤被朝廷处死,流贼已闹翻了天,朝廷目前只能控制大的府州而已。 从信尾的日期看,到鹰嘴沟已经有好几天时间了。没有立刻送过来,应该是考虑到这事对于归化城的战事没什么影响。 胡广顺手把这封信递给了身边的大哥,自己再拿起第二封信看了起来。 这封信来自京师安贵,朝廷并没有什么保密措施,因此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安贵很容易就打听到了。近段时间以来的天下大事,基本上都写到了信上,也因此这信最厚。 胡广没想到天下剧变成了这幅样子,自己这蝴蝶翅膀,还真是影响甚大啊! 只是苦了天下的老百姓,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丧命,有多少家破人亡的。 想到这里,胡广在心中叹了口气,再次把信递给了大哥,拿起了最后一封信。 从塔娜的收信凭证上看,这是和京师安贵的信一起到达鹰嘴沟的,而且是今天中午时分才到,用了最快速度送来归化城的。 胡广看着这封来自张家口情报人员的信,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城外建虏的粮草已经证明,是来自张家口的晋商筹集。这封信中最为重要的一点,也是让塔娜决定马上把信送来的原因,是孙云轩的消息。 他扬了扬手中的信,抬头对胡宽等人说道:“皇太极领着五千左右的骑军出现在张家口,由八大晋商派人带着他们消失在京畿之地……” 看到胡宽等人都抬头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轻松和惊讶的神情时,胡广提高了点声音,强调道:“五千建虏骑军全都假扮了明军!” 离开归化城的建虏军队,特别是最为关注的皇太极,出现在张家口,假扮明军消失在京畿之地,那就说明草原上是安全,不用再担心他们躲在什么地方了。 不过,这事蹊跷,胡宽一脸的疑惑,问胡广道:“这皇太极他是准备干什么,难道准备在勤王军背后捅一刀?” 拉克申也是搞不明白,知道女婿脑子聪明,就疑惑地猜道:“或者是偷袭京师,把崇祯皇帝给抓了?” 胡广皱着眉毛,缓缓地摇摇头,看着他大哥道:“如今所剩之勤王军,都是明军精锐所在,且在孙承宗的指挥下,想从背后偷袭击溃勤王军,这个可能性不大。” 他接着转向拉克申,回答他的问题道:“京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且建虏在京畿之地并未完全退去,不管是崇祯皇帝还是朝廷高官,都不敢马虎大意。就算是有晋商的人为内应,那也不可能就凭五千人马,就能占领京师的。” 说到这里,他心中一动,马上又看了一眼手中那封信,忽然一拍桌子,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一听他这话,正在喝护卫递过去的水的康全安,也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胡广好奇地问道:“建虏是去干什么了?” 胡宽和拉克申也差不多异口同声地问了相似的问题,一个个的好奇均表露无遗。 “山海关!”胡广缓缓说出这三个字后,语速变快,显得更为肯定地道,“情报有提朝廷抽调了山海关的明军和红夷大炮,建虏假扮明军,肯定是意在山海关!” 眼下的大明王朝,要说天下第一险关,那是非山海关莫属。 522我一定要报仇 “这不可能吧?”胡宽和拉克申互相看看,怀疑地一起说道。 胡广到此时已经非常肯定,他用不容置疑地语气下定论道:“山海关对于建虏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只要有一点可能,皇太极必然会试一试。” 说到这里,他看着大哥等人,提醒他们道:“不要忘了,还有那些晋商派人带路,搞不好还事先派了内应。加上京畿之地刚被建虏肆虐过,人迹较少,建虏只要绕开勤王军所在,轻骑狂奔,就能达到突袭山海关的目的。” 听胡广说了这些后,胡宽和拉克申久久不语。不得不承认,建虏如此夺取山海关,还真说不定有这个可能会成功。 然而,山海关太远,且和目前的叫天军关系不大。胡广的思绪马上转移到当下,沉声说道:“如今确定了皇太极的军队在京畿之地,眼下城外,就只有莽古尔泰的五千人马。嘿嘿,该是我们动手的时候了!” 康全安在边上再次听到震惊的消息,忍不住眉毛一挑,惊喜地道:“好啊,早看这些建虏不顺眼了。” 说真的,通过这么多天的观察,康全安还真不认为建虏有多厉害,至少不会比叫天军厉害。 对于这点,身为叫天军野战旅旅长的胡宽,自然更是清楚。不过他没有胡广有魄力,虽然明知自己要是主动出击的话,赢建虏的可能性比较大,但也不敢拍板下这个决定。 就目前来说,也只有胡广才能吓这个决定。毕竟在叫天军中,并没有人的军事才能达到惊艳绝伦的程度,能有九分把握,担下出战的干系。 如今胡广拍了板,胡宽自然就不会犹豫,当即讨论起目前城外建虏的状况。说到一半的时候,胡广也会征求下康全安的意见,毕竟他一直潜伏在城外观察着建虏,多少能从不同的角度提供意见。 一直到深夜之后,康全安不顾疲惫,奉令再次悄悄偷溜出城,在他手下的接应之下,快速远去。 次日,胡广召开了归化城中高级将领的军事会议。而后,叫天军将士们便发现,他们这些高级将领比起以往,更为频繁地蹬上城头,借助望远镜长时间观察建虏动静。 普通的叫天军将士们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事情,可他们多少感觉到了一点不同,无聊之下暗地里开始猜测起来。隐隐约约地,他们都有一种期待,希望能和城外建虏大干一场,胜过躲在城里当缩头乌龟。 而在根据地,动静就比归化城大多了。 有过军事训练的壮汉,除了那些技师学徒等技术性岗位的之外,不管时间长短,都会被调查是否适应草原作战。如果是,则很快就被调集去鹰嘴沟集中。放养在一号和二号谷地的战马也统统拉到了鹰嘴沟。不用宣布,所有人都知道即将有大的行动了。 从归化城来到鹰嘴沟的凌志云,虽然只是短短训练了半个月而已。但他明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第一时间便跑去报到。 负责调查的后勤处军官,看了他的资料后,有点怀疑地问道:“你从京畿之地过来,才训练半个月而已,就能适应草原打仗了?” 凌志云毫不迟疑,马上肯定地回答道:“我以前就会骑马,又有一膀力气,绝不怕死,砍人没有问题!” 那后勤处军官还是有点怀疑,不过看他态度非常肯定,如此自告奋勇,又想着即将执行的任务,并不是要求特别高,便收下了他。 凌志云见此,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按照要求,马上赶往鹰嘴沟待命。 根据地内开始征集将士,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到了傍晚时分,塔娜便踏出了聚义堂,在乌兰等人的陪同下,检阅鹰嘴沟校场内的将士。 她没看到害怕,也没看到担忧的神情,心中很是满意,当即大声说话,并通过护卫把声音扩散到整个鹰嘴沟,所有人的耳朵里。 “归化城外有五千建虏,一直赖着不走。他们企图消灭我们,消灭我们叫天军。因此,首长有令,既然他们不肯走,那就歼灭他们!” 塔娜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所有人,大声地问道:“建虏竟然敢杀来我们家门口,那就让他们知道后果会是什么。有害怕、担心、不敢的,现在就站出来,我不会追究,毕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战场。但要是过了这当口,耽搁军情,违反军纪的,老娘……我认得你,但我手中这口刀可不认得你!” 塔娜马上要领军出击,仿佛回到了当初山寨女当家的时候,一时失口,又吐出了“老娘”两字。不过幸亏醒悟过来,立刻改了口。 她等了一会,没见一个人站出来,便带着点高兴,再次大声地说道:“好,既然如此,我宣布任务。按首长的指示,我们绕道建虏的后面,拦击被野战军击溃逃走的建虏,尽可能地拦下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叫天军的厉害!” 听到这话,处在人堆中的凌志云已经听不清塔娜后面在说什么了,脑中满满地只有一个声音:“我一定要拦下建虏,我一定要亲手杀掉建虏,我一定要为娘子,为我的儿,为庄里的父老乡亲报仇……” 他模模糊糊地领了粮食,跟着前面的人分配到了战马,一直被后面的人催促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出了寨门,到外面的谷口处了。 “还愣着干嘛,快上马走人,别挡着路了。” 凌志云听了,连忙答应,然后开始上马。 “咦,你不会没骑过马吧?”后面那人看他那上马的动作,不由得有点怀疑。 凌志云刚骑到马上,听到他这么一说,马上矢口否认道:“谁说的,我当然会骑马了。” 后面那人敏捷地翻身上马,很快与他并行,还是怀疑地说道:“我看着怎么不像!” 凌志云知道这个同伴肯定是骑惯马了的,一眼便看出自己的底细了,他只好压低声音,悄声地恳求道:“我是从京畿之地来的,全庄就剩下我一个,我一定要报仇。求你行个好,别揭穿了。” 那人听了,稍微楞了下,然后点头道:“我还以为你是贪图军功呢!行,你按我说得做,就容易控制马,不会掉队。” 523杀光他们 在塔娜领军出发后的第三天深夜,越发小一点的残月,只能撒下少得可怜的光芒,几丈远就让人看不清楚。 此时的归化城,依旧还是和以往一样,唯有城墙上每隔几丈有火把在燃烧。除此之外,城里基本上没有亮光,也没有声音,仿佛整个城池的人都已入睡了。 然后在城中校场上,三个野战团都已集合就绪,每个将士的脸上差不多都露出兴奋之意。他们全幅武装,就连一团的铁甲重骑,也已是穿好了那沉重的铁甲站着。 他们身边的战马,四只脚上裹着厚厚的棉布,马头上套着罩子,发不出一点声音,偶尔有战马响起打鼻的动静,不过隔了远一点便听不清了。 他们的团长,都站在各自方阵的最前面,神情肃穆,看着点将台上的副旅长拉克申、旅长胡宽和首长胡广。 在三大方阵的右侧,还有一个小方阵,所有的侦察营将士都集合在这里,而他们的营长程老鼠,已走到点将台前,正在接受旅长的命令:“令你侦察营在一刻钟内拔出营地外的建虏哨骑,不得惊动建虏大营。” “是,旅长。”程老鼠举手敬礼,毫不犹豫,转身回到自己的队列前,只一招手,便领着手下将士出发。 胡广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没有担心。这次战役的方案事先已经详细讨论过,长久以来的僵持,也让建虏放松了警惕。至于建虏哨骑的活动规律,更是早已摸得清清楚楚。没有大的变化,行动应该会顺利。 大哥是野战军的最高长官,这次的战役指挥,自然是让大哥来发号施令,自己旁观就成。事先计划周全,还要自己亲力亲为,那自己估计得忙死! 没人关注侦察营的离开,因为胡宽又点了胡汉三的将,让他大步离开队列,跨步到点将台前听令。 “你部炮兵连,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用没良心炮轰开建虏大营。目标只有一个,把所携带的炸药包,在最短的时间内发射到建虏大营,尽量覆盖建虏大营。” 听到胡宽的命令,胡汉三举手敬礼,慷锵有力地回答道:“是,旅长,我部炮兵连保证完成任务。” 对于这点,他是有信心,并不是随口瞎回答的。这信心,来自于炮兵连平时的训练,或者也可以说,来自首长平时对炮兵连的严格要求。 而没良心炮携带方便,口径巨大,操作简单,这些特点又让炮兵连将士完成这个目标具备了良好的基础。 当胡汉三转身走回自己的队列站好后,胡宽稍微提高了声音,大声命令全军道:“等炮击结束,所有将士以连为单位,自由攻击建虏,直到建虏全灭。” 黑夜中,哪怕是训练有素的野战军,也无法进行有效指挥,只能给他们一个目标而已。 胡宽说完之后,转身看向胡广,一丝不苟地举手敬礼道:“报告首长,任务布置完毕,请首长讲话!” 自己这大哥,就是认真,在公众场合一丝不苟,维护自己的权威。胡广心中想着便点了点头,举手还礼之后大步走到台前,缓缓扫视了校场上的将士,低沉地声音在校场上响起:“我只有一个要求,建虏无恶不作,杀光他们!” 叫天军将士们心情激动,终于要教训外面那些恶鬼们,要不是事先有吩咐,他们恨不得大声回答:“保证完成任务,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胡宽见二弟只是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便退了回来,他略微估计了下时间,转头看看南门城头,没见到有什么动静传来,便举起右手,用力一挥,沉声命令道:“出发!” 城中各处街道,都有地方部队的将士站岗。他们见到野战军将士从校场出来,沿着街道开向南门时,纷纷立正,庄重地举手敬礼,心中暗暗地祈祷,希望兄弟部队大胜归来。 等到野战部队走过之后,他们才放下敬礼的手,注视着野战部队的背影,心中又暗自羡慕,只恨自己属于地方部队,不能出去杀建虏,立军功。 城中房屋中的百姓,都隐隐感觉到了不寻常。一般情况下,街道上根本就不会有叫天军将士站岗,最多是有巡逻而已。 不少的百姓,为此根本没睡着,好奇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不过唯有在街道两边的那些房屋,才能听到轻微的动静。 毛彩贵压低了声音,对同样趴在窗户边的同伴说道:“这肯定是去偷袭建虏了,一定能打赢!” 半夜集合部队出发,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偷袭敌人,第二种是趁夜逃跑。然而城中百姓们,却从没想过叫天军会是第二种。 毛彩贵的同伴神情兴奋,点头回应道:“对,叫天军肯定能赢!” 对上天下无敌的辽东建虏,他们却依旧对叫天军信心满满。要是在以前的时候,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有那支军队,能让他们有如此的信心。 房屋中另外一名同伴,听到他们的对话后,有点感慨地说道:“我恨不得现在就晕过去,不,睡过去,等眼睛再一睁开的时候,就能看到叫天军胜利归来了。” 毛彩贵听了,深有所感,这晚上怕是睡不着了。虽然知道叫天军能胜,可这等待胜利结果的煎熬,也是不好熬啊! 在这归化城中,毛彩贵是第一次感觉到了朝气蓬勃,第一次感受到了大王们,不,是各级将领们对普通百姓的和蔼可亲,没有一点官架子。 还有叫天军的那位首长,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接触,更是让他不敢相信,竟然没有一丝高高在上,威严不可攀的感觉,就仿佛是自家的兄弟一般,实在是太吃惊了! 说起来,毛彩贵算是明朝的既得利益者之一,可眼下的他,却是有点动摇,是回去好呢还是留在这个让人心情舒畅、朝气蓬勃的地方好呢? 让他纠结的那个人,此时已经转移到了南门的城头上,看着远去隐入黑夜中的叫天军将士,胡广暗自祝福叫天军将士伤亡尽量少一点。 对,就是伤亡少一点而已。因为城外到此时都没有异常,胜利是一定的! 524劫营 黑暗笼罩中的建虏大营,除了巡逻士卒偶尔有的动静之外,没有其他一丝响动。 当然,不是今晚是这样,而是从之前的僵持中慢慢地演变成这样,大家都习惯了。 包括奴酋莽古尔泰和阿济格,他们每天的事情,除了兴致来了巡视下营地,看看远处的归化城风景之外,就是在大帐中喝酒吃肉。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叫天军不出乌龟壳,那就没得打。而平时的监视、巡逻的任务,都有底下的人在做,不喝酒吃肉难道还让堂堂贝勒爷去站岗不成? 特别是三天前,从东边派来联系的人说了那边的情况,就更是轻松了。只要山海关夺到手中,大金的前进基地就延伸到关内,不但能严重威胁到明国京师,再派援军前来归化城收拾叫天军,那也将比以前轻松不少。 那个时候,缴获明军的红夷大炮随便运两门过来,就远远地对着归化城轰击,看这乌龟壳破是不破? 也因此,这天深夜,莽古尔泰正做着美梦,忽然听到了打雷的声音。这么多天干旱下来,难得能下一场雨。 从睡梦中吵醒,正迷迷糊糊地他正在想着,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身子,使劲的摇晃。 多年的从军经历,让他猛地惊醒,昏暗的灯火中,看到是自己的亲卫头目,正一脸急切地大喊道:“主子,叫天军偷营,快跑!” “什么,叫天军出来了?”莽古尔泰下意识地问道,在他的心中,那可是惊喜,没想到这叫天军总算出来了。 可想法联系实际,听到了那“轰轰轰”地如雷声,就仿佛在边上爆炸。还有在这巨大的爆炸声中,夹杂着鬼哭狼嚎的女真声音,刹那间,一股冷汗从后背上冒出,头皮一麻马上从床上跳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往外走。 以前的劫营,最多是射射火箭,只要事先有防备,那是造不成多大的损失。 可时代在进步,如今的劫营,竟然连大炮都搬出来了,特别是叫天军的那种火炮,更是非常厉害的。莽古尔泰其实不用看,光是听,他就知道自己的营地怕是要完了! 此时的他,脑海中第一个想法,不是恨自己不小心被偷营,而是怨恨皇太极分派的这个任务。想起当初他非要让自己留下的说法,恐怕就是等着自己被叫天军干掉的这天吧? 其实,这个想法,他倒是错怪皇太极了。只不过他们斗了多年,有什么事情都会往对方身上想而已。当时的皇太极,只是不想让他回去分功而已,另外也确实需要有人看住叫天军,不能让叫天军有机会发展。 莽古尔泰刚冲出营帐,还未来得及观察,就听到自己的不远处突然响起“轰”地一声,耳朵轰鸣之下还未来及反应,一股气浪夹杂着黑烟就把他冲到了。 幸亏站得远,他前面还有亲卫挡着,倒也没受什么大的伤。可当他爬起来时,却已是一个从炉灶中钻出来的黑炭头了。 就这会的功夫,他终于看清了大营内的情况,一颗心顿时破裂成两半,嘴巴中下意识地大喊道:“完了,完了!” 只见大营之中,不断地有火光闪现,然后如雷的声音响起。每一次火光闪现,依稀之间都能看到有一些大金勇士被掀出营帐,甚至只是身体的部分而已。 炸药包的爆炸,引燃了大营中的帐篷等易燃之物。短短一点时间内,各处都已着了火。偏偏草原上的风还不小,很快就连成一片。 此时,无关大金勇士是不是真是勇士还是懦夫,在叫天军的火炮轰击下,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许多人还在睡眠中就被炸死、震死,或者炸伤、震伤等等,那还能从容不迫、淡定自如。 又是有两次爆炸在莽古尔泰附近炸开,吓得他的亲卫本能地扑住他,把他压在身下。 炮兵连的火力,有相当一部分是往大营中间轰击,往疑是奴酋所在,将领所在的位置轰击。除了莽古尔泰运气好的之外,其他不少将领甚至根本就没出帐,这辈子也出不了帐了。 “主子,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亲卫就算再野蛮,再没脑子,也知道此时已经无力回天,连忙大吼着对莽古尔泰喊道。 他没法不吼,要不这爆炸声太大,听不清说话。不过也难得,他这辈子,估计也只有此时才能对他的主子吼几声。 有机灵点的亲卫甚至已牵来了战马,一边极力安抚被爆炸声和火光惊吓到的畜生,一边连推带拉地把莽古尔泰搞上马背。 奈何莽古尔泰不配合,身体又壮硕,原本简单的一件事,硬是费了他们九牛二虎之力。叫天军也没闲着,还打来一个炸药包就落在他们边上,给他们添了点乱。 在大营外面,炮兵阵地的前面,胡宽欣慰地看着这个场景,感觉在“烟花爆竹”声中,格外的耀眼好看,觉得这辈子看到的,就这次最好看了。 此时的他,才放下了心,不用说,大局已定,如今只是能灭多少建虏的问题了。 不过眼下还不够,其他人不能闲着。随着他一声令下,没过一会功夫,叫天军中的弓箭手们,开始往营地里射箭、射火箭,补上火炮遗漏的地方。 在大营的一些地方,有些建虏慌头慌脑地,连马也顾不得起,盔甲也来不及穿,夜风之中,飘扬着脑后的小辫子,撒腿往营地外面跑,不过迎接他们的,往往是叫天军将士射出的冰冷铁箭。 五千建虏,大营可是方圆几里大小。炮兵连的规模终归是小了点,甚至只能散布到营地的一小边而已。就算他们把归化城内所有的炸药包都带来,所有的炸药包都发射出去,最终也不能覆盖所有。 终于,带来的炸药包都送给了建虏,进攻的号声便响了起来。 叫天军的号令,有胡广在,自然是用了简单的类似后世军号的乐器,“滴滴大滴滴”地声音,无比的悦耳动听,在夜色之下,火光之外,一直连绵不绝。 “冲啊!”叫天军将士全体上马,向建虏大营发起了冲锋! 525冰火两重天 日出东边红胜火,红色一直是喜庆的意思,此时也不例外,建虏们淋浴在朝霞的红光之下,尽情地欢呼胜利。 他们站在山海关的城头上,站在他们以前恨之入骨的红夷大炮上,看着城中放弃抵抗,垂头丧气的明军降卒们,狂吼乱叫着,甚至有的老建虏,还为之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这也难怪,得之不易的东西,肯定是要激动的。在以前的时候,他们多次被阻于山海关前,只能想象这道天险守护的背后,是多么的富饶繁华,而他们,则只能乖乖待在贫瘠的白山黑水间。 多少年了,他们一直盼望着能占领这该死的山海关,甚至期盼地地龙突然出现在山海关,把这该死的险关震塌了。 但,事实告诉他们,这是做梦,是白日做梦! 然而,今天,他们在伟大的大汗,在足智多谋的贝勒多尔衮的率领下,终于达到了目的,把山海关踩到了脚下。以后,富饶繁华的关内就像自家的茅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该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事情啊! 如此美好的前景,有时候让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不会待会就醒了吧。要不朝思梦想却无可奈何地天下第一关,怎么就那么轻松地落到了手中呢? 也是在城头上,胖胖的皇太极,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甚至不顾身份,伸着胖手拍着他面前的那位汉人,连声说道:“你回去告诉范永斗他们,朕不会忘记他们,以后朕的天下,有他们的一份!” 就算是城府极深的皇太极,此时也高兴地忘记了要掩盖心中的野望,直接喊出了朕,喊出了要天下的想法。 他说话的对象,之所以说是汉人,是因为他没有金钱鼠尾,光是从脸型上看,就知道是生活在关内的汉人。 他是范永斗最为亲信的护卫家丁头目,负责这次带鬼子进村,不,是带建虏偷山海关。他让事先进关的手下,配合假扮明军的建虏,里应外合,轻松拿下了山海关。 虽然有山海关明军严防关外却忽视了关内的缘故,可没有他的这份贡献,假扮的明军很难不露出马脚。这次的大功,自然是跑不了的。 听到皇太极的许诺,这位护卫家丁头目也是异常高兴。老爷以后要发达了,身为第一亲信,立下如此大功,自然也是发达了,前途一片美好。 在他的感恩戴德之下,皇太极心情更是畅快。转过身,远眺关内,心潮澎湃,恨不得吟一首诗,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只是很可惜,皇太极虽然是建虏里面最为牛逼的第一人,可这汉学还是不行。憋了半天,硬是憋不出一句诗来。 也罢,吟不出诗,那就转个念头,开始想象自己的对手,那位在京师中的少年天子,听闻到山海关落入大金手中之后,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呢? 皇太极的眼睛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一条缝,猜测着可能的结果。 是乱成一团,然后哭喊着迁都;还是派出使者,向大金求和,那自己该如何回复呢? 是效仿当年的辽国和宋朝,让明国皇帝当儿皇帝,好像错了,这是当年石敬瑭做得事儿…… 皇太极的思维无限发散,过了好久,意淫得到满足,恢复正常的他,开始考虑接下来的情况。 大金从去年十月开始,便连续作战,必须要休息一阵了。反正已占据了山海关,从此关内对于大金来说,一马平川,什么时候打斗由得大金说了算。 不过在休养生息之前,有两件事情必须要做。 第一,是要充分利用这个罢兵,让明国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行。 第二,就是远在归化城的叫天军,也必须要尽早解决了。之前对于他们缩在乌龟壳里可能很无奈,但眼下已占据山海关,缴获了不少红夷大炮,只需要派个几百人押着红夷大炮过去,加上莽古尔泰那边的五千人马,应该能灭了叫天军。 想着这些事情,想着大金的美好未来,皇太极的笑容就停不下来,哪怕脸部肌肉笑得抽筋了,也还是无法停下来。 先汗在世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天,大金竟然有了问鼎天下的机会! 然而,在皇太极畅想美好未来的时候,同为大金和硕贝勒的一员,骁勇善战的莽古尔泰,正狼狈地在逃命中。 至于被皇太极寄希望配合红夷大炮灭了叫天军的五千人马,此时还在狼狈逃命的,也只有一千不到了。 这些逃命中的建虏,连丢盔弃甲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穿盔甲。不管是投靠建虏的蒙古兵,还是建虏中的普通士卒,或是他们最为精锐的巴牙喇兵,全都是一个样,穿着单衣,或者干脆赤条条一个,脸上惊慌失措,拼命催马飞驰。 草原广阔,这些建虏中的大部分人狂奔向东,但也有一部分人已经晕了头,不管方向,只求远离背后的杀神。 此种狼狈,他们何曾有过。但是今天,他们终于体会到了,体会到以前被他们追杀的那些明军,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心情! 就算他们已经拼了命的跑,可叫天军的轻骑却紧紧咬在他们的后面。不时开弓搭箭,射向这些建虏的后背。 没人敢回头反抗,那样只会死得更快。甚至他们连回头都不敢,只是伏在马背上拼命跑。 有些骑术好的叫天军将士,则根本不射箭,毕竟射箭会减缓速度,能射中的概率还是比较低的。他们追上建虏后,用手中的武器招呼向建虏。 马刀一挥,建虏的首级便脱离了身体,随着惯性飞出了一段距离后,掉落在地上,落得和以前被他们追杀的明军一样的下场。 莽古尔泰自己没穿盔甲,但他们的护卫中,有不少人轮值,并没有脱盔甲的。他们这些人护着中间那人逃跑,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里有重要人物,马上便成了叫天军将士的主要目标。 当然,除了他们之外,也有一些跑得快的,把同伴都甩在了身后。跑了一个上午,终于听不到追兵的动静了。 526惨绝人寰 “主子,奴才的护甲给您穿吧!”有一名建虏喘着气,大声地对边上一名年轻人喊道。 这名被叫做主子的年轻人,是建虏大营中第二号人物,爱新觉罗阿济格。 他的中军帐离东边近点,因此受到的炮击比主持大局的莽古尔泰要少点,旁观局势也更清楚点,再加上胆子更小一点,逃跑起来就比别人有优势。 眼下总算没看到身后的追兵,知道是莽古尔泰他们那些落后的吸引了叫天军的注意,不由得松了口气。 也到了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是赤裸裸的一条,汗水汇聚成小溪往下流,屁股上都是湿漉漉的。 真他娘的狼狈!阿济格心中骂了一声,转头看向身边跟着的五个护卫,见有两人身上穿着盔甲,其他人则是单衣。 这逃命的当口,穿盔甲太重,最好是有衣裳。可护卫身上的那些单衣都贴在他们身上,就仿佛水洗过一般。也因此,刚才那护卫才提出把护甲脱给他。 他皱着眉头,有点犹豫到底是遮下羞呢还是逃命要紧。 忽然,阿济格看到身后草原的尽头,又冒出了一排排的人头。不用说,那肯定是追杀而来的叫天军了。 这一下,都不用他再纠结了。当即使劲一拍马屁股,大喊着“驾”,护甲老子不要了,赤条条的怕啥,先逃了命再说。 和阿济格一样逃得快,逃在第一梯队的,大概只有三百来人,散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就犹如大海中的水滴一般。 除了那五名护卫跟着阿济格一起跑之外,其他人都分散着跑,如此逃出的希望才大一点。 然而,他们跑了没几刻钟,忽然跑在最前面的人惊呼起来,然后一偏马头,换了个方向跑。 阿济格听到声音抬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前面长长的一列骑军,正向他们兜过来。不用说了,这是叫天军的伏军。 他咒骂着,也赶紧往北偏转,同时回头对穿盔甲的那两名护卫喊道:“你们两个,护着他,往东跑,别跟着我。” 阿济格的意思很明显,让那三名护卫吸引注意,有利于自己脱身。 奴才的命,都是主子的,主子要你死,你必须得死。那三名护卫无奈之下,只好听令。 他们前面的这支骑军,正是塔娜率领的从鹰嘴沟开出来的骑军。这个地点,是进行估算过的。建虏逃到这里,不管战马还是人,都会到一个疲惫期,正是伏击的好时候。 起初,塔娜虽然相信胡广的能力,可在等待之中,一直是有点惶恐的。可当她看到建虏真得丢盔弃甲跑来时,提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她马鞭往前一指,大声命令道:“以班为单位,给我抓住每个逃跑的建虏!” 命令一下,塔娜所带领的将近五千人马中,有一半骑军开始提速,犹如狼群盯上了梅花鹿,开始围捕猎物。 凌志云也跟着他临时的班长,也就是指点他骑术的那位,心情紧张,努力控制着胯下战马,紧追离他们最近的建虏。 不过他的骑术终归有限,虽然他努力了,可还是很快就落到了队尾,然后距离还慢慢扩大。眼看着班长他们就要追上前面的那三名建虏,而自己却落后好多,凌志云就份外痛恨自己的骑术怎么就这么差。 难道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却没有能为亲人报仇的机会? 他正想着,忽然见到那三名逃跑的建虏中,有两名建虏带着绝望之色,扑向班长他们。而另外一名赤条条的建虏,则借助这个机会,越过了班长他们,要逃走了。 凌志云一见,努力控制战马迎向那个越过班长他们的建虏。可他却见到那名建虏看向他,脸上却带着鄙夷之色。很显然,那建虏已经看出来了,他的骑术还不如他们那的三岁小孩,要越过他,那是轻而易举。 两骑相向而驰,只要越过凌志云这边,那另外两侧的叫天军将士就来不及拦截,就只能追他屁股后面了。 其实,两人就算相向而驰,也相隔了一段距离,不是凌志云能拦截得住的。可那****的建虏显然打上了他坐骑的主意。 只要能换过一匹马,那他就有更大的把握,甩开追兵。否则的话,就算越过了这个骑马菜鸟,因为马力的原因,怕也是逃不远。 凌志云并不清楚那建虏的打算,只是控制着自己的战马,一心想着离这建虏近一点。 事情如他所愿,果然是越来越近了。这时,他想抽出腰刀,却发现自己要是放开缰绳的话,身体就不大平稳,怕是会掉下去。 他正犹豫着,就见那个建虏忽然站到了马背上,狞笑着向他跳了过来,一脚还踹向他。 这一刻,凌志云完全忘记了害怕。建虏那狰狞的脸孔,一下让他想起了去年在家乡看到的一切。 娘子、孩子、村人的面孔,犹如电光火石般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此时的他,全然不顾控制战马的事儿,立在了马镫上,也不拔刀了,双手抓向建虏的腿。 这建虏的骑术也叫一个精,就在跳过来的时候,先伸着的脚勾了下,避开了凌志云抓过去的双手,而后那腿再一弹,便把原本就摇摇晃晃的凌志云踢下了马背,自己已经反转过身,屁股往马鞍上坐去。 凌志云那叫一个恨,恨自己怎么这么没用,掉下去的时候,双手乱挥,企图抓住什么东西。 天从人愿,还真被他抓住了一坨东西,当即一用力,狠狠地一拽,誓要把建虏一起拉下马。 “啊……” 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在这草原上空,让人听得有点毛骨悚然。那喊声中蕴含的痛苦,比断手断脚好像都要厉害。 原来凌志云这一抓,刚好合了抓吊龙抓手的招数,抓到了建虏的命根子,那么狠命的一拽,不疼就有鬼了! 两人掉落马下,随着惯性,在草原上翻滚着。当两人停下时,凌志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不顾身上传来的疼痛,蹒跚地走向那个卧在草地上的建虏。 527有能力 他身体的左侧先碰到草地,这边的衣服裤子上全是青色的草汁痕迹,一只手无力地垂着,好像是摔伤了。 如果不是在靠近那建虏的时候有减速,估计这会能不能爬起来还是一个问题。 不过此时的他,全然不顾身上的疼痛,摇摇晃晃地走到那建虏身边,一下横跨着坐在了那建虏的肚子上,右手捏成拳头,青筋隐现,咬着牙,带着恨,用力打了下去。 那建虏原本已经昏过去了,被凌志云一拳打醒,感觉下身那钻心地疼,脑袋轰鸣,鼻血长流。 眼睛刚定焦,看清面前的时候,就见一个硕大的拳头,又一次落了下来。 凌志云的班长带着他的手下,擒住了反抗的那两名建虏,有点担心凌志云,便赶了过来。 这一走近,就听到凌志云一边在打,一边恨声说道:“这一拳,是替娘子打的。” “这一拳,是替村中王大妈打的。” “这一拳……” “……” 至于他身下那个建虏,脸上早已被打得像朵花,鲜血流满了脸,牙齿也掉了几颗,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他的班长还没反应过来,被押着的那两名建虏却已是反应强烈,剧烈挣扎起来,一边狂吼乱叫着。 边上的一名叫天军将士稍微懂点女真话,仔细一听之下,当即大喜,连忙对他的班长道:“班长,这是条大鱼,是条大鱼啊!” “什么大鱼?”班长一脸的迷惑。 那人刚才说话的时候,已经顾不得其他,赶紧过去捞着凌志云,扶着他起来,一边回答道:“他们喊他主子,由此可知,这建虏的身份绝对不低。一般来说,只有建虏八个旗主才有资格被其他建虏称为主子!” 班长这一听,也是惊讶,当即吩咐道:“快,你问他们,这人到底是谁?” 那人扶着凌志云站好了,就赶紧问那两名建虏。 或者是感觉到了什么,又或者是不忍再见他们的主子挨打,就老实的说了。 那人听了,面显狂喜,转过身,指着地上的建虏,大声地对他班长道:“这人叫做爱新觉罗阿济格,建虏的八大贝勒之一!” 一听这话,边上原本打够的凌志云顿时又冲了过去,这次是用脚踢,一边狠狠地踢,一边大声骂道:“血债血偿,让你杀,让你屠……” 那班长没想到不怎么会骑马的凌志云反而抓住了建虏的两大贝勒之一,真是他的亲人,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他啊! 他瞧瞧那阿济格,看那脸上都没法看了,又看到了下身也是血,心中不由得感慨,做多了坏事,这就是报应啊! 他让人拉住了凌志云,又把俘虏的衣服拔下来盖着阿济格的下身,同时派人去禀告塔娜,这里有一条大鱼。 后来,塔娜把这事给胡广说了,感叹恶有恶报。当时,胡广点点头,也有感慨,他告诉塔娜道:“从这件事上,总结出两个教训。当然了,不要做坏事这不用说,我主要想说的是。第一,不要小看任何人,轻视之下容易阴沟里翻盘。” 塔娜一听,有点好奇,马上就问道:“那另外一个是什么教训呢?” 胡广笑笑,凑近塔娜的耳朵道:“第二个教训,睡觉不要裸睡!” 塔娜看着自己的夫君无语,这是什么怪教训,夫君的想法真是新颖!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言归正传,有塔娜将近五千人马的拦截下,除了极少数运气特别好的建虏之外,归化城外的五千建虏,等于是全军覆没。不但阿济格没跑掉,就是莽古尔泰,也被侦察营营长程老鼠给生擒了。 归化城的城头上,自然能看见建虏大营火光冲天,叫天军将士追杀建虏的情况。因此,当塔娜在下午领军押着俘虏返回时,全城的百姓都已拥到了城外,夹道欢迎。这喜庆的气氛,比起明国皇帝登基的那一天,都要热烈的多。 这时候的毛彩贵,也已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要回关内去,和自己的同伴一起,大声高呼、乱吼,尽情地表达自己的喜悦。 这次的胜利,可不是儿戏啊!那可是整整五千建虏大军。这样的胜利,真是闻所未闻啊! 回想起当初的蓟辽督师,保送朝廷说大捷什么的,要么是没首级,就算有,也只是可怜的几个首级而已。就这,朝廷都大肆宣传,好像建虏要灭了一般。 如果这五千个建虏首级都割下来,带去京师,直接丢在紫禁城外,丢在午门,不知道皇上还有那些朝廷高官会是怎么个想法? 毛彩贵一边发泄着心中的喜悦,一边开着小差,想着这些不靠谱的场景。 胡广骑马迎出城外,就在百姓队伍的最前头,迎接英勇的叫天军将士凯旋。 胡宽驱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看到胡广在迎接,便稍微提速,脱离了队伍,赶了过去。 在他的右侧落后一个马头,是英姿飒爽的塔娜。而在塔娜的身后,则是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的三位野战军团长胡汉三、刘大能、莫大叔。 一行五名高级将领在前,控制着战马,保持着这个队形过去。而他们的护卫,都故意落后了一些,笑看前面。 离胡广还有三丈左右的时候,胡宽就轻松自如地翻身下马,大步往前两步,举手敬礼,脸色依旧保持着一贯地严肃认真,中气十足地禀告道:“报告首长,幸不辱命,全歼建虏,生擒两大奴酋爱新觉罗莽古尔泰和爱新觉罗阿济格!” 随着胡宽的动作,他身后的四人也跟着一起下马,一起敬礼,动作之整齐,犹如事先排练过一般,很是好看。 胡广也早已下了马,听到大哥的禀告,高兴地举手还礼,大声地说道:“这一仗将震惊天下,宣告我们叫天军有能力实现自己的理想!” 听到这话,严肃的胡宽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就算他再想保持自己的形象,可面对这样意义重大的胜利,也终归免不了高兴。 胡广在说完之后,他忽然举臂高呼:“叫天军万胜!” “叫天军万胜!”全军上下,包括城外迎接的老百姓,跟着一起狂吼起来,声震四野,响彻天空。 528行刑 归化城成为了欢乐的海洋,而随着消息传到根据地后,就又多了一处欢乐的海洋。人们见面先行恭喜,比过年还要有喜庆的气氛。 胡广继续留在归化城中,等着把战果统计出来。 此次战役,一共持续月余,叫天军方面,如果不算最后时候塔娜领军拦截建虏逃兵的兵力,那一共的兵力才四千不到。 整个战事,一共牺牲将士一百二十五人,其中包括伤重而死的部分;伤好归队的有两百三十七人,最终残疾退役的则只有十八人。也就是说,这次的战事中,叫天军伤亡才三百多人而已。 而在建虏方面,算上一开始多铎、多尔衮的军力加上皇太极后来到达的军队,一共是一万五千左右,相当庞大的军队了。 整个战事,建虏一共战死五千人左右,俘虏一千一百二十三人。受伤的也有一千多人,已随多铎、多尔衮以及皇太极离开草原。 战果一统计出来后,胡广签字确认,然后张贴出去,又再次引起归化城所有人的惊叹和疯狂。 在城中的民房中,毛彩贵一脸高兴地招待上门来看他的凌志云。不管如何,当初一起共患难过,又是大胜之后,原有的阶级差距,早已忘记得一干二净。 毛彩贵使劲拍着凌志云的肩膀,兴奋地说道:“当初叫天军让我们老百姓去城头上去砍建虏时,我还想着替你报仇,多砍一刀的。没想到,你小子,竟然生擒了一个奴酋,太厉害了!” 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天,毛彩贵完全被同化了,说着粗俗的白话,怎么高兴怎么来。 凌志云或者是生擒了奴酋的关系,心中的阴影显然驱散了好多,同样高兴,笑着谦虚着。 城中没有酒,两人的炕上只有白开水,可这没有影响他们的心情。正高兴地说着话,同屋的回来了,把张贴的战果告诉了他们俩。 房间里先是安静了一会,然后就是惊呼。虽然他们大概知道杀了非常多建虏,可没想到,具体数目出来后,双方悬殊的参战军队数目,双方悬殊的伤亡数字,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不过等他们惊呼之后,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叫天军每次作战的伤员有多少,他们差不多都有数;建虏每次的伤亡多少,大概也能猜出一些,事后看到的建虏的那些尸体,也一样能估算出来。 但这战果实在太骇人听闻了,以至于毛彩贵唏嘘道:“朝廷打了胜仗,每次都会夸大战果。可是,他们再夸张,却还是比不过叫天军真实的战绩。这差距,真是太大了!” 屋里的人都是来自京畿之地,对毛彩贵的话,都是深有所感。一时之间,不由得相对无语。 过了会后,凌志云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一点期望问毛彩贵道:“留下来别走了吧,这里才是人过的地方!这次战事有贡献的,都能得到军功,能换到一定的土地。” 一听这话,毛彩贵的脸色一下变了,再没了笑容,低着头想着,好一会后摇了摇头。 凌志云一听,露出失望之色,没有再说话,只是拍了拍毛彩贵的肩膀,沉声说道:“保重!” 然后,他没再逗留这里,回去了。 过了两天后,胡广因为城里没有大广场,下令全城所有人到城外集合,宣布了对建虏战犯的判决。 至于建虏的罪状,这里的许多人,特别是来自己京畿之地的老百姓们,都能说出一大堆,条条都是死罪。因此,所有牛录额真以上的建虏,全部处死。而那些普通的建虏,则判了无期,用他们剩下的生命给叫天军挖矿去。 宣布完了之后,胡广在城头上一挥手,叫天军将士当即每两人拖着一名建虏头目上城头,站在叠高的木台上,面向城外跪着。 一共三十二人,属于建虏的大小头目,一字排开。 胡广站在他们的后面,大声地对城外说道:“明天,不愿意留在这里的人,会由我们叫天军护送到关内。在此之前,血债血偿,谁想亲手报仇的,举起你的手让我知道。” 草原上的风比较大,胡广的声音并不能传多远,因此需要他的亲卫齐声再喊一边。 然而,护卫们还没有喊,站在城头附近的那些人中,有不少来自京畿之地,早已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手。有的甚至是双手,还垫着脚。 等护卫们喊完之后,几乎所有来自京畿之地的百姓都举起了手,生怕没有自己的份,在一些人的领头下,开始大喊着“我我”。 无奈建虏头目一共只有三十二人,胡广只能随手指定。那些被指到的人,都是激动异常。而他们边上没有被指到的,甚至马上开价,用钱也好,也地也罢,央求着换这个亲手报仇的机会,那些可是建虏头目啊! 然而,没有人要换,一个个快速在叫天军将士的带领下来到城头上。其中凌志云比较特别,因为是他生擒了阿济格,所以就指定由他对阿济格行刑。 面对着城外汹涌的人群,这些建虏头目知道自己的死期来临,当他们被拔下口中的破布时,大多数是破口大骂,也有人苦苦哀求,屎尿失禁。 阿济格的猪头还没消肿,凶狠地骂着。凌志云一脸的愤恨,也不怎么的,就站那,等着号令一下,他便一刀砍了下去。 这一刀,看似凶狠,却最终没什么力道,只是在阿济格的脖子上砍了道口子。凌志云一声不吭,再次扬起那把鬼头刀,又一刀下去,还是没死。 这个时候,阿济格骂不出来了,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然而,凌志云还是没管,仍旧轻砍着。 边上行刑的百姓,一刀剁下建虏的首级后,看到凌志云这般,都后悔自己便宜了建虏。而那些还没动手的,则也学着凌志云的样子,换了方式开始让这些建虏头目受罪。 胡广在他们的后面,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幕。他知道,这些百姓需要发泄。此时的他,心中想着一会公布的,要让回关内去的百姓,带一份礼物回去。 529何去何从 将近中午时分,太阳光洒在清水明月关上,照得明军士卒脸上的笑意更是明显。甚至连一些年纪大一点的鱼尾纹,在这阳光底下也看着少了很多。 历经艰辛,终于在今天打下了清水明月关,宣告建虏终于被打出了京畿之地,勤王也算有了一个好结果。 士卒们幻想着能拿到多少赏赐,是拿去还债呢还是先娶个媳妇再说,或者买点土地。而明军的高级将领们,则都齐聚大营内的中军大帐,并没有在清水明月关里面。 他们当然曾进去看过,但剩下建虏逃到草原之前,已经把清水明月关里面破坏得一塌糊涂,没法待。 孙承宗还在后帐,各级高级将领们都喜开颜笑的,那些文官还懂得矜持一点,至于那些武将,则早已忍不住在大声说着话。 “那些建虏就一群野蛮人而已,那懂得如何守城!要再敢留这里,管叫他们埋骨在此不可!” “是啊,真是可惜了,要不光是首级的赏钱,那都能堆成一座银山!” “……” 洪承畴就站在马世龙的身后,巡抚位置中排在第一位,听着身后那些武将说话,心中颇有点不屑。 如今的他,虽然担任巡抚的时间很短,可以说是目前中军大帐中的巡抚里面最短的一个,可位置排在如此之前,全凭他在这次的勤王战事中,有优秀的表现,得到孙承宗的赏识。可以预见,等凯旋之后,官途上必然能再往前走一步。 他之所以不屑,是因为原本可以很快结束的战事,硬是被其他部队给拖累了。 清水明月关虽然险峻,但在红夷大炮的轰击之下,显然不可能守那么久。可建虏没有死守城池,常常发起反冲锋,要是能顶住建虏的反冲锋压力,战事也就差不多了。 可就是眼下在吹牛的那些总兵,经常被建虏一冲就溃散。否则要是都像自己手下一样的军队,那还用等到今日。 这次京畿之地的战事,虽然估计杀了有一千多建虏,但能得到的首级却不多,都被建虏抢回了尸体。 要真是有那么多首级,不对,就算目前手头已有的五百多个首级,估计朝廷都会赖账,因为朝廷根本就没钱。 洪承畴的思绪想着想着,就又回到自己身上。 朝廷之前已经传下明文,说三边总督杨鹤被赐死,目前这位置正悬着。估摸着要是有孙大人向皇上举荐,估摸着这三边总督之位,自己倒是有五成把握。 想到这,洪承畴又想起了孙承宗的事。这次的勤王战事,朝廷虽然不满拖延至今,屡次催促。可终归是打赢了清水明月关之战,算是以圆满结束。以孙大人的资历和人脉,估计以后当个首辅都不是太大问题。 而孙大人对自己又很赞赏有加,只要保持这良好印象,那么自己将来的前途必然也能更加光明。 洪承畴一边想着,一边脸上露出了笑容。正在这时,后帐传来动静,亲卫护着大红官袍的孙承宗转了出来。 中军大帐中的文官武将,一见孙承宗出来,马上噤声,但脸上都有一丝喜气,想着要写捷报,不知道如何分摊功劳。 孙承宗虽已六十七岁高龄,发须全白,可此时的精神却也不错,浑然没有了前些天的隐忧。 他摆手先让文官武将免礼,而后声音宏亮地说道:“此次战事,多亏各位能齐心协力,共赴国难,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挽社稷之危难。老夫对你们的诸多功劳,皆看在眼里,也会如实向皇上奏报,为你们求得应有的赏赐。” 文官武将们一听,哪怕是城府极深的洪承畴,都开心地准备谢过孙承宗。但就在这时,却有不和谐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一名亲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闯进了中军帐,就在门口那边单膝跪地,大声禀告道:“京师八百里加急的圣旨,已到营门口。” 中军大帐内的人一听,都有点不以为然。特别是性子暴躁一点的武将中,就有人在嘀咕了:“肯定是又来催尽快结束战事的圣旨,这都十三道圣旨了吧?” 洪承畴在心中微微冷笑,不怀好意地猜测道:“要是战事再拖下去,京师里的那些人会不会把头发都愁白了?” 孙承宗倒是眉头一皱,他深知朝廷的难处。原本朝廷的库房中都能饿死老鼠,但京畿之地的战事一直不能结束,将近十万勤王军的粮草后勤,确实是为难皇上,为难朝堂诸公了。不过幸好,今天战事结束,最艰难的日子过去了。 他如此想着,便中断了准备论功的话题,转而吩咐道:“先摆香案,接圣旨吧!” 中军帐里的文官武将一听,颇有点不高兴,有的藏在心里,有的露在脸上,却也没有办法。 可孙承宗的护卫还没来及准备,就听见帐外传来喧哗之色,而后有人便闯了进来。 孙承宗抬头一看,当即吃了一惊,失声叫道:“高公公,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来人是崇祯皇帝最为信任的三大太监之一,高起潜。 只见他脸上的汗水滴答往下流,喘着气,阴着脸,尖着嗓子嚷道:“大事不好了,快快接旨吧!” 难道是要断粮了?没关系,这里的战事刚好结束了。孙承宗一边猜测着,一边赶紧接旨。 其他人的想法也和孙承宗类似,为此,有的人不无恶意地想着,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该不会是京师的那些人筹不到粮,都辞官不做了吧? 然而,当高起潜一念圣旨,这些文官武将,不管城府有多深,经历有多丰富,全都一下变得目瞪口呆,久久回不过神来。 山海关竟然失陷,被建虏给占了? 他们的脑海中,第一个念头是不相信。但这是圣旨,又是高公公亲自传旨,断然不会有错。到这时,他们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道圣旨是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来。 武将们可能还只担心以后如何面对占据了山海关,连通辽东的建虏,而文官们则还有另外的担心,朝堂巨变即将发生,大明今后该何去何从? 530鞠躬尽瘁 孙承宗接旨之后,让自己的副手马世龙领军移驻抚宁,这个离山海关最近的卫所所在。而他自己,则带着洪承畴立刻启程进京。 六十七岁的高龄,硬是只花了五天时间,赶了五百多里路,于傍晚时分到达京师。 虽然京师已经戒严,城门早已关闭,可孙承宗还是很快见到了崇祯皇帝。 在去文华殿的路上,赶过来迎接的是大太监王德化。他语速极快地把京师的事情快速给孙承宗交了个底。 在接到山海关失陷的消息后,京师形势极度混乱。首辅成基命为首的内阁主张皇上南巡,平定中原腹地的流贼之乱后,再集中精力对付建虏;而左都御史曹于汴坚决不同意,主张再集结兵力,夺回山海关;另外据传兵部尚书梁廷栋等人主和,答应建虏条件换回山海关。至于户部尚书毕自严,早就为筹集勤王军粮草而病倒了…… 就算长话短说,王德化也来不及把京师中发生的事情都说清楚,就已经到了文华殿门口了。 孙承宗举手整理了下衣冠,正待进去时,身子一晃,眼见就要跌倒。王德化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他。 “不碍事!”孙承宗稳住身子后,低声说了句,然后便跨进了殿内。 崇祯皇帝高坐御椅之上,听到内侍唱名后便看向大门。说实话,他心中是很恼火的。 京畿之地的战事一拖再拖,把全国的形势拖得极其严峻,流贼之乱,已成大明的心腹之患。粮草的筹集,更是把头发的愁白了。为此,还再次加了赋税。虽然知道是饮鸩止渴,可也不得不为。 更甚者,要不是战事拖到今日,又要动用山海关的火炮和兵力,又何至于被建虏攻下山海关天险呢? 想着这一切。崇祯皇帝长时间没睡好的眼睛中满是血丝,透着恨意,阴沉着脸,显得异常的狰狞。他盯着门口。就准备给孙承宗一个好看。 可是,当他看清门口进来那人时,却一下愣住了。 这名须发全白的老人,虽然官袍穿得很是端庄,可额头冒出的汗。汇集成溪,沿着尖瘦的脸颊往下流。眼角的皱纹很多,甚至连额头也多了不少。一脸的疲惫之色,仿佛一闭眼,就能马上睡过去。官袍空空,就如同里面不是人的身体,而是一根木材而已。 这是孙承宗?崇祯皇帝下意识地不相信。可仔细瞧着,却还是分辨得出来,眼前这个老人,就是之前老当益壮、精神矍铄的孙承宗。不管他变得如何了。那眼神中的坚定从容之色,却还是未变过。 这一刻,崇祯皇帝想要质问、为难孙承宗的念头一下没了,脑海中只有震惊。 孙承宗竭尽全力,就按照平时的步伐,不慌不乱,不急不慢地上前觐见。 “臣孙承宗已夺取清水明月关,奉旨前来觐见。” 如果细心地听,能听到孙承宗的话中有一丝颤音,是力竭的原因。边上的王德化却听出来了。有点担心地瞧着他。 崇祯皇帝则根本没注意到,只是被孙承宗的话语所吸引,他没想到,久攻不下的清水明月关。竟然被打下来了,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了。 然而,山海关的沦陷,让清水明月关之战失去了应有的意义。崇祯皇帝很快把这丝欣喜埋在心中,先扬了扬手道:“孙卿平身!” 说完之后,他发现孙承宗根本没动。便以为孙承宗还有什么话要说。或者是说要请罪之类以退为进。 如此想着,崇祯皇帝便微微皱起了眉头。自己已经说了平身,有什么事情就站起来说话。不要依仗拿下清水明月关的一点功劳,就趁机开始讨价还价。 他忍着刚冒出来的怒气,想再说一次时,侍立在边上的王德化已有了动作。只见他走过去,伸出双手去扶。 这动作让崇祯皇帝微微有点吃惊,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看着孙承宗微微颤颤地站起来,他才忽然记起来,孙承宗已是六十七岁的老人了。 王德化扶起孙承宗后,低头奏道:“陛下,孙大人该是接到圣旨后,连夜赶回,五天赶了五百多里。” 如果是年轻人,五天赶五百多里,其实并不算什么。可孙承宗已是六十七的老大爷了,很难想象是要靠多大的毅力坚持着赶路。 崇祯皇帝连忙让另外的内侍搬来圆凳,给孙承宗赐坐。这时的他,已是想起这次的京畿之战,要不是孙承宗,可能连永平等城都收复不了。以如此高龄,这么任劳任怨,埋怨他拖延清水明月关的战事,实在是不应该。 孙承宗谢恩之后,便问崇祯皇帝道:“陛下,非是臣为自己开脱。山海关失陷,臣责无旁贷。但臣调兵之时,也给山海关留够了足够的兵力,不知山海关失陷的具体情况如何?” 只有搞明白了这些,才能知道接下来的战事该如何应对。否则稀里糊涂的情况下,下一次就还会稀里糊涂地丢城失地。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崇祯皇帝竟然也不知道。就只知道山海关失陷,然后朝廷上下恐慌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停,各有各的意见。 很自然地,崇祯皇帝把最近朝堂上的情况都介绍了下,然后征询孙承宗的意见。 和他学生袁崇焕的愣头青不同,孙承宗是有政治头脑的人。一般情况下,明哲保身为好,或者和御史言官站一起。 但他在来京师的路上,已经想过如何应对山海关失陷之事,已经有了决定。 孙承宗没有如同御史言官一般站在道德的高处,政治最正确的路线上,也没有采取兵部尚书的求和之策,而是选择了拥护内阁的决定。 他从大明内外交困,此次建虏入侵所带来的各种影响,站在大明江山社稷的角度,给崇祯皇帝分析了一遍,然后恳切地道:“建虏其势已成,京畿之地再无险可守。臣愿替陛下镇守京师,等待陛下把流贼剿灭,重新驱除鞑子的那一天!” PS:这章难写,各位书友你们说说,要是山海关被建虏占了的话,那1630的历史,将会变成什么样? 531议和 一直聊到深夜,孙承宗实在扛不住了,才得以出宫。 可他在面圣的事情,早已传遍了京师。孙承宗一出紫禁城,就有一群仆役快速消失在街头。 等孙承宗刚到京师的住宅时,就有人陆续递名帖,见不到人,就约时间,什么宵禁啊都对他们不起作用。 孙承宗一是身体确实太过疲惫,二是不想和任何人见面,因此一律不见。 接下来的几天,京师的人都知道了孙承宗带来的消息。顿时,朝局变得更为混乱。 御史言官在左都御史曹于汴的带领下,纷纷上奏,要求孙承宗再接再厉,携大胜之威一举夺回山海关,还京畿之地一个安宁。 另外继续攻击内阁置社稷江山、京畿之地的百姓于不顾,贪生怕死,企图引诱陛下逃去南边,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他们的这个言论,还得到一部分在京畿之地有大量产业的勋贵支持,纷纷要求以祖宗之名、大义名分严惩内阁。 不过说实话,以御史言官为主的这一派,其实也知道山海关一失,就没法和建虏打了。他们之所以喊得凶,是不能输了道义。最后不得不南巡的话,他们跟过去就是,又不损失什么,反而更能掌握大义名分,获得朝堂上的主动权。 而内阁这一派,他们提出南巡的方案,也是迫不得已。作为大明的当家人,他们是非常清楚,此时的大明,已是风雨飘摇,摇摇欲坠了。 没钱没粮没兵,中原还到处都是流贼,再在京师和拥有山海关的建虏打,基本上是保不住京师,搞不好就重演当年宋朝两帝被俘的悲剧。 可要是崇祯皇帝南巡,等于把北方都丢给了建虏和流贼,最终估计还是丢给建虏了。丢城失地的罪名,哪怕是死后,都无颜去见大明历代皇帝。就算是崇祯皇帝自己,也将背负巨大的骂名,以后要是不能收复失地,君臣将牢牢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要是有其他法子可想,不管是内阁还是崇祯皇帝,都绝对不愿意走这一步的,担不起这个骂名。 而兵部尚书梁廷栋的想法,其实是以上两种对策的折中。但显而易见,建虏好不容易得到了山海关,又怎么可能让出来。就算让出来,那对应的条件,怕也不是大明能承担得起的。换而言之,梁廷栋,怕是一厢情愿而已。 京师人心惶惶,朝堂上吵成了一片,甚至都没人再去管其他事情。 而孙承宗在休息了一日后,于第二天上朝,加入了战局。从大明江山的角度,实事求是的分析,特别是追问勤王军的钱粮,如何和建虏野战等等问题时,才占据了上风。要知道,他是掌兵之人,说话比起内阁那些人要权威得多。 如此一来,御史言官们表面上大失所望,内心所想却不得而知,而内阁诸位阁臣却松了口气。 至于崇祯皇帝,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孙承宗的想法。如今见朝廷上终于不再针锋相对,便做出了决定,准备南巡,放弃北边的江山和百姓。 他安慰自己,认为自己还年轻,等到了陪都之后,没有了流贼之乱和建虏之祸,定能发愤图强,重整朝纲,中兴大明,再学当年太祖,收复失地。 就在大明上下将要达成一致的时候,一个惊天的消息传来,又让这个事情起了波澜。 谁也没想到,建虏占据优势的情况下,竟然派人联系,说要是明国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就同意议和,双方罢兵。 一听这个消息,兵部尚书梁廷栋这一派就腰杆硬了。瞧,这不是我们去议和,而是他们要求议和。 皇太极在以前也不是没提过议和的事情,但御史言官不同意,认为建虏是明国地方叛乱,没有议和的道理。但这一次,他们虽然也有说,却只是象征性一下而已。 明国上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建虏会主动提出议和。就在一片猜疑之声中,迎来了建虏的议和使者。赫舍里氏索尼为正使,汉奸范文程为副使的趾高气扬的使节团。 建虏开出条件,要求明国承认大金,以兄弟相交,大金为兄,明国为弟;要求交出孙承宗、洪承畴等在之前战事中染有建虏血的文臣武将;仿效辽宋,给大金岁币;嫁公主和亲,开边市,互通有无;京畿之地为双方不设防地区,不得驻军等等。 这完全是狮子大开口,大明上下当然不同意。但在梁廷栋的斡旋之下,双方开始讨价还价,进入了一个长期的口水战中。 然而,建虏非常强势,态度嚣张,就一个意思,反正山海关在手,要是你不同意的话,就直接派兵自己来取。那个时候,你明国的损失只能更大。 一边占据优势,使得谈判甚是艰难,明国上下为此伤透脑筋。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麻烦。就是驻扎在抚宁的勤王军,粮草告急,急需朝廷解决。 大概十多天后,忽然山西大同方面来了个八百里加急,又一下改变了这个形势。 次日的谈判时间到了后,索尼和范文程姗姗来迟,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可已在坐的明国兵部尚书梁廷栋,一改往日的谦卑,重新恢复为****上国的态度,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神态,也不和索尼说话,只是吩咐一边的亲卫端上来两个盖着红绸的两个盘子,放在桌子上。 索尼和范文程对梁廷栋的一反常态,很是疑惑,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把目光集中到了那两个盘子上。他们谁也没有天真的认为,那盘子里的是金银珠宝之类,用来收买他们两人。 梁廷栋亲自站了起来,带着一丝嘲笑的意味,伸出双手,猛地拉下那两块红绸。 索尼和范文程眼睛不眨地盯着,红绸下面,原来是两个用石灰处理过的首级。 他们两人对这玩意不陌生,一看就知道首级被砍下多日了。不过那首级上面的金钱鼠尾,让他们一下明白首级的身份。 竟然敢摆大金勇士的首级出来,真是想要找死么?索尼和范文程的第一个想法刚起来,却马上认出了那死不瞑目的首级身份,吓得一下站了起来,椅子被碰倒在一边而浑然不顾。 532军的干涉 这两个首级,真是建虏八大贝勒之二,被归化城叫天军歼灭的莽古尔泰和阿济格的首级。此时突然出现在这里,又怎么能不让索尼和范文程大惊失色呢! 建虏之所以主动提出了议和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们收到了消息,得知莽古尔泰的五千大军竟然被叫天军等同于全歼。虽然莽古尔泰和阿济格所领只有他们各自旗的一半左右兵力,可一下没了这么多主力,也是让他们伤筋动骨了。 这么一来,不要说派出援军带着红夷大炮去剿灭叫天军了,光是建虏自己,损失这么多兵力,又将大半年的不停征战,就迫切需要休养生息,消化从明国得到的好处,重建女真八旗。 也基于此,索尼和范文程带来的议和要求,是打着我开价,你还价的目的,能顺带从明国这里捞到多少好处就算多少好处。 可没想到,明国没啥本钱,但嘴巴却硬,谈判陷入僵局多日,他俩正准备放开一些条件,给明国上下一些甜头,以促使和谈达成时,却突然出现了莽古尔泰和阿济格的首级。 他们两人,第一反应,就是叫天军归附了明国。否则的话,就难以解释,为什么这两个首级会出现在这里。 兵部尚书梁廷栋见之前趾高气扬的两人竟然吓成这样,他心中自然免不了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他等了会,觉得差不多了,就咳嗽一下沉声说道:“话不多说了,是你们要和谈,陛下考虑到你们的诚意,给你们一个最终的答复……” 听着他说话,索尼和范文程回过神来,便专注梁廷栋的说话。此时他们的心中,已是明白自己这边失去了主动权。 “我大明可承认你们金国,给予蒙古同等待遇,让尔等作为大明藩国镇守东边。可开边市,赐尔等贸易之需。但此有一个前提,山海关必须还给我大明。” 梁廷栋说到这里,见索尼和范文程好像有点恼怒想翻脸的样子,便冷声威胁道:“要不同意的话,山海关我大明自会去取。到时有轰天神炮在,就不信拿不下山海关!” 说完之后,他竟然不听索尼和范文程的回话,拂袖而去。只是临出门之时,他又顿了顿,头也不回,冷冷地说道:“陛下这答复,还是顶着朝中巨大的压力给出的。还望尔等珍惜,切勿辜负了陛下之良苦用心。” 看着梁廷栋出去,索尼和范文程面面相觑。为什么这个叫天军老是捣乱大金的事情,难道他们真会是大金的铁木真? “哼,就算他们有轰天神炮那又如何,我大金一样能打得这些明狗落花流水!”索尼过了半天后恼羞成怒,恨声说道。 这个轰天神炮,他们能猜到,大概是叫天军那种威力巨大的火炮。 范文程叹了口气,有点沮丧地说道:“恐怕到时候明国手中,还有叫天军这张王牌。能全歼五千大金军队,他们的野战能力必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说完之后,他顿了顿,又沉重地补充道:“突然有此底牌,明国那帮御史言官怕是真会叫嚣,要和大金顽抗到底了!” 索尼听了后,半响不语,良久之后才无奈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非我等所能决定,只能快马回报大汗了。” 范文程对明国官员的了解,也算是比较深了。不过他所说的,有对,也有不对的地方。 对的地方,自然是那些御史言官,态度更为坚决,就算是崇祯皇帝的那些答复,在他们看来,也愧对历代先帝,无颜去见太祖于地下。 至于不对的地方,就是朝廷上下,对于叫天军也是迷惑不解。 莽古尔泰和阿济格的首级,是大同那边用八百里加急送来京师的。说是草原上的叫天军救了京畿之地的百姓,送到关口,让他们带来了这两个首级。 但按照归来的那些百姓所讲,叫天军并没有归附朝廷的意思,仍然留在草原上。他们所讲述的叫天军和建虏的战斗详情,也已一并奏报朝廷。 这里面,自然少不了一个关键的因素,就是叫天军的没良心炮。根据描述,朝廷所属的熟练工匠自然大概知道了原理,有希望能尽快造出来,至少那个炸药包能造出来。他们不屑于“没良心炮”这种粗鄙的称呼,而是重新取了“轰天神炮”的名字。 朝廷中有不少人以为,叫天军能打赢建虏,关键是靠这种火炮。也因此,他们有许多人对于叫天军不归降朝廷并不怎么在意。 反正朝廷马上也能拥有这种火炮,到时候一样杀建虏。此时朝廷手中的底牌,并不是范文程所猜的叫天军,而是那轰天神炮。 京师的事情,因为叫天军送来的首级,马上就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就算是孙承宗这样的军事老手,也没法再左右朝堂上有关战事的看法。因此,原本占了上风的南巡就再也没人提了。 对于崇祯皇帝的要求,皇太极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好不容易占领了山海关,就拿几句空口白话就拿了回去,这也太不要脸了。 建虏和明国的关系很快就趋于紧张,双方加紧准备,都准备给对方一个狠狠的打击,和谈自然就不用提了。 而引起这个变化的叫天军,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也有很多首领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胡广便给了他们解释,对他们说道:“如果不管关内的话,建虏占领山海关,随时威胁明国京师。天子在这里,天下震动。不管是经济还是军事,都会非常的被动。只有崇祯皇帝南巡,才可能破这个局,并能抛掉北方的烂摊子,重新站稳脚跟。” “这么一来,对明王朝这些统治者来说,是最佳的选择。可对于北方的老百姓来说,受累于建虏和流贼,将会陷入最为黑暗的时代。这种兵荒马乱,比起以前五胡乱华,估计也差不多。” “我们叫天军绝对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我才做出了这个决定,把首级送给明国壮胆。至于没良心炮,就算不让那些老百姓说,他们也迟早能猜出来,大概是怎么做的,毕竟这东西没有技术含量!” 533试验 按照宋应星《天工开物》中的记载,类似炸药包的无敌霹雳火,也是在明末这个时期被发明出来,主要用于守城。 如今有了叫天军的珠玉在前,那无敌霹雳火进行改造,对于明末的匠人来说,并不是难事。他们缺的,只是一个指点,一个方向而已。 胡广最后给自己手下的将领们总结道:“不过建虏和明国之间的战力对比,并不会因为多了一种武器而彻底改变。他们对持在京畿之地,必然也会给这里的百姓带来苦难。但京畿之地已经被建虏祸害过一次,能逃得百姓估计都已逃离,相对另外一个后果来说,这算是轻了。” “但不管如何,我们叫天军必须做点事情。如今有明国拖着,元气大伤的建虏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对我叫天军有威胁。因此,我们要主动出击,进一步打击他们两边,解救更多的百姓!” 他说这个话,是有底气的。一是刚打赢了胜仗,叫天军不再有对敌的心理负担,只要控制好了,不断胜利累计将会极大增强叫天军的战斗力。 二是土豆的试种很成功,远超其他农作物的产量,让明末的老百姓都大为吃惊。有了这个保障,加上河套平原在手,胡广相信,叫天军的人数就是再增加几倍,也能差不多对付过去。而随着种植面积的扩大,能养活的人数也将会越来越多。 胡广在统一叫天军的思想后,首先对这次战事中获得的军功进行兑换,在原本美岱召附近进行土地的划分,成立了叫天军的第一个试验村。 这个试验村的基础设施,都是水泥施工,一切准备就绪后,获得土地的那些人,除了在野战军中没法离开的之外,其他人就逐渐开始过度到私有制。除了生活必须的工分劳动之外,其他时间不再安排他们集体劳动获取工分。 这个村的村长。是由所有村民共同推举出来,并报叫天军任命。其主要职能有两点,一是为村民服务,二是传达叫天军的指示。完成交代的任务。 村长的薪水来源分为两部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部分由叫天军支付,另外一部分则由村民所给出。这部分钱,取决于村民的富裕程度,其实就相当于后世的绩效考核了。 这个试验村的一切。都让老百姓们感到非常的新奇。只是因为这是胡广的决定,也就让他们仅仅是新奇而已,没有半丝质疑。 其实不要说这个了,就当前胡广的威望,他要指鹿为马,哪怕是草原上的世代牧民,怕是都会相信。因为他们觉得首长都是对的,只能是自己以前认识有误。 话说回来,老百姓们虽然对试验村的一切感到新奇,但里面有不少东西。都不用胡广解释,他们也能自己解释一二。 比如村民推选村长,和他们熟悉的乡老管理村子差不多,也同样需要得到官府的承认。有不同的是,叫天军强调村长是为村民服务,不是骑在村民头上的官员。 还有村长的薪酬来源,也与以前不同。以前的乡老,是没有薪酬的。而这个村长,想要多点合法收入,就必须想办法提高村民的收入才可以。 叫天军另外还有规定。村长五年一选,最多只能担任两届。且不定期有叫天军巡查,遇有重大不满,可以主持无记名投票表决村长去留。 当然。村长有申述权力,可以向叫天军巡查禀明。如果叫天军巡查认可其申述,则可以延长多少期限。这是为防止村民没有眼光,阻扰长久后才能获得长期受益的那种改革。 这种试验村到底好不好,适不适合当前的民情。胡广没有底,只是先行试验。如果可以的话。就在以后叫天军控制的农村中推广。要是有问题的话,就进行改进。 归化城战事后,胡广除了这件试验村的事情之外,还一如之前所说,成立了东南两个野战军。 东部野战军,其主要作战对象,或者叫做防御对象是建虏。驻地为归化城,拉克申担任旅长,塔娜为副,麾下主力军团是原莫大叔的骑二团。绝大部分主力都是草原牧民组成,适合在草原上纵马驰骋。 南部野战军,其主要作战对象,目前是陕西境内的明军和流贼。因此,还是胡宽担任旅长,麾下主力军团为刘大能的骑一团和胡汉三的骑三团。 这两支野战军的职业不尽相同,东部主要是防御为主,侦查范围撒得很远,防备建虏突袭。而南部则是进攻,根据叫天军的后勤能力进攻。准备在关内站住脚,为河套平原提供保护,免遭来自明国的骚扰。 同时扩建的,还有原侦察营。从野战军中挑选优秀将士扩编为侦查团,还是程老鼠任团长。不过他只带了一个营随南路军行动,康全安提升为营长跟随东路军行动,另外那个营则负责西部地区的侦查。 被胡广寄予厚望的四小,也开始不同的人生道路。年龄最小的李文秀和艾能奇,主要任务还是学习兼做书记员。而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大的孙可望和李定国,被胡广安排去训练地方部队新兵,不再跟随部队出征了。 地方部队的名义上长官,由胡广暂代,平时处理事情的是宪兵连连长王黑子。当然了,他并不需要出多少力,绝大部分教官还是塔娜在时候的教官。 野战军编制完成之后,并没有马上分道扬镳,仍旧停留在归化城进行训练,磨合新老将士之间的配合。 过了大约半个月后,胡汉三和刘大能等人再也忍不住,他们问了胡宽,没有答复,就只好去问胡广,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开拔,杀回关内去。 他们想正式打回老家去的心情,胡广很能理解,不过他却没有答复他们,只是说再等等。 直到这一天,他收到飞鸽传书,终于等到了他要的消息,才马上召开叫天军的高级将领会议,宣布重大事项。 534打后勤 一六三零年六月中旬,夜空中挂着的月牙儿黯淡无光,使得整个大地笼罩在黑暗之中。 就算是边境重镇,边贸大城张家口,在这深更半夜时分,也唯有城墙上有一些灯笼亮着光。至于城中,至少少数几座高宅大院的门口才有灯笼悬挂,彻夜不息。 远远看去,在张家口城头上,隔一刻钟时间,便有打着灯笼的一队队兵士巡逻而过。但你要真近一点去观察的话,就能发现他们其实在敷衍而已。 这些巡逻兵士的战袍破旧,裹着他们瘦弱的身体,无精打采地快步走着,不时还打着大大的哈欠。他们也不往两边看,也不仔细听,只想着快点走完一轮好去休息。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们这么不用心,因为他们知道,就算京畿之地的战事还在继续,就算打破了天去,哪怕京师都破了,但张家口不会有事。 明军的地盘,要算有敌人的话,只能是建虏。可城里住着的是什么人,他们自然很清楚。那些晋商和建虏的事情,这算是公开的秘密了。建虏就是再野蛮,也没理由来攻打自己人。 当然了,如果还要仔细算敌人的话,那就是流贼了。可流贼这山西东部这边,实力弱得很。最大的一股,据说也就一百来人。 不过没人相信,流贼敢打张家口的主意。就算明军全体袖手旁观,也没有什么流贼能打得过那些大晋商家的护院吧! 也是因为这些共识,让张家口城头上轮值的明军士卒,大部分只是敷衍了事的巡逻而已。要不是那些流贼,都还不用这么巡逻。当然,更大的原因,是拿人钱财,至少要装出一个样子,让晋商们能觉得钱没白花。 不知何时,城里头的一间屋子里,忽然走出了二十多个黑衣人。他们一个个用黑布包着手中兵刃。快速却又井然有序地,借助微弱的月光走着。 前面那人,显然是对城中地形很熟悉。城内有宵禁,什么地方有兵丁。什么地方能拐弯绕开,都是一清二楚。 没过多久,他们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东门。看着打瞌睡的兵卒,瞧着透出灯光的兵卒休息地,最前面那个人转回头向他身后那人点点头。 他身后那人马上转过身。连续做出几个手势后,便转回身子,猫着腰,小碎步地快速离开了那处隐藏地。 他身后的那些人就如同事先早已分工过,有四个人往守门卒那边而去,其他人则分成了三列摸向那透着灯火的屋子。 刚才带路的那人还伏在那里并没有动,盯着那些黑衣人行动,神情很是有点紧张。因为他知道,同伴们成功与否,对于后续行动甚为关键。 他虽然早已来到张家口。可这些同伴的能力,他们的名头,他早已是知晓的。看着他们彪悍却又训练有素地在行动,忍不住就握住拳头,仿佛他自己也在攻击队列中。 城门口明着的那两名打瞌睡的士卒,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其实这一处,他不担心,毕竟看得见。但那屋子里可是有不少明军士卒,能不能悄无声息地解决,就最为关键了。 看着同伴进去。过了好一会都没动静,他不由得有点急了。忽然,有几个穿着明军战袍的人拿着兵刃走了出来,当即吓了他一跳。 不过他马上看到对方打了个手势。心中便松了口气。得手了! 接着,他看到尸体被处理,假冒的明军士卒各就各位,城头上暗号打出,城门悄悄地打开。 在先前这些人的掩护下,没过多久。一队队的人从城外进来,井然有序,顺着城门处两侧的马道开上城头,并迅速沿着城墙扩散向其他城门。 人数越来越多,哪怕一个人的脚步再轻微,这汇聚起来的声音,特别还是在这深夜,依旧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终于,有在执行城内宵禁任务的明军兵丁听到了这动静,有点疑惑地看向城头。其中的老兵更是感觉到了不对,脸上的神情有点惊慌。因为他们能听出来,这是非常多人汇聚起来的声音。而且训练有素,脚步声多而不杂。 但他们就算听出来了,也是有疑惑。这是什么人,那冒出来的?建虏、朝廷官军、流贼都不可能啊! 在他们还疑惑不解的时候,街道上也开始出现一队队持枪队伍。看到这些,有无声地投降了,也有发出几声恐慌地叫声后便被解决了的。 等到城中的人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有许多马蹄声响起在街道上。这些战马,直冲城中军营,就犹如自家院子一般熟悉。 只要脑子稍微正常一点的兵丁,看到严阵以待,杀气腾腾的来犯者时,都是第一时间选择了投降。因为这种情况下的反抗,根本没有意义。 当黎明来临的时候,张家口已经换了主人。用稍微夸张一点的说法的话,那就是悄无声息地换了主人。有一些睡得比较死的人,一觉睡醒就是这种感觉。 胡广站在张家口的东门城头上,身边站着两个野战军的高级将领们,颇为有点自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一直按兵不动,就是等一个机会。等张家口这边的情报人员把这里的情况飞鸽传书,等着八大晋商都汇集在张家口时,里应外合动手端了这个建虏的后勤基地。 这次的行动非常突然,谁也没想到,远在归化城的叫天军,竟然会千里之外地来偷一座明军的边城。 胡广之所以要解决这些吃里扒外的晋商,主要是他们对建虏的帮助太大。要是不解决了他们,明军怕是没法扛得住占据了山海关,占据主动优势的建虏。 没了八大晋商,建虏短期内只能忙着应付明军的反扑,远袭攻击叫天军的概率将大为降低。 而叫天军趁着这次机会灭了八大晋商,还能把他们刚好收集起来,准备再次给建虏送去的物资等等,再一次笑纳囊中。这对于叫天军将在陕西展开的战事,将有非常大的帮助。 总得来说,不管是对叫天军,还是建虏,或者是明军,打仗,其实就是打后勤! 535虽远必诛 街道上,有嗓门大的叫天军将士被分派到任务,一边敲锣一边大喊:“叫天军替天行道,来张家口只为勾结建虏,出卖祖宗的八大晋商,即王登房、靳良玉、范永斗、王大宇、梁家宾、田生兰、翟堂、黄永发这八家,其他人等,不得令待屋内不出,叫天军秋毫不犯!” 王登库之前已被叫天军干掉,其弟王登房上位,仍旧不思悔改,依靠其原有实力仍然位居八大家。因此这一次的名单中,王登房榜上有名。 普通的老百姓听到有兵进城,早已吓坏了,房门更是堵得严实,躲在屋里惶恐不安。听到叫天军的安民喊声后,稍微安心点的同时,自然是非常配合,没谁会蹿出自家房门。 而被点名的八大晋商家,原本以为不管是明军还是建虏,靠着自己的影响,基本都不会有事。可没想到,来得竟然是劫过他们货物,警告过他们的叫天军。 这八大晋商家,哪怕是流贼来了,他们也不会怎么怕。因为他们的护院众多,且高墙林立,对付那些由灾民转变过来的流贼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可叫天军就不同了,不要说以前见识过叫天军的威风,光是他们从建虏那边得知叫天军灭过五六千建虏,还杀了四个奴酋的消息,就能吓死他们。 如今叫天军点名他们,那高墙后面,顿时就乱成了一团。 鸡飞狗跳的声音,男人女人的喧哗声、哭喊声等等,各种声音都有。就算没看到里面具体的情形,外面的人也能想象里面的那些人,大概是觉得世界末日到了。 城头上,胡广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看着八大晋商家的护院都在忙乱地堵门防御,不由得有点不屑地笑了下。 这一次,拉克申来了,他就站胡广的身边,摇头叹道:“就凭他们用桌凳把门堵死,就凭那几把弓箭,几根火绳枪,就想守住院子,真是白日做梦!” 胡广身边另外一侧的胡宽眺望着分到攻击任务的叫天军将士,已经在八大晋商家的外面各就各位,便沉声对胡广说道:“首长,为防夜长梦多,该下令解决他们了!” 胡广知道大哥的意思,他不是担心八大晋商会来援军,而是觉得打下八大晋商后,搬运物资会花好多时间。中间出了什么变故的话,虽然叫天军不怕敌人,但损失掉一些物资也不划算。 因此,胡广便点点头,回答他哥道:“好,发信号吧!” 再说范家大院内,狰狞着脸的范永斗,用力一刀砍在脚下的木箱上,“哗啦”一下,里面的一锭锭银元宝滚落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他还嫌不够,又用力一脚踹在木箱上。顿时,那些银元宝几乎铺满了他面前的一片地,吸引了前院所有的护院注意。 “守好了,这些银两都是你们的,后头还有,等叫天军退去,再赏。”范永斗吼叫着,“要是守不住,不但这些银子被叫天军抢走,你们的命也不可能留下!” “守住,银有,人在!” “守不住,银没,人死!” 看到那三十多个护院盯着地上的银子,眼睛都红了,范永斗微微满意。 只要这些护院效死命,凭借着这城中之城的大宅子,坚持到天黑,就能通过地道逃出宅子,再转移到城墙附近的地道处,就能出城了。 他如此想着,转身就走,去到另外一边的院子,继续刚才的利诱。 等范永斗一离开,这些护院都扑向了那些银堆,抢着往怀里捞。有了这银子,他们自动忽略了一些东西,以为凭着高大两丈的院墙,守他个一段时间定然没有问题。 有的时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那些人鸟,他们不是傻子,却会被蒙蔽眼睛,一如这些护院。 抢完了银子,护院们纷纷躲回原处,或拿着弓箭,或端着火绳枪,或举着长枪,眼睛紧盯着院墙上方。只要有叫天军的人露头,就马上拥手中的家伙招呼过去。 没过多久,他们忽然听到一声长绵不绝的号声。敏感的他们,就知道叫天军可能要进攻了,心情顿时紧张起来。 忽然,他们惊讶地发现,有什么东西从院墙外被抛了进来。一个,两个,三个,都是磨盘大的东西,砸在地上,还冒着烟。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就见到地上一个坑出现,然后有什么东西四散飞溅。身上传来巨疼的同时,才听到有“轰”地巨大声响。 城头上,胡广看着城中那几处目标的宅子里,腾空而起的硝烟,便知道事情差不多了。 其实,这种高门大院的宅子,就算它能防盗贼流寇,可对于叫天军这种正规的军队来说,多得是手段来轻易攻破它。 眼下的叫天军,因为掌控了硝石矿和硫磺矿,火药充足,因此为了节约时间,选择了用炸药包来开路。 胡广都没那个闲心来观看战事的进展,转过头,对身边的大哥说道:“这八大晋商,就不用公审了。毕竟他们勾结建虏的事情,在这城中人看来,是很普通的事情。甚至他们中的很多人,可能都有参与其中。真要认真起来,可能我们叫天军都得屠城了!” 胡宽也有点无奈地点点头,就算这一城中的人按照通虏者死来判,都是该死的话,叫天军也做不出屠城的事来。 “把八大晋商家抄了,管事以上的人都砍了,公布我们杀他们的理由,告诫其他人不得再犯,否则虽远必诛。”胡广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下才道:“老弱妇孺放过,其他人理光头。嗯,这样就差不多了。” 胡宽再次点点头,他知道张家口事情的重点,是搬运物资和诛首恶。至于其他人,有这次的事情在,他们要还是敢和建虏交易,估计要掂量掂量叫天军会不会突然出现的可能性有多大了。 中午不到,该抓的人就都抓到了。就算是有地窖或者地道可以躲,可叫天军有情报的支持,还有侦查兵们根据抓获人所提供的线索,也都把老鼠们抓了出来。 在范家大院的一处厢房里,程老鼠就把刚从地道里抓出来的范永斗先打了个猪头,然后才开始问话。 536招安么 叫天军在张家口整整待了两天,才搬走了能搬走的物资。在这期间,往张家口来的,不管是行商还是走亲戚或者官吏往来,统统被叫天军的游骑扣押。等到叫天军出关之后,有关叫天军的消息才随之传开。 明国京师,每天只开半天城门,盘查严厉,哪怕是世家子弟,也统统要盘问搜查。 在建虏随时可能出现的情况下,就算有人不满也没办法。一些有能力的,都已南下,避往江南。 崇祯皇帝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内,也是比较紧张。这等于是真正的天子守国门,旦夕之间,就可能被建虏兵临城下的。 最为知兵的孙承宗早已派去抚宁统领勤王军,和山海关的建虏展开了对持。不过局势并不妙,处于劣势。 而洪承畴则还留在京师,等待兵仗局做出轰天神炮后,马上送往前线,以其改变战局。 因此,当盼望已久的人终于到达京师,马上被崇祯皇帝接见。边上有洪承畴、徐光启等人作陪,看着中间跪着的那人。 “草民毛彩贵,叩见万岁,万岁,万万岁!”激动地声音,带着一丝颤音,响起在文华殿内。 崇祯皇帝努力露出和蔼一点的脸色,伸手示意一下后道:“起来回话吧!” 这个毛彩贵的一名堂兄是一名六品文官,有这背景在,加上当初携带奴酋首级的人进关,就有他。于是,他便被作为代表,前来觐见问话。 一般情况下,没有功名的老百姓是不可能见到皇帝的,就算见了,那跪着回话也很正常。毛彩贵没想到崇祯皇帝竟然让自己起来回话,那心情更是激动,又再次磕头后才站了起来。 他不敢抬头平视,只是低头看着大理石铺成的地面,静静地等待着皇帝问话。 “在关外这么多天,你给朕说说,这叫天军到底是什么样的?”崇祯皇帝带着一丝好奇,声音稍微有点嘶哑地吩咐道。 有太多的烦心事,太多发火的时候。从去年底开始,又没得安心休息,所以他的嗓子虽有御医时刻注意着,但也经常嘶哑。 说实话,他对叫天军也有点印象。因为这名字太特别了,竟然取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叫天军。当时自己还感慨过他们这些人受灾后那种绝望的处境,没想到如今却强大到能歼灭建虏,屠杀奴酋了。 对于这支叫天军,崇祯皇帝在对自己的军队恨铁不成钢的同时,也是非常好奇的。 边上站着的洪承畴和徐光启,他们对叫天军或多或少都有点瓜葛。因此,也凝神听着。只不过徐光启的身体不好,不时压抑地咳嗽一声。 明国的形势比原本的历史上更为恶劣,而徐光启在修历书,和汤若望翻译西方书籍的同时,也操心国家大事,这让他原本就不佳的身体,更是不堪重负而病倒了。 年初以来,他一直卧床休息。只是这一次,要研究叫天军的轰天神炮,而徐光启又是公认的这方面权威之一,便把他叫来了。 只听毛彩贵低着头,从被叫天军救下开始,简要的叙述起自己的经历。有的地方说得不够明白时,崇祯皇帝会不由自主地打断而问个清楚。 从毛彩贵的话中,崇祯皇帝能感觉到叫天军对于建虏,是一开始就非常仇视的。他们爱民,甚至远超过大明的军队;他们勇敢、训练有素,也远超大明的军队。 等到听完毛彩贵的话之后,他沉吟了一下,略微带着一丝期望问道:“以你对叫天军的了解,朕要是招安他们,可有希望?” 说到这里,他好像怕什么,马上又补充道:“只要他们忠于大明,忠于朕,就算封爵也无妨。” 大明除了开国和靖难两个时期之外,对于外姓人封爵是很少的。更何况对方目前还是反贼,直接金口就开了要封爵,这条件不可谓不厚了。 但要是从崇祯皇帝的角度来讲,如果能招安叫天军,让他们去打建虏,赢得机会就很大。只是付出了一个爵位而已,就能得到一支强军,能改变目前局势的强军,不管怎么看,都是很划算的。 在文华殿内旁听的两人,不管是洪承畴还是徐光启,都是属于务实的人,自然知道崇祯皇帝的许诺只是听着吓人,实际上是很赚的,因此都没有出言反对。 只不过,洪承畴对叫天军是算了解的,他心底不大认可叫天军会接受招安。而徐光启,则想着这个叫天军的首领,很可能是自己认得那个干侄儿,就比洪承畴多了份希望。 而崇祯皇帝的这个问题,毛彩贵很难回答。因此,他有点犹豫,一时沉默了下来。 “嗯?”崇祯皇帝有点不高兴了,略微有点重地哼了一声。 毛彩贵听到天子的怒气,吓了一跳,连忙又跪下去,低头回答道:“草民实在不知,那叫天军的首长会怎么选择?” 其实,在他的心中,隐隐地有一种直觉,叫天军怕是不会接受朝廷的招安。可这个答案,他不敢说出来。 崇祯皇帝听了,很是失望,目光转向边上的两名臣子。 洪承畴见状,稍微一想,便出列奏道:“陛下,臣以为,叫天军不一定会接受招安。” 他说着,便给出自己的理由道:“那贼首曾言叫天军之意,乃是叫天天应、叫地地灵,由此可见一斑!” 崇祯皇帝一听,微微有点吃惊。他没想到,叫天军的叫天两字,竟然是这样的意思,一股浓浓的倨傲不逊之意。这样的人,真得会接受招安么? 之前时,因为叫天军的强大,让他开出了封爵的条件。也因此,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大方,让一个从灾民起来的反贼接受招安,可能性是很大的。 崇祯皇帝思考着,眉头皱了起来,有点拿捏不定了。 徐光启低首考虑再三,忽然一咬牙,也出列奏道:“陛下,臣以为,或者叫天军会接受招安!” 一听这话,崇祯皇帝刚才因为思考而低下的头,马上抬了起来,有点惊喜地问道:“徐卿,何以见得?” 537厂卫 徐光启虽然年事已高,且体弱多病,可以想见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可他还有家人,他就是再胆大,也不敢把自己的猜测,认为以前认识的那个胡广,就是叫天军的首领胡广这事在崇祯皇帝面前提出来。 不过他心中却基本可以肯定,根据他对胡广的了解,觉得胡广不会是那种穷凶极恶的反贼。恰恰相反,从他的一言一行中,反而时时透露出为国为民的想法。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警告建虏会绕道蒙古草原入侵京畿之地,也不会为了高产农作物而操心。 因此,崇祯皇帝一问,他便想把斟酌出来的理由说出来。 可就在这时,忽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宦官尖声喊着:“八百里加急……” 文华殿内的几个人一听,都同时沉下了脸。因为他们知道,凡是八百里加急,肯定是了不得的坏事。 徐光启只好闪在一边,看着崇祯皇帝接过太监转递过去的加急快报,匆匆地在看。 洪承畴也观察着崇祯皇帝的表情,希望从表情上能推测出一些情况,以便自己能做出一些判断。 可这一次,崇祯皇帝的脸色很是奇怪。是皱着眉毛,怒极的样子,但间或又有点高兴、兴奋的神情夹杂在里面。 洪承畴反而看得皱起了眉头,这八百里加急到底是什么意思,还真难猜了。 崇祯皇帝在看完之后,递给身边的轮值太监,示意他给底下的两名臣子。而后他怒声喝道:“真是没想到,原来建虏如此猖獗,如此所向无敌,原来是有内贼!要不是叫天军公之于众,朕还一直蒙在鼓里。” 他说着,甚至还站了起来,就在龙椅前来回踱步,一边继续恨声说道:“自古有言,无奸不商。这些晋商不但是奸商,甚至还通敌叛国,真是该死,该死!朕要杀了他们,朕要天下所有奸商后悔当个商人……” 此时的崇祯皇帝,算是真正明白了辽东建虏为什么能从一个小小的女真部族,却最终成为了大明的心腹之患。 想起就是这些晋商和建虏勾结,才使得建虏不断壮大,让朝廷损兵折将,丢城失地;让朝廷不得不提高赋税,收取辽饷,最终又逼反了灾民,搞得大明顾此失彼,江山社稷千疮百孔。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归罪于那些该死的晋商! 想起大明几代皇帝为了建虏的事情劳心劳力,自己为了建虏更是夜不能寐、****操劳,崇祯皇帝都有种发狂的念头,恨不得撕碎了那些勾结建虏的晋商。 他越想越气,马上站住身子,吩咐身边的轮值太监道:“传旨东厂,把那八大晋商的九族都抓来京师,朕要把他们抄家灭族,千刀万剐!” 稍微停顿了下,崇祯皇帝又马上恨声补充道:“还有,边关还有其他商人与建虏有勾结的,只要有发现,也一律抄家!” 这时候的东厂,基本上处于半停工状态。东厂的缇骑,都被勒令不得外出,比起天启年间,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不是地下,是地窖,地狱的差距。 轮值太监一听东厂要重新出山,当即大喜,连忙尖声应了。 此时,徐光启已经看完急报,听到崇祯皇帝的话,下了一大跳。 虽然他比起其他官僚要开明,少有党争,多为民着想,可他毕竟是文官的一份子。而只要是文官,就不会有人想厂卫重启。 因此,他马上提高自己的声音,大声奏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看到崇祯皇帝脸上怒气不减地看过去,他连忙提醒道:“陛下,前朝厂卫之祸,犹在眼前,不可不慎啊!” 轮值太监在边上听了,恨恨地看着他,却不敢出声,毕竟这时候文官势力太强。 崇祯皇帝被徐光启一提醒,想起天启年间的时候,厂卫权势滔天,自己作为皇兄宠爱的藩王,却还提心吊胆过日子的那段不堪往事。想起皇兄之死,到底有没有厂卫在里面动手脚的谜,他犹豫了。 洪承畴此时也匆匆看完了急报,知道事态紧急,也紧跟着徐光启躬身奏道:“陛下,晋商之事,毕竟只是叫天军公布,其真实还有待确认。厂卫一出,民不聊生,天下必乱,陛下千万三思啊!” 如果崇祯皇帝要出动厂卫的话,无需内阁,也就是文官集团同意,只需要他传旨就成。这老虎要是放出来,天下会不会大乱不知道,文官就肯定不好过。 好不容易借着崇祯皇帝上台的机会,说动他把厂卫废了。要是因为这个事情重新放出厂卫,那实在是天大的祸事。 因此,洪承畴心中虽然相信叫天军所公布的那些事情,可他还是替晋商说话了。 而毛彩贵一个草民见到这种事情,早已伏在地上,不敢有一丝声响,胆战心惊地等着事情结束。 在厂卫的事情上,徐光启和洪承畴是在同一阵线上的。因此,他在洪承畴说完之后,马上也跟着道:“陛下,古之商人,还有弦高退敌。臣相信我大明的商人中,也不乏忠义之士,要是只听……只听反贼的一面之词,确实有失偏驳。臣建议,责令有司尽快调查此事,等事情有个水落石出后,再行定罪,以示陛下之英明。” 他原本是想说叫天军的,可觉得不够重量,就改为说是反贼,点明双方目前的敌对关系。之前想着为叫天军说好话,以便招安的事,和这个事情一比起来,他只能如此选了。 崇祯皇帝渡过了最初的震怒后,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眼前两名臣子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他们说得话不是没道理。在沉吟了一会之后,他便又吩咐道:“既然如此,请首辅过来再议一议有关调查晋商和招安叫天军之事!” 洪承畴和徐光启听了,互相看了一眼,明显能看到对方的神情轻松了一点。只要皇上不冲动,他们都相信最终的结果,肯定是他们所需要的。 538菩萨还是阎王 不出洪承畴和徐光启的意料,和内阁商议的结果,是反贼的话不能尽信,需要调查后才能得到公正的结论。至于去调查的人力,自然不可能是厂卫了。 原本因为叫天军的出现而提前引发了崇祯皇帝用厂卫的想法,可由于文官集团的阻挠,使得这个想法刚出现便被泯灭了。 要是崇祯皇帝有了厂卫这另外的一只耳朵、眼睛,文官就再难像以前一般,想让崇祯皇帝知道什么,他就只能知道什么。 而对于招安叫天军的事情,最终却是没有结果。虽然崇祯皇帝倾向招安叫天军,但已没有文臣支持。理由是要这么做了的话,天下有能力的人都去造反了。对于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姑息。 至于私底下的原因,自然是怕叫天军万一真被招安了,不但可能会多一个战功彪悍的武夫,还可能让崇祯皇帝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从此不再全信文官集团,和以前的皇帝一般再次启用厂卫,玩平衡之术。 不过叫天军虽然还是要剿灭,但那轰天神炮却是要学的。在重赏了毛彩贵之后,让他描述所知道的细节,由洪承畴联合掌管兵仗局的太监一起尽快造出那东西,送到抚宁前线去。 这一次崇祯皇帝临时起意,虽然被文官集团安抚下去了,但起初边上的轮值太监却从中看到了希望。 原本崇祯皇帝对魏忠贤一党的严惩,让他们以为在崇祯皇帝当政时,怕是没希望重新获得权势。可如今看来,也说不定了,只要让崇祯皇帝对文官失望即可。 一如文官集团一般,各个大太监虽然彼此有争斗,但在厂卫的事情上,在对待文官的立场上,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为此,他们暗地里也开始了报复文官的行动。更要促使崇祯皇帝对文官感到失望。 而朝廷没有去招安的叫天军,押着从张家口获得的物资,安然地返回了归化城。 此时的草原,基本上已经安全。因此。除了火药原料和各类研究所所需要的物资之外,其他的都留在了归化城,就近支配。 归化城的银佛寺中,胡广在一处偏厢房办公,此时正在召开一次重要的会议。 他没有坐。站着扫视着在会的高级将领们,严肃地说道:“从关内传来的情报,说是陕西旱情比去年还要严重,加上流贼作乱,而朝廷的精锐边军都被建虏拖在京畿之地,除府州大城之外,其他地方都是民不聊生,白骨饿殍遍地。我们不能再拖了,得马上进关!” 一听胡广终于提到进关的事情,在座的那些来自关内的将领都兴奋了起来。挺胸坐着的上身,更是直了一分。 胡广自然知道他们的心情,他走到背后的墙上,指着挂着的地图上面道:“我们在陕西特别是陕北这里,已经有一定的声望基础。那里挣扎求生的灾民、边军,都渴望着我们早点过去。因此,我们的第一战,就是占领延绥重镇榆林,并控制延绥地区,重新建立秩序。” 要是以前的话。榆林乃是军事重镇,就算叫天军训练有素,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打下来的。胡广定了这么一个地方作为突破口,就有点啃硬骨头的意思。 可眼下这个时候。洪承畴已经带着延绥的精锐前去勤王,留在榆林的边军虽不能说都是老弱病残,可战力已经降了一大截。且没有了洪承畴的运筹帷幄,边军的粮饷又成为一个大问题,更是严重影响到了边军的战力。 这个结论是胡广事先和胡宽商量过的,因此他公布出来的时候。胡宽没有一丝诧异,目不斜视地看着胡广,维持着严肃的表情。 而其他将领听了,先是稍微楞了下,而后更为兴奋。他们所经历的战事已经给了他们信心,就算是朝廷的军事重镇又如何,咱们叫天军照打。 简要说了军事作战目标后,胡广走回位置,看向乌兰吩咐道:“这次出战,就不像以往那样撤回。因此需要从后勤部门抽调工匠,到榆林建立一些必要的工匠铺。暂时需要的是水泥和火药以及铁匠。” 胡广说这个的时候,乌兰已站了起来,认真地听着。 “榆林镇应该需要不少粮食,要从这次的缴获中分出一部分,随野战军之后,押送前往榆林重镇。另外归化城这边也还要准备一下,以应对从关内撤过来的灾民,数量应该不会少。” 等胡广说完不再有交代后,乌兰严肃地点头答应道:“是,首长!” 胡广转头环视在座所有人,严肃而认真地大声宣布道:“此战之后,我们叫天军正式亮相天下。好好努力,让全天下的老百姓以希望,让他们都能看到,我们叫天军有实力、也有能力去解放他们,给他们好日子过!” “是,首长!”全体高级将领都站了起来,严肃而大声地回应道。 公元一六三零年八月一日,对于守在榆林边关外面的墩台来说,和往日并无差别。 一个小旗的墩军,加上家属等人就躺在墩台里。尽量减少活动,以节约体力,让肚子不那么饿,或者说饿得没有那么快。 不管是渴了,还是饿了,都是先喝水充饥。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才吃一点黑窝头。 几乎所有人,都饿得骨瘦如柴。这种状态下,不要说瞭望点烽火的任务,能活着已是不错了。 早三个月前,就已经没有粮食下发了。眼下所吃的一点粮食,还是他们自己种的。可老天太吝啬,不舍得下一场雨,让他们的收成几乎是没有。 不但他们这些人如此,其他墩台其实也差不多。甚至有些墩台的墩军中,家里老小都饿死,怒骂朝廷、老天之后,便弃了墩台自寻生路去了。 这不,这所墩台的人,脸上都是绝望,就算听到了外面传来动静,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有想站起来去看看情况的意思,最多只是转动下眼珠子,看向外面而已。 “哐当”一声响,他们知道那大概是墩门被人放下了。这来的人到底是救命的菩萨还是索命的阎王? 在这该死的世道下,大概是阎王的概率大一点吧! 539仁者无敌 一连串的脚步声传来,且越来越近,墩长一听就知道有四到五人的样子,步履矫健,该是能吃饱饭的人。一想起饭,肚子就有了反应,感觉到更饿了。 就在这时,金属反射着阳光出现在门口。紧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遮住了照进屋内的阳光,一时看不清是什么人。 还未等他有什么反应,那门口站着的人便已收了刀,同时招呼他身后的同伴道:“快,这里也躺了一些人,都还活着。” 说完之后,那人并没有多少顾忌,大步走向屋内,一边去取身边的挎包道:“我们是叫天军将士,你们不要怕……” 之前还躺着仿佛死人一般,对于闯进来什么人都已不在乎的他们,一听这人的话,咕噜一下都爬了起来。不过最终只有两人能站着,其他人立足未稳,跌倒在地了。 然而,没人在乎这些人,他们七嘴八舌地用尽吃奶的劲,激动地问道:“你们是叫天军?” “是府谷的叫天军么?” “你们的首领是首长么?” “……” 如果说他们对于活下去还有一丝希望的话,这丝希望不是寄托在朝廷的钱粮上,因为他们早已绝望了。他们的希望,就只来自于叫天军。 作为榆林边军,他们对于府谷的叫天军已经是很熟了。因为世道越差,叫天军的事迹就传得越广,细节也更多的被人知道。虽然明面上禁止,可私下里,边军中早已互相在传递活着的希望。 他们知道,叫天军的那位首长,是真正的为普通老百姓做主的人,吝惜每个穷人,给人以希望。 当他还只是府谷反贼头目之一时,就敢于和当时最大的首领王嘉胤争执,要救下同样冷冻挨饿的明军俘虏。 当他成立了叫天军之后,更是摆明了车马说出了他想做的事情,要为全天下的穷苦老百姓当家做主。边军同袍中,只要手中没有叫天军将士的血,只要不是罪大恶极的人,哪怕是不肯归降他们,也会有钱粮下发,并无条件的放其离去。 叫天军中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更是被不少人唠叨。虽然没有人能唱得全,可所有人都会用向往的心情去私下传颂。虽然一开始有人也有讥笑叫天军是傻瓜,可到了后来,谁都希望自己能遇到这样的傻瓜,成为这样傻瓜中的一人。 有不少没有亲人的人,早已想着去投奔叫天军。不但能活下去,还能活得有尊严。这样的日子,在这样的世道下,就算死了,那也是值得了。 只是很可惜,叫天军突然进关,攻占了府谷、保德州城后又突然出关,想投奔也没有机会。 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有许多人甚至想过出关去寻找叫天军。可想到茫茫草原,又没有足够的粮食,找到叫天军的可能性基本上没有,就只能等死。只是心中向满天神佛祷告,希望有一天叫天军出现在眼前。 也因此,当这个出现的人说他是叫天军的人时,就算墩里这些人已经饿得没有一点力气,却仿佛突然增加了无数力量一般爬了起来。他们知道,他们有救了。 叫天军不会只挑身强力壮的,不会不理老弱病残妇孺。他们在这世道上,就是救苦救难菩萨的化身,对所有为善之人一视同仁,无关乎金钱和利益。 进来的这名叫天军将士,隶属于叫天军南方野战军侦查团。他先前已经进过两个墩台,对明边军的反应,已经是见怪不怪。 虽然如此,他的内心还是很自豪的,自豪自己是叫天军的一员,一种身为叫天军将士的荣誉感,没有宣传,没有说教,自觉地在其内心产生。他保持着热情、和蔼的态度,和同伴一起有条不絮地救济安置这些墩军及其家属。 就只一天时间,长城外面分布着的几十个墩台,在叫天军的人一到后,都毫无意外地换了主人。没有一个墩台,有升起烽火,向榆林重镇发出警告。 当这些情报汇集到叫天军中军大帐时,胡广没有感到一丝意外。在这样的世道,仁者无敌,不是没有道理的。当然,这个仁者,还需要在强大实力的基础上。 相对于建虏攻打明国城池时,用威逼利诱的手段,迫使城内叛变,或者潜入内应打开城门,叫天军这种旌旗所至,望风而降,显得更为高人一等。 当然,其他势力想学叫天军,也想做到这一点的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叫天军在一开始的时候,不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所组成,就没有那么感同身受,哪怕胡广要这么做,估计也会有人抵触。 如果叫天军不是胡广从无到有的建立,并在一次次危机中壮大,没有一次败绩。在任何方面,都仿佛学究天人,犹如在世圣人一般。没有这样的威望,想在军中一言以决,推行这种政策,怕也会受到很多阻挠。 此时的胡广,虽不是皇帝,却比崇祯皇帝的金口玉言还要金口玉言十倍、百倍。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这种情况,让胡广有点苦恼,让崇祯皇帝为之羡慕的苦恼。 不过此时,胡广还没有在意苦恼的一方面,眼下的他,专注于夺取榆林重镇的战事。 榆林重镇这么重要的地方,叫天军情报人员自然也有。不过他们提供的消息,已经过去了小半月,眼下再结合各处墩军提供的消息,胡广和胡宽等人商议的结果,还是要用智取。 不是说强攻就攻不下来,而是能尽量减少伤亡就最好。对此,胡广的把握也很大。 两天后,恢复过来的各处墩军中的一些兵士,都来中军报到。 他们这些人,是榆林边军的一份子,和城里的守卒皆世代在此牧边的军户,大都认识,有不少彼此之间还是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 这些人三三两两的找了要粮的借口进城,虽然他们会被怀疑怎么还有力气走动,怎么一起进城来要粮,但没人怀疑他们是为了叫天军来赚城的。除非是叫天军先出现,让他们有了警惕,否则那会想那么多。 540雄赳赳气昂昂 此时的榆林重镇,除了巡抚府内的一些文官之外,军事上就是一名副将镇守,维持着延绥的基本形势。当然,这只局限于榆林重镇,地方上已经没那个能力顾及了。 洪承畴在临走之时,知道朝廷不可能拨下粮饷,因此多少都留下一点缴获自流贼的粮饷下来,无奈僧多粥少,只是聊胜于无。 勤王的时间远比预料的要长,中丞大人带走的精锐自然迟迟不能归来,副将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学中丞大人领兵去打流贼的话,精锐太少,怕是没打到流贼,反而丢了榆林重镇,不敢去。 可不去打流贼,那就坐吃山空,迟早有耗尽粮食的那一天。兵无饷则反,如之奈何? 左思右想之下,副将便把粮食集中给了自己的五百家丁。只要保持这部分的战力,就能威慑其他军士不敢有异动。除此之外,告急的文书早已联合巡抚府的文官,给新任三边总督发去,要求尽快解决粮饷。 他的五百家丁,三百镇守城中大营,一百驻守副将府,其余一百则分布四城门,巡防城头。如此布置,防守那是绰绰有余。 而副将自己,则无所事事,整日在府中喝酒吃肉,看戏听曲,享受着城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的感觉。 城门处,副将的家丁缩在边上的宅子里赌钱,同样很是快活,不时大声吆喝着拍着桌子。在他们的边上,还有一些民妇为伴,端茶倒水,捶腿捶背的,只为换取一口吃的能活命。 由侦察团将士改扮的墩长随从,几乎不用花多少工夫,就在大白天里大摇大摆地解决了这些不亦乐乎的家丁。 其他普通将士虽然饿得站不住,但真要威胁到他们生命的时候,怕也会奋起而反抗。但带路的墩长只要对他们说句:“这是叫天军的兵,是来救我们的。”如此,便不会再遇到阻力。 这要是在以前,怕是很难想象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就算是这些明军士卒自己,怕也不会相信有这么一天,当反贼来攻城的时候,自己竟然会袖手旁观。 不过眼下,城内普通士卒和家丁之间鲜明的对比,让他们更为渴望叫天军的到来。对于大部分士卒来说,人都要饿死了,忠义还值几个钱。难道要让自己去守护要饿死自己的朝廷、副将他们,为此丢掉性命,不值得! 普通士卒中有一部分人甚至配合叫天军将士们打开城门,放进其他侦察团的将士,并带路前去解决巡抚府和副将府等各处要害地。 不过大部分普通士卒则选择了袖手旁观,算是两不相帮。他们虽然听说了叫天军的名头,知道叫天军的事情,可对方毕竟是反贼,来了之后到底是不是符合传说中的预期,谁也不知道。 因此,他们更多的是紧握手中的武器,带着忐忑的心情,带着一丝期待的憧憬,等待事情的进展。 当然,也有少部分原因,是他们饿得没力气动弹,只能歇着。 到正午时分,领军快到榆林重镇的胡广,便收到了程老鼠派人的回报,说是已控制榆林重镇,静待主力进城。 边上的胡宽听了,不由得感慨万千。他就是出身延绥边军中的夜不收,对于他来说,榆林重镇就等于是大本营,这里从未被敌人占领过。一条条军令从这里发出,让他们东征西讨,置生死于不顾。 可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一天,自己作为榆林重镇的敌人,重新回到了这个心目中相当重要的地方,并且几乎还是兵不血刃地占领了这个军事重镇。 想起以前种种,胡宽就是再保持严肃的表情,也无法不露出心中的不平静。至于刘大能和胡汉三这两位同样出身明军的将领,更是激动外显。 胡广感觉到了大哥的情绪变动,他转头扫视了跟在身后的高级将领,认真地说道:“大明曾经辉煌过,强盛过,这不能否认。可眼下的大明,已经病入膏肓,土豪劣绅、地主豪强、贪官污吏们在贪婪着吸食民脂民膏,置天下百姓苦难与不顾,一如每个王朝的末期。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们叫天军顺应民心而起,自然会得到天下百姓的支持,眼下兵不血刃拿下榆林重镇便是例子!” 他说到这里,忽然提高了声音,大声喊道:“现在,就拿出你们的本事,拿出你们的气势,给我抬头挺胸,展现我们叫天军的英姿,去告诉所有人,我们叫天军有能力为天下的老百姓当家做主!我们叫天军,将与任何以往的军队都不同!我们叫天军,是真正的老百姓的军队!” “是,首长!”所有高级将领神情振奋,大声回应后,各自归队。不一会,胡广的命令便到了每个将士的耳朵里。 榆林城内,叫天军的侦察团已经布置了警戒。所有兵士全都解除了武装,城中高级文武官员被活捉,押在城外分文武的不同两边跪着。 至于普通士兵,程老鼠倒没有安排他们去城外迎接。一则他了解胡广的脾气,不喜欢他这么做;二则这些普通士兵饿得没力气,让他们劳师动众,怕是会引起怨恨,这和叫天军的目的有冲突。 因此,绝大多数普通士卒都待在城内,但他们也好奇,就都占着街道两侧准备看看这传说中的叫天军。 在城门处的明军士卒首先看到了远处蜿蜒而来的骑军,由远及近,终于看得一清二楚。 队伍的最前头,一杆大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每排五名骑军,鲜衣怒马,昂首挺胸,马步一致,精锐剽悍之气直冲云霄,直冲明军士卒的心底。 他们猜测着有如此军威的骑军,大概只有跟随明成祖五征草原、追亡逐北的明军可以比。才两年的时间而已,那胡广就带出了如此强军,他比太祖、成祖还要厉害么? 就在普通明军士卒的猜测之中,骑军在城外稍微停了一会,便列队进城。同样是排五骑,昂首挺胸,马步一致。 刚进城门洞,雄赳赳气昂昂的男声冲天而起:“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革命军队要牢记……” 541陈奇瑜 不可否认,久经考验而流传后世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具有无以伦比的作用,其通俗易懂、朗朗上口的调子,让原本就知道一些的明军将士顿时放心了不少。 接下来是老一套,但又非常实用的公审。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那些官吏在台上慑慑发抖,就算他们有官威未去,就算明军将士们的骨子里还有畏惧,可总有一些将士,被这些官吏逼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总有一些将士,想起种种不公而为之愤怒。 于是,一切都有条不絮地进行着,愤怒地明军士卒带动其他同伴,控诉着这些官吏的罪行,让他们憋在心中的苦难得以爆发出来,点燃了他们骨子里对不公的控诉。 这些事情的进行,胡广没有插手。他已经做过示范,就该有下面的人去执行,不可能每次都要他去做的。 胡宽也没有插手,他是军事主官,按照胡广的意思,虽然军事主官也是革命党人,但他们的重点在军事指挥上。有关思想上的这些,则有专门负责的革命党人。 胡广作为后世新中国时代穿越过来的红色战士,在军队建设步入正轨后,又怎么可能不参考后世的政委制度,在自己的军队中实施。 当基本流程都走完之后,胡广才站到了前台。之所以还是要站出来,是因为这毕竟是叫天军第一次进军关内,面对明边军的降卒,只有他说得话,才是最有权威,最能马上让降卒们的心思安定下来的。 集合在校场上的降卒们看着台上的胡广,几乎每个人都非常诧异。他们知道叫天军的首领是个年轻人,可当他们真正见到本人后,才发现竟然是如此年轻的一个人。 降卒们没有一丝轻视之意,因为他们都是军人,也因此更为知道叫天军的强大。这么一支强大的军队,由站在台上的那个人一手建立,这能力已经无关乎年纪。甚至胡广的年轻,让他们更是感到胡广的厉害。心中不自觉滋生了一个念头,跟着这样的首领,肯定行! 胡广缓缓扫视过校场上的降卒,脸上带着微笑,没有一丝官架子,大声地说道:“你们想走还是想留,全凭自愿。如果要走,有路费可领;如果想留,我代表叫天军欢迎你们!” 他顿了顿,让传话的将士把他的意思传给所有人之后,才又接着道:“留下来的人如果想从军,就要重新接受叫天军训练。合格的留在榆林,不合格的随同其他老百姓一起前往河套平原。只要认真做事,就一定会有土地分给你们的!” 没有什么慷概激昂,没有什么赌咒发誓,更没有说什么生死与共的话,胡广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结束了他的第一次公共场合的讲话。 可他的这番话,却给了所有降卒一个定心丸。胡广说的话,还是当着这么多人说得话,这可以算是金口玉言了,肯定不会有假。 话中还传给他们一个信息,他们努力便能获得土地,还是河套平原上的土地。对于这些生活在边关的人来说,自然知道一句俗话,黄河九曲,唯富一套。也就是说,河套平原的土地肥沃,是出了名的。 不用说,降卒们的选择几乎是一边倒的。在之后的几天,他们又了解到一个情况:想获得土地,最容易的是用军功换,而军功最多的则是野战军将士。可野战军是最难进的,最为严格,竞争也最为激烈。 这让边军出身的降卒们很是惊讶,同时也恍然大悟,难怪这支骑军这么精锐剽悍,原来如此! 没人不想获得土地,在能吃饱饭的前提下,有军事基础的边军降卒们,个个都极为用心的训练,极力争取要加入野战军。也由此一来,原本有点死气沉沉的榆林重镇,一下重新焕发出青春,变得生气勃勃、热火朝天起来。 等到后续部队和工匠到来后,榆林镇就更为热闹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努力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但胡广却不轻松,因为另外一个难题摆到了他的面前。就是和以往不同,对于城市的管理,该如何进行? 以前的大锅饭制度没法在城市实行了,毕竟城市中各行各业存在。不少人都有私产,总不能全部没收吧!幸好榆林是军事重镇,大部分人都是军户。可就算如此,胡广也得有一套管理办法才行,否则就无法进行扩展。 胡广虽说有过考虑,可实际有了一座城池时,还是陷入了麻烦之中。 与此同时,远在陕西南部的固原,临时接替三边总督的原陕西布政使,却很是高兴,甚至有点庆幸。 他叫陈奇瑜,字玉铉,保德州人。陕西乱成一团,精兵强将都被派去勤王,三边总督杨鹤因为剿贼不力被赐死后,原本朝廷属意于延绥巡抚洪承畴接任。但没想到京畿之地的战事久拖不下,无奈之下被陈奇瑜捡了个漏。 其实,杨鹤原本在朝中有知兵的名声,如此还最终倒在兵事上。换句话说,这三边总督的位置,其实多少算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一般人还不敢接。 但陈奇瑜人在陕西,知道从崇祯元年开始,草原鞑子已没再进犯关内,主要是流贼作乱。 但流贼之所以闹得凶且厉害的有不少,主要是有勤王军加入了流贼。也正是有勤王军加入的流贼,才是难以对付的。 可这些难对付的流贼,已看不上被祸害已久,没多少油水的秦地,被攻破潼关之后,纷纷南下中原去了。那些还留在秦地的流贼,基本上是胆小怕事且没啥本事的灾民转变而成。 因此,陈奇瑜通过运作,得到了这个三边总督的位置。他刚一上任,就取得了一系列的成绩。 他派副将卢文善斩杀了截山虎、柳盗跖、金翅鹏等部流贼。又派游击常怀德杀了薛仁贵,参政戴君恩斩了一条龙、金刚钻、开山鹞、黑煞神、人中虎、五阎王、马上飞等部流贼,一时之间,固原附近几个州郡的流贼被扫荡一空,秦地形势好像轻易便能稳定下来了。 542失态 这么一来,陈奇瑜的名声便起来了。原本有些人觉得他比不上洪承畴,趁着洪承畴在京师勤王之际,捞到了这个三边总督,算是占了大便宜。 可几战之后,竟然被他遣将连战连胜,算是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至此,也算是站稳了脚跟,给朝廷的报捷文书马上就发了出去。 陈奇瑜知道,朝廷在这多事之秋,急需这样的好消息。这个时候,谁先报上捷报,谁就能在御前,在内阁留名,对将来的前途大有裨益。 在原本的历史上,众人都认为陈奇瑜的兵事比洪承畴要弱,一直到他因缘巧合,趁着洪承畴总督三边没空抽身时,才得到了总督四省的差事,差点打得各处流贼全灭的地步。 而此时,他虽小有成就,却还憋着一股劲,一定要在兵事上盖过洪承畴不可。因此,他连续发号施令,准备对辖内的流贼一一剿灭。 为此,他已收集了相当多的情报,对于各路流贼,特别是叫得上名的那些流贼,都标记在军事地图上,了解对方的活动规律并针对性的有了对应的将领。 这一日,他正在总督府大堂开军事会议,部署作战目标,忽然外面传来急报之声。 陈奇瑜听了,眉头一皱。他都不用猜,来总督府的急报,肯定是又有什么地方有流贼闹事。 他坐在上首,沉声对刚进了大堂跪在堂下的那名信使道:“可是又有贼人作乱?” 信使努力压着喘气声,尽量让脸上的惊慌表情少一点地道:“是,大人,不过……” 列在两边的大小将领一听,心中都不以为然。看他那慌张的样子,还以为有啥事,不就多处流贼而已么?他们心中如此想着,自觉就把这份急报给忽视了。 一如他们的想法,陈奇瑜对于这种急报也同样司空见惯,不耐烦地打断道:“贼人在何处作乱?” 他只关心这点,要是刚好在自己布置战事的附近,就看看情况是否顺手剿灭了。要是太远的话,就先放一放。 “回大人,是延绥榆林……” 信使的脸色有点红,声音大了些,好像要努力表达急报的重要性。可他的话还是没说完,又被陈奇瑜打断了。 “本官还顾不得陕北的事!”陈奇瑜说着便对一边的师爷吩咐道,“先把急报收了,等本官开完会再行处置。”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中还有点鄙视对手洪承畴,就知道讨好陛下,把延绥的精兵强将都带走,以至于连点流贼都没法自己处理了,甚至还来自己这里讨要钱粮。 边上的将领们暗赞一声“总督英明”,********想着这次会议的布置,不知道总督还有什么指示,能更好地把那些流贼剿灭。 “不要!”一声大喝想起,犹如平地惊雷,顿时吓了老神在在的那些将领一跳,甚至连陈奇瑜都吓了一跳。 准备走过去接急报的师爷,更是一个趔趄,差点就跌倒了。 他们一个个面显怒容,看向那个声音的发出者。这还了得了,在公堂上咆哮,还违背三边总督的话,你这信使是吃了豹子胆么? 一般来说,还真没那个信使敢有这样的胆子,敢公堂咆哮。这个信使也不例外,只是急了点,一时失措,忘记了自己是在总督衙门,是在公堂之上。 看到所有人一脸怒容的看向他,信使的脸都白了,连忙禀告道:“大……大人,这……这贼人厉害,是……是……” 结结巴巴的声音,让脾气暴躁的一名将领怒喝出声了:“他娘的贼人再厉害,也该是你公堂咆哮、违背总督大人的理由么?本将看你是不想活了!” 不管陈奇瑜还是堂上的这些将领,刚连续剿灭了一些贼人,正准备趁热打铁,把其他贼人也要剿灭的时候,说来了个厉害贼人,所以一个区区信使就要否定总督的吩咐,在公堂上咆哮。不管是谁,都会生气的。 信使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暗恨自己的同时,语句一下连贯起来,犹如连珠箭一般说出口道:“大人,那贼人是手掌,是叫天军啊,他们打下了榆林重镇!” 他一口气说完之后,喘着气,流着汗看着堂上诸位大人。 静,很静,非常安静,堂上刚才还怒容满面,气势汹汹地准备喝斥信使,要他好看的将领们,还有他们的总督大人,刚刚声名鹊起的陈奇瑜,仿佛一下没了生气,变成了泥塑的菩萨一般,又犹如被人施展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信使说完话时的姿态。 这么多人的大堂上,只听到一个声音,很清晰,就是信使的喘息之声。 过了好一会后,陈奇瑜犹如被火烧了屁股,“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用右手指着那信使,打破那令人窒息的安静道:“快,快,把急报呈上来,快把急报呈上来!” 按规矩,是信使把急报给那师爷转呈,可此时,信使见到总督大人如此着急地指着自己要求,又想着要将功折罪,连忙爬起来就想送过去。 而那师爷也听到了总督大人语调中的十万火急,连忙大步冲向信使,想去拿急报。 两人这一着急,堂上顿时发出“嘭”地一声,信使还行,能站着,师爷是没有像上回一样站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陈奇瑜犹如没看见,几乎用喊的声音大声道:“快点把急报呈上来。” 这个时候,他已没有了文官,还是位居高位的总督大人的气度、镇静。要是有御史言官在的话,估计会为此弹劾他。 信使赶紧递上,陈奇瑜快速打开急报看了起来。站在上首的副将卢文善,挥挥手让信使赶紧走。此时的他们,谁也没有在意这个信使的失态,因为他们听到“叫天军”这三个字后,也并不信使要好多少。 并不是他们宽宏大量,而是他们顾不得计较信使了,所有的将领都盯着他们的总督大人,心中很是紧张。 可能普通人还不知道,他们这些将领可是知道,叫天军能全歼五千多建虏,当世还有哪支军队能做到?这些杀星突然进关,这是要干嘛? 543天下大势 陈奇瑜不愧是历史上能留名的牛人,他在看急报的过程中,见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便慢慢镇定下来了。 过了好一会后,他便有了决定,改变了策略,下令暂时解散,并派出精锐夜不收,前往陕北侦缉敌情。同时马上写了一封奏章,紧急上奏朝廷。 这奏章是用了八百里加急,只用了不到十天时间便送达京师。内阁不但怠慢,马上送呈御前。 对于崇祯皇帝来说,就没有过开心的时候。那轰天神炮最终是没有造出来,只有那个轰天神雷差不多捣鼓出来了。孙承宗在前线催得急,最终还是洪承畴灵机一动,造了投石机出来,一起运往抚宁。 这抚宁的战事,一开始的时候不愠不火。或者是因为有谈判的原因在内,双方都没怎么打。后来开打了,差不多是两边用火炮互轰,直接刀兵相见得很少。 孙承宗自然乐意如此,毕竟建虏那边的火炮手压根就没有明军的熟练。他作为一个和建虏对阵多年的军事专家,隐隐感觉到了建虏内部好像不平静。 不过这种不平静肯定会消失,孙承宗把大军集结在山海关前扎营,一边做出拼死要夺关的姿态,一边征集了大量的民夫在后面挖坑,准备修筑一道围着山海关的防线。 或者是晋商被叫天军歼灭了的缘故,或者是通虏者,虽远必诛的口号太响亮的缘故,好像没有汉奸去给建虏通报这个情况。 虽然暂时没有受到建虏的骚扰,可另外有一个问题严重制约着这个工程的进度和勤王军的士气,那就是粮草告急。 民夫每天都有人饿死、累死,这个可以有,但要是军队里面出现饿肚子的情况,那这仗就没法打了。一道道的加急文书急送御前,几乎是一天一催。 近几天里,崇祯皇帝和内阁诸位大臣一直在讨论这事。户部尚书毕自严的病刚好,就因为这事又病倒了。 筹集钱粮的事情,实在是太伤脑筋了。京畿之地的勤王战事早已拖垮了中央财政,能找到、收到、刮到的粮草,早已都动过手了。甚至连崇祯皇帝把宫里的金银器物都捐出来,还号召文臣武将、勋贵皇亲都一起捐。 但是,崇祯皇帝没想到,那些文臣武将、勋贵皇亲就像打发叫花子一般象征性的捐了一点,给出的理由还振振有词,说朝廷给的俸禄就那么一点,家里又是一大家子,捐了这些已经是要家里揭不开锅了,再捐实在没有了。稍微逼急了点,崇祯皇帝的老丈人,皇后的亲爹带头耍无赖,把家里的锅碗瓢盆摆到大街上叫卖,把皇家的脸面丢得一干二净。 官员这边拿不出钱来,那就只能向百姓要了。原本中原被流贼祸乱,也没法征税。对于这一点,崇祯皇帝还是比较坚持的。 不过就在这几天,先后有几封捷报传来,使得这个征税的议案再次摆到了桌子上。 第一封捷报,是新任三边总督陈奇瑜的,言最近几次大捷,已有扫清陕西南部流贼的势头。 第二封捷报,是大名府知府卢象升的,言他从大名府出发,一路向河南挺进,差不多到了开封府境内,沿途流贼不是被击溃就是望风而逃,这几处地方已重获安定。 第三封捷报,是川军土司秦良玉领军从四川出发,一路扫荡流贼,已至河南府,很快就能和卢象升回师。 从目前的情况看,河南将定,陕西将定,只要山西和湖南、广西等地协同好,很可能会很快解决流贼问题了。 也因为如此,卢象升和秦良玉都获得加官。特别是卢象升,因为是文官一系,越级提拔为巡抚,统领大名府、开封府、卫辉府、归德府、兖州府的地方军队。 “陛下,中原之乱,马上就将平定。而京畿之地的粮草要是供应不上,则有不测之祸,拖延不得了啊!”内阁首辅成基命站在文华殿内,苦口婆心地谏道。 殿内其他大臣,如徐光启等人,原本还有反对,如今天下将定,就算他们觉得刚经过贼乱的百姓需要休养生息,可比起京畿之地的急迫来说,实在没有理由来反对加派赋税。 崇祯皇帝见朝臣达成一致,他也总算松了口气。只要能把钱粮供应上,山海关的战事便能打得下去,否则一旦崩溃,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因此,他便下了圣旨,经内阁明旨下发,把原本崇祯四年才增加的赋税提前了,即把田课由九厘提高到一分二厘。 这事的效率很快,文华殿剩下的议事还没结束,圣旨便已出了京师。 然而,君臣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连续收到了两封八百里加急文书。 第一封是三边总督陈奇瑜的,言叫天军攻占榆林重镇,陕北长城一线的防御体系被破。为今之计,请求朝廷尽快拨付钱粮,集结大军把叫天军赶出关去。 考虑到山海关战事还在继续,陈奇瑜建议招安陕西境内的流贼,驱流贼攻打叫天军,一则破叫天军为民做主的口号,二则顺手解决流贼之祸。只是这些都需要钱粮,光靠地方乡绅捐助已远不够作战需要。 对于叫天军进关这事,文华殿内君臣都有点出乎意料,也感到相当的棘手。 不过还没有商议出结果,第二封八百里加急又到了,是西川巡抚发来的,说有流贼曰八大王张献忠、曹操罗汝才等部,流窜进四川,勾结土司祸乱,甚至攻陷了夔州,声势浩大。急求朝廷调派秦良玉的白杆军回川剿贼。 说起来,四川也是一直不太平,就在前几年,四川也刚经历了土司造反,严重破坏了当地的民生经济。 好心情只能用“刻”来计算,崇祯皇帝和朝臣们只能苦着脸商讨这新出现的情况。 征税的事情,既然已经下发,那就下发了。否则的话,勤王军吃啥喝啥,这是头等大事,马虎不得。 至于叫天军,徐光启虽然脑中重新出现了招安的念头。可此时是叫天军攻进关内,明显对大明表现出了很强的敌意,他便不敢提。 544潜伏 白杆军的战斗力自万历年间就已经出了名的,为防四川再度糜烂,秦良玉必须马上回川,这点朝中君臣很快达成了一致。 至于中原流贼,眼下卢象升是打出了自己的名声,便又被朝中君臣寄予厚望。令其总理河北、河南、山东、湖广、四川军务,务必尽快剿灭流贼,还中原一个安定。 至于最棘手的叫天军,不管是崇祯皇帝还是朝中诸位大臣,都把这事留在了最后讨论。一直到华灯初上,才算有了个结果。 叫天军敢攻击军事重镇,显然是来势汹汹,但据三边总督陈奇瑜所报,进关的规模并不大,或者尚可一战,千万不能让叫天军在关内站住脚跟。 此时在京师,或者是说在京畿之地,大约一千来个被叫天军放回的百姓,早已把叫天军的一切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连内阁的诸位阁老都知道叫天军的口号,是要替天下老百姓做主,不杀俘,善待百姓。 如此居心叵测的口号,必须要戳穿。一个比较好的方法,就是三边总督的法子了。 在文华殿内的这些官员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陈奇瑜的意思。如果流贼能和叫天军开打,不管那边死人,都是有赚的。官军还是叫天军要是对流贼下手,到时候就可以攻击叫天军对灾民下狠手,口是心非。如此,看叫天军是杀还是不杀流贼。 对于陈奇瑜在奏章中的要求,崇祯皇帝和成基命等人商讨之后,便都同意了,并用八百里加急把相关命令下发。 与此同时,在沈阳城中的某处宅子,门匾上写着斗大的“范府”两字,有一座单人轿子刚落在门口,一名身手矫健的年轻人便赶紧迎过去,把轿子里的那人接了出来。 “老爷,顺利么?”这名年轻人关心地询问道。 这位老爷,比这年轻人的年纪还要小,他姓范,如今在这沈阳城中的汉人之中,被称为小范老爷。他叫范狗儿,是范永斗的庶子,被派到建虏这边来,刚好逃过一劫。 范狗儿叹了口气,一脸的沮丧,摇摇头道:“云轩,别提了。大汗整合完军队,明日开拔,不过不是去归化城打叫天军,而是前往山海关。” 云轩就是叫天军的孙云轩,他是陪着范狗儿出来的,最终如愿潜入了辽东。他听了之后,心中松了口气,不过表面上却很是愤恨,一脸同仇敌忾的样子。他一边跟在范狗儿的身后走去,一边小声道:“大金不也被叫天军灭了五千多人么,甚至连大汗的嫡子也被杀了,就不报仇了?” “唉!”范狗儿叹了口气,一边走一边回答道:“大汗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最要紧的是整合大金内部,摧毁明国在京畿之地的战力,从明国捞到足够的好处后,才能再考虑叫天军的事情。否则两强相争,只会让明国这个庞然大物缓过气来。” 哼,承认叫天军是强军了吧!孙云轩心中高兴地想着,终有一天,首长必定会发兵辽东的。那个时候,就是建虏,还有你们这些走狗的某日了! “那明日我们也要去山海关么?”孙云轩问出了他关心的问题。 范狗儿已穿过庭院,正进入大堂,听到问话,便站住脚转过身摇头道:“大汗说大贝勒在山海关的策略不对,他这次过去,就是要以攻代守,用野战的优势消耗明军,打垮他们。等一切稳定后,再派我回关内,重操旧业,为大金效力。” 孙云轩听了用力点头道:“好,不管老爷去那,小人必定跟随。”只不过他心底却想着另外的事:在这辽东,要想传递情报到首长手中太难了。幸好建虏暂时没有对叫天军动手的打算,自己还有时间来布置首长所说的交通线。 天下局势纷乱,每个势力都在极力扩张或者挣扎,可谓是乱世了。范狗儿年纪不大,自然不可能洞察人心,此时听到手底下的头目表白,自然感动地一塌糊涂,许诺一定有福同享。 不说孙云轩在辽东如何布置交通线,单讲此时关内的叫天军,也很是忙乱。虽然没有深入关内,但在榆林重镇沿长城一线的各处城堡,都被叫天军派兵或强攻,或招降等手段给占了。 原本东路的神木、孤山、清水诸营堡,中路的鱼河、清平等堡,西路的安边、定边等堡,都是这条防线上很重要的点,驻守的也是参将、副将等级别的武官。 可这次洪承畴勤王,想要表现出色,又是面对传说中的建虏,自然是把精兵强将都抽调走了。如此一来,便是便宜了叫天军。 不过叫天军的兵力不多,这些城堡攻下之后,只是作为类似墩台的作用。有敌人越过长城进入草原,或者有敌袭,便会用烽火传讯。野战军便能出动。 等这些都安排妥当之后,已经是到达陕北一个月了。在这个月里,后续部队早已到达,随同前来的匠人们也已完成了初步的建设。 有一点让胡广惊喜的是,榆林重镇里有不少匠户,都是和军事有关的。原本奄奄一息的他们,在叫天军到了之后,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活力。 特别是其中那些有想法,手艺纯熟的匠人,更是眼热河套平原上的田地,想尽办法表现自己,争取尽可能多的工分。 只是鹰嘴沟那边太远了,虽然安全,却不方便。胡广考虑再三之后,便决定把几个研究所搬到美岱召,同时把这些优秀的工匠都派过去。 作为一名穿越人士,怎么可能摆着后世的知识不用,把自己降低到和对手一般的起跑线上竞争。 他把蒸汽机的原理和自己琢磨的一些图纸,还有关键点的材料要求,以及可能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项都一一和为首的工匠说了,没有时间限制,让他们自己去琢磨。 第一步的要求,只是要能抽煤矿里的积水。毕竟挖煤的建虏也是宝贵的人力,能少死一些都是叫天军的财富。 在军事上,主要是胡宽在管着。对内,选拔后留下的原明军和部分合格的军户,都在轰轰烈烈地展开军事训练。对外,侦察团四处出动,侦查敌情。 这不,才一个月的时间,就有重要情况传了回来。 545变态的卢象升 军情先报到胡宽这里,让他大吃一惊,连忙去找自己的弟弟。 脚步匆匆,门口哨兵的敬礼声音未落,胡宽便已出现在办公房内。看到胡广正在低头写东西,猛然想起要保持二弟的威望,便放缓了脚步,出声招呼道:“首长,前方军情,不是很好。” 如果不是这事情太过严重,胡宽就会像以前一样,先让哨兵通报,表面的礼节一一做到后才会进来。 胡广听出是大哥的声音,抬头看去,见大哥一脸的严肃,便笑着问道:“大哥,可是三边总督要对付我们了?” “哦,首长知道了?”胡宽闻言,略微有点诧异地问道。 胡广点点头,从桌面的一角抽出几页纸递给胡宽,同时解释道:“情报人员也有消息传回来,说三边总督陈奇瑜用威逼利诱的手段,又是高官厚禄又是军队威胁相结合,把流贼都给招安了,并要求他们跟着官军一起来剿灭我叫天军。”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又补充道:“这情报刚收到,我准备在今晚的例行会议上公布的,没想到侦察营那边也发现了情况,正好两边印证,应该是明确无误了。” 胡宽得益于他坚持不懈地努力学习拼音识字,因此他的文字水平在叫天军也算是高了,如今能快速地扫过那几页纸,便大概知道了是什么。 一如胡广所料,两边说得都是这个事情。胡宽把那几页纸放回桌面,就在桌子边拉了张椅子坐下,脸色严肃地说道:“二弟,既然你知道这个事了,那你知道这里面对我们叫天军的不利情况么?” 胡广收了笑容,略微有点严肃地点点头道:“无非是想用流贼中的普通灾民,让我们叫天军束手束脚,靠着数量上的优势,想把我们赶回草原。” 胡宽一听,当即有点着急地说道:“既然都知道了,你怎么还不急,要等到例行会议上猜拿出来讨论?” 革命党人的宗旨,那是写明了的。叫天军一直为之努力,并坚持付之实施,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也因此,有了一定的口碑,这次进关,也有了收获。 可要是两军对战,叫天军不怕明军的数量和战力,有自信能打赢这一仗,可毕竟面对的是被驱赶过来的“灾民”,这怎么打? 就当明军对待的话,胜利是有这个自信的,可之前建立起来的口碑就会破坏大半;但要是当灾民对待的话,明军混杂在里面或者驱赶着他们打叫天军,总不能打不还手吧? 胡宽接到军情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有了这个问题,很是为难。 谁知胡广却摇了摇头道:“这事倒不复杂,各地的流贼被招安也需要一个集结过程,我们有时间能从容应对。只是我没想到,明军竟然如此不顾灾民的死活,用出了和建虏一般的手段,让我很是失望。” 对于这一点,反倒是胡宽没有那么纠结和失望。因为他知道,那些官吏只需要认为那不是灾民,就是流贼而已,就没什么思想负担了。在这个年月,死一些老百姓算什么。他们真要在意的话,也不会眼看着各地的旱灾饥荒了。 他听二弟的话,好像是已有对策,当即心中一喜,连忙问道:“我们不正是要推翻明国啊!不过眼下要紧的是,我们该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明国大军呢?” 胡广听了,当即站起来,走到身后墙上挂着的地图下,在和大哥核对了明军的具体信息之后,便开始讲解他的应对思路。 胡宽听了连连点头,那脸上一直严肃的神情总算缓解了下来。心中有了底,便不再担心,他表示回去想想,怎么补充这个方案的细节,并在晚上的例行会议上再讨论。 与叫天军从容应对三边总督陈奇瑜的明军不同,王嘉胤这边却叫苦连天,驻扎在汝宁府霞霞的一座小县城中,正召开军事会议商量后续的行动。 他之所以叫苦连天,是因为有些事情出乎他的意料,进入中原后虽然一开始顺风顺水,人数激增,可不顺心的事情也不少。 原本进关之后,各路义军分散,各抢各的地盘,很快兵强马壮起来。但好日子不长,没得意多久,就遇到了白杆军和天雄军。 对于白杆军,义军们都是从陕西过来,对于邻省的这支强军有所耳闻,听到就跑了。 可那天雄军,只是临时集合起来的一直地方军队而已,为首的还是一名知府出身的文官而已。对于明地方军队的战力,义军们都是嗤之以鼻的。 但没想到,一交手之后,几支义军都被灭了。为首的卢象升,那是什么文官出身,简直是霸王再生,手中那一杠重得变态的长刀,基本上手下没有一合之敌,真是太变态了。 还有,他所临时集结起来的所谓天雄军,竟然也如同他们主帅一般,个个一反常态,没有退缩畏敌怯战,反而是见了义军,就如同老虎见了绵羊,个个蜂拥当先地冲杀。 遇到这样的变态,吃了几回教训之后,义军们绕着天雄军走便是。但没想到的是,就在前几天,他们得到消息,白杆军虽然撤回四川,但那变态的卢象升总理河北、河南、山东、湖广、四川军务,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得已,王嘉胤向其他义军发出邀请,就聚集在这里商议对策。 县衙大堂还算是完整,王嘉胤作为公认的义军首领就坐在原本是县令坐得位置上,其他各路义军的首领,则是坐在两侧,互相交头接耳,讨论纷纷。 时间过去了大概一个时辰,硬是没有人有什么好主意,能应付面前的局面。 王嘉胤恼怒地想着,要是还没有好办法,等卢象升整合了军队,从四面八方围过来,那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看着底下七嘴八舌、乱哄哄的一群人,他正想拍桌子喊话时,大堂外传来动静,然后几个人走了进来,拱手行礼道:“闯王李自成拜见大王,有事耽搁了下,还请大王恕罪!” 546对付卢阎王的法子 王嘉胤号称一字王,又是群贼之首,威望最高,因此其他首领包括李自成在内都用“大王”来称呼他。 而这个李自成,平素有智计,算是众多义军首领中较为优秀的一个。在平时的时候,王嘉胤自然是以笼络为主,毕竟大家都是造反队伍中的一份子,互相之间并没有真正的统属关系。准确点说,只是属于难兄难弟的关系。 可此时,在卢象升的强大压力之下,大堂内又乱哄哄地吵得他头疼,心情就不怎么好,顺口就怒声喝道:“这都生死存亡了,你还磨磨蹭蹭地来晚了,难不成是想投了朝廷?” 这句话,对于他们这个职业来说,就说得有点严重了。堂上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一群首领,顿时一下都安静了下来,看看王嘉胤,又看看李自成,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般来说,这种话除非是有证据,否则可是不能说的,那样会引起双方的决裂。眼下正是为难关头,要是再起了内讧,那前途就真得悲观了。 点灯子赵胜,原本是个秀才,算是这些人中学识最高的一个了。他见势头不对,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道:“大王这是玩笑话,谁不知道我们的对手是卢阎王,他怎么可能招安我们!” 卢象升每次对阵义军,皆身为士卒,所向披靡,挡者死。吓得义军们见他的旗号就躲,纷纷称之为卢阎王。 赵胜说到这里,顿了顿后,看向李自成,笑着说道:“李兄确实迟来了,向兄弟们交代一下原因,如此就一清二楚,也不会有误会不是?” 要是换了别人,被王嘉胤这么一说,肯定要跳起来,哪怕是有赵胜打圆场,也肯定是一肚子气。但李自成却不一样,微笑着一抱拳,向在座的首领们一拱手道:“确实是兄弟的不是,还请各位兄弟见谅。” 有些脾气好点的首领一见,就想拱手回礼,谁都难免有个三急什么的,更何况是带着一支队伍。 王嘉胤在话一说出口之后,就已经回过神来,顿时心中一阵懊恼,也想着补救的法子,挽回下关系。 但他们还没来及说话,李自成已经自顾自地说出了石破惊天的话来:“朝廷让卢阎王总理各省军务,对上他,眼下的我们,怕是没有胜算。因此兄弟经过调查,得到一策,可以破此危局!” 他这话一出口,顿时大堂上犹如炸开了锅一般。王嘉胤站起来还没说话,堂上其他首领一咕噜从座位上站起来,围上了李自成,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兄弟真有法子打败卢阎王,俺扫地王叫你爷爷!” “兄弟,爷爷,快说,有什么好法子?” “……” 王嘉胤看下面吵成一片,情急之下抄起桌子上那惊堂木,“啪啪啪”地砸了起来。 这效果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大堂内顿时静了下来。甚至有几个常上公堂的好汉,听到这刻在骨子里的声音,膝盖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王嘉胤见收到效果,赶紧大声说道:“大家安静,让李兄弟来说。” 此时的他,浑然不记得刚之前还怀疑李自成要投靠朝廷的话,那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和蔼可亲地道:“李兄弟,赶紧给大家说说,怎么打败这个卢阎王!” 谁知李自成听后却是摇摇头道:“我没法子打败卢阎王!” “……” 大堂内的众多首领一听,不由得面面相觑,没法打败,那刚才之前说了什么,是逗我们玩么? 一些脾气暴躁的首领,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王嘉胤也是一愣,不过他却不认为李自成会耍弄大家,就带着疑惑之色问道:“那刚才你不是说……” 他的话没说完,便被李自成笑着打断了:“我们都打不过卢阎王,但有人能打败他!” 大堂上的首领们还是面面相觑,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家伙都在这里了,还能有其他人来帮他们打卢阎王? 王嘉胤听了一开始也有点疑惑,不过马上脑中灵光一闪,下意识地就确认道:“谁,叫天军?” 这里的首领,没有人比王嘉胤对叫天军的感受更深。他稍微一比较天雄军和叫天军的战力,就有了答案。 李自成听了一呆,随即想起了这个叫天军的首领胡广,好像就是自己碰到的那个。自己这个名字,差不多都可以算是他取的了。 对于叫天军,他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叫天军短暂地夜袭偷取过保德州城。至于叫天军对建虏的战绩,他们因为流窜到中原来,此时还不知道。 李自成的自控力很好,很快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不是,叫天军太远了,要和天雄军对上也不可能。我指得不是叫天军,而是……” 他说到这里,用手一指东北方向。 大堂上的各路首领听得云里雾里,让李自成感觉有点对牛弹琴,便不再藏着掖着,一口气说出了他的想法。 这些首领一听,个个倒吸一口冷气。这想法真是太天马行空,也真是太绝了。如此,还真说不定能成。 眼下他们也没得选择,就算是王嘉胤不想听别人指挥,也按照这个计策开始行事。 接下来,在这些流贼行动的同时,在固原的三边总督陈奇瑜,也已等到了朝廷好不容易调拨过来的一点钱粮和空白告身一叠。 手头有了资本,这底气就足了。一道道命令出总督府,一个个信使进进出出,快马急递。 半个月后,陈奇瑜便从各府州集结了所有能调动的军队,招安了所有能招安到的流贼,其中官军两万,流贼军十万,号称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从各自的驻地向陕北挺进。 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用数量的优势,就是硬挤,也要把叫天军给赶回草原。 要说消灭叫天军,陈奇瑜倒是没想过。能歼灭五千多建虏的军队,战力肯定非同一般,还都是骑军来的,行动迅疾,不是他眼下所领的这些步军靠数量能堆下来的,除非大军到达的时候,叫天军作死地待城里没动。 547担忧 这一日,晴空万里无云,太阳高高挂在空中,可此时已是九月份,有这大太阳的天气,气候可是刚刚好。 离榆林重镇还有一百五十里左右的官道上,满满地全是人,尘土飞扬,很是热闹。 从远处看去,只要是陕北人,一眼就能认出对方的大概身份,肯定是哪路流贼经过。 因为远望过去,那些人流中反射着金属光泽,衣服却是破破烂烂,行走的队列也根本每个章程,犹如所有人各不相干,只是在赶路而已。 再离得近一点了,那队伍中举着的几杆旗子,却又让人有点迷惑了。 只见那最大的一面旗帜上写着“清水营副将”五个大字,从这里看,应该是明军才是。可另外还有一面小一点的旗帜上却写着“逼上天”,这个更像是流贼头目的外号。如此对立的两面旗帜竟然在一个队伍里,不可谓不奇怪。 庞大的队伍走了好久,终于在队伍的末尾发现了穿红色鸳鸯战袍的明军。虽然两支队伍只见有间隔,可只相差十几丈而已。互相之间,并没有那种对立的敌意。 不过,那些明军对走在前面的那些人还是明显有鄙视之意的。就在一面延安府绥德州游击罗的旗帜下,有一人向那名将领打扮的诉苦道:“老爷,那些流贼走在前头,让我们吃老大的灰,实在是气人!” 这将领,自然是那名游击罗世勋了,他看看自己的这名的家丁头目,面无表情地说道:“总督大人交代过,我们的前期任务,只是驱赶前面的流贼去和叫天军拼。不让他们走前头,难道我们走前头?” 这家丁头目一听,便不敢再说话,只好转头望着前面的五千流贼大军,心中忍不住咒骂道:“一群该死的刁民。让你们走在前面,去送死吧!” 被咒骂的流贼头目逼上天并不笨,知道自己这边走得大概是一条不归路。可是,他也没有办法。身后虽然只是一千朝廷官军,远比自己这边的数量要少,可战力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人家能分分钟灭掉自己这边的。 否则的话,光是一点点连行军到榆林都不够的粮食。还有一个落入叫天军之手的守备官名,怎么可能让自己拿命去拼。 想到这里,他便不由得叹了口气。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大哥,您叹气什么?”他边上的一名年轻人估计是走得闷,找话说道。 逼上天向他看了一眼,一脸的苦相,又是叹了口气之后回答道:“叫天军那么厉害,我们这是去送死啊!” 拜流贼的老前辈王嘉胤的福,叫天军的名声在流贼之中传得比较广。因此哪怕是后来起来造反的灾民,哪怕是在陕西南部的流贼,多少都知道一点叫天军的实力。 年轻人听得有点诧异,不解地问道:“大哥,我们可是有三十万大军,而叫天军只有三千左右,还占据着那么多城堡,就是再厉害,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他们吧?” “你懂什么?”另外一名年纪大一点的人听到,插话训道。“三十万大军,你怎么不说一百万呢?” 不等年轻人争辩,他便又补充道:“我们还经常号称一万人马呢!” 年轻人不服,还是争辩道:“那不一样。这可是三边总督陈大人说的啊!” “要信那些狗官的话,母猪都能上树了!”逼上天听了也开口了,“落到这个地步,都是那些狗官害的,你还想相信他们?” 说完之后,他又是叹了口气。意志之消沉,犹如即将踏入棺材的七老八十年龄的人。 那名年纪大点的人下意识地前后看看,忽然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道:“大哥,其实也不用那么发愁。我听说,叫天军是不杀俘的,还给钱粮,待遇好了去。” 逼上天一听,又是叹了口气道:“兄弟你就不知道了,那是对普通人而言。我们都是首领,是要被叫天军杀的,这点可不是那些狗官吓唬我们的。” 年轻人听到这里,又插话道:“是啊是啊,据说那叫天军专杀贪官污吏和流贼……义军首领。” 听他们两人这话,那年纪大点的人不但没有沮丧,反而神秘地继续说道:“其实不是,我听说,像我们这样的首领,叫天军也不是抓了就杀的。是要公审,公审懂么?” “公审?”年轻人首先不解地反问道。 “是啊,公审。”年纪大点的人没有丝毫保留,给他们解释道,“就是让我们的手下来审我们,罪大恶极的才会被杀掉。” 说到这里,他看向逼上天道:“大哥,我们平素也没干什么坏事,对手下也还过得去。我想,我们不至于被叫天军杀吧?” 逼上天一听,眼睛一亮,随即又摇了摇头。他倒不是不相信自己这位兄弟的话。他知道自己这位老兄弟是个谨慎的人,这关系到自身性命的事情,自然是有把握消息真实才会说的。 他还是叹了口气道:“这么一来,我们的命就交到别人的手中了,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怎么办?” 那名年纪大点的听了,没再说话了。不过心中却暗自道,就这世道,怕是交给叫天军也比交给老天爷要靠谱点! 一时之间,几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就有点沉闷下来了。 忽然,他们好像听到了打雷的声音,抬头看看,却没看到有一丝乌云。那天空中,只有一个太阳挂着而已。 电光火石的功夫,逼上天马上意识到了不对,那脸色就变了,抬头望去。就见官道的左侧谷地中,自己队伍的右后侧,正冲出一支威风凛凛的骑军,迅疾无比,直冲官道而来。 “啊,叫天军!”一声惊呼响起,显然是个见识多广的人,认出那支迅猛无比的骑军来历了。 “我的娘啊,前面还是铁甲重骑,所向披靡的啊!”有人带着哭音喊道。 流贼的队伍顿时乱成了一团,很多流贼第一时间撒腿就跑,往叫天军远一点的方向跑去。 可才过一会,度过最初的慌乱之后,他们却纷纷停住了,惊讶地观望了起来。 548大战将始 叫天骑军从黄土高坡的谷地里冲出的那一刻,游击罗世勋震惊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这离榆林镇还远着呢,叫天军来关内的才三千多人左右,就敢分出骑军,超远距离进行伏击了? 而且这来伏击的骑军数量,估计连一千人都没有吧?这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但下一刻,他的脸色马上变了。那叫天军所表现出来的气势,那是他们一千人在向七千多敌军发起攻击,分明是嚣张到好像他们才是七千多。 再转头看看,他发现前面的流贼队伍那长长的长蛇阵竟然一哄而散,全都准备撒丫子跑,不管是普通流贼还是那些流贼精锐。 罗世勋很是懊恼,因为没有想到叫天军会超远距离伏击,所以军队采用的是行军队列,根本就没想着预防。眼下那些流贼怕是指望不上了,只有自己这边先顶住叫天军的第一波攻击,那些流贼才可能重新加入战场。 可他刚开始下令,那叫天军就已提到了最高速度,直冲他这边而来。而且看样子,好像就是直冲将旗而来的。 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齐声吼叫响起:“跪地投降不杀!”哪怕是在隆隆铁蹄声中,一样响亮。 明军队伍的军纪,虽然比流贼队伍要好点,可是也仅仅是好一点。在叫天军展现出排山倒海般地攻击气势时,不要说那些普通明军士卒了,就是罗世勋的家丁队伍,也都惶恐了,根本就执行不了罗世勋的指令。 这其实并不能全怪到明军没有胆量,训练差等等方面,因为叫天骑军的数量虽然只有一千,可冲锋之中仍保持箭矢阵型,显得训练有数,气势极盛。在铁甲重骑的矛头下,就仿佛不管是谁挡在前面,都将是纸糊的墙而已。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叫天军骑军那边已经是出鞘的宝剑,尽显锋利萧杀;而明军这边却是慌里慌张,根本就摆不出一个阵型。任谁见了,都知道大势已去。 罗世勋很是无奈,只能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即一拨马头,背着叫天军的攻击方向,使劲拍马逃离。原本竖着的那杆“罗”字将旗,轰然而倒。 两千明军中,也就三百来人有坐骑,能跑得跟着跑了。只有两条腿的,面如土色之下,也不知道是谁带了头,丢了兵刃跪地投降。 做出这个动作后,别地方的步卒还好,那些在原本将旗附近的跪地步卒,看着滚滚铁骑就要冲到跟前。就算是精锐的边军,怕也不可能收住前冲之势,估摸着要撞上官道上的投降步卒了。那些来不及逃远的明军步卒,惊恐绝望之下,唯有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谁知,这支叫天军精锐比他们想得还要厉害,眼见前面都是跪地投降步卒,也没不顾不顾地冲过他们去追击逃走的骑军,竟然是一个弧度的路线,堪堪就在官道边上飞驰而过。 等死的那些明军步卒虽然照旧吃了一鼻子尘土,却一个个软倒在地,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 这支叫天骑军中的重甲铁骑慢慢地开始减速,而后面的轻骑却一分为二,其中一支绕过明军队尾,然后两支骑军夹着官道往流贼那边驰去,同时还齐声大喝道:“叫天军优待俘虏,叫天军优待俘虏……” 一开始观望,想看明军能不能对付叫天军的流贼们,看到平时威风凛凛的罗游击竟然不战而溃,让他们大为诧异。眼见明军已经投降,不少流贼就想逃了。 可叫天军的“跪地投降不杀”,还有之后传来的“优待俘虏”的口号,或多或少地唤醒了不少人在以前听到的传闻。 想着要是逃的话,就算能逃走,怕也是会饿死的这种想法,让绝大部分流贼根本没了逃跑的心思,纷纷带着一点忐忑的心情跪地投降了。 没过多久,不管是流贼还是明军,又都聚集在了官道上,依旧拿着他们原先的武器开始往前赶路。 只是和之前不同的是,队伍两侧有叫天军的骑军将士押阵。同时他们中的原陕北人在宣传叫天军的政策,告诉他们叫天军会如何安排他们。 其实,不管是流贼还是明军步卒,听到说有饭吃,除了有家人在明军控制区的之外,其他人全都心甘情愿的跟着走了。 这个吃人的世道,能有一口吃的,命都是你的了! 再说罗世勋一口气逃出几十里之后,一直没听到身后的马蹄声,终于停下来歇一歇了。 他看看还跟在身边的几十个骑军家丁,茫然了一阵,没敢再停留,接着往回逃了。 第三天,三边总督陈奇瑜这里便接到了快马急递,说前锋罗世勋所部被叫天军在一百五十里外的地方伏击,几乎全军覆没。 陈奇瑜气得想打人,这叫天军也太嚣张了。就那么一点人马,竟然还分成几支骑军,主动来攻击。罗世勋这边被伏击,已经是第三支了。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过来。那叫天军首领胡广,怕是打着眼下官军从各路汇聚,每一路的人数还不是很多,就想用质量取胜的法子。 既然如此,陈奇瑜马上刚开始下令,让各地的将领,带着他们招安到的流贼向中军靠拢,放弃到榆林城外集合的打算了。 他遥望榆林方向,银牙暗咬,就算你叫天军用这招让自己这边损失了差不多一万五千的流贼军,还有五千左右的官军,可眼下本官有了防备,手中还有近八万多的流贼军,一万五千多的官军,抱成一团推进到榆林,看你还有什么能耐施出来。 在陕北大战即将开始的时候,奴酋皇太极也已领军到达山海关了。他刚一到,便把指挥权收到手里,一改代善的消极战法。 先是趁着夜色的掩护,建虏主动出击,绕过明军的防御,杀得那些民夫尸横遍野,死伤极多。 而后又趁热打铁,趁明军还沉浸在对轰的惯性思维下,又偷袭了几处明军营地,杀伤上万明军。 这建虏一发挥野战特长,要是在平时,明军肯定坚持不住,一哄而散,能逃就逃了。 549乱世 然而,此时明军的统帅是孙承宗,在军队中的威信不是一般地高。手底下将领想耍什么花样,他都能看穿。 在他的严厉督促之下,此时留下的各路勤王军相对来说,已是明军精锐了,原本历史上的一些名人,被派去剿匪而出名的那些所谓猛将,此时都还在孙承宗麾下。 一时之间,祖大寿、祖大宽、曹文诏、左良玉、贺人龙等将纷纷出击,以三倍的兵力,终于堪堪抵住了建虏的攻击,战局再次僵持在抚宁一线。 这一战中,明军中也涌现出了几员表现相对出色的小将,如曹变蛟、吴三桂等人。当然,他们都是有家世背景的,别人没法贪墨他们的功劳。否则的话,能否出头就难说了。 不过总体而言,明军在抚宁战线的情况是不利的。毕竟他们无险可守,原本想人造一个围墙出来,却被建虏破坏了一半,民夫死伤无数。而建虏却是进可攻京畿之地,退可守山海关,就灵活自如多了。 无奈之下,孙承宗再次加急求援。要求朝廷增派民夫,抽调各地精锐,特别点明了四川的白杆军。有这支意志坚强军队的防守,应该对工事的修筑会起到一个良好的保护作用。 崇祯皇帝收到这个求援,却很是无奈。白杆军已经回转四川剿匪,一时肯定没法抽调到京师来。而京畿之地被建虏闹了一年,没死没被掠走的百姓,能逃得早就逃走了。那些不能逃走的,也是先前被征调了。如今再要征调强壮民夫去修筑,只能是从周边的州府去调集了,而这需要时间。 不过也不是没有一点办法,仿制的炸药包终归是做出了不少,运往前线,能起到很好的防守作用。建虏再想轻松破明军的营盘和修筑出来的围墙就没那么容易了。 孙承宗见此,也只能聊以自慰。就先保住未被破坏的围墙,再在这个基础上慢慢扩建了。 在这段时间内,原本体弱多病的马世龙终于抵不住前线的压力,在岗位上病逝。由此。洪承畴正式成为勤王军中除孙承宗之外的第一人。 京畿之地的战鼓号角声依旧,惶恐不安的人心也依旧。原本热闹繁华的京师,早已没了原有的盛况。就算是大义凛然的文官武将,都悄悄地打发自己的家属南下。 这一日,又是六辆马车离开了京师。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踏上了南去的道路。 最后那辆马车与前面的五辆马车相比,从外观上就很明显能看出要低了一个档次。随行护卫的一队家丁,也都是护着五辆豪华马车。最后那辆马车的边上,只是两个小厮骑着瘦马跟随。 走了一段路之后,个子高一点的那名小厮凑近马车的窗户,有点耿耿于怀地说道:“老爷,咱们给他们交了那么大一笔钱,走了这么长时间了,竟然一个家丁都不派过来。要是有毛贼从后面冲过来,我们怎么办?” 窗口的布被掀开,毛彩贵的脑袋露了出来,往前看了看,心中叹了口气,像似安慰自己般地回答道:“算了,京师以南的河北、山东一带,有卢中丞扫荡过,算是比较安全的,应该不会有事。” 卢象升的天雄军。在征讨流贼的战事中节节胜利,基本上算是保证了京师以南地区的安宁。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京师的达官贵人们能够安心离开京师,前往更安全的江南一带。 听到老爷这么说话。那小厮就只能闭嘴了。不过他还是有点紧张,一路前行,不停地东张西望,就怕什么地方冒出流贼来。 毛彩贵觉得待在车厢里气闷,便掀开了车帘子看着外面,心中却在想着事情。 真是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起来,哪怕是堂堂天子脚下,也一样人心惶惶,全然不能安稳过日子。可在草原上的那些日子,却生活得很安心。就算在建虏攻城的那些日子,也能睡个安稳觉。 还有气氛也明显不一样,京师的压抑,草原上的昂扬;京师的惶惶人心,草原上的蓬勃朝气等等,真是不能对比啊! 毛彩贵想着,心中叹了口气。自己就是受不了京师的气氛,过得实在太压抑,就算眼下还受到朝廷重用,最终还是辞职南下,以自己在南边的财力,终归是能过个富家翁的。 想着想着,忽然他感觉到了这条路和记忆中不一样。以往的时候,这条路上南来北往客,不说车水马龙,摩肩接踵吧,但至少一眼望去,绝对不会少人、少车。可眼下,走了这么久,竟然除了自己这一行人之外,没再见一个行人,一辆马车。 忽然,他眼睛看到了什么,神情为之一震。这才离京师十多里地,这路边就出现骸骨,而且还不止一具骸骨! 按理来说,毛彩贵在这半年多来,也算是见惯了死人的事情。可眼下路边的骸骨这些,出现在他认为不可能出现的地方,由此还是被震惊到了。 乱世,乱世啊!毛彩贵的脸色黯然,心中暗叹道。 又赶了几里路后,看到路边有一个规模还大的村庄,原本这里因为是离京师最近的一处歇脚地方,算是非常热闹了的所在了。可眼下,竟然没看到有人。 这支车队原本也是要在这里歇一下的,看到这个情况,由两名全副武装的家丁离队,往村里去查看动静。 没过多久,那两名家丁就返回了,和前面车队的人一嘀咕后,就继续往前。 毛彩贵皱着眉头,实在想不出来是什么情况,便派了个小厮去问问情况。 过了一会后,小厮返回,向他禀告道:“老爷,村里没一个人,连锅碗瓢盆什么的全部都不见了。” 顿了顿,小厮稍微有点犹豫,最终还是开口转达道:“他们说,应该是这村的人,为了逃避徭役,全都跑了。” 毛彩贵听了一怔,不过马上回过神来。这逃避的徭役,怕是被征调去抚宁那边修筑围墙吧? 550听说过军么 这也难怪,要是去修筑围墙,恐怕再想回来就难了。 一想起这个,毛彩贵就不由自主地拿这和草原上的经历做对比了。虽然他没有留下来,可对于那里的事情,也了解了不少。 就比如说徭役吧,好像不分官民,全都要参与。但和这边不同的是,草原上虽说是徭役,可却是有报酬的,那积分可是个好东西,不但能换粮食吃,还能去换土地。 但在这边,徭役不但是无偿的,甚至还要自备干粮、工具等等。这一对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得比啊! 毛彩贵如此想着,不由得心中叹了口气。心情不佳的情况下,便放下了帘子,躲车里眼不见为净了。 车队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下午。此时,离京师已经有点远了,状况也开始出现了。 “老爷,有鬼鬼祟祟的人盯着我们。”外面小厮的禀告让毛彩贵吃了一惊,不过随后那小厮又说道,“不过老爷放心,我们这边家丁就有三十个,那些人不敢打我们车队的主意。” 毛彩贵比较郁闷,不过也没有和大惊小怪的小厮计较。不过几里路的时间,如此几次后,他就有点恼了,帘子掀开张望下,发现只是远处有衣衫褴褛的人看着这边,便训那小厮道:“就那些人,来个几百人也打不过那三十名家丁。更何况这一带,都是卢中丞清剿过的,那来那么多贼人。你要再一惊一乍的,今晚不准吃饭!” 小厮听了,连忙表示不敢了。于是乎,毛彩贵终于清静了。 在接近傍晚的时候,车队到达了预定的镇子上过夜。 当毛彩贵躺在床上时,久久无法入睡。这个镇子上不复以前繁华,这点他在路上就想到了。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这里基本上没有水旱灾害,按理来说粮食算是能够活命的。但他看到的是,除了那些官吏之家外,就是和官吏有关系的人了。至于其他人,据说都为了躲徭役而跑路,镇上的人口,十不存一。 乱世啊乱世!毛彩贵如此想着,一直熬到深夜才睡着。 第二天继续赶路。路边的骸骨不时可见,衣衫褴褛的可疑人也没少见。但或者是见多了的原因,连那个一惊一乍的小厮,也最终麻木,见怪不怪了。 刚过下午不久,毛彩贵因为昨晚没睡好,正在晃荡的车里昏昏欲睡之际,忽然车辆猛地停住,而后车边的小厮惊慌地叫了起来:“老爷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这一次。毛彩贵听出了小厮声音中的惊恐,受过一次建虏伤害的他,一下精神起来,掀开帘子一看。 只见整支车队都在山道上停住了,三十名骑马家丁纷纷抽出兵刃护住了车队,在他们的前面,是密密麻麻地人,他们拿着锄头镰刀,长枪短刀拦住了道路。 “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这里过,留下买路钱!” 这洪亮的声音传来,让毛彩贵十足确认。他们遇到流贼了。 家丁头目脸色很是严峻,一边示意手下一边催马上前几步,厉声喝道:“你们可知这车里是什么人么?他可是朝廷堂堂……”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刚才喊劫道切口的人打断了:“朝廷让我们没活路,就算是皇帝小儿,我们也是劫定了。” 一听这话。家丁头目便知道这关是不能善了了。可他看看前面的五六百人,虽然他们衣衫褴褛,很多老弱病残,但架不住人多,自己这边三十名家丁要想杀出一条路,怕是不可能的。 要是有可能的话,他们很想拍马就跑。可是,车里的主人在,没法泡。只好护着车子想退。 然而,这些贼人显身自然是有把握的,退不了几步,就见后路也有贼人围过来了。一顿乱打之下,除了家丁死伤一些外,所有人,包括毛彩贵都做了流贼的俘虏。 不过因为他没有反抗,倒也没有受伤,被流贼绑了就往山里带。 毛彩贵都被吃人不吐骨头的建虏绑过一回,眼下被流贼绑着走,却也没有多少慌乱。他打量了一阵后,有点纳闷地对走自己身边那名看似老农的贼人说道:“这山也不深,你们这么多好汉聚集在这里,就不怕卢中丞来剿灭了你们?” 那老农听了,转头看看他,叹了口气没理他。倒是他边上一个年轻的流贼开口训道:“来了又怎么样,大不了一死而已。” 这仿佛大义凛然一般的话,毛彩贵却却听出了话中的一丝无奈,甚至还带着一丝悲凉。他不由得沉默了下后,便劝道:“有卢中丞统兵,你们当流贼是没有活路的,难不成你们还想打败卢中丞?” 边上的流贼听了,就算是那个应该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也没有反驳他的话。因为他们都知道卢象升的威名,知道凭自己这些人的实力,绝对是打不过卢中丞所领的官军。 毛彩贵见这些流贼也不似凶恶之人,就如同以前在路上、村镇里遇到的那些普通百姓一般,便再劝道:“当贼是没前途的,这里又不是深山老林,根本就藏不住,还不如在官军到来之前,趁早散了吧?” 或者是听出了他的好意,那名老农式的贼人转过头,苦着脸认真地问道:“你以为我们想当贼人么?如果不是逃出来,肯定是被征调到抚宁去送死,有区别么?” 毛彩贵一听,哑然了。他更想深了一层。就算没被征调去抚宁,有建虏占据了山海关,京畿之地,甚至包括山东,都将不再安全。对于自己这样有钱背后又有势的人来说,还能逃往江南。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还真没得选择。 一如他所想到的,就听那老农叹道:“这世道,哪有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的活路啊!天下虽大,都是死路啊,早死晚死而已!” 一听这话,毛彩贵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道:“怎么会?当然有活路啊!” 他这话一落,周围的流贼们,就仿佛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他。 “你们不信?”毛彩贵声音提高了不少反问道,“有听说过叫天军么?” 551怎么可能 周边的贼人互相看看,脸上都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刚才对话的那老农般的流贼转回头,看着毛彩贵发问道:“叫天军是什么,哪路官军还是哪路好汉?” 毛彩贵听了一愣,不过马上回过神来。虽然自己觉得叫天军是如雷贯耳,就算是金銮殿上的皇帝,听到这个名字也不会没反应。 但普通老百姓就不同了,他们并没有机会南来北往。一般来说,活动范围也就方圆几十里而已。更何况是这些因为徭役被迫成为贼人的普通人,更是消息闭塞。这里远离草原,没听说过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想明白了这点,毛彩贵当即回答道:“叫天军不是官军,或者可以说是好汉吧。但与一般的好汉队伍不同,他们很厉害,起来造反就是为老百姓求条活路,要为全天下的老百姓当家做主。” “哼!”不止一两声,年轻点的贼人都哼出了声,没人相信。 年纪大点的,也没人相信,正想说什么的时候,毛彩贵看出来了,知道自己说得太简单,就补充道:“叫天军替天行道,杀贪官污吏,杀土豪劣绅……” 他还没说完,刚才一直有说话的年轻人当即不耐烦地打断道:“就这?我还真以为有啥了不起的呢!我们也替天行道,杀贪官污吏……” “那你们有杀过建虏么,五千多建虏,能杀得掉么?”毛彩贵嘴角带着一丝好笑的神情,忘记了自己俘虏的身份,打断了年轻人反问道。 “怎么没杀过,那次经过的……”年轻人顺口说着,忽然发现不对,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毛彩贵,不信地确认道:“什么,杀什么,建虏?五千多?” 毛彩贵眼睛扫过其他贼人,见他们也是一脸震惊的样子,不知为何,就好像他自己有这番成就一样,心中得意,声音也大了点道:“是啊,一次歼灭了五千建虏,活捉了奴酋爱新觉罗莽古尔泰,还有爱新觉罗阿济格。要是再加上前面的战事,那就还杀了爱新觉罗豪格,爱新觉罗岳托。” 对于建虏,北方的明国人那是如雷贯耳,在他们的意识中,这是不可战胜的敌人。朝廷屡战屡败,丢掉辽东也就算了,甚至连山海关也丢了,京师也被攻击过。这样的敌人,怎么可能打得赢! 对于爱新觉罗这个姓,大部分百姓也都是知道的。此时的建虏,姓爱新觉罗的,那是皇族啊!这叫天军不但杀了五千多建虏,连皇族都和萝卜白菜一般,随便就能杀那么多? 年轻人一挥手,不耐烦的意思更浓,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大声地道:“你吹牛也不看看地方,以为吹破天我们就会吓到,就会放了你?” 这一下,毛彩贵反而一愣,不过他马上明白过来。要是撂以前,自己听到别人这么说,那也肯定是不信啊! 于是,他一脸认真地诅咒发誓道:“这是真事,绝对不是吹牛。要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年轻人还是不信,不过那老农般的贼人倒是挥手让年轻人不要开口,然后停下脚步,好奇地问道:“真有这么厉害的叫天军,为什么我们都没听过呢?” 他的阅历比较丰富,自然看出了毛彩贵的认真,心中便信了一分。可此事实在难以置信,便有此一问。 毛彩贵一听,便知道自己的一番口舌没白费,赶紧回答道:“他们是陕西府谷的灾民,活不下去起来造反。那为首的人,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正是因为他,这叫天军才非同一般……” 接着他便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同时把自己在归化城时听到的有关叫天军的事情,也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不知何时,这些贼人都停住了脚步,围着毛彩贵听着他讲话。后面跟着的贼人,看到这里的动静,凑上来一听,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至于前面走着的贼人,有看到情况的,就返回来催,听到声音后也停下听了。没看到的那些贼人,走远了还没发现后面有异常。 过了好久,毛彩贵终于讲完了,讲得他口干舌燥。不过他自己浑然不觉得,也忘记了自己俘虏的身份,就扫视着密密麻麻的围观贼人,等待他们回过神来。 只要是稍微有点头脑的人,听到毛彩贵这有条不絮的叙述,听着那么不可思议却又附和逻辑的话语,他们心底就信了一大半。 就在这时,走前面的贼人终于发现不对了,首领赶紧过来,大声地查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自然有人就把毛彩贵说得话转述给那首领听,末了还问道:“大哥,你信么?” 毛彩贵听到,心中正估计着这首领怕是不会怎么信,没想到那首领竟然说道:“俺信!” 这一下,倒是出乎了大部分贼人的意料,马上便有人问为什么了。 这首领唏嘘道:“俺以前在军中的时候,就听说过一字王他们之所以逃来中原,就是怕叫天军灭他们。” 原来这首领以前曾在流贼队伍中待过,听到过风声。 这首领说完之后,挥挥手大声说道:“赶路了,赶紧赶路了。叫天军就是再好,他们也远在草原上。我们自求多福吧!” 队伍重新走动了起来,不过贼人之间互相窃窃私语,暗叹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这菩萨般的叫天军,难道是老天爷看不下这乱世的人命如草芥,终于要让他们来救大家了么? 首领这边,让人放开了毛彩贵,真诚而又非常好奇地向他求教有关叫天军的事情,并恳请他留下当军师,看是否能让他的队伍强大起来。 毛彩贵连叫天军那边都没留下来,自然更不可能留在这些贼人之中。一番交涉之后,还真放他回了江南。 不过也因为他,有关叫天军的事迹,就在山东、河北南部这一带,慢慢地传开了。 而此时,让这些贼人百姓为之翘首以盼、寄予厚望的叫天军,在榆林重镇迎来了人数最多的一次敌军。 552攻心战么 俗话说,人数过万,无边无际。榆林城外,将近十万大军,那真是连绵不绝的营盘,非常壮观。 不过有一点不和谐的是,在这无边的营盘中,目光可及的绝大部分地区,那营帐根本就不能叫营帐,只是一块布搭在几根木头架子上,既不能遮风也不能挡雨,最多是挡下阳光而已。 不过明军营地中,也还有一部分,那是正规的军营营帐,但这实在太少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这正规的明军营帐中间,有一顶比其他营帐要大几倍的营帐处,有一名明军将领在一名亲卫的引导下,匆匆走了进去,抬头一看,见三边总督正在观看挂着的地图,连忙行礼道:“大人,末将有急事求见。” 陈奇瑜自然知道来人是管后勤的官员,他也不转头,只是淡淡地问道:“何事?” “大人,还是粮草这事。眼下大军已集结在城下,要给将士吃干的话,怕是只能支撑一天而已。”军需官满面愁容地禀告道。 他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多次提醒过总督大人,说粮草实在不够。但每一次,陈奇瑜都只是让他不用管这个,赶路的时候,只给稀的就成,少吃一顿也可。 他也知道,这粮食是总督大人好不容易从朝廷那求来一点,又费了不少口舌从地方乡绅那里讨了一些出来。再让总督大人筹集多点粮食,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了。 在路上的时候,每次陈奇瑜让他不用愁粮食时,他的心就悬了一分,非常担心自己的脑袋。 这也不能怪他,在这个时候,《三国演义》已是普及的了,很多人都能听到相关评书。这军需官就怕陈奇瑜学曹操,到时候借自己脑袋一用,那就完蛋了。 此次再提,他那心就一直悬着,膝盖有点发软,就怕听到最不想听到的那些话。 不过,这一次,他的担心仍然是多余的。只听陈奇瑜淡淡地对他说道:“流贼军那边,不用管,等明日攻城再拨点即可。” 堂堂的三边总督,对于已经招安了的流贼,丝毫没有顾忌地称呼为流贼军,显然说明他压根就没把招安放眼里,或者说把流贼放在眼里。 对于这点,其实明军上下也是有共识的。只是军需官没想到,这临近大战了,总督竟然还不管流贼那边的粮食问题,这算是轻视到极点了吧,难道他就不怕流贼们军前造反?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军需官还没胆子当着总督的面提出来。目前既然总督已经有吩咐,他就只需照着吩咐去做算了。 陈奇瑜听到军需官离开中军大帐的脚步声,也不以为意,继续看着。目前来说,他还需要等待攻城器械的组装,而且眼下天色也将黑,就等着明早攻城了。 想到这里,他想起之前瞭望榆林城的时候,能感觉到城内的叫天军不算多。估摸着就算叫天军有增援,也不大可能超过五千这个数。 自己这边将近十万军队,用于攻城,怎么都够了。而且明天开战时,看那叫天军面对普通流贼的时候,还如何假仁假义! 一想起这个,陈奇瑜就不由得为叫天军那什么为老百姓当家做主的口号而嗤之以鼻,这怎么可能,也只会骗骗那些没见识的老百姓而已。明天自己即将戳穿这个口号,看叫天军以后还拿什么来掩饰自己的造反! 就在这时,忽然有前方将领来报,说叫天军在城头喊话。 陈奇瑜听了一愣,不由地问道:“他们喊什么,是要谈条件么?” “回大人,不是。叫天军是在喊投降不杀”这名将领有点尴尬地回答道。 这一听,陈奇瑜就奇怪了。叫天军被十万军队围着,虽然不是精锐,可数量上都能淹死这叫天军了,竟然还敢喊话说投降不杀,真是怪事啊! 他好奇之下,出了中军帐,在一众将领的护卫下,在夕阳的余光照耀下,往前锋大营去看情况。 陈奇瑜还没到前锋大营,榆林城内的声音便已清晰地传入耳朵。这声音,怕是有几百人在一起大声喊话吧? 他便不再往前,勒马停住,静静地听着。 “只要手中没有叫天军将士的血,投降不杀。我们叫天军一向优待俘虏,留在叫天军的,都有一口饭吃;不想留下来的,给路费让你回家。” “诸位好汉们,我是绥德的逼上天,我被叫天军俘虏了,但现在比以前过得好多了。只要不是无恶不作,叫天军是优待俘虏的,千万不要和叫天军作对!” “……” 这样的话,反复地在喊,传遍东南西北,但明军这边在一开始骚动被镇压之后,就都在默默地听着。 陈奇瑜听得脸色铁青,心中暗道不好。虽然自己这边有十万军队,可以流贼居多。而这些流贼,是最没有士气的。被叫天军这么一喊,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就算是官军中,如果叫天军真能说得和做得一样,怕也会军心动摇。 想到这里,他当即下令周边的将领,让他们派出军法队,巡视各营,一有什么苗头,马上镇压。 陈奇瑜这是无奈,天色将黒,难道再拔营退后几十里?只能听着了,再用军法压之。等明天开始攻城,就一切都好,叫天军的这套攻心战的手段便会不攻自破。 他吩咐完了之后,转身便走。可就在这时,榆林镇的喊话忽然没了,而是传出了奇怪强调的歌声。他侧耳细听,过了会后,那脸色更是难看。 陈奇瑜就在“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革命军队要牢记”的歌声中,恼怒而回。 等到了中军大帐,他思前想后,最终又下令严防叫天军趁着夜色偷营。只要撑过了这一晚,明天就有叫天军的好看了。 他这道命令,其实只是强调。之前的时候,他就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因此,在大军营地的最外围一圈,全是那些流贼中的老弱病残,也就是叫天军说要为他们做主的那些人。有这些人当盾牌,再加上将领们的小心谨慎,应该可以提防偷营了吧,陈奇瑜如此想着。 553假仁假义 果然,一夜无事,叫天军压根就没有出城夜袭的尝试。这一点,让一早起来的陈奇瑜大为吃惊。 在他看来,叫天军这么一点人数,要想反败为胜的话,趁着夜色的掩护偷营是最可能的手段。没想到叫天军竟然为了区区贱民,竟然放弃了这样的机会。那传说中厉害无比的叫天军首长胡广,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子,或者是就会仁义道德的宋襄公? 陈奇瑜猜不出来,他也不猜了,反正天色一亮,一切将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叫天军?也不过如此而已。 想到这里,陈奇瑜的心情格外不错。当即传令召开军事会议,包括那些流贼军首领,全都要过来开会。 他要布置的内容很简单,没过多久,明军大营就开始行动起来了。 能照出影子的稀饭被抬到流贼军大营,只要不是壮汉,也就是非流贼军的精锐主力,其余的老弱妇孺,全部一人领一碗这种稀饭,而后也不发给他们兵器,原来手中有什么,那就是什么。全部赶到阵前,也不列队,就等号令。 这些人,数量足有五万,不过榆林城没那么大,就算围攻,一次也只能投入了一万左右而已。 最初的一万人被赶了出来,中间混有三千各路流贼军的精锐,在他们的身后,则是身穿红色鸳鸯战袍的明军士卒,握着明晃晃的大砍刀,充当着战场的军法队。 陈奇瑜遥望远处的榆林城头,看着隐隐约约的叫天军将士的身影,心中暗想道:“这道开胃菜,看你如何吃得下?” 抬头看看天色,将手一挥,无数的战鼓,差不多同时敲响,声震四野。 那些一万余名明显是拿来当炮灰的队伍,早已麻木了脸色,也在这一刻变了下。他们知道,决定他们命运的时间到了。 是叫天军手下留情不打他们,让他们攻占城池而能多活几天,还是叫天军为了自保,至少还击,收割他们的性命? 其实,有关这一点,就是三岁小儿,怕也知道答案是什么。 算了,这样的世道,活在这个世上,也是受罪,死就死了吧!一些年纪大点的,如此想着。 不过也有年轻的妇孺,她们其实不想死,想要活着,哪怕多活一天也好。 带着这样的想法,在身后军法队的吆喝恐吓下,在三千余名流贼精锐的催促下,密密麻麻地人群,扛着一些攻城云梯往榆林城进攻。 差不多进入大将军炮的射程了吧,但榆林城头的叫天军还没有动静。陈奇瑜见此,嘴角一丝冷笑便浮现了出来。那叫天军首领胡广,该不会真得那么幼稚,把这些贱民当宝了吧? 在那些炮灰中,也有一些经过战事后侥幸活下来的,他们差不多也知道大将军炮的射程。可如今自己这边肯定是在射程之内了,叫天军竟然还没有开炮,难道他们真是传说中那样以老百姓为天,是真正老百姓的队伍么?一丝侥幸在他们心底浮了出来。 而混在队伍中的那些流贼精锐,他们心底其实是害怕的,就他们这点人数,要是叫天军不顾那些炮灰,真得开杀的话,他们相信自己也和那些炮灰差不了多少。 如今已经走入大将军炮射程,但叫天军却没有开炮,这是不是意味着,叫天军投鼠忌器,真得不敢还手?那也就是说,自己不但可能不会死,还可能会建功?一想到这里,这些流贼精锐就激动了。 可当进攻的队伍距离还有一里左右的时候,忽然看到城头冒出一股硝烟。在这阳光明媚的日子,看得格外的清楚。然后才是一声声的巨响传来。 不好,叫天军开炮了!所有有点常识的人,不管是炮灰,或者是流贼精锐还是三边总督陈奇瑜,都得到了这个想法。 唯一有区别的是,陈奇瑜还有另外一个想法: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叫天军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喊喊口号,假仁假义,收买民心而已。真到了关键时候,他们的真实面目就显露无疑了。 然而,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城头飞出的那啥东西,竟然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着。而且飞不了多远,竟然只有半里左右,就一头掉到了地上,稍微翻腾了下就停住了。 这是什么铁蛋,是什么炮打出来的?声势是不小,可就这么完了?真是吓死人了! 刚这么想着,又听到前面那些“铁蛋”落脚处“轰轰”地响了起来,比起刚才的响声,还要大好多。巨大的硝烟,犹如蘑菇一般腾空而起。 硝烟过后,地上留出一个个大坑。只要稍微有点眼力的人,一看就知道这种没听说过的炮威力巨大。那“铁蛋”要是落到人群之中,那铁定是要死一大片啊! “轰天神炮?”陈奇瑜惊疑不定,此时的他,终于见到了朝廷回复中提及的武器。 不过他倒也没被吓到,因为他看出来了,这炮威力是大,但好像不及远。 然而,对于攻城的那一万多人来说,他们是迟早会走入射程的。胆小的一些人,见到威力如此强大的火炮,早已吓得腿乱。有的人甚至连射程也搞不清楚,以为下一次很可能会落到自己这边来,吓得赶紧往回跑。 但是,他们没跑多远,就迎面撞见了拿着明晃晃砍刀的军法队。没打招呼,没有警告,举起刀便砍了过去。 随着“啊啊”的惨叫,这些逃跑的炮灰或者流贼精锐清醒了过来,连忙又转了回去,吊在队伍的最后。 不过那些军法队却也没有停步不前,一溜长排,齐齐往前逼近,就像赶羊一般赶着他们往前走。 一万余名炮灰和三千左右的流贼精锐绝望了,他们还没幼稚到,就凭自己身上穿得破衣服,就能抵御刚才那威力巨大的爆炸。 可此时,叫天军城头又有了动静。只听几百上千的叫天军将士在大声喊着:“老少爷们,乡亲们,不想死的就听安排,不听话的就当叫天军的敌人对待,杀无赦!” 这声音很响,传得很远,甚至连陈奇瑜都听到了。他一听之下,很是好奇。 554饕餮 攻城战已经开始,炮灰中混杂着流贼精锐,身后还是严阵以待的军法队,叫天军这是搞什么名堂,能搞出什么名堂? 陈奇瑜想不明白,但直觉让他可以肯定,叫天军肯定要出什么幺蛾子。他如此想着,便皱着眉头盯着远处的战事。 而身处当事人之一的炮灰和流贼精锐们,则听得云里雾里,难道是让俺们冲上城头后,放下武器投降,转眼成为叫天军的一员?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那些炮灰还觉得不是不可以。但流贼精锐们就无语了,这叫天军的脑子是傻了还蠢了,就不怕老子上了城头后不放下武器,直接开杀么? 要这样的话,只要能在城头多坚持一会,这榆林城真搞不好就能在后续援军的支援下,一举攻下! 距离城墙越来越近,叫天军还在那里重复地喊着,却并没有进行攻击。这让炮灰惊喜,原本绝望麻木的脸上除了诧异之外,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对生的渴望。 蝼蚁尚且要偷生,人要不是对未来绝望,又怎么可能失去想活下去的意愿!炮灰也是人,至少大部分人都符合这样的规律。 至于那些流贼精锐就更不用说了,叫天军到现在还不攻击,那是不是真得幼稚到了以为用仁义就能无敌的程度? 然而,更让他们惊喜的事情,竟然再次发生了。这个情况,首先是靠近城门处的炮灰和流贼精锐发现的。 一见之下,炮灰可能还没那力气喊,但夹杂在里面的流贼精锐却使出吃奶的劲,大声喊道:“城门开了,城门开了……” 架云梯上城头,还是走城门进城那个更省事,更具有象征意义就不用说了。围着榆林城的人流,把那抬得吃力的云梯一扔,全都拥向四个城门去了。 远处观阵的三边总督陈奇瑜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叫天军就真这么仁义,宁可自己不抵抗,牺牲自己也不愿伤害那些贱民?那些老弱妇孺对叫天军有什么用处,竟然到了可以牺牲自己性命的程度? 他想不明白,或者是叫天军的这种行为,严重超出了他所能想到的范畴,一时之间,自诩对军事很在行的他,竟然呆住而没有任何行动。 反倒是神经比较大条,相对考虑事情比较少的武将,迟迟不见他们的总督大人下令,就急忙来请令:“大人,城门已开,当速再派援军啊?” 没反应,武将看着总督大人皱着眉头,就直盯着远处大开城门的榆林城,盯着正拥入城门的人流,好像在思考有什么阴谋诡计。 这一下,来请命的这位武将也怔住了。这叫天军威名赫赫,却一放一炮,一射一箭,就开了城门让敌人进城,关键是城里的叫天军人数远少于他的敌人,这么反常的行为,莫非真有什么非常厉害的阴谋诡计不成? 如此想着,武将也转过头,认真地盯着远处那诡异的战况,想瞧出个一二三来。 然而,除了看到人流往城里拥之外,什么变化都没有。武将看着第一波攻击的人数进去了一大半了,就有点急了,只好转回头,再次大声呼唤他那英明神武的总督大人。 “大人,大人,大人……” 在连声的呼唤声中,陈奇瑜总算是回过神来,诧异地看着这位爱将。经过提醒后,他心中藏着一丝尴尬,脸上露出恼怒之色,大声训道:“如此良机,还需要本官亲自下令么?还不快下令后续部队攻城?” 只是很可惜,良机已失。等到明军的精锐想跟上之时,那第一波由炮灰和流贼精锐组成的军队早都消失在城门里。 让城外所有观阵的人意外的是,这一万多人攻进城去,竟然一个水花都没有翻起。没有喊杀声,没有痛苦求饶声,没有枪炮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那远处的榆林城,就仿佛传说中的饕餮,张开了它的四个血口大盆,把那一万多人吃掉了。 不管是炮灰还是流贼精锐,或者是明军将官士卒,见到这样的情况,都呆住了。眼前诡异的战事,太出乎他们的意料,出乎他们的想象范围了。 陈奇瑜又是呆了片刻,不过这回他很快回过神来。虽然痛失了个机会,又没瞧清楚怎么回事,不过没关系,反正手中还有大把的炮灰。他当即手一挥,下令第二波攻击开始。 于是,又一次在军法队的督战下,混杂着流贼精锐的万余炮灰,再次向榆林城进攻。 原本陈奇瑜还想派一部分明军的,但考虑到要是明军损失过大,可能就没法威慑流贼军队,这第二波军队的组成,就还是和第一波一样了。 这一次,所有人都盯着榆林城的城门,心中想着叫天军会不会重复之前的对策。对于这种开城门吞噬一切的做法,炮灰们是庆幸的,流贼精锐们则是狐疑不决的。然而,不管他们是什么想法,身后有军队队的督战,唯有只进不退这么一条路而已。 不过这一次,在这一万余人的身后一里左右,又跟上了五千左右的流贼精锐。这部分战力,是准备万一城门又开的话,作为攻城战斗的主力夺取城门及城墙的。 果然,对于这第二波的应对,叫天军又采取了第一次的措施。只见四个城门大开,仿佛鲸吞一般把外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吞进了城里。 这一次,那五千左右的流贼精锐赶紧跟上,就尾随着炮灰队伍的身后,紧握着手中的刀枪剑戟,冲进了城里。 然而,这一次,好像和第一次一样,并没有多大变化。不过细心如陈奇瑜,还是被他发现了有不同之处。那城头上防守的叫天军将士,好像少了一部分。 陈奇瑜看着又消失了的第二波攻击,楞了片刻后,发狠地一挥手,再次下令第三波攻击。 还真就不信了,你叫天军能有神仙道法,把这么多人都能无声无息地变没了? 此时城外除了进攻的第三波之外,还有四万左右的流贼军,一万多的官军。后方的军需官见此,心中暗叹道:原来总督大人不急的原因,是人数能这么急剧减少,真是高明! 555原来如此 这一次的进攻,为了防止再出现那种诡异的现象。陈奇瑜并没有让后续部队拖后太久,在炮灰和流贼精锐混合的后面,再来两万流贼精锐,最后的是五千多明军断后,也具有督战作用。 陈奇瑜还不信了,这样的布置,这榆林城要再无声无息地吞了,这辈子以后再也不领军。 在震天的战鼓声中,这一波的攻击再次进行,原延绥边军夜不收之一的神一魁也在里面。 去年的时候,神一元带着他起事。一开始时,因为有部分边军兄弟相助,对上明军的围剿,倒也没有多大的压力。但自从洪承畴当上延绥巡抚之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甚至神一元最终都战死。 余部在神一魁的带领下,虽然仇恨洪承畴,但也不敢与他交战,尽量躲着洪承畴,一直躲到他带边军精锐去勤王。 原本王嘉胤的英雄令,号召各路英雄与他汇合,共进中原的事,他当时因为在西边,没来得及参与,只有继续混在陕西北部,占山为王。 这一混,又混到了陈奇瑜上任,手段和洪承畴有得一拼,让他的山寨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最终不得不被招安。 神一元和别的流贼有点不一样,他被叫天军俘虏过,教育过,因此并没有像蝗虫一样流动肆虐。他只是占山为王,躲在山里面护着兄弟们的家小开荒种地。这也是他敢于最终没有跟随王嘉胤等人,南下进入中原的原因之一。因为他觉得,他得所作所为,叫天军不至于为难他。 眼下,朝廷的招安,是怎么回事,他不用猜就知道。这一路上来,陈奇瑜对他们粮食的克扣,对他们这些人的安排,其实和王嘉胤的流贼做法没有两样。 视老弱妇孺为草芥,用来达到他目的的消耗品,临战时竟然还只给一点能照出人影的稀饭吃而已。 不过人家是朝廷高官,手中有强大的武力,他们这些名义上被招安的各路流贼,彼此之间又不是很熟悉,互相还勾心斗角,因此人数虽然比官军多,但不团结,只能受三边总督的摆布。 昨天听到叫天军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让神一元回忆起了以前被俘的时候。他谁也没说,只是嘱咐自己的兄弟,一切听他,不要乱来。 也幸亏是他的队伍并不怎么大,当初只是占山为王,在接受招安的时候,并没有带出家属,因此他们过来时,都是一杠子兄弟。在这榆林城下,也就没什么炮灰。 不过再怎么没炮灰,这第三波攻击的时候,也轮到他带着五百余名兄弟一起进攻了。 夹在人群的前列,神一魁望着那洞开的城门,很是好奇里面究竟有什么玄妙之处,竟然如同进了无底洞一般,就那么消失了。 离城门远来越近,神一魁忽然紧张了起来,期间还带着一丝恐惧。不过这不能怪他,对于神奇的未知的情况,人类的本能就会如此。 一进入城门,眼前所见,让他大吃一惊。只见走在前面的人都挤在这条直对城门的主干道上往前走着。不是他们不想散开,而是没法散开。 因为在主干道的两侧,原本有巷、有门的地方,进入都堵上了。准确地说,是砌上了一堵墙。大约一人多高。 在墙的两侧,露出一排排的叫天军将士,手中或拿着弩,或持着弓箭,或端着各种火铳,就指着主干道上的人头,同时在严厉地喝道:“不要抵抗,直接前行,有吃又有喝,叫天军优待俘虏;敢有反抗,一律杀无赦!” 声音不停地重复,虽然城外听不到,但走在主干道上的每个人,都能听得很清晰。 神一魁看到这里恍然大悟,难怪进城的人犹如失踪了一般,没有闹出一点动静。他连忙低声给自己的同伴传令,不得轻举妄动。 其实,就算有人想有什么举动,那也非常不容易。一人多高的围墙,不要说人挤人没法跳,就算是没人那也跳不过去的。 想把墙推翻,估计也不大可能。叫天军既然搞出了这个,又怎么可能没有防备呢!而且,要是有人露出这些企图,有谁敢在远程武器的威慑下做出这些动作,那些露出上半身的叫天军将士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进来的人群,大部分是炮灰,手中有把刀那都是不错的。至于流贼精锐,大多也是刀枪剑戟等近战武器,没人傻到攻城的时候,还背副弓箭。就算有,又有几个人敢动手。 有叫天军的信誉在,有叫天军之前的喊话、攻心战,要是反抗的话,基本可能是死,要是不反抗的话,搞不好真是有吃又有喝。如此情况下,该怎么选是一目了然的事。 神一魁看到这里,不由得很是佩服能想出这种应对之策的天才。这种情况,真是从未听说过,叫天军却用了出来,利用当前双方的优劣,继续实践着他们为民做主的口号。 再走一会,有一段的两侧围墙稍微低了一点,没有叫天军将士站着。只是边上的叫天军将士在喊着:“把所有兵器抛出来,轻轻抛,发现有敌意的当场格杀。相信我们叫天军的,河套平原就是你们的家,叫天军就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在他们之中,也有几个人比较引人注目。他们没有穿叫天军的那种统一军服,就穿着普通老百姓一般的衣服,只是他们在说着的话,让人能知道他们是谁。 “我是逼上天,叫天军优待俘虏,我就是榜样,只要不是十恶不赦,叫天军都会从宽处理的。” “我是……” 他们,是之前被叫天军超远距离袭击而俘虏的各路流贼首领,当然,他们这几个,应该是算可以的,才被留下来。眼下的话,显然是要宽慰炮灰中的流贼精锐。 走到这里的炮灰们,听到这番话后,不管老弱妇孺,都露出了衷心的笑容。没想到这个绝望的世道,竟然还有一个世外桃源,那里,应该能好好地活下去了吧? 556得道多助 没有任何老弱妇孺有犹豫,一个个规规矩矩地把手中的破铜烂铁轻轻抛过围墙,传来“叮叮当当”地声音。 而那些流贼精锐们,则有了逼上天的榜样,能衡量出自己性命无忧;加上他们在招安前,过得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招安之后,其实朝廷压根就没在乎过他们,只是驱赶他们来打叫天军而已。这点,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 这么一比较,又在远程武器的威慑下,一些还有点犹豫的人,也在交出武器同伴的影响下,往围墙外抛出了手中的武器。 神一魁也不例外,在抛出武器往前走之后,心中还有一份好奇。这么多人往里走,这到底是去哪里,大家都很安分? 带着这个疑问,慢慢地随着人群往城中走着。在过了一段距离后,又有两边围墙上的叫天军将士在说着话。 “大家去到广场后尽量坐挤一点,给后面的乡亲们留出点位置,这是救人一命的事!” “袖章上有个葫芦的是我们叫天军的郎中,有困难举手,他们会帮你们。” “肚子饿得稍微忍忍,坐好了之后就有馍将就吃点。等打跑了官军,就可以去河套平原了,那里无边无际的肥田都在等着你们,不想去也不会勉强的。” “你们放心,我们叫天军都能歼灭建虏,区区官军不在话下,眼下只是为了多救出一些乡亲,免得回头遭了鱼池之殃。” “……” 这些人,大都是带着陕北的口音,显然是之前投奔或者被俘虏的人,在普及叫天军的政策和情况后,在此说着话进一步宽慰这些刚进城的流贼。 他们的这些话,显然也不是随便各说各的,都是有分工。从进城流贼的角度出发,说一些让他们能安心、能遵守秩序的话。 这样的情况,在以前几乎是从未有听说过,有哪方势力会如此在乎俘虏,会如此体贴俘虏。 这些流贼,不管是炮灰,还是其中的精锐,其实说到底都是一些普通的老百姓,因为活不下去或者被裹挟而当了贼人。只是老弱妇孺成了炮灰,身体强壮点的男人,就成了所谓的流贼精锐。 严格来说,绝大部分人并不是本心就恶,基本上都是被逼的。要是有一条活路,谁也不想当贼。如今叫天军给他们指明了一条光明大路,也有多少人还会反抗呢! 神一魁一边走着一边听着,心中不由得有点感慨。在这样的世道,竟然有叫天军这样的一支队伍,从府谷起事开始,一直在坚持这样的仁义之师,实在是了不起。 这一点,对于他自己也起来造反的经历来讲,就让他更是觉得不容易,也因此,走着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钦佩之意。 忽然,前面豁然开朗,这里是一个大广场。神一魁曾属于延绥边军,自然知道榆林城的基本地形。这一抬头,便知道这里原本是校场。对了,另外那边是军营,只是如今拆掉了不少建筑,使得原本的校场进行了扩容,变得更大。 广场上并不是空旷无物,每隔十丈左右的地方都有一个大柱子,上面有几个叫天军将士手持武器在警惕着。 临近出口这边,柱子上面的叫天军将士在做着手势,指挥着进来的人往他们安排的地方走去。 神一魁看到大半个广场都已经坐满了人,密密麻麻地却又井然有序。在坐着的人群之间,都留有一条条狭小的过道。还真有为数不多的叫天军将士,手臂上套着画葫芦的袖章,不时俯身在说着什么。 更让人吃惊的是,还有几个叫天军将士抬着一大筐热气腾腾的馍,正沿着过道走着,每人一个地分下去。那馍虽然不白,却很香,那怕神一魁离得很远,都仿佛闻到了香味。绝大多数的人,眼睛就盯着那框馍,再也没有离开过。 这大概有四万人了吧,叫天军还真是有心,每人一个馍,在这样的世道,真是太金贵了。神一魁如此想着,不由得抬头看向城墙方向。 那城外至少还有五万左右的敌人,不知道叫天军能不能打败他们? 要是打不过,那城中将会有很多变数,这里不知道会死多少人,至少那些老弱妇孺估计在官军进城后很难活下来。 就算官军攻不进城来,只是这么围着的话,城里这么多人,能有多少粮食,能支撑多少天呢? 要是能打赢的话,朝廷再陕西就再无机动力量,再也没有能力对叫天军进行主动攻击了。以叫天军的能力,对州府各个击破怕也不是难事。很可能,这整个陕西将要变天! 想到这里,神一魁有点坐不住了。这么关键的战役,自己既然有了选择,就不能贡献一点力量么? 在和身边的兄弟们低声商量了一会后,神一魁站了起来。他这个举动,马上引起了最近的柱子上那些叫天军将士的注意,当即有人喝道:“坐下等着,每个人都能分到馍的。” 过道另外一侧坐着的一名流贼见了,也跟着招呼道:“这位兄弟,不要急,不要引起叫天军的误会!” 神一魁一听,不理他,抬头看着对他说话的叫天军将士,抱拳诚恳地说道:“这位兄弟,我叫神一魁,以前你们还在府谷的时候被你们俘虏过,我认识刘大能。城外还有几万官军,我想带兄弟们为叫天军,也为我们自己出一份力!” 听到他这话,有流贼恰好也有这样的想法。他们起来造反,对官军原本就是对立的,被招安后,又没有得到基本的待遇,此时想着杀官军,根本就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眼下有了神一魁带头,一个个流贼都站了起来,大声地表达相似的意思。 看着这样的人越来越多,有些叫天军将士有点慌了。他们的任务,是看着进城的流贼,让他们有秩序地坐着。 如今好像要乱,虽然说是好心,可也超出了他们的预想。幸好每几个柱子都会有一名叫天军的老兵在。当即进行了安抚,让他们坐下,并把这个情况马上禀告给首长。 胡广听后,只是感慨地说了句:“得道多助啊!” 557大将军炮 他边上已严阵以待的胡宽及麾下三个团长听了,也很是有感触。仁义之师在前期会很困难。但一旦坚持下来,必然会形成良性循环,获得意想不到的支持。 不过眼下的支持,对于胡广来说,他并不想用。眼下的榆林城,已经进来了太多的流贼,虽然自己有各种防范措施,还有心理安抚等等,但如果有居心不测的人比较多,闹起事来的话,叫天军肯定是镇压不了的。 不是战力不够,而是人手实在太少。因此,榆林城内最主要的是稳定,哪怕那些求战的流贼真得是想帮忙,但为防万一,还是让他们静静等待即可。至于城外的敌人,早就有对策的。 基于此,胡广传令下去,让手下能说会道的革命党将士前去好生安抚,让他们稍安勿躁。告诉他们,城外的官军虽多,却是纸老虎,不堪一击,让他们放心好了。 安排这个事情后,胡广观察了下城内,估摸着快到预计的人数上限了,便对大哥吩咐道:“切断城门吧!” 胡宽点点头,严肃着脸,转身对手下一挥手。顿时,有旗手开始打信号。 此时,四个城门处,都还有源源不断地流贼军和部分普通明军混合着冲进城来。叫天军将士躲在城门上方的城垛处,大声喊着话道:“城外的兄弟们,不想死的往两边城墙散开,不要再进城了。城外的兄弟们……” 反复喊了四五遍之后,他们又接着喊道:“数十声后城门处会爆炸,非血肉之躯能挡,想活命的散开了……” 有洞开的城门可进,没有哪些官军还会架云梯攻城。不过临近城门的时候,混在流贼中的明军弓箭手、火铳手就有放箭和射铳的。 不管是谁,听到城头上喊话的声音时,不少人都听到了。有的人不管不顾,继续往城门洞里冲;也有的人犹豫了,想好好想想该不该听。可身后的队伍却继续拥着、挤着这些人继续前进;还有少部分人则听信了叫天军的劝告,让城门两侧的城墙分流过去。不过这部分人很少。 城头上的声音数完十声之后,在一众攻击的人眼中,燃烧着导火索的炸药包从城门上方抛了下来。也到了这时。拥进城门的人流吓得四散而逃。 或者是叫天军手下留情,不想多杀伤人的原因,起初两三个炸药包的导火索比较长,给了城门处的人有比较多的时间逃离城门处。 没有谁敢去捡炸药包,因为谁也不知道哪个炸药包什么时候炸。城头上是否还会丢炸药包。 如此一来,城门处顿时空出了一大块地方来。流贼和明军们要么往两侧躲,要么就赶紧停住脚步。 说时迟那时快,城外这些人刚刚做出一些反应之后,“轰轰轰”地惊天动地的声音伴随着蘑菇般的硝烟,响了起来。 城头上还有炸药包往城下丢,不过这一次并不是丢在城门处,而是往再远一些的地方丢。就仿佛是要用炸药包驱赶城外的明军,让他们远远地离开城门处。 说实话,自从炸药包发明之后。特别是守城方面,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不是以前能靠人数来堆,就能堆上城头的时代了,特别是攻城方还没有炸药包的情况下。 远处的三边总督陈奇瑜看到这个情况,心中明白城内的幺蛾子估计撑不下去了,如果再派兵往城里冲的话,肯定能打下榆林城。因此,他第一时间下令军法队逼上前去,继续驱赶攻击部队进城。 然而,城头上的叫天军用炸药包清场之后。马上有将士在城门处,推动城门洞边上的围墙,缓缓地把通往城内校场的通道堵上。 原来这墙是能活动的,就像两道门一样能关上通道。在推围墙的过程中。马上有其他叫天军将士冲过去,把城门重新关上。 在这个过程中,那些露出围墙,手持远程武器的叫天军将士严阵以待,瞪大眼睛盯着通道中走在末尾的流贼和部分普通明军。只要有敢露出攻击之意的,他们的箭和火铳无不马上指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榆林城又仿佛没有开过城门一般。城外的明军和流贼军无奈之下尝试用攻城器械攻城,却根本近不了城墙。 这情况让陈奇瑜看得有点气急败坏了,眼下城外大概只有三万流贼军和一万官军了。虽然还是远多于城内的叫天军,但不知道那些被榆林城吃进去的贼人会怎么处理?要是反过来帮助叫天军的话,虽然不怕那些老弱病残,可总有一些壮年汉子能帮到叫天军,守下城墙不是问题。 不行,一定要趁叫天军在解决吞进去的那些贼人之前,把榆林城攻下来才行。陈奇瑜如此想着,便下令大将军炮推前面攻城。 如今的他,已经放弃用炮灰和流贼精锐先消耗叫天军兵力的想法了。按照明军正规的攻城战,先行轰开一个缺口再说。 此时的大将军炮,能用来攻城的,至少都是最大型的,重大五百多斤的大型火炮,有专门的车辆运载。 车辆前高后低,后端能用大铁钉固定,可在车上直接发射。一排十辆炮车,缓缓地从明军主营推出来时,看见的明军士卒无不士气大振。 城头上叫天军的那种火炮虽然很厉害,但好像不能及远。而自家这种大将军,射程远大一里多外,一直以来都是明军攻城的大杀器。 陈奇瑜在阵后看着这一幕,心中暗道:让你关城门,待本官轰开城门,轰碎城门,看你还怎么关门! 战鼓声声中,明军的炮兵推着炮车选择好了阵地,开始紧张地摆弄起大将军炮。 边上有将领不时在催着,因为他知道,总督大人不想给城内的叫天军有歇息的机会,不让他们能腾出人力去处理那几万贼人。 他想得很对,陈奇瑜此时就盯着他,盯着这个炮兵阵地,心中恨不得能马上发炮,让铁蛋狠狠地砸在城头,砸在城门上。 正这么想着,忽然他想起一事,脸色当即一变。 558这还是土包子出身 陈奇瑜立刻抬头看向榆林城头,皱着眉头努力看着,可因为太远,他实在瞧不清城头上的细节。 如此情况下,他只能在心中一厢情愿,叫天军乃是土包子出身,榆林城头的大将军炮该不会用吧,毕竟朝廷用了多年的火炮,也还是要去请洋夷来传授。 至于叫天军那厉害的火炮,只是相当于投石车的作用,并不能说明他们火炮就厉害了! 陈奇瑜正如此想着,忽然听到“轰”地一声响,正对着官军炮兵阵地的榆林城头冒出一股硝烟。 他心中当即“咯噔”一声,暗道不好。急忙转头看去,果然有一发铁蛋落地后在地上急速犁过。 不过陈奇瑜看到后,反而松了口气。城头上的叫天军果然不会操作大将军炮,看那铁蛋的落地点,离炮兵阵地远了十多丈呢,不碍事! 其实说起来,不要看陈奇瑜位居三边总督的高位,饱读四书五经,又是进士出身,可他对于打火炮的技术,也是一窍不通。 如果他稍微有点常识的话,哪怕是有后世普通人的见识,就能知晓刚才那一炮其实是试射,用于矫正射击参数。 果不其然,在第一炮后几息的时间,又是“轰”地一声,一发铁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地,直接犁到了炮兵阵地上。虽然没有砸到明军的大将军炮,却无情地撕裂了两名明军士卒的身体。连惨叫都没有,身体已是模糊,血流满地。 其他明军士卒一见,全都丢下了手中的活计,也不管大将军炮了,撒腿就逃离这炮兵阵地,就怕晚一步后下一个死无全尸的就是自己。 不过他们也没法如愿,一边监督的将领马上大声斥责道:“贼军只是瞎猫碰到了死老鼠而已,慌什么,还不快装填。给本将狠狠地城门砸开!” 他手下的家丁也帮着自家将领吆喝着,并手持武器围着那些逃离的明军士卒,威胁他们赶紧回去。 远处的陈奇瑜与这个将领的想法差不多,认为叫天军的火炮真是瞎猫碰到了死老鼠。凑巧而已。要不怎么解释那第一炮打这么偏,不可能换人吧? 然而,接下来的事实,狠狠地纠正了他们的这种想法。只听城头上忽然连续响起“轰轰轰”地声音,一发发的铁蛋带着呼啸之声扑向明军的炮兵阵地。 眨眼间。这明军的炮兵阵地就变得惨不忍睹。炮车被砸烂,大将军炮如同一根根铁圆筒般横七竖八地散落着,装铁蛋和火药的箱子也被砸得七零八落,人体残骸遍地,鲜血染满了这阵一片区域。 这个时候,不要说侥幸活下来的那些操作火炮的明军士卒了,就连在一边监督的那将领和他的家丁,也是一个个脸色惨白,腿脚发抖,有多远就跑远。 他们不是没见过死人。毕竟在这年月,什么样的死尸没见过,按理来说,这些都已见怪不怪了。 可叫天军的炮火如此准确、猛烈地犁遍自家这炮兵阵地,这是他们前所未见,想所未想到过的。这种犹如噩梦一般的场景,吓到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武夫了。 远处的三边总督陈奇瑜也差不多,虽然他是隔得远,却也清楚看到那里发生了什么。叫天军的大将军炮如此厉害,让他在毛骨悚然之余目瞪口呆。 自家的大将军炮已经废了。就算还有能用的,派人冒死捡回来,但能操作火炮的那些士卒怕也没剩几个了。再说就算还能开炮,哪又如何。能斗得过榆林城里的叫天军么? 想到这里,陈奇瑜恨得咬牙,抬头望向榆林城头,看着已经停止放炮,但上空的硝烟显示刚放过炮的那片区域。 他忍不住心中暗骂,这他娘的还是土包子出身的贼人么。有操作火炮这么厉害的贼人? 然而,陈奇瑜恨归恨,却对此没有一点办法。为今之计,该怎么做,这才是头等大事。 他转头四顾,心中对比了下双方兵力。虽然还是自己掌握的兵力多,可有作为军事重镇的榆林城墙隔着,兵力虽多却没有用。 让流贼继续攻城的话,叫天军有那轰天神雷,靠近城墙就是死,实在是非血肉之躯能挡。 他倒不在乎流贼的性命,只是知道那么做没用。除非用那剩下的几万流贼能耗掉叫天军手中所有的轰天神雷,那倒也值得。可对于这点,陈奇瑜没有把握。 如今大将军炮都没用,再用其他攻城器械,什么攻城车、云梯,投石车等等就更是没用了。叫天军那神准的大将军炮,一炮一个就能解决掉。 陈奇瑜把自己知道的攻城手段想了一遍,却没发现有一种方法是能解决眼下的困境。兵力几倍于贼人的自己,好像真得束手无策。 他阴沉着脸,转头四顾,发现不但是自己手下的将领,还有其他士卒们,全都面露恐惧之色,畏畏缩缩,没有一点士气。 唉!陈奇瑜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眼下就算再强攻,如此低的士气,怕也是没什么用处。 他想起自己出发时候的想法,用人数堆也要把叫天军堆出长城。可没想到,这真得打起来,好像事情严重出乎自己的掌握了。忽然之间,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次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也罢,今天出的诡异事情,意料之外的事情实在太多,待自己回去好好想想,看能否想出一个破解之法来。 陈奇瑜如此想着,最后抬头看了眼榆林城,心中不由得安慰了下自己:城内叫天军吃进了五六万贼军,他们想尽快处理,哪怕是都杀掉,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处理完的。给自己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想法子,该是没任何问题的。 想到这里,他便有点意志消沉地命令收兵回营。 “铛铛铛”地鸣金声音响起,所有城外的流贼军和明军士卒都松了口气,连忙转身往大营走去。 他们撤离得速度很快,就好像一刻都不愿在这前线呆。以至于撤离得时候,队伍没几个是整齐的,想着尽快回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好像听到了隐隐的马蹄声,转眼便如天边的雷声,滚滚而来。 559关公面前耍大刀 再说榆林城内校场上那些自愿为叫天军作战的人,在得到安抚之后,终归是无奈地坐在原位。不过他们的心,却始终关注正在进行的战事,神一魁自然也是如此。 他一边低声和同伴说着话,一边看着周围的动静。很快他发现从通道里走来的多是青壮了,甚至还夹杂着一小部分穿破旧大红战袍的明军士卒。他能感觉出来,通道入口侧的叫天军将士明显紧张了起来。 这些人流拥进校场,很快就填满剩下的空位了。神一魁看到这里,停止了和同伴说话,抬头看着通道,不知道叫天军接下来会怎么处置? 这么多人集中在这里,城外还有战事,如果后续一个处理不好,很可能会引发乱局,对人数不多的叫天军将是一个致命打击。 谁知他的担忧很快便没了,因为他听到了城头上叫天军的喊声和随后那“轰轰轰”的爆炸声,想起那个威力,他心底就已断言,城门必然无恙! 神一魁到这时候算是松了口气,之后果然看到通道里再没人拥过来了。 “大哥,你说总督大人会怎么办?”他身边的同伴好奇地问道。说话间,虽是和官军做了对头,但言语里还是露出对朝廷高官重臣的敬畏。 神一魁一听,想也不想,随口就答道:“还能有什么,用大将军炮攻城呗!” 这话刚一出口,他就惊住了。他是边军出身,自然知道大将军炮的威力。为此,他选的山寨虽然险峻,但明军威胁把炮啦上去打寨门时,不得已下有条件降了明军。 “啊,大将军炮,那这榆林城还能守住么?”一般人,如神一魁这同伴一般,对这火炮都有深深地惧意。 可就在这时。神一魁却突然兴奋了起来,“啪”地一声一拍自己大腿道:“哈哈,关公面前耍大刀,我瞧官军这次要吃扁了!” “啊。大哥,这是为啥?”同伴不解地问道,随后又想到了什么,用难以置信地语气求证道,“大哥。你该不会说叫天军的火炮打得比官军还厉害吧?” 边上的其他同伴一直在听他俩对话,听到这里时,都是一脸的不相信。大将军炮射程远,要想打好这个炮,是非常不容易的。对于这点,经常被蒙古人打草谷的陕西人,自然都是知道的。 神一魁见他们这些人都不信,心中不知为何,隐约感觉到一种自豪感。他也不藏着掖着,就把他以前的经历讲了一遍:“叫天军还在府谷时。大概有两年了吧,边军想去……” 当他言简意赅地讲完时,一名同伴惊呼道:“不会吧,叫天军的火炮竟然这么厉害,谁教的啊?” “呵呵,还能是谁,当然是我们首长啊!” 这自豪地插话回答的人,是临近柱子上的一名叫天军将士,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才开口的。“你们很快会知道的,我们首长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所有人不会的首长都会!”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说得话,城头上忽然响起了“轰”地一声。几个人都熟悉这震耳的炮声。是射程最远的大将军炮发出来的。一时之间,坐地上的几个人忘记了追问,心中猜疑着这炮响为哪般? “这是炮兵兄弟们在试炮,修正射击参数,城外肯定有摧毁目标,马上就能覆盖目标进行毁灭性打击。”刚才说话的叫天军将士开了口。就索性再次介绍道。 这一番话,包含着一些新鲜词汇,让人感觉非常的厉害,使得包括神一魁在内的这些人硬是忘记了那一声炮响,忘记了说话,心中充满了惊讶。 没一会,城头果然连续响起“轰轰轰”的大将军炮的轰鸣声。等到沉静下来后,哪怕是作为大哥的神一魁,也忍不住出声赞道:“这位兄弟,你懂得真多!” 谁知他这一问,那叫天军将士反而不好意思了,转头看看身边的袍泽,然后才转回头回答道:“我这算啥,一点都不多。在我们叫天军啊,都得认真学东西,可以去考试,通过了有工分奖励。” “那得交多少学费,没钱怎么办?” “啥是工分,有啥用啊?” “……” 这名叫天军将士的话中新鲜东西太多,一时引来众多好奇的问题。出现这样的情况,主要还是源自于这时代的信息传播手段太落后。叫天军虽然已经想方设法宣传了,但细节都了解的范围毕竟还是很有限。 这也正好是个机会,这名叫天军将士就趁机向这些将来很可能成为袍泽的人科普起叫天军的政策。一直到城外鸣金收兵的声音传来,才算是暂时中断,把听众拉回了现实中。 “哈哈,官军退了,叫天军真是太厉害了!”有一人脸露欣喜之色,大声叹道。 他边上那人听了,马上附和道:“可不是,来之前,我还在想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叫天军,没想到眼下却打成了这个结果。叫天军真是太厉害了!” 神一魁听他们说得高兴,也正想说话发表自己的看法时,夜不收的本能让他听到了某些声音。他连忙“嘘”地一声,而后仔细侧耳倾听。 很快,他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抬头看向那名叫天军将士道:“是城里出骑军主动攻击官军?” 这时候,大量马蹄声所汇聚起来的声音已越来越响,不用仔细听都能知道了。 可越是这样,地上坐着的人就越发不解了,虽然叫天军厉害,官军也被打退了,可城外好歹还有三四万人,叫天军还要主动出击?这……这是不是太冒险了,不大可能打赢吧? 那名叫天军将士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他的任务只是看管这些人,安抚他们而已。不过他虽然不知道,脸色却很淡定,甚至露出微笑之意回答道:“可能吧,不过这些不用操心。首长在,他安排的事情,就算是去攻击官军,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你们放心好了,一定能赢!” 这么肯定的回答,让神一魁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可没那么强大的信心,略微带些担心的神态转头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PS:这是第一章,补昨天的! 560能反败为胜么 城外不管是官军还是流贼军,听到那如雷的马蹄声之后,都转回头看过去。 只见南门这个正对着明军主帅所在的方向,一支铁骑犹如猛虎扑食,直扑帅旗所在。那一往无前的气势,让身为敌人的官军和流贼们大感压力。特别是箭头所在的铁甲重骑,人高马大,全身金属在阳光下反射,更是犹如战神一般。 明军这边只静了片刻,而后明军主帅,也就是三边总督陈奇瑜所在的两侧,原本驻足观察情况的流贼军们,不约而同地再往两侧散去,就仿佛他们中间的明军主帅所在,乃是洪水猛兽一般。 卫护中军的肯定是明军自己了,不过也有一小部分流贼军,应该是受陈奇瑜信任的。这些人原本士气就低落,此时看到叫天军犹如猛虎般,直扑他们而来。那决死的气势,吓得他们下意识地就转身逃跑。 陈奇瑜见此,气得身子都在抖。他指着冲出来的叫天军铁骑,用气急败坏地声音喊道:“跑什么跑,才几千骑军就把他们吓跑了!谁敢跑,军前正法,无论军职高低!” 他的亲卫自然不可能撇下他逃跑,听到总督大人喊话,仔细一看。果然,那支骑军已经全部出了榆林城,稍微一估计,也就四千人左右。 自己这边可是有四五万人啊,还怕这么一点骑军?这么想着,亲卫们也镇定下来,纷纷帮着自家总督喊话。 而陈奇瑜的一些亲信将领,也如同亲卫一般不敢撇下总督大人逃跑,正赶往帅旗所在,想掩护总督逃跑时,听到了他的那番话,回头看看,也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其他人也多少有些反应过来,可要想止住有溃逃迹象的军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陈奇瑜见此,连忙点了几名将领的名字,让他们把已经稳住的部下招呼起来,让长枪兵等相对能克制骑军的兵种列阵。一则抵住叫天军骑军的冲击,而来稳住阵脚,让将领们能收拢溃散的部下。 命令一个个传下去,他的心腹将领也总算是有点本事的,就在中军前方连喝带骂地让手下列阵。 陈奇瑜望望疾驰而来的叫天军,看看自家的阵营,心中稍微松了口气。亏了距离够远,估摸着能在叫天军冲到阵前时,这边已经列队完毕。 看到越来越厚的长枪阵,他又转头四顾,忽然眼睛一亮。要是把这支骑军留在外面,那岂不意味着榆林镇兵力空虚,很可能一战而胜之? 这叫天军还真是托大,竟然敢离开城墙的掩护。哼,本官一定要让你有来无回! 陈奇瑜如此想着,马上又开始下新的命令。让中军前的长枪阵利用地形向两边延伸,并派出骑军,前去驱赶流贼军从两侧合围,把叫天军包饺子。 说实话,骑军是陈奇瑜手中的宝,且因为战马的问题,数量并不多,甚至比叫天军骑军的数量还要少,只有三千左右。一般来说,是要掩护军阵侧翼,提防叫天军饶开前面的长枪阵。 但刚好明军在结长枪阵的这个地方,两侧地面起伏较大,不利于骑军高速冲击。只要长枪阵能挡住叫天军骑军的冲击,待流贼军重新组织起来后切断叫天军的后路,应该能一网打尽。 如此想着,陈奇瑜仿佛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一向沉稳如他,也感觉血液好像沸腾起来。 “快,再多加几层防御,不用管是不是长枪兵了,只要是人都排上去,给本官挡住,挡住!”他向身边的各级将领大喊着,咆哮着。 英明如他,自然是看出来了,胜利与否的关键之处在于叫天军骑军的攻击,冲不破前面的阵型。如此,才能发挥人数多的优势,耗着他们,等着合围。 各级将领明白总督大人的意图,当然也知道胜负的关键,用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把手下全部往前面塞。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只要是人,就拿着武器排前面去,排得紧紧的。 陈奇瑜看着这一切,看着手下将领在贯彻自己的意图,心中多少有点欣慰。抬头看向叫天军的骑军,发现他们速度好像减缓了,顿时稍微一愣。 看来叫天军的骑军也不是傻子,看到厚厚的阵型,是对付骑军的有利手段,怕是知道自己冲不破了吧。 不行!陈奇瑜忽然想着,要是叫天军马上掉头逃跑,这合围还未成,岂不是被他们要逃回城里去? 正当他在焦急叫天军骑军是否看出自己的这个布局时,忽然发现叫天军竟然缓缓地在长枪阵前停下来,并不做逃跑。 那些不得已排在最前面的长枪兵一见,在松口气的同时心中也纳闷了,这叫天军是要干啥? 有经验的将领们马上吼叫了起来:“盾牌举起来,弓箭手准备还击,盾牌举起来,弓箭手准备还击……” 对哦,骑军的招数不是冲,就是射啊!想到这里,匆匆结阵的长枪兵就苦了。这是要挨射了啊! 因为匆忙,明军的弓箭手并没有很好在躲在长枪阵后面进行远程掩护。一时之间,那反应得过来。 然而,让明军长枪兵更绝望的事情,马上发生了。他们看到叫天军的骑军忽然分成两半,从中驰出七八骑,每一骑的后面都拖着一个大桶车。 这是什么东西?明军长枪兵们正猜测着,忽然就见到那几名叫天军士卒敏捷地翻身下马,把桶口对准他们,一边还拿出了火石。 这……这难道是火炮?明军长枪兵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这么大口径的火炮,太怪了吧? 忽然,他们想到了那轰天神雷,一时之间,所有能想到这一层的明军士卒的脸,顿时白了,腿脚发抖,那并不重的枪等武器也好似拿不住了。 就在这时,叫天军的一些士卒齐声大喊道:“明军兄弟们,不想死的赶紧散开投降,否则必死无疑!” 在说话的同时,以重甲铁骑为首的骑军开始重新跑动起来,只是都一个大圈,以提高速度,准备再次冲锋。 看到这个情况,听到那些话语,想起之前爆炸的威力,非血肉之躯所能抵挡。自己这边还排得如此紧密,岂不是…… 没有哪个明军长枪兵敢往下想了,也不知道是谁发一声喊,长枪一丢,不管是否有军法队,径直往边上抱头就跑。 561战事的关键 就算是明军的主帅,三边总督陈奇瑜,在明白了那大铁桶原来是那轰天神炮之后,便明白大势已去。 他不会幼稚到以为自己的手下纪律严明,有着钢铁般的意志,能用血肉之躯去阻挡叫天军,等到合围的完成。 因此,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一拉缰绳,拍马逃跑了,边上的亲卫自然也是赶上。 所以,胡广在榆林城头上,通过望远镜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明军的中军阵地上,好不容易排成紧密阵型的长兵器士卒和他们的主帅几乎是同时溃散。就如同用沙子筑成的建筑,被水一冲,便散掉了。 而这个时候,叫天军的骑军已完成兜圈,提高马速,直冲明军的中军,在此之前,有一门没良心炮发射,“轰”地一声巨响,落在明军阵地前面的空地上。 这一声音,犹如在明军士卒的屁股上扎了根针,刺得他们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就往远处,往远离叫天军主攻方向蹿开去。 “杀……”叫天军的骑军齐声大吼,气势如虹,响彻榆林城外上空。 明军阵地两侧的流贼军原本就溃散,好不容易被明军的骑军聚集了一些,见到这一幕之后,便再也拦不住,溃散得更厉害了,漫山遍野乱窜起来。 而明军的骑军因为要驱赶流贼,已经是分散了,看到这个情况,也没有谁还有勇气敢迎战。仗着马快,先一步比步军往远处逃了。 “二弟,这一下大局已定了!”胡宽看到城外战场上再没有抵抗力量,心中松了口气,脸色也好看了很多,大声叹道。 他作为原本边军中的夜不收,哪怕他曾在归化城那歼灭了五千多建虏。遇到朝廷三边总督亲率的十万军队,号称三十万大军来袭,而自己只有五千多人马的情况下,压力一直是很大的。 看到二弟谈笑风生之间,便布置出了对策,逐步化解了明军数量上的优势,还保持住了叫天军为老百姓做主的口碑,胡宽的心中由不得不佩服。 在实施的过程中,他一直担心有什么环节可能考虑不到,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打输了正式入关的第一战。 如今战事已是尘埃落定,高兴之余,一时忘形,本来很注意分寸的他,开口叫出了“二弟”的称呼。 胡广听到大哥的感慨,只是笑笑,反应并没有胡宽那么大。对他来说,这样的局面,只是在他的意料之中而已。 这次战事的难点,只在于如何不伤及到被当作炮灰的普通老百姓。在城内砌墙隔离这个做法,虽然没出事,其实危险性还是有不少的。只要里面有一部分随炮灰一起进来的流贼精锐或者明军士卒的反抗意识够强,就很可能会造成城里的混乱。 不过事实证明,不管是炮灰还是所谓的流贼精锐,或者是那些明军士卒,他们都不怎么想打仗。加上自己这边的宣传之策一直在做,因此才没出事。 这种事情,只能来一次,下次要还用这种策略,那肯定是不行的。 就比如说这次,如果陈奇瑜能第一时间知道城内是采取这种措施,他就不会先派炮灰和普通的流贼精锐来消耗了,直接派出手下将领们的家丁部队。 这部分人的作战意志会相对来说强一点,想立功的意愿更大。不需要太多人,只要混进一两千人,夹在几万人里面,随便一闹,一煽动,估计城内肯定要乱。 对于大哥胡宽担心的问题,胡广却一点不在意。自古以来,兵书上都有说过,兵贵精不贵多。这句话就眼下榆林这场战事,也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还有一点,对于明军的战斗力,胡广的内心其实是不屑的。就陕西这边来说,正常情况下的边军就比辽东那边的边军要弱一些,更何况此时的陕西,精锐早已被各地巡抚抽调去勤王了,留下来的这些明军,对付灾民转变过来的流贼还可以,但想对付一直是走精兵路线的叫天军来说,显然是不够看的。 关于这一点,建虏那边其实也有给出例子。就如建虏都可以用很少的军队,往往能打败几倍甚至十几倍的辽东边军,然后一路追杀,明军尸横遍野。 胡广心中想着,看着城外的叫天军在很好的执行自己的命令。即骑军不管其他,直追着帅旗所在突进。要能擒获或者杀了明军主帅,那是最好了。 不过就算这个打算不行,让明军主帅没时间去重新组织溃散的军队,有多远赶多远也成。 胡广在扫视了城外的战场之后,放下了单筒望远镜,转头对胡宽微笑着说道:“大哥,欢呼吧!” 胡宽得令,微笑了下后,转身向在城头留守的野战军和地方部队下令,让他们按照事先的吩咐,尽情的欢呼。 不用说,这种胜利的欢呼,是鼓舞士气的好手段,还能提高叫天军的荣誉感。在此时,更是为了让城内将近五万左右的流贼和明军普通士卒知道,更方便革命党人安抚稳定他们。 或者是受到胜利的传染,或者是把自己已当作叫天军的一员,校场上的所有人,在叫天军的欢呼声中,慢慢地也跟着欢呼起来。 这欢庆的声音之大,仿佛要把天都震塌下来,把玉皇大帝从皇座上震下来,震出一个新的天下。 胡宽的脸上再也装不出严肃认真的神态,一脸的微笑,由衷地说道:“首长,这仗打完,朝廷在陕西对我们就再没有威胁了,至少陕北肯定是。以后,陕北就是我们叫天军的天下,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谁知他的话落之后,胡广却是摇摇头,不过脸上还是带着微笑回答道:“还不是松口气的时候,接下来,还有一场更严峻的战役在等着我们呢!” 胡宽一听,顿时失态,一脸的愕然,不知道二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陕北这边的战事算是刚结束,战败的消息自然不可能那么快传到京师。不过就算传到了京师,这也不算重要的了。因为此时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已经先一步传到了京师。 562掘了祖坟 原来在几日之前,流贼王嘉胤部忽然从东躲西藏中冒出来,大肆进攻中原重镇洛阳,号称要抓了福王千刀万剐他。 而后流贼又抽调了各部精锐,以李自成为首昼伏夜行,趁着大雾弥漫之际,突袭了明国中都凤阳城。 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内,就全歼了守卫凤阳的两万官军,击毙守将朱国正等人,俘获了凤阳知府颜容暄后处死,并驱赶百姓砍了皇陵的几十万株松柏,还拆除了周围的建筑物和明太祖出家的龙兴寺,然后掘了皇帝的祖坟等等。 凡此种种,如何能触怒崇祯皇帝,如何能让天下震惊,就怎么来! 这些事情,当初李自成提出来的时候,王嘉胤都不敢做,自愿成为吸引天雄军注意力的靶子,而李自成却有胆子敢做,也一下便出了名,比叫天军的名头还要大,传得还要广。 崇祯皇帝当时正在文华殿和内阁辅臣商议抚宁战事,听到这个消息时,气急之下,一口气缓不过来,当时就昏了过去。 原本内阁首辅也想晕的,可崇祯皇帝先昏了,无奈只好先救君了。所有人都能预感到,国朝前所未有过的事情发生,必将引发剧震。 崇祯皇帝晕过去也不是假的,他一心想成为中兴之君,为此以太祖为榜样,不近女色,勤政不息,付出不可谓不多。 即位之初,虽然天灾人祸,流贼不断,建虏更是攻进京畿之地。可有也先和俺答汗先后兵临京师城下,自己也不算是有多糟。只要努力下去,崇祯皇帝的内心还是坚信,皇天不负有心人,自己一定能中兴大明。 可是,眼下竟然被掘了祖坟,这就算换在普通人家,那也是天大的灾难。如今可是帝王的祖坟被掘,一般也只有王朝末世才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难道自己的一腔心血不但白费,甚至连祖宗社稷都要断送在自己手里么?崇祯皇帝醒过来后,不甘心地在心中狂问自己。 此时此刻,就算平时敢于和皇权唱对台戏的文官集团,也不敢大声喘气。 自古以来的观念,君忧臣辱,君辱臣死,这句话到眼下,虽然只是个门面而已。可眼下这奇耻大辱,没有人敢不在乎。 崇祯皇帝第一时间穿上丧服,跑去太庙放声大哭。朝廷文武官员,勋贵皇亲也都素衣素食,歌舞酒宴全部停办。 当然了,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人顶罪是不行的。内阁经过紧急商议后,首辅成基命、兵部尚书梁廷栋都上表请辞。另外凤阳知府已死,但凤阳府的巡抚和巡按御史难逃罪责,问罪当死。 比较有争议的是,负责围捕中原流贼的卢象升,责任肯定是有的,但该定何罪? 事情发生时,卢象升刚上任没多久,正在山东和河南这边组织协调各地兵力,压缩流贼的活动空间。而后又要应付流贼攻打洛阳之举。这种情况下,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想到流贼竟然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暗度陈仓去掘皇帝的祖坟。 一般情况下,卢象升这种情况,种种理由都不是理由,问罪当死。就如同原本的历史上,当时是张献忠干得这事,最终拖累已被革职闲住的五省督师都被拉出来定了死罪。 但眼下,全国精锐都勤王在抚宁这一带和建虏打仗。而中原各地的地方军队在流贼的肆虐下,只有自保而无还手之力。 就在中原局势将要彻底糜烂之际,卢象升以普通知府的身份,横空出世,连破流贼。朝廷上下一致认为,眼下这情况,要想剿灭流贼,非卢象升不可。 不过讨论的最后结果,卢象升最终还是被抓进了天牢,待秋后开刀问斩。毕竟这事实在太大,只能先问成死罪。以后是否真要杀,就看到秋后这段时间内,朝廷上下的舆论如何再决定了。 处置了一批官员后,谁也没有想到,崇祯皇帝竟然下了罪己诏。 他是大明第一位下罪己诏的皇帝,一位一心想中兴大明的青年皇帝,于血气方刚之年,以皇帝之尊,向全天下认错,下罪己诏。 有一些臣子听到这个消息,听到罪己诏中字字悔恨血泪,体会当时崇祯皇帝亲笔写下此等诏书时无不淘淘大哭。其中之一者,就有卧病在床的徐光启。 他再次上书,恳请朝廷兴修水利,推广土豆等高产农作物,安抚民生,以为根本之道。 然而,像徐光启这样的官员还是太少了,更多的那些文官武将,表面怯怯,内心却是看戏。否则的话,崇祯皇帝迫于财政困难号召捐钱时,也不会敷衍以对了。 徐光启的奏章递上去后,犹如一块石头丢进了大海中,根本就没有得到重视。反而是经过一番问罪后空缺出来的职位,引起了各方的觊觎。 内阁首辅成基命下台,有神童之称的周延儒接替了他的位置。兵部尚书梁廷栋被问罪,永不录用,以知兵闻名的边臣张凤翼接任兵部尚书之职。 而张凤翼又推荐了同为代州人的孙传庭,说他剿贼方面颇有建树,在代州已是保得一方平安,可接任卢象升之职,继续剿匪的重任。 不过因为孙传庭在辞官回乡之前只是五品的稽勋郎中,引起了一部分文官的攻击,也让崇祯皇帝有点顾虑。毕竟在之前,可不是显名于兵事的。 就在犹豫之中,又有八百里加急传到京师,说贼首闯将李自成,携掘皇陵之威,挥师南下,接连攻克庐州、安庆、和州、滁州,一直沿长江打到江苏的仪征,一路所向披靡,严重威胁到了钱粮重地的江南。 这一下,江南这一片的文官就都急了。还争啥,孙传庭不是对贼人有一手么,赶紧上啊! 至此,历史因为胡广的出现已经大变样了。明王朝的处境变得更为艰难,东南西北中,没有不闹乱子的,其统治已是摇摇欲坠。 在京师的事情,由安贵飞鸽传书给胡广时,陕北的战事也被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师,再一次严重地打击了明王朝的统治者们。 563后顾之忧 不过,陈奇瑜的这份急报写得有点不一样。他在奏章中,并没有说他领十万大军前往攻打榆林镇,最终却被叫天军追杀几十里地,连夜逃回延安府才得以歇息。 陈奇瑜只是向崇祯皇帝说明,他已经成功把陕西全省聚集起来的十多万流贼,借叫天军之手除掉了。如今的陕西,暂时没有了流贼祸乱,治安为之一靖,百姓为之安居乐业。 至于占据了榆林重镇的叫天军,并没有被驱赶回草原。很大的原因是延绥巡抚前去京畿之地勤王之时,走得太匆忙,没有布置好防御,以致被叫天军钻了空子,几乎所有的榆林防御措施全都完好,让他吃了个亏。 陈奇瑜在奏章的末尾着重强调,叫天军是能歼灭五千多建虏的强大军队,但陕西却被抽调了各地精锐,剩下的边军实在无法完成驱除叫天军的能力。这是实力相差太大,非战之罪。如果朝廷觉得所说不实,他甘愿领罪,并静待更有本事的官员来完成这个任务。 文华殿内,君臣看了这封奏章后,相对无语。总得感觉来说,好像陕西的情况并不糟糕。或者说除了榆林周边之外,其他地方的情况都有好转。如果能除掉叫天军,那就是真得非常好了。 可是,叫天军的战力摆在那里,歼灭五千多建虏的高度,怕是谁也达不到。就眼下在抚宁,调集了全国的精锐和建虏在打生打死,也差不多只是来回拉锯地僵持着,远看不到胜利的曙光。 如果那叫天军占据了榆林重镇后,就不再有别的企图,那也就是算了。就眼下来说,也不是大事。 可叫天军要是在得胜之后,攻击陕西全境的话,那陈奇瑜可是说过,手中无精锐之兵,他是打不过叫天军的,谁有那本事谁去。如此一来,很可能陕西的局势就会变得非常严重起来,特别是叫天军万一在攻占陕西后又伸手到山西、四川、河南等邻近省份,这可是要争夺天下的了! 文华殿内安静了一段时间后,疲惫不堪的崇祯皇帝略微恼怒地开口问道:“诸位臣工,尔等就没有一点办法来替君分忧么?” 说话间,他的眼睛是盯着首辅周延儒的。崇祯皇帝隐隐感觉到自己这个新任首辅,好像诗词歌赋俱佳,但治国一道却经常犹如哑巴一般,很是有点不满意。 周延儒自然感觉到了来自崇祯皇帝的压力,自己作为百官之首,其他人可以装聋作哑,自己却不行。 因此,他出列奏道:“臣以为,可遣人前往抚宁,征询孙阁老之意见,可否派延绥巡抚领兵回去平乱?” 一般情况下来说,榆林丢了,延绥巡抚是第一责任人。可洪承畴是来勤王的,并且成为了勤王军中的中坚力量。要是追究他这个责任的话,以后京师有事,皇帝有事,又有哪个臣子敢带精兵良将前来勤王、救驾了? 再说了,要是能把洪承畴抽出来的话,陕西乱成那样子,早就派他回去了。中原之乱的时候,也早就派一支精锐前去剿匪,搞不好就没有凤阳之祸了。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一条。建虏占据了山海关,随时兵临京师城下,勤王军实在无法抽调得出来。 因此,听到周延儒说出一番废话,崇祯皇帝心中很是失望。加上祖坟背挖,史无前例地下了罪己诏,心情很不好,不由得冷声威胁道:“你这个首辅是干什么吃的,要是做不来事那就换个人来做!” “微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息怒!”周延儒吓得赶紧跪倒在地,俯首请罪道。 其他人见到这个情况,虽不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却是一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犹如老僧入定一般,半个眼神都不往崇祯皇帝身上瞄,就怕被崇祯皇帝看到也来问一次。 坐在御座上的崇祯皇帝一直在关注着底下的臣子,希望有人在这个时候能站出来替自己分忧。可是,看到他们一如既往的表现,心中的失望、愤慨之情不由得溢于言表。 都说国难出忠臣,为何自己就没有发现有一个忠臣呢?底下站着的这些,一个个尸位素餐,只知满口仁义道德,要求朕该怎么做怎么做。如今国家危亡,就不能为朕分忧么? 谁也没有再说话,文华殿内重新安静了下来。一边的宫女宦官更是连气都不敢喘,气氛相当的压抑。 在僵持了好一会后,一直伏在那里的周延儒忽然抬起头来,开口奏道:“陛下,臣这有一事,有关闯将李自成的,臣需单独奏对。” 他实在是逼急了,没办法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自己这首辅的位置才坐了没几天,要是真这么就下去,身后那些人就白忙活了。他们怎么可能甘心付出那么多,却什么也没得到。官场之上,有得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啊! 边上站着的那些文官一听,都不由得拿眼瞄他,心中暗自纳闷:眼下是在商量叫天军的事情,这承担了皇帝怒火的周延儒却扯了别的事情,还要单独奏对,这是算什么事? 不过也好,他既然这么一说,正好有个台阶可以走了。 于是,一众文官,纷纷以此为借口告退。崇祯皇帝也是无奈,留着他们反正也憋不出一个屁来,就且看看周延儒有何事要单独奏对吧! 谁知,等文华殿内的文臣都走完之后,周延儒竟然还要宫女宦官也回避,真是到了彻底的单独奏对了。 他越是这样,崇祯皇帝就越是好奇。不知道大明首辅要说那贼人李自成的什么事,竟然选择如此做法? 带着这个疑问,等宫女宦官刚回避,崇祯皇帝就忍不住马上问道:“周卿,所奏何事?” 这个时候,周延儒已经恢复了正常。不过他表现得很认真,直视着崇祯皇帝的眼睛道:“陛下,对于眼下的局势,其实朝廷是有良策可解,只是这些良策都可以会遭受御史言官攻击,或难容后人,因此才没有人提议。臣有一策,可解此后顾之忧!” 564和抓阄类似 次日一早,崇祯皇帝在考虑再三之后,无奈接受了周延儒的建议,召开内阁辅臣、六部尚书、侍郎以及都御史以上级别的言官及六科给事中参与的朝会。 这次朝会上,崇祯皇帝没有让朝臣发言,直接让轮值太监曹化淳宣布目前朝局的种种困难,包括东南西北中所有的问题:祸乱中原的流贼,虎视京师的建虏,雄霸草原,探出爪子到榆林的叫天军,西北、西南的土司造反,广东、福建沿海的西夷和海盗之乱,江南的水涝,北方的旱灾等等。 把所有问题再次揭开之后,直接询问是否有能臣有办法替君分忧? 当然了,结果也不出崇祯皇帝的意料。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平时能说会道的文官没一个给力的,都当了庙里的泥菩萨。 于是,崇祯皇帝按照计划开始了第二步,向朝臣宣布道:“这些事情急需解决,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朕也不难为你们,再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回去想……” 他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底下这些朝中基本上是最高的文官,没发现他们有一丝表情变化,知道这些都是老奸巨猾之辈,不得不接着继续道:“明日一早,每位卿必须交一份解决问题的奏章出来,可以不记名。到时候看诸位臣工所献之良策最多,朕就采用那种良策,其他人不得非议!” 一听这话,所有文臣都微微变了脸色,或拿眼瞅瞅崇祯皇帝,又或个别人若有所思地看向内阁首辅周延儒。 崇祯皇帝自己在说完之后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宣布道:“今日朕累了,明日等着诸位臣工的良策。” 说完之后,一甩袖子,不再理殿内的所有文臣,罕见地不处理政务,直接转回后宫去了。 皇帝都走了,再留着也没什么意思,殿内的文臣们根据自个的关系,三三两两地也一边走一边讨论,很快也散了。 崇祯皇帝的这个法子,其实就是一些正确但不好说的政策,用了无记名方式投票解决,和崇祯皇帝用抓阄来决定内阁辅臣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真要说起来,如果所采取的政策到最后还是非常让人难堪的,最终承担的后果虽然是不记名,但崇祯皇帝却是逃不了的。只不过有一块遮羞布而已,多少心理能有点安慰。如果不是逼得无路可走,崇祯皇帝也不会考虑了一晚后就答应了周延儒的提议。 不说崇祯皇帝的话在京师引起了多少波澜,又有多少文官悄悄地互相串联通气,最终的结果在时间到了之后还是出来了。 对于大明天下如今的困难局势,大概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种解决方法: 第一种是和建虏议和,尽量满足建虏的要求换回山海关,而后就可以腾出精锐的勤王军,到时候不管是中原的流贼,还是西北、西南的土司,或者是草原上的叫天军和海盗都有力量去对付,搞不好就能收拾破山河,重新回到天启年间的局势,再徐徐图中兴。 第二种是迁都金陵,把已经乱成一团的北方让给流贼、叫天军和建虏去祸害、去抢,而朝廷则在南方学勾践,卧薪尝胆,依据南方、特别是江南的繁华重振精锐之师,以渔翁之身坐收鹬蚌相争之利,必然也能中兴大明。 第三种则是招安战力最强,态度比较暧昧的叫天军,然后驱使叫天军从草原上去攻打辽东,最好和勤王军夹击山海关,如果有可能,一举光复辽东,解决大明最大的祸害,而后流贼、土司以及海盗都不是问题,很容易剿灭之。 当然,还有其他建议,只是个别人有提出,就忽略不计了。 而在以上三种建议中,第三种得票最高。不过这其实也不难猜,至少崇祯皇帝在估计了一天之后,也已得到这样的结论。 因为第一种建议里,任何人都能预测到,对于满足建虏交出山海关的代价将会非常大,大到朝廷很可能没法满足。因此虽然一些人有提出,但大部分人并没有考虑这条。 而第二种建议,则是因为地域的关系,那些出身北方的朝廷官员自然不会同意南迁。光是这些不投票,就不可能让这种建议得到多数票。 最后这第三种建议,崇祯皇帝在之前就有过这个想法了,只是被文官劝住了。如今对他来说,最多开一个口子,让那些造反的贼人有了榜样,以为闹大了后可以被招安得到高位和荣华富贵。 这种事情,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还有那个反贼能做到像叫天军这样厉害的,崇祯皇帝是不会相信的。事实上,对于叫天军真这么厉害,他心中多少也还是有点怀疑的。 这第三种建议,其实比较顾忌的还是那些文官,就怕叫天军被招安后,和崇祯皇帝的通气中,把不该说的说了,以后就不好糊弄皇帝,搞不好能放出厂卫。 不过这事不是不能解决,只要处理得当,到时候就算叫天军那首领胡广真得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份子,那他也会成为厂卫的对头,自然不会乐意看到厂卫重新被崇祯皇帝用起来。 因此,就这么几个方案,最终以招安叫天军胜出。在商议过几天后,招抚使和底线的条件都有了定论。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圣旨,经过内阁和六科给事中这种正常流程而非中旨的圣旨发往陕西固原的三边总督府。 当陈奇瑜接到圣旨时,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原本他打了那么个大败仗,虽然玩弄笔头,写得好像不是他的责任。但实际上,他作为三边总督,又确实是打了败仗,受处罚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这处罚是大是小而已,毕竟他在朝中也是有对手的。 但没想到,这次的圣旨中,只是让他以功补过,只要能招安叫天军,则他打败仗和丢城失地的责任可以不计较。 于是,不管是为自己的前途,还是为了大明王朝的未来,陈奇瑜不得不再次亲自北上。 565忙 不过还没等他到榆林,胡广就已经知道招安的事了。但他也没那闲心去管,随后就放脑后了。 因为招安这事,并不是叫天军主动,也不需要有什么招安。叫天军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推翻现阶段的明王朝,重新建立一个全新的朝代,由胡广自己能规划的朝代。 而且,眼下的胡广也很忙,正忙着打一次大而严峻的战役。就是如何安置投靠叫天军的百姓,如何让他们能活过这个冬天,看到美好的未来。 说句实话,叫天军虽然一直不缺吃,最近一次还围剿了八大晋商在张家口的所有财富,但这次的俘虏实在太多,光当初城内校场上就有将近五万。 还有城外的三、四万流贼和明军,也至少有一大半主动向榆林城投降,只为了有一口吃的。 在所有这些俘虏中,只有少部分是家里的顶梁柱,全指望着他过活的这些人,很遗憾地领了钱粮路费,千恩万谢地带着对叫天军的口碑离开了。 在接下来可以预见的未来,必然还会有很多活不下去的百姓,将会携家带口地往榆林而来。这些人,叫天军也是要安置的。 如此一来,就算叫天军从建虏、八大晋商以及一些土豪劣绅、贪官污吏身上抢来的物资再多,也禁不住如此消耗的。 当初打赢了明军后,胡广对大哥所说更为艰苦的战事,其实就是指这事。 不过幸好胡广在入关之前,对此就有过预估。而且目前叫天军的行政体系,也很容易把所有的力量用到一处。 在根据地内,口粮早已开始限制,就算有工分,也只能兑换一个人吃的量,不给多余,更不会给浪费。 去年开始试验的土豆种植,果然和这种农作物性喜冷的特性有关。有比较大的收获。今年的收成虽然指不上有大丰收,但超出普通的农作物产量却是没问题的。只是为了来年留出足够的种子,只能拿少部分出来食用。 相对土豆来说,番薯和玉米这些作物的产量就少得可怜了。但多少总是一个补充。胡广根据目前的情况能估算出来。只要熬过这个冬天,等到明年河套平原收获的时候,叫天军就能缓过来,且一年会比一年富裕。 此时的他,已经意识到。明末虽然是小冰河时期,天气比以往时候要冷,农作物的产量会低。但造成明末大规模的饿死,其实还是人祸。要是换在王朝之初,皇帝能干,官员用心,只要认真抗旱抗寒,那可能死那么多人! 眼下整个河套平原,包括前套、后套都已经成为叫天军的势力范围。不过前套那边暂时没打算怎么开发,因为要防着建虏大规模西征。 但就算只有后套平原可以开发。那也需要大量的人手,特别是善于耕种土地的汉人。从这一点来说,这次俘虏的人手和以后陆续会投靠叫天军的百姓,将极大地改善叫天军控制地盘的地广人稀问题。 事先有规划,还有水泥这利器,河套平原上早已是在轰轰烈烈地展开土地运动。主要是修建过冬房屋,兴修水利,开垦农田等等。 所有的这些活,全部都是叫天军官方,也就是在乌兰等人的指挥下。集中人力、物力,有计划的在实施中。 而在榆林城内,胡广一边要遥控草原上的事情,不断地针对各项事情的实施做出适当的调整。一边还要研究对未来攻占城池,或者说占领有产家庭比较多的地区时,该采取何种政策。 就这样的背景下,胡广又怎么可能去管招安的事。反正他们会来找自己,就让他们来找再说好了。 再说陈奇瑜为了自己的前途,路上倒也不敢耽搁。就怕叫天军趁胜大举进攻,占领更多的地方,到时候谈判就会变得很艰难。 一直紧赶慢赶地到了延安府,他才停留下来歇息,同时派出自己的亲信将领,即游击罗世勋先行去和叫天军接触。 在这等待的时间里,他也没闲着,需要应付延安府里为他接风的大小官员。毕竟他们是地头蛇,要想办成事情,少不了要用到他们。 功夫不负苦心人,还真被他了解到了更细一些有关叫天军的事情,至少大概知道了叫天军中最主要的几个首领姓名以及他们的出身和具体造反的原因等等。 对于陈奇瑜来说,叫天军的强悍他是领教过了,喊着替天行道,为天底下老百姓做主的事情,他更是知道。 眼下又知道了这些信息,他心中便有底了,不外乎又是一个梁山泊宋江而已。 宋江出身衙门小吏,沽名钓誉,以梁山泊军队待价而沽;叫天军最主要的首领胡广、胡宽兄弟,出身军户,也是同样沽名钓誉,也以强大的叫天军为后盾,招安要能成的话,还不是活脱脱一个宋江,连下场都是! 陈奇瑜正想得美,亲卫就报游击罗世勋回来了。他听得一愣,回来好像有点快,该不会是让他透露的朝廷招安条件,直接就让胡广两兄弟满足,都不用翻底牌了吧? 如此想着,他便连忙让亲卫带罗世勋到他书房密谈。 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罗世勋就进门了。只是额头有汗,显然是急着赶回来,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低头禀告道:“大人,那叫天军……叫天军……” 他重复了几次,好像犹豫不决该不该说得样子,让陈奇瑜很是着急,忍不住帮着他说道:“叫天军愿意接受招安了?” “不是!”罗世勋听到总督接话,连忙回答道:“叫天军首领的意思,说他没空,要有什么想法,就让您自己去见他,免得来回折腾传话浪费时间。”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补充道:“叫天军首领胡广说了,他保证大人的安全。” 陈奇瑜一听傻了,听罗世勋传达的意思,好像那胡广很是拿架子,该不会是想在谈判中取得有利态势吧? 不过这也太不靠谱了,这种招安,就算你这贼首不来延安府,那也没道理让朝廷堂堂三边总督驾临贼穴,最多找个中间位置,能保证双方安全的,就可以坐下来谈。 566嚣张 要是一般情况下,遇到贼首竟然提如此要求,招安的官员肯定拂袖而去。回去再奏一本,非领兵灭了他不可。 可陈奇瑜却不能这么做,因为招安成功与否,决定他自己个人的命运。因此,他内心虽然恼怒,却最终还是按捺住了没发脾气,只是脸色有点不渝地问道:“那胡广用何保证本官的安全?” 罗世勋之前说话吞吞吐吐,其实根源就在这。眼下听到总督大人问起,没办法只好回答道:“那贼首胡广只是随口所说,并没有提及要作何保证。” “什么?”陈奇瑜一听,简直不敢相信,睁大了眼睛,大声地喝问道。 罗世勋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不过在他的心中,却是已预料到这个情况,能想象到总督大人发怒的样子。 他是正对着陈奇瑜站着的,虽然低着头,却能瞄到总督大人的手在微微发抖,显然是气的。 不过罗世勋也能理解,自古以来招安,哪有如此嚣张的贼人,哪有如此憋屈的朝廷命官?这事让总督大人遇到了,也真是倒霉。 他自然没有提什么贼人如此无礼,急发兵再打的气话。因为他明白,就算打,目前集陕西全境的兵力,也不见得能打赢。另外他作为陈奇瑜的心腹将领,自然也知道招安事关大人的前途。 书房内沉默了好长时间,陈奇瑜终于压制住了怒火,面无表情地冷声问道:“依你之见,这贼首之话可信否?” 其实,不管他信不信胡广的话,他都必须去。因为要是不去的话,前任三边总督还不是像他这般大败,搞得丢城失地的,最终也是被赐死。招安不成功,他的下场自然不用猜。 而陈奇瑜要是去榆林的话,最坏的可能,就是被贼人杀了。如此也算是为国尽忠,以身殉国,至少身后名可期,家人也不会有拖累。要运气好一点的话,那就是招安成功,三边总督的位置得报,又由此能与叫天军这种强军建立亲密关系,到时候在朝中也是强援。 刚才之所以问下,其实也只是顺口而已。毕竟是要亲自前往贼穴,事关自己生死,问个清楚,最好能有个安慰。 果然没出他意料,这一次,罗世勋倒是抬起头来回答道:“大人,依末将之见,恐怕贼人真不会对大人有什么不轨企图。” 一听这话,陈奇瑜心中一喜,连忙问道:“何以见得,快快道来!” 罗世勋很想告诉总督大人,他在榆林城内所见所闻以及和胡广的接触,让他有一种感觉,胡广的说话是金口玉言,只要他说了,那就一定是这样的。 不过这话实在不好说出口,金口玉言,那可是形容皇帝的,说出来就有点大逆不道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尽量组织着语言,把他的感觉传达给总督大人。 陈奇瑜能考上进士,能当上三边总督的高位,智商自然要强过一员武将。虽然听罗世勋说话有点遮遮掩掩,但他还是听明白了。 陈奇瑜心中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松了口气。他作为陕西这边的最高军事长官,胆量还是有一点的。思量再三后,于第三日决定亲自北上。 当然了,事先派人通知是免不了的。要不然万一在路上,被叫天军当官军给剿灭了,那就真得冤枉了。 这日中午时分,陈奇瑜赶到了榆林城外三里左右的时候,才远远看到自己的心腹将领,这次的联络使者罗世勋和一名叫天军的武将在候着,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叫天军的首领胡广。 于是,陈奇瑜的亲卫头目陈大连忙高声呼喝:“快快,所有人打起精神,仪仗举起来,不要弱了老爷的威风!” 事先有过交代,这一声令下后,马上得到执行。一时之间,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 行进到迎接人员的前面时,队伍停了下来。陈奇瑜倒也没有坐轿子,而是骑在战马上,看着迎接的那人,等着见礼。 同时心中有点疑惑,听说那叫天军首领胡广的年纪不大,这人不是很像,难道是他哥胡宽? “末将拜见总督大人!”罗世勋早已下马,见陈奇瑜到了,抱拳单膝跪迎道。 不过他边上的那名叫天军将领却并没有跟着做,只是举起右手在额头上碰一下,然后也听不出有多少恭敬地语气道:“我是叫天军野战军南方面军骑一团团长刘大能,奉首长之令前来接总督。” 虽然是在陕西,可刘大能的言行举止,却让陈奇瑜很是惊讶,不知道这算什么礼节,话语中的那些军制又是怎么回事?一时之间,他都忘记了自己有没有被怠慢,是不是该适当生气一下来表达不满。 这时候,说实话,刘大能的心中是很爽的。想当初,自己只是一名破落军户,都快活不下去了。不要说三边总督了,就是当初的守备,都是难得见上一见。 可如今,自己不但和高守备无数级的三边总督说话,就像平常熟人互相见面时说个话一样随意,而没有感到有任何压力。 自己的心中再没有惶恐,也没有惊奇紧张之感。有的只是满腔的身为叫天军中一员的自豪感,对首长的无限敬佩之意。至于这对面的三边总督对自己的表现会如何想,才不稀罕呢!不爽,可以走啊,叫天军又不需要招安。不爽,可以再派兵来打啊,看谁打得过谁! 刘大能如此想着,反正场面话也已经交代了,便翻身上马后,一指榆林城方向,用洪亮的声音大声说道:“走吧,我们首长定了午后专门抽了个时间出来,要是去晚了,首长又去忙其他事,那就只有等了!” 陈奇瑜带来的队伍中,无数人为刘大能的言行惊掉了下巴。身为总督大人的仪仗和亲卫,见过的世面不可谓不多,却从未见过如此情况。这叫天军真得很嚣张,很张狂! 罗世勋很无奈,看到陈奇瑜的猪肝脸色,连忙遮掩道:“叫天军首长实在太忙,只能在城内恭迎大驾,请总督大人移步。” 567大吃一惊 来都已经来了,就算再生气也没有用。人家贼首不管是真没空也好,还是摆架子给自己下马威也罢,无论如何,自己都得受着。 陈奇瑜如此想着,不由得很是有点受挫的感觉。想想也是,大明朝的三边总督中,自己怕是最受气的一个吧? 他看到罗世勋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就明白他是想让自己借着这个台阶下,否则要撕破脸的话,倒霉的还是自己。 于是,陈奇瑜稍微一点头,算是认可了罗世勋的做法。 罗世勋一见大喜,心中暗赞总督大人知道在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怕再生变化,连忙大喊开拔。 于是,仪仗队再次开始表演,举牌的举牌,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热热闹闹地往榆林城而去。 刘大能走在前面,听到后面的热闹声,不知为何,在以前的时候,他觉得这是威风,可眼下他却觉得有点像做戏,或者耍猴。 自己这心态好像变化得很奇怪,刘大能仔细一回味,忽然明白过来。自己这心态的转变,来源于首长。正是被他所熏陶,以前的很多想法都改变了,比如眼下这个就是。 想到这里,刘大能不由得微微摇头暗叹,不知不觉这变化真大。首长那昏迷真是太神奇了,苏醒过来后真是犹如神仙一般厉害。 看看离城门将近了,他便勒马转身,对跟在自己后面起联络用的游击罗世勋说道:“最多带一百人进城,其他人都待城外等着。” 陈奇瑜这次来招安,自己从固原带来的精锐有五百来人,另外还有一千左右的军队是延安府提供的。这么多人显然不可能让他们一起进城。 当然,如果图了歼灭他们这些官军的心思,那么在城里埋伏好足够的人,别说只有一千五百左右,就是再多一倍,也照样能吃了他们。 罗世勋一听马上点头,因为其中的道理,在之前的时候,刘大能已经和他说过一次,因此他并不抵触,立刻调转马头过去向总督大人禀告了。 在听明白罗世勋的转达和解释之后,陈奇瑜这次倒也光棍,反正已经认命了,直接二话没说,便吩咐下去,只留下五十来名仪仗随从和五十名家丁。 不过他心中肯定不会是愉快的。因此到了最后,他还阴沉着脸,冷声问罗世勋道:“还有什么要本官做的,让他们一并说了,免得到时又浪费时间!” 罗世勋一听,颇有点尴尬,不过总督大人吩咐,自己这名小小游击就只能跑腿。 刘大能听了后,想了想便道:“跟你说实话吧,我们首长压根就没想着要被招安,只不过这次朝廷释放了善意,就当客人招待一次,有什么可以谈的也能谈谈。否则的话,就凭陈奇瑜上次驱赶几万老弱妇孺攻城这事,就能判他死刑!” 他这话是说得轻松,可在罗世勋那里,却听得额头冒汗。 叫天军如此接待总督大人的态度,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叫天军是没想着被招安,否则的话,岂会如此怠慢钦差。 如今人家把话挑明了,他也只有无奈。不过幸好话中的意思不是绝对,否则的话,就真没必来受一番气。 罗世勋听完之后,又连忙跑回总督大人的身边,再一次斟酌着用词把意思转达了。 陈奇瑜心中暗叹一声,就知道还会有。不过为了自己的前途和性命,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就只能接受了。 不过本官倒要睁大眼睛看看着叫天军到底有何能耐,竟然从一些贱民变成如此可怕的敌人。他想到这里,便示意进城。 其实,作为他的亲信将领,堂堂朝廷游击的罗世勋,如今作为两边的联络人,他也感到很窝囊,很憋屈。 想想以前的时候,对上不足,对下倒是很威风。那个时候,不要说普通老百姓了,就是一些地方乡绅,遇到自己都要十分礼遇。 可如今,自己还有堂堂朝廷游击的样子么?竟然要对一名破落军户出身的贼人点头哈腰,不敢丝毫有得罪的地方。 这世道,真是没法认了!罗世勋心中感慨着跟在刘大能的身后半个马头,以实际行动表达对“破落军户”的敬意。 与此同时,他也和陈奇瑜一般打定了主意,非得好好看看这叫天军。他们到底是如何从一群泥腿子,变成天下最强的军队? 队伍在喧哗声中进了城,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让三边总督,见识不可谓不广的陈奇瑜大吃一惊。 只见这大街上,原本是青石板铺成的路面。随着时间的久远,多多少少都有点凹凸不平,青石板之间自然也有明显的缝隙。 可如今这路面上,竟然是一层浅灰色的什么东西涂着,把青石板的痕迹都涂没了。但马蹄声落在上面,却清脆有力。能感觉出来,这种地面,就算是下雨,也不会对其有什么影响。 还有,街道两边的房子,有很多墙壁上也都涂成了灰色的样子。让人一看去,干净整洁防湿。 除此之外,队伍进城,确实有人围观,男女老少都有。但陈奇瑜却没看到他们脸上的敬畏羡慕之意,有的只是好奇,就像来看稀奇物一般。 不过光这还不能让陈奇瑜大吃一惊,他是看到大部分围观的人手中都拿着什么纸张,好像是识字一般。 等这些围观的人看明白是什么之后,竟然没有多少人逗留,互相招呼着散开了。一边走还一边对着手中的纸张指指点点,在互相讨论的样子。 陈奇瑜就纳闷了,叫天军要搞什么名堂,装清高,装有文化?这也太夸张了吧,竟然让男女老少都来装,太假了! 走完这条街道后,经过校场时,陈奇瑜又再次见识到了整个校场的地面上,全都涂了灰色的那东西。 一队队的人,井然有序地在训练,对于敲锣打鼓进来的这支队伍,竟然都没能让他们有丝毫混乱,这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这么有纪律? 568差距太大了 陈奇瑜的这个想法,身为游击的罗世勋也想到了,并且作为一名武官,他的感觉更为强力。情不自禁下,忍不住就问身边的刘大能道:“这么纪律严明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严厉军法?” 刘大能一听,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心有所感,沿着视线一瞧,发现那三边总督也很关注地在听着。 他忍不住一笑,反正这些事情,迟早别人都会知道的,无所谓保密不保密。不过就算不用保密,他也不想详细地解释给敌人听,便用随意地语气回答道:“很简单,他们只是怕失去这个资格,而不是怕军法的严厉。” 罗世勋刚才那一问,只是顺口而已,说出嘴之后,便想起现在双方的敌对身份,就没想着刘大能会回答。但没想到,刘大能竟然回答了。 更为关键的是,刘大能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一时愣住,忘记了说话。 后面一些的陈奇瑜看到刘大能瞄他的那一眼,明白这贼将是知道自己在偷听。这时候的他,也已经顾不上这样好不好了,更是侧耳倾听。 他也同样没想到,刘大能竟然回答了,而且答案还出乎意料。 他非常诧异,校场上的这些兵看着也只是普通士卒而已,竟然会在乎这资格?说实话,陈奇瑜一万个不信,他很想追问。但想起自己的距离和身份,没法开口,只好拿眼示意罗世勋,却见他在发愣,不由得很是着急。 过了好一会,罗世勋才回过神来,又是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不就是军户而已么!” 刘大能瞧瞧看,也不再搭腔。虽然他知道就算自己告诉他,明军也不可能实施叫天军的这一套。按照首长的说法,是双方所代表的阶级所决定的。不过他就是不想说,让他们奇怪,抓耳挠腮去吧。 因此,他不理罗世勋的追问,脚下轻微用力,用脚尖轻踢马腹,稍微提高了点速度。 罗世勋见此,知道人家这是不想回答,也只有无奈地转过头,想从总督那里寻求下答案。说不定总督大人比自己聪明,能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可没想到,陈奇瑜也在看着他,一脸的迷惑表情,充分暴露了他的内心。 不过有一点他也没想过,陈奇瑜自然比他聪明点,想到了利诱这点。但他还是搞不明白,就算是利诱,拿什么利诱,能让人怕失去这个大头兵的资格? 就这样,他们两人都带着满肚子的疑惑,终于走到了原延绥巡抚衙门口。 门口哨兵林立,看到他们到了,都用那种举手到头的奇怪礼节致礼,而这贼将竟然也用同样的方式向那些哨兵行礼,真是怪了! 有一名看似头目的哨兵快步走近刘大能,低声说了几句,而后退了回去。 刘大能转过身,看着罗世勋和陈奇瑜吩咐道:“随从就都留在这里吧,罗游击和陈总督可以入内,我家首长正在议事厅等你们。” 听到这样的吩咐,陈奇瑜在心中长叹一声:历朝历代以来,有本官这样待遇的招抚使么?这到底是本官是招抚使,还是这衙门里的那位是招抚使啊? 听到招安,不去延安府就算了,不找个中间位置双方坐下来谈,也算了;到了榆林城外,竟然没有出去迎接,理由只是说忙,忍了;这都到衙门口了,竟然也没有出来迎接下,真当本官是要饭的么? 不过想归想,陈奇瑜倒也是真光棍了,这次甚至连吩咐一声都免了,自个翻身下马,迈开大步就往门里走。犹如关云长千里走单骑,独身闯他个鬼门关看看。 这里原本是巡抚衙门,不管是陈奇瑜,还是罗世勋,对于里面的格局,那都是很熟悉的。议事厅在哪里,倒是没听说过。 罗世勋就陪在陈奇瑜的身后,看着刘大能在前面带路,饶影壁,过院子,行走廊,这不是前往巡抚大堂么,怎么叫议事厅了呢? 只见刘大能在大堂前面站住,转身对身后两人说道:“你们稍待,等我进去禀告首长。” 说完之后,也不等他们回应,便又转回身子大步进入了大堂内,隐隐听到有声音传出来,好像就是在禀告事情。 陈奇瑜转身看了下罗世勋,此时倒也没有多少恐惧。毕竟在他这高位,见识已有不少。先前又经过不少心理建设,也能抗住压力了。 他还未来及说话,就听到脚步声传来,便转回头,看到刘大能陪着一个非常普通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不过这普通,也就是相貌普通,那气质还真少见,至少在这种年龄的人身上,哦,好像和陛下是差不多年纪,却有陛下所没有的自信、从容、睿智。 陈奇瑜正打量着,就听到刘大能在介绍了,只听他说道:“这位是我们叫天军首长,这位是朝廷的三边总督陈奇瑜,这位是陕西绥德游击罗世勋。” 陈奇瑜一听这话,没顾得上计较刘大能话语中的不尊重,惊讶万分地看着那所谓首长的年轻人。 虽然他刚才看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已经隐约有点感觉,可此刻一经证实,他还是忍不住吃惊了。 这么年轻的一个人,竟然一手创建了如此强大的叫天军,短短几年内控制了河套平原这个黄河最为肥沃的地盘,赶走了顺义王,打败了林丹汗,歼灭了五千多建虏,杀了辽东奴酋爱新觉罗莽古尔泰、爱新觉罗阿济格、爱新觉罗岳托、爱新觉罗豪格等,这些刻都是建虏最核心的奴酋啊,犹如摘地利的萝卜白菜一般随便摘。 就算是太祖高皇帝,就算是历朝历代开国皇帝,好像也没有在他这个年龄,能取得如此成就的人吧? 陈奇瑜是见过崇祯皇帝的,眼下拿这两个年龄相似,又都是一方势力之首的两人一比较,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摇头叹息,这差距实在太大了! 一念至此,他甚至原本还抱怨胡广没有去迎接,如今终于来迎接的事也给丢脑后去了。 胡广其实不用刘大能介绍,也能知道门口这两人谁大谁小。自己没打算要接受招安,不过他们竟然如此低姿态地来求招安,那有些事情倒是可以说说的。 569弱国无外交 “不好意思,实在太忙,就只能到这迎接一下了。”胡广拱手抱拳,微笑着说道。 陈奇瑜听他这么一说,才回过神来,心道好啊,迎接本官这个招抚使,就只是大堂门口来一下,还真是难以挪动你这贵步啊! 他正想着要不要借这个机会表达下自己的不满,提醒下对方无论如何都算是失礼。可没想到,他还没来及说话,就见胡广已是侧过身,向里一伸手道:“客套话就不说了,实在是忙,来,请进吧,我们有事说事。” 说完之后,他便转身先行一步走了进去,留下了再一次愕然的朝廷三边总督。 陈奇瑜真想不顾读书人的斯文,脱口狠狠地骂他娘。本官好歹是三边总督啊,你以为是平头老百姓啊,就这么迎接下,你到底是不是一方势力之首啊,懂不懂规矩啊? 要有朝一日,真得能有同朝为臣的那一天,等你去了京师,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不可! 陈奇瑜心中发狠,表面却没有露出凶狠之色,不得不跟着走了进去后,却又是一愣。 原本的巡抚大堂应该是空旷的,而眼下却是中间拼着不少长方形的桌子,围成了一个椭圆形的圈子。那胡广就坐在面朝门口的地方,在示意自己就近找个位置坐。 这就是叫天军的议事厅?自古以来,有这样的议事厅么?所有议事的人都能坐,还没有上官的上座,那上官的威严何在? 陈奇瑜真有点晕了,自从这次和叫天军真正接触以来,就看到听到了非常多的不合常理的事情或者现象。一般来说,这么乱搞的话,绝对是不行的,可为什么这叫天军反而是天下的强军,甚至都要让朝廷来巴结他们,求着招抚他们呢? 胡广的面前一堆文书。被他挪到了一边,然后看着神情有点不自然地陈奇瑜道:“刚才我说过,没时间客套,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我们叫天军是不可能接受朝廷招安,为朝廷去卖命的……” 陈奇瑜后面的罗世勋站得身体笔直,也被议事厅的布局感到惊讶,正一边听一边转头环顾四周,在查看议事厅里面的亲兵所站位置。忽然听到胡广这么一说,马上转回头盯着胡广,心中暗道一声糟糕,不会自己和总督大人成为送上门的肥肉了吧? 相对罗世勋来说,陈奇瑜倒没那么吃惊。他早已料到,叫天军要有被招安的心,就绝对不是如此迎接自己这位招抚使的。之所以还来,主要还是看能不能说动这位年轻人改变主意,让自己能招安成功,否则自己的前途难料。朝廷的未来难料。 因此,陈奇瑜一听胡广说这话,当即打断他的话,稍微有点激动,马上就大声问道:“为何不能接受朝廷招安,难道你以为真凭你们区区叫天军,就能改朝换代不成?” 胡广看着他,没有一点被打断地不快,仍然微笑着说道:“我们叫天军是不是真有能力来改朝换代,不用你来操心。反正。就是不会接受朝廷的招安。” 听到这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一丝肯定,陈奇瑜有点慌了。难道真没有招安的希望? 自己厚着脸皮,经历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招抚使待遇,冒着奇险前来榆林城。要是失败而回,自己岂能甘心! 陈奇瑜想到这里,情绪更为激动了一点,大声地再次问道:“难道你就不想听听朝廷的恩赐,这一次朝廷可是下了大本钱的!还是说你知道你们叫天军被朝廷招安之后,就会被派去打建虏。你们怕了?” 已经没有退路了,以至于他的话语中,不但想用利诱,还使上了激将法,希望这个年轻人有年轻人该有的冲动,进而被自己说动。 刘大能就站在胡广和陈奇瑜中间的位置,袖手而立,静静地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此时听到陈奇瑜的话,又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不由得心中暗笑。 在叫天军中,要说谁最冷静,最有主见,自然是首长了。以为首长年轻,就可以来手段,那真是一个笑话。 果然,胡广听了之后,一如之前一般,仍旧保持着微笑回答道:“朝廷能下什么大本钱?就算是让我去当那个皇帝,我也不会乐意。至于建虏么,我们叫天军也不知道灭了多少,眼下只是没时间而已,等有空了,兵发辽东,直接灭了他们就是。” 眼下的皇帝代表的是官僚、地主的利益,和叫天军的宗旨明显对立。要是胡广直接去坐了崇祯皇帝的那个位置,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也是千难万难,还不如眼下用叫天军来推翻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建立一个新王朝来得容易。因此,胡广这话,还真不是场面话。 刘大能听了首长的话,心中暗自大声叫好。在他听来,胡广的话够有魄力,有大气魄,让以前高高在上的这些朝廷高官好好听听! 而陈奇瑜听了胡广的话,犹如晴天一个霹雳,一下劈中他的脑门。他不是傻子,能从胡广的言行举止和神态上分辨出来,这贼首并没有在说场面话,也没有以进为退之类的说话技巧,好像是真得不在意。 真是可笑朝堂上的诸公,他们以为自己开出的底牌,绝对能让这胡广动心。可人家直接开口说连皇帝宝座都不稀罕,那些底牌还怎么说得出口! 还有,自己用了激将法也没用。看人家贼首的意思,好像根本就没把强大的建虏放在眼里。 陈奇瑜呆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直到这时,胡广的笑容才收了起来,眉头微皱了下,然后伸手虚按,同时声音稍微提高了点道:“行了行了,你先别笑,也别说话,我真没时间和你扯,直接开门见山说下我抽时间见你的目的吧!” 陈奇瑜那是无奈地笑,企图在笑声中寻找灵感,看能怎么打破眼下这个局面。没想到胡广这么一说,他只有无奈地收住了笑声,脸上全是苦涩之意。弱国无外交,哪怕只是对上贼人,也是如此啊! 570敬酒不吃吃罚酒 进入正题,胡广便收了笑容,认真地说道:“我们叫天军虽然不可能被朝廷招安,但可以答应你们,在未来两年内不主动进攻。嗯,就是保持目前的局面……” 陈奇瑜一听大喜,朝廷非常担心的一个局面,也是自己这个位置最为关心的一件事,就是叫天军接下来是不是打算攻占陕西,然后向东可以攻打山西,进而威胁京师;向南可以挺进中原,扰乱朝廷的腹地;向西南则能威胁天府之国。这些事件中的任何一件发生,都将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如今叫天军的最大首领当面亲口主动承诺,那肯定是真的,这对于朝廷、对于自己这个位置来说,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至于那个两年的期限,他直接就忽略掉了。对于他本人来说,只要度过眼前这道难关就行;而对于朝廷来说,有两年的缓冲,也足够有喘息时间了。 不过陈奇瑜也知道,这年轻人既然如此承诺,也肯定是有要求的。他倒也沉着,并没有马上插话,只是听着。 议事厅内很安静,只有胡广的声音在不紧不慢地继续:“至于建虏那边,你们就放心好了,我们叫天军迟早有一点要灭了他们,不会存在任何和解的可能性。” 他说到这里时,终于暂时不再说话,只是拿眼睛看着眼前这位朝廷高官。 陈奇瑜听了第二点,心中也是暗自欢喜。不过这对朝廷来说,会比较有用一点。此时听胡广不再说了,便不动声色地说道:“俗语有云,无功受禄必有灾也。你有何条件,不用藏着掖着,尽管说来便是。” 他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胡广说得这两点真能做到,虽然不如招安来得直接,可相差也不会太远,能缓解朝廷的燃眉之急。只要条件不是太苛刻,倒也可以商量商量。 胡广听了,却是一笑道:“也不算是什么条件吧,就是有些事情可以合作,互通有无,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一听这话,陈奇瑜恍然大悟,这贼首占了草原之地后,其志向应该就是草原称王,因此对关内的皇帝不感兴趣。同时也和草原上的历代大汗一样,对互市非常感兴趣。一如俺答汗等,为了让朝廷开边市,不惜兵戎相见,甚至直逼京师城下。 这次叫天军占领了榆林城之后,并不再继续进攻,打得主意原来也是和俺答汗一般,只是为了互市! 陈奇瑜想当然地这么认为了,不过他也不是没理由不这么想。草原贫寒,物资奇缺,朝廷要是封锁边疆,他们的日子就铁定不好过。 想明白了这点,他便觉得心中有了底气。之前怎么就忘记了这点,叫天军也是有求于朝廷的,这就好说了。 沉吟了片刻,陈奇瑜便抬头回视着胡广,沉声说道:“我大明朝乃泱泱大国,无所不有,并不缺任何东西。因此对于我大明来说,并不需要互市。若是贵方肯以战马交换,还可将就一点……” 没等他说完,胡广便挥了下手,打断了他的说话道:“陈大人,你理解错了。我说得合作,并不是像以前那样开边市,交换战马、毛皮等物。而是另外一些非常好的东西,就算你们国家再大,也是没有的。” “不可能,就算是战马,其实我大明朝也是有的!”陈奇瑜不相信,断然回答道。 “呵呵!”胡广笑了下,便马上发问道:“不知道陈大人进城之后,有否看到榆林城的地面和一些房屋有什么不同么?” 一听这话,陈奇瑜的脑中马上闪过那灰色的表面。难道这胡广是想拿那东西来交换? 看到陈奇瑜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和不确定,胡广便明白他想到了,就给他介绍道:“我们叫天军能生产一种叫水泥的东西,用水搅拌后混以沙土,在凝固后将会非常坚硬,有良好的防水和一定的防火作用。你可以想想,假如……” 胡广介绍了水泥的特性之后,便开始给陈奇瑜展现水泥的用途。不管是修建房屋还是修路,都是非常实用的。陈奇瑜作为一方军政大员,自然很快就理解了这水泥带来的好处。 不可否认,对于古代来说,下雨天路面的泥泞,是最为头疼的。而青石板铺路这种奢侈的修路手段,也只能用在大城镇之中。如果能解决道路泥泞的问题,这真是莫大的功德。 胡广说完了水泥,又开始介绍下一样道:“另外我们叫天军出产的琉璃颜色比目前大明朝的会透明很多,根据西方的说法,我们称之为玻璃。不过目前还未做到真正无色透明,但要是用来作为天窗或者窗户的话,透光性会非常好。你看……” 陈奇瑜闻言向着胡广所指向头上看去,果然看见那房顶上有一大片竟然是用琉璃所铺,透光性非常好。难怪自己进来后,就觉得房间里很亮堂,原来是这原因。 他听着胡广越说越多,心中更为镇定下来。他低下头,恢复平视地角度看着微笑着胡广,略微有点自傲得说道:“诚然,本官觉得这些东西都不错,可却不是我大明朝所必须的。如果你们只是想以此作为互市,怕也未必能打动我大明朝皇帝。” 说话间,他已隐隐把胡广当作了草原上的王,不再是之前认为的贼王。他的心态,也不知不觉间又恢复了和以前草原上的首领谈判时的感觉。 胡广一听,露出无所谓的样子一挥手道:“既然这样,那咱们也不用谈了。我这边么,收拾收拾,准备再下几个城,你那边呢,尽管领兵来打就是。” 一听这话,犹如自己的命门一下被抓住,根本就没有还手的能力。要是真可以打的话,自己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陈奇瑜的脸色发苦,无奈地说道:“本官也只是猜测而已,猜测而已,做不得数。你……首长不必生气!” 胡广的嘴角略微一撇,心想一定要让自己用这招,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过既然是要和明朝通商,那最好是互利互惠,强压下去不可能得到最大的实惠,眼下有必要给点他们非常想要的东西了。 571诚意 想到这里,胡广的脸色重新和缓下来,当即表态道:“我们叫天军一向注重互利互惠,这个通商,对于你们也没有坏处。就比如说那水泥,在雨水特别多的淮河以南地区,用于修路铺桥会非常得实用,想想没有泥泞的日子,是不是会很舒服?还有修筑河堤,城墙,都是非常实在的。” “另外,为了表示我们叫天军对于通商的诚意,除了刚才所说两条承诺之外,还可以卖给你们轰天神炮。这可是我们叫天军最为厉害的武器,如何?” 胡广这话一说出口,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是刘大能,还是陈奇瑜,或者是一直默不作声的罗世勋,都大吃一惊。 “首长?”刘大能首先忍不住,惊呼出声道。 陈奇瑜的反应也很快,在刘大能的话刚落之时,他就“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情绪有点激动地大声问道:“此言当真?” 刚说完,他连忙又追加一句道:“你身为叫天军的领袖,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反悔啊!” 陈奇瑜之所以如此激动,其实也不能怪他。因为在他看来,他之前那次征讨叫天军,主要就是输在那无坚不摧、威力巨大的轰天神炮方面。如果自己手中也将拥有如此利器的话,以后再对上叫天军,就不会像上次那么狼狈了。 再退一步,就算自己不用,给朝廷献上这种打败过建虏的轰天神炮,这简直比那所谓的糜烂几十里的红夷大炮要厉害太多了,朝堂诸公和崇祯皇帝必然欣喜若狂,山海关之威可解也! 然而,他马上深思一步,觉得有必要问个清楚。因此还没等胡广回答之前的问题,就再次追问道:“你们叫天军一贯信誉过人,不可能给朝廷次品是不是?” 为了达到他的目的,挤兑住胡广,陈奇瑜甚至不惜在话语中捧着他,拍他马屁。 他背后的罗世勋则紧盯着对面的年轻人,神情有点紧张,要听总督大人问题的答案。就仿佛是他刚要被宣布成为绥德游击时,才有的那种期待和不安。 胡广把他们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心中很清楚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个反应。其实这个决定,他并不是临时决定的。之所以刘大能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只是因为这个决定目前只有胡宽知道而已。 说服胡宽的理由很简单,所谓的轰天神炮也好,还是燧发枪也罢,都不是技术含量很高的东西。一定要在这方面说得话,那叫天军初步建立起来的分步作业、流水线的制造方式会比较有技术含量。 至于其他方面的技术并不怎么样,明军迟早都能自己摆弄出来。甚至有关那燧发枪,胡广都不确信明军是否已经有制造出来,只是没有普及而已。 让胡广决定出售军火的另外一个因素,是他知道,光有武器,其实并不能成为强军。火器时代,如何使用将越来越有技术含量。而在这方面,叫天军将是掌握最好的。 如果将来有一天,两支装备完全一样的军队相遇,胡广对叫天军有信心,在这个时代能完败任何敌人。 对于叫天军来说,目前最为重要的一点,是经营好根据地,也就是要把河套平原这块黄河九套中最为肥沃的土地利用起来,成为叫天军以后征战天下的最有利基础。 而要想尽快达到这个目标,就是要和目前最大、最富有的明国进行贸易。而军火一途,是最能打动明国,也是最为暴利的行业,这点,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当然了,除了贸易之外,也可以学建虏一般从明国身上抢。有关这点,不是叫天军的能力不行,而是叫天军的宗旨,决定了他的发展方式,不可能采用那种建虏破坏掠夺式的行动。 因此,在听陈奇瑜激动地接二连三问出问题后,他微笑着,但态度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用平常的语气回答道:“我们叫天军当然说话算话,而且买卖绝不会坑人,不会以次充好。不过例如轰天神炮这么好的武器,我们叫天军也是当作杀手锏的。要是你们给出价钱低了,恐怕我们叫天军中的反对声音会不小,到时候我也会为难的。” 说完之后,他甚至用眼睛示意了下站中间的刘大能,意思是说,类似的人,这里就有一位。 陈奇瑜如何不知道这军国重器的贵重,就说那红夷大炮,去西夷那里购买也是花了大价钱的。而这轰天神炮比红夷大炮更为厉害,价格再贵也是能理解的。 再说了,刘大能就站在他前面位置,对于刘大能的反应,他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他能理解刘大能听到要出售轰天神炮的心情如何,自然也就明白胡广所说不会有假。 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有关把这次的事情上奏朝廷时的场景。虽然自己没有招安成功,但前途应该是保住了。 基于此,陈奇瑜马上就信心十足地回答胡广道:“这个自然,我大明泱泱大国,又岂会在乎一点钱财。真要可以的话,我大明在价钱上绝不会含糊。” 如此一来,这通商的事情算是初步达成一致了。胡广心中很满意,当即表态道:“既然陈大人如此有诚意,不若这样,我这边还能帮你一些忙。” “哦,要帮本官何忙?”陈奇瑜一听,先是一愣,然后马上有点好奇地问道。 此时的胡广,一脸为陈奇瑜考虑的样子道:“关内灾民不断,而朝廷却没有能力赈灾。对于这点,我本人其实深有体会。如今,我也是一方豪强,到底还是汉人,惦记着同胞。因此我愿意为朝廷分担点压力,接纳安顿灾民,让他们不再因为受灾饥饿从而铤而走险造反。” 听到这话,陈奇瑜心中有点怪怪的感觉。你这个妖孽般的年轻人,不也是铤而走险造反,还活得如此滋润么? 他也算是老奸巨猾之辈,脑中一转,便明白了胡广的真正用意。他那草原上地广人稀,是看上了关内的人口。 572解释 不过这种事情,对于眼下的陈奇瑜来说,确实是有利的。要是以往,他或者还想点破这点,以此来讨价还价。 但眼下这种谈判,其实非常不对等。叫天军可以不用谈判,强行掠夺,就如同以往的蛮夷一般。而自己这边,却因为到处闹流贼而搞得政绩不佳,前任三边总督的性命都因此而交代。 这些想法在陈奇瑜脑中一闪而过,他便有了决定,准备达成相应的协议。 胡广见他非常上道,心中也是很欢喜。如此一来,叫天军将会打下良好的基础,进入良性循环而不用再担心势力的暴增所带来的一系列不良影响。 于是,两人仿佛完全忘记了招安一事,开始详细谈起有关通商一事。甚至胡广还专门再抽出时间,陪着陈奇瑜去查看水泥、玻璃等的各种用途示范,还有没良心炮和燧发枪的威力等等。 等这一切都忙下来,天色已晚,陈奇瑜就索性住在榆林城中,当晚便开始起草给朝廷的奏章。 按照他一贯的习性,陈奇瑜在奏章中一开始便淡化招安没成功的事情,着重用他的文采描述他如何随机应变,为大明争取来了各种利益。只要能达成这些利益,大明将会得到多大的好处等等。 而另外一边,在白天碰面的议事厅内,叫天军在榆林的高级领导也都在开会。其中以刘大能为代表的一众人对于白天所发生的事情,很是想不通。虽然他们不敢质疑首长的决定,但至少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胡广对于手下这些将领的水平如何,自然心中有数。对于他们的疑惑,当然也在预料之中了。因此,他先笑着摆摆手,让七嘴八舌地他们安静下来。 然后他缓缓地扫视过在场的这些将领的面孔,转头再看下大哥一脸认真的表情后,才开口说话道:“你们觉得和明国通商是多此一举,承诺两年内不主动进攻明国。更是让明国有喘气的机会,还卖给他们军火,让他们得到强大的机会。这些想法存在,我可以理解。” “不过我想问几个问题。你们谁能回答我?”胡广说着便把眼睛看向刘大能,使得他有点不安起来。 其他人听了这话,都没敢站出来说自己来回答,反正首长看着刘大能,就让他上好了。这个时候。是顾不得袍泽之情了! 胡广倒也没有强人所能,并不要求刘大能来回答,只是淡淡地问出了他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想问得是,我们叫天军的粮草够我们征战几年,养活多少人口?是把河套平原的潜力开发出来,由此为基础来征战天下好呢,还是先打了再说,没粮了再缩回去。或者干脆以战养战?” 胡广虽然连续问出了多个问题,但重点其实就是一个,粮食问题。在他问话的过程中,所有人都炯炯有神地看着他,没有人发出哪怕一丝声音。 “第二个问题,如果我们叫天军连续作战下去,那么我想请问下,对于占领的城池如何处理,治理城池的人才从哪里来,是自己培养呢还是用原本的那些官吏。或者是原本的那些读书人?不要告诉我,大字不识一个,也能管好一座城!” 胡广这第二个问题很明确,就是人才问题。用通俗易懂点的话来说。就是叫天军有钱吃饭,但就怕吃撑了消化不了。 “第三个问题,我们叫天军成立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夺取天下而夺取天下么?是为了不用顾忌百姓死活,只求能不断取胜,只要一将功成万骨枯么?” 胡广这连续三个问题问出去,让刘大能等不理解的这些将领们有了一些明悟。低头沿着首长的思路想了起来。 而这时,胡广还没完,继续在问他们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觉得给明国几年缓冲时间,他们的那些贪官污吏就会改邪归正,个个为国为民,奉公守法了么?他们会有钱赈灾,有钱发军饷,明军就能强大起来,就能打败我们叫天军了么?” 这话一落,一众在场的将领都马上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几乎不约而同地回答道:“绝不可能!” 目前在榆林城的叫天军高级领导基本上都是军事将领,他们更为熟悉的,自然是军事方面。因此对于胡广所问的最后一个军事方面的问题,才会有此表现。 不过因为他们出身都不高,且以前并没有系统学习,甚至绝大部分在起义前都是文盲,相对这军事问题来说,其他关系到一个势力强大的基础所必须的粮草、人才、宗旨、科技等等方面,他们就不是很熟悉了。 因此,胡广在问出前几个问题的时候,他们只是若有所思,并没有那么冲动,就好像自己最自豪的东西被侮辱一般情不自禁地表态。 如今在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后,对于前面几个问题,他们也基本上明白了。归根结底一句话,还是首长以前所强调过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坐胡广边上胡宽一直保持着严肃认真的神态,刚才的这些问题,胡广都有和他沟通过,也因此,他是这次会议中心情最为平静的一个。 在他看来,这次的事情最终还是印证了一件事情,就是叫天军实在太缺人才了。就目前来说,军事方面倒还可以,毕竟一直在打仗,大家出身又是军户,基本上都能成长起来。但其他方面,实际上主要还是靠二弟一个人。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更是无比佩服二弟,在叫天军刚成立之时,便坚定地贯彻了免费全军推广学习知识的硬性要求,把教育作为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来抓。只要给叫天军几年时间,在二弟所编写的各类课程学习后,在有实际岗位可以实践的机会中,当能成长出一批有用人才。 胡广看到他们的表情,也基本上掌握到了他们的想法,心中欣慰他的口水没有白费。 实际上,他给出两年时间,还有另外的好处,只是这些好处没必要在会议上让更多的人知道,因此并不打算说。 PS:看了安静的青春和无节操猫的留言,估计你们的想法具有代表性,因此有必要再解释一次。昨晚写到12点半没写完,就只好尽早更新了。 573常识 胡广问出了那几个问题后,基本上不需要再详细解释,在场的这些将领都已明白了他的用意。 因此,这次的会议时间并不长,刘大能、胡汉三等人都很快告辞离去,但侦察营营长程老鼠却被留了下来。 胡广微笑着对认真听着的他说道:“你从侦察营中抽调尽可能多的兵出来,要求脑子灵活,能随机应变,看着不像是军人出身的。” “是,首长。”程老鼠马上答应一声,可他不解这个命令的含义,只好又问道,“不知道这些人是用来做什么的,我知道的话就能挑选地更准确点。” 胡广听了点点头,他原本就是想说的:“我和朝廷的谈判条件中有一条,就是不得人为拦阻大明百姓前来通商。因此,我打算趁这个机会,让你挑选出来的这些人扩散到大明各个城市去。原本有情报人员的城市中,就接受情报人员的指挥。他们的任务,就是在暗地里发展革命党人,等有朝一日我叫天军解放全天下的时候,作为内应呼应,这样能最大限度地减少战争带给百姓的创伤。” 程老鼠听得佩服万分,没想到首长走一步看十步,竟然连这都已计划好了。自己之前还怀疑首长是不是不想灭了明国,真是太不应该了! 他当即面色一正,大声保证道:“首长放心,我一定按照这个要求尽可能多的挑选出合适的将士。” 他当然不知道,胡广的这些想法都是有先例可以参考的,只是这个先例,别人是永远不可能知道的,因为历史的改变,已经不存在这个位面了。 在边上一直不说话的胡宽看到程老鼠走出议事厅之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才转头认真地问胡广道:“那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呵呵,我们叫天军在谋划明国内部,明国自然也有可能会刺探我们叫天军的情报。”胡广说到这里,脸色严肃了一点接着道,“在王黑子的宪兵部队到达之前,这边也必须抽调专门的人员防止奸细的刺探。” 胡宽保持着认真地态度,马上点头答复道:“好,我马上去安排这事!” 说完之后,他马上站起来,雷厉风行地准备去做,就好像敌人的奸细已经潜伏进来一般。 “大哥,等等。”胡广见此,马上开口招呼道。 胡宽一听,刚转过去的身子又立刻转了回来,一丝不苟地问道:“首长,还有何事吩咐?” 胡广听了哑然,眼下虽然在议事厅中,但只有兄弟俩人,其实没必要这么认真的。再说了,凭自己如今的威望,已不需要大哥来带头遵从自己,从而给别人当榜样。 不过话要说回来,如果不是大哥一开始就这样做的话,自己年龄小,却能顺风顺水地在大一辈的人里说一不二,就不会这么容易的。因此,对于这一点,胡广在心中还是感慨自己有个好大哥。 胡广想到这里,当即摆摆手道:“大哥,不用这么严肃,这里就我们兄弟俩而已。我有一些想法,想给你说说。从你的角度来考虑,不知道是个什么看法?或者说,我们兄弟俩来唠嗑唠嗑。” 胡宽听了,那严肃认真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当即重新坐到了座位上,看着这个自己引以为傲的亲弟弟。 不过胡广并没有马上开口,先是低头看着桌面,像是在思考,权衡利弊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后,他才抬头看向胡宽道:“目前我们叫天军还是公有制度,只有极小部分是私有。个人的财物很少,能赚钱的商品也多是属于整个叫天军的。因此,我考虑了下,决定还是成立国企……” “什么?国企?”胡宽听得有点诧异,不确定地马上问道。他心中清楚,二弟表面上虽然看似要征求自己的意见,但实际上更多的是以此整理思路而已。因此,自己听到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就得第一时间说出来。 胡广点点头,脸色有点认真地解释道:“就是属于叫天军所有人的东西,成立个专门的商家,统一对外销售。”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再详细解释道:“以后我们建国后,仍然属于大家所有的企业,作坊,厂子等等,就叫做国有企业,简称国企。” 胡宽听了,眉毛稍微一皱,不过他想起叫天军的宗旨,想起二弟经常挂嘴上的为老百姓当家做主,那眉头便又舒展开了。 不过他这一微小的变化却还是被胡广看到了,只听他马上问胡宽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就是。” 胡宽听了,便点点头说道:“你说得那些属于叫天军所有的东西,以后应该是属于你的才对吧?普天之下,所有东西都属于皇帝,不是么?” 胡广一听就笑了,看来古今之人的想法还真是不一样。在大哥的想法中,自己以后是要当皇帝的,除了私财之外,都属于皇帝所有,这是一个常识。 自己接下来准备要实施的东西,与这种常识出入比较大,有必要好好说说。胡广想到这里,便认真地问胡宽道:“大哥,你觉得普天之下所有的东西真的属于皇帝么?” 胡宽见二弟认真地问出这么一个常识性的问题,不由得一愣。这不是当然的事情么?可仔细一想,却发现好像真不是这样的,那话只是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而已。 他要是知道当今的崇祯皇帝天天为钱操碎了心,甚至节约宫中用度到堂堂皇帝的内衣,都要让皇后帮忙缝缝补补再穿,不知道心情会如何,还会再提及那个根本不是事实的常识么? 胡广看到大哥愣住了,便笑着再说道:“与其口头说说自己有钱,还不如眼下就把这些事情分个清楚。有一是一,有二是二。有关这些,我想将来都写进明文律法中,一切依法办事。” 胡宽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这个二弟又要说一些闻所未闻的话出来,心中好奇之余便问道:“以二弟所见,那该如何办呢?” 574未雨绸缪 胡广笑了笑,认真地说道:“我的想法,就是把这些名义上会属于皇帝的东西,用明文律法进行规定,使其属于谁,不让别人有空子可钻。总不能到时候皇帝赚了名头却得不到一点实惠,反而让官吏在上下其手,赚多了去。” 这种例子,在明朝就特别显著。就比如说矿山,万历皇帝想抽税,结果被地方上群起反对,甚至在他们的煽动下,闹出民变,最后抽税抽不成,皇帝还落了个骂名。 而叫天军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明确这些都属于谁,比如说国企,那么以后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当然了,胡宽并不清楚这些,只是在认真地听他弟讲解着。 “除了明确规定属于私人的财产之外,其他东西都属于大家共有,或者说属于国家所有。这个国家,不是我一个人的国家,而是所有叫天军的国家。” 一听胡广说这个,胡宽当即又皱眉了。国家不是属于皇帝的么,从来都是归一家一姓所有,怎么又要属于大家了,怎么个属于法? 基于这个想法,胡宽便打断了二弟的说话,把这个疑问问了出来。 “呵呵,大哥,大明朝烂成这样,上至高官勋贵,下至平头百姓,基本上都没多少人在意,原因是什么?就是因为他们认为这大明朝是姓朱的,管他们什么事情。建虏打过去,又多少人会尽力,又有多少百姓会与大明朝共存亡?” 胡广稍微解释了下,这一点,是涉及到后世国家的概念。只有让所有人都和国家的利益绑在一起,认为这个国家是自己的国家,明确这个说法之后,才会有后世一般的与国共存亡。 否则就如明朝一般要灭亡时,官员百姓纷纷变得没有节操,要不是剃发易服法令,跑马圈地利益的触及,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反清运动。 当然了,胡广想要实现他脑海中的那种国家的概念,在实际上会很复杂,也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他只是想往哪个方向转变,这也是每个穿越客最自然的表现。 而这个观点,反对立场最为坚决的应该是皇帝这一家。至于其他人,显然会大为受益,他们自然就不会怎么反对,甚至会很欢迎。 如今在叫天军中,胡广并没有称帝。但大家都知道,叫天军将来夺取天下后,称帝的必然是胡广。而眼下是他提出了这等想法,因此要把这个想法实施起来就相对容易得多。 否则的话,另外有人要当皇帝,而胡广是辅佐的人,他提出了这个想法,那个要当皇帝的人恐怕非得让胡广掉脑袋不可。 胡广说着,见大哥没打断自己,便接着往下讲道:“国企的利润,我想从中拿出一部分明确用于公共基础建设,比如修路铺桥,建设公共场所等等;再拿出一部分用于返还所有人,可以体现为养老金……” “养老金?”胡宽一听这个,马上又打断了问道。 胡广点点头道:“是的,养老金。国企的利润也不能在明面上属于国家,属于所有人。一如以前在明面上属于皇帝一般。因此我想着,所有登记在册,有户籍的百姓,不分高低贵贱,一律都有国企的利润可以分。这些钱,每年一分,可以存在国企或者某个单位中,也可以凭证去户籍所在地领取。” 对于老百姓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大好事。此时的胡宽,在他的意识中,更多的还是把自己当作那名出身夜不收的普通百姓而已。因此他一听之下,欣喜于色。 看到大哥这个表情,胡广却又略微有点苦笑着拨冷水道:“不过这个想法要想真正实施起来,会有不少的难度。有技术上的难度,也有操作上的难度,更有防范人心的难度。到时候具体怎么做,我们一步步地摸着石头过河。” 此时的他,份外的想念电脑和互联网,有这些东西的话,在立国之初实现这个想法,将会变得很简单。至于眼下,说实在的,难度真得很大。 不过眼下说出去,也等于说是给所有叫天军的人画了一个大画饼,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会极大的提高叫天军对普通百姓的吸引力,提高叫天军内部的工作积极性。 但要是到了后期,叫天军统一天下之后,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必然会出现国企的通病。不过眼下去考虑国企的缺点,为时尚早。 当然了,胡宽是不可能想到这些的,就算眼下胡广点出了有很多难度,对于他来说,却还是没法想象难度的程度。在他的脑海中,已是自动过滤了难度,在展望未来出现那样的场景。恐怕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如今在陕西处处可见的饿殍了吧? 想到这里,胡宽当即有点兴奋起来,点头说道:“首长……二弟,这个好!要是公布出去,老百姓们都会给你立长生牌位的,呵呵……” 说起这个,胡宽马上想起就眼下,就已听说过不少人给二弟立了长生牌位,天天祈祷着二弟长命百岁。所以说到后来,他就只有呵呵笑了。 不过有一点他不知道,胡广提出了国企的利润和全民绑在一起,还有一个隐藏得很深的目的,就是扩张。 等到老百姓都尝到了国企的甜头之后,国企要和外国做生意受到阻挠,到时候国家派兵前去干预,国内的老百姓就不会有不同意的,因为那是为他们赚钱。 而对于一些目前看来吃力不讨好的活,比如说占领西伯利亚,占领高加索地区,为了那边的石油天然气等资源,一定要出兵,抵触也会少很多。 当然了,这些东西眼下还没法顾及,搞不好等到以后,在新得形势下,会有更好的由头,更好的办法来促成这个,那是最好了。至于眼下,胡广也只是未雨绸缪,尽量埋下这个伏笔。 另外还有一个对于国家来说的好处,就是能减少尽可能多的隐户,让国家在以后收税的时候,能少一些逃税的人。当然了,有关这一点,胡广是不会提的。 575强人所难 他听了大哥的赞扬,却并不以为意。稍微再考虑一会后,收了笑容,认真地对胡宽说道:“这次和明国通商之后,大明各地活不下去的百姓,估计会有不少离开故乡来投奔我们。加上上次战事的那些人,我们叫天军已经在短短地一年时间内膨胀了几倍……” 胡宽听到这里,为叫天军实力的快速增长而兴奋,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个二弟提及这个,肯定不是要说好处,因此认真地听着。 “我想我们叫天军有必要进行内部整理,把军事制的各职能分类进行重新改组,以适应快速增长的人口和控制地区所带来的各种问题。” “二弟,你也知道,对于具体的这些东西,大哥和大能,汉三他们其实都不懂的。”胡宽听到这里,便插嘴发表意见道,“这些东西,你来搞就成。到时候觉得有必要让我们给一些建议的,我们再议。眼下我听了那么多,脑子已经有点跟不上了。” 说到这里,胡宽略微有点尴尬地笑了下。说句实在话,他实在不好意思提,但又怕不提的话,自己打肿脸充胖子会影响二弟的判断。 胡广听了,自然明白大哥的意思,也不为难大哥,当即点头道:“行,大哥,那我先拟草稿出来。不过等和朝廷的协议达成之后,我恐怕要回草原去,着重解决这些事情。” “没问题,这里有大哥看着,不会出什么事情的。”胡宽当即保证,民生的事情不熟,但留守榆林这个最为熟悉的军事重镇,那绝对是有把握的,至少比处理民生问题要有把握的多了。 不过他不知道,在胡广离开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榆林镇还是军事管制,他作为榆林的最高领导人,依旧得军政民生两把抓。 在几天后的京师午间时候,崇祯皇帝在文华殿内大发脾气,把一份奏章丢到兵部尚书张凤翼的身前,大声问道:“看看你保举的能人,一到任就向朕要兵要粮,否则就辞职不干。要什么事情都妥妥当当的,还要越级提拔他么?” 张凤翼心中叹了口气,自己这个老乡啊,性格太直了点,竟然把这事直接捅到皇帝面前去了。 要说起来,也真是难为他了。前任剿匪总督卢象升,好歹还是知府出身,是自己带着兵出来,有自己的班底。而这个老乡孙传庭,却只是从辞官归乡的布衣身份出山,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协调各地总兵,都是阴奉阳违,也难为他了。 这个人好歹是自己保举的,要是出了事,自己也会被御史言官弹劾。张凤翼脑中飞快地闪过这些念头,等着崇祯皇帝把话发泄完之后,才低头奏道:“陛下,俗语有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孙传庭的长处,在于运筹帷幄,领兵决胜疆场。” 稍微顿了顿,让崇祯皇帝能明白这关键的一点后,他才继续道:“原剿匪总督卢象升所部天雄军,已是溃散不存在。孙传庭到任后并无一兵一卒,调动地方总兵也不容易。以臣之见,确实有点力不从心。” “什么,天雄军竟然溃散了?”崇祯皇帝一声惊叹,“他们不也是强军么,竟然会被流贼打成这样?” “陛下,天雄军乃是自行溃散,非为流贼所败!”一边的首辅周延儒此时出声回答道。 崇祯皇帝听了一愣,不由得问道:“何以如此?” “陛下,天雄军并不在朝廷的编制之内,乃是原剿匪总督卢象升为勤王而拉起来的地方乡丁,其兵员、军饷全是大名府自己解决。如今卢象升被打入天牢之中,只待秋后问斩。他的那些手下无人照看,自然溃散了。”周延儒再次回答道。 不过他心中却还藏着一事,并没有让崇祯皇帝知道。在当初去抓卢象升的时候,天雄军的将士曾经哗然,差点为阻止卢象升被抓而哗变。要不是卢象升自己把他们压下,搞不好就多了一支战力强悍的流贼了。 卢象升这个人,有本事,知忠义,因为凤阳皇陵之事被杀确实可惜了。但眼下还不能让崇祯皇帝知道他那么受部下爱戴,甚至不惜反抗朝廷,这会犯了皇帝的忌讳。 假若那个孙传庭奈何不得流贼,大明形势危急的话,说不得要冒点风险,让卢象升重新为国戴罪立功了。 而此时在御座上的崇祯皇帝,明白了没有天雄军之后,便知道自己对孙传庭有点强人所难了。可向自己要兵要粮,这不也是对自己强人所难么? 大明的东南西北,那个地方不要兵,那个地方不要粮?每个地方都有非常急迫的要求,朝廷这边早已挪用不过来了,反正什么法子都想了,还是没法应付那么多的钱粮。 要是那该死的叫天军能被招安就好了,此处就能暂时缓缓,还能让他们去打建虏,至少能缓解下抚宁的局势。 可要是叫天军没被招安的话,陕西就危险了。而陕西危险,那就意味着山西、河南、四川危急。这种局面,当会比中原的流贼更为严重。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心底那叫一个愁啊,感觉自己都快愁死了。 为什么别人当皇帝那么容易,那怕是天天不理朝政,整天呆在后宫或者干些木匠活都没事,而自己早起晚归、远女色而勤政,甚至事事操劳却落得如此地步,这皇帝到底该怎么当啊? 想不出办法,发愁又愁不死自己,还得要有个法子。崇祯皇帝正准备把这压力转移到底下这些臣子身上时,忽然外面传来陕西急报。 陕西急报,不用说肯定是三边总督陈奇瑜有关招安叫天军事情的奏报了。这结果如何,崇祯皇帝忽然有点患得患失起来。毕竟招安得成功与否,对于他,对于大明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崇祯皇帝带着这样的心情,在一众臣子的注目之下,终于看完了这封八百里加急奏报。他松了口气,让轮值太监把急报转给底下的几名臣子,同时叹口气道:“还是没招安成啊!” 这一下,顿时吓得底下几名臣子站立不稳。他们这几个人,同样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不过他们也有点奇怪,为什么看起来崇祯皇帝却不紧张呢? 576没钱 就这当口,崇祯皇帝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只听他又说道:“陈爱卿能随机应变,虽是招安不成,却也是功莫大焉!” 周延儒不敢再听,免得心中忍不住去胡乱猜测。他不惜走前几步,快速从轮值太监手中接过急报,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兵部尚书张凤翼没能第一时间看这急报,不过从崇祯皇帝的神态中已得出结论:叫天军虽然没被招安,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这个西北最大的威胁将不复存在。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该不会是那贼首被老天收了去吧?或者贼人起了内讧,自顾不暇了?想起这个,他顿时陷入了沉思,甚至连急报轮到他看都没发觉。 周延儒在看后,也是松口气,心中暗怪叫天军真是小题大做,既然他们的目的只是想互市,可以向朝廷提出来嘛,何必动刀动枪呢! 他自然不会去想,要是叫天军不展现力量,把朝廷打疼了,绝大部分官员是绝对不可能同意互市要求的。至于反对的理由多了去,比如什么原本就是大明的反贼,不去剿灭他就该吃斋念佛,竟然还敢提互市要求?或许说叫天军想互市是缺物资,要是答应他们了那不是助贼壮大么,断然不可! 可如今相对陕西要沦陷,山西、河南、四川有危险的情况下,叫天军止兵榆林,只提互市这么一点要求,这真是太划算了! 要是眼下建虏也和叫天军一样,只是提出互市的要求而能罢兵息戈的话,自己这个首辅就能当得稳当了! “陛下,这叫天军既然如此识趣,不若就开恩准他互市?”周延儒刚说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凛,好像自己不该作此出头鸟,看来还是太年轻了。 他急中生智,马上又补充道:“叫天军都能把他们的杀手锏卖给朝廷,其心可嘉。不若千金市骨,一则再有类似,可让其仿效之,避免朝廷多一个劲敌;二则显得朝廷大度,显我泱泱中华之气魄。不知陛下以为然否?” 崇祯皇帝听得点点头,神态轻松地说道:“朕深以为然,虽然未能让叫天军招安并帮朝廷去对付建虏,但其能出杀手锏给朝廷。想他一群草贼便能灭建虏五千余人,而今我朝廷精锐之师有了此等杀器,想必也不会弱,击退建虏可期也!” “陛下圣明!”周延儒一拱低头,大声赞道。 花花轿子人抬人,不管是已经看完急报的兵部尚书,还是其他未能轮到的臣子,见首辅如此,也纷纷跟着不甘示落地赞道:“陛下圣明!” 过一阵子,所有人看完急报,开始正式议事时,一个问题突然被他们发现,且好像难以逾越。 那就是叫天军虽然可以卖出他们的杀手锏,但朝廷买不起啊! 认识到这个事实,文华殿内的君臣不由得面面相觑。大明朝国穷民富的现况,不说民富,光是这国穷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周延儒是首辅,不得不先开口表态道:“陛下,要不然,先买他一门轰天神炮,一杆燧发枪,而后再令兵仗局仿制?” 崇祯皇帝听得很是羞愧,这还是泱泱大国么?人家叫天军能卖,自己这边怕也开不了这个口啊! 还没等他表态,一边的兵部尚书张凤翼马上开口反对道:“陛下,万万不可。” 他也是迫不得已和首辅对上,要是剿匪不利,对虏战事不利,因为他是兵部尚书,要负责任的。反正他不管朝廷的银子,要是能多买些杀器,战场上的胜算就多一点,兵部尚书的位置就能稳固一点。 张凤翼这一开口,不管是崇祯皇帝还是周延儒都转头看向他。 “陛下,您想下,要是朝廷真是只买一门轰天神炮,一杆燧发枪,这太失朝廷体面。不但是叫天军,只要听闻的贼人都会耻笑朝廷。” 张凤翼既然反对了,就不等首辅有插嘴的机会,马上就接着再道:“且还有一不利,万一要是触怒叫天军的话,人家不卖给朝廷,卖给那些流贼怕也不会只有这点数目。还会让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明白朝廷的虚实,万一再闹出什么事来,实在是承受不起啊,陛下!” 周延儒自己也觉得有点脸红,要是崇祯皇帝说自己出的主意自己去办,那这脸往那搁? 可他又是大明首辅,算是大明的当家人,知道库房中都能跑老鼠,那还有钱去购买叫天军的大杀器。 不过他想多了,崇祯皇帝也是要面子的人,虽然他知道没钱,可这么丢脸面的事情却是万万做不得的。 因此,他沉吟片刻后,抬头看向张凤翼道:“张卿,你有何看法?” “陛下,臣以为,可仿效之前向濠镜澳之西夷购买红夷大炮的先例。”张凤翼缓缓地奏道,仿佛在考虑着什么,说到后来,顿了顿,用一种略带诱惑地声音再说道,“甚至可以要求叫天军提供炮手随轰天神炮而来,为我大明作战。” 在明国向葡萄牙购买红夷大炮的时候,就有雇佣葡萄牙人作为炮手北上,待遇非常优厚。 崇祯皇帝听得喜上眉梢,不过转眼那笑容又没了。他不得不提醒张凤翼道:“张卿,这些都需要银钱,这些银钱从何而来啊?” 谁知张凤翼早已有想法,因此马上就回答道:“陛下,叫天军不是想互市么,那咱朝廷就再给出优惠好了。即叫天军的商人可往朝廷内地经商,朝廷不收一文钱,以此换朝廷所需。” 按照大明朝的开国律法,商业是要收税的,为三十税一;可到了明末,那些有背景的商人,也就是所谓的官商,基本上都是逃税,根本就收不上税银。就拿浙江这个产茶大省来说,一年竟然只有几十两银子的茶叶税。不管什么理由,都说不过去吧? 而那些没有背景的商人,地方上收税就很厉害,根本不管什么三十税一不税一的。不过这些税不会入国库,都是入了地方官吏的腰包。 崇祯皇帝听到张凤翼的这个主意,想起朝廷能不花一分钱,就能换得自己所需要的东西,顿时就喜出望外。 不过刚一欢喜,他那激动的神情又马上没了。 577好不好 他盯着张凤翼,担心地问道:“可这种事情,叫天军不可能会答应吧?” 想想也是,只是名下的商人能来大明内地经商,就算他叫天军能征收再多的税,也没有直接要钱来得快啊! 在崇祯皇帝的意识中,这商人最为狡猾,叫天军就是再厉害,又能从他们身上征收到多少一点税? “陛下,想必那叫天军也知道朝廷的难处,他若是强要,那就一拍两散的结局。只要他肯答应这交换条件,那具体细节就可以适当补偿。” 张凤翼这回答也算是耍无赖了,不过底气却是不足。因此说话间,语气并不强烈。 崇祯皇帝听了,微微点头,然后转头看向首辅周延儒道:“首辅对此,可有何看法?” 那叫天军的几样特色商品,如果贩运到江南去,这其中的利润,就算周延儒没有经商,也知道会非常高。 因此,他皱着眉头沉吟了会后,才抬头回答崇祯皇帝道:“陛下,此法能解朝廷无银之困,却是良策。然则江南乃是朝廷钱赋重地,若是被叫天军商人染指,怕是不妥。” 他是江苏宜兴人,能坐到首辅位置,自然少不了江南利益集团的帮忙。如今行事决策,不可能不替背后那些人考虑。 崇祯皇帝一听,也觉得有道理。毕竟这叫天军到底是敌是友,也不好说,多少总要防着点的。 他不知道,在这急报上面,三边总督陈奇瑜没把叫天军所说的两年期限写上。否则的话,崇祯皇帝肯定不会分不清是敌是友。 不过他的识人本事到底也还是有限,就比如说眼下周延儒说得这番话,他认为首辅是老臣谋国之言,却看不出背后的根本。 而浸润官场多年的张凤翼,却一听就听出了周延儒的真正担心。不过他也不会傻到去揭穿,没那必要。 这事差不多就达成了一致,在第二天中午时分,一份圣旨带着朝廷的意思,用最快的八百里加急传往三边总督府。 不过陈奇瑜并不在固原的总督府,而是就近歇在了延安府。他在往京师发急报的时候,心中就已确信,结果不会差。 没想到的是,朝廷的回旨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且对他来说,得到的结果也更好。 在这次回复的圣旨中,夸奖他随机应变,为朝廷争取到了最大的好处,得到了宝贵的缓冲时间,更是争取到了叫天军最为厉害的杀手锏。陈奇瑜不但不再戴罪立功,而且还明令嘉奖,且如果这一次的事情办成,荫一子为世袭锦衣卫千户。 朝廷的意思,依旧让他全权处理和叫天军的事宜。只要能让叫天军同意不用现银的法子,一切都好商量。 陈奇瑜是见过胡广,当面谈过,对于这年轻贼首的想法,略微有点把握,因此心中多少有点把握。 既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小,他自然雷厉风行。这一次,不等罗世勋去交涉回来,自己就已迫不及待地上路再往榆林。 这边的胡广正好在开会,听到罗世勋又来,也不避开部下,直接就让他进去问情况。 罗世勋在一众叫天军将领的注视下,微微有点紧张。毕竟这些对手都很厉害,双方交过手,都不是善茬。 他额头微微冒着汗,抱拳恭敬地向胡广禀告道:“我家总督大人已得朝廷回旨,同意贵部互市的要求。目前正往榆林而来,商谈具体互市的细节。其中……” 陈奇瑜为了能给崇祯皇帝和朝堂诸公一个雷厉风行、有能力快速解决叫天军事情的印象,并不顾什么谈判技巧,也没想要为朝廷争取最大利益的想法,让罗世勋简单地提了朝廷的条件,使得叫天军能提前准备好条件,不用扯皮,最快速度地达成协议。 “……朝廷的要求和条件大概是这样,我家总督大人说了,贵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在朝廷允许的范围内,我家总督大人肯定会答应。”罗世勋说到这里,实在觉得脸上流着的汗有点痒,忍不住伸手去擦了擦。 没料到,他边上忽然猛地响起“啪”地一声,一个粗狂的声音怒吼道:“首长,朝廷简直欺人太甚,打吧!” 罗世勋的手一哆嗦,根本没擦到汗。他不用转头,也能听出来这是和他打交道最多的刘大能。 说实话,就他自己来说,也觉得朝廷这答复有点赖皮,实在摆不上台面。因此,说话时,原本就心虚着,才会被刘大能吓一跳。 而胡广听了罗世勋的话后,心中那是大喜,没想到朝廷给出的答复,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好。不过没想到,刘大能竟然在这时发飙了。 他当即不动声色,抬头看去时,发现胡汉三、程老鼠等人也都怒形于色,只是还没来及说话。 胡广一见,心中忽然一动,当即沉下脸喝道:“胡闹,我有没有教过你们,将不因事动怒,泰山崩而不色动,如此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打赢任何战事?” 刘大能一听,稍微一愣,马上回过神来,当即道歉道:“是,首长,末将错了。” 罗世勋的脸色有点白,看到胡广转头看向他,连忙陪着小心连声说道:“首……首长大人,我家总督大人说了,有什么您尽管提,能答应的一定会答应,反正是万事好商量,好商量!” 胡广听了,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吧,就说我等你家陈大人过来,只要诚意足,还是可以商量的。” 罗世勋听了松口气,连忙告退,慌忙得跑了。 等他一走,刘大能按捺不住,再次第一个向胡广说道:“首长,这朝廷也太欺负人了,不给现银,竟然来赊账的事都做出来了……” 胡广听了,伸手一摆,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然后转头扫视一圈在场的叫天军将领,微笑着问道:“你们的意思呢,是不是也觉得和刘团长一样的想法?” 胡汉三等人一见,顿时心生异样。他们是了解胡广的,见他这么说,就知道恐怕是自己想错了。再转移目光看看胡广身侧一直不说好的胡宽,见他一脸淡定的样子,就更加肯定了这个猜测。 578协议 “首长,这些东西太深了,我们不懂,您看着办吧。”胡汉三最终代表其他将领的意思,略微无奈地开口说道。 原本以为是简单的类似赊账的事情,但首长那么一问,这里肯定有很多道道,想不明白便不想了。 胡广也不在考他们,直接点头略作解释道:“就目前来说,我们叫天军在关内的真正影响范围,其实只有陕北这一块,南到延安府,东到保德、绥德一线。虽然有过诸多努力,但其他地方的影响力受制于交通等要素,毕竟还是有限。” 他说到这里,缓缓地扫视在座的将领,认真地再说道:“这次的互市,明国允许我们去关内通商,这对于我们叫天军来说是个好机会,一个扩大影响,扩大知名度,把叫天军的一切传播到尽可能远的好机会。这有利于让我们的理念先一步影响明国其他地方,我们叫天军在将来能降低夺取天下的难度……” 胡广在描述这个的时候,脑中闪过后世的例子,革命的种子洒遍九州大地,革命锦旗所指,各地百姓群起响应。 说起来,明国各地的百姓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稍微有点天灾人祸就是破家的下场。苛政猛于虎,官吏的贪欲填不满,人命贱如狗,甚至连狗都不如,比起后世,或者更为凶残。 虽然是比后世早了几百年,但胡广相信道理是相同的。人在活不下去的时候,看到一丝能活得不错的希望,便会牢牢去抓住。不说为了别人奉献自己的生命,至少会为了自己能活命而去革了别人的命。 之前的时候,胡广也一直在为这方面努力、布局。比如叫天军的俘虏政策,情报人员的布局等等,都是为了向各地的百姓传递叫天军的信息。 但明末这个时候,交通还是不方便。大部分百姓就其一生,也只是生活在方圆几十里的地方而已。只有商人,才有走南闯北的机会。 而如今,朝廷竟然送来了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胡广也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他稍微解释了下朝廷的“赊账”会带来的好处后,便结束了这次会议,马上开始梳理和三边总督陈奇瑜即将开始的谈判。 几天后,胡广便正式和到达的陈奇瑜进行了来回拉锯的谈判。得益于他事先知道明末人对于朝廷这种“赊账”做法的认识不深,因此运用谈判技巧,又是恐吓又是威胁,最后加上蜜枣的方式基本上达成了一致。 双方的主要诉求有以下几个,在朝廷方面,要求叫天军供应尽可能多的轰天神炮、轰天神雷、燧发枪,并雇佣叫天军的人去帮他们打建虏。另外有关于水泥和无色琉璃等物资,也要求尽可能的便宜。 胡广最终的答复是,轰天神炮、轰天神雷、燧发枪这些最为厉害的军火可以给,但第一次交易时,轰天神炮最多给十门,每门配五个轰天神雷,燧发枪可以给五十枝。 不过叫天军人数太少,目前没有人力能派去抚宁。至于这些火器的使用,朝廷可以派人来学,叫天军愿意教。 但前提条件是朝廷必须答应叫天军的条件,即赊账可以,但叫天军派出的商队必须要保证安全,如果有事必须追责。要是叫天军的商队有犯错,可以遣返回榆林,由叫天军严惩,明国无权对其进行处置。 另外富饶的江南你不给我去做生意,那其他地方总要开放吧?否则就陕西这穷地方,那还不如不做这个生意呢! 对于此,胡广给出的解释是,如果不这么做,恐怕叫天军的商人就不愿意到不安全的明国去做生意,这样叫天军就收不到税,那军火卖给明国就亏大了,亏本生意绝对不能做。 至于水泥,在胡广的描述后,也成为了半军需物资,至少在抚宁一线,修筑军事防线时,用上水泥的效果那是没得说的。 为了显示叫天军的诚意,只要朝廷来榆林自取,那就按最便宜的价格算。对应的,叫天军的商人在明国可以购买任何物资,明国不得干涉。否则的话,我叫天军把杀手锏都卖给你了,你好意思来干涉? 如果合作愉快,那第二次的军火生意可以继续,等以后叫天军有空了,甚至出兵辽东,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了,如果朝廷仿制叫天军的杀手锏,这是侵权行为,是要赔钱的。至少胡广事先把这事提了出来,给明国的三边总督陈奇瑜科普了侵权的概念,说叫天军就是有这个规矩,至于朝廷最后仿制不仿制,暂时也管不了。 最后,为了让两边能更好的及时沟通,最好能互派使者。朝廷派人到榆林,叫天军派人到京师。 陈奇瑜在私下得到了一个最便宜的水泥、玻璃价格后,基本上没有和胡广进行一条条地争辩。经过他那进士水平的文笔润色,再次把双方的协议,用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师。 在这份急报上,算有一笔非常详细的账目,也就是叫天军卖给朝廷多少军火物资,优惠打折后算成叫天军要收的商人税银,得要商人做多大的生意,多少次的买卖才成。 从急报上很容易看出,朝廷是赚大了。只是有一条,互派使者这个,朝堂上争论比较大。因为如此一来,就等于承认了叫天军是独立的一国。对于本国一个反贼做出这等成就,不少人是嫉妒的。 不过这样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在叫天军的势力范围内,以前西夏也是从宋反叛独立出去的,不过西夏和宋朝是打居多。当然了,西夏也没有叫天军大方,能把杀手锏都拿出来卖。 京师的朝堂上,经过几天争论后,最终达成默契。这互派使节就免了,理由是不需要什么沟通。叫天军有关商人的要求,我大明都能答应;至于你叫天军的东西,我大明也就这几样看得入眼,先就这样了。 朝廷上下,包括崇祯皇帝还藏了一份小心思,等自己缓过来,有实力了后搞不好就拿你的杀手锏来灭掉你这个反贼。 579回 榆林和京师经过两次沟通后,最终达成了协议,此时已到了崇祯三年十月底了。 西伯利亚的寒风呼呼地吹,草原上的温度已经到了零度左右。胡广看到榆林这里告一段落,便准备回草原去了。 在议事厅内,胡宽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问即将出门的胡广道:“二弟,要是朝廷真派人过来学炮兵技术,那该怎么办?” “哦,我忘记说了。”胡广一听,一拍自己的脑袋,事情太多,忙忘了,“根据安贵的情报,朝廷正在选人,估计要个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派人过来。你让他们从拼音识字、简体字小学语数等一步步来,学不会,通不过就不教下一步。” 一听这话,胡宽便明白过来了。二弟这还是要藏私,这下自己就放心了。 胡广看到大哥没有说话,他就先开口道:“说起安贵,我想起来了,他的弟弟妹妹对做生意很有兴趣。有安贵在,特别是他妹子,和康全安走得也近,很可靠。因此有关我们叫天军对外销售的事情,我准备让他们两个来牵头,另外再调一些头脑灵活的人协助,你看怎么样?” 说起这个,也算是叫天军的短板了。各行各业的人才奇缺,自己培训的那些眼下还不能用,只有那些先前有一定基础的,比如安贵弟弟妹妹这些,多少能对付着用用先了。 因此,胡宽自然也不会有意见,点点头道:“这些事情,你来安排就是,反正按照你的习惯,肯定会有一个对应的监督委员会来督查,误不了什么事情。” 胡广听了一笑,而后脸色端正了一点,稍微有点认真地说道:“大哥,这一块你也要看着点,毕竟要和明国的各路商人打交道,万一年轻人对财物把持不住,那就对不起安贵了。我不希望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能预防不要发生就最好了。” “你放心,我明白。”胡宽脸色严肃地点头答应。 胡广见了,放心地笑了笑。大哥办事,自己最放心了。 他接着转头看看大哥左右两边站着的哼哈两将,看着他们的严肃表情,便走过去,笑着拍拍刘大能和胡汉三的肩膀道:“你们的小心思瞒不过我……” 一听这话,刘大能和胡汉三互相看了一眼,正想说点什么时,胡广已经再度开口道:“没良心炮和燧发枪卖了就卖了,换来我们急需的粮食和其他物资,等到来年的时候,我让你们再看看我们叫天军的新式武器!” “什么,新式武器?”刘大能诧异地问道。 边上的胡汉三几乎同时也惊讶地确认道:“是比没良心炮和燧发枪还要好的新式武器?” 胡宽自然略知一二,站在边上看着这情况倒没开口,听着胡广在回答道:“是的,正让军械研究所在打造样品。我这次回去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过去看看他们的进展如何?” 研究所是叫天军独一无二的部门,且在叫天军的内部,是最为重要、最为重视的部门。不管是军械还是农业,全都重视。这些研究所里面的人的待遇,比起众所周知的野战军将士待遇,其实还要高一筹。而要是出了成绩,那就更不能比了。 刘大能和胡汉三听了后,终于放下了心,脸上露出了笑容,开开心心地送胡广出了原巡抚大门,一直送到长城边,才挥手告别。 真要说起来,榆林这边还有不少事情需要胡广拿主意,最好是亲自坐镇。比如和明国商人打交道,对于叫天军商队的布置等等。 可相对来说,草原才是叫天军的根本。胡广宁可这边的事情放慢一点,但草原上的事情却不能有一丝马虎。离开了三个多月,胡广不回去看看,光听汇报还是不放心。 他在一百余骑的护送下,快马加鞭,没几天便赶到了美岱召地界。 这里是叫天军在鹰嘴沟外的第一个真正建设的根据地,所有从关内接过来的人都会送到这里,以美岱召为中心建设生活。 胡广站在一处相对高的草坡上,眺望着远处的一切时,忍不住感慨出声。 只见远处美岱召外围杂乱的帐篷草屋都已不见,替而代之的是一处处整整齐齐的水泥房子,一条条横是横,竖是竖的水泥路,还有在水泥路两边的无数开垦出来的农田。 在美岱召西侧的方向,有无数的人在原野上,冒着寒风在开垦农田、修筑道路。那无数男人的号子声,就算再远也能听到。能听到那些号子声中,透着一股喜悦。 这种欣欣向荣的景象,哪怕是后世穿越而来,见惯了大场面的胡广,也忍不住会兴奋。 “首长,至少有一半人口已经去包头了,否则这里的人更多,更壮观!”在草原上碰到胡广的一名叫天军游骑班长兴奋地向胡广介绍道。 胡广听得点点头,四五万人都挤在这个地方,肯定是挤不下的。那包头也是好地方,分流一部分人过去正是自己原来交代的。 就在这时,忽然从美岱召冲出十几骑,沿着水泥路向胡广这边狂奔而来。 胡广看见,便知道是报信的游骑已经把消息传到了,这是来接自己的。原本他是想不用通知,直接去到美岱召的。 可没想到,那些游骑刚见到自己时,就都大喜过望,纷纷围过来见礼的见礼,拍马狂奔去报喜讯的报喜讯。胡广也不好扫了他们的兴致,便没让人去拦住报信的游骑。 眼下负责美岱召的是张招弟,跟随她而来的还有一个小大人李文秀。他们都很久没见到胡广了,这一见面,激动的神情怎么都掩盖不住,一边举手敬礼一边大声喊着首长。 好久没见,胡广看着他们好像比印象中也有不同,其中张招弟显得英姿飒爽,更为干练;而李文秀则又长高了几分,努力挺着胸在扮大人模样。 胡广领头驱马往美岱召而去,一边问陪在身边的张招弟道:“眼下这里的情况如何,有没有不好的地方?” 580蒙汉纠纷 好的地方可以缓缓,回头再表扬也来得及;不好的地方如果有,就要第一时间解决,这是胡广在起事之后,日理万机之中养成的习惯。 张招弟作为叫天军中的老人,自然知道胡广的这个习惯,因此听了后并没有一丝不快,反而非常踊跃地说道:“首长,美岱召一下来了这么多人,管起来感觉非常吃力。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要不是文秀他们这些学习能力非常强的人在帮忙,我……我都得忙死了!” “呵呵!”胡广听了笑笑。哪怕是后世经过高等教育的人才,手下一下出现几万的人,要想管理得井井有条,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幸亏这个时代的人并没有后世那些人的奸猾,他们被叫天军从死亡的边缘救回来,给他们一条生路,因此绝大部分都是忠厚老实听话,就生怕失去这个能活下来的机会。否则的话,以张招弟半路出家所学的管理水平,实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胡广看着张招弟,微笑着继续问道:“不乱就成,管着管着熟练起来就好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困难么?” 他这也是顺口一问而已,看着远处田地、建筑、道路都井井有条,还有热火朝天的人群,想必没什么问题。 可谁知,张招弟刚才还有点笑着的脸一下严肃了起来,点点头认真地回答道:“首长,还真有件事情,眼下被我强行压着。但要不处理的话,这种事情以后肯定还会出现,将来必然会成为大矛盾。您来了正好,您看看这事怎么处理好?” “哦,是什么事情?”胡广一听,勒马停住,转头看着张招弟也严肃地问道。 一边的李文秀听到这事,脸上也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认真地看着胡广,准备听首长怎么处理这事。 张招弟跟着胡广勒住战马,认真地禀告道:“首长,是这样的。关内的汉人百姓源源不断地进入草原,时间久了后,就和草原上的蒙古人起了摩擦。至于原因么,有的是生活小事,有的是习惯问题,还有的是以前蒙汉两族的敌视。就我美岱召这边,有冲突的事情就有十八起了,只是没闹出人命而已。” 胡广听了,当即皱起了眉头。蒙汉两族之间的矛盾,或者说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矛盾由来已久。你抢我,我杀你,你再杀我可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在叫天军中,一开始的时候,蒙古族出身的是以拉克申为首的一些人。他们都是活不下去的蒙古人,落草为寇后又走投无路,也因此才有接纳叫天军的后续,更是因为塔娜和自己的联姻,才使蒙汉两族能和谐相处。 而之后由于自己采取成立革命党的方式,用思想先进的一部分党员来带动其他人一起为同一个目标而努力,并且是战无不胜的情况下,整个叫天军团体也就一团和谐。 不过确实,今年这一年叫天军扩张太快,关内汉人的大量涌入,远远超过了蒙汉的和谐比例。而因为人数的突然暴增,又让思想教育没有能及时跟上。在这种情况下,出现蒙汉两族之间的冲突也就不奇怪了。 胡广了解到这个情况后,低着头皱着眉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后,他一牵缰绳,双腿一夹,驱马往美岱召缓缓而去,显然是在一边走一边想。 张招弟等人不敢出声,怕打扰首长的思考。就这事来说,他们反正是想不出办法来。因为有些冲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实在难以决断。 确实,这样的事情,就胡广来说,他也觉得难以解决。因此走了很长一段路,他都没想好如何妥善解决这样的事情。 没有好办法,他心中不由得叹口气。既然没有其他好办法,那就只能先把思想教育工作慢慢地做开,等到革命党人再发展出一大批,以点带面,或者会好一些。 他正想着,忽然远处那些正在忙碌的人群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疯狂般地涌向了胡广所走的那条道路。 护卫胡广的一百来名骑士一见,顿时紧张起来,连忙上前围住胡广,以防意外。 跟着的张招弟也感到有点意外,她望望远处正在移动的人群后,忽然有所悟,连忙驱马到胡广身边,正待说什么的时候,只见远处的人群又有了新的动静。 只见远处的人群在胡广正要过去的水泥路两边站住,而后纷纷跪了下去,犹如水中波纹一般扩散开去。没过多久,这条水泥路的两边,一直到美岱召的那座城堡,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人。 护卫的骑士们见此,心中松了口气。原来那些正热火朝天在忙着的人,大概是知道了首长到来,纷纷过来迎接了。 胡广自然也看见了,当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并不是很乐意。 在叫天军中,他一早就定过规矩,废除跪礼。 不过胡广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开了,因为他想明白了这些人违背自己意思的原因。 概因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次叫天军入关之后,或者投靠,或者被俘而成为了叫天军中的一员,算算时间,从关内来草原上总共满打满算,其实也就两三个月而已。 原有的叫天军将士忙于安顿他们,按照张招弟的话来说,就是忙得焦头烂额,忙死了,自然不可能把废除跪礼这种事情,一遍遍地讲。 而这种在明末时期人的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意识,如果不是一遍遍地提醒。遇到激动的事情,很容易就忘记了。 眼下,他们就遇到了让他们非常激动的事情。他们的大恩人,叫天军的最高领袖胡广,竟然到他们这里来了。 当他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说什么,全都自发地放下了手中的活,要到首长的来路,用他们认为最为尊敬的礼节,跪礼来迎接首长。 当胡广缓慢走近,踏进两边跪着的密密麻麻地水泥路上时,他看到一张张激动的脸色,不分汉人还是蒙古人,全都虔诚地低下了头来欢迎自己。 他看到这个情景,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有了解决蒙汉纠纷的法子。 581担忧 不过就眼下来说,他也只是有一个想法而已。接下来的戏码自然是慰问,关心人民群众的生活、生产情况等等,一直忙到天黑才算是能歇歇。 第三天胡广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包头地区,据说这里好像有铁矿发现,且这边比较偏,西遁的原顺义王也得防着,地方部队的情况也要检阅一番。 一直到十天以后,胡广才东返回鹰嘴沟的大本营。并且在路上的时候,给草原上的各地首领传令,让他们都来开会。 在鹰嘴沟外地区最先赶回来的是塔娜,身后还跟着独臂的拉克申。这见面的第一句话,就听拉克申那大嗓门冲胡广嚷开了:“我的好女婿,你要再不回来,我非得去找你不可了。你想想,你们结婚都有一年多了,我的大胖外甥什么时候能抱上啊?” 要说起来,拉克申其实真得挺急的。女儿女婿忙于叫天军的事情,开疆扩土、壮大势力也是正经事。可如此一来,女儿和女婿就聚少离多,眼瞅着都结婚一年多了,外甥的影子都没有一丝。 要是叫天军再壮大下去,女婿肯定会有更多的侍妾。万一这女婿和别的女子先生了男丁出来,以后这女婿位置的继承怎么处理? 说句实在话,拉克申对自己的女儿信心不足。塔娜是草原上的女子,虽然容貌也不错,可性子有点大大咧咧。说好听点是英姿飒爽了,可换个说法就是少了女人味。拉克申在见识了来自关内的官宦人家出身的赵月雅之后,这种担心就更是强烈。 要换了自己是胡广,见多了关内温柔得像水一样、漂亮的像花一样的一大堆美女,又怎么可能不动心呢?如此想着,他在见面的第一时间便喊了出来。 紧跟他身后进来的塔娜,原本兴奋的脸上顿时飞上了一朵红云。她一跺脚略微带点撒娇地道:“爹,您说啥呢?” 说完之后,她转头看向胡广,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他,发现自己的相公精神不错,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只是好像又瘦了点了。 她正想说话,没想到拉克申却锲而不舍,马上开口道:“我的乖女儿啊,平时见你那么大方,这时候害什么羞啊!结婚生子,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再说了,女婿可是叫天军的王,以后可是要称帝的。你们的子嗣可是关系到我们叫天军的生死存亡……” 他口吐飞沫,喋喋不休地说到这里时,被忍不可忍的塔娜再次打断道:“爹,你说什么呢,先把归化城的情况汇报了先,正事要紧!” 她就算再笨,听到这里时,也明白了自己这位老爹的意思。不过相对拉克申来说,她毕竟和胡广是夫妻,相处的时间也久,因此了解也就更多。 她能明白,胡广不会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更不会是那种会抛弃结发之妻的人。在胡广的身上,她看到了太多的人性好的一面。有的时候,她私下都觉得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什么样的人能教育出如此完美的人。 她这边正想着,胡广已开口说话了,只听他笑着对拉克申说道:“岳父,我和塔娜都还很年轻,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你想要多少外甥、外甥女都没问题,恐怕以后你都分不清哪个是那个了。我的一身学问,肯定是要传给他们的,这点我以前也和塔娜私下有提过。我们的孩子,应该是最优秀的,你就不要东想西想了!” 塔娜一听,立刻就回想了起来,好像在结婚之处,胡广就曾说过这样的话。当时以为是夫妻间的情话,可此时结合父亲的话一思量,好像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拉克申以前可是鹰嘴沟的寨主,自然不是蠢笨的人。他从胡广的话中能听出来,这是在向他示意,以后的继承人肯定是和塔娜的孩子。 如今胡广还没称帝,甚至连称王都没有,只是一个首长,以前从未有过的一个称呼。也不知道这样的首长下面,是否可以立世子、太子之类。好像自己是急了点,此时明确说这继承人的事情还太早了点。 不过无所谓,能从胡广口中得到口风,已经足够了。想到这里,拉克申忽然一拍自己的腰道:“老喽,赶了一天路,这腰累得慌。我先去歇息了,至于归化城的事情,塔娜都知道,她来说就成了。” 说完之后,见胡广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便转身拔腿就走,犹如风一般出了门。看这矫健的身影,哪有半丝累得慌的样子。明显是找借口,让小两口多聚聚。 胡广看着岳父大人离开,不由得微笑着摇摇头。不要说塔娜是自己的结发夫妻,就算没有这个因素,作为叫天军这种多蒙汉结合的势力来说,从政治上考虑,也得善待自己塔娜,善待自己和塔娜的孩子。 他一边想着,一边招呼塔娜坐下。两口子倒没有先卿卿我我,直接有事说事起来。其中胡广重点关注了建虏的防备情况和归化城那边的蒙汉两族间的关系。 其实,要说起来,蒙古族内部不同部族之间,也都有矛盾,不亚于和汉族的矛盾。这些情况,就算再叫天军中,也或多或少都会有。 胡广在调查过之后,并没有声张,也没有与人商量。 三天后大会开始,胡广先把关内取得的成就和即将采取的措施一说,会场顿时就沸腾了。 首长高瞻远瞩,竟然如此之早就布局关内。而且不骄不躁,稳扎稳打,真正做到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个明朝太祖能成功的精髓。这些叫天军的高级领导意识到前程远大,好像已经触手可及,一个个高兴得喜开颜笑。 只有关内官宦人家出身的赵月雅,听着这些话,看着同伴兴奋高兴的样子,心中却不知什么滋味。唯有默默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胡广看看气氛差不多了,表情便严肃起来,异常认真地说道:“各位知道,我们叫天军的成员由关内关外多民族、多部族所组成。平时因为各种原因互相之间可能结有仇怨、或者因为各自生活习惯的不同而彼此有冲突……” 582霸道 听到胡广说起这个,场上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件事情很大,顿时所有人都严肃起来,认真听着首长讲话。 胡广也同样,从未如此严肃过,甚至带了威严,用不容置疑地声音在继续宣布他的决定:“不过从加入叫天军之后,所有这些历史遗留下来的冲突等等,只要不是自家有直对对应的切身仇恨,都要放下。谁要是放不下的,就不要留在叫天军。否则一旦做出有损明文律法之事,不管是谁,以前哪怕有再多的功勋,一样从重处置!” 所有人都凛然了,首长今日的严肃,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说明他非常重视。没有人敢怀疑胡广这话只是说说,自己可以凭借职位、功勋、关系而得以豁免。 “首长放心,要是我犯了这样的错误,就从重处罚我好了。”乌兰首先毫不犹豫地严肃回应道。 虽然胡广事先没有和她通气过,而且胡宽不在,但她作为胡广最亲的亲人,第一个响应,秉承了丈夫的做法。 塔娜稍微楞了会,在乌兰先回应后就回过神来,马上跟着表态道:“我也一样,要是犯了这样的错误,也从重处罚我,绝无怨言!” 拉克申也在场,对这种事情,说句实话,他是有点不以为然的。 自己是首领,女儿也是首领,自己女婿更是叫天军第一人,遇到这样的事情,自己不能有特权,这感觉实在是别扭。 不过他更是明白,自己再比也比不过胡宽和乌兰的地位高。不要说在场的乌兰了,就算远在榆林的胡宽,如果他在,也肯定是毫不犹豫地表态支持女婿。自己这个丈人,要是在此时拖后腿的话,怕是不妥。 要是给胡广留下不好的印象,殃及女儿的宠信,这外甥都还见着,更没确认为继位人,就实在划不来。 于是,表面粗鲁,实际老于世故的拉克申,虽然心中不愿,却也表态支持胡广。 至于其他叫天军的高级将领,反应慢了半拍,不过胡广的话没谁敢不听,全都回应了首长。 胡广听得心中满意,他并没有说话,缓缓扫视过在场的每个人。 他等待了片刻之后,场面安静了下来。在场的这些高级将领除了表态之外,其他话都没有说。 胡广见此,眉头微微一皱,脸色稍微舒缓了一点问道:“你们没有人对例外那种情况,有什么疑问么?” 基于他的权威,还有从未有过的严肃和认真,说实话,还真吓到了这些叫天军的高级将领。而乌兰等少数几个最亲近的人,则是对胡广的无条件信任,也没想着问。 此时听到胡广主动提及,叫天军的高级将领们才互相看看,彼此注视着,看谁来提问。 拉克申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自家有直对对应的切身仇恨,这个是什么意思?” 胡广看向他,点头肯定他的提问并回答道:“就是甲和乙之间有直接的杀父破家等私仇,可以向上级反应,由上级部门来决定。” 说到这里,胡广顿了顿,马上补充道:“这次我回来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把我们叫天军的机构都健全起来,比如公检法三大部门。什么是公检法……” 要说得内容太多,胡广没法一一详细解释,就只是略微先解释一番。三权分立的做法,是必须要做的,区别于古代县令等地方衙门集所有权力于一身的做法。 这些在场的高级将领对于首长这里听到的新鲜词汇,新奇想法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胡广只是略微解释,他们听得迷迷糊糊,并不是很懂。但他们只知道一点,首长每次提出新奇的东西,事实会证明一定是对的,是极好的。 只有对律法这一块了解比较多的赵月雅,听到胡广提出来的概念,再联系自己以前的见闻后加以分析,忽然惊讶地发现,首长这种新提法能从制度上预防不少事情发生。 一念至此,她不由得大为惊讶。好看的大眼睛看着正在侃侃而谈的胡广,忽然之间她发现自己以为来关外之后,已经了解这位叫天军的首领,但如今看来,对胡广的了解恐怕还很肤浅。根本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能再提出一些惊人举措,能发人深省,让人为之惊叹。 胡广自然不会掌握到赵月雅的想法,他真把话题拉了回去,同时依旧严肃地说道:“还有一点,因为不同部族、民族的生活习惯不同而产生的问题,以后我也会做出规定,一切按照科学、卫生的习惯来,所有与之冲突的都要改。” 他这话就说得有点霸道了,不过他有这个资格说。在这叫天军中,他就是神的代名词。虽然没有自立为王,但他却比崇祯皇帝还要有权威。他手底下的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尊敬他,崇拜他。 可以说,在他一手建立的叫天军中,个人崇拜已到极致。他说什么,叫天军上下绝对会听什么。这一点,是胡广在美岱召时看到水泥路两边那密密麻麻地人头时,才猛然醒悟到自己这个超然的地位。 由此一来,胡广要建立一个全新的、统一的生活习惯,而且还是好的生活习惯,没有人敢不听。 也只有如此,才能去除叫天军内部因为多民族、多部族所组成的团体中,因为那些习俗所引发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矛盾。 在叫天军还不是庞然大物,还没有形成各自的小团体时,推行这些措施是最有效,也是阻力最小的。 回顾今年的一切,胡广庆幸自己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及时刹住了叫天军滚滚向前的车轮,停下来顿时叫天军的内部事务。 就目前来说,承诺两年时间内不主动攻打明国,看似给了明国以缓口气的机会,但又何尝不是给叫天军一个变得更为强大的机会。 两年时间,要把叫天军从组织架构、明文律法、人才培养都搞出头绪,能走上正常轨道,一般来说,还真是不可能。 不过幸好胡广是从未来穿越而来,他有很多东西可以参考,甚至不少东西直接拿来用就是。有这个无敌天赋在,或者可以实现,但也会够胡广忙的。 583希望落空 在胡广的霸气一言堂之下,开始了整合叫天军中出现的内部矛盾,并且对于新制度开始摸索实践。 而此时在于朝廷来说,在和叫天军达成协议的第一时间内,便把第一批军火由三边总督陈奇瑜派精兵强将火速护送去京师。 至于选派人去叫天军学习炮兵技术的事情,朝廷其实并不怎么热衷。这方面,兵部尚书张凤翼的观点最有代表性。 他以为,朝廷的军队使用火器已经有很长的历史,就算是红夷大炮,也已经是玩熟练的。轰天神炮再厉害也是炮,自己应该能搞定,这样还能免去被叫天军讨价还价的机会,更避免被叫天军这种农民出身的反贼有鄙视的机会。 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当朝廷露出一丝要选拔身世清白,忠于朝廷的忠良之后前去学习炮兵技术时,很多符合条件的世家子弟都找了各种借口来推托。 对于此,崇祯皇帝和张凤翼的观点差不多,也不以为意。因此,当叫天军的军火抵达京师时,轰天神炮、炸药包和燧发枪这三样东西,每样一件立刻被送到兵仗局去研究仿制,剩下的那些没在京师过夜,当天就选派了上千人的军队护送前往抚宁。 这样还不保险,孙承宗那也派出了他手下能打的大将曹文昭及他的新秀侄儿曹变蛟领军前去接应。 朝廷上下对于这一批军火都寄予厚望,甚至连崇祯皇帝都派了身边的亲信大太监曹化淳,亲自到了抚宁的勤王军大营,要亲眼看看建虏是如何在这些轰天神炮的轰击下灰飞烟灭。 勤王军的统帅孙承宗也算是个经验丰富的军事家,他精心策划了行动方案,故意露出破绽,让建虏来偷袭破坏修筑的围墙。 就算狡猾如皇太极,也没想到明军有了新式武器,按照他以前的认知进行了调兵遣将,派了多尔衮和多铎领军来攻。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明军精心挖下的陷阱,只是让双方都出乎意料而已。 当那没良心炮独有的炮声接连响起时,吃过大亏的多尔衮和多铎以为叫天军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当场吓得半死。 可他们马上就看到,那发射出来的炸药包,不是很近就爆炸,就是飞到什么地方去都不知道。甚至有一个炸药包掉地上后,硬是没炸。 不过就算如此,多尔衮和多铎也不敢多留在战场上,万一有个意外,落得和莽古尔泰那样的下场,就太不划算了。兄弟俩都不用互相打招呼,马上默契地第一时间领兵撤退。 观察战场情况的明军高级将领都面面相觑,满心欢喜落得个尴尬收场。刚还互相在说要看建虏好戏的曹化淳等人,阴沉着脸和孙承宗一起回了中军大营。 他们没有人事先有预估,以前的红夷大炮是发射铁蛋,打一直线,操作难度并不高。 而这没良心炮发射的相当于开花弹,需要掌握相当的技术,才能让落弹点准确地掉入敌群众。不但如此,这没良心炮甚至比后世的开花弹还需要技术,因为炸药包的导火索需要事先计算燃尽的时间。 中军帐中,还是孙承宗对于失败的战事经历的多,因此最先缓过来。他强笑着对一脸阴沉地曹化淳说道:“曹公公,不如这样,你我联名上奏,说明此事,让朝廷务必派人学来此神器的用法。否则这神器说句实话,还不如红夷大炮好使!” 曹化淳深有同感,此时的他,对于朝中那只会纸上谈兵的兵部尚书张凤翼深为厌恶。要不是他夸夸其谈,何至于让自己空跑一趟?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陛下肯定会大失所望,也不知道会不会迁怒于禀报情况的自己。 他正想着,孙承宗那边又开始诉苦了,只听他道:“眼下马上要进入隆冬季节,这天气严寒,要让那些大头兵出去拼命,怕是要让他们能吃饱穿暖才行。否则的话,本官怕是压不住他们了。” 真要说起来,孙承宗也满满地都是泪。虽然朝廷已经竭尽所能给勤王军提供后勤了,可无奈朝廷能力有限,军饷时断时续,甚至有时候还会危及到军粮这种要命的东西。 面对强敌建虏,很多地方将领都是硬着头皮上的。如果连后勤都无法保证,他们就有各种理由来消极怠战了。 也亏了是四朝元老孙承宗的资历够老,威望够高,对手下也还不错,因此在整整一年左右的对虏战事中,还维持着目前的局势。 眼下也算是进入冬季作战了,孙承宗已经从手下各个将领那听到了不少借口。他明白要继续维持这种和建虏高压力的对战中,必须要尽量减少将领们的借口,否则一旦爆发起来,他的威望总有一天会消耗殆尽而维持不住。 抚宁要是维持不住,那么京畿之地必将不保。而京畿之地都落入建虏之手的话,京师也就难保了。京师难保,那大明江山…… 孙承宗都不敢想下去,眼下只有强撑着。虽然知道朝廷已经尽力,但他不得不还得提后勤的问题。曹化淳是崇祯皇帝的亲信之一,他去诉苦,效果多少总好一些。 不过曹化淳也不是省油的灯,哪怕孙承宗在话中隐约透露出要是京师沦陷,他也难逃一死之类的意思,他照样打着哈哈,最后只答应帮其递奏章。至于军中的事情,他不懂不好说话。 肚中虽然骂着老狐狸,但会做人的孙承宗在表面上还是和曹化淳客客气气地商量完事情,写了奏章,让其带回京师。 让曹化淳郁闷的是,当他到达京师,去见崇祯皇帝的时候,却刚好遇到了崇祯皇帝在生气,那奏章直接扔到了他刚进门的脚下。 “这个孙传庭是不是,真是让朕不省心!”崇祯皇帝在御座上怒气冲冲地骂着,“地方上的乡绅、皇亲国戚都联名上告了,他这是贼没剿灭,倒是要把这些人给灭了么?” 底下站着的首辅和兵部尚书都不敢吭声,他们明白,只待崇祯皇帝出气之后才好说话。 584惹祸的孙传庭 可崇祯皇帝看到曹化淳已到了殿门口,反而不理孙传庭的事情,带着殷切地希望,快速地问道:“轰天神炮可有用?” 之前只是通传说曹化淳回来了,并没有说具体的细节。虽然没有说大捷,可崇祯皇帝想着可能战事还没有最后的结果,所以以曹公公的稳重,就没有说有捷报。 底下挨训的几个大臣也转移了注意力,不过他们并没有崇祯皇帝那般幼稚,或者叫一厢情愿吧。因为他们了解曹化淳这些皇家奴才,要是有好消息的话,哪怕只有一点好消息,就算他装得稳重,在眼前的局势下,也会大呼小叫,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果不其然,曹化淳就在殿门口那站定,低头先回禀崇祯皇帝道:“陛下,轰天神炮实为军国重器,建虏一听炮响,就吓得赶紧逃走了。” “哦,哈哈!”崇祯皇帝一听,大为高兴,真是难得的好消息,不枉朕对反贼妥协了,“详细情况,速速禀来听听。” “孙阁老有奏章在此,请陛下过目。”曹化淳说完,端着放着奏章的木盒子,毕恭毕敬地呈到御前。 周延儒在边上听了,微微有点诧异。原先他以为没有好消息,没想还真对建虏有用? 他想着,便转头看向兵部尚书,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丝信息。却见张凤翼在微微摇头,显然是不认可。 周延儒有点不解,正想用眼神示意时,却听到曹化淳在上面向看奏章的崇祯皇帝解释了:“孙阁老以为,虽是利器,却无使用之人,不得其法,不足发挥其威力的万分之一。” 崇祯皇帝看这奏章,是一目十行,可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捷报。这军国重器,果然只是吓跑建虏而已。要是被建虏识破不会用的话,下一次建虏还会不会跑就不知道了。 他不傻,明白眼下的情况,抚宁的勤王军虽然有了轰天神炮这等利器,却对战事没有多大帮助。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 他抬头看看底下站着的兵部尚书张凤翼,这厮不是说明军将士能用好么?看来也是个银枪蜡烛头,中看不中用的货。想到这里,崇祯皇帝的心中便萌生了罢免张凤翼的念头。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很自然了,崇祯皇帝命令兵部牵头,尽快选出可靠的人选,前往榆林去学操炮之术。另外也给三边总督陈奇瑜下了命令,让他做好前期沟通,等人一到位,就尽可能快的学会叫天军的操炮之术。 可事情远没有崇祯皇帝想得简单,明朝立国将近三百年,所谓的世家子弟,勋贵忠臣,早已堕落腐化。让他们在这冬天即将到来之际,去大西北那种酷寒之地向一群农民出身的反贼去虚心求教,那真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也因为如此,这种事情存粹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张凤翼在之前想选拔一些的时候,就遇到了各种奇葩理由来推托。 其实大明军中也不缺那些能吃苦的将士,愿意去学操炮之术。可这种涉及军国重器的事情,不是你想学就有资格的。 张凤翼明白里面的道理,心中唯有暗暗叫苦。他可不敢说在此时说扫兴的话,不要说自己举荐的孙传庭是个惹祸精,就自己对轰天神炮的判断上出错,就能导致陛下心中不满。要是再敢逆圣意,自己这个兵部尚书的位置,十之八九要保不住。 可他没想到,崇祯皇帝已经对他不满了,想找他事,不要太容易。只听他阴沉着脸对张凤翼说道:“眼下轰天神炮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这和之前预估的相差太远。抚宁的勤王军无法抽调出来,孙传庭那边如何处置,你这个兵部尚书是不是该拿出一个章程来?” 说话间,崇祯皇帝已经有点不客气了。因为之前的错误判断,让他和内阁以为轰天神炮一到,抚宁战事会有个了解。也因此,当初就给了孙传庭一个便宜行事的圣旨,唯一的要求,就是不求剿灭流贼,只求围住,拖住流贼。等不日勤王军解脱出来,并可兵发中原腹地,彻底剿灭那些可恶的流贼。 也因此,孙传庭有了这道旨意,为了让自己不步前任卢象升的后路。他虽然无兵无粮,却很快开始动手了。 首先,他招募各地的灾民、投降的流贼,从中精选兵卒,辅助于自己带去的少数家丁,便有了一支军队的雏形。 而后,对于朝廷没有拨下军需物资的事,他早有心理预期。有了那道圣旨之后,便向地方官府、乡绅、皇亲国戚征集军需物资。 在他看来,打流贼就是为了保住地方官府、乡绅、皇亲国戚的财产、人命,这是合着互利的事情。他们能保住官位,财产和性命,而孙传庭自己则能顺利整顿出一支可以剿贼的军队。因此,孙传庭一开始也是客客气气地上门,讲道理,摆事实,苦口婆心把其中的厉害关系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不配合,就像打发叫花子一般把他打发了。这让性格耿直的孙传庭恼了,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脾气一上来,就开始来硬的了。 虽然他还是手下留情,不敢闹得太过份。可他那种硬来的行为,在地方官府,特别是那些乡绅和皇亲国戚看来,这是要他们的命,是触动他们逆鳞的事情。动刀动枪上没法动得了孙传庭,就开始找门路上告,自己有途径的甚至直接高御状。 一开始,兵部尚书张凤翼还用自己的关系竭力压着,但没等他去协调教育孙传庭,地方上就已联名上告,人多力量大,一下捅到了御前。 文华殿内的张凤翼,听到崇祯皇帝问他话,不由得心中苦笑,该来的总要来的。他心中一横,抬头直视崇祯皇帝的眼睛回答道:“陛下,地方上经过流贼之乱,形势错综复杂。而臣举荐之孙总督性格刚烈,擅长军事却不善与人打交道。莫若让臣去一次,调查此事是否真为孙总督之错,若是,臣当场拿他进京问罪,可好?” 585时来运转 张凤翼打得算盘也还可以,如果崇祯皇帝准他所奏的话,那选拔忠良之后前去榆林学习操炮之术的事就不用他负责了。 而他作为堂堂兵部尚书去地方,那权威自然就大了。且孙传庭是他所举荐,于公于私都得听他的话,事情就容易摆平。 但不是虚职的兵部尚书要离开京师,这事可真少见。内阁首辅周延儒首先就不同意,要是张凤翼撂摊子,崇祯皇帝还不把那事让内阁去督办。 于是,他马上搬出自己的理由,说兵部尚书去地方解决纠纷是小题大做了;而且这事说句公道话,孙传庭也是站在理之上,只是做事方式不对而已。朝廷下旨训斥孙传庭,让他以后不得再犯,这样就差不多了,毕竟流贼还要考孙传庭去统筹围剿。 崇祯皇帝的心思其实并不在这,他也认为兵部尚书去地方有点小题大做。刚才那么问,只是要想为难张凤翼出下心中的那股气而已。因此,他听周延儒说得有理,便准奏了。 而后,他的重心便又转到对虏战事上。孙承宗在奏章上还诉苦,说严寒来临,如果朝廷的后勤不做好,怕会危及抚宁战事。 对于后勤这块,可以说是崇祯朝最大的问题所在,也是最棘手的问题。这种事情存在不是一天二天了,要是讨论讨论就能马上解决,那就不是事儿了。讨论的最后结果,就是再议,也只能如此了。 烦心的事永远没完,兵仗局那边仿制轰天神炮,不知道哪里没搞好,炸药包没有被弹射出去,直接在炮膛里引爆了。幸好试验的时候都躲着,才没有人员伤亡。 可有了这么一个事故,不少人对仿制的准确性就打了个折扣。虽然还在继续仿制,可热情却降了好多。 每隔几日,孙承宗那边就上奏章催后勤了,催得崇祯皇帝和内阁都烦。可所谓坏事连连也不是随便说的,又是一道河南巡抚告孙传庭的奏章到了御前。 之前是没有弄出人命,所以周延儒才有说法,崇祯皇帝也才会同意。可这一回,孙传庭竟然斩了一个副将。理由就是这位副将纵容手下杀良冒功,且多次不听从他这个总督的号令,延误军机。 可这个副将其实不是直接归孙传庭管,而是河南巡抚的下属,没有知会一声,直接就砍了。 这下好了,朝廷上本来就烦心事多着,这孙传庭竟然不省心,还要添乱,不少人就有拿下他的心思了。 但孙传庭的去留,其实涉及到兵部尚书张凤翼的这一边。他们自然是想保了,就从军法这角度开始争辩。 双方正辩论了几天,忽然孙传庭的捷报到了,说在河南驻马店附近围歼了马回回、闯塌天等三支流贼,共计三万余人。其余流贼闻风而逃,官军所向披靡,预计能进一步压缩流贼的活动空间。大概再要三个月时间,肯定能还中原一个太平。 当然了,捷报中也提了,要达成这样的战果,事权必须统一,各地巡抚不得对总督军令阴奉阳违,军需后勤不得短缺才行。 张凤翼听到这消息后,算是松了口气。这孙传庭还是有本事的,总算是拿出了点像样的成绩。 崇祯皇帝看了奏章后,对孙传庭的印象也稍微改观了点。心中算是认可了张凤翼对孙传庭的评价,脾气有点臭,处理人事有点粗暴,但指挥打仗还是有两下子的。 既然如此,之前想撤掉孙传庭的想法便没有了。在经过商量后,下旨嘉奖,并令孙传庭再接再厉,争取再短一点时间把流贼灭了。特别是要把那个挖皇陵的李自成给抓到京师来千刀万剐。 也不知道是不是朱元璋这个开国皇帝保佑,这事刚过,孙承宗那边急报,说建虏派人求和了。 崇祯皇帝和内阁几位大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建虏竟然求和了? 说真的,和建虏这么耗下去,崇祯皇帝和内阁这边光是想勤王军后勤的事情,就不知道瞅白了多少头发。这建虏要是求和了,那大明不是可以喘口气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周延儒马上抓到机会,开口拍起马屁来,“全赖陛下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方有今日的捷报连连,大明中兴可望啊!”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大明中兴可望!”其他臣子一听周延儒先派了马屁,连忙争先恐后的跟风。反正花花轿子人抬人,让陛下高兴高兴,何尝不是做臣子的义务。 崇祯皇帝难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对底下的众位臣子道:“建虏说他们没有粮食过冬,才无奈和我大明一直这么打着。如果我们作为****上国能赐一点过冬粮食给他们的话,就摆战不打。诸位臣工,尔等对此有何看法?” 周延儒作为内阁首辅,自然第一个开口表态道:“陛下,以臣愚见,就依孙阁老的意思,摆战不打。如此抚宁一线便能趁着这个机会修筑围墙,把山海关围起来,同时也能让朝廷喘口气,还可以抽调精锐的勤王军南下,越早灭了流贼越好。” 崇祯皇帝点点头,再打下去,是真的吃不消了。他转头看向兵部尚书道:“张卿,你以为呢?” “臣有点担心,建虏只是言其兵不出山海关半步,会不会其中有诈?”张凤翼谨小慎微,从自己角度考虑道。 崇祯皇帝听了,并没有马上表态,转头看向底下的还有一人道:“温卿,你一向稳重,不知对此有何看法?” 被点名的温体仁,平时独来独往,如同孤臣一个。崇祯皇帝看在眼里,心中还是比较信赖的,便有此一问。 温体仁此时也已是阁臣,不过他平时一向沉默寡言,说话不多。听崇祯皇帝问起自己,便恭敬回答道:“陛下,建虏也已连续作战一年有余,他们未必能这样坚持很久。如若我大明勤王军能多坚持一段时间,就算不能击败建虏,但耗掉他们实力却是必定的!” 586和谈 他这话,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并没有对是否和建虏和谈之事做出正面的回答。 不过崇祯皇帝在问过之后,心中已是有了主意。要是再耗下去,大明也耗不起啊! 于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情况下,大明和建虏双方很快就开始了和谈。这一次,建虏出奇地谦卑,提得要求也不多,让泱泱大国自居的大明官员都感到很满意。如此的情况,让一向无责任乱喷的御史言官也满意了好多,异议之声便少了。 其实,他们在潜意识中把这次和谈与上一次的和谈做了对比。在上一次和谈中,建虏跋扈、嚣张,动不动就威胁要打,提出的条件更是苛刻的没谱; 而相对来说,这一次建虏不但态度非常好,要求还很低,只要过冬的粮食就成。这要没吃的,那与其饿死,不如再和大明打下去,也就如此而已。 双方在粮食多少的问题上谈了几次后,便达成了协议。刚好大明筹备了一些勤王军的粮草,便送了一大半给建虏。 这事倒也不怕建虏反悔,那奴酋皇太极可是在协议上签字的。作为一方大势力的首领,要是言而无信的话,那就太下作了。手下的其他势力就会心寒,不利于内部团结,更不利于树立权威,因此反悔的可能性非常小。 事实上,皇太极也确实没有收到粮食就反悔的打算。在山海关前交接粮食后,他便打算收兵回去了。 只是临行前,他交代镇守山海关的多尔衮,一定要小心明军的偷袭。他们想夺取山海关心思,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至于孙老头在修筑围墙的事,就让他们修好了。反正占据了山海关,大金就占据了主动权。 另外,他还从沈阳特意招来了宁完我,范狗儿两个汉奸,命令他们潜入明国京师,摸清叫天军和明国的关系。最好能刺探到那种威力巨大的火炮是怎么造的? 说句实话,皇太极是不信叫天军会投靠明国。去明国京师谈判的使者虽然被盯得严,不过多少都能知道点京师的事情,并没有回报说有叫天军的消息。 不过他心中的猜测没有得到证实,不搞清楚叫天军的杀手锏为什么会出现在明军中,皇太极是不会安心的。 军中有很离谱的猜测,说明军把叫天军灭了,所以才有叫天军的杀手锏却不会用的事情发生,但皇太极根本没想就否定了这种猜测。 明军要能把叫天军给灭了,何至于被父汗以十三付盔甲起家,占据明军的辽东全境! 把事情都安排妥当后,皇太极便领军北返沈阳。说句实在话,打了这么久的仗,大金确实支持不住了。 只有区区辽东之地,要养那么大一支军队,几乎到了全族下至十四岁,上至四十五岁的男人都有参与战事。要不是从明国掠来了那么多东西,凭大金的国力,根本就坚持不到现在。 草原上的盟友也早已有抱怨,至少比起以前来说,抱怨要多多了。皇太极对于这个的原因心知肚明,却又无可奈何。 大金无敌的神话被叫天军打破,就少了很多对盟友、对敌人的威慑力。也是因为叫天军,让大金损失惨重。五千多人啊,虽然里面有一部分汉人和蒙古人附属,但女真勇士却更多。歼灭战的威力,让大金损失了那么多能征善战的男丁,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回来! 皇太极想起这个,心中就不由得对叫天军恨得咬牙。但就目前来说,大金也实在没有那个实力远征归化城了。只能把这事往好的方向想,多亏了叫天军,使得自己在大金国内能扫清障碍,拥有一名真正大汗该有的权力和威严。 行军途中,他是坐了马车的。身体太胖,不用赶路,自然不想受罪了。撩窗南望,冷笑浮现在脸上。 相对叫天军来说,自己对付明国可谓得心应手。这次摆战,能让大金喘口气,休整一下,顺便还能从明国捞来粮食,正所谓一举两得。最为关键的是,这次回去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解决大金的另外一个隐患,也让明国疑神疑鬼,继续消耗明国的国力。 他如此想着,大明的皇帝和文武百官却因为摆战都松了口气。官员之间互相见面时,明显多了笑容。京师的青楼戏院,比起以往也热闹了几分。 不过朝廷还有事情要忙,在孙承宗从抚宁前线返回后,马上推荐有优秀的剿匪战绩,并且其能力在勤王战事中也得到认可的延绥巡抚洪承畴,领部分勤王军前往中原剿匪。 为了保证以最快速度剿灭流贼,还中原一个太平,孙承宗建议朝廷调拨在对虏战事中表现不错的曹文昭、曹变蛟叔侄两人归洪承畴指挥。 不过眼下指挥剿匪的是孙传庭这名脾气不好的总督,在官位上要比洪承畴大。抡起名气和实力,自然洪承畴要比孙传庭更靠谱,也更会做人。朝廷上下一致认为,这职位有必要调整一下。 于是,旧事重提,以孙传庭骚扰地方为由,革其总督之位,降为延绥巡抚,暂居延安府办差。 而洪承畴则在勤王战事中表现优秀,理所当然地接替了孙传庭之前的职务。接旨之日起,即可前往中原剿匪。 而孙承宗本人,还得领着其他勤王军坐镇抚宁。既要防着建虏,也想着看是否有机会,能重新拿回山海关。 对于朝廷掌权的官员来说,不打仗了,这后勤就轻松了不少,总算压力没有那么大了。 时间进入十二月,寒风呼啸,那叫一个冷,在京师的人都不敢出门。 这一月左右的时间内,剿匪的捷报还没来,但建虏也真的遵守了约定,并没有任何挑衅的行为,乖乖地待在山海关内。明国上下都松了口气,期待着这样的好日子能一直延续下去。 可谁知,好景不长。很快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急报,从山东送到京师。崇祯皇帝脸色重新变得阴沉,紧急召集内阁六部大佬到文华殿议事。 587卢象升复出 原来建虏是从抚宁前线退兵,只是据守山海关而已。他们把兵力抽调出来,在稍微休整之后,便在内奸的策应下,趁着大海被冰封,突袭了大明的东江镇。 自从毛文龙总兵被袁崇焕所杀之后,东江镇就陷入了内讧中,对虏的骚扰也停止了,可谓军心动摇,士气低落。 而在建虏共进京畿之地后,东江镇就仿佛被建虏和朝廷上下都遗忘了,任其自生自灭。这么一来,东江镇将士的生活就更为窘迫,没有后勤的支援,当地又很少产出,以至于军心涣散,士气全无。不少人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为自己谋求后路。 于是,在建虏内奸的策应下,许多将领便有了投靠建虏的心思。这次建虏突袭东江镇,也才能轻而易举地获得成功。 以前朝廷上下全都忘记了东江镇,就好像其不存在一般。但这和建虏把东江镇灭了而不存在,这两种情况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 经历过京畿之地的惨痛教训之后,朝廷上的有识之士,比如孙承宗就意识到了毛文龙当年一手建立起来的东江镇的重要性。在经过几天的商讨之后,原本拍到延安府去的延绥巡抚孙传庭改掉山东巡抚,负责重建东江镇,重新发挥牵制建虏侧后的作用。 如此做的理由,在于孙传庭的脾气太臭,丢在延安怕搞出什么事情,惹毛了叫天军,使得两方重新交恶。这种情况,在于目前来说,大明是绝对不愿接受的。 不过叫天军作为大明的强敌,不接受招安,也不像以前蒙古诸部首领一般接受大明的册封,其心叵测。再则,叫天军的什么革命党宗旨也多少听说了点,这不是和大明掌权者为敌么! 基于以上理由,这个叫天军必须要除掉,只是眼下朝廷没这个能力,但将来一定要做这事才行。 陕西那边,三边总督陈奇瑜几次上奏朝廷,说最近以来身体多有不适,恐不能长久尽忠职守。而陕西又是多事之地,希望朝廷能尽快安排接替人手,至少也要派帮手过去,万一什么时候身体不适加剧,也不会耽搁事情。 基于此,在一些朝廷重臣的劝说之下,罪臣卢象升从天牢中被提出来,秘密觐见崇祯皇帝。 被李自成挖了祖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淡化了不少记忆也淡化了些许恨意。不过崇祯皇帝见到卢象升时,脸色还是有点不好看,阴沉着脸盯着跪伏在下面的那位皮肤白皙、高大身材,壮似武将实际却是文臣的卢象升道:“尔之罪,实在罪不可赦,陷朕于大不孝之境,自古以来少有。” “罪臣万死莫赎!”卢象升伏在地上,压抑着嗓门,却还是很响亮地回答道。 崇祯皇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盯了好一会后才缓缓地继续说道:“只是你以知府之地方文职,闻朕之有难,能不畏建虏之凶残,自筹乡勇前来京师勤王,其心可嘉,其行可赞。” “为国尽忠,为君分忧,乃罪臣份内之事。”卢象升仍旧一动不动地伏着答道。 听到此话,崇祯皇帝终于微微点点头。这些话,别的臣子用嘴能说,但却不会像卢象升一般能亲自带兵勤王。由此可见,卢象升确实是个忠臣。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他也已明白,流贼挖皇陵,卢象升顶罪,其实是不公平的。当时的他,还在河南北部,正开始履行总督职责。远在安徽的流贼犯事时,就算是插翅也难以赶过去的。要说预防,那主要责任也是当地守军和官府的。 崇祯皇帝想到这里,虽然卢象升看不见,他还是微抬一下手,声音变得有点柔和地说道:“起来说话吧!” 这话也就是说,崇祯皇帝心中的怒气已差不多平息。卢象升既不笨又不蠢,自然也知道。 不过他并没有喜形于色,没有庆幸逃过一劫的高兴,反而再次一磕头道:“臣之罪,实难苟活于世上。但臣自认有几分本事,不求赦免,只愿为朝廷平四方,马革裹尸为臣之愿也。” 崇祯皇帝听了,久久没有说话,愣着神盯着依旧伏在地上的卢象升。他不相信以卢象升的聪明,会听不出有赦免的机会。可他却不要,只求为朝廷平四方,惟马革裹尸之愿。 这卢象升是大奸大恶之辈,还是真如他自己所说?崇祯皇帝的脑海中不时交织这两个念头。 这要换了他刚登基之时,搞不好这一席话就能让崇祯皇帝感动莫名。可经过袁崇焕的事情后,他不再那么容易相信别人。 他斟酌良久,最终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绕过御桌,缓步下去,弯下腰亲手去扶。 卢象升虽是文官,武力却不是一般的强。在天牢的时候,有人保他,有发过话,加上他是非常重要的人犯,也没人敢为难他,因此身体无恙。虽然伏在地上,却听到了崇祯皇帝的动静。 刚之前还一直平静的他,哪怕他平时握他那把七十二斤练功大刀,也是稳如泰山的他,忽然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崇祯皇帝刚好伸手去扶,见他身体微微颤抖,稍微一愣,不过马上就回过神来,声音变得愈发地柔和道:“卢卿,起来吧,朕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 如果卢象升不想起来,就是再来两个崇祯皇帝也别想扶起他分毫。但此时的卢象升,犹如年纪很大的老者一般微抖着身体站起来,虎目含泪,痛声道:“罪臣实不值陛下如此礼遇啊!” 在那个年代,百善孝为先。可以说,就算是律法也大不过“孝”这个字,而皇帝同样也要被这个“孝”字约束。 就算普通的人祖坟被刨,那也是非常大的事情。眼下是皇陵,那事情就更大。而崇祯皇帝此时却摆明了要用卢象升,也就是赦免他以前的罪过。这可是要承担道德风险,会被后世的人骂,死后去见列祖列宗,恐怕也不是那么好交代的。 也正因如此,对于卢象升这个忠君典范的儒臣而言,就是非常感动了。 崇祯皇帝反而比较冷静,他抬头盯着卢象升的眼睛,只是吩咐道:“如此,卿即刻调任延安知府,帮朕看着叫天军,看是否能解决这个朝廷未来的心腹大患?” 588三大基础系统 又是一个新年要到了,不过这也预示着大陆上必然被严寒所笼罩。如果不是有必要,一如上一年的新年前后,建虏肆虐京畿之地,叫天军千里伏击建虏,只要是生物,都是躲在窝里过冬的。 叫天军控制的地方,大部分都是在草原上,气温就更是低,寒风呼啸、滴水成冰那都是小意思。 在这种严寒的天气下,今年叫天军的活动基本上就停了,除了识字学文化之外。 基本上,所有叫天军的人,上至垂垂老者,下至刚懂事的孩子,全都窝在家里学习。 这要是让明国的人来见到了,非大吃一惊,嫉妒羡慕恨不可。 这些人,原本是明国的灾民居多,没得吃,没得穿,被迫流亡各地。如果不是叫天军的出现,他们不是死在战争之中,就是成为路边的饿殍。 而如今,他们却待在温暖的水泥房内,有着煤炭烧着的热炕,这种在关内连一般土豪劣绅都享受不起的待遇中,做着以前怎么都想不到的事情,读书识字! 当冬天过去的时候,叫天军的春季考试即将开始。成绩好的人能获得很多工分,而这些工分能换来许多实在的东西,比如吃穿物资,比如良田牛羊等等。而这,就是所有人如此好学的动力。 他们都穷怕了,饿怕了,冻怕了。如今叫天军给了这么一个机会在这里,还不学,想偷懒的就真得是傻子了。 当然了,在这娱乐节目缺乏的年代,一如任何一个时期一般,这种情况下会多一项运动,那就是造人。 就算是叫天军之首胡广,也没有例外。塔娜在众人的盼望下,已经调回鹰嘴沟和胡广在一起,而拉克申则心甘情愿地负担起归化城一线的防务。 此时,胡广正在温暖的办公房内看着一份资料,而塔娜则难得地露出只有赵月雅身上才经常看到的温柔、贤淑的样子,正亲手给胡广在沏茶。 “相公,喝杯茶歇歇吧,小心看坏眼睛了。”塔娜把温度刚好的茶杯轻轻推到胡广的眼前,温柔地说道。 胡广听了,抬头朝她笑笑,依言放下了手中的资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赞道:“娘子这沏茶手艺真不错,好!” 如今,叫天军的内部在自己回来之后,经过一个整风运动,用只是驱逐了极少数人为代价,算是顺利完成了整合。之前看到的那些内部矛盾,至少在明面上看不见了。 另外,叫天军的体系架构也已完成了初步的整编,即不再按照眼下这个时代的管理体系,而是按照后世的那种来,即成立公检法三套系统。 后世人都知道,公检法是公安局、检察院、法院的简称。检察院和法院是司法机关,最高检察院和最高法院直接对叫天军最高领导人胡广负责。地方各级检察院和地方各级法院对上级机关负责;公安局是隶属于公安部,是执法机关。 在具体解释上,法院是叫天军中的审判机关,按照明文律法独立行使审判权,不受任何人干扰,除了叫天军最高领导人,也就是胡广之外。 检察院是叫天军中的监察机关,按照明文律法对其他部门进行监察,也不受任何人干扰,除了叫天军最高领导人,也就是胡广之外。 公安是叫天军中的执行机关,按照明文律法管理社会。主要职责为治安预防、制止和侦查违法犯罪活动;维护社会治安秩序,制止危害社会治安秩序的行为。 对于这种改变,并没有多少人有异议。因为这些名词虽然没听说过,制度更是新鲜得很,可多少都能从以前的影子。 比如说法院,这个其实就是县令的职责之一,辅佐的是刑名师爷。往高里说了那就是按察使司,再高就是刑部了。向胡广负责,不就是向皇帝负责么! 再说检察院,地方上虽然没有常驻的,但有巡按御史,不就是检查监督地方的么?往高里说,那自然是都察院了,六科也算是,都是向皇帝负责,和这个向胡广负责有什么区别? 至于那公安,其实就是衙役、捕头,不要太常见。不过以前是属于县太爷手下管着的,现在好像是自己管,叫什么公安部,也是向首长负责,也就是皇帝负责。 许多人由此猜测,很可能在叫天军建国,进行改朝换代之时,又有许多官制会消失,多许多新的官制出来。一如明国开国的时候,把宰相取消,搞出了一个内阁,有首辅、次辅等前朝所没有的官制。 塔娜得到胡广的夸奖,脸上略微羞红了下,但很快就淡定下来,坐在胡广的侧位,柔声道:“相公,你也不能没日没夜的忙,反正眼下没什么战事,我们叫天军内部也安顿得差不多了,该歇歇时就该歇下!” “呵呵,我知道。”胡广笑着回答道,“不过我身体没事,好着呢!要做的事情很多,闲不下来啊!” “还有什么事情?”塔娜有点不解,她实在想不出什么事情来了。要换成以往,到了冬天之后,只要有吃的,全都躲在屋里该睡睡,该吃吃,闲得不要太闲。 胡广理解塔娜的想法,要是这时代的人,或者还真是在冬天好好休息。不过他是穿越者,脑中有太多的东西,他都需要把他整理出来,然后适当改变,在这个时代付之实施。 他拿起手中的那份资料,微笑着对塔娜说道:“你看,这是我写的教材,根据新成立的三个部门的行为规范,还有具体的体系架构所对应的内容。” 说到这里,他又拿起另外的几份,一份一份地递给塔娜看,一边给她解释道:“这是军工方面的基础,得让研究所定期学习这些,他们的研究才能更有效率。” “这是……” 胡广在说着的时候,心中很是感慨。叫天军的人才还是太少,虽然全员都在读书识字,非常用功的学习。可冒尖的,学习能力很强的人还是比较少。 当然了,也可能是自己太心急的原因。毕竟从拼音开始学习,要换成以前的时候,这都还是小学初级阶段的时间而已。 如今因为人才的限制,好多内容不能再细分,就如法院不能再细分民事、军事,公安不能再细分刑事、民事、交通等等。 589指点江山 听胡广在介绍,塔娜就露出了一脸敬佩之意。自己的这个夫君,真是太厉害了,比传说中的成吉思汗,怕是也要厉害得多!关于这一点,塔娜与胡广相处的越久,信心就越足。 不过,胡广眼下在说得内容,对于她来说,完全就像听天书一般,实在没法插嘴发表意见。 但这也不能怪她,就胡广现在所说的内容,当时之上能听懂的人,估计是比熊猫还稀少的存在。 因此,在这房间内,就听胡广一个人在侃侃而谈。一直过了好久,胡广发现了这点后,才不得不收住话题,并把资料都放到了一边。 而后,他看着塔娜道:“光顾着我说了,来,我们随便聊聊吧!” 然而,塔娜对于聊天并不在行,和夫君之间的情话,刻意的话,更是不知从何说起。不过她也感受到了胡广的体贴,甜蜜在心中,想了下,本能地从她自己所熟悉的方面讲道:“这次我们休战整顿内部事务,明国和建虏也都得到了喘息机会,他们的实力增加恐怕也不会小吧?” 她在胡广的影响下,有些用词已经被打上了胡广的标签,带上了一点后世的习惯词汇。说到这里,顿了顿后,赶在胡广开口回答之前又赞道:“夫君未雨绸缪,早在之前就往辽东和京师埋下眼线,如今我们人在草原上,但他们两国的动静却知道的清清楚楚,真是厉害!” 塔娜表情敬佩,由衷地说话让胡广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些只是常识而已。两军对战,最重要的其实不是粮草,而是情报。不过说起来,也多亏了那些身处敌国的情报人员,他们平时说话行事都得万分小心,就连做梦……” 后世身为特工的他,说起这个的时候,最是有感慨。一起了这个话题,在自己媳妇面前就收不住嘴,仿佛倾述心声一般讲了起来。 塔娜眨着好奇的眼睛,看着胡广静静地听着。就如同听一个紧张的故事,感觉从未有过的新鲜而引人入胜。 良久,胡广说完之时,塔娜才感慨地说道:“夫君能知道他们的不容易,把他们的工分定得那么高,也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胡广微微点头,然后继续聊天式地回答塔娜之前的话道:“其实不要看明国和建虏在表面上顺利,实际上他们在这段时间的收获,是远小于我们的。” “哦?”塔娜一听有点好奇,当即发问道,“那就说明国吧,根据京师传来的消息,说那洪承畴领军出击,连战连捷,一直追杀流贼,让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除了王嘉胤、李自成、赵胜等少数几个首领领着小部分人马躲入人迹罕至的深山之外,其他人都已被击溃剿灭,中原重归安定。” 说起这些,塔娜的性子便又表现出来了,把想到的一口气说出来:“还有,在四川的张献忠、曹操等流贼,原本和秦良玉统领的白杆军斗智斗勇,打得不分胜负。可听到洪承畴平定了中原,准备派手下两曹将领领兵进川时,吓得马上跑去云南、贵州一带蛮荒之地,天府之国也为之安定下来。” 说到这里,塔娜的表情认真起来,有点不服胡广刚才的结论道:“这种种迹象来看,明国的内乱即将平定,收获又怎么不大呢?” 胡广听了,笑着微微摇头,而后看着塔娜回答道:“当一个人病入膏肓的时候,就是再怎么用药都是于事无补的。就明国来说,已经传承了两百多年,不少体制在这漫长岁月中逐渐腐朽,以人为本的制度如果不从根本上转变,就算一时有好转,比如张居正改革,也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夫君,为妻性子愚钝。你说得这些太绕了,能讲明白点么?”塔娜的脸上略微红了下,不过随即坦然地提要求,带着草原儿女的直爽。 胡广这次没笑,只是和蔼地点头道:“就拿目前来说,明国中原之地,看似平定乱贼了。但试想一下,流贼在中原带来的破坏,能很快弥补么?这严冬之下,官府会赈灾救济那些灾民么?” 对于这点,塔娜想都没想,当即摇头道:“不可能,要是他们能赈灾,这天下又哪会乱?” “是啊,他们根本不可能赈灾的。就眼下明国的情况来说,就算他们中有见识的官吏明白这点,却也不可能。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胡广跟着点头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就算他们灭了王嘉胤、李自成等人,还会跑出张嘉胤、王自成等其他人来反对朝廷的。” 塔娜心中想了一会,脸色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懂了,夫君。眼下明国好像是漏雨的屋子,这里补补,那里补补,却不知道翻修一下,最终还是会漏雨。” 她说完之后,见胡广赞许地点头,便也不再提四川的事情,因为那和中原的场景差不多。她转头一想,便又问道:“那建虏呢?” 胡广听了,想也没想便道:“建虏其实算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他们是新兴起的势力,具有冲劲,还没有腐朽。他们的首领皇太极,也是一位有本事的人,政治眼光更是厉害,并不只是会打打杀杀。不过他们的弱点也是致命的……” 他刚说到这里,让听到“致命弱点”这个词的塔娜眼睛一亮,马上插嘴问道:“夫君,是什么致命弱点?” 胡广微微一笑,回答道:“就是他们的人口太少,经不起大的失败。就如我们还未出名,未受他们重视之前,歼灭他们五千多人,已能让他们元气大伤。如果这样的战事打几场,就能让他们彻底退出历史的舞台!” “当然了,原本还有其他弱点的,不过皇太极已经发现并在改掉。但人口这个因素,他是无法改变的,只能靠时间!” 听胡广说到这个,塔娜又问了:“夫君说得建虏其他弱点,是指他们内部的八王议政?从辽东传来的消息说,皇太极已经无人能抗衡,在范文程等汉臣的建议下,已经开始仿明制改官制。据估计,很可能明年就会正式改国号称帝了!” 590和卢象升比 胡广点点头,对于辽东传来的消息让他很满意,能清楚地掌握建虏的动静:“不错,不过他们就是再集权,再解决后顾之忧,灭掉了东江镇,收编了不少汉人的军队。但他们无法像我们一样不分种族,可以无限地扩编军队。他们女真人不会安心的,在达到他们控制别族军队的极限后,是不敢再扩编的。”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还有,他们对军队的激励虽然比明国要好多了,但还是赶不上我们叫天军。对于建虏来说,女真人是永远骑在其他各族的头上,这点就算皇太极再大方,也不可能改变。” 说到这里,他微笑着把话题收了回来道:“因此,建虏如果对上明国,能一直打胜仗的前提下,他们的这些缺点不会暴露,那些汉人也甘心当他们的爪牙。但要是和我们叫天军对上,连吃几个败仗,特别是针对女真人有比较多的消灭的话,就算皇太极的能力再强,威望再高,也压不住他们的内部矛盾。我们叫天军打他们,将越打越顺!” 塔娜听了,用力点点头,显得很是服气。他们谁都没有提叫天军能不能打赢建虏的问题,因为对于他们两位来说,是非常了解叫天军的人,且对建虏也不陌生,心中衡量之下,信心那是没得说了。 当然了,这也只能是大概率事件。战争从来就没有百分之百把握能赢的,但只要赢面够大,那就是信心所在了。 塔娜想了一会后,便问胡广道:“之前云轩请示说,建虏派了那两个汉奸进入明国,要不要收拾他们,否则让他们知道了我们和明国目前的关系,恐怕不好。你当时怎么回复说随他们呢?” “这是从云轩的安全考虑,动多了容易暴露。他是最接近建虏高层的情报人员,对于非重大情况,还是不动的好。”胡广点点头回答,见塔娜还有点疑惑地样子,便继续道,“比如说我们和明国的关系,这知道的人多了去了。对于我们来说,让建虏知道不知道,都没多大关系。甚至知道的话,还可能对他们有压力。” “哦,原来是这样。”塔娜点点头,算是明白了,“也可以说,相对我们叫天军来说,明国其实更不愿意让建虏知道我们两方之间的真正关系。对于我们来说,确实没什么了!” 只是很可惜,明国从来不知道何为保密措施,朝堂上发生的事情,甚至是文华殿内发生的事情,都能在京师的茶馆戏院等地听到。对于这点,叫天军自然没有义务去提醒他们。 问明白了这块内容,塔娜脑子一转,便带着一点好奇又问胡广道:“相公,之前安贵传来的消息中,不管是谁升迁内阁六部还是被贬,你都没什么反应。这一次,那徐光启徐大人病逝,你感慨难过,奴家能明白,毕竟以前有交情。但那什么卢象升从天牢出来,贬到延安府担任知府,为何你就那么在意呢?” 徐光启原本身体就不好,加上建虏闹了明国一年多,还是在京畿之地,让担心国事的他更是忧心忡忡,结果比原本的历史上提前了两年去世了。 在和明国的高官中,胡广就和徐光启打交道最多,还被其认为侄子,对他也不错,算是一名和蔼的长辈了。 最为关键的是,徐光启的所作所为让胡广佩服。在这个时代的官员中,能做到徐光启那样的人,很少很少。 要不是徐光启年纪大了,胡广身甚至都想把他抓到根据地来。用时间来同化他,就算不能,让他看着自己一手建立的叫天军成长,平时交流一些科学文化知识,也算是好的。只是很可惜,这只是一个不能实现的梦而已。 而卢象升这人,在这个时代中,他还没有脱颖而出,不算是很有名气的人。 但胡广来自后世,虽然他不是非常了解明末历史,但还是听说过卢象升的大名。在这个明末,如果说有岳飞那样的人物,绝对不是袁崇焕,而是卢象升。 只是很可惜,他的成就还未达到岳飞那样的高度,却得到了岳飞一样的下场,被猪队友给坑死了! 对于这样一个历史人物,胡广听到他竟然能从天牢中出来,担任延安府这个离叫天军控制地区最近城池的知府,他又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谈及卢象升,胡广的表情便有点严肃起来了,他认真地对塔娜说道:“卢象升是个非常厉害的人,虽是文官,却有非凡的武力。可以说他是能文能武、智勇双全的人!他被调到延安府来,很可能是朝廷以后会用他来对付我们。未雨绸缪,是非常有必要的!” 听夫君把这个卢象升夸得如此厉害,这在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塔娜听了后,面色也严肃起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不过稍微一想后便又带点好奇地问道:“他到底多厉害,近战搏斗能打赢夫君么?” 胡广的战场厮杀能力很一般,但他在近身搏斗擒拿等方面非常厉害,就算是夜不收出身,在叫天军中算厉害的胡宽也不是他的对手。也因此,塔娜才有此一问。 胡广听了后,略微一想,便笑着摇摇头道:“不知道,应该是卢象升强一点吧。他的身体条件很好,应该能上战场,也能近战。” 卢象升就算在历史上,也绝对是个怪胎。能考中进士做到总督位置,但其勇力却非同一般。三国时候那些什么五虎将之类,更多的是存在评书之中。但卢象升不一样,就算到了后世,还一样有保存他的练功刀,重一百三十六斤。 而胡广的实力,主要来自后世作为国家优秀特工所具备的擒拿搏斗术。他这一世的身体条件并不怎么好,以前缺吃少穿,算是廋弱之人。幸亏年纪还轻,开始造反之后,营养开始跟上,平时又注意锻炼,也算是可以了。 但无论如何,要和卢象升那样的怪胎比,还是差距比较大的。也因此,胡广才有此一说。 591一个头比两个大 塔娜听了,稍微有点遗憾,不过也仅仅是有点遗憾而已。就算是以前最伟大的成吉思汗,他个人的武力也肯定没有夫君高。 再说了,以如今夫君的地位,又怎么可能去和那个知府单挑?除非出现这样一种情况,夫君是叫天军第一勇士,而那卢象升是明国第一勇士,这样的话,在一些特定的场合,搞不定就会被怂恿而单挑。 不过,夫君应该不是叫天军的第一勇士,甚至连他的近战能力很强这点,也没多少人知道。知道的那些,都是当初在府谷起事时的一些老人。这些老人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塔娜正想着,忽然门外传来急促地脚步声。她和胡广对视一眼,心中略微有点诧异。这么冷的天气,难道还有急事发生? 得到允许后,胡广的一名护卫带着门外的寒风进入房内,喷着白气,举手报告道:“首长,京师二级情报!” 情报等级一共分为五级,一级情报是最为重要的。如获取到有敌对势力会对叫天军产生重大危害,或者敌对势力发生重大变故,足以影响叫天军的大方针政策。 二级情报的紧迫性低于一级情报,但重要性很高。这种情报,也是要第一时间呈给上级,最终到达胡广这里。 胡广听到是来自京师安贵发来的二级情报,便知道明国估计是发生重大变故了。于是,连忙拿过情报验过真伪之后,在塔娜好奇目光的注视下看了起来。 情报比较长,胡广看了好一会后,便伸手递给塔娜,同时脸上带点遗憾地摇摇头。 “明国果然不可救药,等着被灭吧!”塔娜看完,有点气愤地恨声说道。 胡广点点头,叹息着回答道:“明国的文臣武将、皇亲勋贵以及一切有权力的那些人,都趴在明国身上肆意吸血。就算明国再富甲天下,也只是富了那么一部分人而已。朝廷穷得揭不开锅,自然一系列事情都会发生。眼下在朝中的争议,不用想都知道怎么回事。” 塔娜听了,用力点头道:“就是,亏我一开始以为明国能喘口气。眼下看来,他们自己都能搞死自己!” 原来这个情报中讲述,洪承畴领军横扫中原流贼,只留下一点头尾时,由地方军队跟进,自己则奉令返回抚宁的勤王大营。原因是怕建虏言而无信,不敢让精锐部队离开太久。 只是没想到,洪承畴这领兵一回去,顿时就让勤王大营轰动起来。俗话所说的,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话,马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勤王军征战了一年,拿命和强大的建虏在拼。就算这样,也差不多只是保证了他们的基本后勤而已。至于军饷么,有一个月没一个月的,一直拖着。更不用说杀敌赏银了,一直连个影子都没有。 原本抚宁的勤王大营中就有闹银子的势头,亏了孙承宗这员朝廷重臣,军中威望甚高的阁老镇着,才没发生什么意外。 可洪承畴这次出去一趟,回来后那叫一个富,让留守的上至各路将领,下至小兵都非常眼红、嫉妒。 在这种气氛下,两边人马一个小摩擦就闹了起来。一边说大家都是勤王军,凭什么你有剿匪的福利?另外一边说这也是我们拿命去拼的,都是杀敌所得,凭什么要分给不去的你们? 至于那些财富到底怎么来的,其实只要是当兵的,心中都有数,只是不摆到明面上来。但闹凶了,也就无所谓了,直接指责洪承畴带出去的那些兵趁着剿匪的名头杀良夺财什么的。另外一边自然不可能承认,口角激烈下,双方甚至兵戎相见。 孙承宗在一开始的时候,弹压过几次,效果还算可以。但这种情况激烈起来的时候,就算是孙承宗出面也没用,很是火并了几次,最后迫使孙承宗杀了几百人才算暂时弹压住。 但财富的不均,迟早会让双方再度冲突。而让一方把钱拿出来分给另外一方,却又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朝廷还欠我军饷赏银没给,还要把我剿匪所得再分出去,替你朝廷出钱,怎么可能呢! 另外一方自然更为气愤,军饷赏银没有,剿匪福利也没有,还有没有天理了? 闹到后来,双方都把矛盾的焦点集中到了朝廷拖欠的军饷赏银上。因为流贼差不多都被剿得差不多,这块已经没有期盼了。 孙承宗看着不对,怕抚宁勤王大营闹兵变,就火速把情况报到了京师,要求出一部分银子来安抚。 但朝廷那来的银子,之前已经竭尽所能,拼了老命在凑勤王军的后勤,家底早就空了,能想得办法也早就想了,实在是一个铜板都没有。 但抚宁勤王军大营要是闹兵变的话,那可是非常危险的。朝廷正在发愁想办法时,忽然又传来一个消息,让这事变得火上浇油。 据传闻有中原几个地方的百姓陆续进京告御状,控诉剿匪的官军不分流贼和良民,眼中只认钱财,多少村镇被剿灭,要求朝廷还一个公道。 这些所谓的百姓其实都是有背景的,否则的话,根本不可能来告御状。当然了,这些百姓的背景自然不会很大,否则那些官军也不敢下手。但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反正这些人进京来告御状了。 目前朝廷的情况,反正想过个好年是不可能了。勤王军的情绪要安抚,银子肯定要发一些;民愤要平,多少总要表态,要意思一下。 胡广都能想出来,眼下京师的那个年轻皇帝,估计是一个头比两个大。恐怕要解决这些事情,并不比对付建虏要轻松,朝堂上肯定要有一番动荡。有的人要负责下台,有的人会趁机上台。 这些事情,要解决起来很烦,胡广自然没心思去替朝堂操心。他扬了扬下巴示意道:“这份情报先归档,暂时不用理会,看他们后续进展再说。” 塔娜自然是替胡广整理过情报,当即点头,拿着那份情报站起来,刚想挪步,忽然眉头一皱,急忙用手掩。 592暗流涌动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不过她还是没有忍住,干呕了起来。 胡广一见,心中一惊,以为塔娜身体怎么了,连忙站起来,刚想过去时,却发现她没有呕出来,也已停止了呕的动作,略微有点羞红着脸,抬起头来。 胡广的灵魂比这身体要成熟多了,也懂得多。这两个月来和塔娜做些什么事情,自然心中有数。因此这一见,忽然灵光一闪,带着惊喜问道:“有了?” “好像有了!”塔娜有点不确定,不过这有没有的症状,早已有人传授过,琢磨着好像附和道。 “郎中有看过么?”胡广见此,连忙问了句。不过没等塔娜回答,朝门口的护卫大声喊道:“快,传郎中过来看看。” 塔娜见自己相公紧张、惊喜,心中不由得感到一丝甜蜜。由此,她表现得很是温顺,接着听胡广的吩咐,让坐就坐,让怎么坐就怎么坐。 没过多久,郎中确诊塔娜是有了。这一下,喜讯当即传遍了鹰嘴沟根据地。也有人不顾严寒,快马跑去归化城向拉克申报喜。 这个年节,虽然外面天寒地冻,但叫天军的根据地内却是暖在人心,一片喜庆,有真正过年、过好年的气氛。 不过相对叫天军的气氛来说,明国京师就惨多了。勤王军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建虏不来打,自己也会乱的严峻形势。 最终的解决办法,还是临时提高赋税,以解决目前的困境。户部尚书毕自严遂请每亩加三厘,于是增田赋一百六十五万余,合旧所增,共六百八十余万。这中间还有一个说法。也值得提一提。 原本这个加赋是向全国开征的,但朝中江南地区官员多。且以前就有这么一个说法,说江南列来是赋税重地,收得比别的任何地方都要多。眼下要是再加赋。怕是会把大明的粮仓钱库给毁了。 且全天下的百姓都是大明皇帝的百姓,不能厚此薄彼。之前的赋税在江南已经重了,这次的加赋就不能加江南地区了。 于是,一如原本的历史,看似要公平的加赋。直接忽视了各地区发展不均衡的问题,给原本落后的地区带来了严重的雪上加霜。 而且按大明官员的尿性,朝廷多征收一分,在他们的火耗下,老百姓要付出三分、五分的财。 在这严寒之下,一场灾难降临在中原、西北百姓的身上。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冻死在路边,成为一名饿殍。 刚进入崇祯四年,福建数千人起事,自长赖坑突攻瑞金县不破,遁走福建古城。而在受过流贼荼毒。被官军又轮了一回后,再次被朝廷重税逼迫,犹如冬季的枯草,只差一根火柴来点燃了。 与此同时,在辽东沈阳,皇太极集诸贝勒大臣议,定官制,设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贝勒管部事,每部有承政(蒙古承政、汉承政),其下设参政八员。启心郎及笔帖式若干。各司其事,事不留行。 另外,建虏从山海关得到红夷大炮,分别从山海关和东江镇得到懂铸炮之术的匠人。在皇太极改制之时。献上了一份厚礼。 即建虏能自己铸造红夷大炮,炮身上镌曰:天祐助威大将军。并有铸造年月,督造官员及铸匠、铁匠的姓名。质量严格把控,以后攻城多了一杀器,补了建虏的短板。 除去叫天军之外,其实天下大势并没有因为胡广的出现而得到根本的改变。腐败不堪的明国继续滑向灭亡的深渊。就算崇祯皇帝身体力行、一心想振兴明国也根本无济于事。 而建虏作为新兴势力,虽然被叫天军狠狠地打击了一番,可它还是展现出它蓬勃的生气,有别于明国腐朽没落。 崇祯四年,即一六三一年的严寒刚过去,万物复苏,冬眠的动物纷纷苏醒开始猎食时,奴酋皇太极有感于叫天军的强大,迫切希望加快皇权唯一的步伐,以利于自己更好的掌握女真,实现自己的愿望,比历史上提前了几年开始实施了改革。 他在经过周密部署之后,宣布废除旧有族名“诸申”(女真),定族名为“满洲”。并整合附属的蒙古诸部,登基称帝且改“金”国号为“清”,并改年号为崇德。 一六三一年对于建虏来说,是一个非常重大的年份,史称崇德元年。 这年初,对于叫天军、明国和满清来说,是相对平静的时段,并没有任何战事发生。 可表面上的平静,并不等于双方关起门来各过个得日子。那平静的海面下,汹涌的暗流却从来没有停下过。 在草原上的归化城,随着天气的好转,大批大批的牧民赶着不多的牛羊马,或者干脆就只有载着蒙古包过来投奔叫天军。 在这些人中间,大部分都是因为严寒而冻死了牛马羊,无法再独立活下去的部族,迫不得已只能投奔其他势力。 而叫天军在草原上崛起,先后打跑了威震草原的顺义王、林丹汗,甚至还歼灭过将近六千的无敌大金军队。最为关键的是,据说叫天军还很友善,除了族长之类的权力会被剥夺之外,基本上都是善待。 而这些即将灭亡的部族,他们的族长显然不可能威信很高,能全面控制部族的人,因此对于这样的族群来说,投奔叫天军就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然而,来投奔叫天军的这些人中,却还有一小部分人却怀着另外的目的而来。他们企图帮自己的主子挖掘、刺探出叫天军为什么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如此强大的原因。 这样的人,在归化城这边有,作为另外一个通商互市的榆林城,则是更多。 这不,在城中东北角的“客来”客栈,地处偏僻,按理来说,应该生意不好。 可事实情况偏偏与常理不同,这个私人所开的偏僻客栈,生意很火爆,几乎天天满客;比起城中几家位置极好的国营,也就是叫天军官方经营的客栈,生意也不逊多让。 在其中的一间上房内,一名四十来岁的人,看似温文儒雅,是个读过书的人,好像刚从外面回来。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593好赌的宁完我 不过,当他一说话时,却表现得和外表完全不一致:“去他娘的,这么热闹的一个地方,竟然连一个赌场都没有!” “老爷,没有也好,免得误事。”他边上一名垂手而立的壮汉,低头小声安慰道。 听他这么一劝,这人猛地转过头,盯着那壮汉,脸上显出怒意。 不过他终归是没有发出来,只是不耐烦地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本……老爷得主……家看重,千里昭昭赶来,自然不可能误事的。你下去吧,老爷我累了,要休息会。” 壮汉知道老爷停顿的话原本想说什么,本官和主子在这种地方是不能说出口的,小心隔墙有耳。老爷能认识到这点,应该是可以的。 只是老爷的赌性太重,就怕管不住自己,迟早有一点会栽在这上面。也真是,老爷这么有学问的一个人,得主子看重,在这次立国的官制上有重大表现,却偏偏好赌成瘾。 算了,自己只是奉命保护他,扫兴的话就不要说太多,免得被恶了不好。壮汉想着这些,心中一声叹息,恭敬地行礼后便出去了。 这个儒生般的中年人,是辽阳汉人,名字比较奇怪,姓宁名完我。被建虏掠为奴后,一心改变自己的命运,竭尽所能展现自己,为建虏主子出谋划策,以至于他的才名被奴酋皇太极都听说了,从而得到重用。 在原本的历史上,宁完我历官内弘文院大学士、议政大臣、太傅兼太子太傅,死了还谥文毅,算是不错的结局。不过他的手中,也间接沾满了千万万汉人的血,一如范文程一般。 而在这个位面,叫天军崛起太过突然,太过强势。从零星收集到的消息看,叫天军的制度和称呼什么,都是闻所未闻。皇太极怀疑叫天军这么厉害和这些没有听说过的官制有关。 刚好宁完我精通文史,对于官场制度更是熟悉,因此皇太极派了他到榆林来,企图从中寻找叫天军突然崛起的真正原因。 此时的宁完我。说是想休息,但其实并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他只是心愿没有满足,心中不舒服而已。 在盛京的时候,他为了得到皇太极的赏识,竭力压制自己的赌瘾。拼命表现,最终如愿以偿。 可越是压抑,就越是会强烈的爆发。宁完我对于外出公干的时候能赌几把,是抱着非常大的期望。可没想到,到了这榆林城,却没有找到赌场,至少他到榆林的第四天,在主要街道逛了一遍,硬是没发现赌场。 生了一回闷气后,宁完我的心思渐渐地沉静下来。心绪回归到了自己的任务上面。 不过,一想起这个,他就又有点郁闷。连续几天的打听,能听到的基本上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至于再机密一点的消息,竟然一点都得不到。 宁完我也不是没干过这种刺探消息的事情,至少他在明国的几次,都是很顺利的。往酒楼茶馆一坐,便能得到消息。而后再有目的性的往几个衙门中拉人请吃喝,或者再塞点钱拉拉关系,想知道什么就很容易知道。 可是在这榆林城。却完全不一样。每一个比较重要的地方,都需要有不同级别的出入证明。每个衙门的官吏,好像都对消息非常敏感。不要看待人客客气气的,但只要一牵扯到稍微重要的消息。就立刻警惕起来,害得自己不敢再提这种话题。 宁完我如此想着,自然是不知道胡广作为特工出身,对于这种刺探情报和保密条例之类事情的重视。像宁完我这种级别的情报人员想来叫天军这里刺探情报,完全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不量力。 再加上叫天军又是新兴势力。所有的一切都欣欣向荣,人心并没有腐朽。这两方面一结合,宁完我的任务碰壁不要太正常。 他想着想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赌场中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只要自己有心,不管是用耳朵听也好,还是用钱收买也好,肯定能搞到一些消息。 对于输红了眼的赌徒,只要自己能借他钱再赌,那嘴巴再严,利害关系再大,怕也是顾不得的。 想到这里,宁完我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如此一来,公事私事兼顾,真是一举二得。 待得午后稍微休息了会,宁完我便带着壮汉重新出门。经过楼下时,被笑容可掬的掌柜看到,连忙打招呼道:“客官,恭喜发财啊!” 宁完我听得一愣,难道他知道我要去赌场?如此一想,他情不自禁地用标准大明官话问道:“掌柜,此话何意?” 他身后的壮汉也有点警惕,眼睛盯着那中年掌柜,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只见这中年掌柜笑着回答道:“您不是来榆林做生意么,这点又出门,显然是生意不错,是吧?” “哦!”宁完我一听,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原因。他马上又想起自己这是要去找赌场,这一声“恭喜发财”还真是好兆头,想到这里,他便也露出笑容道:“呵呵,多谢多谢!” 说完之后,他便带着很好的心情出门,没注意到那掌柜忽然闪过诡异的笑容。 夏日的太阳下,宁完我感觉这天气好像也没那么热。赌徒这种人,哪怕是饱读诗书的赌徒也不例外,特别在意好彩头。 果然,这一次他很顺利,往稍微偏僻的地方东拐西拐,还真被他摸到了一个赌场。经过一番交流后,他才明白榆林城这里还算是军管,因此并不允许开赌场,要等以后有地方官到任,新的税收出来后,才可能会被允许。 一听到赌场里面那熟悉悦耳的声音,宁完我的心就沸腾起来了。一开始他还努力压抑着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注意听着各种八卦,寻找自己的目标。 还是那么顺利,没过多久就被他锁定了一个输红了眼的人,听称呼好像这人在衙门当差。 对这种人,宁完我最在行,分分钟搞定后,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等两天便会有自己想要的消息了。 而他这一放心下来,那心就痒痒了,忍不住伸手赌几把。 594差老远了 一开始的时候,宁完我还是比较注意的,言谈举止都符合自己的外在身份特征,地道的明国官话随口就来,根本看不出他实际上是出身辽东。 俗话说得好,赌博害死人。对于宁完我来说,不是因为输得倾家荡产,而是慢慢地忘我投入,渐渐地就忘记了他的任务,他的身份,脑海中只有眼前所看到的这些。 “蔫巴的的干啥,快点发牌!” “远点儿删着,晦气!” “……” 宁完我一甩儒生身份,边吼边起劲地玩着牌。忽然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两下,他正因为连输了几把心情不好,转头正想骂人时,忽然一下呆住了。 只见他的身后,正站着一伙持刀拿枪的人,从外表看不出身份,可他们不知何时擒住了自己的壮汉随从,由此可知这些人来者不善。 宁完我大吃一惊,不过他好歹也经历过很多场景,因此至少在表面上马上镇定下来,略微显得有点生气道:“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说话间,眼角扫过周围,发现这些人把自己围住了,根本没有逃跑的空间。且周围的赌徒不知何时都已散开,远远地没一个人敢管闲事。 刚才拍他肩膀的那人,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一看就是精明的人,笑着回答道:“宁完我,不要演戏了,乖乖地跟着我们走,还可以少受点皮肉之苦!” “……” 听到名字这一瞬间,宁完我顿时呆住了。他来关内的名字,用得都不是本名。他自己觉得从没露出破绽,没想到却被眼前这人一口叫出了名字! 他想不明白这点,不过却也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打死都不能承认,他连声否认道:“你认错人了,我乃大明……” 谁知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人不耐烦地打断了:“模样差不多,还是辽东口音,好赌,这种种特征,不是宁完我是谁,来啊,抓走!” 一声令下,边上围着的一伙人不由分说,一拥而上,绑了宁完我就走。没过多久,这处赌场该干啥还干啥,就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这种抓外地人的事情,隔段时间便有,早已见怪不怪了。虽然刚才这伙人没有表露身份,可在这赌场厮混的本地人都隐约知道,这些人是隶属叫天军的人,不要得罪,不要打听,尽量配合才能让赌场平安无事。 被抓的宁完我想抵赖,其实是垂死挣扎而已。他不知道,榆林城的方方面面都被叫天军掌控着,包括他所落脚的偏僻客栈,实际东家也是叫天军。 更为关键的是,有关他的情报,早在他到榆林城之前,就已经送到了。要是宁完我知道,他临行前和范狗子吃饭践行时,边上伺候的管家的真正身份,是叫天军情报人员孙云轩的话,怕是要打死范狗子的心都有了。 猪一样的队友,自己瞎眼被坑了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害别人? 他更是不知道,范狗子那毛屁孩善于交际,乐于应酬,不是他继承他爹范永斗,而是孙云轩为了获取更多的情报,把范狗子调教出来的。否则范狗子要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狐朋狗友一个都没,他去哪搞情报! 在孙云轩这个强力情报人员的发挥下,皇太极派到叫天军这边来的暗探,基本上都是和宁完我一个下场。当然了,叫天军也不是万能的,也会漏掉小猫三两只。不过也没关系了,皇太极由此得到的有关叫天军的信息也有限,基本上起不到什么作用。 在这种地下暗战方面,反而是明国这边顺利一些。毕竟明国这边的人假装商人、脚夫、学徒,甚至是灾民、难民等等,最关键的是,每个对叫天军敌视,或者觊觎叫天军各种新东西秘方的官员、地主等等,都有可能会派人过来。对于这些,胡广在这个位面就算再是情报之王,被他所训练出来的人再优秀,也是防不过来的。 也是考虑到这点,胡广当初就在榆林城设下了陷阱。明面严防,暗地里还会控制三教九流,让他们成为叫天军的眼睛和耳朵,从而尽可能的掌握榆林城的一切。 当然了,这也是基于叫天军的势力范围不大,控制力能到位。等以后地盘更大,就只能像后世一般,发动人民群众,让敌人陷入人民的汪洋大海中,人人都有后世帝都大妈们的火眼金睛,让藏在暗处的敌人无所遁形。 再说辽东的皇太极登基称帝,满满地都是雄心壮志,一边整顿内部,一边怀着谦虚的精神准备“师夷长技以制夷”。可是这次,和以往不一样,让他给郁闷了。 以前的时候,只要自己派出细作,都能有所收获,而后再针对着做出布置,往往无往而不利。这一次,左等没消息,右等没情报,都等到花都谢了还是没有。算算时间,早就该有消息的啊! 敏感的皇太极,隐约觉得叫天军在这方面可能也很厉害。不过他也有此考虑,派出的细作比以往派往明国要多多了,没想到竟然没用。 等到寒风又起之时,皇太极才收到了一点消息。果然没出他所料,他派出的细作,包括能臣宁完我都已栽在叫天军手里了。皇太极为此遥望西方,久久之后,一声叹息。 他可以确认,以后大清帝国最大的敌人,肯定会是眼下在草原上默默发展的叫天军。要是有可能,真想倾全国之兵,早点扑灭这个对手。 可是,这也只是想想而已,皇太极根本就做不到,唯有一声叹息,坐在御座上默默地看着案几上的奏折想着事情。 大清帝国刚成立,要想坐稳这个皇帝宝座,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断地获取胜利,让支持自己的满洲文臣武将都能从中受惠。 可如果要远征叫天军,皇太极有信心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能灭掉草原上的叫天军,只要他们肯面对面打,不要跑,也不要躲进大青山中。 但是,就算这样能灭掉叫天军,大清的损失必然也不小,会严重损害那些支持自己的人的利益。 595要一口吃个胖子 在整个大清帝国当中,能有自己这边长远目光的人,不说一个都没有,但绝对是凤毛麟角。如此条件下,想冒着巨大的损失去远征叫天军,真得是只能坐这里想想而已。 皇太极想着,根本得不到一个有用的想法,便脑子一转,转到能对付的敌人,即庞大的明国这边。 根据细作传来的消息,明国终于在抚宁一线修筑了一条东起大海,西接长城的围墙,把山海关围在了外面。 皇太极想起这个,不由得脸上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在他看来,此举可谓是一大昏招。大金,哦,是大清,一向认为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而只为了防守而防守,则是最愚昧。 围墙是死的,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修筑起来,大清想要破解很容易。不要说眼下已经有了红夷大炮,就算没有,最多花点时间,再绕一次草原,还不一样进入京畿之地。 对此,皇太极的把握还是很大的。因为细作传来的消息,明国原本国库就空虚,为了修那条围墙,更是耗尽了国力,又那还有钱粮去修补破烂不堪的长城防线。 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明国最大的问题是涸泽而渔。中原地区被流贼肆虐后又被勤王军打劫了一番,今年初以来,民不聊生还要加税修筑抚宁,导致流贼卷土重来。而后勤王军又轮流着前去剿匪,实质又是去捞钱。 虽然看似地方能平定,勤王军也能得到安抚。可这种情况,皇太极有得时候真是不知道明国那个小皇帝怎么想的,这比喝砒霜还要毒的做法,竟然也能让臣下唆使着做出来。 要是自己在那个位置,要是自己拥有明国那庞大的人力、物力,那还用在仔细算计着每一项用度,那还要担心叫天军的威胁! 这么想着,皇太极忽然灵机一动,猛地一拍自己的肥大腿。目前天下三分。看似庞大的明国实质最弱。大清和叫天军都对其虎视眈眈,一边提防着对方,一边想吃掉明国壮大自己。 眼下这个情况,既然自己不可能用举国之兵去远征叫天军。那为什么不用最快的速度去吃掉明国,把明国庞大的人力、物力化为己用。如此一来,自己那还用担心损失过多而畏手畏脚呢! 皇太极越想越有必要,眼下这情况,宁可吃撑了也不能让叫天军的发展赶到大清的前头去。如此看来。得改下策略,今年冬天必须咬咬牙挨过去才行。 在原本的计划中,因为大清国力贫瘠,今年冬天的情况不容乐观。而大清又新成立,皇太极想着有必要鼓励下士气,从明国身上捞一笔钱粮过来才行。 可要是想一口吃一个胖子,就必须要有针对性的措施。幸亏那少年天子性子冲动,被文臣一忽悠,就想来个天子守国门,把自己置于如此危险之地。 想到这里。皇太极在心中暗自感慨一声,真是天助朕也! 他原本就有过想法,如今在仔细考虑了一会,便向边上站着,大气不敢喘的宦官吩咐道:“传东江镇诸将即可前来见朕!” 在皇太极紧锣密鼓地开始部署针对明国的灭国行动时,明国的朝堂上也乱成了一锅粥。虽然此时和叫天军和建虏没有交战,但朝中的口水战就没停过。 总得来说,一方是以周延儒这个首辅为首的朝廷高官们,另外一方是不得要缺的官吏们,包括一些清流。争论的焦点是有关中原百姓的生死存亡。 如果用后世简单点的话来说,就是在野党攻击执政党罔顾民生,不知道休养生息,安抚百姓。以致兵祸大于匪患,中原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如此下去,不要多久,恐怕国将不国。皇帝陛下必须严惩当政之人,还百姓一个公道,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而执政党则反驳他们危言耸听。辩解那些被勤王军剿灭的都是流贼,是为祸地方的贼人。勤王军没有军饷,一边要严防建虏,一边又要剿匪,为安定天下而到处奔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如此攻击,安得是什么心,难道要让建虏打进京师,让流贼蔓延到全天下么? 这个争论,咋一看好像在野党是正义的,但实际上朝中诸位官吏都心知肚明,他们只是借助这个理由,妄想扳倒占据高位的对手,从而取而代之。否则的话,也不会只是在京师打打嘴仗,而没有去地方上有点实际行动来缓解民生。 处于争论中心的崇祯皇帝,他虽然多少有点知道勤王军去剿匪不会很干净,可他并不是很在乎。眼下的他,在乎的是要安定军心,防范建虏打到京师来,甚至最好是勤王军能反攻,夺回山海关,收复辽东失地。还有,最好再把叫天军也干掉。这些,才是头等大事。 虽然在野党那边是站在道德高点,掌握着大义。但崇祯皇帝明白周延儒、孙承宗等人的苦心,知道他们维持目前的局势不容易。如果离开了他们,万一建虏又打来怎么办? 因此,崇祯皇帝的心思,还是想着法子要保住这些在干实事的朝廷重臣。只有江山稳固的前提下,再来徐徐图民生,这才是王道。 可没想到,崇祯皇帝的这个想法,被建虏的一封国书给改变了。 原本朝廷上下都有点担心,怕建虏到了深秋,就会发起战事。那样一来的话,能不能打赢先不说,光是军需开支的费用,就会激增,朝廷根本就没有负担的能力。 因此,在野党虽然嗓门大,不过终归还是有点顾忌的。但当他们听到建虏来了一份国书,竟然很谦卑地表明他们大清帝国只是大明帝国的附属,如果****上国能救济一份粮食,让他们渡过冬天的话,他们可以降帝国为藩国,大清皇帝改为大清国王,一如朝鲜一般称为大明帝国的藩属,替大明镇守东北。 建虏竟然如此识相,让明国君臣都松了口气。不过如此一来,朝中原本有点顾忌的口水战,一下便爆发了出来,直接激烈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 PS:我家妞今天第一天去上托班,算是解放老婆了,也算是间接解放我了,哦也! 596复社 不过再怎么口水战,有一点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的。那就是扳倒,甚至除掉竞争对手都要通过大明最高统治者,崇祯皇帝的手。 正因如此,崇祯皇帝的耳边,几乎是无时无刻都有人给他灌输他们想灌输的内容,说这个道那个,理由一堆一堆的。谁都能说出个一二三,谁都能拿出一些对方的黑材料。 如果一个人的耳朵边时刻都有一只苍蝇在嗡嗡嗡,不,是一群,一群苍蝇在嗡嗡嗡。而且这些苍蝇还不是一般的苍蝇,都是有文化有水平擅长忽悠,嘴皮子一流的苍蝇,就算再沉稳的人,恐怕也会被说得心浮气躁,从而丧失了自己的判断力。 如果是一般情况下,一般皇帝可能会把这些事情先撂到一边不处理,对于那些苍蝇也可以避而不见,躲在后宫先落个清静醒醒脑子再说。 可崇祯皇帝却又不是一般的皇帝,他一心急于挽大厦之将倾,中兴大明,为此晚睡早起,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政事上。让他避在后宫静静心,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偏偏他以前只是一个藩王,虽说不至于没文化不识字,可让他去对付、去分辨那些成精了的苍蝇,哪些是真正公忠体国、一心为国为民,哪些是夹带私心、一心只想往上爬而后为自己、为家族谋福利,还真是难为了他。 要说崇祯皇帝不聪明吧,这也不是。在有目标的情况下,比如知道魏忠贤是他敌人的时候,他知道怎么对付。但眼下这种情况,他还硬着头皮上,最终倒霉的,还终归是他自己,还有他的大明江山和天下无辜的老百姓。 在这场口水战中,担任兵部尚书的张凤翼首先顶不住,为勤王军的事情背锅而去职。并永不录用离开朝堂。 勤王军的统帅孙承宗是一个有本事,又有眼色的老人,他知道自己在这场口水战中肯定躲不开,干脆自己上书说年事已大。对于兵事力不从心,要求告老还乡。 不过他一直在对抗建虏的第一线,又在军中威望很高,崇祯皇帝虽然被忽悠,却多少还是认识一点的。一直留中不处理。 而大明首辅周延儒作为主要的当政者,自然也是斗争的焦点。不过他却在这场口水战中一直坚挺着,底下的官员被处理了不少,他还是没事。 这一切,不但是他在朝中有同盟,更因为他有一个好学生,崇祯四年进士,授庶吉士的张溥。 这个张溥,有另外一重身份,就是明末最为有名的复社领袖之一。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凭借着复社,拉帮结派,使得官宦子弟莫不以进复社为荣。张溥以此为基础,运用他的影响力,甚至达到了左右最为科举的程度,被人称为“民间皇帝”。 此时的复社,经过两年多的发展,已经初步显露出了狰狞,让张溥得以保着周延儒。 不过到了崇祯四年冬,将近过年的时候。平素默不作声的温体仁忽然上本,只列举事项,言结党之实。 朝廷上吵成那么激烈,对立的两派很是明显。经过温体仁一点拨,当即让崇祯皇帝大为忌惮,也让这场党争暂时告了一个段落。 首辅周延儒黯然离职,回江南去休养;首辅的位置,出乎意料地落到了之前不声不响的温体仁手中。而勤王军统帅孙承宗的告老还乡奏章,也因为疑是周党一员而准奏。不过崇祯皇帝对于兵事还是比较在心。最终是准了孙承宗在奏章中保荐的洪承畴接替勤王军统帅一职。 温体仁上台之后,因为觉察到了复社的能量,便想着法子要对付。不过复社受官宦子弟追捧,几乎是官场关系网络中的巨无霸,就算是首辅,也不是说对付就能对付的。 为此,他授意其弟温育仁和吴炳写了本《绿牡丹传奇》,让人四下演出,揭露讽刺了假名士的欺骗行径,揭露了科场考试的种种弊端。 不过张溥等人自然也马上还击,指使地方官员封禁《绿牡丹传奇》,甚至还将温育仁的家人逮捕入狱。当然了,这些有关温体仁和张溥之间的斗争都是后话,并不只是发生在崇祯四年底。 大年三十,大明周皇后略微皱着细眉,有点不高兴地对正往门外走去的崇祯皇帝道:“这可是大年三十,就休息一下吧,龙体要紧!就算陛下不愿见臣妾,去田贵妃那也是好的。” 因为之前周皇后的父亲嘉定伯周奎带头闹事,对抗捐银一事,让崇祯皇帝顺带着对周皇后也没好脸色。因此,周皇后才有此一说。 崇祯皇帝听到后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看着一脸担心的周皇后这个结发之妻,叹了口气道:“朕哪都不去,只去御书房批阅奏章!天下未定,百姓受苦,朕想着列祖列宗在天看着,又哪能松懈?” “陛下,建虏不是服软,中原流贼也以平定?”周皇后听了马上辩驳道,“再说了,天下事那么多,又何必在乎大年三十这一个晚上 ?” 崇祯皇帝听了,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下,随即想起周皇后是为了自己好,便松开了眉头,只是语气有点冷地说道:“朕要的是收复辽东,平定四海,万国来朝,重现大明开国之鼎盛!” 说完之后,一转身便向外走去。到了门口时,忽然身子又顿时,没有回头,只是再次冷声说道:“朝中之事,后宫不得过问,不要有下次!” 扔下这冷冰冰的话语之后,崇祯皇帝也不管周皇后如何回答,在内侍“起驾,御书房”的喊声中离去。 相对于崇祯皇帝这边的没年味,远在草原上的叫天军根据地,胡广的办公房内却是热闹地很。 除了胡宽镇守榆林城没有回来之外,叫天军的许多老兄弟都聚集在这里,开心地说着话,逗弄着胡广的儿子。 三个月前塔娜生产的时候,可把胡广给担心坏了。这小子重六斤九两,十足的大胖小子,幸亏塔娜的身体素质好,才母子平安。 如今满了三个月,老伙计们都在讨论着,这小家伙该取个什么正式的名字? PS:感谢断更期间还在投推荐票的朋友,请放心,后续情节已想好,会写完的。 597胡为民 “你们说,这小子叫胡羽,字云长如何?”王黑子喝了几两烧刀子,满脸通红,大声地嚷嚷道。 代表东南野战军从关内赶回来的胡汉三一听,当即大声反对道:“去去去,你这起得什么名,那关云长有好下场不?再说了,这可是首长的儿子,怎么得也不能是一武夫吧?” 顿了顿,他兴奋地大声宣布道:“我觉得吧,应该叫胡丕,字子恒……” 他这话还没说完,丫丫也参合进来反对道:“不行不行,曹丕心太黑……” 胡广就坐在边上,笑看着偌大的办公房内,一众老兄弟在吃过年夜饭,喝过一点小酒后兴高采烈地替自己操心。这么无拘无束、热闹的气氛,已经好久不见了。 不过这些老兄弟们文化水平到底有限,虽然在读书识字,可那些都是实用的适合他们目前职业的知识,对于文化典故、传统文学之类的东西,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接触。他们所能依据的,也只有以前听过的《三国演义》之类的评书。 塔娜就坐在胡广的身份,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她的性子又沉稳了一分,也变得更温柔了。 这要是换了以前,按她的性子,恐怕也笑着参合进去了。可如今,她只是坐着,笑看着一切而已。 忽然,睁大眼睛看着一群老少爷们的大胖小子张开嘴巴“啊啊”地哭了起来,声音洪亮,一下让围着的人都闭嘴了。 塔娜赶紧起身,抱着儿子进里面的房间去了。老少爷们没了谈论的对象,便都围在了胡广的身边,纷纷嚷嚷着,让胡广快点决定名字。 说实话,这取名字好难。胡广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也都是第一次当爹,为儿子取名字这种事情,实在没经验。也因此,才拖到了今日。 如今看着老伙计们一个个围着自己,兴奋地互相争论着表达自己的意见。想起自己这些人的经历,忽然心有所感,当即一拍手道:“我想到一个,就这么定了!” “首长快说说,是什么名字?”胡汉三首先双手乱摆,让别人收声,同时好奇地看着胡广道。 其他人听到,自然不用胡汉三来示意,也都停止了争论,听着正主说话。 只听胡广微笑着说道:“我们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起来反抗,只是为了求一条活路。而后慢慢壮大,也找到了我们的奋斗目标,也就是革命党党纲。因此,我决定了,这小子要继承我的志向,就叫胡为民,字太平,为万世开太平!” 他的话音落了之后,房子里沉默了一会。大家伙们被首长的话勾起回忆,虽然才经过短短差不多四年时间,却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如今的他们,在胡广的带领下,一直在拼杀。虽然也时刻记得革命党党纲,可在脑中却下意识地有了开创新的王朝,当开国功臣的意识。 虽然他们努力下去的目标,确实是如此。可思想的重心,其实已经慢慢地在改变了。这一点,就算胡广再有权威,再有影响力,对于他们的改造,也抵不过几千年来的正统影响力。 不过他们毕竟是朴实的农民出身,一直受胡广影响,并没有染上其他农民军在得势后的陋习,保持着本性。 经过胡广这么一说,回忆起当初起事前,作为普通老百姓的种种苦难,感同身受之下思想又回归了正途,当即纷纷表态,胡为民,字太平这个名字取得好! 当然了,有不同想法的人也还是有的,比如说赵月雅。她陪着塔娜在里屋听到了胡广的拍板后,脑中第一反应便是不行。不过转念一想,想起大唐太宗,那还是世民呢,这么想想,好像为民也没什么不好。再说了,儒家不一直提倡为万世开太平,这字太平也说得过去。 这么想着,原本就有点沉默的她,就没表现出来她有过不同想法。在陪了塔娜一会后,就和塔娜、乌兰她们告辞,想着要回去了。 看着她要走,塔娜忽然想起一事,当即笑着对她说道:“忘记说了,云轩刚来情报,说明他没事。等我们打败了建虏,云轩回来后就能风风光光地娶你。到时候也生个大胖小子啊!” 赵月雅一听孙云轩没事,心中一喜。说实话,原本只是迫于无奈才来这里,对于孙云轩,说夸张点,爱恨情仇都有那么一点。 可后来她看到孙云轩为了她,没了名声,到了根据地后又苦苦追求她。最后更是为了她,为了将来,为了能风光地娶自己,只身入虎穴,她的感觉就慢慢地只剩下了孙云轩的好。 一个女人,有如此爱自己的一个男人,还是长得很帅的男人,这辈子也算是无憾了。 当她听到塔娜后面的话时,当即又羞红了脸,应付了几句后就匆匆回家想她的云轩去了。 而塔娜想起这事,当即把不哭的孩子交给乌兰,自己去档案房内取了情报,走向外间的办公房。 在满月之后,情报归档这种最重要的活,塔娜重新从胡广手中接了回来。在前几天收到这情报后,觉得不是最重要的情报,又见临近过年这几天胡广太忙,就一时忘记汇报了。 当然了,她的这些做法也都在胡广之前定的原则范围内。因此,胡广拿到情报后也没什么意见,只是看着这封等级不高的情报。 等他看完,来自东方面野战军,代表拉克申来的莫大叔,关心地问道:“首长,是不是建虏有什么行动了?” 东方面野战军的主要假想敌,就是辽东的建虏。因此他最为关心,就最先问了。 胡广放下情报,重新递给塔娜后,才转回头说道:“是有行动,不过不是针对我们叫天军的。” 不是针对叫天军,那自然是要对付明国了。莫大叔听了,心中松口气,便没再问。 这过去的一年,叫天军发展得很快。只要再这么发展下去,怕不要太久,东方面野战军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方面,都有独自和建虏野战的能力。只要有时间,怕他建虏个鸟! 598新制度 在这种乱世,军队的建设自然是第一位的。因此,叫天军在这没有战事的一年中,把原本的预备役、地方部队、野战部队三级体系进行了完善。军队的素质严格把关,层层筛选,加上野战部队的福利最高,作战能力自然就不会弱。 另外叫天军还有一个优势,就是军中的骑兵中有大量的牧民。这些人,天生就是骑手,还懂得作战技能,缺的只是作战纪律和作战意志,以及一个好的领袖。 如今,叫天军把他们所缺少的补上,这优秀的骑兵等于不用花多少工夫就能获得。而这一点,也是莫大叔所认为不怕建虏的原因之一。至于另外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叫天军击败过建虏,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心里优势。 这一边,胡广扬了扬手中的情报,给在座的这些叫天军高级领导讲道:“奴酋皇太极派了很多汉人细作潜往明国,规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 一听这事,大家都不以为然。这种事情,又不是个新鲜事。就算规模大一点,那也没什么可以让叫天军这边来重点关注的。更何况,眼下叫天军自己也将有重大的事情要实施。 “这一次,这些细作的行动不再由那几个汉奸负责,要做的事情,恐怕很大。其中有人的任务是携带金银去京师跑关系,让明国的官员能为建虏美言,多给一些粮食和其他物资等等……” 胡广的介绍中,并没有详细说。这里这人其实是范狗子,他在沈阳,也就是如今的盛京结交各路人马的能力被皇太极所赏识,才分配了这个任务。 不过范狗子背后的孙云轩考虑到离开盛京后就不能探听到建虏本部的情报,就使手段让范狗子得病没能成行。 另外,这次派往明国的细作,多是有家小在盛京的原东江镇军士。三五个人一伙离开,各自之间并没有联系。如果不是孙云轩,或者说范狗子的人脉很广。还真不知道这些细作数量是积少成多,规模远超之前。 从孙云轩探听到的情况,他们这些人的任务差不多都一样,只是去明国京师定居而已。并无其他。 这让孙云轩有点想不明白,不过他猜到这些细作后续肯定还有新的任务,因此打算等皇太极下达新的任务后再详细汇报,这一次,就只是一笔略过了。 原本的情报等级被降低。大家伙都没怎么重视这个情报,包括胡广也一样。此时的他,心思都在叫天军内部。 他在说完这个情报后,看在座的这些老伙计们脸色,便知道他们的心思也不在这情报上,都关注着自己即将发布的重大措施。 胡广稍微一想,便决定再提一提道:“大家都知道,我们叫天军的人口增长很快,特别是关内的灾民、难民。如果没有有效的方法进行管理,以后规模再大。我们的掌控力将不可避免地减弱。因此,从明年开始,我们叫天军要实施一项新的政策,也是以后叫天军立国之基础。” 在座的这些高级领导,在之前或多或少都已知道一点,胡广也找他们中的某些人讨论过。对于这项前所未有的措施,每个人都很兴奋,个个盯着胡广,认真地听着。 只听胡广声音略微提高,在那宣布道:“以后。每位在籍的人,不管身份地位如何,都将享受官府的养老保障。也就是到了五十岁年龄或者丧失了劳动能力之后,可以从官府这里每个月领一笔钱用于生活开销。” 养老制度。其实历朝历代多少都有些。到了明朝之时,更是因为开国皇帝朱元璋真正出身于贫苦农民,其养老制度算得上是历朝翘楚。 朱元璋立国之初就规定,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可以免除一个儿子的劳役;八十岁以上,要求品行上佳。且在官府有记录,则每月能领大米一百斤,猪肉五斤,酒六十斤。九十岁以上,则还有丝绸棉絮等物。 当然了,明朝后续皇帝在养老制度上还有补充,但总得说来,其实这些养老制度并不具备通用性,能享受到这种福利的真正老百姓,其实是很少的。 说实话,能活到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基本上家里条件都是还可以的,差不多都是官宦世家。穷苦老百姓活到七十岁,那真是寥寥无几。 而叫天军的这项养老制度则不同,五十岁就能每月领用,这受众就广了。 据考古推算明朝时期的平均寿命,北方男子是四十六岁,北方女子是五十一岁;南方男子是五十二岁,南方女子是五十六岁。由此可知,虽然不是很准确,可这时候能过五十岁的人,还是非常多的。 也真是如此,将来用于这一项的财政支出将非常大,至少远大于明国。因此,胡广继续往下讲的,就是叫天军将来的赋税政策:“各位,等以后我们占领关内城池之后,将会面临很复杂的百姓组成。我们在关外的做法,并不合适套用于关内,因此新的做法,首先在土地上……” 这一项,是每个人,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高级官员都会关心的,因此所有人都认真听着,房间内除了胡广的声音外,再没有一丝杂音。 “其一,以后我们叫天军占领关内领土时,如果是无主土地,则和关外一样,缴获归公;但如果是有主土地,而其主人又不是我们叫天军的敌人,则根据其对叫天军的贡献程度,给予基本额度的正常土地。而后每增加一定亩数,赋税将上涨;原则是限制每一户家庭所拥有的土地数量,防止土地兼并引发的社会问题。” 对于这一条,胡广是想过很久,并吸取封建王朝历代土地兼并所带来的问题,参考后世所得税的收法,采取抑制土地拥有量的做法。 在这里,每个地方的基数,将根据所在地的生产力进行评估。生产力高的地区,基数将会小一些,与此相对,生产力低的地区,则基数高一些,免得百姓不够交税而引发问题;这个基数,将每三年重新评估一次。 599新政 与土地类似的,还有其他财产的表现形式,比如说商铺等。这些也要登记到官府。按照商铺的经营内容进行分别收税,有利于调控行业。 这一点,并不算叫天军的独创,是早已有了的。但叫天军的这个制度将更规范、更完善。另外有一点不同的是,提出了垄断的概念。 如果一个地方的同一种商品的经营,如果超过多少百分比为同一东家(包括其家族)所有,那么赋税将会提高,情况严重地会考虑罚款。 类似的政策还有不少,都是针对占领城镇后遇到新的情况所制定的。这些政策,一个中心主题是抑制大地主、大财团的诞生。当然了,国家经营的例外。 这些政策,对于目前叫天军内部来说,并没有多少阻力。因为此时的叫天军,基本上都是一无所有的老百姓所组成,并没有大地主、大财团。 但将来叫天军在扩张势力,特别是吞并明国的时候,就会遇到很多利益受损的大地主、大财团的反抗了。 不过叫天军并不在乎,因为叫天军的宗旨,乃是为天下老百姓做主。而这时候包括以前,所谓的大地主、大财团无不是有官员后台,直接说这些其实都是官僚阶段也不为过。而这些官僚,就是叫天军要打击的对象。 当然了,叫天军也没有一棍子打死地主和财主,给了他们一条活路。只要有点眼力的,能认清形势,贪欲没有那么强的,就不会有问题。 另外,叫天军对此还有一条补充规定,就是做慈善、公益所出的钱,将可以进行折算,不会计税。 赋税这东西,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东西,哪怕到了后世。也做不到每个人都满意。而叫天军政策的总体指导原则,自然是和革命党党纲相结合,倾向于普通老百姓。 当然了,胡广主导的这些政策。并没有太过吓人,都是在当时的基础上往前进了一步而已。不过这些政策都是分阶段性的,给人以目标。 就比如说,在赋税方面,当时的情况。劳役是个人缴税的一种表现形式。那时候的人去服劳役,工具,吃喝都要自己备着。 而叫天军在这方面,已经宣布了劳役包吃住。并直接讲明白,在未来多少年之内,当赋税收入达到多少的时候,劳役将付给报酬。 当胡广把这些政策件件桩桩都细说了一遍时,在座这些底层老百姓出身的高级将领们,一个个眼睛都红了。那将是一个怎样的天下,如果自己生活在这样的天下。那这上辈子还会活得那么艰难么? 这些还没变成新一代权贵的叫天军高级将领们,他们的骨子里依旧是把自己当做被逼反了的普通老百姓。如今自己所在做的事情,就是要让和自己以前一样的其他老百姓,也要有好日子可过,想起这个,他们都非常的激动。 当然了,这也得益于胡广平时的耳提面命,得益于成立一个革命党,把党纲都刻到了他们的骨子里去,让他们在社会地位变高的时候不忘初衷。 虽然承诺明国的两年时间快要到了。不过胡广并没有开战的打算。在这新得一年中,他最主要的目标,就是把这些新制定的政策再细化,而后在叫天军控制的地方实施起来。如果还有时间。就再培养一批专业人才,以便以后能在攻占明国城池的时候,能第一时间安民,把行政体系建立起来。 说起人才,这过完年后的开春,又将举行一次各行各业的、规模庞大的考试。每一次考试。多少都能录取一些学习能力强,能把胡广编写的教材有比较好吸收的人才。 就以叫天军所控制地区的学习气氛,就这么坚持下去,胡广很有信心,以后的人才将会越来越多,完全不必依靠明国那些旧有的读书人。 不和明国开战,一方面是自己这边加强内政人才的建设,另外一方面,也是多和明国做些生意,积蓄叫天军的经济实力。 在过去的一年内,光国营企业和明国商人的交易中,就获取了巨大的收益。不光如此,那些水泥输入明国后,开始修房,铺路架桥,而后收取过路费。 不管那些人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高额收取过路费,有一个现实就是,他们把明国内一些地区的基础建设搞起来了。等以后叫天军攻过去后,这些基础设施就等于是给叫天军建的,这也算是一个晚开战的好处。 胡广在算计明国的同时,明国自然也有人在盯着叫天军,盯着他。这些人中,最为上心的便是延安府知府卢象升。 自从卢象升调到延安府之后,因为距离的缩小,他对叫天军的了解越来越多,越来越深。而正是因为这样,他不由得为之深深忧虑。 他最担心的,第一是叫天军的军队。纪律严明,作战意志顽强,甚至可以说,他们渴望作战,并奋不顾身,有先秦强军之风。 卢象升作为一名知兵之人,自然知道叫天军这样的军队有多可怕。同时,他也明白叫天军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很可惜,他虽然也有这个能耐,不过却没有那样的条件。 就如以前称雄中原的所谓天雄军,多是因为自己以身作则,杀敌奋不顾身,善待军士的原因,再多加上一点,天雄军中多是父子、兄弟、乡亲,如果有人死伤,他的亲属必然会拼命。 可这些,都比不过叫天军。只因为叫天军的那种激励条件。卢象升每次想起这个,就不由得叹气。官军不要说拿土地财富来激励了,就是军饷能按时发放都不错了。这差距之大,真是无法靠将领来弥补。更何况叫天军的将领,也一个个都是很不错的。 另外还有一点让卢象升非常吃惊的是,叫天军的内部,以那什么革命党为主,能牢牢地控制住每一个层面。这控制力之强大,朝廷根本做不到。 一直以来,历朝历代都忌惮结党,可这叫天军,竟然公开成党,还很具体,甚至都有所谓的党纲。 600我知道了 有一点他想不明白,这叫天军的什么革命党党纲,看不到一点为己谋利的东西,全是为了普通老百姓。 虽然卢象升是孔子门生,信奉儒学,讲仁义礼智信,讲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可这些终归只是一个目标,一种明面上的、实际不可能实现的理想而已。 他不能理解叫天军成立这个革命党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对抗儒学、和儒学争取民心而新成立的一种学派,还是结党的形势成立的学派?或者是真得为了普通老百姓,为了万民? 就卢象升来说,他选择相信是第一种猜测。而这么一来,这革命党就不是他所能容忍了,也不是天下的孔子门生所能容忍的。一想起这,他又马上想起叫天军的文字体系都自成一系,根本不管孔圣人什么事,从这里也能佐证自己的猜测。 到了崇祯六年初,叫天军的新政在榆林城地区也开始实施,第一时间传到了卢象升的耳朵里。 他前后一梳理,心情顿时份外沉重。 原本叫天军就是反贼,是朝廷要对付的。虽然两边有约定,互不攻伐并开了互市,但这只是明面而已,自己就是为了了解、熟悉叫天军,以待日后朝廷能腾出手来的时候,可以针对其弱点而剿灭之。 如今看来,这一着棋还真走对了。叫天军的件件桩桩,真是完全针对朝廷,针对所有官僚士绅,针对所有大明读书人,完全就没有调和的余地。 但这叫天军实在不好对付,兵精粮足,又善于笼络民心,朝廷在这些方面,根本无法与之相比,唯有剩下一个大义名分,可以指责叫天军乃是大明反贼而已。 但自己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一定要想出办法来才成。为此,哪怕四川局势变得糟糕,自己也没有动过去剿匪的念头。 一想起四川的局势,卢象升不由得心中叹了口气。朝廷的这件房子真是四处漏风。一到下雨的时候,就得四处补漏。 那把自己害惨了的李贼等人,竟然不知何时联合了逃窜进入云贵地区的张贼等人,以张贼为诱饵,突然攻进四川。引杨遇春追击而中伏死,而后用杨的旗帜诱杀其他官军,川军大败,甚至连白杆军的马凤仪一军也被贼军击败于候家庄。 整个四川的形势大变,贼势猖獗;朝廷剿匪主力勤王军远在京畿之地,要分出人马前往四川剿匪,实在是山高路远,有点鞭长莫及。 眼下朝廷那边觉得建虏这一年来一直很安顺,态度也很好,觉得短期内战事不可能有。便要派左良玉军前往四川,配合本地川军如秦良玉军一起剿匪,一定要把那些流贼剿灭在四川。 其实,中原各地也不太平,小的毛贼遍地,这都是被流贼和官军闹的,还有地方官府赈灾也敷衍了事。 想起这个,卢象升就不由得叹气。朝堂上的诸公难道就看不到这些,不知道如此持续下去,社稷动荡的后果会如何么?为什么在天下动荡的局势下。却还在争权夺利? 将近一年的时间,首辅温体仁为首的一派,和以复社为线、结合起来的一派斗得实在是不像话,根本就没有余力来管民生。卢象升想到这里。不由得再叹一口气。 朝堂上的事,自己没有能力去管,唯有想出叫天军的法子,来为陛下分忧!卢象升用心收集着叫天军的信息,殚精竭虑地想着法子。 在崇祯六年中旬某一天,他在书房内看着遍布书桌的各类叫天军信息发愣。这些信息都是他派在叫天军内的细作送来的。涉及叫天军的所有方面。仔细分析来分析去,却没有明显的破绽可以利用。 一些叫天军的要害衙门,都是防守森严,保密措施非常好,根本得不到有用的信息。至于想混进去,更是连门都没有。这一点,从自己派出的细作中,有六成被抓,三成叛变可以看出来,叫天军真得非常厉害。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卢象升不用抬头看,能不敲门直接进来的,只有从小跟自己长大的忠仆卢大而已。 果然,只听卢大略微有点担心地声音响起:“老爷,您整天把自己关书房内,茶饭不香,甚至连平时练武都拉下了。” 卢象升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自然也没有对卢大随后的叹气声有反应。过了好一会,头也不抬地问道:“有没有新的情况来?” “还没有。”卢大听到老爷问话,放好茶水后,看着低头的卢象升继续劝道,“老爷,人家三边总督都没操这么多心,暗地里还和叫天军眉来眼去的。据说早就准备好了辞呈,一旦朝廷和叫天军的关系转向恶化的话,就马上辞官了。” 他这话落了之后,卢象升抬起了头,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这个忠仆,稍微提高了点声音训道:“那只是传言而已,休得乱说!” 卢大有点不服气,不过最根本原因还是心疼自家老爷。仗着从小建立起来的关系,他继续企图说服卢象升道:“好多人都在传,未必不是空穴来风。老爷,咱这秦地,一直以三边总督为尊。他都起了这种心思,您又何苦花这么大的心思,把自己累垮了可怎么好?都说了蛇无头不行,既然三边总督都在敷衍朝廷,您尽力也就行了,没必要……” 他话刚说到这里,原本已经低下头的卢象升忽然猛地抬头,盯着卢大,用一种惊喜的语气大声地问道:“你说什么,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卢大被卢象升这反应,搞得楞了楞神,不过老爷有令,他也不敢怠慢,马上就又回答道:“既然三边总督都在敷衍朝廷……” 还没说完,就又被卢象升打断了:“不是这句,之前的?” “之前的?”卢大重复了下,想了想便回答道:“这消息未必是空穴来风……” “不是,不是这句,后面的!”卢象升再次大声打断道。 不过这一次,他没等卢大再回答,又猛地低下头,那明显大于常人的手掌一把捞起桌面的那些信息,一边快速看着一边道:“好了,没你事了,我知道了!” 601卢象升的行动 看着老爷脸上出现的欣喜之色,卢大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对了什么,但他明白,肯定是自己的话中,让老爷有了启发。 不过叫天军如此的强大,老爷竟然能找到办法?卢大有点不敢相信,脸上带着怀疑地表情确认道:“老爷,您找到对付叫天军的法子了?” 卢象升根本没抬头,或者说根本就没理他,只是很兴奋地快速翻着那些纸张。 卢大见了,不敢再出声打扰老爷,甚至连呼吸都放轻缓,带着期待之色在边上注视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就见卢象升一巴掌把手里的东西全部拍在桌面上,发出“啪”地一声响,同时书房内响起炸雷般地声音:“皇天不负有心人,本官总算是有了眉目了!” 卢大知道老爷是个稳重的人,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平时做事,都是有把握才会去做的。因此听卢象升这么一说,他也不问原因,顿时就大喜,由衷地大声恭贺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卢象升闻声看看卢大,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不过他马上收起了这些外露的表情,一下恢复以前的沉稳,当即吩咐卢大道:“你去给我安排下,我要前往固原拜见总督大人!” “啊?”卢大没想到老爷突然来了这么一个要求,当即楞了下。不过他对卢象升的要求,一般情况下都是无条件执行的,此时也不例外,就马上答应一声,快步出门而去。 几日之后,在固原总督府书房,三边总督陈奇瑜和延安府知府卢象升分宾主而坐,陈奇瑜借仆人上茶的时间打量着这位下属。 按理来说,总督和知府远不是一个级别的,哪怕就算都是文官体系,也犯不着那么客气,要请进书房来用茶说话。不过,卢象升虽是知府,却很特殊。 他原本也是有总督职位,也是掌军剿匪才快速晋升。这一点和陈奇瑜一模一样,差得是,卢象升运气不好,遇到了流贼挖皇陵;而陈奇瑜则刚好遇到叫天军有意摆战开互市而逃过一劫。 陈奇瑜就算从一见卢象升便开始打量,直到仆人退出书房,他还是有点惊讶。这卢象升,还真是异类。 虽然露出来的肌肤白皙,可却是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要不是穿着一身文官服饰,就这身材,恐怕没人会想到这厮竟然还是一名进士出身的文官。 不过卢象升举止沉稳,虽见位居高位的三边总督,却也不卑不亢。就算他是名武将,那也显然有异于那些只会舞刀弄枪的武夫。 “大人,卑职在来延安府之后,一直没机会和叫天军的头领胡广打交道。”卢象升抬头看向陈奇瑜,态度谦虚地请教道,“这次听说他马上就要来榆林城,因此特来请教下有关那胡广的情况。” 说到这里,他怕陈奇瑜想多了,就连忙补充道:“卑职身为最邻近叫天军势力范围的延安府知府,和他们打交道最多。要是有个举措不当,很容易引起误会。这样对朝廷、对叫天军……对卑职本人都不好……” 卢象升这一停顿,同时表情显得略微有点尴尬的样子,顿时就让陈奇瑜心领神会。真不愧双方的经历相似,这对叫天军的忌惮竟然也是同样都有。 他有这样的想法,顿时就起了“英雄”相惜的感觉,加上在官场上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像他那样不走运,或者他会不会那天就走运又位居高位。 因此,陈奇瑜喝一口茶后,便开始给卢象升介绍起来:“那胡广年纪很轻,做事却没有年轻人都有的冲动。很理智,一般情况下都能讲道理,不会有恶言相向,有原则,不摆架子……” 卢象升聚精会神地听着,就生怕漏过了一丝有关胡广的信息。当他听到这里时,才突然插嘴问道:“那胡广作为一方势力之首,和总督大人见面时竟然不摆架子,随从护卫云从,是心中佩服总督大人才会这样的吧?” 陈奇瑜一听,心中很是受用。但见卢象升是很认真地在请教,便据实回道:“这倒也不是,和那胡广见过几次面,都是在衙门叫会议厅,也就是原本的大堂上安个桌椅,双方坐着说话,一般随从护卫都在外面等着。” 说到这里,陈奇瑜想了想又补充道:“据说他平时开会也是如此,哪怕是见本官派去的武将,只要见面也是如此。” 卢象升听了,眼角露出一丝喜意,不过一闪即逝。他恭维了陈奇瑜几句,便又问起了有关胡广的细节。就如同他在当知府时问案一般,对胡广的方方面面都想了解清楚。 陈奇瑜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在卢象升“落难”之时结交,自然也得顾着体面,用心回答着问题。 在他们两个文人,或者说进士出身的文雅人之间,对胡广的称呼从头到尾都是直呼姓名,就仿佛他们的内心,还是轻视胡广,不把胡广看成是一方强大势力中的领袖。 在总督衙门口,卢大犹如标枪般站着,一直领着几个家丁静静地等着老爷。不过当他看到卢象升走出大门时,连忙迎上去,等卢象升和送出来的总督府管家客套告别后,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老爷,怎么样?” 他就生怕老爷得不到想要的信息,或者得到的信息不是想要的,如果那样,老爷怕是又要为叫天军的事情殚精竭虑,耗坏身体了。 卢象升神情沉稳,只是微微点头后吩咐道:“走,回去。” 以卢大对卢象升的了解,自然明白老爷怕是得到想要得到的好消息,心中当即大喜,连忙挥手牵马伺候。 当他们风尘仆仆地赶到延安府后,已是几天后的晚上。卢象升把自己关进书房,同时吩咐谁都不要去打扰他,哪怕卢大也不行。 这让卢大又有点担心,左思右想之下便自己猜了个原因:肯定是老爷在路上看到秦地民生凋敝,老百姓不是去投奔叫天军就是在言谈间都倾向叫天军而心情不好吧? 卢象升书房的灯一直亮到天亮,在黎明时分,忽然传卢大过去见他。 602风云起 当卢大匆匆来到书房见到卢象升时,顿时就吓了一跳。只见卢象升的神情疲惫不堪,但脸上却透着一股决然,似乎……似乎和当初听到流贼刨了皇陵时做出决定时一样。 卢大的心中马上有了不好的念头,担心之下正想问时,却见卢象升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个挂着小锁的长条形盒子,声音虽然有点沉重却很稳地交代道:“你即刻进京, ,务必把这份密奏第一时间送进宫里,让陛下过目,有什么回信也必须第一时间带回来。” 一听这话,卢大稍微楞了下,没想到是这么一件事情,当即答应道:“是,老爷。” 说完,他伸手过去接。不料卢象升却一直拿着没有松手。这让他有点诧异,抬头看去时,只见卢象升严肃地又交代道:“此事关系重大,密奏一刻不得离身,一定要安全送到京师。” 感觉到卢象升那非常郑重的态度,卢大顿时就觉得肩膀上的压力大了。他立刻变得非常严肃,认真地回答道:“老爷放心好了!” 做了保证后,他终于拿到了盒子,稍微一作揖,转身便走。跟着老爷久了,做事都是雷厉风行。 不过他还没跨出书房,身后却传来卢象升有点异样的叫声,让卢大以为他不放心,当即转头再次保证道:“老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一定安然送到京师的。” 他的言外之意,不外乎是提醒卢象升,这么多年了该知道他是个做事稳重的人,放心好了,交给他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卢象升点点头,脸色变得柔和了一点道:“京师比较方便,你找个时间让人带封家书回去吧。” 卢大听了,顿时觉得老爷今日不同以往。不过他心中惦记着老爷交代的大事,便也没有多想,答应了一声便匆匆出门而去,只留下卢象升一个人在书房静静地坐着。 与此同时,远在辽东盛京的奴酋皇太极,裹着一件白色的貂皮大衣,站在一片广场上。原本就胖了的身材,远看就像裹成一个白色的大粽子竖在那里。 皇帝标配的内侍宫女和侍卫,全都站得远远地,就见皇太极一个人在沉思。 在长期的明争暗斗,和兄弟的夺权之中,让他相信隔墙有耳的说法。唯有在这种空旷的地方,能一眼看到周围所有的情况,才能让他放心。 此时的他,感受着临近冬日的寒冷。抬头看天,有太阳,照在身上感觉到有暖意,没有寒风吹,算是不错的天气了! 忽然,皇太极叹了口气,轻声自言自语道:“时不我待,那叫天军的发展实在太快了!” 根据有限的细作回报,叫天军发展迅速,不但其控制的人口壮大,而且军队也多了不少。要是按照那样的速度发展下去的话,大清用举国之兵,能不能打赢叫天军,就真得是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皇太极又有点庆幸自己在去年能当机立断,果断作出部署。根据传回来的消息,差不多也该要动手了。 他正想着,就听到一个极力放轻却还是能听到的匆匆脚步声。抬头看去,却是自己派人去叫的人到了。 “啪啪”两声响,那人在离皇太极还有三丈远的地方甩着马蹄袖,跪下磕头,同时恭敬地说道:“奴才范文程,给主子万岁爷请安!” “无须多礼!”皇太极伸手示意下,然后吩咐道:“过来说话,朕有事要交代。” “喳!”范文程很听话地回应一声,顺从地站起来,往前几步后垂手而立,露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然而,皇太极并没有马上交代他事情,只是犹如聊天一般地问道:“范卿,你为我大清效力也有多年。朕对卿也有数,算是忠心耿耿的了!” “主子万岁爷明见,奴才这条命,就是大清的。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范文程那高大威武的身躯,再次跪倒在地,慷慨地表达着自己的忠心。 皇太极见此,微笑着上前,伸出双手去扶,同时赞道:“范卿之心,朕深知。因此,朕有一关系大清国运的事安排你去做。” 范文程原本顺着皇太极的意思站起来了,但此时一听这话,马上“唰”地一声又跪下去,就仿佛膝盖里面没有骨头式的,站不住:“万岁爷有令,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一定把事情办成了!” “好,好,好!”皇太极大声赞着,再次把范文程扶了起来,带着微笑道:“范卿的能力,朕是信得过的。只是这事非常重要,重要到大清以后是龙是虫,就在此一举了。只要范卿能办成此事,朕必有重赏!” 范文程一听,心中顿时有数,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只是继续保持慷慨激昂地道:“请万岁爷吩咐!” 皇太极抬头看看并不刺眼的太阳,又向四周望了望后,才转回头对范文程,低声说道:“昨日的消息,我们在明国京师的人还有八成。这个力量已经足够成事,朕准备让你去牵头,如何?” 去年的布局,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便让范文程参与进去。也就是说,他在做这个布局的时候,人选早就定了是范文程。 范文程一听这话,神情顿时变得激动起来,他知道,自己期盼已久的时刻就快到了。此次事情成功与否,不但关系到大清将来是龙是虫,就是自己的前程如何,也在此一举了。 他当即跪下,再次表忠心,让皇太极放心,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就算自己拼了命也会让此事成了! 皇太极很是高兴,预定的人选依旧是那么让自己满意。他当即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折子,递给范文程,让他展开看了后,又开始细细商量细节。 君臣,不,是主子奴才两人在空旷的广场上商量了很久才散了。次日一早,范文程谁也没说,谁也没告别,便带着几个亲信家人,悄悄地离开了盛京,快马加鞭地往明国京师而去。 几天以后,奉卢象升之令前来京师的卢大,终于安然抵达,并第一时间赶往皇城。 603密奏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在文华殿内的崇祯皇帝,被朝堂重臣的互相争辩攻击,已吵得头昏脑涨。 以前的时候,面对建虏这个强敌,朝堂上,至少是位居高位的几个,还能同仇敌忾地一起商议。但自从一年多前建虏服软之后,朝堂上就渐渐多了很多争吵,哪怕是朝廷重臣之间,也是如此。 如今的崇祯皇帝,对此都有点麻木了。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想着分清是非,理清对错。可一旦他这么做了,结果发现他们互相攻击的理由好像真得都对,但又好像不对,事实的真相也不知道藏在那里,扑朔迷离。就仿佛是一团乱麻,找不到那线头,无法解决这种难题。 就比如说朝堂上不少臣子攻击首辅温体仁包养妇人,私德不配当首辅;在家乡良田万顷,富甲一方等等;可崇祯皇帝调查的结果却是查无此事,温体仁的廉洁是出了名的好;一件事结束,就出另外一件事,无休无止。 而这边,首辅这边却说地方糜烂,科举舞弊,要严惩官僚,整顿地方;但调查结果却是查无此事,或者情节轻微。虽是如此,可首辅却揪着不放。 这些事情都是大事,崇祯皇帝哪怕不想再理这些事也不可能。而对于那些查实没有的事,却也不能惩罚提出这事的人;因为这些事情的提出,都是言官御史,他们可以闻风奏事,言者无罪。 眼看着这一天又要过去了,崇祯皇帝却突然收到了延安府知府卢象升的密奏。这是他赋予卢象升这个特权后,第一次收到,顿时抛下了一切事物,让臣子们闭嘴,他第一时间开启了密奏盒子来看。 底下以首辅温体仁为首的众位臣子眼见此事,都有点诧异。一般来说,密奏的事情,都是比较重要的,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他们想着便个个沉默,待事情分晓。 在卢象升厚厚的奏章中,最前面的部分是把他所了解的有关叫天军的事情,都择重要的说了,包括革命党党纲和叫天军近年来在推行的政策。 这部分内容,看得崇祯皇帝异常沉重。原本他以为叫天军只是实力强大的反贼,后来夺取了草原后,竟然不趁着朝廷应付建虏难以腾出手之际攻打,而只是提出了互市要求,那首领应该也就是个易于满足的人。普通百姓变成的反贼,如此的表现也是应有之意。 可如今看来,这哪里是易于满足的短视之人,这是有先祖太祖的风范,完全就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做法啊! 崇祯皇帝还没看完这部分内容,脑中想起什么,马上抬头厉声吩咐身边的轮值太监曹化淳道:“速去把三边总督陈奇瑜近两年来的奏章取来!” 卢象升的这份密奏资料,是非常直白地把叫天军的事情都说了;这让崇祯皇帝想起,好像以前陈奇瑜也说过类似的事情,因此他必须要印证下。 曹化淳很快就取来奏章,一一翻看,果不其然,叫天军的很多早之前的事情,陈奇瑜都有提过。可要是不仔细去看,去想,就会容易忽视过去。不像卢象升这封密奏,是很直白明了的。 崇祯皇帝并不是个笨蛋,在有目标的情况下,能自己干掉魏忠贤就是个明证。他一下便猜到了陈奇瑜耍滑头,否则以他的文笔,不可能写出如此含糊的奏章。恰恰相反,如此含糊的奏章能写出来,恰恰说明了他文字功底很深。 如此一对比,崇祯皇帝对于卢象升的好感更甚。这是一位忠臣,一位直臣,乃国之栋梁也! 这么想着,崇祯皇帝又拿起卢象升密奏里面剩下的部分,开始看了起来。 “叫天军狼子野心,图谋朝廷久矣!其首领胡广擅操民心,明兵事,叫天军崛起迅速,便是明证。眼下叫天军休养生息,已是兵精粮足,非朝廷所能正面抗衡!此非臣妄言……” 卢象升接着从叫天军和明国的民事,军事几个方面做了分析对比,看得崇祯皇帝脸色很不好看。 不过他却是无法辩驳,就只一条,明军连军饷都发不出来,而叫天军却能以军功换取良田,这么一比较,就算傻子都知道双方军队的士气那边高,战力那边强! 温体仁等人在下面见崇祯皇帝脸色变化多端,还查阅陈奇瑜的以往奏章,就知道秦地有事。他们马上放下其他杂念,开始回想记着的有关那边的事情,想起了叫天军的事情。 这一放下彼此争端,认真回想叫天军的事情,顿时就发现叫天军好像有问题。 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听说了叫天军的一些事情。以前的时候,忙于对于建虏,后来又忙于党争,对于遥远的秦地或草原上发生的事情,只要不是马上触及到切身利益,还真不会怎么关心。 可如今,显然有大事发生,崇祯皇帝在看那厚厚的密奏,完了后肯定要商议,不能没有准备。只要获得帝心,在后面的事情中也会处于有利地位。 在底下这些臣子如此想着时,崇祯皇帝已经看完全部的密奏。不好看的脸色竟然露出了一丝激动,一掌把手中的密奏拍到桌子上,大声感叹道:“忠臣,真乃忠臣也!幸亏朕之前没有鲁莽行事,否则枉杀一位朝廷真正的忠臣!” 在底下臣子诧异地注视下,只见崇祯皇帝好像坐卧不安,最后站了起来,在御桌那来回踱步,好像在思考一个难题。 过了好一会,崇祯皇帝忽然一挥手道:“把密奏都给众卿看看,都给朕想想法子,看如何解决!” 曹化淳一听,连忙稍微弯着腰,去那御桌上的奏章,准备转交给底下的朝廷重臣。 不料,他刚拿起来,就听到崇祯皇帝声音有点大地要求道:“最上面那份放着不要动!” 曹化淳一愣,不过马上照办,心中却暗自好奇,那份奏章上写了什么,竟然不给首辅他们看? 温体仁他们也有点好奇,不过还是先看能看的。 没过多久,看完奏章的他们,一个个对叫天军充满了愤怒,心中开始想起法子。到这时,他们也才知道,陛下是让他们想法子解决叫天军了! 604赏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算关外的建虏打进来坐了江山,那也只是皇帝改姓而已,对于这些文华殿站着的朝廷重臣,如果能不要脸一点,那该过什么日子就还是能过上什么日子! 可那叫天军就不一样了,如果他们得了天下,对于文华殿内的这些朝廷重臣来说,绝对是被批斗审判的对象;就算没有,那家里的私财也绝对要缩小一大部分。 都说千里为官只为财,如今在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争权夺利,这最终的目的还不是为了图财么!要是叫天军坐天下,要交出一大半私财,那怎么能行! 还有一点,叫天军自己独创了什么简体字,拼音等等,不学四书五经,不学儒学,搞什么歪门邪道,这是要绝天下读书人的仕途,怎么可以接受! 当文华殿内众臣看明白了这封简单直白的密奏后,一个个对叫天军重视起来。刚之前还要把对方扳倒的紧张气氛一下没有了,全都同仇敌忾,想着怎么对付叫天军。 崇祯皇帝把密奏让他们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看看差不多了,便坐在御桌上,捏着密奏中剩下的那部分,脸色严肃,却又带点期盼地问道:“众位爱卿,可有良策对付叫天军?” 还别说,崇祯皇帝这一问,几位重臣还都有对策献上,不过都是以前对付草原民族的那些对策。比如不再互市,严禁走私,让叫天军贫困难以度日,军队没有铁器;又比如用银钱收买草原上其他势力,让他们出兵打叫天军,就算不能两败俱伤,也要让叫天军难以分心来图谋关内等等 计策不止一条,每位重臣都侃侃而谈,却让原本露有期待之色的崇祯皇帝变得一脸失望。他不时低头看看手中的那份密奏,暗自在心中叹气。 原来,那厚厚的密奏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有关叫天军的详细消息;而第二部分则是卢象升想出来的对策。 在这对策中开头就分析了以往对付草原蛮族的策略,如同这些朝廷重臣所说的那些,用在叫天军的身上并不合适。所列举的理由,也如同他第一部分的消息一般,简单明白,很有说服力。 崇祯皇帝就算足不出皇城,却也能被卢象升的密奏所说服。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位高权重的朝廷重臣、国之栋梁,却仍旧在老调重弹,所提之策皆是陈旧不堪,没有一条是真正实用的,这如何不让他失望! 夸夸其谈!崇祯皇帝的脑海中冒出这么一个词。回忆起卢象升在奏章中的最后一段话,不由得越发感到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早点重视这位真正的忠臣能臣呢!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比如说让底下这些臣子去,就算两个,不,三个换他一个也可以啊! 如此想着,崇祯皇帝又想起那段话,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唯有重重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还是听不到一丝有用的信息,崇祯皇帝有点意兴阑珊地罢了罢手道:“朕累了,今日就到这里吧。诸位臣工回去也想想,到底如何对付叫天军,才是老成谋国之举!” 一听这话,一看他的神态,这些人精般的朝廷重臣便知道崇祯皇帝不满意。有政敌在场的情况下,他们也不想争辩什么,纷纷依旨退了出去。 不过崇祯皇帝并没有去歇息,他等那些重臣都走了之后,便吩咐曹化淳道:“去,把在午门等候的卢大传进来,朕要亲自见上一见。” 卢大只是卢象升的家奴,并无任何官衔在身,崇祯皇帝竟然要亲自接见,这让曹化淳暗自吃惊。 他虽然没有看到卢象升密奏上的具体内容,但也能猜出来,崇祯皇帝的这个做法肯定与那密奏分不开。 他明白一点,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于是,曹化淳当即答应一声,亲自出殿去传旨。 “草民卢大,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卢大刚进了殿门口,就忘记了曹化淳事先交代,腿一软跪地高呼道。 在来京师之前,卢大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觐见高高在上的皇帝。虽然在平日里,特别是老爷入狱那段日子,心中免不了对皇帝有点意见。可此时在文华殿内真见皇帝,竟然全是激动之情。 崇祯皇帝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他一改之前对朝廷重臣的冷淡态度,竟然和蔼悦色地挥手道:“平身,近前说话。” 在曹化淳也和蔼地提醒下,卢大才往前一些,垂手而立,等待皇帝的问话,心中一边在想着,我卢大何德何能,竟然能见到当今皇帝。 对了,皇帝和传说中刻薄寡恩、言语无常好像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诽谤,那些传谣言的人真是该死! 也不知道皇帝召见自己是想要干什么?是因为送密奏这点功劳?可这不应该啊! 他正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带着一点感慨,打破文华殿内的安静道:“卢卿言你从小相随,忠心耿耿,实在是难得!” 卢大在心中就是再猜测,也没想到崇祯皇帝开口竟然是说这些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正想说应该时,崇祯皇帝又开口了。只听他对曹化淳吩咐道:“传朕旨意,卢大忠心为主,始终如一,实乃世人之楷模!特此赐世袭锦衣卫百户,以兹鼓励嘉奖!” 他这话一出,连城府很深的曹化淳都楞了下,就更不用说卢大本人了。就因为这,得了个世袭锦衣卫百户? 卢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袭锦衣卫百户啊,可以给子孙传下去的!自己就这么得到了? 也亏得曹化淳反应快,他马上提醒卢大道:“还不快谢恩?” 他是始终陪伴在崇祯皇帝身边的,虽然不明白密奏里写了什么,但多少都能猜出一些崇祯皇帝的心思。因此言语之间,都很和蔼。 “草民卢大叩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卢大激动地手足无措,得曹化淳提醒后,连忙五体投地,带着颤抖地声音说道。 崇祯皇帝并没有多话,只是勉励了几句,便让卢大出宫去了,让他等三天再回延安。 605发泄 崇祯皇帝看着被内侍带出殿门的卢大,久久不见动静。文华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没人敢大声喘气。眼下的皇帝心情不好,要惹恼了他直接被打死就冤枉了。 但眼见着天黑了,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最终一边站着的曹化淳躬身请示道:“陛下,该起驾用晚膳了!” 谁知,崇祯皇帝却是答非所问地说道:“什么忠良之后,大明栋梁,却抵不过区区一个卢家奴仆!” 曹化淳一听,大吃一惊,他连忙提醒道:“陛下,慎言啊!” “朕有说错么?选一些人去叫天军那边学火炮之术,却推来推去,最后不了了之。”崇祯皇帝突然爆发了,发泄般地怒喊道,“别以为过了两年多时间,朕就会忘记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却贪生怕死,好吃懒做,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曹化淳一听,顿时明白了,原来因为这个卢大的事情,让崇祯皇帝想起了以前想选拔忠良之后,可靠子弟去学炮术,却一拖再拖,个个装病找托词,最后竟然没有朝廷认可可靠的人愿意去学。 他正想说话,劝劝崇祯皇帝气大伤身时,却听到崇祯皇帝竟然吐出了更让他吃惊的话:“还有满朝文武,别以为朕不知道文官爱钱,武将惜命。否则的话,会任由建虏、叫天军等反贼和朝廷讲条件?还有,我大明的反贼多如牛毛又是怎么回事?是朕荒淫无道还是朕……” 崇祯皇帝的话越说越严重,吓得文华殿内的内侍宫女全部跪倒,伏低了脑袋不敢动。 曹化淳的额头冒汗,在服侍这位少年天子的年份中,这也是第一次遇到雷霆之怒。他脑中急转,思量着怎么应对时,崇祯皇帝已面对着他,仿佛他就是仇人一般,咆哮道:“满朝文武要是肯尽心,岂有让朕下罪己诏的?自太祖立国以来,有几人是下罪己诏的,朕的能力就这么差?” 可以听出来,崇祯皇帝虽然下了罪己诏,但一直耿耿于怀。这一下,曹化淳也挡不住了,腿一软跪倒。 但崇祯皇帝没有罢休,今日突然爆发出来,自然不再顾忌了。只听他继续在文华殿内咆哮着:“朕已是节衣缩食,甚至连龙袍都要让皇后补一补,舍不得换。朕满脑子都是钱,为军饷、为民事、为天灾……他们呢?他们如何?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长期不得志,每天都有无数的烦恼事,一直憋屈地过着日子,早起晚睡,操心操力。崇祯的这种日子,如果他的理想能实现,那这些辛苦也值得了。 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中兴大明的这个理想,竟然看不到一点曙光。诚然,建虏是拼不过大明的实力,服软了。可除此之外呢?反贼年年有,处处有,这种现象,可是王朝末代之相啊! 就算建虏,其实崇祯皇帝心中也没有底。万一建虏又要打,大明的军队就能打赢建虏了么? 他很想当一个好皇帝,挽大厦之将倾,可是一直有心无力。钱粮就仿佛一只无形的手,一直扼住他的喉咙要害。又如同溺水的人,一直在挣扎,可水不受力,不知道何时就会沉下去。 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崇祯皇帝终于爆发了出来。不过随后心情舒畅了一点,看看殿内噤若寒蝉的内侍宫女,忽然无力地坐回御座上,叹口气道:“他们一个个能说会道,但不用过不知其能。朕还年轻,有这个时间,可这天下有这个时间么?” 听到这话,跪在地上的曹化淳忽然心中一动。不过事情太过重大,他还是不敢借此机会说出那件事。 崇祯皇帝说完之后瞧见御案上的密奏,便又叹了口气道:“倒也不是没有忠臣能吏,只是可惜了卢卿,要给反贼陪葬!要早知的话,朕必安排他人替之!” 曹化淳听出崇祯皇帝话中浓浓地惋惜之情,又想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是错失了这个机会,这位少年天子可能再无如此冲动愤懑的时候。想到这里,他一咬牙,抬头低声问道:“陛下,卢大人是要刺杀叫天军的贼首胡广?” 他听了那么多,结合情况便能大致推断出来。以此为话头,开始试探。 崇祯皇帝经过这次发泄,心情好了不少。刚好又在感慨,便很自然地说道:“是啊,卢卿言他以文官之身近贼首,必能手刃贼人。此贼一除,叫天军必成一盘散沙,再不足虑。” 对于卢象升的这个能力,不管是崇祯皇帝还是曹化淳,都是见过他那胚子,也知道其武勇,因此都是深信不疑。 曹化淳一边琢磨着一边继续引导道:“卢大人勇武,必能功成,算是为大明真正解决了西北的大患,只是可惜了卢大人!” “谁说不是呢!卢卿如此殉国,实在是可惜了!”崇祯皇帝再次表达了自己的遗憾之意,而后有点懊恼地道,“朕要早能分辨出谁忠谁奸,必然安排其他人了。只是可惜朝堂纷争,犹如迷雾一般,难以分辨孰是孰非?” 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了,曹化淳一咬牙提醒道:“陛下天资聪慧,无人能及。眼下难以分辨,只是因为还有手段未用罢了!” “哦,朕还有手段未用?”崇祯皇帝一听,便带着一丝疑惑反问道。 曹化淳不敢显得太过急迫,因此并不揭开谜底,只是再提醒道:“是,乃太祖成祖所传,以岳武穆为表率,专为监察百官,明辨忠奸。” 崇祯皇帝听了,疑惑的脸色顿时转为严峻,从御座上一下站起来,盯着曹化淳就要发火。 如果说崇祯皇帝心中有惧怕,有阴影,那就是曾经权势滔天的厂卫。在他还是藩王时,在他刚登基时,都曾亲身感受过。而且他身边的人,包括文臣武将,帝师皇亲,也是一有机会就灌输厂卫猛如虎的说法,让他最终下旨约束了厂卫,形同废弃。 更为关键的一点就是,崇祯皇帝的亲哥,上一任皇帝天启死得有点意外,不少人都推测是当时魏忠贤所为。 跪地上的曹化淳,原本在说出后就紧盯着崇祯皇帝的脸色。忽见不对,心中大惊。 PS:昨天丈母娘坐高铁时上电梯,结果箱子太重摔倒,胳膊缝了五针,暂时来不了,所幸是没有其他事情。以后下班,还得我带闺女。 606京师变化 一直以来,重开东厂是所有掌权太监的梦想。想那魏忠贤时代,身上缺样东西的,已经不算是男人的人,有谁敢看不起?走路上,进出王公勋贵府邸,耀武扬威,为所欲为,问天下,谁敢不服? 只要是人,有一定条件的时候,一定会想当皇帝;而只要身上缺样东西的,有一定条件的时候,一定会想当九千岁! 曹化淳可以说是目前宫中最有权势的几名太监之一,可在这崇祯年间不管见谁都得陪着小心;如今见崇祯皇帝这情况,他那颗心自然就蠢蠢欲动起来。如果他的首倡能得到认可,表表忠心,完全有可能坐上东厂厂公的位置上。 可如今,他已明白,还是低估了厂卫在崇祯皇帝心中的忌讳。因此,见崇祯皇帝要发怒,他连忙跪地伏身,作痛哭流涕状道:“奴婢见陛下忧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只是想为陛下解忧而已。奴婢就是死,也不敢有别的念头啊!” 崇祯皇帝死盯着伏在地上百般解释的曹化淳,一直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后,或者是接受了曹化淳那惶恐不安的哭诉,他忽然面无表情地一甩手,当先往殿外走去,一边冷声道:“朕饿了!” 伏在地上的曹化淳一听,知道自己算是过了这一关。他当即松了口气,连忙高喊起驾用膳。 至于对文华殿内见证了刚才这事的内侍宫女,曹化淳自然有得是法子,让他们统统闭嘴。而在崇祯皇帝这边,他也不后悔。因为他知道,崇祯皇帝没有处罚他,就说明这个建议已经在他心中生根了。至于什么时候发芽,就要看形势得变化。 在原本的历史上,崇祯皇帝最终也启用了厂卫。只是为时已晚,其势力根本不能和文官集团对抗。而且大明江山也已经是被败得差不多,没有时间去扶持了。 三天后的中午时分,卢大得了密旨,一骑绝尘往西而去。在京师城外的路边,有五骑避让在路边,等卢大离去之后,才抬头重新打量京师的城头。 为首这中年人,身材高大,却有一股儒雅气质。身上的衣着也不普通,看着应该是富贵人家出身。 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后,忽然低声严肃地吩咐道:“这是明国的京师,官府爪牙众多,说话千万谨慎,一定不能坏了大事,明白么?” 那四个随从也都是孔武有力之辈,仿佛经过训练一般,异口同声地回应一次。 中年人没再说其他,驱马进了京师,而后稍微一打听,便进了一处偏僻巷子的大宅子。 这几个人一进门,那开门的一名大汉马上低声问道:“范大人,主子……” “嗯?”这中年人立刻沉了脸,转头盯着那大汉。不用说,他就是奴酋皇太极派来的范文程了。 在京师内,官差遍地,而他所谋甚大,又是个谨慎的人,哪怕是在大门内,他也非常忌讳有关能表明他身份的言语。 那开门大汉马上醒悟过来,连忙闭嘴,在前头引路,把范文程带到了一个密室内。 范文程大马金刀地坐好后,也没计较刚才的事情,马上就询问道:“自从上次消息送出之后,又有什么事情发生,详详细细,不得有遗漏!” “是,大人。”开门大汉答应一声,然后便介绍了起来。 明国这边,自从一个月前送出消息之后,一直没什么大的变化,直到三天前。 据传闻,是延安府知府有密奏到京师,禀告了叫天军对明国的危害,让明国上至朝廷高官,下至在野世家子弟,都很愤怒,声讨叫天军,誓要灭了叫天军。 也因此,原本以复社为组织的一方和以首辅为首的一方互相妥协,各让一步,共同携手对付叫天军。 从目前打探到的情况看,朝廷决定启用原蓟辽督师,勤王军统帅孙承宗官复原职,前往抚宁坐镇。而原本统领勤王军的洪承畴则选取精锐,即日西进,准备驻扎秦地,接替原三边总督陈奇瑜之职,图谋对付叫天军。 范文程越听越喜欢,没想到一到京师,竟然听到了一个这么好的消息,真是天助大清! 不过他并没有把内心的喜悦表现出来,仍然保持着原本的神态仔细听着,并不时打断询问一些细节,而后继续听着禀告。 等这大汉全部说完之后,范文程沉思了一会,才又继续问道:“我们这边的情况如何?” “回大人,到眼下为止,我们辽东过来的人差不多有二十来人因各种原因出了问题,或被官府抓了,或和他人冲突致死,或……”大汉回答了一会后,从密室一角拿出一份纸张,双手递给范文程,并解释道:“所有出问题人的大致情况,都在这上面了。” 范文程接过之后,仔细地看完,而后点头肯定道:“不错,只有大概一成的人出事,比本官预料的要好得多。” 夸奖完了之后,他又开始下指令道:“给你三天时间,速去查清那洪承畴何时带兵离开京畿之地,这是其一。” 那大汉一听,面有难色,可看范文程非常严肃认真的脸色,没敢开口诉苦,仍然静待下文。 “其二,接下来这三天时间内,京师内有新的动静,务必及时禀报于本官。” 这一条倒是没什么难度,往茶馆酒楼妓院等地一打听,基本上就能掌握得七七八八。大汉想着,心中稍微松口气。 “其三,把所有剩余的钱财都花上,让我们在朝廷上的人尽量把目前对叫天军的声讨愈演愈烈。” “所有剩余的钱财?”大汉听到这里,吃了一惊确认道。 范文程重重地点头,严肃地说道:“是,所有钱财!” 大汉仿佛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连忙答应下来。 三天转眼便过,一直没出门,躲在密室内的范文程得到禀告,说朝廷基于对叫天军的愤恨,已连派天使去催洪承畴速去秦地。 甚至京师内各处还凑了不少钱粮物资,就是为了大军早日开拔。预计就在这几天内,洪承畴便会领军经过京师前往秦地。 607刺杀 虽然没有下雪,但寒风吹来已经愈加得寒冷。这种已经是初冬的鬼天气,一般人要是没有特殊情况,肯定是不会外出的。 勤王军要在这个时候从东边的抚宁,远调到西边的秦地,要不是看到有军饷物资拨下来的份上,没有一个军士愿意挪地方。而且,还幸亏是这个时候,要是再临近过年的话,除非是那些原本就从秦地过来的兵士,否则更没人愿意动地方。 当然了,这种小冰河时期的鬼天气,也同样影响着叫天军,影响着胡广。 此时的他,因为实施新政策的需要,从初秋到了榆林城后,就一直待这里。一方面是作为新政策的主要制定者,他需要对新政策在实施过程中的情况有足够的了解,及时拨正下面实施的人可能或左或右的行为,尽量让新政策带来预期的效果。 当然了,这并不是胡广闲得蛋疼,要亲力亲为。而是他自己虽然没有经验,可多少知道一点历史上因为政策执行的偏差所带来的相反效果;另外,榆林是叫天军对明国的一个重要窗口,这新政策的好坏直接影响叫天军在明国的形象。 等这个新政策实施有了头绪,按照预期稳定下来之后,这天气就已是很冷了。 就因为这,胡广在办公房内,对坐自己面前的胡宽用带着点歉意的语气说道:“大哥,你非要等我忙完了才肯放心北上。这下好了,天气变得这么冷,路上要多遭罪了。” “呵呵,没事!”胡宽听了,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下道,“大哥是个军人,这点凉意刚好提神,不碍事!” 在弟弟的潜移默化下,胡宽也不知觉间冒出一些后世常用的词汇。 胡广自然也知道大哥这么说,只是安慰自己不想让自己有负疚的感觉。否则这种天气,骑马北上,寒风扑面,那是刀割一般,谁会选这个时候出去?除非像以前远袭建虏,否则还真不会出门。 大哥除一年多前匆匆回去和大嫂、丫丫团聚过一次后,就一直驻守在榆林城。自己既然这个时间到了榆林,自然得让大哥回去团聚,过完年回来好了。反正自己接下来都是笔头的工作,在哪都一样。 至于安全方面,不要说三边总督陈奇瑜和叫天军的关系良好,就是他想有想法,也没那个实力。也因此,胡宽也才会答应回去团聚一次。 兄弟俩正说着,忽然门外传来匆匆地脚步声,随着一声“报告”,一名护卫手中拿着一小团纸出现在门口,“京师甲等紧急情报!” 这是等级最高的情报,显然朝廷有针对叫天军的行动了。胡广和胡宽对视一眼,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 不用说,自然是洪承畴带领勤王精锐前来秦地的事情了。安贵在京师经营的时间比建虏更久,所用手段得胡广传授,也就更为高明,因此他所获得的情报,也比范文程所知道得更多。 胡广看完情报后,一边递给在边上等急了的胡宽,一边微笑着说道:“没想到卢象升在延安待了几年,还终于被他发现了一个还算可行的对策出来!” 他说完的时候,胡宽也已快速浏览完情报。只见他疑惑地抬头看着弟弟问道:“想刺杀,这不可能吧?” 安贵自然不可能看到卢象升的密奏,但他从多方消息汇总,再用从胡广这里学到的情报分析知识进行分析之后,得到了一个结论。即卢象升会安排刺杀叫天军高级首领,并趁叫天军产生混乱的时候,再由洪承畴统帅精锐进攻叫天军。 当然了,安贵并不知道胡广已经来榆林了。在他的分析中,他所认为的刺杀对象,很可能是胡宽。 毕竟胡宽再怎么说也是叫天军的第二号人物,在军中威望很高,是首长的最有力支持者。如果他遇害,至少会对秦地的叫天军会产生重大的影响。 但是,胡宽是夜不收出身,身手很好,而且做事也带有明显的军人作风。就算处理民事,招待必须的外人,也都是亲卫持刀跟随。要想刺杀这样环境下的胡宽,这难度就很高了。也因此,胡宽才有此疑问。 胡广听了之后,微笑着回答他哥道:“他们要刺杀的人,其实是我。” “啊?”胡宽听了一愣,随后马上关心地问道,“为什么?” 胡广微笑着说了他的理由,而后有点感叹道:”这事既然我们已经提前知道,就得变被动为主动,先破了这招再说!” “行,那二弟你先回草原安全点,大哥来对付他们!”胡宽听了,脸色严肃起来,马上点头说道。 谁知胡广摇头否决道:“目标是我,要是走了他们暂时不动也是麻烦事。那卢象升和洪承畴都算是有本事的人,要他们联手的话,我怕我们叫天军会有一些损失。” “二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胡宽一听急了,连忙劝道。言语之间,已隐约能感知到多年坚持读书识字所带来的改变。 胡广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他当即笑笑道:“没事,我知道分寸。大哥,眼下有两件事要做……” 他没再给大哥劝谏的机会,马上就开始布置起来,并适当进行了解释布置的用意。 胡宽听着二弟说得针对方法有理,虽然担心二弟的安全,最终却无奈地去执行了。 其实这事,要说一点危险都没有,那也是假的。毕竟卢象升和洪承畴毕竟是明末最有本事的人之一,他们要联手起来对付人,都是有一定把握才会动手的。 而正是因为这点,胡广才决定留下来。否则的话,他怕那两个历史牛人联合起来对付大哥,大哥会应付不过来。这样不但大哥会有风险,秦地的叫天军也会有损失。 几天后的早上,在延安府知府衙门的露天演武厅,兵器林立,家丁持刀旁侍,围观着当中一名身穿单衣的彪形大汉,在寒风中舞着斩首大刀。 刀光中带起的破空刀声,就算是呼啸的寒风也掩盖不住。唯有刀沉、力大、懂刀,才有这效果。 608谋划 马不停蹄地从京师赶回来的卢大,就站在一边看着。虽然他昨晚才到延安府,感觉身体很是疲惫,但多年的习惯,还是让他坚持陪着老爷练刀。 说句实话,能看到老爷重新振作起来,又和以前一样习武锻炼身体,这让卢大倍感欣慰。而且这一趟去京师送信,不但得以觐见皇帝,还拿到了一个世袭锦衣卫百户的奖赏,加上老爷也恢复了正常,这一趟去京师实在是值了! 他正想着,忽然门口匆匆走进一名护卫。人未站定,急躁的声音便已传了过来:“老爷,不好了,那胡广准备这几天回草原了!” “什么?”正在练刀的卢象升一听,有点吃惊地马上收势大声确认道,“都到这个天了,还要回草原,这消息可属实?” “老爷,千真万确!据说草原那边有事,那胡广定了后天回草原,榆林城里得到叫天军好处的那些人都在准备礼物送行呢!”来人马上点头,很确认地回答道。 卢象升听完之后,眉毛马上皱了起来。忽然用力一顿,手中大刀发出“鏮”地一声,铁制刀柄破了地上的石板,牢牢的插在了那里,而他人则快步往书房走去。 卢大作为家丁首领,马上跟过去,到一边伺候,随时听从差遣。 片刻后,卢象升在书房坐下,沉思了一会后自言自语地说道:“原本以为他不走了,为防明年开春早走,才奏请陛下让洪总督早日领兵过来。可没想到,竟然年前要走,这可怎么办?” 卢大在一边不清楚事情的详细情况,因此不敢说话,只是默默看着自家老爷。 卢象升那宽大的手掌靠在桌面上,异于常人的手指成曲,有规律地敲着桌子,发出“梆梆梆”地声音。 眼下就两个选择,一是为稳妥起见,一定要等到洪总督到达秦地,做好了准备之后再下手。但那贼首胡广下次什么时候再来榆林城就不知道了,况且他万一要没来而朝廷与叫天军便已撕破脸,那岂不是计划落空? 另外一个选择,就不能等洪总督了!可如果这样,万一…… 卢象升仔细衡量着利弊,没过多久,他忽然一拍桌子,随着“啪”一声响,人已带着果断坚毅之色站了起来。 他抬头看看陪自己长大的卢大,忽然沉声说道:“陛下赐你世袭锦衣卫百户,如今该是回报君恩的时候了!” 卢大听了一愣,随即热血直冲脑门,大声回道:“老爷平时的训导,小人一直都记得。就算没有世袭锦衣卫百户,小人也会去做。” “好好好!”卢象升一听,满脸欣慰之色,连声称赞,而后注视着卢大,非常认真的道,“本官身边这些亲卫里面,你是最忠心,也是身手最高的。如今有一事,九死一生,但只要能做成,便能挽大明江山之将倾。”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变得有点沉重,却又义无反顾:“君忧臣辱,君辱臣死!拼了一身剐,也要为君分忧!” “老爷,您吩咐吧!”卢大激动着大声要求道。 卢象升用力点点头,让卢大关了门,而后就在书房内交代了起来。 第二天中午时分,原延绥巡抚大堂,如今的胡广办公厅大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一股寒风顿时钻了进去,让里面的温度马上下降了好多。 正在办公的胡广抬头一看,竟然是一向尊重他,进来都会先禀告的大哥,这次竟然没有禀告,还阴沉着脸,便放下手中的事,笑着问道:“可是蛇出洞了?” 只见胡宽绕过摆在中间的椭圆形长桌,把手中的一封信递给胡广,同时冷声道:“真来了,还找了理由,须得二弟亲自接待的。” 胡广听了有点好奇,伸手接过信看了,微笑着点点头道:“不错,这个理由确实可以,没有让我失望!” 一听他说这话,胡宽有点恨铁不成钢般地喊了句:“二弟,人家是来要你命的,你还笑得出来?” 停了停,他忽然露出一丝狠绝道:“索性就和朝廷翻脸,把他直接砍了祭旗!” 看着平时努力维持儒将风貌的大哥,如今好像气急败坏的样子,胡广明白大哥这是太担心自己的安危才会这样。他伸手摆摆,让胡宽坐下,而后才胸有成竹地说道:“大哥不用担心,这原本就是预料中的事情。就按照计划行事,等着图穷匕见的时候再收拾便可。” “可万一……”胡宽还是担心,企图再劝说。 胡广伸手摇了摇道:“大哥不用多说,就按计划行事。你放心好了,我又不是温室里地花朵,要是这种十拿九稳的事情还担心这担心那,就不用革命,乖乖回到当初被朝廷压迫算了!” 胡宽其实也是在刀口过惯了的,只是涉及到二弟,才不淡定。如今见无法说服二弟,也只有按计划行事了。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明国先动手,以后就能拿着大义名分,对明国用兵也师出有名。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胡广问道:“大哥,等事情发生后,你这边得出兵拿下保德州,而后再配合草原那边,一起夹击拿下大同重镇,没问题吧?” 一听这话,胡宽马上点头道:“给草原的军令已经发出,只要我们这边确认,那边事先集结好的野战军就能马上出发,我会算好时间,用最小的代价拿下大同的。” 这个行动,算是对预料中卢象升行为的报复,同时也是叫天军蚕食关内的一步棋。胡广要求行动要快,免得朝廷先推出替罪羔羊认怂赔罪,那样叫天军就师出无名了。 毕竟和平了几年,要是没有合适的借口直接出兵,那和原本的草原蛮夷没什么两样。大义的名份,其实也是争取民心。要想顺利的夺取明国疆域,尽量减少阻力,这就必须要考虑了。 第二天中午时分,北风比以往小了好多,冬日仿佛都有了丝暖意,让原本冻僵的身体都有了活力,身手也矫健了一些。 胡广就仿佛和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厅,看着胡宽亲自去迎接明国使者。 609太祖显灵 原巡抚衙门的偏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名穿着明国知府官服的大汉,他就是卢象升。 匆忙赶到榆林城的路上,都是便衣着装,为得是方便避人耳目。到了后他马上要求换衣,以示他对叫天军首长的尊重。这个理由,叫天军将士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却不知道卢象升真正的用意,是提醒所有人,他是文官! 只见卢象升跨步出门,对等候在外面的叫天军将士,颇有礼貌地说道:“烦请带路。” 说完之后,他目光斜视了下伺候在边上的卢大,示意他跟上。 卢大的边上,摆着一个大大的礼盒,里面放着各种精美瓷器字画等古物。名义上是朝廷赏赐下来,准备给叫天军首长的礼物。 然而,卢大心里却很明白,这些所谓的精美瓷器字画,其实压根就不是什么古物,而是老爷随意准备的,只是在秦地不常见的东西而已。 此行只有一个目的,没必要准备真的古玩字画。反正这些叫天军都是泥腿子出身,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分得清这到底是不是有价值的古玩字画! 卢大端起礼盒,努力表现出自己的小心翼翼,就好像稍微不小心,手中的东西就会坏了一般。 他跟着卢象升往里面走,说句实话,卢大的心中其实只有一点点紧张而已。不管如何,他随同卢象升征战沙场,手中的人命也有很多条,对于生死,已经是看得开了。 再说了,老爷虽然说过九死一生,但并不是十死无生。老爷那个计划,卢大相信十之八九能成功,让他们两人都能活下来。 在前面走着的卢象升倒没有像卢大那样想着这些事,他看似目不斜视地跟着那名带路的叫天军将士走着,但其实周围的情况都被他看在眼里。 之前只是听说叫天军如何如何地厉害,总觉得有夸张之处。可如今一见,确实是强军啊! 从衣着军械上能看出,后勤保障充足;从士卒的精气神上看,十足的精锐;一丝不苟地在寒风中轮值,又能见其军纪严明。 卢象升自己也是带兵之人,自然能见微知著,对叫天军的实力有了亲眼认识。想起朝廷军队的腐朽不堪,再对比得到的叫天军印象,他心中更是暗自激励自己,此行一定要马到功成! 对于这点,卢象升心中也是有把握的。虽然他也做了舍身殉国以报君恩的念头,可其所定制的计划,却是丝毫不含糊的。 他的打算,如果能活捉叫天军首领胡广,胁其屈从于朝廷,使叫天军的力量为朝廷所用,此乃上上之策。 如果不行,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一定要杀了胡广。自己加上卢大接应,相信就算有胡广的护卫来救,只要数量不多,也能取其首级。刺杀一道,计划好了,比起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那是要容易多了! 这么想着,就走到了大堂前的院子里。卢象升稍微一扫视,便发现只有门口两侧有两名士卒站着,心中不由得一喜。 前面带路的叫天军将士停下转身吩咐道:“在这里等着,我去禀告首长!” 卢象升也随即停下,刚想说话,就见到大堂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人,打量了下自己然后问道:“可是卢知府?” “正是下官!”卢象升一听,态度谦虚的作揖,恭敬的回答道。 那人伸手一摆道:“首长在里面等候,请!” 卢象升听了,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最怕的是那胡广不见他,由另外的人接待他。那样的话,一切计划就都落空了。 只见他直起身子,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就仿佛去见自己真正的上官一般。而后迈着官步往里走去。 正在这时,那门口迎接的人忽然一伸手道:“首长办公厅,只能卢知府一人进去,其他人等,一律在外等候。” 卢象升一听,转头一看,便看到那人是拦着不让卢大跟上,便露出讨好的面容,谦卑地解释道:“这位兄弟,他手中之物乃是送给首长的古玩字画。其中有好几件唐时的珍品,下官准备向首长介绍一二。” 那人皱着眉头,一挥手对带卢象升进来的叫天军将士道:“你去收了。” “小心!”卢象升连忙插话阻拦道,“东西贵重,不小心损坏了可不好。” 卢大一听,连忙不动声色地做出非常小心地样子,那意思就是说,你看,我都很小心着,别人来接,搞不好就会出啥问题! 谁知那人丝毫不让,严肃地说道:“有礼单就成,首长忙着,眼下没空听这些。” 这话让卢象升吃了一惊,这个人竟然能替胡广做主,到底是何身份?就算不是掌有实权之人,那也应该是极得胡广信任之人。 他不敢和这样的人顶撞,怕引起不必要得怀疑。反正卢大能进去最好,就算不能进去,自己一个人也没多大问题。 卢象升在心中稍微一衡量之后,便马上吩咐卢大道:“你在此候着,仔细着,不要搞出动静,明白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稍微加重了“动静”两字。 卢大一听,心知肚明,知道老爷是让自己听到里面传来动静的时候,冲进去接应他。于是,他马上答应一声。 卢象升吩咐完之后,便不管卢大和叫天军将士交接礼盒,转回身子往前走了。 大堂的门再次打开,卢象升跨步进去,举目四顾,发现整个大堂摆着一张椭圆形的大桌子,一名年轻人坐在上首,正抬头看过来。 在他的面前,有不少文书,显然是在办公。在他左右两侧靠墙处,还有几张桌子,分别有几个文案一般的人也在处理文书。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见此情况,卢象升心中大喜过望。那年轻人和画像中差别不大,一定就是叫天军首领胡广了。就屋里这几个文人,自己一只手都能掌控局面。 也就身后迎接自己这人看着有点能耐,但他再厉害,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出其不意发难,用重手劈翻他,对面这瘦弱的年轻人就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哈哈,真是太祖显灵,保大明江山不倒! 610发难 卢象升虽然心中想得高兴,但他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这时,就听迎接那人介绍那上首的年轻人道:“这是我们首长。” “卢知府是吧,请坐!”胡广边打量这位历史名人,边微笑着说道。 这卢象升果然是个怪胎,文进士出身,却长得如此魁梧。就这身材,随便一站,都能给周围的人带来压力。 他换了知府官袍来见自己,是提醒自己他是文官,无害的文官?从这点看来,他的心思也很细腻着,是个注重细节的人! 在胡广话音落了之后,卢象升并没有依言坐下,反而往旁跨步,站在椭圆形桌子的边上,拱手作揖,摆足了低姿态,恭敬地说道:“下官延安府知府卢象升,拜见叫天军首长!” 正常来说,卢象升是明国官员,而胡广是叫天军的首领,并没有受封朝廷什么官衔,甚至都没有得到其他势力承认,他完全不必如此谦卑。 然而,卢象升就这么做了,让人感觉他有点阿谀奉承的意思。正常人见了,必然会瞧不起这样的人,自然也就会放低对这样人的防范。 胡广在稍微楞了下后,马上就明白了卢象升这么做的用意。他稍微侧头看了下介绍完后就站自己边上的大哥,见他果然露有一丝鄙夷之色,便知道卢象升此举,除了自己因为了解历史,知道卢象升真正的为人之外,其他人都被他骗了。 胡广嘴角微撇,想着你要演戏,我陪你唱,便伸手一挥道:“不用这么客气,请坐!” “谢首长大人赐坐!”卢象升躬身答了句后,直起身子的同时,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折子,而后稍微弯着腰,恭敬地说道:“朝廷令下官和贵方商量军械一事,只要贵方能在明年开春之际满足朝廷的订单,价格一切好说。” 说到这里,他又不着痕迹的跨前一步,双手伸出,捧着那个折子弯腰道:“这是朝廷拨下来的古玩字画、奇珍异宝,送于首长,略表朝廷的诚意。” 卢象升说话时,虽然低着头,可心中却已估计好自己此时到那胡广身边,只需三步就可以。最好是让自己送礼单过去,这样就最好。否则那边上这人过来转呈礼单也可以。趁其接手之际突然发难,应该也不会有多大问题。 对于这点,卢象升还是有把握的。身体上的优势不用说,多年习武,功夫之高,基本都未遇敌手。在战场上,手下没有一合之将。 想着的时候,卢象升开始暗自蓄力。不管接下来是哪种情况,都准备暴起发难。 边上的胡宽对于卢象升悄然往前移动的小动作很是注意,又因为卢象升的身材,或者说无形中身上带着的气势感到很有压力。 此时一见卢象升低头递上礼单,他看向二弟,希望二弟直接下令拿下。 然而,他并没有看到胡广有一丝动手的意向,便略微皱着眉头,迈步就往卢象升走去,准备接过礼单并令卢象升坐到后面的位置去。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地脚步声。随即办公厅的门被推开,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报告,甲等情报。” 这突然发生的情况让办公厅里各怀心思的几人都是一愣,胡广最新回过神来,脸色当即严肃起来。 甲等情报,就是最紧急的情报,事关叫天军的安危。一获得这种情报,不管任何情况,都要第一时间送到主事人之手。 胡宽马上改了目标,走向来人接过情报后转呈给二弟,把卢象升晾到了一边。 卢象升虽然不明白甲等情报是什么意思,但他察言观色也能知道,恐怕是有重大的事情发生。 不过这些他不管,只是眼下又多了一名叫天军士卒,还要不要马上下手,就有点犹豫了。 那名来送情报的叫天军士卒把情报交接后,并没有停留,转身出门去了,这让卢象升不用再做选择。 他不自觉间直起身子,那高大的身材给人带来的压迫感马上就有了。不过此时好像没人注意他。 卢象升看到面前的两人好像都在关注手中那份情报,心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咬牙,悄然挪步往前靠。 然而,胡宽虽然吃惊于甲等情报,但他还是惦记着卢象升这名刺客,一见他又往前挪,便抬头严肃地说道:“站住!” 卢象升一听,不但没有站住,反而双手握成硕大的拳头,双腿用力一蹬,犹如一头真正的猛虎扑向胡广。 胡宽没想到卢象升竟然在这时发难,没时间拔刀,便用身子挡在二弟面前,同时伸手去拨卢象升。 说时迟那时快,刚做出这个动作,卢象升便已扑到眼前。胡宽只来得及招架卢象升打过来的一拳,当时就感觉一股巨力传来,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飞了出去。 这么一较量,他才明白自己和卢象升的武力不在一个级别上。这一点,胡广心知肚明。 大哥只是出身边军夜不收,虽然在同伴中身手算是厉害了,但比起历史名人卢象升,那是差了一大截地。 因此,在事情突然发生时,他虽然吃惊于手中的甲等情报,却还是第一时间有了反应。不管如何,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卢象升一点都不意外边上那人被自己击飞,他眼中就看着胡广,准备生擒他。 可就在这时,却看到胡广动作非常敏捷地缩到了桌子底下,让他扑了个空。 只见卢象升一声怒吼,双手抓住那非常沉重的桌子边缘,猛地一掀,心中想着看你往哪里躲? “哗啦”一声响,沉重地椭圆形长桌被卢象升掀了个底朝天。 胡广确实无处可躲了,不过他其实没躲。在借助桌子躲过卢象升的第一击后,他压根没有躲在桌子底下不动。而是第一时间从另外一侧滑出,距离卢象升一丈左右的地方站在了那里,同时手中举着一把燧发手枪。 差不多同一时间,两侧边上的那几个文员也都已站了起来,手中同样端着一把燧发手枪,牢牢地锁定了卢象升。 在后堂也跟着闪出五名叫天军将士,每人手中一把燧发手枪,眼睛紧盯着卢象升。 611突变 与此同时,办公厅外面也传来连续地响亮声音:“不许动!不许动……”很显然,外面绝对不止门口站岗的那两名叫天军士卒。 这一瞬间,卢象升突然醒悟过来,自己的图谋绝对已经泄露,否则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不是没想过会出现意外,毕竟胡广可是叫天军中最重要的人物,忽然防备加强什么的都是有可能的。 但这些卢象升都已考虑进去了,他有信心,只要让自己靠近胡广,就算防备再加强,就算周围这些人手中拿得都是刀枪剑戟,卢象升相信自己也还有一拼之力。在战场上,以少敌多乃是家常便饭,此地随便搬个椅子都能砸倒一片,更何况腰带上还藏着一把软剑。 可实在是没想到,周围这些人竟然人手一把短柄燧发枪!自己动作再快,能快得过如此多的子弹? 空有一身勇力,却完全发挥不出来,让卢象升感觉到非常憋屈。就算自己拼死以报君恩,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对这贼首产生任何威胁了! 此时此刻,卢象升忽然非常怨恨发明火器的人,特别是这种不用点火就能直接击发地火器。 就在这时,胡广严肃了脸,非常认真地说道:“卢象升,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再快也快不过子弹。你只要再有一丝异动,这些燧发枪绝对会响!” “为什么,为什么?”卢象升站着没动,却非常不甘地对着胡广咆哮道,“某自信做得很好,为何你们却能提前布局,就像早已知道某的用意?” 长久地谋划,殚精竭虑,竭尽所能完善每一步,期待以此报君恩,扭转大明西北困局,甚至扭转整个大明北方的不利态势。可到头来,不但自己性命将不保,而且所有的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更甚至,刺杀失败的后果,将会给朝廷、给大明带来严重的灾难。 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坚强如卢象升,其内心也有点不能接受。他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竟然让人家提前设局等着自己往下跳。 其实说起来,就明国的保密措施来说,他这次行动的保密已经很好了。除崇祯皇帝之外,基本就没人知道卢象升本人充当刺客。 只是很可惜,胡广是后世过来的人,恰好了解他。在有基本的情报基础上,分析出卢象升的意图也并不难。更何况这次是胡广定了引蛇出洞之计,让他自己冒了出来。 当然了,这个真实的原因,胡广自然不可能告诉卢象升的。 这时,被卢象升一拳击飞出去的胡宽已站了起来,见局面已控制住,便松了口气。他按着用来挡拳头的胳膊,向胡广走过去,同时感慨道:“好大的力气!” 胡广听了一笑道:“时代已经变了,就是再武勇也抵不过火器!” 卢象升听到,无比愤慨的表情略微楞了楞,随后再次不甘地咆哮道:“为什么你会事先知道某会刺杀于你?” 他整个人如同一只装满火药的火药桶,只要稍微有一丝火星,就会不顾一切地爆炸。 胡广闻言,转过头看着他,严肃地说道:“与其关注这个,不如你来告诉我……” 说到这里,他扬了扬另外一只手上的那份情报,然后继续说道:“建虏倾巢出动,十五岁至四十五岁地男丁全部征发,其余老弱守着老巢。他们到底是为了图谋明国还是想来灭我叫天军?” “什么?”卢象升闻言一呆,不过马上本能地脱口而出道,“不可能,此时建虏如此行动,就算灭了你们,也必然得不偿失……” 说到这里,忽然他仿佛被一道霹雳击中,忘记了话语,脸色惨白,目瞪口呆地站着。 卢象升没有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因为胡广没必要骗他。他下意识地认为建虏是为了灭掉叫天军,可本能分析,就知道这不可能。建虏的人口有限,经不起折腾。 奴酋皇太极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不知道这点。远征一个强大的势力,就算有奇兵因素,损失必然也不会小。除非能得到足够的利益,否则没有一个有头脑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情。 而之所以会下意识的认为建虏是要攻击叫天军,那是因为这几年来建虏对明国一直是服软。除了不归还山海关之外,其他方面都很顺从,如同孙子一般。 一想到这里,卢象升便已明白过来。建虏一直以来都示敌以弱,让朝廷放松警惕,而后抓住机会,要一击致命! 如今倾巢而出,显然是有把握要做出这一击了。再想起自己奏请崇祯皇帝,调洪总督领勤王精锐来秦地对付叫天军。一个显而易见地结论,便摆在了卢象升的面前。 此时的他,犹如一只泄气的皮球,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便没了,喃喃地自语道:“京师危矣,陛下危矣……” 不可否认,卢象升足够聪明,从胡广的一句问话中就得到了正确的结论。至少从胡广这边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此时他见卢象升也和他意见一致,便挥手命令道:“把他押下去,配合的话,就好酒好肉招待,但要有异动,格杀勿论!” 说完这些后,胡广便不再管卢象升。情况很突然,必须要好好考虑一番。之前对付明国的打算都要暂缓,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就是针对建虏的这次倾巢行动,叫天军需要做些什么,怎么做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他一边想着,一边稍微打量了下被卢象升掀翻桌子而变得狼藉地办公厅,眉头稍微一皱后,便往后堂走去。 卢象升也没有再有异动,因为已经没有杀胡广的必要了。而且此时的他,全然没有了听到消息之前的气势,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任由叫天军将士指挥。 没过多久,榆林城中各处的高级将领便收到命令,纷纷前去原巡抚衙门开会。而后不时有见信鸽从原巡抚衙门飞起,消失在茫茫天空中。 612各方涌动 清水明月关是昔日长城防线上重要的一个节点,承担着防御塞外敌人的重担。然而,让人感到讽刺的是,这里却被建虏偷袭占据,而后明军调集重炮轰击,使得这雄关破败不堪。 当明军重新占据了清水明月关之后,却又因为建虏占据了山海关,使得这个关口失去了防御的意义。最为关键的是,朝廷根本就没钱来修缮这关口。因此这两重因素之下,清水明月关犹如被抛弃了一般,两年过去了,还是原本大战过后的样貌。只有少量明军驻扎在这里,显示这里是明军的地盘。 与之相比,在清水明月关外五十余里的一处草原上,却驻扎了连绵不绝地营盘。中军大营附近,一杠“清”字大旗迎着寒风“哗哗”作响。 在中军帐内,只有奴酋皇太极一个人。他那胖脸上,略微皱着眉头,一直在观察明国的京畿之地。 在这份地图上,标着好几个行军路线。每条线路都符合明军防御薄弱,冬日里行人稀少的要求。每处线路,都曾在去年冬天核实过,也有不少熟悉的向导。可以说,为了这几条线路,花了大清国不少钱粮和心思。 此时此刻,皇太极对行军路线倒没什么担心了,反正该考虑得都已经考虑到。如今最为关键的,还是明国京师的情况。 这次的斩首谋划,可以说是效法当初的女真祖宗,千里奔袭北宋都城开封。但皇太极心里也明白,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被日益强大的叫天军所逼。 不过想来也还好,明国京师那边的布置,在前几年就已经着手。如今派了忠实可靠、能力又强的范卿过去主持大局,应该不会有问题! 然而,就算皇太极是明末有数的枭雄,事情一旦决定,便从不后悔。但此时的他,心中也还是有点忐忑。 要知道,此举乃是赌上了大清的国运。成则大清从偏僻之地一跃成为中原霸主,具备问鼎天下的实力;不成则这几年对明国的刻意奉承便没了意义,而且还损失了这几年劫掠明国的收获。唯有在京畿之地劫掠一番,算是对本次劳师动众地补偿,而后或从山海关,或还从清水明月关撤回关外。 虽然本次出征来看,就算失败风险也不大。可要从全局,从远处看得话,战略目标没有达成,大清以后仍然只能偏居一偶,国力很可能会被迅速崛起的叫天军超过。到那个时候,能否打赢叫天军,就真得是没把握了! 还有,虽然大清这几年没有打大的战事,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休养生息,可辽东乃是苦寒之地,物资贫乏,就算崇祯三年掠来的奴隶够多,也不足以养活辽东的人口。 这几年,大清可谓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实在是苦啊!如果不从明国掠夺到足够的物资,要想自己发展,那也是做梦!更为关键的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不符合大清的习性。 想起这些得失,皇太极便有点不淡定了。为大清计,为子孙后代计,这次一定要成功! “来人,随朕巡视大营!”皇太极大喝一声,抬腿便往外走。 这次可谓倾巢而出,出征人数之多,比起上次入侵京畿之地有过之而无不及。相应的,各种事情也会增加不少。特别是后勤问题,更是不容忽视。 皇太极按捺住自己的心思,打算好了要安抚甚至弹压军中出现的问题。他要学山林中的猛虎,潜伏在这边,等到京师那边有确切消息传来,择一个最好的时机,而后猛地扑向京师,一口吃掉它! 与此同时,在明国京师,崇祯皇帝的御驾,在文武百官的陪同下驾临京师城头,检阅了洪承畴所率领的勤王军精锐,而后目送这支军队往西开拔。 原本不至于如此隆重,是在文武百官的劝说下,说这些勤王军精锐连年防虏讨贼,劳苦功高,然军饷却不齐备。此次前往秦地剿灭强大的叫天军,如若御驾亲临,当能鼓舞军中士气,必然一战而胜之。 也难得文武百官的意见一致,理由也充足,崇祯皇帝才有此一行。 然而,当崇祯皇帝在城头上看着百官凑集地军饷物资,一车车地运向城外军中时,他原本还有点兴奋地心情一下便冷了下来。 他始终记得,崇祯三年时期,为筹集勤王大军的军需后勤,他开口向群臣募捐,却只得三两个钱而已。那些文官武将,皇亲勋贵百般诉苦,个个哭穷。 崇祯皇帝之前以为他们是真得没钱,可这次一看讨伐叫天军,竟然就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凑够了洪承畴所领之军的军需粮草。这是真得没钱么? 他不是傻子,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这前后因果。如果不是听说叫天军那什么鬼宗旨,是要连这些文武百官、皇亲勋贵一起打倒的话,怕这次也会百般诉苦,个个哭穷。 虽然如此想着,崇祯皇帝还是演着戏,没有表露出他的心思,直到大军离去,他才摆驾回宫。 虽然崇祯皇帝掩饰的很好,文武百官都没有发现他心态的变化,可这瞒不过他身边的阉人。特别是随侍在他身边的太监曹化淳,最为了解他,眼睛骨碌一转,便已明白了这位青年皇帝的心思变化。 他低头琢磨了一下后,那光滑无须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地笑容,仿佛有什么好事马上要来临一般。 随着皇帝回宫,文武百官散去,戒严的街上也恢复了正常。之前一直在暗处观察动静的范文程,脸上就如同曹化淳一般露出得意地笑容,不过他马上隐去,随口吩咐了身边的随从几句,便七拐八拐地回到了城中的老巢。 没过多久,在范文程所待的密室外面,有一仆人入内禀告道:“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已到,各在三处厢房内等待大人召见。” 范文程闻言,满意地点头评论道:“此三人果然颇有能耐,主子所遣诸多人中就他们三人在京师的势力最大,很好!” 说完之后,他便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613不一样的决定 一直忙到掌灯时分,范文程才伸了个懒腰,从密室走了出来,抬头看着夜空中残月,不由得暗自感叹道:“在这京师,有钱能使鬼推磨。也亏了如此,他们三人的身份对于此次行事有非常大的帮助。” 边上跟着的一名亲信家奴略微有点担忧地问道:“主子,他们会不会有异心?” 范文程一听,转头看了下他,有点蔑视地笑了笑。而后重新抬头看向夜空,同时用非常自信地语气道:“朱明王朝暮气沉沉,腐败不堪,早就该亡了。他们几个都是有眼力的人,自然知道大清崛起不是朱明能挡。且主子赏罚分明,乃英明之主。如今的从龙之功,天下又有几人能拒之!” 边上这亲信家奴都被他说得眼睛直冒光,从龙之功,开国功臣,这可是能传后世的。自己陪着主子在京师冒险,功劳也肯定不会小。 他正想着,忽然范文程转回头瞧着他,有点严肃地低声吩咐道:“明日一早,你便携我密信前去关外,主子一看便知京师情况。” “喳!” 与此同时,在紫禁城中,一处偏僻宫殿内,门口散落着几个宦官,就像防贼一般扫视着周围的情况。 在他们身后的殿内,虽然没有灯光,可隐约似有尖细地人声。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去,能看到有两个人凑着脑袋在密谋着事情。从他们的声音能听出来,都是没下面的人。 “这些年来,咱们这些没根的人,活得战战兢兢。以前只是服侍陛下而已,如今……”曹化淳说到这里,借助月光注视着面前这人,而后才继续道,“不管见了谁,都要陪着笑脸。一个芝麻大的官,都能对咱们蹬鼻子上脸。唉……” 听到叹息声,他面前这人就忍不住道:“谁说不是呢!不过你倒还好,司礼监掌印太监,那些人多少还是会顾着点。哪像咱家这东厂提督,如今可真是过街的老鼠,就怕遇到人!” 东厂提督王德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忍不住就想起了以前东厂的光辉岁月。对比眼下的处境,唯有在心底暗自叹息。 殿内安静了片刻,仿佛两人都陷入了回忆。过了一会后,曹化淳忽然低声说道:“其实,眼下可能有个机会,能让你这个东厂提督不再过这样的日子……” “什么?”王德化吃了一惊,打断了曹化淳的话,“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还请曹公教咱家……” 刚说到这里,王德化忽然往地上一跪道:“咱家认您当亲爹,求您教教亲儿子!” 这话有多肉麻就有多肉麻,可在这宫里,在他们的眼中,却再正常不过。从某个角度讲,这也算是一种表态了。 自从崇祯皇帝登基,特别是灭了魏忠贤之后,这些宦官就像没了亲爹地孩,被文官集团各种打压,算是欺负惨了。而对于这些经历过宦官集团辉煌的人来说,这种被欺负的感觉就尤其深刻。只要是宦官,就会怀疑以前的好日子。 如今的宫里,宦官们都各自为政,各为其主,小心伺候着皇帝,笑脸弯腰面对进出的文官。不像以前一样,宫里资格最老,权势最大的是祖宗,其余的宦官都是他下面的儿子,孙子等等。 “好,有你这份孝顺,咱家就给你指点一条明路。”曹化淳仿佛忘记了是他把王德化找来,倒想是被王德化说了后,他才有事要说,“今天陛下回宫后的举动,不用咱家说,你们应该都已了解了吧?” 王德化怎么也算宫中的大人物之一,自然有自己的耳目在关注着崇祯皇帝。 “嗯,陛下很不开心,因一点小事已经打死了几个人了,这在以前很少见!”王德化点头回答道,“还有,原本陛下要和内阁议事,竟然也传旨延后了,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 曹化淳点点头,伸手把王德化扶了起来。而后把他从卢象升的事件开始,到今天崇祯皇帝的转变都说了下,最后总结道:“陛下已对那些酸儒不满,这正是咱们的机会!” 如果不是这样,就算曹化淳再想做什么,他也是不敢的。毕竟权势再大,也得有命才行。 王德化站了起来,都忘记了去拍膝盖上的灰尘,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曹化淳问道:“那咱们……儿子该怎么办?” 曹化淳很满意王德化的自觉,他当即伸头过去,低声细语起来。 王德化听到后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当即连连点头。 曹化淳的方法,风险不是很大,还能承受。但要是成功了,东厂的好处最大。只要是东厂提督,肯定会干了的。 见王德化同意自己的提法,曹化淳也很满意。他其实并没有当九千岁的野心,只是想过得舒服点,在宫内说一不二,去了外面也能被人尊重,如此而已。 要不,没根的人,原本已经什么都没了,好不容易爬那么高,还得见到那些酸儒摇尾巴,谁会不在意这样的处境? 第二天的朝堂上,崇祯皇帝试着向内阁提出,能否有各处再筹备一些钱粮,一是赈济中原各地的灾民,让他们能度过这个严冬,免得来年又是派兵镇压匪患;二是给在抚宁的勤王军发放一些军饷,让他们能安心镇守抚宁,不要想着再去杀良冒功。 真是很可惜,崇祯皇帝再次失望了。原本他在城头上见到那些物资后,想着这次多少都能有一些,没想到又是各种叫苦,反正要钱没有。 天未黑,崇祯皇帝就气得摆驾回了后宫。不过他气归气,照样没人在乎。到点了后,该走人的走人,不能走得轮值,一切显得很正常。 然而,等到了天黑后,就有了和以往不一样的情况。只是轮值的内阁辅臣,朝中大佬都不知情而已。 在宫中最有权势的太监操纵下,在了解崇祯皇帝脾气的太监引导下,崇祯皇帝就仿佛临时起意,自己决定了一个以前从未有过的决定。 614厂卫活了 崇祯皇帝在王承恩的陪同下,在东厂番役的护卫下,悄悄溜出了宫,破天荒地微服私访起来。 王德化就站在曹化淳的身边,躲在偏僻处目送着崇祯皇帝离去,低声感叹道:“能否重见天日,就看陛下这次的亲眼所见了!” 曹化淳显得胸有成竹的样子,没有看王德化,依旧盯着重新关闭的宫门道:“放心,咱家早已交代承恩了,让陛下去那几个地方走一圈,自然就能认清那些人的嘴脸!” 说到这时,他才转头看着王德化道:“到时候,陛下自然就会重用东厂,哪怕是只为耳目之一,也好过外面那些人一手遮天!” 王德化听得眉开眼笑,心想不枉费尽心思,掩护陛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宫。就算外面那些人以后知道了,也已是让陛下认清事实,明白东厂的必要,这就足够了! 心中想得美,奉承话便随口就来:“这可多亏了亲爹谋划,儿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曹化淳听了,只是脸皮微动,算是笑了下,又转头去看隔绝内外的宫门。同时心中想着,这次还真是多亏了叫天军。 说起来,也不知道那叫天军首领是怎么想的,竟然明目张胆地写出来,不尊孔尊儒!这是和全天下的读书人为敌,就算是本朝太祖皇帝,也没这个胆子敢这么做! 这一着,犹如摸了外面这些人的老虎屁股,马上联合起来出钱出力,调勤王军精锐去剿灭叫天军。也如此,终于使得陛下对他们失去了信任,才给了自己这些人机会。否则只是外面个别人失去圣心,宫里面的人还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眼下不少人都在花天酒地,诗酒茶会地群起声讨叫天军,正好让陛下看看这些哭穷地人,是如何过那“苦”日子的。 想到这里,他看向宫内某个方向,在心中默默地道歉道:“皇后娘娘,奴婢也是不得已,谁让您爹闹得凶呢!” 曹化淳想着转身便走,同时低声说道:“走吧,得好一阵才能回宫呢!” “亲爹,您走好!”王德化一听,媚笑着亲自扶着曹化淳,慢慢地消失在宫门处。 第二天一早,东边的天空才露出曙光,诸位大臣就得去紫禁城报到了。都是没办法,谁让开国皇帝那么勤快,定下了这个早起地规矩;谁让眼下的崇祯皇帝那么勤快,以身作则,一丝不苟地执行着。 不过这些对于文官们来说,都没什么,长久以来,都已经习惯了。但让他们不习惯,或者说大吃一惊地是,进入紫禁城地时候,竟然看到皇宫中有戴圆帽,着皂靴,穿褐衫的人在轮值。 “大胆,尔等不回东厂待着,是贼心不死乎?”一名穿着大红官袍的中年人当即冷着脸,大声喝斥道。 被他所喝斥的番役一听,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缩头缩脑地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呦呵,尚书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一个尖细地声音在毕自肃左后侧响起,“陛下令咱家儿郎在此公干,尚书大人是想让咱家儿郎抗命么?” 毕自肃转头一看,自然认得说话的是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王德化。他下意识地刚想反驳说崇祯皇帝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却见王德化那阴笑的神态,忽然怔住了。 如果不是陛下下令,这些没卵的人绝对不敢这么做!可陛下又怎么会下令,难道他忘记了魏忠贤之祸么? 这时,其他文官也过来了,看到这个情况纷纷过来围观。他们都是人精,察言观色是其基本功,自然能从王德化的神态上看出点什么,一时脸色都变得有点严峻。 “走,我们找首辅,找陛下去问个明白!”毕自严回过神来后,首先招呼一声,大步往宫里走去。 其他文官听了,也纷纷嚷着要找首辅,找崇祯皇帝,跟着毕自严去了。 王德化瞧在眼里,脸上却满是蔑视之意。哼,找首辅有什么用,首辅能管到东厂来?找陛下,呵呵,等着陛下收拾你们吧,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没过多久,首辅温体仁一进宫,便被他的同僚围住,要求给个说法。 自立朝以来,文官和宦官就是两个对立的集团。加上有的皇帝更是扶持其中弱的一方去对抗另外一方,使其势力平衡下,实施所谓的帝王心术,更是让这两个集团势如水火。 而在崇祯朝,因为天启年间魏忠贤权势的登峰造极,让文官集团极其害怕,从而拼命打压。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们也确实如此努力着,使得崇祯皇帝把厂卫关在各自的衙门,形同摆设。一直到崇祯末年,崇祯皇帝对文官集团极度失望之后,才重新启用厂卫,只是为时已晚。 然而,眼下因为胡广的到来,其扇动的蝴蝶翅膀,经过一系列事件后,已经影响到了京师朝局。让崇祯皇帝更早地认清了文官集团欺瞒他的事实,从而重新启用了厂卫。 首辅温体仁作为文官集团的一员,其中的领头羊,自然是利益一致,想着不能让厂卫得势。 于是,首辅领头,领着在场的文官一起去面见崇祯皇帝,要求给个说法,同时要再提醒崇祯皇帝,千万不要忘记了魏忠贤的教训。 虽然王德化面对毕自肃时好像有恃无恐地样子,但等他看到温体仁领着一群高官浩浩荡荡地往文华殿而去时,心中有点没底,找到了曹化淳求安慰。 “无妨,就让他们闹去吧!”曹化淳果然毫不在意,宽慰他道,“陛下不会告诉那些文官,真正的理由是昨晚出宫见到了他们的奢华,否则容易被文官们抓住私出宫门的由头大闹。” 说到这里,他又严肃了脸,交代王德化道:“东厂一定不要让陛下失望,做事要合规,让那些文官从明面上找不到攻击的借口,但又要收集到足够的信息,让陛下进一步对那些文官失望。唯有如此,你的东厂才算活了!” 王德化听得满脸笑容,当即低头媚笑道:“亲爹,是您的东厂!” 615威胁 眨眼间,太阳便高高升起,很快就过了正午。按理来说,这个时间点,哪怕是再高档的饭馆酒楼,也应该是生意冷清的时候。 可在京师最高档的状元楼,却依旧顾客爆满,老远都能听到这边的食客生意。甚至,还有不少顾客往这边赶。 这不,防寒的帘子一翻,从外面进来三个人。从衣着打扮和气质上看,应该是身份不低的贵客带着随从过来就餐。 小二凭着自己的直觉得到这样的结论后,脸上堆着笑容连忙迎上去解释道:“客官,实在是对不住,楼上雅间都已经满了。” 一般这样的客人,都会自持身份要雅间的。这楼底下的大堂,都是给那些贵客的随从,还有消费不起雅间的普通客人用的。 这为首之人,个子高大,却又长得一表人才。举手投足之间带有一股儒雅之气,隐隐还有一点发号施令者的风范。只见他稍微一扫视大堂,而后就回答小二道:“无妨,劳烦小二哥去和那边的客人通融下,拼个桌,酒菜钱算我头上!” 小二一听,马上心领神会过来,看来这位是来探听消息的。 他转头一看后,此时大堂内基本也没什么空桌,只有大堂左边角落还有一桌,只有一个人在用膳。 小二认得那人,便殷勤地带着这几个人走到那边,露出讨好的笑容道:“安老爷,店内已没空位,您看能否让几位客官拼个桌,酒菜钱由这几位客官来付?” 小二说话的时候,心中很有把握。因为他认识这位安老爷,是这里的老主顾,经常过来喝个小酒,用个膳的。平日里笑呵呵,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果然,安老爷闻言抬头看了下,便笑着道:“没事,来来来,一起坐了!” “鄙人范文,多谢这位兄台了!”为首之人一见,连忙举手抱拳,道谢一声,而后吩咐小二道,“这位兄台的酒菜算我帐上,另外再把你们这里的招牌菜都上来,好酒来一壶。” 安老爷听了也不矫情,谢过一句后便介绍道:“在下安贵,京师人氏。” 京师发生大事,这家状元楼便是消息聚散地。达官贵人习惯在楼上雅间,他们的随从则在大堂吃喝聊天。谁说得消息引人眼球,谁就能得到别人关注,受人尊敬。 安贵送去叫天军的很多消息,都是先从这里听到,而后再从别的渠道证实后发出。这次京师发生大事,他自然就第一时间跑来了。 安贵不知道的是,和他同桌的这位范文,其实真名叫范文程,是奴酋皇太极派来的人,也是听说了这里的名气,赶来探听消息的。 不过,他没过一会便知道范文程来这里并不是吃饭,而是和他一般来探听消息的。 基于范文程的慷慨,一些消息反正稍微坐会便能了解到的,他便主动给范文程说了,就当聊天一般。 “这次的事情在崇祯朝可是头一回,内阁辅臣领着各级官员纷纷告病回府,明着和皇上对着干了!”安贵摇头叹着道。 范文程一听,自己同桌这位京师地头蛇主动提及,他也乐得不用去听其他杂音,连忙露出恭敬地态度请教道:“这是为何?” “你不知道么?”安贵回答他道,“今日一早,皇上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又让厂卫出府公干。这可是文官们的忌讳,劝说不听,就想用这招来让皇上收回成命了!” “哦!”范文程听了,脑中马上过了下,而后又问道,“他们就不怕皇上生气么?” “这有什么,这种事情在我大明朝又不是头一回有。”安贵不以为然地回答道,“就看哪方先让步了!” “那依安兄之见,这事会如何结束?”范文程皱着眉头想了会,而后又追问道。 安贵听了,呵呵一笑,咪一口小酒,吃点菜后道:“这种事情,和咱小老百姓没关系,闲着没事听了乐呵而已,谁在乎结局!” “安兄说得也是!”范文程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附和道。不过他显然不死心,和安贵碰了个酒杯后又问道:“安兄是京师人氏,按你理解,谁会先让步呢?” 这突然发生的事情,不搞清楚的话,很可能会影响到主子的大事。 如果就这么僵持,文官不办公,朝政烂成一团,自然有利于主子;可要是崇祯皇帝顶着文官的压力,让厂卫疯狂起来,万一被那些疯狗嗅到什么主子的事,就很不妙的。 范文程最希望的情况,就是文官不办公,崇祯皇帝迫于压力又不敢让厂卫乱来,就这样僵持着是最好。 然而,他也知道事情的发展,往往不会是往最有利的方向发展。因此范文程才再三追问,希望从这些本地人氏口中得到一些线索,以便帮助他判断后续形势的发展。 安贵见范文程再三追问,稍微一沉思,收了笑容轻声道:“当今皇上虽然年轻,可不是一般人,想当年连魏阉那样的人都能轻松收拾的。” 虽然没有明说,可言外之意很明显了。范文程一听,想起崇祯皇帝的事迹,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看来自己想得没错,崇祯皇帝可不是善茬。如果时间上再拖下去,恐怕厂卫的活动会越来越明显。而京师戒备越严,就越不利于主子的计划。 像京师这样的坚城,实为大明第一坚城。如果没有内应的话,光凭主子的人马正面强攻,能打下来的可能性很小。 如果是一般的衙役之类,相信他们也没那个能耐,能察举到主子在京师的布置。可要是锦衣卫和东厂番子,那可就难说了!或者可以说,时间拖得越久,被厂卫发现得可能性就越高。 可要是尽早行动的话,洪承畴的军队才走了没多久,闻讯赶回来怎么办? 范文程想着这些事,以至于安贵告辞都只是下意识地应付着。等真正回过神来,安贵已经走了。 大堂内众人讨论的话题,都是这件大事,各自发表着看法,有看好文官集团的,也有不赞同这个看法的。 范文程侧耳倾听了会,便也结账匆匆离开了。 616滚滚滚 两日后的皇宫,夜幕降临,宫门上锁,崇祯皇帝一回到后宫便大发脾气,田贵妃闻讯急忙赶了过去。 “陛下,气大伤身,小心龙体啊!”田贵妃一见崇祯皇帝,便心疼地柔声劝道,“陛下,该用膳了!” 如果换成以往,就算田贵妃得宠,也还轮不到她,自有后宫之主周皇后过来。可在几日之前,崇祯皇帝在深夜向周皇后大发了脾气,令其思过中。 田贵妃算是后宫第二人,自然也有人使唤,很快便打听清楚,周皇后是被她爹连累了。 对于此,她心中自然也是高兴,否则以皇后的贤良淑德,自己根本不可能动摇她的位置。如今,怕是有一丝丝希望了。 崇祯皇帝听到田贵妃的声音,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对跪了一地的内侍宫女连声喝道:“滚滚滚,都给朕滚远一点!” 内侍宫女不敢怠慢,纷纷施礼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边上的田贵妃一见自己的说话有用,心中一喜,便走近崇祯皇帝身边,拉着他坐到边上的桌子边道:“陛下,要不臣妾给您跳一段新编的舞曲,或者陪您下下棋,消消气后便去用膳吧?” 崇祯皇帝抬头看看田贵妃一脸的担心,心中算是稍微舒缓了点。可不吐不快,就向她诉说道:“要是那些朝臣能有爱妃万分之一的体恤,朕也不会生这么大的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整天挂在嘴边,但朕要他们做事却千难万难……” 说着说着,崇祯皇帝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语气激烈,口水都喷到田贵妃地脸上了:“就算不会做事,朕都认了。可他们……他们这些人竟然欺瞒朕,欺瞒朕啊!”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外面,声音一下提高:“朕可以说是省吃俭用,连龙袍破了都舍不得换,甚至连宫里的金银器具都卖了凑赈灾的银子,还有边军的军饷。让他们也为君分忧,帮着凑一些银钱出来。结果一个个哭天喊地,甚至不顾皇家脸面,把锅碗瓢盆搬大街上去卖,说是朕逼他们凑这个钱……” 田贵妃没有抹脸上被喷上的口水,一脸愤慨地表情,心中却乐开了花。看来陛下是非常在意周皇后她爹干得那些丑事,这下好了,不用担心陛下那么快消气。 说到激动处,崇祯皇帝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然后用手又一指外面,脸朝着田贵妃厉声道:“厂卫乃是朕的家奴,想怎么样都无需外面。可没想到,他们竟然联合起来称病不上朝,这是要挟朕,是欺君罔上,是逼宫来的,罪该万死!” 说到这里,他转身看向外面,露出狰狞地脸色,咬牙切齿地道:“朕倒是要看看,这天下到底还是不是朕的天下?别以为你们口口声声说厂卫如虎,民不聊生。要不是有厂卫当朕的耳目,朕还真成了三岁小孩,由你们说什么是什么了!” 经过这次的事情,崇祯皇帝还真看清了。这些文官越是怕厂卫,就越是要用厂卫。只有这样,那些文官们贪污腐败才会有收敛,才不敢满口瞎话,颠倒黑白! 就短短几日时间,厂卫提交上来的证据就堆积如山,让他明白了有多少文官在他这里说一套,背后做一套。等过了这次的事情后,迟早要给他们好好算算这笔账! 但有一点,让崇祯皇帝头疼的是,光靠厂卫是不可能的,朝局离不开文官。 原本以为,就算那些人称病不上朝,就把他们换了,让另外的人来做事。可没想到,这些文官竟然联合起来,竟然没人敢应下差事。 偌大的大明帝国,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一天不处理,公文就会堆积如山。而这些事情不处理,就会影响到千万人,引发出很多事情。 整天嘴上挂着为国为民,眼下却又拿为国为民的事情来要挟。崇祯皇帝想到这里,不由发狠道:“再给你们几天时间,要是还敢和朕作对,就不要怪朕不客气了!” 田贵妃在边上听得一愣,敢情陛下是要杀人了?不过她转眼一想,却也觉得没什么,天大地大皇帝最大,让陛下这么生气,就把他们杀了好了。 这么想着,她又想着法子劝崇祯皇帝。刚好崇祯皇帝这么一发泄,心情确实好了不少。就依着她去用膳,这次的事才算告一段落。 可皇宫的墙是漏风的,王德化和曹化淳等人也没可以掩盖,崇祯皇帝的话语就慢慢传到了宫外,顿时引来了一阵鸡飞狗跳。 不少称病在家的文官忙着去找首辅,可首辅温体仁是出名的孤臣,也就是不结党。这次为了对付阉党,又是在首辅的位置上,才不得不领了个头。当要他再在私下里串联,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了首辅这个主心骨,文官们就有点急了。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的开始商量起来。甚至有人提议发动文武百官,还有太学等所有孔子门生,全去午门静坐绝食,以此向崇祯皇帝进谏。 某一日,东厂提督王德化携御医突访了刑科给事中,在一处酒楼截住他,当场诊断身体康健,而后直接被东厂带走,罪名是欺君罔上。 按照正常程序,东厂如果要办事拿人,必须由刑科给事中在其驾帖上用印,方才有效。如今崇祯皇帝的第一刀开向刑科给事中,由此可见后续肯定还要再拿人了。 事情闹得越来越大,也超出了最初一些人的预料。文官和皇帝的矛盾,或者说文官和内宫的矛盾越来越激烈,最终的结局可能会很惨烈,除非文官这边服软。因为事情演变到这个时候,很多人都看出来了,崇祯皇帝怕是不会服软,天子权威不容挑战。 这算是大事了,虽然看似和叫天军不相干,安贵还是第一时间把消息传递了出去。 而在范文程这边,却影响很大,他几天一个快马,把每阶段的消息汇总梳理后发出去,发给关外潜伏着的主子皇太极,供其定夺。 617渔翁得利 事件发展非常迅猛,一队队的文官也不知道是不是事先约好,跑去午门静坐,要求崇祯皇帝释放刑科给事中。理由是刑科给事中之前确实事有不适,东厂的人截住他时病刚好,正准备去销假。欺君罔上的罪名,不能按到他头上。 接到这样的禀告,崇祯皇帝的肺都要炸了。他真没想到,明明抓个正着,这些文官竟然能颠倒黑白,两张嘴皮子一张,竟然就变成冤枉他了。 崇祯皇帝一怒就准备把这些人当同伙处理了,可他的旨意刚到午门,传旨的宦官就跑回来了,说同样主张的官员多了好多,其中不少还是朝廷重臣。他们不敢再执行之前的旨意,只能回来请示崇祯皇帝。 如果换成前几年的话,崇祯皇帝真意气风发时候,就算多了一些官员,如此顶撞他,歪曲事实,和他对着干,估计真要一锅都端了。 可如今的他,经过多年的磨练,甚至都经历了下罪己诏,一定有一定的大局观,不会那么冲动。 可就算如此,他也毕竟还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虽然按捺住性子了,却不肯妥协。要静坐,要绝食,随意,看你们能坚持几天。 之所以不妥协,崇祯皇帝也是明白一点,如果放回了刑科给事中,那就说明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接着会要求重新勒令厂卫不得出衙门,重新被那些文官忽悠,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而文官这边,如果他们不能救下刑科给事中,那就意味着厂卫将会真正脱离牢笼,重新向以前那样活动起来。如果那样,就相当于一把悬在他们头顶的刀,做事情的时候时刻要当心这把刀掉下来,这也是他们不能容忍的。 随着静坐文官越来越多,崇祯皇帝忽然发了狠,派出厂卫把午门围了,就监督着文官绝食静坐。如果不改变想法,那就真得绝食,不要来假的一套。后续文官许进不许出,一个个都坐在寒风凛冽的午门广场上喝西北风。 这里有个小道消息,据说崇祯皇帝原本想调动五城兵马指挥司地人马戒严紫禁城外一带,结果隶属于兵部的这支军队,在圣旨到达之前被兵部派出城去公干,还有一部分休沐在家,没法短时间内集合。因此,崇祯皇帝就只好派厂卫围了午门而已,以至于文官和其家属都能围观午门,让群情汹汹,使得更多的文官喊着“要让天子明白真相”的口号加入到静坐绝食的队伍中去。 崇祯六年十二月初三这天,已是静坐的第二天,有不少年纪大的文官挨不住了。不过没人敢先妥协,只能硬挺,盼着有人挨不住先带个头。 在一边监督的东厂提督王德化有点怕了,他怕这么多文官出事,到时候皇帝如果顶不住压力,会把他推出去当替罪羊。思想前后之下,他就把情况给崇祯皇帝禀告了。 “慌什么,这是他们自找的!”崇祯皇帝冷笑一声道,“朕已经够仁慈了,没有廷仗伺候他们!” 这样的阵势,在大明朝已经闹过不止一次了,比如嘉靖年间就有。嘉靖皇帝也不肯妥协,甚至对为首之人动用了廷仗,当场打死在午门以儆效尤。 然而,到了傍晚时分,已有文官晕倒了。厂卫奉令围着,对此无动于衷。 但外面看着的文官家属就急了,召集家奴开始冲击厂卫防线,要把自家老爷救下。 厂卫一开始的时候不敢拿刀砍人,毕竟这些人都是文官家属。最关键的是,这不是一个两个文官家属,是一大群有地位的文官家属。 一直到有厂卫的衣服被撕烂,脸被抓伤,防线几度被破,消息传到崇祯皇帝耳中,顿时让他暴怒,马上增派了厂卫,敢有冲击妨碍厂卫执行公务着,一律就地格杀。 这边的消息也陆续传到首辅温体仁这里,一开始他还保持着孤臣本色,但随着事态越发的严重,他终于坐不住,终于同意见几个同僚,开始商议此事如何收场。 不过紫禁城这边气氛紧张,朝中内外矛盾一触即发,但却影响不到京师的普通老百姓,甚至包括一些武将和他们的兵,更多的是当热闹看。 就如同眼下守着京师北门的京营士卒,轮值的一伍士卒就躲在城门洞里,手缩在袖子里抱着长枪,小声地聊着天。 以往的时候,他们是聊女人为多,可眼下的话题,却都是在猜测朝中这次冲突的结局会是如何? 和他们相差不大,在边上的兵营,城头上的轮值士卒校尉,全都在幸灾乐祸地讨论着,甚至有人还偷偷开了盘口让人押注。 对于这些大头兵来说,不管是文官赢还是以皇上为代表的厂卫赢,都是骑在他们头顶的人,有一方倒霉就能让他们乐呵。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在讨论别人,离城门不远的暗处也有人在关注他们,不过这些暗处的人一直没有动静。 三更之后,夜色已是很深,月牙的月光昏暗,稍微远点就只能看到模糊人影。 一直躲在暗处的范文程转身对待在身边的三名大汉吩咐道:“孔有德,耿忠明?” “末将在!”孔有德和耿忠明压低着声音,马上响应道。 范文程严肃地命令道:“你二人依计行事,能不动声色控制城门最好,而后马上向城外发信号。否则就是死,也要坚持到大军进城!”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们放心,主子赏罚分明,就算尔等战死,主子爷绝不会亏待了你们家人!” “末将明白!”孔有德和耿忠明都微微点头,低声有力地回答了一句。 末了,他们两人见范文程不再有话吩咐,便用手一招,从阴暗处钻出了四五十号人,摆了几个队形,间隔不一的大摇大摆走向城门去。 范文程稍微注视了会,又转回头,对还站在身边的尚可喜命令道:“你把人散开,盯着城头,要是动静闹大了,就四处放火,明白么?” 放火的话,一是能造成城内混乱,给城头的孔有德和耿忠明支援,二是告知埋伏在城外的大军快点攻城。 618黄雀在后 小冰河时期的一个特点是寒冷,另外一个特点则是干旱。而干旱代表着少雨,在这严寒的冬天,也就意味着雪不常有。 崇祯六年的这个冬天,已不足一月就要到崇祯七年了,还是没有下雪。也是因为如此,叫天军的行动速度才算迅速。 一望无垠的中东部草原,早已是叫天军的势力范围。对于叫天军不友好的草原部族,要么随着林丹汗早早地逃往漠北深处,要么早已东归依附满清去了。如此使得原本就不怎么见到人的辽阔草原上,更是难得有人迹。 然而,就这几天的草原上,不时有无数的马蹄踏过,冒着寒风从西往东赶去。这些都属于叫天军的野战骑军,一人双骑。 天色大亮,同样在急驰骑军中的胡广根据之前的禀告,终于看到了建虏大军留下的痕迹。 这里应该是建虏停留了比较长时间的地点,对应长城防线的清水明月关关口。叫天军的先锋到达这里时,根据迹象判断,建虏大军刚好离开进关了。 这种情况,对于胡广来说,是很理想的,否则的话,不但要让大军绕路,还需要考虑建虏是否会突然回军的问题,必须留下监视的部队,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毕竟此次军事行动的目的,并不是和建虏决战。 当天在榆林城收到情报并结合以前情报和其他各地送上的情报分析后,胡广等人就确定了建虏是有预谋地准备突袭京畿之地,且有非常大的可能性是突袭京师。这点从建虏出动的兵力规模,还有山海关方向没有见到建虏异常,以及这几天明国勤王军精锐离开抚宁西行可以综合判断出来。 当胡广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之后,他便当机立断,决定冒险一把。打仗,从来就没有百分百把握之后才动手的。 如果在别的地方,比如明国,恐怕这种决定做出来后,会有大把的人反对,然后扯皮一阵,就算最终成行也必然让敌人做好了准备,一如明金之间影响最大的萨尔浒之战。 幸好叫天军中胡广的威望如日中天,一旦他有了决定,任何人都不会再反对,只会从他的决定角度出发,提出补充意见来完善行动方案而已。 也因此,叫天军的效率很高。又恰好原本胡广打算引蛇出洞,在卢象升事件上出兵敲打一下明国,分别集结了榆林和归化城两方面的野战军。 胡广的命令在飞鸽传书下迅速下达,原本已经集结起来的野战军便在第一时间就一人双马,向东急行军。 此外,战争******也随即执行。所有地方部队,后备役全部动员起来。原本因为严寒冬天而冷清了的叫天军势力范围,一下变得热火朝天起来。 草原方面,在第一波野战军出发后,后续部队再次集合出发,一次能集合多少,就先出发多少;后续再集合好一批,就再出发。 也幸亏是叫天军从来不缺战马,一人双马地速度很快,先行往东赶,而后根据前锋部队留下的情报再进行集结。 由此根据地内最终只留下一部分地方部队,还有一些预备役防护而已,由塔娜担任总指挥。 而在榆林城这边,大部分野战部队的兵力被胡广带走,出了草原一路向东,到东方去汇合草原上过去的野战军。 至于关内这边,叫天军的兵力进行了收缩,把长城沿线其他控制区的关口只留下最基本的预警士卒,其他将士全部调到榆林作为主力部队。 虽然这次的军事行动非常重大,但野战军方面最高军事长官胡宽并没有前行,而是被胡广留下坐镇在榆林城,监视南面的明军。毕竟他是最熟悉这边,也是胡广最信任的将领。 当然,秦地的明军部队对于叫天军来说,是没有什么威胁性的。胡广之所以这么布置,是以谨慎为主,万一京师那边最终没出现问题,或者出现问题太晚,以至于洪承畴的勤王军精锐到达了秦地,那样就会对叫天军形成压力。如果情况严重点,很可能会威胁叫天军的根据地,造成重大损失,这是胡广所不允许的。 不过胡广也有给他大哥指示,如果秦地出现的形势对叫天军极为有利的话,也可以由胡宽自行决定,征召更多的后备役进行扩军,主动进攻明国。反正各地送到根据地的情报都会抄送胡宽一份,由他据此随机应变。 “前锋侦查连说建虏是有将近十万人马?”胡广观察了一会后忽然出声问道。 他身边围着的是南方面军的高级将领,比如胡汉三,刘大能等人。听到首长问起,胡汉三最先回答道:“是,这是定国那小子先得出来,侦察连连长肯定后的数字。” 此时的李定国才十四岁,不过早熟人也显大,不知道得人还以为十七八了。孙可望十六岁,看上去也要再大一点。 只要不是刚进叫天军的,都知道他们两个其实是胡广的徒弟,是受胡广亲自教导最多的人之一。这次的军事行动,两人都作为前锋侦察连的排长参与了。 不要看他们两人年纪小,如果要在叫天军中算综合素质的话,绝对是名列前茅的。他们两人也是好学,不但从胡广这里学各种知识,也听从胡广的教导,把自己的态度摆地很正,虚心地向叫天军所有有长处的人学习。比如牧民、猎人、农民、商人等等。 因此,胡广一听是李定国先得出来的数据,结合之前从辽东传来的情报,便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传我命令,按照第一套方案执行!” “是!”跟随在胡广身边的传令兵马上答应一声,正待散开去传令时,忽然听到胡广又下达了新得指示。 “提醒一句:我们这次深入敌境,不能有妇人之仁。首先必须保证将士的安全,如果有任何危险的苗头,一律清除!” 胡广说这番话的时候,显得很严肃。因为他清楚记得后世有一个例子,还击作战到敌境后,把仁慈用到了敌国,结果吃了大亏。在这明末的时候,一定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619朕做得如何 京师城外,黑夜笼罩着大地。就凭月牙所发出的亮光,实在是太微弱了。这城外到底有什么东西,根本就看不到。 大约一里多远的地方,有无数的黑影铺在那里。如果近一点的话,就能发现一个个彪悍的建虏在安抚着自己的坐骑,神情激动地等待着什么。 而在最靠近城墙这边,皇太极很是紧张地盯着城头。这几年来的布置,对明国的屈从,还有能否超越父汗,都看今晚的事情能否成功了! 大军已经潜伏到京师城下,相信就算强攻,估计也能拿下京师。但要想达到最大的利益,最好还是能通过内应拿下城门。 真是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老天真是护佑大清啊! 当然了,明国也真是作死,山海关在自己手中,随时可兵临城下,却会被自己的表象所迷惑,不但抽调兵力去征伐叫天军,甚至还玩起了窝里斗。如果不是这样,自己领着十万大军就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过来,也不可能期待内应开门。 如今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君王和臣子离心,甚至是在对抗,这就给了范文程机会,希望他不要让朕失望了。 皇太极正想着,忽然看到北门城头升起三个灯笼,成“品”字型,最上面的那个灯笼特别亮。 “主子,快看,主子,快看,信号,信号!”皇太极边上的亲卫头目一见,忍不住兴奋地提醒道。 其实不用他说,只要不是眼睛瞎地,在这么黑的环境中,谁都能第一时间看到。 皇太极没理他,转过头看向他边上一个卑躬屈膝的人。虽然皇太极想保持自己的风度,可他那内心地喜悦还是喷薄而出,任何人一听就知道他的开心:“高卿,看来是用不上你了。” “不会,不会,奴婢有用的。”说话这人声音尖细,稍微有心人听了,便知道这是一名没根的人。 他的声音带着慌乱和担心,却又努力压抑着说道:“奴婢高起潜怎么也是宫里的一号人物,这次偷偷回来,就是京师斗得厉害,陛下……明国皇帝知奴婢知兵,便想让奴婢掌京营。奴婢……” 高起潜说到这里,忽然一咬牙道:“奴婢能带人冲进内宫,把陛……明国皇帝给主子擒来。” 这货在原本的历史上就非常贪生怕死,几次打仗要么杀良冒功,要么未打先溜,最后投降了满清。 而在这个位面,他原本在抚宁勤王军大营监军,得到密旨悄然回京。却没想到,就在离京师不远的地方和建虏大军撞个正着而被生擒活捉了。 在第一时间表明身份之后,皇太极把他留在了身边,准备作为后手。万一城内内应失败,还想着试试用高起潜诈开城门。 如今城内的内应成功控制了城门,皇太极就随口说了高起潜没用了。他实在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把高起潜给吓到了,给他出了一个非常好的主意。要是能活捉到崇祯皇帝,这次的突袭就彻底完美了! “好,只要你能帮朕活捉崇祯小儿,朕就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无忧!”皇太极当机立断,马上许诺道。 在高起潜连声保证声中,皇太极叫过李永芳道:“你点两百汉军精锐,随高卿直奔紫禁城。要能活捉崇祯小儿最好,至少不能让他跑了,否则你提头来见!” 这李永芳是第一个投降女真的明国将领,为此当时的努尔哈赤还特地让他娶了他孙女,也就是阿巴泰的女儿为妻,并且一直礼遇,当千里马对待的。 随高起潜只闯紫禁城,必然要用汉人。而在汉人之中,就这李永芳是皇太极最为放心的。不会因为对象是明国皇帝而有不一样的心思。也正是基于此,他才点了李永芳的将。 “是,完不成主子所托,奴才也无颜来见主子!”李永芳激动地回答。 在他的心中,只要抓住了崇祯皇帝,那就是灭了明国,这在史书中都会重重地写上一笔,让他流芳后世,真正地永芳了! 皇太极看着李永芳带人护着高起潜先行,马上传旨道:“进城后马上抢占各处城门,攻占军营,所有胆敢抵抗的一律杀无赦。但是,不得无故烧杀劫掠,北京城,以后是我们大清的了!” 不一会儿,模糊的黑影就如同乌云一般,席卷扑向京师。 情况未明,皇太极自然不可能身为士卒,在第一批中进城。他就站在一处官道附近的高地上,看着手下扑向京师,心中非常得兴奋。 明国的都城,马上就要成为自己手中之物了。如此顺利的突袭,就算是老祖宗当年占领开封之举,也都要比自己逊色不少。 有前车之鉴,自己一定不会再犯老祖宗的错。在如此大好形势之下,不可能再抢一把就走。 自己必然会善待那些明国的官员,让他们看看,朕可不是野蛮人,大清也不是蛮夷之国。 只要肯降大清,肯为大清做事,朕必不惜高官厚禄。让这些明国官员再去招降地方,如此便能不费吹灰之色得到尽可能多的城池。 大清的国力便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到最大的增强。此后大清有钱又有粮,再要对付叫天军,那自然不会话下了。 就算招降不顺利,那也没多大关系。都城被占,皇帝被抓,明国基本上就完了,至少周围省份肯定是大清的了。 如此一来,大清就能以辽东为依托,把手脚伸进中原大地,虎视江南鱼米之乡。只要自己好好经营,天下最终必然是大清的! 想想以后全天下都将是大清的了,皇太极就忍不住想仰天长啸。 这一刻,他脑中回放起以前的一幕幕:从小随父汗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父汗薨了后,逼死汗妃,算计兄弟,废除八王议政,建立大清帝国…… 这一步步走来,有过多少个无眠之夜都已数不清。但不管如何,自己都已成功了!皇太极瞧着那天上的月牙,心中呼喊道:父汗,你看到了么?朕做得如何?是不是在你所有的儿子中,是最好的那个? 620吴襄和吴三桂 在京师一处不算繁华的大街上,有一座府门口的红色灯笼高挂,上面的“吴”字老远可见。 此时虽然夜色已深,但这吴府内院的一处房内还亮着灯,推杯换盏之声,不时响起。 房间内,三个美貌丫鬟不时倒上热水,烫着酒菜,伺候着一对父子喝酒聊天。不时有一丝困意,却能不着痕迹地掩盖过去,不敢让主人看见。 忽然,那名年轻人“啪”地一声把手中的筷子拍地上,带着点酒意问他对面的中年人道:“爹,今晚不会有动静了吧?” 那中年人一听,也放下筷子,略微皱着眉头道:“你爹虽然是武进士出身,眼下只是一个空闲的辽东总兵,但对于朝局的走势还是有一点心得的。” 此人就是因为山海关被建虏占领,又不愿去抚宁和建虏血战,找了理由赋闲在家的吴襄,坐他对面的自然是他那历史上有名的儿子吴三桂了。 只听他继续给儿子讲解道:“午门前的那些,如果今晚没一点动静,肯定要冻死饿死一些老骨头。满嘴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真到这个时候,你看吧,肯定会有人冲击厂卫防线,给他们送吃送喝送穿的。甚至有可能,把所有人都抬走,大家伙儿都散了,就不存在谁先谁后的问题了!” “那岂不是向陛下服软,厂卫的事儿就这么定了?”吴三桂有点惊讶地问道。 一般来说,文官和阉党冲突,武将是看戏的。因为不管是文官赢了,还是阉党胜了,都是骑在武将头上的势力。 对于崇祯朝来说,文官得势,阉党被打压。在这样的背景下,总得来说,阉党反而会对武将好点,至少阉党在军中监军的时候,能和武将一起谋福利。 因此,吴三桂的屁股虽然稍微靠近阉党一点,但要是最后阉党压过文官,他还是觉得有点吃惊,觉得这事转折实在有点快。 吴襄并没有马上回答,夹了口菜吃了吃,而后才答道:“今晚上要真是死不少人的话,就算是陛下,怕也吃不消的。那些文官的笔厉害着,陛下多少总要考虑他在天下百姓和史书中的体面。” 说到这里,他看着吴三桂,提高了语气道:“所以今晚定然能分出胜负!我们一直等着消息,就看是哪方胜出,明天一早,就早点站队,必有好处!” “哦,原来是这样。”吴三桂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父亲让自己陪着喝酒一直到深夜。不过他马上转念一想,又有点不解地问道,“这其实有没有孩儿都一样,为什么还要让孩儿装病留在京师?” 吴襄一听,把眼一瞪道:“你傻啊,以为洪承畴一定能赢?就算能赢,那叫天军也不是吃素的。一个弄不好,你要有个意外怎么办?告诉你,那叫天军比建虏厉害多了,以后你一定要记得,宁肯去和建虏打,也不要去碰叫天军!” 吴三桂此时已经二十又一,正是血气方刚地时候,他没有对上过叫天军,此时见父亲竟然把叫天军评价地如此之高,不由得有点不服气地反驳道:“那叫天军能有那么厉害么?孩儿记得您也没和叫天军打过……” 他没说完,就见吴襄举起手中的筷子就要丢过来,吓得一下住嘴不说了。不过吴襄最终还是没扔出筷子,只是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点拨道:“那我问你,给你五千人马,给你配备轰天神炮,你能歼灭莽古尔泰等人的五千建虏么?” “不能!”吴三桂一听,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他在勤王军中,在抚宁一线和建虏反复较量过,深知建虏的厉害,因此对于这个答案,他想都不想,直接就回答了。 他在回答完之后,也马上明白过来,叫天军真得非常厉害。 一直以来,明国这边自然是有意无意地淡化叫天军和建虏的战事。不是老谋深算、老奸巨猾地军中将领,只是以嘴论英雄的话,都会觉得英雄好当。 吴三桂原本只是觉得叫天军是厉害,但洪总督也厉害,领着他们打了很多胜仗。可眼下经吴襄这么一提醒,他终于回过神来。随即眉头一皱,正想再让父亲点评洪承畴西征时,却听到外面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吴襄和吴三桂一听,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午门那边是有动静,便都收声等外面人的禀告。 也就在他们两人不聊天,静下来地时候,就隐隐约约地听到好像有喊杀声传来。 这一下,吴襄皱起了眉头,吴三桂显然也听见了,露出不可思议地表情道:“不会吧,闹这么凶?” 这时,外面的脚步声已经临近了,就听到一个气喘的声音,惊慌地喊着:“老爷,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啪”地一声,门被人野蛮地推开,一股寒风马上席卷温暖的室内,冻得三个丫鬟直打哆嗦。 吴襄一见,脸色一沉,正当喝斥时,却见那下人丝毫不请罪,反而站在那里大声叫道:“老爷,建虏杀进城了,建虏杀进城了……” “什么?”吴襄和吴三桂都怀疑自己听错了,睁大了眼睛确认道:“建虏?辽东的建虏?” 建虏只有一个,就是辽东的建虏,吴襄这么确认,可见内心是一点都不信的。 那下人的脑袋就像小鸡啄米般地连续点头,慌急地道:“是辽东的建虏,他们从北门杀进来了,好多人,好多好多……” 就过了这么一会功夫,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清晰了。吴襄脸色变化了一下,马上一掀桌子大喊道:“快,备马,快点!” “爹,你守着府里,孩儿去护驾!”吴三桂也急了,转身就往门外跑。 “你干什么去?”吴襄一声大喝,让吴三桂顿住了脚步,有点不解地回头看过去。 只见吴襄大步从他身边走过,一边有点慌乱地说道:“时间不等人,再不从南门跑,就跑不出去了!” “好,我去叫娘收拾……” “收拾个屁,快走,迟则来不及了!”吴襄一声粗口,也不再管吴三桂,快步往马廊那边而去。 621得逞 吴三桂一听,整个人明显呆了呆。但当他看到吴襄已经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回廊时,一咬牙,往内宅方向再度看了眼后,便也跟着去了。 因为他了解自己这位爹,对于危险的嗅觉非常敏感。如果不是实在没时间,应该不至于跑那么快! 而在午门附近,包括绝食静坐的文官们,还有轮值监视的厂卫们,以及集结在附近的文官家丁们,听到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和急促如雷的马蹄声,一个个都懵了。 过了好一会后,所有人回过神来,顿时就乱了。绝食的文官们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全然没有不答应条件就誓死抗争地气概,个个有气无力地说着谁也听不清楚地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乱窜。 而那些轮值的厂卫,刚才还一手握着绣春刀柄,虎视眈眈着自己目标的,也全都茫然失措,有的去喝斥靠近自己的文官,有的去找自己的头,也有的赶紧往家溜。 几百集结在暗处的家丁们,则都看着带队的管家或者少爷之类的,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得得得”地马蹄声,敲在石板上,震在所有人的心底。几百匹马直冲午门而来,声势汹汹。 笔直望不到头的大街上,得益于两侧有灯笼高挂,能隐隐看到最先这几百骑的后面,还有无数的铁骑往这边涌过来。 几百年以来,大明朝经历过数次重大的危机,可在这午门前,也没有如此多的铁骑踩过。 明国人对于建虏并不陌生,因此虽然看不清骑军面容,可听远处传来的喊杀声,也能分辨出来是建虏进京师了。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天塌了。谁也管不了谁,什么老爷、少爷还是管家、厂卫什么的都顾不了了,亡命乱窜。当然,也少不了一些忠贞之士扑向直冲而来的骑军。 范文程就在高起潜的身边,跟着李永芳从北门那边一起过来。此时看到午门这边到处都是人影在乱窜,心中略微一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脑子转得很快,马上就大喊道:“高起潜高公公在此,所有人随高公公守紫禁城护驾!” 一边的李永芳听了,马上用手捅了下高起潜,让他也尖声大喊起来:“快随咱家保护皇上!” 这种慌乱犹如没头苍蝇的场景,只要有人带了头,给出了指令,哪怕是往悬崖上跳,都会有人跟着。 黑暗中看不清人影,但宦官那嗓门实在太独特。加上事先已经点名是高起潜,这个名人至少在文官和厂卫中都是知道的。 此时看到他们这几百骑到了,便犹如一下找到主心骨一般,纷纷让开路并跟在后面拥向宫门。 建虏大军进城的动静实在是大,紫禁城里也早已被惊动了。虽然崇祯皇帝还没过来,但轮值的禁军统领早已上了城墙。 城墙上看得远,也因为如此,上面的锦衣禁军就能看到京师有多乱。谁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哪怕是禁军统领也不例外,个个吓得面无血色,双脚打颤。 他们见到有几百骑带着一大堆外面的人到了宫门处,都有点发虚。不过听到下面嚷嚷快开门时,他们倒也没有马上开门。毕竟按规定,宫门一旦锁了,非特旨是不可能开的。 “咱家是高起潜,奉旨回京,快点开门!”高起潜那尖细地声音尖锐地喊了起来。 禁军统领就在他头上,虽然听到,可却不敢认,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开门。但他也不敢得罪高起潜,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声回答道:“高公公捎带,等末将去向皇上请旨。” “快开门,没看到建虏马上要杀过来了!”高起潜得到范文程的授意,便带着怒气尖声大喝道。 “是,他真是高起潜,咱家不会听错。”闻讯赶来的东厂提督王德化听到,就在禁军统领身边大声确认道。 他身为东厂提督,对于午门前的事情自然非常关注。同时也知道这一夜会非常关键,因此就在附近打个盹,要能发生什么事情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只是没想到,果然发生了事情,还是天大的事情。 另外,他和高起潜都是崇祯朝最有权势的太监之一,互相之间也是熟悉。崇祯皇帝让知兵的高起潜秘密回京这事,他也正好知道。因此对于高起潜所说奉旨回京的话,也能对上号。 得到了他的确认,禁军统领还是犹豫,不敢私自打开城门。这时间拖下去,远处的建虏大军就越发近了。外面的人见了,个个慌上加慌,纷纷七嘴八舌地喊开门。对于他们来说,此时此景下,只有躲进紫禁城才是安全的。 高起潜让人举了个火把在眼前,以便城头上能看见,然后又大喊道:“咱家手下这些都是勤王军精锐,还有其他人也都是朝廷重臣的家奴,快点放我们进去一起守住紫禁城!” 其实,如果不是知道城外这些人肯定不是建虏,城头上早已乱箭射下来了。如今有了东厂提督地证明,眼见远处的建虏越来越近,加上对于自身根本没有信心守住紫禁城,禁军统领就有点心动了。毕竟外面这大几百人在这个时候,只要组织好了也是一股战力。 “快点开门,咱家担保高公公,皇上那里咱家也会去说的。”王德化同样很急,在边上大声催促道。 一听他发话,禁军将领就再没犹豫,连忙下令开门。 潮水般地人流马上拥进紫禁城,刚一进去,高起潜就大声下令道:“全都上城墙,守好了,千万不要让建虏攻破紫禁城!” 跟随他进来的几百骑军纷纷下马,裹挟着其他人纷纷往城头上拥去,这让一边暗自担心地禁军统领放下了心。 随着宫门的关闭,王德化到了高起潜边上。他先是有点疑惑地看了看站立在高起潜两边的范文程和李永芳,然后马上又转头问道:“你怎么这时候进京了?” 这时候的他,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高起潜已经投靠了建虏。 “一言难尽,快带咱家去见陛下,咱家有紧急军情禀告。”高起潜虽是在这大寒冷地深夜,却依旧是满头大汗,尖声要求王德化道。 622都城之危 在这种紧急场合下,王德化经不住高起潜的催促,便马上在前带路,往宫里而去。 紫禁城的城头上,禁军统领看着如同蝗虫般拥过来的黑乎乎人潮,大声呼喝着:“弓箭手准备,火铳手准备。他们攻不上来的,等近些听号令。” 经过最初的慌乱,不管是将领还是士卒,都有点稳下来,有了指挥,就更是集中了精神。 此时的他们,也都知道他们已经无处可退,如果宫门失手的话,就一切都完了。也因此,不少人反而沉静了下来,准备努力御敌。 就不一会的功夫,随着马蹄声和喊杀声的临近,建虏骑军终于冲到了午门的广场上,弓箭“嗖嗖”地有少许往城头上招呼了。 禁军将领一见,拔出了自己的佩剑,真要下令时,却忽然觉得心口一疼。低头看时,却见月光下明晃晃的刀尖从自己背后插入,透过胸口而出。 他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便再也没有知觉了。如他一般遭遇地,还有很多人,都是在宫门附近的明军士卒,纷纷被身边的同伴攻击,惊诧莫名地死去。 转眼间,宫门附近的城头上死了一大片,底下的宫门则在沉闷地门轴转动中缓缓打开。午门处的建虏一见,怪叫着纵马冲进了紫禁城。 差不多同时,在京师南门,人潮蜂拥地向外拥。其中有五六个人骑在马上,用马冲撞,用刀乱砍,硬生生地杀出一条血路,逃出了京师。 在远离城门一里多地之后,这些人才勒住了马转头看向夜空下喊杀声震天的京师。没有人说话,一个个在发呆。或许到了此时此刻,他们还有点难以相信,怎么建虏就如同神兵天降一般攻进了京师。 过了好一会后,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问道:“爹,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陛下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升天,娘会不会有事?” 这人就是闻讯跟随其爹吴襄在第一时间逃出来的吴三桂,此时的他,年仅二十一岁,也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自身一安全,就下意识地想起最重要的两个人。 吴襄听了,沉吟了一会,看着有火光冒出的京师道:“不管京师最终会如何,我们都得两手准备。”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吴三桂道:“你即刻前去追赶洪总督,只要能说动他来勤王,不管最终结果如何,都是大功一件!” “那父亲您呢?”吴三桂点头答应后便又问道。 吴襄转头看回京师方向,稍微过会后才回答道:“我会留在这附近,看京师局势再随机应变。” “好,那父亲多保重!”吴三桂抱拳一致礼,而后马上牵动缰绳,调转马头,连夜离开。 与此同时,在同一片夜空下的辽东,也有一伙骑士,和吴三桂一般在连夜赶路。唯一有不同的是,他们都是一人双马。就算在夜色下行军,都是保持着队列。 忽然,在队伍最前头的一人抬头看看夜空,而后勒住了胯下战马,转头对他身边的一人道:“孙哥,在往前走就是沈阳地界了。眼下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左右,要不先休息下等天色微亮就开始行动?” 这声音一听就是一个处于变声期的年轻人,他就是这次叫天军组建得远征军中的先锋侦查一排排长李定国。 至于他称呼孙哥的那人,自然就是侦查二排排长孙可望。他们两人领着手下的将士,以全军最快的速度从草原直插沈阳,一路上靠着孙云轩提供的建虏兵力分布和地形图,神不知鬼不觉地终于摸到了沈阳地界。 当然了,他们能如此顺利地过来,除了知己知彼的因素之外,还得益于建虏大规模出征,使得原本就人口不多的辽东,更是没多少人,也就大大降低了被发现的风险。 此时孙可望听到李定国的建议,倒也没有犹豫,因为行动计划在之前就已经议定。他点点头道:“行,大伙都吃点东西,稍微睡会,之后还有得我们忙。” 李定国见他同意了,便低声传令,让手下跟着他去刚才他看好地一个背风的山坳处歇息。 不一会,他一边把从马背上解下来的军毯盖身上取暖,一边又低声对身边做着同样事情的孙可望道:“这附近有四个建虏的村子,我想着村里的建虏肯定没几个有战力的。等天明抓了舌头问清楚果然如此的话,不如我们两人分兵先一人两个端了建虏的村子,尽量把声势造大一点如何?” 孙可望一听,转头看了眼李定国,心想还真不愧是首长称赞过的胆大心细。不行,我可不能被比下去了! 一念至此,他便点头回应道:“成,如果有事,就用信号联络,否则傍晚再汇合好了。” 李定国自然不会有意见,简单商议了下便沉沉睡去。他们这些侦察兵就算身体素质再好,可连续急行军,天明可能要作战,这身体还是要顾着的。 建虏定都沈阳,其周边自然良田不少了。只不过眼下是严冬时分,一般外面很少有人。 天色微明后,李定国和孙可望这两个领头的人就遇到麻烦了。想抓舌头,可野外没人啊! 两人带队潜伏在最近一处村子附近,正想着是否直接先合兵杀进去看看时,那远处的村子终于有了动静。有一辆平板车由几个人又拉又推着出了村口,往他们这边而来。 “好像是来埋人的。”李定国严肃地说着,马上又移动望远镜,再仔细一观察,发现他们潜伏附近就是一个乱葬岗。 一般来说,等人的时候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就一里多远的距离,等等还没到,等等还没到,就算是身为叫天军的侦察兵将士,都有点急了。小脚老太婆么,竟然走这么慢! 但李定国和孙可望不同,比起他们手下那些将士要沉稳多了。这得益于胡广对他们的培养,当然也有一个原因,是只有他们两人有望远镜,能看到那些拉车的人虽然都是年轻人,可却是衣衫褴褛,皮包骨头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汉人。 623王师 眼看着乱葬岗将至,一名在拉着大车的汉子忽然腿一软,一下扑倒在地。 “元安,你怎么了?”跟着他一起拉车的另外一个汉子马上放下了车杠,一边伸手去扶一边担心地问道。 后面还有两人在推车子的,见此情况也都放弃了推车,围到车子前面去。 被扶起来的这名汉子,额头噌到冰冷坚硬的地上,破了皮,血迹慢慢地涔出皮肤表面。不过他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样子,只是非常遗憾而又无奈地道:“柱子,我不行了!要是以后有机会,帮我把藏着的那封家书还有骨灰送回关内。这样,我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元安,我知道你是饿的。要不,你就向主子说你识字,这样肯定死不了!”柱子眼睛泛红,有点激动地建议道。 边上已经围过来的两个人听了,也跟着点头,其中一人也劝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只有活着我们才有机会回去关内,才有机会报仇雪恨!” “是啊,听说那个范文程以前和你一样只是一名秀才,如今他手下的包衣都有上百个了!”另外一人甚至给他指点了一个榜样,希望他能活下去。 他们所劝的这人,名叫杨文孝,字元安,乃南直隶的一名秀才。崇祯二年末随父母北上省亲,没想到遇到了建虏大军,以致父母被杀,他则被掠至辽东。 此时听到同伴的劝说,杨文孝脸上露出一丝怒意,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他范文程能丢范仲淹之脸,但我杨文孝绝不会认贼作父,把一生学识甘为贼用!” 说到这里,仿佛是把全身的力气用完了,整个人一下萎靡下来,又有点不甘地喃喃说道:“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呵呵,我比陆翁的处境还不如啊!” “滚他娘的王师,估计这次鞑子出征,又是能在皇帝眼皮底下掠来大量汉人!”柱子愤恨地说道。 正在这时,他忽然眼角瞧见什么,连忙抬头看去,发现有一伙骑士从乱葬岗地左右两侧兜过来,要围住他们。 一开始,他本能地认为是建虏鞑子,以为听到了他们刚才的说话要对付她们。可马上他就发现不对了,这些骑士全部统一身披灰褐色地制服,一手闪亮地马刀,一手握着一杆短柄火铳。头上不是戴着建虏的尖帽子,而是一种有帽檐地灰褐色铁帽。 其他几人也在差不多同样的时间发现了这情况,如同柱子一般,惊讶于这伙奇怪的骑士,一时没有任何动作。 在被围上之后,只听其中一个年轻人用略微带着西北的汉话说道:“你们不要怕,我们是叫天军,来杀建虏,救被建虏奴役的百姓。” 在这辽东大地,听到这些骑士一开口说出汉话,这几个人的眼睛顿时就红了。再听清说话内容之后,杨文孝竟然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气,挣扎着从柱子怀里摇摇摆摆地站起来,仰视着说话的那名年轻人道:“你们是汉人,真是来杀建虏的?” 他们被掠来辽东的时候,叫天军的名声还不响亮,因此这几个人都没听说过。 可这没关系,只要是汉人,只要是来杀建虏的,那管他什么军又有什么要紧呢! 李定国见他们激动地样子,便放下了心。他虽然年纪不大,可经历过的事情很多,自然能分辨出来这几个人都是走投无路,或者说被压迫的厉害,盼望着能改变处境的人,就算不是汉人,反正也肯定不可能是建虏。 首长在军令中有说过,在这辽东大地上,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建虏以及为建虏爪牙者。而这些人,显然不可能是眼下这几个人的处境。 他看到杨文孝的虚弱,当即下马,一边从牛皮挂袋中取出一包东西递给杨文孝,一边说明道:“这是军中酱肉,先将就着吃点,补充下体力。” 其他将士一见,也纷纷下马掏出自己的干粮,递给其他几个人。 行动能说明一切,闻着那诱人的酱肉香味,看着以李定国为首的叫天军将士,那眼中的真诚时,杨文孝等人伸出颤抖的手,哆嗦地接过那酱肉,也不管这酱肉硬得像土疙瘩,塞在嘴里拼命撕咬起来。 李定国虽然很想等他们吃完,但时间紧迫,最终还是问道:“你们谁能给我们说说周围建虏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那酱肉就仿佛是磁铁,紧紧地附在那两片铁嘴里,以致他们只能发出撕咬酱肉地声音。 不过有一个人例外,只见杨文孝咽下了一口酱肉,挪开嘴边的酱肉,马上条理清晰地给李定国介绍起周边的建虏情况。 他之前感觉不行了,也只是因为饿得。如今有了补充,便好了很多。虽是如此,身体之虚弱还是几个人中最明显的一个,能介绍情况也是因为他有旁人不能比的毅力。 而其他几个人,则还在继续吃着,一边吃着,一边最多在百忙之中,从鼻子中挤出几声“嗯嗯”声。 李定国一边用心地听着,一边把这些消息和自己记在心中的信息一一印证,同时思索着可能的行动方案。 等到杨文孝说完之后,李定国便吩咐身边的一名将士道:“让孙排长过来汇合吧。” 孙可望带人在站岗瞭望,监视远处的动静。不过如今李定国已经搞清楚了情况,心中也有了方案,便是汇合通报情况了。 杨文孝在说完后又马上啃起酱肉来,此时的他,不再埋头吃,而是一边啃,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等孙可望带着人都过来,在和李定国说话后,杨文孝还不时抬头看看远处,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丝惊容。 等李定国和孙可望商量得差不多时,杨文孝忍不住惊讶出声道:“还有人呢,不会只有你们这点人吧?” “放心,我们只是前锋中的斥候而已。就凭周围的建虏,还不会放我们眼里。”孙可望听了后笑着答道。 一边的李定国看到杨文孝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跟着说道:“沈阳的建虏不敢出来的,在这边闹大声势,原本就是我们这些斥候的任务。稍微过段时间,后续大军就到了。” 624杀鞑子去 杨文孝听了后,还是担心地道:“你们是仁者之师,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兵卒有你们这么亲切,又主动给我们分吃的。世上的好人原本就不多,要不你们再等等,等大军到了再动吧。有其他事情,交给我们就成,我们帮你们去打听,就算死了也没关系,反正烂命一条!” 明末的军队,连自己都吃不饱,就更不用说还要分出吃的给普通百姓。加上李定国他们是在杨文孝等人落难的时候出现,本身又经常有亲民的经历,因此杨文孝有此评价也不意外。 此时虽然才过去短短一点时间,但其他几个人手中硬如石块的酱肉已经被他们消灭了大半。这几个人肚中有了货,力气上来,听到刚才的对话,也一个个忙不迭地点头,赞同杨文孝的说法,其中柱子更是张口表态道:“只要能吃饱,给我一把刀,我就去和鞑子拼了也没关系!” 李定国和孙可望一听,互相看了一眼。来辽东之前,参谋部在以前秘密制定的辽东作战中,就有担心汉人被掠到辽东几年,怕是已没有抵抗的意志,甚至沦落为建虏帮凶。如今看来,这个担心是多余的。汉人中有骨气的还是很多,就算过去多年依旧还恨着建虏。 对于这一点,他们两个还小,有些事情还只能从表面上总结。 实际上,如果按照原本的历史发展,雄才大略的皇太极最终同化了被掠去辽东的汉人,让他们为大清卖命。 只是很可惜,在这个位面上,因为叫天军的出现,打断了皇太极的同化进程,使得他不得不图谋明国来壮大自己。 在他没有达成目的之前,建虏对明国委曲求全,以降低其警戒之心。因此付出的代价便是无法发动大的战事,从明国掠夺到足够的物资,也就无法有足够的物资来同化汉人。 这也是目前的辽东大地上,被掠来的汉人还在被疯狂压迫的原因。如果被皇太极夺取了京师,缓过身来后,他的下一步就是同化这些汉人,使之能成为建虏征战天下的助力。 李定国在听了柱子的话后,赞赏地说道:“好,既然如此,你们还顾忌什么,就随我们杀建虏……” 说到这里,他瞧了下那平板车上,破烂的草席掩盖不住下面的尸体,一看就是冻死饿死的汉人。而后,他马上继续说道:“去解救其他像你们一样受建虏压迫的人!能早点动手,说不定就能多救下几条人命!” “对,我们叫天军此来辽东,就是为了来救你们。”孙可望说到这里,看着杨文孝道,“要是我们动作晚一点的话,估计我们两个也不能对话了。” 听他这么一说,杨文孝就激动了:“好,就听恩公们的,马上杀建虏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其他几个人也是情绪激动,被压迫欺负了多年,如今终于有机会报仇,他们又怎么可能错过呢! 李定国赞赏地点头道:“好,你们那村子的建虏就交给我们。给其余汉人说清楚情况,把他们组织起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好!”杨文孝当即答应一声,不过马上又问道:“这位兄弟,你们叫天军是哪位大帅手下?我了解多一点就可以向其他人详细解释。” “大帅?你以为我们是明军?”孙可望一听,不等李定国回答,就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确实,他猜对了。杨文孝看到他们是汉人,还是来杀建虏的。在他的想法中,那就只能是朝廷派出的军队了。虽然没听说过叫天军,但这可能是一支新军的番号,这也不奇怪。 杨文孝和其他几个人听到孙可望的反问,便知道这个叫天军肯定不是明军了。一念至此,不由得都愣住了。 李定国在边上看到,就给他们解释道:“我们叫天军其实是被明国逼反的普通老百姓,是我们首长带着我们越战越强,如今大半个草原和关内不少地方都是我们叫天军的了。知道鞑子中的莽古尔泰、阿济格、岳托、豪格等人不,也都死于我们叫天军刀下……” 一开始,听到叫天军原来是反贼,杨文孝等人心中第一反应是本能地有点排斥。可听到后来,却发现叫天军原来如此厉害,顿时就充满了佩服。 他们被掠在辽东,自然知道建虏有多厉害。虽然建虏自己是不会宣传莽古尔泰等人败于叫天军,可人死还是掩盖不了的。 这种级别的人都死了几个,这会谜底揭晓出来,原来是被这支叫天军所杀,就由不得他们不佩服震惊了。 “管叫天军是不是朝廷派来的,还是要和朝廷作对的,只要来救我们,那就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就听谁的!”柱子没有念过书,脑中也没有杨文孝考虑得多,一直就嚷嚷开了。 杨文孝一听,也不再纠结了。自己之前还奇怪,怎么朝廷突然就这么厉害了,能派军出现在沈阳地界。要不是叫天军出现在这里,自己肯定活不过今天。如此,还在乎什么反贼不反贼干嘛! 李定国听到他们嚷嚷,心中也高兴,当即趁热打铁道:“我们叫天军的宗旨是为全天下的老百姓做主,只要你肯努力,立下功劳,就能有吃的,有住的,还有良田分……” 简略地提了提叫天军的宗旨,顿时就让柱子等人两眼冒光。他们现在可谓是真正的无产阶级,自然就非常欢迎叫天军的这些宗旨。等李定国一介绍完,就迫不及待地嚷嚷道:“快,杀建虏去!” 出征的命令中有提过,叫天军占领了辽东后,所有土地将会按功分配,也就是辽东大地就当无主之地,这与打关内是不一样的。 因此,李定国拔刀出鞘道:“好,杀建虏去,你们的功劳,我们给你们记着,回头按功论赏,绝不食言!” 原本就是将死之人,如今竟然有了美好前景,这些人又怎么可能不尽心尽力! 当然了,要是他们不知道叫天军的厉害,也可能会有顾虑。可此时,他们知道建虏大军出征在外,而叫天军又是杀过和硕贝勒的强军,既如此,那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625燎原 柱子等人握着叫天军将士给他们的武器,撒腿就往来时的村子狂奔。此时的他们,根本就看不出之前是受冻挨饿到快死的人。传说中精神上的刺激能激发人体的潜能,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这几个人中唯一还比较冷静的杨文孝,他没有跟着同伴狂奔,而是先对板车上的尸体作揖道:“请各位同伴先等等,我等用仇人的首级来祭奠你们,给你们送行!” 说完之后,他才迈开步子去追柱子他们。相对来说,他更为冷静,并没有那么狂热。 孙可望把这点看在眼里,有点奇怪地问李定国道:“他好像有点不一样,没有其他人那样疯狂?” “呵呵!”李定国笑笑,看着杨文孝的背影回答道,“他是个秀才,自然比其他人冷静。依我看来,他可能是认为我们只是前锋斥候,所许诺的根本不算数。又或者他书读多了,觉得从没有过我们叫天军这样的,觉得我们可能是骗他们的。” “那他为什么还一声不吭地也去杀建虏了?”孙可望一听,有点不明白地再问道。 李定国没有马上回答,先翻身上马,而后看着在同样上马的孙可望道:“这里的汉人差不多都和建虏有血海深仇,还没有投靠建虏而如此落魄的,自然恨不得杀建虏报仇。他就算觉得我们叫天军的东西是虚的,也刚好能让他报仇一番,自然不会把心中的疑惑当众捅出来。” “哈哈!”孙可望一听,忍不住大笑了一声,而后催马开始提速,同时豪迈地大声说道:“那就让他们看看,我们叫天军到底是怎么样的吧!” “吼!”周边的叫天军将士都是兴奋地一声喊,带着自豪之情跟着他们的排长加速,很快超过了徒步狂奔的柱子他们,包抄向远处的鞑子村庄。 皇太极这次破釜沉舟式的出征,虽然让他带足了攻击明国京师的力量,可对应的,辽东大地上的建虏防护力量就显得很薄弱了。 不要说那些普通的城市,就是他们都城沈阳,其实也没多少兵力,基本上都只够维持辽东大地平时的秩序而已。 一般而言,皇太极这样的抽丁,其实也没什么。在辽东的周边,明国的东江镇已经没了。虽然新调了一个孙传庭,可陷于地方的扯皮中,至少要和地方上的豪强挣出一个胜负,才有能力去重建东江镇。至于朝鲜,随便派个牛录都能吓死他们,就算借他们一万个胆,也不敢打辽东的主意。 唯一有威胁的只能是叫天军,可在这严寒的冬天,就算叫天军有这个心思,但等他们知道大清对明国动手,再派人了解到辽东虚实,再集结大军东征,那估计也是猴年马月地事情了。 皇太极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些,他才有这个胆子倾巢而出。只是很可惜,他不知道胡广早有布局,在辽东早早地埋了钉子,能第一时间把辽东的情报传递出去。而胡广恰好又是后世穿越而来,比任何人都了解建虏和他们首领皇太极。也因此,胡广在第一时间就决定千里奇袭,在皇太极根本想不到的时间点,领军去拜访他老巢了。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建虏的村子毫不费力地就被李定国他们围剿了。那些建虏中稍微壮实的人,都被叫天军的燧发枪轻松搞定,剩下的所有建虏,则被愤怒的汉奴撕成了碎片。 被掠来辽东的汉人,在被建虏欺压了几年之后,还能够活下来的这些,都是身体素质过硬的人。有了吃,有了穿,在血腥的刺激下,复仇的欲望无穷增大。甚至都不用李定国和孙可望他们做鼓动,他们就自发地要去别的村庄杀建虏,顺带着解救同伴。 一开始的顺风顺水,特别是看着那些建虏,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还是壮的,不管这些人在之前有多凶狠,在面临死亡时的哭诉哀求时,他们顿时觉得建虏其实也是人,也并不比他们厉害什么。 几天之后,用后世的话来说,在李定国他们的暗中保驾护航之下,辽东大地的星星之火燃遍了沈阳地界的所有地方,甚至在向其他地方蔓延,到处都是汉人嗷嗷叫地身影。 坐镇沈阳的是和硕贝勒老大,臣服于皇太极的代善。他忽然闻报城外诸多地方的汉人造反,顿时就大惊失色,连忙进宫去求见皇太极的宠妃,即关雎宫宸妃博尔济吉特氏海兰珠。 一听说外面的大量汉人暴动,海兰珠就有点不知所措了,不知如何是好:“陛下……陛下把人都带走了,这下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代善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人,对于外面的汉人暴乱,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只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他雄心已泯,为了保住以后的荣华富贵,不招皇太极忌惮,就处处表现出自己的恭敬之意。留守沈阳之际,凡有事,必来请示皇太极最宠爱的这位海兰珠。 眼下见到海兰珠如此表现,自然也在他的意料之内,正当他想给出建议时,坐在一边,一直不出声的那位海兰珠的妹妹,皇太极的另外一位妃子布兰布泰,也就是后世闻名的那位孝庄忽然出声道:“此事须得马上镇压,不能让更多的汉奴作乱。否则以汉奴的人数之多,怕是会有后患。” “对对对,就这么做!”海兰珠一听,连忙跟着说道。她知道自己这位妹妹比自己有主见,连忙赞同了。 这也正是代善的想法,他一听之下不着痕迹露出一丝赞赏之意,连忙答应一声,算是以两位妃子马首是瞻,准备退出去执行了。 正在这时,却听年轻的布兰布泰又叮嘱道:“对这些汉奴,一定要杀一儆百。所有参与暴乱的汉奴,不管人数多少,一律处死。就算来年缺劳动力,陛下在关内也肯定能送来更多,无需虑之!” 外面至少有三四千汉奴在暴乱,竟然全部要杀,这也是够狠地,不过代善欣赏,同时也让他心中暗自决定,一定要好好留意这位皇太极并不如何宠爱的妃子。 626吊民伐罪 那些汉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有觊觎沈阳的苗头,不时能被城头上的守兵瞭望到其踪迹。这情况报到代善这,让他很是恼怒。还真以为大军出征,就能反天了? 为了达到最大的杀一儆百效果,代善尽最大的努力,集结了大约五百人马。这其中包括各府年龄不够远征的阿哥们,还有身上有轻度伤残但不影响短距离作战的老兵。这样的组合,既能锻炼那些阿哥,又能保证战斗力。 在代善看来,不要说几千被折磨了几年的汉奴,就是几千正规明军,也能被他们轻松剿灭。 城头上,代善勉励了那些小阿哥们,而后目送着他们意气风发地出城而去。就仿佛不是去打仗,而是去狩猎一般。 代善没有回府,就坐在城头箭楼内喝着茶,等着捷报传来。他需要用这份捷报去宫里报喜,也需要这份捷报来安定城里的民心。 虽然说沈阳城里的汉奴比起外面那些,是顺从多了,基本不可能想着造反。但要是外面情况不明了,让他们以为沈阳危险的话,搞不定有些人就会有别样的心思。皇太极远征在外,这都城可不能出状况。 等了好久,一直到天色都快暗下来地时候,还没等到捷报,代善就有点坐不住了。 他茶也不喝,站起来自己走向窗口,同时略微恼怒地低声道:“这伙兔崽子见血就兴奋,只顾着自己杀得痛快,忘记传消息回来了?” 边上的奴才们见主子恼怒,都吓得不敢说话,只是心中埋怨那些出征的小阿哥们不懂轻重。 就在代善走到窗口去瞭望时,忽然发现远处有烟尘。作为久经沙场地他,马上就知道是有骑军回来。 代善脸色缓和了一点,只是略带一点责备地自语道:“这些兔崽子总算记得回来了!” 说完之后,他便转身走回座位去准备继续喝茶等候。 可忽然之间,代善的身子猛地停住,神色有点严峻地快速转身,仔细地去观察远处的情况。 这么大的烟尘,只能是骑军疾驰或者行军人数过多所带起来的。而如果军队凯旋,用不着疾驰回城;至于人数,都下令格杀勿论了,也不可能比原先出城的人数还多。 果不其然,代善的经验算是丰富的,还真被他猜对了。 只见远处的动静越来越近,已经能肉眼看清楚了。沈阳城内派出去的那支骑军大概只有五六十人,全然没有了之前出城时的趾高气扬,伏在马背上不要命地拍着马屁股狂逃。什么旗帜、盔甲什么的都已经被他们丢掉,甚至有不少人都把兵器也丢了,就是为了能逃快点。 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也有一支一百来人骑军,全部统一穿着样式古怪的军服,轻松惬意地驱赶着,如同放羊地牧民在驱赶羊群一般。 再后面,则是数不清的步卒,没有秩序地往沈阳城拥过来。不过距离还有点远,看不清细节。 代善脸色大变,知道出城的骑军怕是只剩下眼前这些了。他正要下令开城门放那些人进来时,忽然又想起什么,那脸色一下白了,就在嘴边的命令怎么都发不出来。 城外,李定国转头,一脸轻松地向他边上的一名骑士请示道:“营长,城头上已经能看清楚,可以杀鸡骇猴了吧?” 这营长是前锋侦察营营长康全安,他领着其余手下在昨日便赶到了。了解情况后便接受了李定国定下的方案,继续隐藏直到沈阳城派出军队来镇压时才突然伏击。 这些在逃的建虏,是他们有意放回来的。否则的话,就算伏击的时候有人能逃出来。但叫天军的侦察营将士都是骑术精湛之辈,又有双马配备,根本就不会给这些建虏逃回沈阳城下的机会。 此时,随着康全安的点头,叫天军将士们忽然都兴奋了起来,马速明显提高,快速追上前面这些逃跑的建虏,各施神通,犹如作秀一般,在沈阳城头上的守军注目下,轻松收割起逃跑建虏的人头。 看着城外这一幕,就算是代善身边服侍他用茶的老管家也急了,就在代善的身边慌乱地提醒道:“主子,快开门,要不会被杀光的。” 代善的脸上也已露出愤怒之意,但他却没有回应管家的话,仍然死死地盯着外面的那一幕。 “主子,主子……”老管家急了,什么时候大清勇士被人杀到家门口,还是如此羞辱般屠杀,一如以前大清勇士驱赶百姓去明军城下一般,这还了得? 或许是被这老管家叫烦了,代善忽然转身一巴掌扇他脸上,就好像这管家是城外那些敌人一般,非常地用力,直接把老管家扇倒在地。 就在老管家捂着脸,又疼又傻眼时,代善咆哮开了:“你懂个屁,知道外面是什么人么?那是叫天军!叫天军你知道不,开门让他们趁机攻进城来么?” 自从战无不胜的大金军队遇上叫天军后,就没有胜过。如果只是一般失败也就算了,关键是大败,被打歼灭战,和硕贝勒说死就死!叫天军的威名,一直是建虏高层的心病。在打败叫天军之前,这心病还没得治。 代善没有再和老管家计较,转头看着城外已经屠杀掉对手后还在城头射程外耀武扬威,甚至在马背上耍倒立的叫天军。他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辽东?他们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出现在辽东?怎么办?他们来了多少人,盛京还能不能保住?怎么办?怎么办……” 看着城头上如临大敌的建虏,没有丝毫开城门的样子,康全安便知道城内兵力绝对和获得的情报一样,非常空虚。 他看看天色差不多要黑下来了,想着首长的交代,该给城里报信了,便让手下所有将士齐声大喊道:“叫天军吊民伐罪,等大军主力一到,破城屠虏,血债血偿!” 带着嚣张的响亮宣言,在沈阳上空久久回荡。随后赶到的汉奴人数更多,也跟着喊起来。他们的声音直冲云霄,兴奋了城外,恐慌了城内。 627崇祯耻 明国京师破城之战,一直到了第二天下午才慢慢地结束。 坚固高大的京师城墙,没有起到一点拒敌的作用,反而把城里的人犹如羊群一般关在里面,成为了冲进羊圈狼的帮凶。 城里的几处火势已经扑灭,街道上的尸体也被拖到一边丢着。一排排建虏,趾高气扬地守着城墙和各处交通要道。 如果从半空往下望去,能看到有不少建虏在各处街道上,犹如赶羊一般,赶着一群群的文官武将、皇亲勋贵往紫禁城赶去。 临近午门处,各路“羔羊”汇聚起来,垂头丧气的他们,抬头看看同病相怜的熟人,唯有一声叹息。 京师城外,奴酋皇太极打着自己的皇帝仪仗缓缓入城。 他骑在马上,左顾右盼,看着这座梦中垂涎已久的宏伟都城,如今已经属于爱新觉罗,忍不住就表现出眉飞色舞的神态。 就算城府再深,此时此刻,皇太极也没有再掩饰自己的心情。一边四顾打量这座雄城,一边心中暗自狂呼:看到了么,父汗,明国京师已经被朕踩在脚底下,被朕踩在脚底下了啊! 皇太极虽然骑着一匹挑选过的高头大马,可他的身材太胖,就如同一头猩猩骑在驴背上,说实话,这卖相实在不咋样。可当他进城时,在大街两侧的建虏却激动地跪倒,大声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激动高昂的声音连绵不绝,从北门处一直缓缓地传到紫禁城,传到了禁足在屋里的明国老百姓耳朵里,传到了那些被俘的文官武将、皇亲勋贵耳朵里。 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马上便联系起北宋的灭亡。想起金国攻占北宋都城开封的那段不堪回首的靖康耻。没想到在大明朝,竟然也出现了崇祯耻! 当时,下至普通百姓,上到一国之君,那下场有多凄惨就有多凄惨,可谓是悲哀到极致。事已至此,何以应对? 而皇太极这边,却没有其他考虑,只是在享受着最辉煌的胜利。当他终于到达紫禁城地午门前时,遇到了在这里等候的贝勒奴才们。 就算以前有不服气的,此时所有人都跪倒在地,真心诚意地大声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太极满脸笑容,在夕阳的照耀下,眯着小眼睛大声说道:“众卿平身!” 而后他抬头打量着眼前这座紫禁城,这座明国皇宫之大,气势之磅礴,让他不由得感慨盛京在建之皇宫,真是小巫见大巫! 刚起来的建虏头目们,见到皇太极如此,他们也都纷纷转身再次打量。虽然之前已经看过多次,可他们还是难以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当皇太极进入紫禁城时,跟在后面的他们,眼看着离皇太极有点距离了,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大声讨论起这庄严肃穆的紫禁城。要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是到了菜市场那么嘈杂。 光线越发得暗了,可金銮殿内却灯火辉煌,照耀地如同白昼一般。 皇太极坐在龙椅上,双手不着痕迹地摸摸屁股底下和边上的扶手,再抬头看看底下的人头耸动,满足地舒了口气。 又是一阵山呼海啸般地万岁声之后,终于开始听取各路将领的禀告。 李永芳、范文程出列,大声禀告道:“明国皇帝朱由检、太子朱慈烺、皇后周氏、贵妃田氏等具备生擒监押,听候陛下发落!” 皇太极还没有表态,金銮殿内“轰”地一声,犹如炸开了锅一般,底下的大小头目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叽里呱啦地表达自己的惊讶和喜悦。 皇太极见此,并没有生气。此时的他,也为这个好消息而兴奋着。有此奇货可居,天下可定矣! 除了主动投降的之外,像这样开战还能把对方君王一家全都抓住,实在是罕见。这得归根于皇太极策划的千里突袭,更是得益于高起潜这个叛徒,骗开了宫门,让宫里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好一阵后,济尔哈朗出列禀告道:“陛下,臣活捉明国大小官员共计一万六千余人。具体官职尚在统计之中。”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后才又道:“目前已能确认,明国首辅温体仁在家上吊自杀。” 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自然受建虏重视,能第一时间进行确认。 他们不是不想活捉温体仁,甚至范文程在打开城门,接应到城外的大军后,虽然他自己跟随李永芳去紫禁城,但他还派了孔有德领人前去温府拿人,结果还是迟了一步,温体仁早已气绝身亡。 之所以是这个结果,是温体仁在听到建虏入城的动静时,就知道大势已去。他不由得追悔莫及。身为大明首辅,却没有为君分忧,协调君臣关系,反而领着群臣与皇帝对着干,以致朝政荒废,京师守军空虚。 鹬蚌相争,最终渔翁得利。就算苟且偷生,也无脸面见皇帝,温体仁唯有一死了之。 皇太极听到这消息后,只是稍微遗憾了下,有崇祯皇帝一家子在,首辅死了就死了,也不算什么损失。 又听了另外几个手下的禀告后,皇太极正色宣布道:“明国京师以后是我大清的了!顾严禁烧杀劫掠,凡有犯此令者,一律遣回辽东,从此不得踏入关内半步!” 关内关外乃是两个世界,蛮荒之人来到了花花世界,见识了京师的繁华,再让他们回去蛮荒之地,那确实不会甘心的。 皇太极这命令,虽然不是犯者杀,也算是宽厚了,但他知道还缺点,因此沉吟片刻后便又补充道:“等京师稳定下来,我们大清勇士想要什么,女人、良田、宅子、商铺、奴才,想要什么朕会不给么?只要有功,朕必厚赐之!这天下,终归会是我们满人的!” 一听这话,建虏这些大小头目们激动地用力甩起马蹄袖,“啪啪”声一片,统统伏地崛起屁股大声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已经占领了京师,可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皇太极择了主要的几件一一交代下去,让底下的人都散了后,便吩咐李永芳和范文程道:“带朱由检!” 628诸臣误朕 李永芳领旨,匆匆出了金銮殿。 但没过一会,他却单独返回,脸色有点紧张地禀告道:“陛下,那朱由检疯了!” “哦?”皇太极刚斜躺在龙椅上细细体验这天下宝座,一听李永芳这话,不由得一下坐起来确认道:“真疯了?” 说话间,他心中忽然明白过来:明国这个青年皇帝突然成为阶下囚、亡国之君,把祖宗社稷断送在其手中;如果他是个荒淫无道的暴君还好,关键还是一心想中兴明国的有为之君。千般万般努力最终落得如此结局,这打击也真够大的。疯了,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见李永芳点头,皇太极不由得站起来道:“前头带路,朕去见见这位可怜又可悲的明国皇帝。”这时候,他也不计较是谁去见谁了。 没过多久,来到一处偏殿庭院时,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皇太极不由得站住了,倾听着那个带着疯狂,带着不甘,带着无尽悲愤的声音在狂吼:“朕非亡国之君,诸臣皆亡国之臣!哈哈哈,朕非亡国之君,诸臣皆亡国之臣!呜呜呜,诸臣误朕,诸臣误朕啊!哈哈哈,朕非亡国之君,诸臣皆亡国之臣……” 皇太极想起范文程的禀告,想起在京师发生的这些事情,不由得暗暗有点同情这位年轻的明国皇帝。 说实话,明国这种腐烂不堪的国度,如果不是雄才大略之主,还真是难以力挽狂澜。就算是自己,嗯,自己肯定没问题,一般人还真不够看的。那些文官那个不是老奸巨猾之辈,和他们斗,非得有朕这般有智慧的人才行。 皇太极一边想着,一边微微皱着眉头,轻声品味着崇祯皇帝的泣血控诉:朕非亡国之君,诸臣皆亡国之臣!朕非亡国之君,诸臣皆亡国之臣! 重复了几遍,忽然皇太极的胖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君是亡国之君,臣是亡国之臣! 想到这里,他再往前走,到了偏殿门口,便看见里面一个披头散发地年轻人,在大清勇士的监视下,面对着一处墙壁,瘫在地上用双拳捶打着墙壁,嘴中重复控诉着,诉说着他的不甘。 因为是侧对着门口,皇太极隐约能看到崇祯皇帝的半边脸,长长的泪痕挂着,拳头已经破皮,有血在流。但看出来,他好像没有一点感觉,显然是心中已充满了不甘、愤慨,而对其他没有了知觉。 忽然,皇太极注意到,崇祯皇帝那掀开露出的龙袍下,竟然打着几个补丁。他一下怔住了,没想到传言竟然是真得,堂堂****上国的皇帝,竟然穷得穿打补丁的衣服! 注视了很久,皇太极充满胜利者的情绪降了几分,随即吩咐李永芳道:“让人好生看着,等他冷静下来后好吃好喝招呼着,朕还有大用!” “遵命,陛下。”李永芳连忙答应一声。他也看见了,同样有一丝同情,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早早就归降了先汗,庆幸自己选对了主子,如今还立有天大的功劳,以皇太极的脾气,必然能保自己子孙后代都享荣华富贵。 偏殿外面,高起潜早已等候在那里。一见皇太极出来,连忙拉了下边上两人,上前跪地迎拜道:“奴婢恭迎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太极一瞧,露出一丝笑容伸手示意道:“平身!” 然而,高起潜并没有起来,只是侧身再禀告道:“原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原司礼监太监、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王德化愿和奴婢一同伺候陛下,请陛下恩准!” “请陛下开恩!”曹化淳和王德化都匍匐在地,屁股撅得老高,用忐忑地语气跟着求道。 皇太极看看那两人,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马上点头道:“好,你们两人要和高卿一般好好为朕效力,朕不会亏待你们,有功必赏!” 高起潜一听,心中美滋滋。边上两人也放了心,大声感谢。 之后,这三人才起来,而后由高起潜谄笑道:“陛下,奴婢们熟悉这宫中之事,早已备好了最好的寝宫服侍陛下就寝。” 皇太极听得点点头,正想称赞几句时,一边的曹化淳已经抢先送上礼物:“陛下,奴婢已让那田氏在寝宫侯驾。这田氏年轻貌美,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且善解人意……” 皇太极听得有点愕然,虽然不确定地问道:“田贵妃?” “是啊,就是有诸般妙处,才深得陛……朱由检宠爱。”王德化赶紧说话来表现自己道,“等陛下试过,就知道田氏地妙了……” 说着,还露出一种男人都会懂的神态。只是很可惜,下面没有的人露出这种神态,怎么看就怎么别扭。 这几个阉人谁也没想到,皇太极竟然笑着摇摇头道:“朕今日不住宫里,那田氏也送回原处。以后宫中有事,皆先报于李卿处。” 说完之后,他转身就走了,留下面面相觑地三个阉人。 范文程马上紧追几步,跟上皇太极后便发现他脸色阴沉,显然对于刚才的事,心中并无好感。 对于自己这位主子的心思,范文程自然多少都能把握一点。这三个阉人刚卖了主子,就马上又要送主母给对头,这样的人,身为主子的人都不会喜欢。只是陛下还要用到他们,因此在他们面前才保持着笑容。 他一边想着一边跟着,忽然皇太极停住脚步,侧转过身对着范文程吩咐道:“你也替朕盯着宫里,等朱由检情绪平稳下来就劝降他。只要他肯降,那就一切好说,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明白么?” 范文程一听,自然明白大清眼下只占据了京师,其他明国的土地要想最快最省心地纳入大清统治,还得由朱由检来出面才好。 陛下显然深知这点,也因此,他才不睡宫里,也不去碰那田氏。要等那些图谋都实现后,才能依着性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马上躬身领命道:“陛下放心,奴才一定办好这个差事!” 明国这边的事情,还是得这些汉臣来办才行。皇太极如此想着,便欣慰点头道:“好,尽快让他降了,朕还有很多事要做的。” 629众臣百态 次日一大早,皇太极便到了金銮殿来处理军政要务。毕竟眼下虽然打下了京师,可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没过多久,一脸疲倦的济尔哈朗,眼睛里甚至带着血丝,拿着一份清单匆匆到金銮殿来找皇太极。 他可以说是对皇太极最为忠心,且做事沉稳,深得皇太极的信任。因此他才到金銮殿,还没来及行礼,皇太极便马上手一挥,示意他免礼。 济尔哈朗也不矫情,双手一伸呈上手中的折子道:“陛下,明国官员的大概情况已经统计出来了……” 皇太极一听,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赶紧要了过去快速浏览起来。这份清单对他至关重要,为此已经等了好久了。 清单很长很长,统计了愿意投降大清的明国文官武将、皇亲勋贵,不管上至内阁辅臣,还是下至衙门文员;或者上至总兵,下至守备;上至皇帝老丈人,下至皇族血脉远亲,等等都有在这投降名单中,看得皇太极心花怒放,开心得连连叫好! 不过到了清单末尾,也有列出一些不愿投降大清而选择死节的名单。 对于这些人,皇太极说句实话,还是比较佩服得,因此认真看了起来: 左都御史李邦华,投水自杀; 左都副御史施邦曜自杀; 兵部右侍郎王家彦自杀; 大理寺凌义渠上吊自杀; 庶吉士魏学濂自杀; 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全家投井自杀; 御史陈良谟全家投井自杀; 吏部许直投水自杀; 兵部成德全家上吊自杀; 户部吴甘中全家自杀; 兵部主事金铉全家自杀; …… 这名单有点长,出乎了皇太极的意料,使得他看完之后沉默了下,而后抬头对济尔哈朗说道:“本以为这些文官和他们的皇帝僵持成不死不休的局面,应该没人会殉节。就算有,也只是少数几个而已。如今一看,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还真是有点出乎意料!” 济尔哈朗点点头,附和了下皇太极。不过马上又露出笑容,提醒皇太极道:“但总归是识时务者为多!” “哈哈,是啊!”皇太极一听,很开心地笑了下,而后马上吩咐道:“你把这些投降的官员都带到金銮殿来,朕要好好安抚,让他们能为大清所用。” 没办法,这天下太大了,而大清自家满族的人口太少了。要想统治整个天下,还必须要用这些汉人官僚。特别是眼下这种形势下,更是要让这些熟悉官场的降官发挥作用,尽快把政务体系运转起来。同时也算是千金买马,让别地方的明国官员能知道,投降大清就能保住荣华富贵。 对于满清高层中有头脑的人来说,对此皆心知肚明。皇太极都不用解释,济尔哈朗肯定知道。还有远在山海关的多尔衮,也肯定知道。 因此,济尔哈朗根本就没有再说话,便马上去安排了。 对于招降明国降官,如何安抚他们并使之为大清效力,皇太极早就驾轻就熟,不要太轻松了。 表演几下,给出几个承诺。特别是当着这些降官的面,重赏了立功的高起潜,顿时就让不少人为之兴奋起来,纷纷表态要效忠大清,效忠皇太极。 甚至有几个人恨不得马上去抱皇太极的胖大腿,狠狠地亲上几口。这样的人中,就有周皇后的亲身父亲,崇祯皇帝的老丈人嘉定伯周奎。 在这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皆大欢喜的气氛中,范文程带着一脸严峻进入了金銮殿。不过他知道这是皇太极收买人心的时候,因此也不打扰,就站在金銮殿靠门口侧看着这一幕。 当他看到周奎那番表演时,忽然心中一动,顿时有了计较。 好不容易等这些人散去,范文程才上前禀告皇太极道:“陛下,那朱由检不再大喊大叫,情绪已是平稳。然则其不声不响,不管奴才如何劝说还是威胁皆不开口。” 皇太极听得眉头一皱,小眼睛盯着他道:“要想让他帮我们招降那些带兵的将领,特别是抚宁孙承宗那老头子,还须得他真心投降,要挟怕是会适得其反。” 那清单上死节的臣子不是没有,而孙承宗又督师辽东很多年,皇太极也算是对其很了解了。他能明白,就孙承宗来说,肯定是不会降。要是一般人也就算了,无奈孙承宗本身威望很高,手中又有抚宁的勤王军,要是死扛到底,对于大清接受明国的地方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而如同崇祯皇帝愿降,由他当面劝降孙承宗的话,估计就算不降,影响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这其中的细节,范文程当然也知道,因此他马上提议道:“陛下,依奴才之见,如若让这些降官去劝朱由检,怕是会适得其反。奴才的意思,不如让周皇后和他几个儿子一起去劝,说不定会有效果!” “嗯,可以,就让他们去吧。”皇太极听得点点头,马上就同意了。 但是,范文程却露有为难之色道:“陛下,奴才听闻那周皇后素有贤名,直接让她去劝朱由检怕是有难度。奴才的意思,不如由那周奎去劝他女儿和外孙,这样或许有用。” 皇太极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便点头同意,而后又道:“眼下事情太多,朱由检那边由你着手去做。朕说过,任何条件都可以,只要他肯为朕所用。另外,有些事情也得做了,不管朱由检降是不降。” 范文程走后,皇太极考虑了片刻,又召来高起潜道:“朕拟以朱由检地名义,起草一份告天下诏书,言明国气数已尽,让各地官员尽数降清。你看如何?” “此乃陛下仁德,否则刀兵相见,天下生灵涂炭。暴明虐政,早就该亡了。”高起潜谄笑地奉承道,“司礼监用印,内阁署名,经由六科给事中出去的圣旨,没人敢抗命!” “呵呵,好!”皇太极称赞一声,而后说道:“事不宜迟,朕拟派你去一趟抚宁,你可有把握?” 他没提洪承畴那边,一则是洪承畴往西走,眼下不知道在哪。二则最好是洪承畴那边能和叫天军打起来,这样他能坐收渔翁之利。 630没钱 高起潜脑中马上想起孙承宗,不由得暗暗叫苦。这老头可不是一般人,想让他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要是让他知道是自己骗开宫门,抓住了崇祯皇帝的话,估计会活劈了自己。 但皇太极吩咐下来,高起潜就算不愿意,也不敢不答应。他转念一想,大清军队几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控制了城门,就算有人跑出去,怕也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如此,便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想到这里,看到皇太极在注视着自己,高起潜无奈之下只好装出笑脸,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皇太极等高起潜一走,便又召集内阁辅臣和六部为首的降官们,让他们出主意,看什么地方的官员由谁去招降为好?这一点,主要是基于同门、师生、世交等关系考虑。 一直商量到接近傍晚时分,才算把京师领近省份的事捋顺了。皇太极高兴之下,便大摆筵席,又是夸又是赏的,使得这些“君臣”尽欢而散。 不过让皇太极没有想到的是,他接受了明国官吏,觉得自己有能力驾驭他们,不会像那个年轻皇帝一样被那些官吏戏弄于股掌之间。 但他没想到的是,正因为接受了这些,使得一个天大的麻烦,或者说难题也同时摆在了他面前。 开始他还没有意识到,直到济尔哈朗又跑来禀告,才让他了解到这个天大的麻烦,那就是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竟然没钱赏赐三军! 原本建虏为了麻痹明国,在辽东憋了好几年,几乎没有发动大的战事,也就没有了抢劫带来的收入。 就凭以前抢劫的积蓄,贫瘠的辽东出产,使得这时候的建虏,可以说比叫花子也强不了太多。 他们好不容易打下了明国京师,这个全天下最繁华的城市,正想好好享受一下的时候,皇太极一道旨意下来,说这以后是属于大清的国都,要好好珍惜,不能破坏;要收买人心,不能打砸抢。如此建虏大失所望之下,便坐等皇太极另外发钱粮财富下来。 但没想到的是,济尔哈朗统计了结果,不要说国库那地方连老鼠都待不下去,甚至连传说中的内宫也没钱。这犒赏三军的钱,没地方来了! 皇太极那眉毛拧成了一个乱麻团,这时候的他,才想起来明国之所以灭亡,主要就是没钱。甚至连他们的皇帝,都要穿打补丁衣服过日子。由此可知,明国是真得没钱! 无奈之下,皇太极只好给济尔哈朗下令道:“传朕旨意,所有不肯归降我大清的官员,一律抄家,所得钱粮暂时犒赏三军,家人为奴为婢,服侍大清有功之臣。” 济尔哈朗马上答应一声,不过神情有点犹豫,最终还是开口奏道:“陛下,臣怕这些所得,还是太少了点。” 有气节的臣子相对而言,比投降的要少很多。且这些臣子的家底,一般也远少于投降臣子的家底。就比如说首辅温体仁,那清廉是出了名的,在京师家中的钱财,怕是还没有别人家的门房多。 皇太极一听,脸上明显有点发愁。他也知道,那些投降官吏中的钱财不少,甚至可以说明朝国穷官富,明国的钱财都被那些官吏收刮起来了。如果抄了他们的家,那绝对是够钱用了。可眼下还要用到他们,特别是刚刚还安抚了他们,不说抄他们家,就是让他们捐部分钱出来,怕也是不可能。那不,明国那皇帝不就试过了么! 皇太极想了半饷,才又给济尔哈朗一道旨意道:“那就看城中富户商铺,有哪些不是投降官吏名下的,也都抄了吧!” 京师之繁华毋庸置疑,有这道旨意就应该没问题了,济尔哈朗便领命而去。 没多久,城中各处富宅,繁华街道都出现了如狼似虎地建虏士卒,打砸抢掠还是出现了。 不过皇太极还是没想到,城中大部分有规模的商铺店面都是那些投降官吏名下的,土豪富户也差不多能和那些投降官吏扯上关系。这让执行收集钱粮命令的建虏很是恼火。 在一开始的时候,还能耐着性子来区分,严格执行皇太极的命令。可到后来,转了一段路后发现这样下去,连毛都抄不到几根,他们就真毛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不是归降官员主家,一律抢了了事。闹得京师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皇太极对此有点闹心,本来想让大清子民摆脱蛮夷的印痕,没想才几天,就又露出了本性,真是无奈。 不过让他闹心的事情,自从他坐在了金銮殿上后,便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范文程一脸忐忑地跑来禀告,说那周奎去劝说周皇后,结果被疼骂了一顿,而后还是整理衣冠,带着皇子去见崇祯皇帝了。 但没想到的是,周皇后只是去和崇祯皇帝诀别的,一头撞死在崇祯皇帝的面前,使得崇祯皇帝又哭又笑,然后又发傻一般了。 皇太极听得眉头就没解开过,有点不高兴地问道:“那周氏给朱由检说了什么?” 范文程就在殿门口,旁观了当时的一幕,听他一问,脑中便闪过了那一幕画面。 当时周皇后坦然面对崇祯皇帝的目光,保持着平静说道:“建虏想要陛下降了,因此未曾骚扰后宫。然臣妾乃一妇道人家,不似陛下乃有为之君,万事皆须江山社稷为重。臣妾不想拖累陛下……” 说到这里,她看看自己的几个幼小子女,忽然凄凉一笑,脸上突兀地出现一丝痛苦,转头吃力地对崇祯皇帝说道:“陛下保重,臣妾……先走了!” 说完之后,她便软倒在地。露出了小腹处的一把匕首,深深地插在身体里。 几个皇子皇女当即哭着扑过去,而崇祯皇帝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些,忽然哭笑着吼道:“有为之君,哈哈哈,有为之君……” 接着声音又低了下去,似是嘲讽般道:“江山社稷……江山社稷……” 皇太极听范文程讲述了这个经过,不由得冷笑道:“周氏倒是个有气节,比那些大臣强多了。不过她想让朱由检当勾践,但朕却不是夫差!” 631香寒 一般来说,人生来都是一张白纸,全都处于同一水平线。但随后每个人所处的环境,成长的经历,会造成每张白纸书写的千差万别。 有的人成了帝王将相,有的人称为凡夫俗子,也有的人称为草莽巨寇。 香寒虽然是个女孩子,但他从小和塔娜一起长大,混迹于鹰嘴沟山寨,体验着兵荒马乱,为生存而厮杀的生活。特别是塔娜暂代大当家之后,她一直跟随塔娜身边,也都耳濡墨染着塔娜经历的那些,包括草原上的厮杀。 这样的经历,让她作为叫天军的一员女将领来说,也是宝贵的财富。如今的她,便已是叫天军镇守归化城的主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前段时间叫天军紧急远征,而对手又是当世最强大的敌人,为了确保对辽东建虏战事的胜利,叫天军不得不抽调了尽可能多的将士参战。甚至连后备役的男丁也被抽调了不少,以至于眼下根据地内的防御力量严重不足。 不过叫天军向来与以往所有的势力不同,对于叫天军来说,妇女能顶半边天。男人们远征,那就让妇女们来守护家园便是。 这个做法,关内或者无法想象,但叫天军却有这个条件做到。 因为叫天军主要是汉蒙两族所组成,能逃到关外,能成为难民幸存下来最终成为叫天军中的一员,哪怕是妇女,那也是经过优胜劣汰的结果,不似关内妇女一般柔弱。 更何况叫天军中有不少蒙古族的妇女,她们为了生存,也和男人一般能骑马射箭,战斗力也算是可以的。 如今的香寒,就率领着这样一支大部分以壮妇为主的女性守卫着归化城,直到叫天军主力从辽东远征归来。 正如皇太极所考虑的,后方辽东在这个寒冬时分,应该不会有什么敌人;胡广和叫天军其他高层也是这么评估根据地的安全形势。 草原可以说已经是叫天军的天下,在这寒冬腊月时分,建虏倾巢而出,在图谋明国,那又有谁会来打叫天军的主意呢! 也正是基于这个考虑,在胡广的出军计划中,就抽调了尽可能多的能战之士,准备一战而定辽东。 这个时代的人可能视辽东为苦寒之地,但作为后世穿越过来的胡广,却知道辽东乃是一个大宝地,只是有待发掘而已。 不说煤炭了,这个根据地内已有。就说最为重要的战略物资钢铁,在辽东就有非常著名的鞍钢。 还有大庆油田,这个先不说,就说辽东的粮食,那在后世也是出名的。只要在辽东有付出,那得到的回报也是很可观的。 如果将来叫天军能占据草原和辽东,那以草原上出产的战马,河套平原的粮食,辽东的粮食和钢铁,再加上酷寒之地磨砺出来的将士,只要领导得当,征战天下将会容易很多。 其实从历史上来看,长城外面如果是大一统的势力,一直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如果中原王朝刚好是强盛时期,那还好,但稍微弱小一点,那就是灾难了。 眼下虽然大部分人没有胡广这么高的战略高度,但他们都是拥护胡广这个决定的。相对来说,大家更担心的是前方将士的安危。 对于后方根据地来说,严冬之中缩在鹰嘴沟、归化城和美岱召三地,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过虽然如此,作为归化城的主将,香寒还是一丝不苟地按照叫天军的守城条例,严格地在执行。 寒风凛冽,吹得人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刺疼。要是后世的女孩子,早就哭着闹着心疼自己的皮肤咋咋咋了。可这当口,没有人在乎这些,香寒按时巡视城头,从没缺过一次。 也不是没人劝过香寒,说这大冬天的,咱草原上最多是一些牧民活不下去来投靠,哪有什么敌人,没必要那么认真。 其实香寒也是这么想的,但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独挡一面,想起城中的老弱妇孺,想起塔娜和首长对自己的期望,她便没有受人影响,认真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这一日傍晚,冬日已经落到西边,草原上的温度就更低了。但香寒还是准时出门,开始巡视城头。 站在城头上,迎着凛冽的寒风,香寒检查岗哨,拿着望远镜观察远处的情况。重点是南边和东边,不过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望无垠的草原,压根就没有人影。 顺时针巡视到西边,也没看到人影。在之前的时候,从鹰嘴沟和美岱召那边有运军需物资过来,不过眼下已运得差不多,便没有再往这边运了。 想起这些,香寒便转头看向城内,看了眼校场上堆得高高的军需物资。这些是给远征辽东的军队准备的,因为归化城时叫天军根据地内最东边的一座城市。大军远征的后续阶段,如果需要从根据地补给军需物资的话,从归化城起运是最近的。 按照首长的预估,对虏作战的第一阶段是随军携带军需物资,应该是够用了。但第二阶段,要救下辽东的汉奴和应付建虏的反扑,如果夺取那天险失败的话,就需要从归化城起运军需物资了。 香寒想到这里,便觉得自身的担子很重。也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北门好像有动静。 香寒秀眉一皱,心中猜测可能又有活不下去的牧民来投靠了。不过就在军需物资调运完成之后,根据地已经下令归化城不得接收牧民,让他们前往鹰嘴沟或者美岱召接受救助。想到这里,香寒便沿着城头匆匆赶过去。 刚到北门城头,就看到城外停着七辆大车,一看就是有牧民来投。在最前面的几辆车上,甚至都叠着不少人。虽然已盖着毯子,可从露出的脑袋来看,好像已经是死人了。 “你们高娃连长呢,什么情况?”香寒一边看,一边问边上一名站岗的将士道。 那名将士哈着白气,用手一指下面道:“她去开门了。” “什么?”香寒一听,心中有点生气。想起这高娃也真是的,就算底下是同族人,就算咱们叫天军是老百姓的队伍,要救助他们,但也不能视军令不顾去开门。 632敌袭 香寒一边想着一边快速往城下而去,刚到底下,就听到沉重的城门发出“吱呀”地声音。 她心中一急,脚步加快,同时大声喝道:“高娃,不得开门!” 话音一落之时,她已到了城门洞处,看到高娃正亲手在开城门,且已开了一人多宽的缝隙。 高娃显然也听到是香寒的声音,连忙停下转身看向她,稍微有点尴尬地解释道:“旅长,他们是阴山后的小部落,实在过不去这个寒冬,来投靠我们叫天军的。” “不行,关门,让他们去鹰嘴沟或者美岱召都可以!”香寒皱着眉毛,大声命令道。 她身边的护卫散开着做出戒备的姿势,连带着守城门的士卒也都紧张了起来。 高娃一听,明显有点犹豫,她转头看看门外,忍不住又回头说道:“旅长,你看他们都冻死了不少人,尸体都还摆在那里。” 她一边说着一边让开了身子,露出门缝,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两名蒙古族妇女的脸冻得惨白,眼睛中满是恐惧,颤抖地用蒙古话求道:“求求头人,放我们进去吧!” 高娃见此,在边上跟着帮腔道:“旅长,我们叫天军的宗旨不就是为了帮助他们。让他们去鹰嘴沟这么远,怕是路上都要冻死饿死了!” 香寒知道高娃所在部落也是冻死饿死到没几个人,也因此她到了叫天军后发誓要帮助其他同样遭遇的人,平时积极主动最终成为了一名连长。今天这个情况,想必是感同身受才不顾军令想救下这些人。 但其实要给这些人活路而不违背军令,并不是没有办法的。比如从城头吊下御寒衣物和食物,让他们能坚持到鹰嘴沟去。 想到这里,香寒决定事后好好说说高娃。在她的意识中,其实也认为不会有什么事情,只是不能违背军令而已。 正在这时,她忽然发现那门外的两名妇女腰部往前一动,而后两个人马上抢到门口,就挤在门缝处跪地上去磕头央求。 城门在她们两人的挤压下又往两边推开了一些,后面站着的其他男的,也都快步过来,挤着城门跪地央求。 后面大车边上还有十多个男的,见到这边的情况,也往城门处移动过来,像是要过来央求。 “你们别这样,我们叫天军不兴跪拜。”香寒一见,有点为难地说道,“不是不救你们,只是军令不能违,我让人提供衣物粮食,你们去鹰嘴沟,那边能安排你们!” 这时,那两名妇女忽然往前扑了下,双手都撑到了冰冷的地上。而后,好像楞了下,接着一前一后往前膝行,便哭着说实在没能力再西行,求发善心收留他们。 不知为何,他们越是这样,香寒隐约感觉到不对。她连忙脑中急转,想知道到底哪里不对。 可这时,高娃在边上见此,忍不住也帮着求道:“旅长,就答应她们吧!反正他们就三十来人,稍微过些日子还能帮着我们做事。” 一听这话,香寒猛地抬头扫视起门外的这些人。发现除了两名妇女之外,其他人竟然都是壮年汉子,没有老人和小孩。就算饿死冻死,也不该一个不留吧? 一想起这个,她马上又想起了第二个不对的地方。这一伙人竟然是以这两名妇女出面在交涉,难道他们的头人竟然是女的,这很不正常!这么想着,她脸上就露出疑惑之色,更为细心地打量起外面的这些人。 刚好这时,她瞄见人群后面其中一辆大车上的尸体,上面盖着的毯子在轻微的抖动,就好像有人受不了寒冷在打颤一般。 电光火石之间,香寒脑中一丝明悟,当即一边往后退,一边大声喝道:“全都不准动,甲级戒备!” 然后,也就在这时候,就在那跪地妇女稍后侧地几个男的,猛地往前蹿出,犹如猛虎一般扑向香寒。 城门处的叫天军将士和香寒的护卫们,听到旅长的话,本能地开始戒备。然而,那两名男人的速度实在是快,在她们都把手中武器举起来时,他们已经扑到了香寒,牢牢地制住了她。 也在这个时候,其他男的也扑向了开城门的高娃和另外两名叫天军将士,几乎没有什么反抗地扑到了她们。 这边的动静也引发了连锁反应,后面那几辆大车上的尸体竟然活过来一大半,一个个翻身下车,手中还亮有一把把寒光闪闪地蒙古刀。 一部分人往城门口冲过来,挤开沉重地城门,另外一些人则开始推那几辆大车往城门而来。而后,一个号角声忽然响起来,尖锐而高昂,迅速传响远方。 这事情发生的非常突然,动作很快,几乎就是几个刹那间就完成了。这些人动作矫健,配合熟练,显然不但是好手,而且还为此图谋已久。 一名制住香寒的男人,一手打掉了她的帽子,抓住她的头发,一手握着匕首,就贴在她的脖子上,同时狞笑着大声说道:“你们头人在我手里,全都丢了兵器乖乖投降,否则我杀了她!” 要说叫天军,哪怕是这些后备役妇女,也是训练有素的,就这么一会,已经结阵拦在城门口。拿长枪的竖起长枪,枪头对着敌人,枪手则也已架起手中的燧发枪,指着面前的敌人。 可眼下这情况,旅长和负责这处城门的连长都被敌人制住。她们这些人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哪怕是她们队伍中的少部分男人,也没有个主意。 城头上,忽然有叫天军将士惊呼起来:“敌袭,有骑军敌袭!” 马蹄声隐隐传来,好像数量还不少。显然这支骑军是埋伏在大青山脚下,听到号角声后就冲过来了。 随着那号角声的响起,边上兵营的叫天军将士也迅速冲了出来,可看到这个情况,除了堵在门口戒备,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名制住香寒的男人见此情况,得意地笑道:“一群娘们守城,真是笑话。快点丢掉兵器投降,否则死!” 说话间,他的不少同伙已冲到他身边,只是有点忌惮叫天军将士手中的武器,特别是那些火枪,因此一时不敢过去。 但他们就如同蓄势待扑的猛虎一般,只要面前的叫天军将士放下武器,他们就会猛地扑过去。 633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 这样的场面,这些叫天军将士都是没有经历过的。而大部分又是妇女,本能地在性格上没有男人那么果断。 如果只是一般人被制住,那可能她们会马上做出选择,可眼下却是她们的旅长香寒也被制住了。 香寒不但是归化城的最高将领,而且平时也是贯彻革命党人的宗旨,以身作则地做着事情,在她的手下中拥有很高的威望。且对手下又很好,深受手下的拥戴。 因此,此时此景下,不少人听到那人的威胁,都犹豫不决,甚至连手中的武器也无力再握,有点想弃械保旅长的意思。 这时候,外面的大车已经推过来了,有人用蒙古语大声指挥着堵住城门,让城门无法关闭。 隆隆的铁骑声越来越近,虽然闻讯赶来的叫天军将士也越来越多,可城门处还是僵持着,不敢有什么动作。 香寒背后的那个男人得意地笑了,他的威胁其实也没指望着这些叫天军能听进去。但只要这么僵持着,等大军一到,自然这城也就能夺下来了。 此时的香寒,心中已是懊悔万分。虽然城门是高娃开的,可自己何尝不是警惕心不够。 一直以为,归化城在这大冬天应该不会有敌人,就算有,那也可能只是南面或者东面来敌人。实在是没想到,敌人竟然是出现在北面。 眼下要是这么僵持下去,等敌人的骑军一到,归化城肯定是要失陷。香寒急了,当即大声命令道:“城头火炮轰击,不得让……” 刚说到这里,那男人的匕首一紧,刀锋便陷进了皮肉里,马上便见了红。不过这男人手头也有分寸,没下重手。 城头上和城门洞这里毕竟互相看不到,这些人的要挟程度相对会弱一点,香寒的命令一出,城头上便有了行动,守城利器没良心炮便迅速准备起来。 不过就算没良心炮开火,敌人是骑军,只要城门开着,照样能冲进城来的。就算冲进来少数敌人,可城里的守军大部分只是健妇,也没法和敌人肉搏,归化城还是会失陷。 香寒也明白这一点,想起失陷了归化城,不但城中百姓会遭殃,还有那么多的军需物资也会落入敌手。如此不但能大大提高这些敌人的实力,还会极大地威胁到远征叫天军的后勤,威胁根据地的安全。 一想到这里,香寒便做出了决定,决不能让归化城落入敌手。 说实话,每个人都怕死,更何况香寒还是一个女人,准确地说,是一个未婚的豆蔻少女。 她的人生正是绚烂多彩地时候,如果投降敌人,以她在叫天军的身份,以她所掌握的本事,想要在敌人中获得一席之地,应该根本不是问题。 可此时此刻,她根本就没有想这些,脑中只是闪过塔娜的面容,还有首长的身影,而后决然地大声命令道:“开枪,杀敌关城门。” 声音很响,几乎是用吼的,由此带来那匕首的更深入血肉,可她好像没有感觉到疼痛,大声地吼了出来。 城门处一下变得非常安静,只有寒风吹过城门洞所形成的呼啸声,还有远处传来的隆隆马蹄声。 那男人楞了下,没想到这女人如此不怕死。他没敢真杀香寒,否则手中就没有最强有力的人质。稍微一愣神后,他抓住香寒头发的手便去捂香寒的手,捂得紧紧地,不让她再发声。只要再这么坚持一会,等到大军一到,那就一切都成定局! 城门洞这里,靠门口一侧站着二十多个牧民打扮的汉子,手中或匕首或蒙古刀,虎视眈眈。城里一侧,则是越来越多的叫天军将士,以健妇为主,手中的武器也多时火器为多,堵在那里,可气势缺弱得很。 此时的这些叫天军将士,都看着她们的旅长,呜呜地发不出声音,可眼中却传递出无声地命令,让她们执行她的命令,向她开枪,向这些敌人开枪,尽快关闭城门。 可就算这样,这些将士们,特别她们大部分还是妇女而已,还真狠不下心开枪杀自己的旅长,一位她们很爱戴的旅长。 香寒见此,听着那隆隆地铁蹄声,忽然眼睛一闭,而后怒目圆睁,双手一把抓住那男人握匕首的手,狠狠地一用力,鲜血顿时喷了出来。呼啸地寒风,带着这些鲜血,喷出了好远。一朵盛开的鲜花,犹如被人折了,一下没了生命气息,无力地耷拉下来。 那男人顿时就傻了,有点不相信这个女人会自杀。他放开了手,看着香寒软倒在地,仰天躺在了地上。 “旅长……”高娃充满悲愤悔恨地大喊,随即也撞向威胁自己的那把匕首,跟随着她的旅长,用生命来为同伴解除她们的顾虑。 香寒的护卫队长,眼睛通红,大吼道:“开枪!” 说话间,她手中的燧发抢响,冒出一股硝烟。城门洞侧的叫天军将士们,不约而同地扣下了扳机,把她们的仇恨倾泻给对面的敌人,同时带着无尽地悲痛,大喊着“旅长……”。 那些男人没有想到形势竟然演变成如此,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或者根本就来不及躲避,就迎来了愤怒地弹雨。 这些人,哪怕他们是孔武有力的男人,哪怕他们身手了得,在如此近距离的火器面前,也没有任何抵抗之力,顿时就被弹雨打成了千疮百孔。 城头上的没良心炮,也紧跟着“轰轰”响起,仿佛在向敌人发出怒吼,要他们血债血偿! 半个月之后,鹰嘴沟根据地内的塔娜,正和乌兰一边说话,一边逗着自己的儿子。忽然归化城急报至,她有点纳闷地打开浏览起来。 可马上,“啪”地一声响起,塔娜一掌拍在桌子上,睚眦欲裂,怒吼发誓道:“林丹汗,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我塔娜发誓,一定要杀了你!” 乌兰大惊失色,连忙拿过来看。却是半月前,林丹汗从漠北返回,企图偷袭归化城。香寒用生命阻止了城陷,使之偷袭失败。僵持五天后林丹汗无奈往北而返。归化城守军无力追击敌军,确认林丹汗不在归化城附近后才派人送军情回来。 634接旨 “孙阁老,接旨吧!”高起潜在宣读完圣旨之后,尖锐的嗓音再次在抚宁勤王军大营响起,隐约带着一丝不安催促道。 此时的中军大帐内,跪满了一地的明军将领。在他们的最前面,是身穿大红官袍的一位须发全白的老人。神情呆滞,就如同普通乡下老人,行将就木一般。可就算如此,他没有动,中军大帐内所有将领都不敢有一丝异动。 上首的高起潜见此,也越发有点不安。他稍等片刻,见还没有反应,只好再次提高嗓门催促道:“孙阁老,接旨吧!” 仿佛是被这尖锐的嗓音唤回了神,孙承宗缓缓地抬起头来,盯着高起潜看。好像是要看穿高起潜背后的一切,看清京师发生的一切。 对于这位明国的老臣来说,京师被攻占,皇帝被生擒而降,这样的打击实在是有点重了。他不愿相信,也不想相信。 可是,就在高起潜到抚宁的前半天,在京师休养的总兵吴襄逃到了抚宁,带来了城破的消息。两相印证之下,京师可以肯定是落入建虏之手了。 这时,高起潜见孙承宗还是不动,他忽然声严色厉地尖叫道:“孙阁老,这是要抗旨造反么?” “督师,皇命不可违,接旨吧!”孙承宗身后侧的吴襄讨好地对高起潜笑了下,而后出声劝解孙承宗道。 有了他带头,跪了一地的将领中也有几个人小声劝着,提醒孙承宗不要抗旨不尊。 孙承宗地腰板忽然挺了起来,转头扫视身后。在他怒目扫视下,包括吴襄在内的所有将领全都低下了头,没人再敢发声。廉颇虽已老,可虎威犹在。 孙承宗缓缓地转回头,慢慢地站了起来,伸手接过高起潜递过来的圣旨,再次慢慢地展开看了起来。 高起潜没敢催促,耐着性子等着。说句实话,在这抚宁,他还真怕把孙承宗逼急了翻脸,杀他祭旗起兵救驾。因此,他一直用皇命压着孙承宗,而不是用建虏的兵威。 孙承宗的内心再次叹了口气,再三核实,这圣旨确实不是伪造,各类印签都很清晰。 他把圣旨收了起来,而后抬头盯着高起潜斩钉截铁地说道:“老夫领军去京师见了陛下,确认是陛下的意思,才会交出这军权。” 高起潜的嘴皮抽了抽,虽然有点遗憾孙承宗没有按照圣旨中所说,把军权交给自己这个监军。但他既然能接旨,也算成功了一半。 因此,高起潜马上就回答道:“既然阁老执意如此,咱家就让一步。不过圣旨中其他事项,就得如实照做!” 孙承宗没有理他,缓缓转过身子,看着面前这些跟随着自己站起来的将领,眼睛落到最前面的祖大寿身上:“半日后拔营回京。” “喏!”祖大寿抱拳领命。 有不少将领见此,心中都松了口气。对于他们来说,这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因为在圣旨中已明确说了,勤王军回京后,所有人仍具原职,不动其兵。这看似崇祯皇帝的旨意,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皇太极的意思。 与此同时,山海关内,多尔衮和多铎两兄弟也刚接到了皇太极的圣旨。得知明国京师被大清攻占,皇帝和文武百官被生擒,两人都是巨大的喜悦,连忙让人把消息传下去。 “大清威武!” “陛下万岁!” “……” 山呼海啸般地狂呼,在山海关响起,天空中充满了每个建虏的喜悦,又那还有一丝对这两年来面对明国软弱的埋怨。 多尔衮和多铎听了一会外面的欢呼声,两人兴奋的神情明显回落了不少。 相对无言,而后,多尔衮露出一丝苦笑道:“以后,只要他在,就别再有那些心思了!” 之前几年皇太极的蛰伏,让大清的日子有点难过,军中多少有点怨气。这让多尔衮兄弟看到了希望,以为将来会有机会,让他们兄弟俩能有对付皇太极的机会。 可没想到,这么一场大胜突然到来,彻底改变了一切。这个时候,不管是谁,对于皇太极都将彻底的折服。皇太极的英明神武,将牢牢地占据所有大清满族人的心中。谁要是敢反对皇太极,必将遭受所有满族人的反对。 这种情况下,就算他们和皇太极有杀母之仇,就算年轻倨傲不逊的多铎,也都不敢发声了。 多尔衮坐了一会,显然是在想事情。不过没多久,他便站起来道:“我马上点起三千精兵,监视明军前往京师,山海关就交给你了。” 毕竟山海关这里的明军虽然被洪承畴带走了不少精锐,可还是明国相对有战力的军队。皇太极不放心这支军队,怕他们会流窜去别的地方,给将来接受明国其他地方带来麻烦。因此在给山海关的旨意中,就命令多尔衮领兵监视这支明军前往京师。 “阿哥放心,抚宁明军走了,附近就只剩下宁远、锦州地明军了。那些明军,我们不去打他们,就是他们天大的造化了!”多铎撇嘴,带着不屑回答道。 当初大清是从关内方向偷了山海关,并不是从辽东一路打过来的,因此宁远、锦州就还在明军手中。 占据了山海关,也等于是大清把这两城形成了瓮中捉鳖的形态。皇太极为了减少大清不必要得损失,也就没发兵去攻打,让其苟延残喘着,等着他们自己投降。 只是没想到,明军守将何可纲竟然是个硬骨头,虽然靠着海路能补给点物资,可明国本来就没多少物资,又要经过海路,能送到这两城的物资实在少得可怜,据说饿死了很多人。 可就算这样,这支明军也是死撑着没降。不少人私下都在打赌,看这支明军能支持到什么时候。 多尔衮听了多铎的话后,也是笑笑。他明白这支明军怕是守城都困难,更不要说出城来进攻。那些明军士卒饿得皮包骨头,搞不好走路上就能死掉。 他想了想,便对多铎交代道:“京师那边怕是忘了这支明军,否则给那何可纲一道明国皇帝的旨意,估计也就差不多了。不过没关系,你派些人,把消息通报给他们,打击下他们的士气也是好的。” “好了,话不多说了,我得去点兵。等抚宁来人,就得领军出发了!”多尔衮说完,便去忙了。 635死城 多尔衮接旨后的第二天,近中午时分,按理来说,应该是冬日里人气鼎沸,为一天中最为热闹的时候。可在宁远城,却还是死气成成,如果不是城头上还有人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座空无一人的鬼城! 冬日底下那些明军士卒,虽然说是在轮值站岗,可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笔直地站着。大部分人把兵刃丢在一边,手伸袖子里靠坐在墙角。 这些人也没聊天之类的,就那么静静地享受着冬日的阳光。如果不是偶尔动一下,还以为他们都睡着了。也只有这样,才能最省体力,最不容易有饿肚子的感觉。 其实,不止是这些士卒,就是他们的总兵何可纲,也是差不多的处境。 因为蝴蝶效应,原本在崇祯四年就殉国的他,依旧顽强地活着,而且还是统领宁远、锦州两地明军的宁远总兵。 何可纲作风清廉,与手下同甘共苦,深受部下的爱戴。因此在这几年来,虽然物资极度缺乏,甚至已饿死了不少人,但没有人去投敌。当然了,这也和每个明军士卒几乎都和建虏有血海深仇有关。 被建虏占据了山海关后,何可纲其实已经知道这里成了绝地。如果建虏想要这两座城池,不用攻打,只要驻军在城外耗着,就能把这两座城中所有人都耗死。 可建虏显然连这点损耗也不愿消耗,竟然不派军队围城,以至于让宁锦明军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不过也仅仅是能活下去了,主动离城去讨伐建虏,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何可纲就躺在床上,神情也犹如那些士卒一般,没有一丝生气。他心中知道,宁锦失陷是早晚的事情。他们这些人,最终是肯定要为宁锦殉葬的。 山海关在建虏手中,宁锦就成了绝地。虽然有海路可通,可大明的水师,也早就消失了。偶尔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来一点点物资,根本就连塞牙缝都不够。 朝廷也不可能把宁锦明军撤回关内,丢地的骂名比几万宁锦明军的性命重要多了。而且再说了,眼下又那还剩有几万宁锦明军! 如今的何可纲,更多的是靠着毅力在坚持着。带着他的部下,以一种惯性维持着眼下的局面。 死气沉沉的总兵府,死气沉沉的宁远城,唯有到了一天一顿稀粥的时候,才会有一些动静发出来。每个人都熬着,熬着这个饭点的到来。 何可纲没有意识地躺着,消耗着生命中美好的时光。可忽然之间,他好像听到有什么动静。让他有点不相信地睁开了眼睛,仔细地去听。 隐约有喧哗声,还有隐约地脚步声。何可纲稍微有点吃惊,难道建虏攻城了?这不可能吧! 他刚坐起来,就有一名亲卫跌跌撞撞地推开了门,一脸惶恐地禀告道:“大帅,外面建虏喊话,说京师被占,皇帝也成了他们的俘虏,我们大明亡国了!” 攻心计!这是何可纲的第一个念头。可随后一想又不对,建虏有必要搞什么攻心计么? 这么一想,何可纲的一颗心就沉下去了,难道这消息时真得? 不管他如何的悲观,也不可能想到建虏会占领京师,以区区边陲之地的建虏,能灭亡泱泱大明。可是,他实在想不出来,如果建虏喊得是假话,那有这个必要么,吃饱了撑的? 脑中刚出这话,肚子就“咕咕”地叫了起来。何可纲露出一丝苦笑,站起来对亲卫道:“走吧,去城头看看。”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他只是想去城头箭楼上躺着。不管有什么事情,就是去城头表明一个态度:就算天崩地裂,也决不投降建虏! 宁远城其实也就喧哗了一下下,而后就继续沉静了。或者是不相信,或者是没力气,反正就再无动静了。 何可纲到了城头,也没要求城头的手下要有个兵样,只是往外看了看那五个纵马奔驰叫唤地建虏。 他看了好一会,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再理那几个建虏,转身对跟在身边的亲卫道:“传令下去,从明天开始,每人每天的口粮翻倍,那些肉也分了吧!” “大帅?”亲卫听了一惊,有点不敢相信,叫着确认道。 因为他知道,哪怕那粥已经稀得不能再稀了,可估摸着也难以坚持到来年开春。而那些死人肉藏着,是为了在战前分吃,这样才有力气和建虏厮杀。如今要是口粮翻倍,肉也吃了,那不是意味着一段时间后就要没吃得了! 何可纲略微苦笑了下,挥挥手道:“去吧,去吧!” 亲卫得到确认,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担忧,蹒跚地去传令了。 随着这个命令下去,死气成成的宁远城就像大海中丢进一块石头,泛起一丝浪花后便回归原样。 城外兴奋的建虏喊了一阵后,就在城外大吃大喝起来,等到吃饱喝足又吆喝了一阵才返回山海关。 城头箭楼上的何可纲,看到那些建虏在大吃大喝地时候,有一种冲动,想派兵去抢。不过想起手下的状况,唯有苦笑着算了。 等到第二日中午时分,城外又传来急促地马蹄声。还在箭楼躺尸的何可纲听到,不由得有点鄙视这些建虏,今天竟然还来,有这份心还不如快派支军队来打,这样大家就不用都耗着了。 可多年战场的经验,让他感觉有点不对。不管是马蹄声的急促,还是传来的方向都不对。 好奇之下,他来到箭楼的窗户瞭望。却见有三名建虏,犹如丢盔弃甲般地从锦州方向狂奔而来,就像身后有追兵一般。压根就不看一下宁远城,拼着命以最快的马速飞驰而过。 这时候的何可纲,仿佛突然吃了满满一桌山珍海味一般,整个人一下精神起来。他的直觉告诉他,辽东的建虏怕是有麻烦了! 不管辽东建虏的麻烦是什么,只要他们有难,何可纲的心中就忍不住的高兴。他思量了一会,便又传令道:“每人每日口粮再倍之,城头岗哨倍之,静观其变!” 636为建虏送行 自从多尔衮带兵走了后,就是多铎负责镇守山海关。不过眼下抚宁的明军已经开拔回京,而且还是在多尔衮的监视下离开,这山海关要多安全就有多安全。 这不但是多铎的想法,更是山海关所有建虏的想法。也因此,他们都轻松了好多,也热闹了好多。大都在讨论皇太极是如何地英明,关内是如何地繁华,大清占领关内、甚至占领天下后有多么美好的未来。 多铎也是无所事事,眼看着天下就是大清的了,以后该怎么做,他替皇太极想着这事。 满人还是太少了点,以后得规定每个满人必须娶十个八个妻妾,每个妻妾一年生一个,这样十万满人过了十年,就能有一千万满人。可要是算夭折就不够数了,汉人还是比满人多很多。 怎么办?要不就实行减丁之策,每隔几年就把高过车辕的男人杀了,一直到满人多过汉人,那样这天下就会牢牢地掌握在满人手中! 多铎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非常大的喧哗声,打断了他继续想下去,火爆地脾气顿时就上来了,当即大声喝道:“来呀,给本贝勒重责喧哗之人!” 门外候着的亲卫一听,“喳”了一声退下不到几息,就匆匆返回,惊慌地禀告道:“主子,辽东来了紧急军情。” 多铎一听吃了一惊,辽东怎么会有紧急军情?东边的朝鲜早已臣服,不可能有胆子敢进犯辽东;西边的蒙古部族也都臣服大清,或者干脆就被大清收编了;南边海岛上的东江镇明军也早已降了,不可能还有敌人啊? 他再怎么想,也想不到远在归化城以西的叫天军,会在这寒冬腊月的时候远征辽东。因此,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只能快速召见信使来解开谜底。 几个精疲力竭的信使很快被带到大堂,人都站不住,直接瘫倒在地,用尽力气禀告道:“贝勒爷,快发救兵,叫天军,全是叫天军,盛京危险!” 多铎看到信使的状态,就知道他们是一路不歇,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肯定是出了大事。等他听到信使的禀告。当即大吃一惊,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道:“什么,辽东发现叫天军?” 这信使说完之后只有喘息的份,根本没有余力再说话,只能由另外一名信使回答道:“是叫天军,他们驱使那些汉人包衣到处袭杀我满人。奴才们拼了命才从盛京赶过来,路上已经死了不少同伴了。” 多铎的脸色严峻,手中刚拿到呈上来的信筒,稍微验看了下封印便马上拆开看信。 这信是代善联合海兰珠一起发出的求救信,说叫天军集结了盛京周边的汉奴,到处杀满人并使诡计杀了盛京能凑出来的一点机动兵力。如今的盛京兵力空虚,危在旦夕,见信务必急速救援。 “贝勒爷,奴才们一路赶来,咱们大清沿途的城池周围都有叫天军带着汉奴出没,在袭杀咱们城外的满人。”信使中的头目歇了歇,终于又有空禀告道。 此时多铎已经看完了信,铁青着脸,猛地把信拍在了桌子上。他娘的,老子还在想着给汉人减丁,他们倒先杀起满人来了! 他怒目盯着信使,大声喝道:“有多少叫天军,在那些地方活动,有哪些城池失陷了?” 信使头目努力回忆了下,而后马上禀告道:“奴才不清楚,每处地方的叫天军中都夹杂有大量汉奴,一时不好判断。至于我们的城池,赶来的路上倒是没看到有失陷的。” 多铎稍微一想,便再次一拍桌子道:“他娘的叫天军,竟然敢进犯我大清,本贝勒叫他有来无回!” 说到这里,他大喊一声道:“来呀,击鼓点将!” 多铎虽然年轻,却已是一名沙场老将了。他从求援信和信使沿途所说,就马上判断出了叫天军人数必然不多。否则的话,最好的机会便是集中兵力突袭盛京。至少他来领军,就会这么干,就如同皇太极突袭明国京师一般,这样的利益才能最大化。 另外,这寒冬腊月的,叫天军绝对不可能倾巢而出,远征千里之外的辽东。大清的战力,可不是明军那种渣可比! 肯定是一小部分叫天军来辽东查探军情,突然看到大清国内空虚,因此才有驱赶那些汉奴在野外闹腾,到如今却还攻不下一座城池。 说句实话,对于以前在归化城外受挫于叫天军,多铎一直是不服气的。在他看来,叫天军只会龟缩在归化城中,依仗着火器而已。如今竟然敢到大清的地盘来撒野,这口气怎么可能忍得下。 正是这些原因加起来,多铎才敢放话让叫天军有来无回。他马上便点起山海关内绝大部分兵力,共计骑军有七千余人,于第二日一早便赶回辽东。 当然了,多铎另外也交代领着三千来人镇守山海关的将领,让他多注意关内情况,防止关内形势突然有什么变化,导致明军来山海关偷城。这种事情,自家做过且成功了,就一定要防着别人也这么做。 至于辽东这边的突发情况,多铎自然也写了信,让人即可赶往明国京师,把情况禀告给皇太极。 在他的信中,他分析了辽东形势,保证以最快速度赶回去救援,防止叫天军就来了一点点人,就领着汉奴把盛京打下来,那笑话就大了。 至于输赢,这个没有任何可以讨论的地方。就凭一点叫天军的人马,就是带着汉奴再多,在大清正规军队面前,那也是不够看得。 于是,就这样,在某一日的中午,隆隆地马蹄声再次震醒了死气沉沉的宁远城。 这次的马蹄声震天,规模之大,在这几年的宁远,都是没有见过的。不但在城头上轮值的明军士卒站起来观察外面的情况,就是城里躺尸的不少明军也都纷纷赶到了城头。 也亏了他们这几天有加餐,才有这个体力能赶到城头,拿稳了兵刃看情况。 他们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惊慌失措,哪怕是一开始以为建虏来攻城,也是如此。趁着爷有点力气,最好现在来打,说不定还能拉个垫背的。 只是事与愿违,他们只是在城头上看着建虏路过而已。 何可纲看了一会后,忽然击掌大笑道:“来啊,把本帅最后一点酒拿出来,为建虏送行!” 他知道,建虏肯定是有大麻烦了。只是他很纳闷,到底是谁让建虏如此惊慌失措地从山海关调兵呢? 637发信号 大凌河中左千户所,明宣德三年建城,位于大凌河西,小凌河东,离锦州四十里。 此处乃是战略要地,不管是东进辽东腹地还是西去山海关,都要经过此地。也因此,此地多受兵灾,城池屡次被毁而后又重建。此时的这座大凌河中左千户所已是被建虏毁去,只留下断壁残垣。 在原本的历史上,崇祯四年时这里曾爆发了著名的大凌河之战,皇太极充分展现了他的军事才能,不但一举歼灭了明军在关外的机动力量,而且还首次动用了火炮部队,成立了火器营。最为关键的是,他借口莽古尔泰御前露刃从而一举扳倒了莽古尔泰和代善,实现了唯我独尊的局面。 然而,因为胡广的出现改变了历史,原本的大凌河之战没有发生,莽古尔泰也早已被杀,一切都和原本的历史不再一样。 冬日已经落到西边,估计还有一个时辰左右便要落山。寒风呼啸,****绝迹。不过隆隆地马蹄声,犹如闷雷一般从西边隐约传来,打破了这里的平静。建虏的探马很快狂奔出现,直奔大凌河口。 “咴咴咴……”的战马嘶鸣声响起,建虏探马熟练地勒马急速停住。在他们的面前,是一座被毁去的浮桥。 建虏探马头目稍微皱了眉头,左右一挥手,便有手下往上下游奔驰而去,主要的目标自然是那座只留下断壁残垣的城池。 只过一会儿的功夫,撒出去的探马便回禀,显然是没有发现情况。建虏探马头目再次一挥手,有一名手下调转马头往来路而去;而他自己则和其余手下下马牵着战马小心翼翼地踏上结冰地大凌河。 身为辽东土著,自然知道这个季节里,这条大凌河上的冰足以承受人马的重量。只是因为冰面滑溜,不得已要小心渡过。 刚过了大凌河,建虏探马们便熟练地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建虏大军没过多久也出现在这里,早已得到禀告的多铎并没有多在乎浮桥被拆。反正不是锦州的明军所拆,便是辽东到处流窜的叫天军或者汉奴所拆,没有其他可能性。 拆浮桥的目的,不外乎是延迟大军的行军速度。如果是其他季节,特别是夏秋的大凌河汛期时,那还真能被他们如愿,可如今可是冰冻三尺的严冬,又怎么可能被阻在这里。 因此,当有将领来请示是否就在这里扎营时,便被多铎大骂了一顿。要是那样,就如了叫天军的意,让他们能以少量人马驱使大量汉奴继续在辽东腹地祸害。 眼下要尽量减少辽东的损失,减少满人被杀,城池被攻占,就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回辽东。只要发现那些贼人,不要说有七千骑军,就算只有一千大清骑军,都能屠灭了他们。 多铎甚至也早有这个打算,等过了这片辽西走廊,到了辽东开阔之地后,就把手中的大军分成三支,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过去,把遇到的所有叫天军和汉奴统统屠了。 也是基于以上理由,多铎心急赶路,以至于探马虽然拼命在探路,可也就只在大军前面一点而已。 多铎得探马禀告,知道附近没人,其实就算有人也不怕,他大手一挥,当即命令大军渡河。 于是,沿着大凌河的岸边南北延伸,黑压压地建虏人马如同一大群蚂蚁一般铺开,纷纷下马牵着缰绳,小心走上冰面。 冰面的滑溜那是没得说,就算再小心,也有人和马滑倒的情况发生。只要一人或者一马倒了,便会连累周边的同伙都跟着滑倒。战马吃疼地“咴咴咴”声不时响起,夹杂着同伙的埋怨声。一时之间,人喊马嘶,热闹非凡。 冬日越发的偏西,估摸着半个时辰后便会落山。大小黑山夹着这边的渡口,有些地方已经照不到阳光了。 在大黑山的一处坡上,有一伙人穿着土灰色的军装,就伏在冰冷的地上观察着大凌河上的情况。如果不仔细去看,根本不可能发现他们这些人的存在。 “首长,这些建虏还真是大意!”王黑子就趴在胡广的身边,兴奋地低声说道。 这次的远征,王黑子的宪兵部队也被征调了过来,成为首长身边的一支警卫部队。 胡广继续用望远镜观察着建虏的动静,同时却也回答王黑子道:“这其实也不能怪他们。要换成是你,你能算到我们叫天军会在建虏大军出征后的第一时间内,也是倾尽所有兵力远征辽东?” “之前我令拉克申的野战部队化整为零,以小规模部队解放城外汉人,带着他们在辽东腹地闹事,你能推测出我们的兵力规模是多少?” “你的都城被小规模敌人带着你看不起的汉奴围攻,很可能有失陷的风险。你会不着急着赶路,尽快去救援都城,去扑灭辽东腹地的烽火?” “嘿嘿!”一连串的反问,让王黑子哑口无言,不由得讪讪地笑了下,而后带着兴奋之意点评道:“首长,那这就是阳谋了?” 胡广放下望远镜,眨了眨眼睛,舒缓了下酸胀,而后才微笑地看着王黑子道:“能有这样的局面出现,是多方面努力的结果。如果没有沈阳和京师等地的情报支持,如果不是我们叫天军兵精粮足,如果不是我们战马足够多,如果不是建虏刚好倾巢而出,就不可能会有眼下的局面。” “我知道,首长你说过,战争打得就是综合国力!”王黑子一边听,一边不停地点头,而后忽然恍然大悟地说道。 “呵呵!”胡广笑笑,王黑子在自己身边跟得时间也久,平时说得话还真被他记住了一些。 他正想说什么时,边上一直在观察不出声的胡汉三忽然开口说道:“首长,建虏差不多都渡过大凌河了。” 胡广一听,便不再指导王黑子,连忙拿起望远镜再次看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人马基本上都已经过了大凌河,甚至有不少最先渡过的建虏已经整队后又出发了。从这里可以看出来,那多铎是不到天黑无法行军是不会停了。 胡广又等了一会,看到落在最后面的建虏也都拔马离开大凌河了,便脸色一肃,沉声命令道:“发信号,攻击开始!” 638埋伏 胡汉三马上站起来,敬了个军礼便匆匆下山离开了。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地方响起了一个尖锐高昂的军号声,顿时就刺破了寒风呼啸的夜空。 军号声响起之后,忽然在医巫闾山(前文有误,不是大小黑山,改正)的极高处发出“轰”的声音,随后看到天空中爆出一个巨大的彩色烟花,在傍晚时分照样耀眼夺目。 忽然传来的声响,让山下驱马奔驰的建虏纷纷抬头查看动静。激昂的声音,绚丽的烟花,让这些建虏都楞了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也就在这时,“轰轰轰……”的巨响,在前方很远处传来。声音之大,完全盖过了这七千余骑的隆隆铁蹄声。 这支建虏军中有不少曾远征归化城的老兵,听到那种有点特别的爆炸声,犹如被冷水泼了一般的,吓得一激灵,脑中马上反应过来,是叫天军的轰天神炮。听声音,好像数量还非常多!这一下,他们下意识地赶紧勒住胯下战马,不敢再往前。 这么一来,还有不少没有反应过来的建虏收势不及,纷纷撞了上去。顿时,就在山下这条官道上,人喊马嘶,乱成一片。 在队伍中间的多铎,脸色惨白,背上的冷汗一下便湿了他的衣服。以他的经验,立刻就推断出来,自己是中了埋伏,而且还是叫天军的主力,数量绝对不会少,根本不是自己预估的少量叫天军探马驱使汉奴作乱。 虽说他渴望和叫天军野战,可此时此刻,自己的队伍跑得没有建制,突遭攻击更是乱成一团,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力量进行还击。 久经沙场的多铎,也算是经验丰富,他虽惊慌却没有乱,一边严令手下形成建制,一边观察敌情,很快便得出一个结论:前面的叫天军好像就只是用猛烈的火炮轰击,前进速度很慢。 这虽然不利于大清军队向前冲锋,可却给了自己不少反应时间。多铎前后左右瞭望了下,发现手下大军乱哄哄地挤成一片,天色又将黒,看来是无法重新形成建制了。 更为关键的是,多铎的直觉告诉他,叫天军不会只有前面这些人马。他当机立断,马上让亲卫大喊,传令全军掉头,先撤退,摆脱了叫天军后再重振队伍。 大军掉头往回跑,也是需要后面的收到命令转身跑了,这些前面的建虏才能有空间跟着跑,而这,是需要不少时间的。 听着催命般的“轰轰”声,就算建虏号称训练有素,就算这支骑军也算是建虏的精锐了,他们的慌张还是免不了的。 也就在这时候,忽然北面医巫闾山上,又响起了火器的射击声音,不是很多,可居高临下的射击,几乎每一轮都能有不少建虏落马,这更是加剧了建虏的慌张情绪,使得他们更乱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支建虏骑军终于艰难地掉过头来,后队变为前队,死命拍马往大凌河逃去。 可当这些建虏跑近大凌河时,绝望之色顿时浮现在他们的脸上。因为在大凌河对岸,站着一排排的叫天军将士,沿着河岸绵延很远,端着火器对准着他们,恭候着他们到来了。 胡汉三就在叫天军将士们的后面,骑在马上,看着建虏仓皇逃回,又露出那种绝望的神情,心情便不由得大好。 自己领着手下这些骑马步兵从上游赶过来时,一开始还有点担心这些建虏动作会比自己快。如今看来,这些建虏也不过如此。既然这样,就让他们付出早已该得的代价吧! 其实他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些建虏精锐,不敢临阵脱逃,才使得后面那些建虏仍旧呆呆地往前赶,直到命令传来往后撤,才返回回来而耽搁了时间。 胡汉三用脚点着马腹,让它缓缓地沿着河岸走动,一边走,一边大声喊道:“炮兵准备,往各自目标区密集建虏群自由慢速开炮!” 大凌河的河岸有点宽,燧发枪的有效射程不足以覆盖对岸的敌人,为节省弹药,燧发枪手都只是严阵以待。但炮兵却是没有任何问题,足以覆盖对岸很大一块区域。 整个作战方案早已反复讨论过,胡汉三这边的作战原则是不让建虏过河。也因此,他这边的炮兵大部分被拨去阻拦建虏了。 他手下炮兵的任务,就是制造对岸的恐慌,让他们不能形成有效指挥,减少建虏过河的攻击性。 多铎刚逃回大凌河岸附近,便知道了这边的情况。听着身后缓缓迫近的“轰轰”作响声,他反而镇定了下来。 最怕就是不知道叫天军有什么后续手段,眼下看来这就是叫天军的后手了,前有阻击,后有伏兵。 后面的轰天神炮实在太多,肯定是冲不过去,那就冲后面的这些叫天军,火枪而已,自己这边这么多人马,还怕冲不过去! 多铎想到这里,一声令下,也不管什么建制不建制,全部都往后冲,冲到对岸去。有了这大凌河在,后面的火炮就是想追,怕也难以再追上。 他抬头看看天色,脸上顿时露出一丝轻松。冬日已经落入西山,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到时候火器必然装填不易,速度一慢就等于给了自己机会。 对多铎来说,如今的战局很清楚了。在后面的叫天军赶过来之前,只要自己领军冲破大凌河对岸,就能逃出叫天军的埋伏,而后不管返回山海关还是重整队伍再战,就可以看当时的情况决定了! 当多铎的亲卫齐声大呼,传达他的将领时,对岸的火炮也终于开始自由开炮了。每一次炮响,建虏这边就会爆出一团火光,随着硝烟的升起,鬼哭狼嚎的声音跟着响成一片。 周围的建虏下意识地远离这里,就怕自己也挨着炮击。如此一来,不可避免地冲击到周围的建虏,使得岸边的建虏更乱了。 终于有建虏踏上了冰面,狂吼着掩饰着心中的害怕,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向对岸发起了冲锋。 另外也有一些建虏跑到岸边站住脚,拿出弓箭开始掩护,弓弦声此起彼伏地响起,箭雨也随即泼向对岸。 639接下来看你的了 轻箭及远,然威力一般。寒风呼啸声中,轻箭越过大凌河心之后就明显被吹偏。 眼下又是大冬天,叫天军将士身上都是穿得厚厚的衣服,虽然不是铁甲,防御这强弩之末的轻箭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加上叫天军将士每人都有配备铁盔,使得建虏看似铺天盖地的箭雨,更多的是对叫天军心理上的考验。 但是,叫天军的这支骑马步军可是精锐的野战编制,根据地内的人都是挣破脑袋进野战军。每个将士为了不被淘汰出局,都是非常严格的要求自己,军纪和素质上就连最精锐的建虏,估计也是比不上。 因此,当对岸泼来箭雨时,叫天军将士们在班长的喝斥鼓舞下几乎没有任何骚动,这让后面指挥的胡汉三相当的满意。 炮兵们随即校准射击参数,开始照顾岸边射箭建虏中比较密集的区域。而那些嗷嗷叫着冲上冰面的建虏,在一番倒地葫芦出现后,很快便慢了下来。在进入燧发枪有效射程之后,伤亡立马就出现了。 比较而言,火器的射速没有弓箭快,但单发的威力却比弓箭要大。这次对射中,叫天军还是等建虏进入有效射程才开火,虽然建虏也同样穿着厚衣服,但防御的效果和叫天军却根本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无法相比。 叫天军将士在射击的只有两排,一排站着,一排蹲着。当他们听着班排长的号令动作一致的射出手中的铅弹后,马上把手中的燧发枪往后一递,手中一轻枪被拿走,紧接着手又一沉,一把装填好的燧发枪便到了手中继续开始下一轮射击。 在连绵的枪声中,建虏甚至连大凌河的一半都没冲过来就倒下了。加上有炮兵的辅助,建虏的第一波攻势很快便瓦解了。 胡广依旧在山上用望远镜观察着整个战场的情况,无须侦察兵的禀告,战场的形势一目了然。 此时此刻,冬日已经西落,只有西边的天空还有一点余晖。天空中挂着的那轮圆月,越发的明显,应该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山下,密密麻麻的人影填满了河边官道附近,已经有点模糊看不清建虏的面孔。不过能看到建虏又在组织第二次冲锋,黑压压的一片又压向大凌河。 胡广注意到,建虏的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在大凌河这边。对于身后缓慢靠近的炮声最多只是干着急,偶尔转头看看而已。山下的建虏,从分布上可以看出来,已是一盘散沙,没有任何建制可言。 和胡广一言不发,冷眼旁观战场局势不同,在山下的多铎已是心急如焚,他明白血肉之躯是无法抵挡身后那轰天神炮的。盯着前面大凌河的战场看了一会,忽然灵光一闪,马上大喊着下令道:“快,用尸体当盾牌,给本贝勒冲!” 他的命令无法有效下达,唯有身边的亲卫跟着齐声大喊,把命令尽量传到河岸边去。 这支建虏骑军也不是没带盾牌,但能护住全身的大盾牌不多,一个不小心脚一滑跌倒的话,命就差不多交代了。 有盾牌的建虏最多冲过大凌河心,基本上就没有站着的了。而盾牌损失一个就少一个,没有盾牌的建虏在冰面上就是个活靶子,眨眼就成了尸体。 当多铎的命令传过来时,如梦初醒的建虏大喜过望,马上抓住同伙的尸体,垒起一定的高度躲在后面。 这个情况马上被胡广观察到,对于铅弹来说,尸体确实是块好盾牌。不过这种情况,早已讨论过应对之策。 胡广稍微抬头看了下天色,而后又看看大凌河上,越来越多的建虏躲在垒起的尸体后面向对岸推进,便没有再又有,当即下令道:“命令,发起第二阶段攻击!” “轰” “嘭” 又是一个灿烂的烟花在空中绽放,耀眼夺目。多铎一见,大吃一惊。他知道,叫天军打出这信号,肯定是又有手段要出。眼下的情况已经够糟糕了,再来什么手段,自己这边还能承受得住么? 他不顾危险,连忙在马背上站了起来,转首四顾。 天色已经暗了不少,多铎瞧瞧前面,大凌河的对战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身后的轰鸣声依旧,听声音还是在缓缓推进,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南北两侧,在靠近大凌河这边,地势开阔,山上不多的火器基本上已没什么影响。 这情况让多铎有点愣神,而后就是越加的慌乱。他可以肯定,那个烟花很可能是催命的,越晚发现叫天军的手段,就越难以应对。 正当他心急如焚时,忽然身后的炮声停了,替而代之的是隆隆的铁蹄声。熟悉战场的他,一下便听出来,有大量骑军正高速冲过来。看着自己这边不成建制散成一地的手下,多铎的身子在马背上摇了摇,随即便跌下马去。 之前的火炮轰鸣声掩盖了骑军起步提速的声音,一直到骑军冲出炮兵的身后,开始加速冲击时,炮声一停,马蹄声才震耳欲聋。 这是刘大能的骑军旅,是南方面军的主力骑兵部队。铁甲重骑作为箭矢阵的箭头,冲在最前面。他们的手中,都平举着燧发三眼铳,沉稳的让人吃惊。就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穷凶极恶,让明军闻风丧胆的建虏,而只是一些待宰的羔羊。 在山上观察着的胡广放下了望远镜,后面的战况已经没有看得必要了。他转身吩咐侦察团团长程老鼠道:“战役的第一阶段马上结束,第二阶段顺利与否就看你的了!” “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程老鼠来辽东后,就带着他的一营跟随在胡广的身边,一直憋着没动,早就等不及了,听到胡广的话,马上便大声保证道。 大凌河西岸,胡汉三看着对岸溃败的建虏,嘴角一撇,无趣地自语道:“还以为会来场刺杀战呢,这么快就败了,扫兴!” 他不知道,这场战事向世界证明了热兵器的巨大优势。只要运用得好,就算敌人再强悍,一样会一败涂地。因为热兵器不是靠悍勇,不是靠血肉之躯能挡的。 胡汉三在嘟哝完后,转身下令道:“传令,巡视河岸,不得放一名建虏过河!” 640废话少说 天色将近正午,高挂空中的太阳在这严冬带不来多少暖意。寒风呼啸声中,有一支军队出现在京师北门方向。 旗杆歪斜,人无精神,就连战马也是打着响鼻,无精打采的样子。但在队伍的最前头,有一老人却挺直着上身,穿着大红官袍骑在马上遥看京师,看不出一点精神不振的样子。他就是拒不交军权,一定要领兵回京面圣的内阁辅臣、蓟辽督师孙承宗。 其实,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这样镇定。这一路行来,越是靠近京师,他看到城头换成建虏龙旗的城池就越多。心中知道大势已去,就算崇祯皇帝没有降,怕也没有多大用处。 并不是每一个地方的封疆大吏都能和自己一样,一生就忠于大明。来京师见陛下最后一面,也算是有个交代吧! 孙承宗早已下定决心,他扫视了在自己边上的高起潜,见他离京师越近,脸上的喜气就越浓,不由得心中厌恶之极。 他正想转过头不再看时,高起潜反而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脸上露出得意地笑容道:“孙阁老,你其实不要那么犟,对你有好处。就算你心有前朝,但这天下注定是大清的了。” 说到这里,他拨马凑近一点,用商量的语气提议道:“要不,现在就把军权交出来,陛下说不定龙颜大悦,还会重用于你,毕竟你在辽东这么多年,陛下也知道你的能耐……” 说到这里,高起潜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孙承宗那双眼睛盯着他,就仿佛是一把冰冷的匕首,直刺他的内心,让他感觉到胆寒。 “老顽固!”高起潜心中大骂一声,也转头不再去看孙承宗。 没有拿到军权,让他有点遗憾。皇太极肯定不会让这支军队进京,甚至会做出很多限制,逼这支军队被大清掌握为止。 如果是一般的军队,都不用这么麻烦,自己鼓动下底下的将领,基本上有把握掌握这支军队。但眼下是孙承宗这个四朝元老,很多将领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军中威望太高,就没有办法了。 他正想着,忽然孙承宗转首大声对跟他后面的将领喝道:“都给老夫打起精神来,别让建虏把你们看扁了!就算要降也要让你们的主子看到你们的精气神,看到你们能当大用!” 他这话一说完,不管心中是什么想法的将领们,全都一下振作起精神,大声回应一声而后把军令传下去。 没多久,这支犹如病怏怏的明军,就如同打了兴奋剂一般,全都振作了起来。这让一直领兵跟在后面的多尔衮暗暗吃惊,他马上下令手下三千人马暗中戒备。毕竟这支明军好歹有三万多人,在明军中也算是有战力的一支强军了。 离京师越来越近,城头上的建虏自然也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很快派人过来,自有高起潜去说明情况。 很快建虏便把这边的情况飞报回京师,皇太极一听,当即放下手中所有事物,匆忙赶往北门城头。 孙承宗的威望够高,这支军队的数量又多,如果能劝降这支明军,那在京畿之地就真正成为大清的势力范围。不管那些还没有投降的城池中,到底是在看局势发展当墙头草,还是铁了心不想加入大清,就都无足轻重了。 和孙承宗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皇太极相信自己比那朱由检更了解他。这孙承宗一心为明国,要他降了大清的难度有点大。但幸好朱由检在自己手中,要是自己劝说无果地话,再让朱由检来劝他,说不定能劝降他。就算不行,交出军权肯定是可以的。 到了城头后,皇太极瞭望远处的明军,竟然看到这支明军比他想象的还要精锐一些,使得他的决心又大了一分。 “如果这支明军不肯投降,我们想消灭他们,估计会损失不少大清勇士。”济尔哈朗就站在皇太极的身后低声点评,从侧面给了皇太极一点建议。 皇太极点点头,随后叫过一名亲卫,吩咐了几句。 明军在离城门炮程之外停住,不管是将领还是士卒,当他们清清楚楚看到京师的城头,飘扬着建虏的旗帜,站着一排排的建虏时,一个个又都黯然失神。 眼前这座城池毕竟是京师,是天下中心,大明几百年来最高贵的地方,是天子所在,掌控着整个大明。 虽然建虏强大,打起仗来己方胜少败多。可在这些武夫的骨子里,还是一样看不起这些蛮夷,战场上厮杀的经历,让他们对这些蛮夷有着不同程度的仇恨。 可如今,这些蛮夷竟然占据了大明最为高贵的地方,还要成为这里的主人,而自己也将要成为他们的奴仆。这样的结局,让这些刀口添血的汉子一时都有点失神。 不过如果事态正常往前发展的话,形势比人强,那些大官都匍匐在建虏的脚下,这些武夫就算心有不甘,那又能怎么样? 日子还是要过,生活仍将继续,最终大部分人在建虏的利益诱惑下,必然成为他们手中的一把屠刀。 在高起潜的带领下,孙承宗带着手下副将以上级别的将领驱马缓缓向前,离城头一箭之地的距离站住。 皇太极就站在城头,满面笑容地大声说道:“孙阁老的本事,朕是知道的。如今天下已为我大清所有,只要阁老能帮朕做事,朕为阁老准备了次辅的位置,其他有什么条件,也尽管开口便是,可好?” 眼下之意,只要孙承宗能降了建虏,不但能马上升到次辅,其他有什么条件,估计皇太极也能答应下来。 在如此多人面前承诺这些,皇太极自然是很有诚意的。否则想反悔的话,怕是丢不起这个脸。 孙承宗身后不少将领听到这番话,不由得都把目光投向他,不管能不能看到侧脸,都注视着看他怎么答复。 皇太极看着城下,忽然又大声许诺道:“其他将领一律官升一级,仍领旧部,只要为大清立下功劳,朕封其为王亦在所不惜!” 他的话音一落,别人还没来及有什么反应,就听孙承宗冷着脸,中气十足地大喝道:“废话少说,老夫要见陛下!” 641东山再起 皇太极知道孙承宗口中的“陛下”绝不会是他,同时他也知道有此要求,便点头同意道:“没问题,不过朕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下朕刚才所说!” 说完之后,他便一挥手,自有人去照办了。 皇太极原本还想再说点笼络的话,却发现孙承宗冷着张脸,直视城墙,压根就没看他,又见祖大寿冷眼扫视着其他将领,使得那些将领没一个敢抬头面对自己。心中便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打消了念头,自去箭楼里坐了,喝茶取暖等着朱由检到来。 说句实话,在皇太极的心里,这支明军中他最看重孙承宗和祖大寿。一如在原本的历史上,建虏在抓获孙承宗时用尽手段劝降不成才杀了他;而建虏对于祖大寿,更是容忍其几次假降,由此可见一斑。 紫禁城外的午门广场上,崇祯皇帝失魂落魄地回头注视着宫城,见那城头上飘扬着建虏的龙旗,站着一个个面目狰狞的建虏士卒,不由得心如刀割。 大明朝竟然亡于自己手里,一心中兴大明却最终断送了江山社稷,边荒之地的蛮夷窃据了华夏之鼎,以后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历代先帝? 皇后以死谏之,是让朕忍辱负重学越王勾践,可那皇太极却不是吴王夫差啊! 崇祯皇帝正想着,忽然被人一推,一名建虏大声喝骂了起来。一边站着的曹化淳也在帮着说道:“你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还恋恋不舍干嘛?走快点,不要耽搁了!” “呜呜呜……”边上的两位贵妃和崇祯皇帝的几名子女见此,不由得都哭出了声。 崇祯皇帝怒视着翌日的心腹,正待破口大骂时,先前那建虏又上前推了他一把,嘴中厉声喝斥着,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满足。 崇祯皇帝一个趔趄,后退几步眼看着要跌倒。这时,一双手伸出,一下扶住了他,同时向前一步把崇祯皇帝护到后面,怒声对那建虏大喝道:“不得无礼,你们主子可是交代过要礼待我大明皇帝的。” 紧接着,他又转过身,尖声怒责道:“曹公公,就算你想讨好新主子,也犯不着如此冷漠无情吧?没有一个主子是喜欢背主求荣、翻脸无情的奴才的!” 曹化淳被训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看着这个昔日的心腹手下,很想发怒让边上的建虏收拾他。可不知为何,心中感到发虚,又觉得他说得未尝没有道理。皇太极还要用到朱由检,利用完之前应该不会怎么他。自己要是太为难昔日的主子,怕也会被不喜。 想到这里,他便好言和那建虏说了几句,而后又对那人道:“王公公,主子传唤,还得早点过去为好,否则大家都难!” 崇祯皇帝注视着这个护着自己的年轻背影,直到此时,他才发觉竟然还有人在乎他这个阶下囚,不由得有点感动道:“承恩,扶朕上车!” 王承恩转过身子,恭敬地回答道:“是,陛下!” 其他人见崇祯皇帝配合了,便也没有再恶言相向,只是任由王承恩扶着他上了等候在边上的一辆马车。 崇祯皇帝坐定之后,忽然一把抓住王承恩的手,拦住了他想去扶贵妃皇子的动作,低声询问道:“你说朕还能像英宗一般东山再起么?” 他自从被建虏抓了后,一直浑浑噩噩,也没有找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如今王承恩的表现,赢得了他的信任,憋不住心中的想法,忍不住就想知道别人的想法。 毕竟明英宗也是被敌人活捉过,最后还是当了大明皇帝;有这样的例子在,崇祯皇帝就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一般。 可是,王承恩的眼睛中满是痛苦之色,带着一点凄凉的表情,只是回视着他没有回答他。 崇祯皇帝的手一下无力,松开了王承恩,垂头丧气的坐着发呆了。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次被抓和英宗被抓,是完全不同的形势。 王承恩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去扶贵妃等人了。没过多久,这些人便都被带到了京师北门。 通过跑马坡上了城头再拐进箭楼。这一路上,崇祯皇帝见到了一张张熟悉的脸。就在前些天,还会跪拜自己,山呼万岁,可如今看到自己,却一个个扭头视而不见;甚至有几个人的脸上,还有幸灾乐祸的表情,像是要看好戏一般。 崇祯皇帝的心很冷很冷,这些臣子又怎么会是亡国之臣,他们已是新朝之臣了吧! 这么多天过去,他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疯癫。此时的他,连开口怒斥他们都懒得了。只是跟着领头的建虏一路上了箭楼。 刚一进去,还没看清楚箭楼里的情况,边上持刀站着的黄马褂们便大声威喝道:“跪下!” 两个贵妃和皇子皇女们在以前那经历过这种场面,被抓的这段时间内更是一直惶恐不安,一听这威吓,便吓得腿一软,不分东南西北地跪下了。 不过崇祯皇帝没有跪,他只是打量着箭楼内的情况。 只见箭楼主位上坐着一个大胖子,身上带着一种凌冽的气质,一看就知道是位果断狠辣,经历过无数大场面的人。自己与他比起来,就只是一个毛头小伙子的感觉。 崇祯皇帝不用猜,看他所坐的位置和所穿服饰也能猜出来,这个就是大明最大的敌人,奴酋皇太极了! 他打量着皇太极,同时皇太极也在看着这位已清醒的原明国皇帝。就在这时,边上的亲卫见崇祯皇帝没有跪,又大喝着上前推他,喝令他跪下。 但崇祯皇帝倔强地站着,就算是被踹了脚弯也咬着牙又站起来。那亲卫见了,又准备踹他。 皇太极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他随手一挥,让那个亲卫退下。并不是他体谅崇祯皇帝那颗倔强的心,而是根本懒得与崇祯皇帝计较。 在他看来,这位已经清醒后的崇祯皇帝,也不过是一个乳臭未乾,被他自己的臣子摆弄于股掌之间的小子而已。 此时的皇太极,只在乎城外的孙承宗和祖大寿,以及城外那几万明国兵马。早点解决外面的事情,这才是头等大事。就算要在朱由检身上找乐子,也要等此事了了之后。 642劝降 只见皇太极的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算是微笑地对崇祯皇帝说道:“这段时间来,朕下旨不得骚扰于你,就算是后宫,也是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对于敌国的亡国之君,朕也算是礼遇有加了吧?” “你待怎样?”崇祯皇帝听到“亡国之君”四个字,顿时就激动起来,红了眼脱口而出道。 “呵呵!”皇太极一笑,用手一指地上跪着的贵妃和皇子皇女道,“如果你识时务,朕可以让你和你一家人,一辈子都享受荣华富贵,再也不用为国事操心,被臣子所气,如何?” 崇祯皇帝听了,转头看了下带着一脸惶恐之色的贵妃及子女,马上又转回头,带点愤怒地用手一指外面吼道:“朕已经是阶下囚,外面那一大堆见风使舵的臣子也早已出卖朕,投靠了你,朕还能如何识时务?是要羞辱朕,让朕给你当狗么?” 说着话的时候,他脑中充满了愤怒,完全忘记了是否要当越王勾践地想法。 京城被破,建虏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满朝文武,包括内侍差不多都投降了建虏。一个光杆皇帝又有何用,完全可以架空后自行其是。这一点,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 皇太极见他这样子,顿时就沉下脸,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气势显露无疑,冷声喝道:“你知道就好!不过朕不会把你当狗来羞辱,但这天下朕是要定了,顺着生,逆着亡!听朕的话,就保你荣华富贵过完这辈子;不听朕的话,嘿嘿……” 说着,他用眼扫视了下地上跪着的人,而后继续道:“朕就不会客气了!朕的有功之士也对后宫仰慕已久,朕自当论功行赏!”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要是崇祯皇帝不答应,那些贵妃什么的,甚至后宫所有女人,都会被建虏糟蹋。至于崇祯皇帝的下场,自然也可以预见绝不会是好下场。 听到这话,崇祯皇帝的脑海中一下闪现出那些熟悉或者不熟悉人的悲惨,顿时就涨红了脸;但马上又想起几乎所有臣子都背叛了自己,做皇帝做到如此的地步,还真是悲哀得很,脸色又顿时变白。两种情绪夹杂,使得崇祯皇帝一下楞在了那里。 皇太极见他情绪波动很大,忍不住心中不耻,没一点城府和手段,又如何坐得稳皇帝宝座! 他稍微等了会,见崇祯皇帝还不说话,便有点不耐烦了,直接说道:“孙承宗就在城外,你去劝降了他,朕就能让你们一家人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 见崇祯皇帝听到这话露出一丝诧异,皇太极马上接着加重语气喝道:“实话告诉你,这是你唯一还有用的地方。一会要是让朕不满意,朕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你还年轻,何去何从该有个明知的选择!” 说完之后,他便不再多言,一挥手让人领着崇祯皇帝等人,前往城头去劝降孙承宗。而他自己,则踱步到箭楼窗口,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崇祯皇帝有点木然地走着,脑中闪现出孙承宗的身影。他没想到自己被叫来城头的目的,或者说自己存在的意义,只是劝降还未投降建虏的臣子。 再次走过那些昔日之臣所站立的过道,他扫视着那一个个曾经是那么熟悉的身影,耳边又回荡起皇太极的威胁之话。 “这天下朕是要定了,顺着生,逆着亡!” “朕的有功之士也对后宫仰慕已久,朕自当论功行赏!” “一会要是不让朕满意,朕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 想到后面,崇祯皇帝忽然脸色惨白,悲极而大笑道:“哈哈哈,中兴大明,中兴大明……” 那些投靠了建虏的臣子,见到他这个样子,有极少数不忍再看,转头扭到了一边;而更多的臣子则是露出不屑之色,一脸讽刺地看着他。 孙承宗听到了城头传来的声音,自是认得崇祯皇帝的声音,听到那声音中夹杂的情感,顿时就激动了起来,驱马便往城下靠近,同时大声悲呼道:“陛下,老臣救驾来迟,老臣罪该万死啊……” 对于一名真正的儒臣而言,君辱臣死是一种刻入骨子里的意识。一如历史上卢象升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样。 城头上,崇祯皇帝露出了头,看他那惨白的脸色,披头散发地样子,昔日的君主变成这个样子,孙承宗立刻便泪如雨下。 祖大寿见了,也是悲从心来。他虽是一名武将,却深感君恩。不说以前如何,在跟随袁崇焕领兵勤王那事上,自己后来私自领军而回,可谓是犯了死罪。 后来孙阁老把自己劝了回去,崇祯皇帝也信守他的诺言,决不事后追责,依旧让自己担任着总兵之职。就凭这点,自己就愿意为孙阁老的马前卒,为大明效力一辈子。 他见孙承宗驱马向前,一方面是当心孙承宗的安全,另外一方面,他也是要近距离拜见崇祯皇帝,便也跟着孙承宗向前。 崇祯皇帝只是往外看了一眼,便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看孙承宗和祖大寿见到自己出现的真情流露,想起身后那些无情无义的昔日臣子,一时感慨万分,也是动了真感情,更为坚定了他内心的一个想法。 就在这时,忽然西边隐隐有马蹄声传来。所有人闻声都下意识地转头望过去。 密集的马蹄声,无边无际的旗帜浮现,稍微一看,竟然是又一支明军出现。 城头箭楼上,皇太极瞭望了下,却忽然大笑道:“真是天佑大清,如此时刻,他洪承畴竟然刚好出现,正好一起解决了!” 他见城头上紧张起来,便轻松传令,让洪承畴领兵靠近,来见见他以前的君主,同时也是要做出一个选择的时候。 皇太极很放心,如果洪承畴识时务,直接降了大清那是最好;如果他死心眼和孙承宗一样,那也无妨,自有他们昔日的主子来劝降他们。把大明北方最精锐的军队统统收归大清,这将极大地加快大清吞并明国领土的步伐。 643临阵脱逃 领军在明军身后侧监视的多尔衮,原本还轻松的神情,在见到远处滚滚而来的新一拨明军,特别是看到那旗帜是属于洪承畴所部时,终于脸色严肃起来了。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洪承畴这支明军,乃是和他对持了几年明军中最精锐的一部分。虽然他并不怕这支明军,但也明白要想打赢这支明军,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眼下明军远胜于己方军队的数量,必须小心才好。 不过此时就在京师城下,大清的军队就驻扎在城内,就算有什么事情,也能第一时间支援,倒也不怕明军会攻击自己。 多尔衮正一边注视着远处滚滚而来的明军,一边想着这些事情时,却从后方被一骑探马打断了。 只见那探马在这大冬天也是汗流不止,疲惫的神情一下便能看出他是不分昼夜,疾驰而来的。 “报贝勒爷,山海关急报!”探马一边禀告着一边呈上带来的信筒,整个人摇摇欲坠地在坚持。 多尔衮一听大吃一惊,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山海关急报?看这样子,好像不是好事。可多铎驻守在山海关,兵力也充足,不可能会出什么事情啊? 他疑惑地接过信筒,验过记号便马上打开看了起来。至于那探马,自有人扶走安排。 多尔衮边上的将领也差不多有和他一样的疑惑,纷纷注视着他,心中暗自猜测着可能性。 不过就算他们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但一个个的神情都没什么担心的。不说他们知道山海关底细,知道就算出事也不会是大事,光是眼下大清已经占领明国京师,这一路走来,还看到不少城池也是大清的了。这些都让建虏有足够的底气,使得他们有恃无恐。 可是,这些将领马上看到他们的和硕贝勒,年纪虽小却一向沉稳的多尔衮,脸色大变,就仿佛被人突然打了一闷棍,惊慌之余还有一点恐惧。这让他们大吃一惊,一个个马上脸色严肃起来。 叫天军驱使汉奴在辽东腹地翻江倒海,盛京危急,甚至都有失陷可能。多铎已亲率大军回援辽东腹地,山海关空虚…… 这一系列的事情,每一件都可能会导致建虏的重大损失。就算多尔衮再沉稳,那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因为那些严重的后果他承当不起! 他充耳不闻滚滚而来的铁蹄声,略微一思量,便马上下令道:“全军即刻回转山海关,无需保持建制,最快赶回山海关!” “什么?”有将领听到后不敢相信,急忙问道,“贝勒爷,我们已经到京师城下,这些明军怎么办?” 在又有明军赶来京师城下的关键时刻,这支军队就这么突然离开,是不是有点不妥,就算再急,是不是等到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再回比较好? 建虏将领们都有这样的想法,可马上就被多尔衮否决了,只听他暴怒道:“没时间解释,违抗军令者杀!” 说完之后,他一边调转马头,一边命令亲卫道:“把此信联通送信人绕道其他城门送给陛下。” 他心里明白,辽东腹地是绝不能有失的。大军远征在外,知道家园被毁,亲人被杀,会严重动摇军心。 而要救援辽东,则必须保证山海关不失;如果山海关万一有问题的话,只有绕道蒙古草原回援辽东,那时间太久,肯定救援不及。 虽然多尔衮不认为山海关会有多少问题,但谨慎的性格,让他不敢放任空虚的山海关不管。毕竟眼下在京师有十万大军,如果这些明军想不顾一切地攻打京师,那只能是自找灭亡。 在他的想法中,明国京师已失,皇帝被抓,这支明军的结局基本上也只有投降大清。自己领军监视孙承宗到京师城下,已算是完成任务了。 城头箭楼上,皇太极注视着洪承畴所领之明军,心中不无得意地对闻声赶到他身边的济尔哈朗道:“看,这支明军显然是匆忙赶回,旗帜凌乱,兵无士气。只要好好敲打下洪承畴,顾全下他的名声,让他有台阶可下。朕以为,我们大清很快就有一支精锐的马前卒了!” 不管是他,还是济尔哈朗,都是久经沙场之人,对于一支军队的战力,只要稍微看看,就能估计个大概出来。洪承畴所领这支军队的状态,他们也是能一目了然。 “陛下说得是!”济尔哈朗深以为然,也是笑着道,“要想吞并明国,光靠我们大清自己的军队还不够,要是这样的明军能投靠我大清,那就无忧了!” 占领京师后,他一直是建虏军队的指挥者。就这些天来,他隐隐察觉到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发现骁勇善战的手下在京师,特别是得到赏赐、掠得财富后就有点不愿再打仗的苗头。 济尔哈朗有一种直觉,就是大清军队南下攻城略地的话,很可能大清本部人马会不尽心,会担心没了性命,没法再享受好不容易得来的富贵。 不过他也明白,占领了明国京师后,如果不对手下进行赏赐的话,必然会闹起来。反正赏赐和不赏赐都会削弱大清军队的战斗力,这点是由于自身从贫瘠的辽东走出来的必然后果。 也因此,大清控制京师后,最好还有一支另外的军队替大清征战天下,而大清勇士则只需在后方监军,既能控制伤亡,又能作为一支威慑的力量存在。基于此,他才向皇太极提了这个说法。 皇太极微笑,老奸巨猾的建虏第一人,自然也明白这道理。他正想自己的打算时,却忽然发现城外好像有什么不对。 仔细一观察,忍不住勃然大怒道:“多尔衮搞什么鬼,只是多了一支明军而已,他竟然未得军令转身就跑?” 济尔哈朗也注意到了,脸色也有点愕然。不过他了解多尔衮,眉头一皱马上道:“陛下,这里面必有蹊跷,他不是那种临阵脱逃地人!” 皇太极在愤怒地说出口之后,也马上明白过来,同样没了刚才的笑容,眉头紧皱地自言自语道:“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644马上听旨 孙承宗所领的明军士卒,原本士气正低落得很,忽然望见有一支明军向他们汇合过来,而且当他们看到是洪承畴的旗号,也就是从他们这边抽调出去精锐士兵所组成的明军时,一个个不由得振作了起来。 他们马上又发现,身后像个拖油瓶一样托在后面的多尔衮军队,竟然在这个时候转身跑了,而且还是一蜂窝地跑,不讲建制,不讲行军队列,哗啦啦地如流水般往后跑。 他们这些普通士卒,并没有考虑太多,直观地就以为是多尔衮怕了城外明军太多而逃跑。如此一来,原本低落的士气经过这么两件事的振奋,顿时高昂了起来。 再说洪承畴这边,他刚到晋地便被日夜赶来的吴三桂追上。听到京师失陷的消息时便大吃一惊,他没有选择,马上领军勤王。 作为一名崇祯朝崛起的文官,还是一名一直领军剿匪,打建虏的文官,他并不太怕与建虏对战。特别是他的手下还是勤王军中的精锐,他有自信,就算打不过,想退走却是没问题的。 吴三桂几乎是嚷着冲进军营,很多人都知道了京师失陷,如果身为儒臣不去救驾,会被天下文人口诛笔伐骂死,这样的事情,洪承畴承担不起。 也因此,他便领着军队赶来勤王。没想到一路上没有碰到建虏大军,只有领近京师的几座城池换了建虏的旗号,关紧了城门只是防御而已。 他更没想到,到达京师的时候,竟然发现了勤王军的存在。看样子,还在和京师的建虏对持。 洪承畴自然不用多加考虑,马上领兵过去,要合兵一处,共御强敌。 没多大功夫,两支明军便合到了一处。城头上的建虏也没任何反应,只是在城头看着而已。这让洪承畴有点好奇,不过当他看到孙承宗在城墙底下,而城头上,竟然站着崇祯皇帝时,他一切便明白了。 洪承畴马上低声命令身边的心腹大将吴自勉,让他带好军队,而后才转身驱马往城墙那边而去,脸显悲愤之意,大声哭喊道:“陛下,微臣来晚一步,罪该万死啊!” 说话间来到了孙承宗的身后站住,仰头注视着城头上披头散发地崇祯皇帝,泪如雨下。 孙承宗见洪承畴也和自己一般心怀陛下,忠于大明,并没有去讨好建虏获取荣华富贵,心中不由得很欣慰。 不过此时此刻,并不是夸奖洪承畴的时候,他马上转回头,看着城头上的崇祯皇帝,哭喊道:“陛下,高起潜传旨要罪臣交出兵权,说此乃陛下的意思。罪臣不信,如今亲来面圣,只听陛下亲口所言!” 洪承畴听了有点吃惊,原来勤王军在这里,是有这样的内情。他心中虽想着,但表面还是和之前一样,并无变化。 崇祯皇帝在城头上看到洪承畴和孙承宗一般忠于自己,忠于大明,心中多少有点安慰。此时一听孙承宗所提之事,不由得大怒道:“京师失陷,就是高起潜这个阉人诈开了宫门,罪大恶极……” 正说着,忽然身后传来动静,他转身一看,只见自己的两个贵妃和几个子女身后都站着几名建虏,揪着他们的头发,各有一把刀横在他们的脖子上。刚才的动静,就是他们惊恐下所发出的声音。 崇祯皇帝自然明白这是建虏在要挟自己不要乱说话,他抬头望去,只见箭楼的窗户上站着奴酋皇太极,正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 全家落入建虏之手,之前要挟的话再次回响在崇祯皇帝的脑中。他明白,只要自己说错一句话,建虏就绝对不会给自己好日子过。 而自己要是按照建虏的意思,亲口劝降城外的孙承宗和洪承畴的话,怕是这城外的几万大军马上就要换旗易帜了。大明江山就会真正的断送在自己手中,断送在今日。 城头下,孙承宗气得脸色通红,他没想到高起潜这个阉人竟然先投靠建虏,再为虎作伥去诈开宫门,以至于君主受辱。 不过此时他也没空去和那阉人计较,崇祯皇帝突然收声转头,他自然明白是建虏在出什么幺蛾子,很可能是威胁陛下。可自己为人臣子,却不方便说什么,只能静待陛下再说话。 城头上,崇祯皇帝面无表情,缓缓地转回头,看着底下的两人,用没有生气的语调问道:“孙承宗,洪承畴,你们两人可还认朕这个大明皇帝,听朕的旨意?” 谁也不知道崇祯皇帝接下来会说什么,眼下如此直截了当地问,这答复的份量就重了。因为不管接下来崇祯皇帝说什么,只要说听他话,那自然就要去做了,哪怕是就地降了建虏,也是要做的。 这其中的关键,孙承宗自然明白,不过他没有犹豫,当即在马背上一躬身道:“陛下在罪臣心目中自然是大明皇帝,而罪臣乃是大明臣子,自然是要听的。” 洪承畴听见,在稍微犹豫了一下后,等到孙承宗说完之后,也跟着差不多的意思做了表态。 京师城内,一骑快马从西门疾驰向北门,显然是有要事要飞报那边的皇太极。在他的身后,隐约可见有两人跟在后面,不用说就是多尔衮所派,绕道西门进城的亲卫和信使了。 北门城头上,崇祯皇帝得到答复后,神态顿时变得肃穆,腰板不自觉也挺直了。他转身看看箭楼里的皇太极,脸上呼入出现一丝嘲讽之意,然后就又马上转回身,看着城下两人道:“孙承宗、洪承畴马上听旨……” 箭楼里,皇太极看到崇祯皇帝的表情,眉头不由得一皱,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感觉那位年轻的明国皇帝要做一些意料外的事情。如果是劝降,那就应该不会额外要求在马背上听旨吧? 就在此时,城头上响起了崇祯皇帝慷锵有力,语速略快的声音:“大明立朝两百六十余年中,天子守国门,无投降、逃跑之君;太祖驱除鞑虏,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朕虽无能守不住国门,却能死社稷,不会让大明重陷鞑虏之手。朕最后一道旨意,即令卿等拥原唐王朱聿键为大明皇帝,驱除鞑虏,还我大明江山……” 645非亡国之君 皇太极刚听了个头,便知道坏了。他气极而怒,指着城头上的崇祯皇帝正要下令时,箭楼内响起一个喘气地禀告声:“陛下,紧急军情,叫天军侵袭辽东腹地,盛京危急!” “什么?”皇太极一听,顾不得下令,转头惊讶地看过去,却是两名信使跪在箭楼入口处,呈着一封信件在禀告。他马上回过神来,顿悟多尔衮突然回军,怕是与此事有关。 叫天军乃是皇太极心中最重视的敌人,突然出现在大清境内,这一惊非同小可。就算他再沉稳,一时之间,也有点慌了。 边上的济尔哈朗也是大惊失色,不过当他看到皇太极急着走过去看急报时,又发现崇祯皇帝已经说了一大堆话,吓得他连忙把上身探出箭楼,大声吼着命令道:“快,拦住他,让他住嘴!” 如果不是刚好有个惊天的急报,或者皇太极在第一时间就下令,崇祯皇帝也没法说出自己想要说得话。 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刚好辽东急报到了。等到城头上站在崇祯皇帝附近的监视的建虏,得到济尔哈朗地命令连忙上前时,崇祯皇帝已经说完了最为重要的话。 他从箭楼上下来时,在听到皇太极的威胁,看到自己的直系血脉在建虏的屠刀下时,便已知道自己如果想活着,就绝对不可能保住大明江山。 对于崇祯皇帝来说,他没得选择,苟活于世不是他想要的。自从当上了皇帝之后,中兴大明才是他唯一的志向。 如今自己和直系血脉肯定要交代在这里,那么有谁能继承自己的遗志呢?崇祯皇帝只是稍微一想,便想到了原唐王朱聿键。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只有这个朱聿键在崇祯二年末建虏入侵京畿之地时,有胆子不顾禁令而领兵勤王。当时的崇祯皇帝闻讯便记住了这个人,怕这个朱聿键不甘于藩王之位,最终把他贬到了凤阳去。至于其他藩王,都是碌碌无为之辈,犹如圈养着的猪而已。 此时此刻的崇祯皇帝,深知要当大明皇帝,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自诩是个非常努力的皇帝了,可还落得如此的下场。要是圈养着的猪来继承自己的意志,那绝对不可能保住大明江山。 城头上的崇祯皇帝,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重新披上了金黄的龙袍,整个人的精气神也一下高涨起来。大部分要交代的话都已交代出去,如今唯一的担心也没有了。 崇祯皇帝相信,唐王朱聿键在孙承宗和洪承畴的拥戴下登基,就算不能击退建虏,但要保住大明半壁江山,那应该不会有多少问题。如此一来,自己到了九泉之下,也算是对列祖列宗有个交代! 耳边听到箭楼上传来的气急败坏声,听到边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崇祯皇帝看着底下泪流满面的孙承宗和洪承畴大声喝道:“朕把大明江山托付给卿等,不要让朕死不瞑目,拥戴唐王朱聿键……” 就在这时,一名建虏已到了他身后,同时一把腰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暴怒喝道:“汉狗给我闭嘴,否则……” 崇祯皇帝全然不惧,就仿佛脖子上贴着的冰冷根本不存在,转过身子直视那名建虏,身上似乎重新焕发出了皇帝的威严,散发的气势让那建虏感觉到了不安,竟然威胁的话都说不下去了。 崇祯皇帝抬头看了眼箭楼窗户上露出上半身的济尔哈朗,还有刚刚露出脑袋的皇太极,再转回头看看那些曾经的文武大臣,如今已是满清走狗的那些人,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爱妃和儿女,忽然他中气十足地郑重宣布道:“朕乃大明皇帝,非亡国之君!” 说完之后,崇祯皇帝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那把冰冷的刀刃,用力一扯,鲜血喷涌而出,洒向京师的城头,也喷到了那建虏的脸上。身子随即软倒,就靠在城垛上慢慢下滑,最后不再动弹。 这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没人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不管是和崇祯皇帝打惯了交道的那些满清走狗,还是视崇祯皇帝为毛头小子的皇太极,全都没想到崇祯皇帝竟然刚烈如此。他真得用自己的命来守护国门,国门即陷,命便交代在这里。 都说阿斗聪明,安然活过了下半辈子;但阿斗可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意义?可知“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的含义? 城头上,有的人被震撼了,有的人脑子一片空白,有的人则是被吓到了。 “哐当”一声,那把带血的钢刀掉到了地上。那名建虏缓缓后退,嘴中惊慌地辩解道:“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不是……” “陛下……”一声尖锐的悲呼声响起,伺候在边上的王承恩几步冲向前,抱起崇祯皇帝的身子时,却发现他已没了气。 王承恩泪如雨下,小心翼翼地抱着崇祯皇帝,就仿佛怀中的崇祯皇帝只是睡着,不敢惊醒他一般抱着,缓缓地站了起来。 此时此刻,城外也传来了陆续地悲呼声。孙承宗的声音,洪承畴的声音,祖大寿的声音…… 人都是有感情的,哪怕有的人已经麻木不仁,那也只是因为能刺激到他的程度不够而已。 崇祯皇帝在城头上交代后事,慷慨赴死的一幕,刺激了几乎所有人。 明军是怂,经常打不过建虏,有人逃跑就跟着跑;反正大家都这样,所以都这样做也无所谓了。 可眼下的一幕,崇祯皇帝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格外地清晰,回荡在他们的脑海中。 “大明立朝两百六十余年中,天子守国门,无投降、逃跑之君。” “太祖驱除鞑虏,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朕虽无能守不住国门,却能死社稷,不会让大明重陷鞑虏之手。” “……驱除鞑虏,还我大明江山!” “朕乃大明皇帝,非亡国之君!” 一国之君以身殉国,自古以来又有几个君王能做到?皇帝如此,我何惜此头?许多明军将士心中如此想着。 646抢 “皇帝升天了!皇帝升天了……”王承恩那尖锐中带着悲愤的声音,在京师北门的上空响起。仿佛是哭诉,又似在送行。除了他的声音之外,城头上下忽然一下都没了声音。 投降了满清的文武大臣,还包括哪些阉人,如同曹化淳等,再没一人还有之前那不屑或者幸灾乐祸的脸色。大部分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刺激,良心发现,带着惭愧之色低下了头,仿佛是在默哀。 就连一向以野蛮凶残之称的建虏,在面对一个能慷慨赴死来捍卫尊严的皇帝时,都是面露敬佩之色。 此时此刻,唯有皇太极还是清醒的,他在震惊之后马上发现情况不对,连忙大声命令道:“快,夺回朱由检的尸体,让他闭嘴!” 然而,第一个响应他的,并不是他的满清奴才。 只见王承恩抬头,嘴角一裂,露出一丝讥讽之意,似乎不屑地盯了一眼皇太极。而后便露庄重之色,带着决然,转过身子,用力纵身一跳,便抱着崇祯皇帝的尸身跳下了三四丈高的城头。 城头上的人,又是没有预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发出一声“啊……”,而后马上本能地拥到城垛处去看情况。 城下的孙承宗,在看到王承恩跳下时,便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一边催马急行,一边大声命令道:“快,抢回陛下龙体!” 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越靠近城墙这里就越危险。但有不少人不顾危险,快速催马冲向前去。 但孙承宗抵达城下时,祖大寿已经后来居上,先一步到达并已翻身下马。 只见城墙底下,王承恩仰面躺在地上,身上抱着崇祯皇帝的尸首,紧紧地护着;而他自己则是头脸上满是鲜血,嘴中也不停地冒出鲜血。 在见到祖大寿冲到面前时,还想做一个伸手想递崇祯皇帝尸身的动作。只是很可惜,他没能如愿,便头一歪,再也没了动静。 祖大寿红着眼睛,一伸手便抄起崇祯皇帝的尸身,几乎没有停留,便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一边调转马头一边大喊道:“督师,快走!” 孙承宗看着王承恩仰面躺着的尸体,略微犹豫了一会,才调转马头,跟在祖大寿的身后远离城墙。 这些事情其实发生的很快,当城头上的人俯身往下看情况时,祖大寿等人已经拍马远离城墙了。 城头上的建虏看见这一幕,都有点犹豫,纷纷转头看向箭楼。他们知道刚才的一切,其实是为了要劝降城外那些明军,也就是要让刚才这些明国大臣投降。如果未得命令胡乱行事,怕是会坏事。 “快射箭,不要让他们跑了!”箭楼里的皇太极气急败坏,连忙大声命令道。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明白,自己想要劝降孙承宗他们的算盘怕是落空了。既然如此,那么就只有逆者亡了。 可就这么一耽搁的时间,孙承宗他们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稍远处的亲卫,也纷纷拍马赶过来护着主将。 不过这些城头上的建虏都是好手,在得到命令后,便本能地开始抽弓撘箭,向着孙承宗等人的后背射去。 “梆梆梆……” “嗖嗖嗖……” 弓弦震动的声音,箭支刺破空气的声音不时响起。这个时候,弓箭相对火器的射速优势便很好的体现了出来。虽然西门城头这块区域的建虏不多,但射向孙承宗等人的箭却是不少。 “咴咴咴”的战马吃疼声响起,孙承宗胯下战马中箭,哀嚎几声便摔倒在地,把孙承宗甩了出去。 “噗噗”声音响起,祖大寿感到自己肩膀和后背一疼,然而他不敢耽搁,抱着崇祯皇帝的尸体尽量伏身在马背上,双腿尖急踹马腹,催马急驰。 前去护卫主将的亲卫们,纷纷拿出挂在马背上的盾牌来挡箭,甚至有几个亲卫看情况危急,手中又无盾牌,便驱赶战马越过主将,双手张开用自己的身子当做盾牌来为主将挡箭。 皇太极在箭楼里看到这一幕,气得想杀人,转头怒视一边的济尔哈朗,大声吼道:“愣着干嘛,还不快率部出击!” “是是是是……”济尔哈朗脸色有点难看,一边连声答应着,一边快步走向楼梯,赶紧去执行命令。 城外,洪承畴在刚才的时候,稍微犹豫了一会,等他也催马想赶往城墙时,忽然又马上停住,调转马头一边往军中赶去,一边大声命令道:“快,列阵,备战!快,列阵……” 他的亲卫一边急忙来接应他,一边大声喊着他的话,把军令传到了其他将领那里。 明军原先就在城外列阵,得到军令后一开始有点乱的样子,可很快就平息了下来。这次的效率,比起以往似乎快了不少。 等洪承畴到达军中之时,总兵吴自勉已上前缴令道:“大人,各部已严阵以待。” 洪承畴并没有马上回头,他快速环视一下,再转头看到亲卫们已经接应主将回阵,心中稍微松口气。不过他再抬头看看京师城头,脸色顿时严峻起来,又再次下令道:“骑军戒备,步军缓缓后退,敢有惊慌失措者,就地斩首!” 城外的大军只是在京师城头一箭之地外的地方,虽然可以不用多担心弓箭,但京师城头可是有很多火炮,射程就很远了。密集的阵型被火炮轰击,再被建虏的骑军冲锋的话,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在城头上一时并没有响起火炮声,而这两支明军都曾是洪承畴的手下,他的军令下传时,并没有人敢违抗。 而且这一次军令的执行,也似乎比起以往任何一次的训练、战事都要理想得多。虽然能听到各处各级军官的大声喝斥,但总体而言,骑军严阵以待,步军在缓缓后退,倒也没有什么差错。 京师城头上,也终归有了火炮的动静。一股股的硝烟冒起,随后“轰轰轰”的巨响便响彻在半空之中。 与此同时,京师北门的城门打开,吊桥也随后放下,一支建虏骑军从城里拥了出来。 647改变策略 “这条狗既然不肯听话,就把它打疼了,再使唤它去咬人便是!”皇太极手中紧捏着急报,咬牙切齿地盯着城外的明军,恨声自语道。 听着火炮的轰鸣声,他嘴角一撇,冷笑着想着:火炮轰开明军阵型,骑军再一冲锋,按照以往的惯例,明军必溃。到时候是杀,还是抓,就全看自己的心情了! 可下一刻,皇太极忽然就傻眼了。城头上的火炮是响了,可那准头实在是不甘恭维。 明明城外的几万明军排成一个个紧密阵型,犹如一大堆人堆在那里。按说距离并不远,目标又大,闭着眼睛放炮都能打中吧。 可皇太极所看到的,听到十声炮响,眼睛就只看见只有两三发炮弹犁进明军的阵型,造成了点点伤亡。 可因为打中的炮弹太少,伤亡之低远小于预期,明军略微慌乱之后很快便恢复平静,依旧在有条不絮地后退。 直到此时,皇太极才忽然发现,有猪一样地队友,会是什么感觉!不过他以为是那些投降的京营炮兵不忍对城外的明军下手,故意打偏的。 如此想着,他便怒喝,大声传旨让亲卫带着督战队去督战,敢有不认真、不仔细者立斩不饶。 而后,皇太极转头去看城外,看到济尔哈朗亲自领军出去的骑军,已经有三千多人出了护城河,在结阵列队。一则准备攻击阵型,二则掩护后续骑军继续到外面集结。至于明军那边,则是骑军防护着步军后撤。 只扫视一眼的功夫,皇太极就明白了整个战场的情况。一会如果打起来,明军的应对措施必然是骑军来应对,只有等步军撤到了炮程之外,才会用步军出战。 看清了这个情况,皇太极心中就有点不屑。好歹洪承畴也算是明军中比较厉害的人物了,竟然如此布阵,难道不知道明军骑军一向损失少的原因,是因为一开战,第一个跑得就是这些骑军么? 火炮声音的密集度高了不少,应该是督战队起到了作用。皇太极正想看明军是否会崩溃时,却突然发现大清骑军所在,竟然也有炮弹犁过。一时之间,人仰马翻,或许是想不到会这样,以至于慌乱成一片。 皇太极看得有点愕然,随即勃然大怒,转头往城头扫去时,发现有两处火炮的炮手都趴在那里求饶。 炮兵是技术兵种,比一般的兵要精贵很多。那地方督战的建虏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下意识地转头,发现皇太极一脸怒气地看着这边,他当即不再犹豫,一声令下,一堆人头落地。 或者是想将功补过,督战队在城头上盯得更紧,喝骂得更厉害。皇太极看在眼里,才转过头,重新看向城外。 他想起了崇祯二年底的时候,明国悍将满桂就是在京师城下被城头火炮所伤。不过他并不在乎刚才那些炮手是真得能力不行,还是有意为之,反正炮弹竟然犁到了大清勇士这里,就只有拿命来尝。 皇太极正想着,忽然城头上传来一声巨响,“轰”地一声惊天动地,而后城头上一片悲呼声。 他吓了一跳,赶紧再次探头出去一看,却见有一门火炮炸膛,周围那些人,不管是投降过来的明军,还是大清勇士,都倒了一片。 “没用的东西!”皇太极怒喝一声。此时的他,忽然感觉占领京师后,好像事事不顺一般。 国库没钱也没粮,迫使自己改变打算让手下去抢;投降的官吏还没敢放心用,不投降的官吏已在外面打上了;更为关键的是,大清占领了明国的京师,可大清的盛京也陷入了危险之中;甚至整个辽东腹地,大清的根基都将受到极大的打击。 这么一想,皇太极又提起捏着急报的手,眉毛皱成一团,想着辽东的事情。 城头上的火炮,因为有炸膛的例子在,不可避免地又缓慢了下去。而城外的明军已经快要退出大炮的射程了,建虏的骑军也开始了冲锋,喊杀声顿时响了起来。 皇太极被厮杀声唤回了神,再次关注城外的状况时,却又让他吃了一惊。 只见城外大清的骑军冲向明军时,明军的那些骑军一反以往的习惯,竟然也向大清骑军发起了对冲。而且看样子,也是气势之足,一副拼命的样子。 过了没多久,双方几个回合下来,虽然大清勇士的死伤没有明军多,可伤亡比起以前好像多了不少。 明国步军已退到了炮程之外,城头上的火炮声音不再响起,明军中的鸣金声却接着响起。 明国骑军听到后,开始撤向明国步军阵列所在。而当大清骑军跟上时,却遇到了对方步军射来的遮天箭雨。 皇太极想起孙承宗这个老对手,想起洪承畴这个明国后起之秀,统统都是战场上的老狐狸。如今他们已经稳住阵脚,大清军队要是再攻,损失恐怕不会小。 他低头看看手中这份急报,又抬头瞧瞧外面,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不过他倒也果断,只是一会的功夫,便下令鸣金收兵。 明军也没有再战地意思,看到建虏骑军退回城里时,他们也开始缓缓后退,准备撤离战场。 今天城头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突然,也太过意外,不管是明军也好,还是建虏也好,都需要仔细考虑才行。 皇太极一脸阴沉地想着孙承宗和洪承畴那两只老狐狸,忽然好像又想起什么,马上给亲卫下旨道:“去,把明国原太子给朕带来。” “噔噔噔”地脚步声响起,济尔哈朗匆匆赶了上来,有点不解地问道:“陛下,何以鸣金收兵?放过这支明军的话,怕是会给大清带来打麻烦!” 他以为是皇太极怕损失太大,因此说这番话来提醒皇太极。 “朕又如何不知!”皇太极苦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急报,无奈地继续道,“让他们去找那什么唐王吧,等我们稳定了辽东,和京师连成一片,整合了力量后再去收拾他们便是。” 之所以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刚才已经有了一个决定,准备改变之前的策略,以此化解崇祯皇帝死之前所留的那一手。 648牵挂 洪承畴指挥着明军有序后撤,他最担心地是在撤退的过程中,建虏骑军突然出现,这种情况下最容易让军队失去控制而崩溃。 幸运的是,看不到京师城墙了还是没见建虏有任何异动,他才略微放心了一点。军队扎营略作休息,同时夜不收全面放出,犹如触角一般伸向远处预警,而后他才有时间去关心孙承宗他们的情况。 急转直下的形势变化,让洪承畴在来京师之前实在是没想到。不过这种情况对于他来说,却未必是坏事。虽然没有圣旨,而只是得了崇祯皇帝的口谕。可这是两军阵前几十万双眼睛看着的,手中还有崇祯皇帝的遗体,有威信甚高的四朝元老孙承宗的主导,以后的从龙之功肯定是没问题的。 那唐王被囚凤阳,忽然却成了明国皇帝,铁定是感恩戴德,以后的荣华富贵便有了保证。 洪承畴如此想着,心中倒也有丝得意。不过等他去到孙承宗所在时,却又一下紧张起来。 孙承宗的年事已高,动作不是很麻利。又是文官,护身盔甲也只穿了一层。撤离城墙的时候,摔下战马被压了下,后背还受了比较严重的箭伤。洪承畴到的时候,已经陷入昏迷了。 而猛将祖大寿抢回了崇祯皇帝的尸体,虽然身中多箭,却因为是武将,穿了多层盔甲,又是壮年之身,却无大碍。只是全身绑了绷带,暂时无法领军打仗而已。 大部分高级将领都围在孙承宗这里,毕竟他才是这支军队中资格最老,威望最高,官职最大的人,是这支军队的主心骨。他们都盼着他能醒来,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形势下能带着他们。 当洪承畴到了后,围着的将领们纷纷让开了路,让他直接到了孙承宗的身边。 洪承畴在将领们的注视下,红着眼睛,带着悲伤轻声呼唤孙承宗:“阁老,我是亨九,阁老……” 或许是他的名号真得管用,昏迷中的孙承宗竟然闻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围着的将领们一见,一个个顿时激动了起来。 孙承宗过了好一会,才看清眼前的人群,他情绪顿时激动起来,挣扎着想从行军床上坐起来,一时牵动伤口却又疼得跌了回去。洪承畴一见,连忙扶着他,让他能舒适地躺在行军床上。 “陛下……陛下的龙体呢?”孙承宗一开口,就带着焦急地神情问道。刚才想坐起来,也是为了想看看周围有没有崇祯皇帝的遗体。 祖大寿也在他身边,听到问话连忙答道:“督师放心,陛下龙体护在军中,没事!” 听到此话,看到祖大寿声音洪亮,虽有一身绷带却无大碍,孙承宗明显松了口气。 不过他随即情绪又激动起来,愤怒地问道:“高起潜这厮呢?可有把他千刀万剐?” 周围安静了下,没有人回答。之前的形势变化太快,谁也没注意到高起潜的情况。 洪承畴见此,便开口回答道:“阁老放心,回头我便传令下去问情况,看高起潜这厮是否有走脱。此等卖主求荣的阉人,定然要把他千刀万剐!” 孙承宗的视线随着洪承畴的说话定到了他脸上,听了他的话后微微点头,仿佛力气又用完了一般,躺在那里休息。 不过很快,孙承宗又一下精神起来,用力抓住洪承畴的手道:“亨九来得真及时,否则光凭抚宁军,怕是不但抢不到陛下的龙体,还会全军覆没在京师城外。” 没等洪承畴回答,孙承宗已接着往下说了:“京师被建虏所占,北方怕是要沦陷。大明已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一着不慎就是中原大地重陷毡腥。” “幸亏陛下临时指定唐王继承大统,否则南方必会乱成一团,未等建虏军到,便各自拥戴王爷而自相残杀。如此一来,大明必然无力抵抗建虏兵锋!” 说到这里,他抓洪承畴的手变得更用力,脸色严峻,语气坚定地说道:“亨九无需再管北方,领军南下直奔凤阳,拥戴唐王去应天府登基。帮新皇整顿内务,再图收复失地。” “阁老,还是您领着……”洪承畴客气地话还没说话,却感觉孙承宗抓着自己的手忽然松了,整个人重新无力地躺在了行军床上。 就刚才这会,大部分人都感觉到了孙承宗其实是回光返照。此时见到他的这情况,不由得都悲呼起来。 过了好一会,孙承宗仿佛又积蓄了一点力气,重新开口,却显得有点有气无力:“建虏不可怕,只需新皇励精图治,必有北定中原日!”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浓浓的遗憾之色,还夹杂着悲愤之意,断断续续道:“驱除……鞑虏,收复……山河,坟前……告……之……” 话未完,眼未闭,一代名臣便带着无尽的遗憾溘然长逝。 “督师……” “阁老……” “……” 在试图唤回英灵的呼喊声中,孙承宗静静地躺在行军床上,再也没有动弹,再也无法操心大明了! 过了好一会,洪承畴最先回过神来。他当机立断,对于孙承宗的死秘不发丧,全军立即开拔南下。 等到天色黑下来时,又夜不收回报,说建虏大概有三千余骑南下跟在大军后面,但有万余骑却往京师东北而去,未携物资,状似甚急。 有建虏尾行,这个并不意外。洪承畴感到好奇地是,那往东北而去的建虏大军,究竟是去干什么的? 就算他再厉害,也猜不到建虏的真实意图。不过他也不管,反正和大军南下是背道而驰,不用担心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从建虏的布置来看,好像是会放自己领军离开了。 洪承畴想不明白皇太极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也不管了,径直领军南下直奔凤阳而去。 一路上,没有粮草时便直接找地方官府要,不给或者给的不多,就直接动手抢了。 在他看来,这北方迟早是要被建虏所占,与其便宜了建虏,还不如自己先动手,只要保证自己这支军队不溃散,能安然到达凤阳就成。 于是,这一路过去,又引发了一路的骚乱,也催生了不少流贼出来,中原大地,变得更为水生火热。 649鼓劲 或许是中午时分,阳光强烈一点,在这寒冬中能带来不少暖意;又或者是这几天的伙食比平时多,不少明军士卒都上了宁远城头躺尸。 难得是个没有寒风呼啸的日子,明军士卒们晒着太阳,意兴阑珊地或昏昏欲睡,或者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对于未来,没人抱有希望,只是能混一天是一天而已。单单是粮食的消耗,估计就会在这半个月内见底,有关这点,差不多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有两个明军士卒正在聊着,躺他们边上不说话的那个同伴忽然一下坐起来,有点诧异地道:“又有骑军过来了,好像是从辽东来的。” “哪又怎么样,还不是建虏来回耀武扬威罢了!”一名士卒没啥兴致地随口答了句。 也不怪他这么回答,自从山海关被建虏占领后,城外经过的骑军全都是建虏的。他们虽然不攻城,但每次经过都会兴致高涨,耀武扬威的给城里的明军士卒看。 另外一名同伴也随口接道:“老实点躺尸吧,有什么好奇怪的,总不可能是王师渡海而来吧?” 似是自嘲般地说完之后,聊天的两人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最先的那名明军士卒也微叹口气,又缓缓倒下去挺尸了。 或者是他无聊,或者是他的好奇心十足,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感觉已经能看到城外骑军时,他又缓缓站起来,权当看戏一般向城外瞭望。 整个城头上,如同他这边的人就没多少。更多的人已经麻木了,该干嘛还干嘛。 过了一会,瞭望的这名明军士卒忽然转头看向同伴,语气中带点惊讶地说道:“快来看,咱看得这些建虏总觉得哪里不对,快来看看?” 久在军中之人,一听声音便知道是百余骑经过。这种规模的骑军,能在大白天行军的,铁定是建虏无疑。不过这人的同伴被他几次催促,只好无奈站起来往外看去。 这时候,那百余骑刚好经过他们,距离最短的时候。他们一看顿时就觉得同伴好像说得有道理,确实和以前的建虏不同。 虽然军服发饰、战马兵器都和建虏一个样,但这些骑军似乎少了那种耀武扬威的嚣张样,虽然有几个边走边转头在打量宁远城,但大部分人却排着行军队列在赶路。 这些建虏的身上,好像更有自信,精神更为洋溢,一个个身手矫健,骑术高明,绝对是支精锐骑军。而且一人双马,有一部分备用马上还驮着一个个大布袋,鼓鼓地挂在马背上。 随着这支骑军的远去,城头上明军的话题,开始转移到刚才过去的这支建虏骑军身上,纷纷好奇地猜测着这支不同以往的骑军。就算他们的统帅何可纲,也是在箭楼里纳闷琢磨。 前天明明是建虏大军急匆匆东归,照他们的速度估算,应该还未回到盛京,怎么就又有精锐骑军匆忙赶回山海关了?何可纲想不明白建虏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连续想出几个理由都不能说服自己。 最后他无奈地躺了回去,发狠地给自己说道:“要是建虏疲兵精疲力竭地经过就最好了,这样就能出城杀他一批,抢些东西吃。” 可他随即想起刚才那支骑军的行军,分明是在行军中也做好了随时打仗厮杀的准备。真不愧是建虏的精锐! 一想到这里,何可纲终于发现不对了。这支建虏骑军不管是否远离宁远城,始终是这种行军态势,难不成他们不是防宁远,而是其他? 可要是防其他人的话,那会是防谁?何可纲的脑子想着想着又浆糊了,一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他的疑惑才得到了解答。 隆隆的马蹄声再度响起,这次的骑军,大概有三四千之多。更为关键的是,这支骑军,竟然不是建虏的骑军。 老远就能从旗帜、军服上辨别出来,这绝对不是建虏的军队。一时之间,宁远城头轰动了,随着喧哗声越来越大,就算在城中躺尸的明军士卒,也闻讯赶到了城头上一探究竟。 对于他们来说,城外是建虏大军才是正常的。突然出现非建虏的军队,那说明形势有了大的变化,搞不好自己能绝境逢生! 只是很可惜,这支骑军也不是明军的旗号。军服很怪,从未见过。如此众多的人数,竟然还是一人双马,实在是奢侈。 离得近一些,宁远城头上有识字的人终于犹犹豫豫地念出了最大旗帜上的几个大字“叫天军”。 “是叫天军,你们谁听过叫天军没有?” “没有啊,好怪的名字,肯定没听过!” “……” 大部分明军士卒都很茫然,不知道这支军队到底属于何方神圣?不过他们的大帅何可纲却不一样,一见是叫天军,顿时大吃一惊! 河套平原一带的反贼叫天军,竟然出现在辽东,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何可纲心中想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马上把建虏大军匆忙东归和之前建虏匆匆西去联系起来,心中顿时猜到了一个可能性。 可这个可能性对于何可纲来说,也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如果自己的假想成立,那就是说叫天军突然显身于辽东腹地,使得在山海关的建虏迫不得已回援,然后在半路被伏击而全军覆没。之前的百余骑建虏精锐乃是叫天军假扮,他们是去偷山海关的! 如果建虏之前所说是真,占领了大明京师,兵力必然不少,辽东必然空虚;如果叫天军偷袭山海关成功,截断辽东和关内的联系;那么,整个辽东都将被叫天军所得,如此一来,建虏怕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把自己的根本之地给丢了! 一想到这里,想象到打了多年交道的皇太极,知道山海关被占,辽东不再属于建虏,肯定是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何可纲忽然觉得心情畅快之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箭楼附近的明军士卒听到很久都未听到过的大帅笑声,一时之间都有点愣神。不知道叫天军的出现,为何让大帅如此开心? 加把劲,赶在京师建虏回防山海关之前把它夺下来!何可纲想着这事的关键之处,暗自替叫天军操心起来! 650深思熟虑 天色将近傍晚时分,又有四千余骑叫天军将士疾驰而过,这让所有宁远城的明军士卒变得更为兴奋,纷纷议论起来,好奇有多少叫天军会从辽东过来?这让人感觉辽东不是建虏的老巢,而是成为了叫天军的地盘一般。 此时的他们,虽然没听说过叫天军,但看到如此的情况,想象原本认为不可战胜的建虏,在叫天军的兵锋之下,竟然连老巢都保不住。明军士卒们想起这个结论,不由得都有点目瞪口呆,叫天军竟然强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不可避免地,大部分士卒对于这样的强军,难免会心生仰慕之心。甚至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其中的一员,那种强军的滋味到底是如何的? 到了次日凌晨,又出现了八千多叫天军的骑军。只是和上几次不一样的是,这次的骑军,只有一小部分兵士才配备一人双马。个中的缘由,身处军中的胡广自然很清楚。 这次的出征,胡广可以说下了血本。所有将士都一人双马,几乎掏空了根据地内的可用战马。经过长途行军、作战,不可避免地损失了不少战马。虽有缴获,却也不可能再配备一人双马。 大凌河之战,胡广从俘虏口中得知山海关的虚实,马上便令程老鼠率领所部百余骑侦察兵精锐乔装建虏出发偷关。 当时,他给了程老鼠死命令。如果建虏没有及时回援,那么山海关里将只有三千左右的老弱士卒。而且这其中至少有一多半是原山海关明军投靠建虏的汉人。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主要是一开始的时候,多尔衮肯定是抽调精锐走得。而多铎要回援盛京,还要扫荡辽东腹地的叫天军和造反的汉奴,自然也要带走尽可能多的精锐。 出现这样的情况,对于胡广来说,算是意料之内,又有点意外。 原本他只是算到了山海关的建虏必会起大军回援辽东腹地,但没想到多尔衮会先领兵进关。他之前有点担心多尔衮这两兄弟也算是历史名人,一个带兵回援,一个驻守山海关。这样的话,他不担心对付不了回援军,就是有点忧心山海关还好不好夺取。 毕竟山海关的夺取,对于此次的战役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如果山海关掌握在叫天军手中,那么辽东将成为叫天军的根据地,这点毫无疑问。但如果山海关依旧被建虏所控制,那叫天军这次下了那么大的血本出征,最多只是将辽东破坏一次,却不能占领之。 因为叫天军的兵力有限,不可能同时照顾到河套平原的老根据地和辽东的新根据地。毕竟建虏兵力不少,占据了山海关的话,出兵任何一处都不是叫天军能扛得住,必须以主力部队来抗衡才可以。而叫天军主力又没有生翅膀,顾得了东就顾不了西。 这个道理,胡广在战役开始发起的时候,就给军中高级将领讲过,也从一开始就进行了准备。 如今山海关的空虚真可谓是老天给叫天军的一份大礼,唯一的关键是,必须在关内建虏回援之前拿下山海关。 胡广为了保证这战役第二阶段的成功,给程老鼠的命令中,让他采用保守的策略。在诈开山海关东门之后,就尽全力守住这个城门,直到援军赶到。 如此一来,百余骑的战力,控制山海关肯定是不够,但守住一道门的力量还是差不多有的。这种情况,是以建虏回援,按照最坏条件来进行假设的。 至于能不能诈开,胡广相信成功的可能性很高。因为针对这次的行动,有事先模拟过,有多套方案应付可能的情况。更为重要的是,战场上缴获了多铎的个人印信,使得程老鼠一行的身份具有合法性。 胡汉三所部并没有进行剧烈的战斗,因此在大凌河战事结束后,保证友军已经绝对控制住战场后,便马上领命率部分兵力出发。他要保住能及时支援程老鼠,不让那种功亏一篑的狗皮倒灶的事发生。 等到大凌河之战结束,开始打扫战场时,部分参战部队的将士中已经休息过来的,则在刘大能的率领下配备一人双马,再次前往支援山海关,争取彻底控制山海关。 而胡广自己则等大凌河之战的结果出来,令部分将士护着受伤的同袍,监视着一千多战俘挖坑埋四千余建虏尸首。至于剩下那些丢盔弃甲,狼狈逃进山里的建虏,则暂时没有理会。这么大冷的天,估计会有一大半人冻死、饿死在山里。 叫天军的其余部队,在休整过一夜后,便由胡广亲自率领,前往山海关战场。 当他领军浩浩荡荡地经过锦州时,看着城头露出的一个个骷髅头般地脑袋,稍微犹豫了一会后,便令人送了些吃的到城下,然后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这次,到了宁远城这边。胡广发现宁远城头露出来的明军士卒好像比锦州要多不少,同时他也看到了何可纲的帅旗飘扬在城头上。 胡广没有停留,他虽然对这些明军有他的打算。但眼下事情的重点还是在山海关那边,等有了结果之后再来处置这些明军才是。 他按照前例,下令给何可纲所在城下送过去一些吃的,然后领军继续前进。 何可纲在箭楼里和普通明军士卒一般,对于叫天军所释放出来的善意感到意外,同时也心存感激。特别是叫天军给了吃的,并没有半句说词,要自己投降之类的话,放下东西就走,显得真是一片真心。 倒是何可纲的一名亲卫有不同想法,只听他讪讪地说道:“该不会有毒吧?” 何可纲一听,正想训斥一下时忽然看到从山海关方向疾驰而来一名叫天军将士。顿时,他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了。 只见那名叫天军将士就在离他最近的那处叫天军队伍中,滚鞍落马,在向一名年轻人禀告着什么。 只是一会的功夫,何可纲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号声响起,叫天军的行军速度突然提速,滚滚向山海关方向而去。 651都拼了 “怕是情况不容乐观啊!”何可纲不由得脱口而出,脸色有点严峻,就犹如他自己在和建虏打仗一般。周围其他人一听,也都脸色严峻起来,目送着叫天军快速远去。 虽然叫天军是反贼,可辽东的明军却从未和叫天军打过仗;与之相反的是,他们中的每个人都和建虏几乎有血海深仇。 如今一场关键战事在打,作为旁观着的这些明军,自然把自己代入了叫天军这一边,替叫天军担心。 他们猜得也没错,山海关的情况不容乐观。胡广得到禀告,说程老鼠按计划果然诈开了城门。但几乎在同一时间,多尔衮的军队前锋,也就是跑得最快的一批,到达了山海关西门。 幸亏程老鼠率领的侦察兵是叫天军中最精锐的将士,他们不但悍勇,还多少都掌握各类火器的使用。在充分利用城头火炮的情况下,一直死守北门。 先遣的百余名叫天军侦察兵损失过半,就连程老鼠也身中数箭而身负重伤,但到底坚持到了胡汉三的援军。 不过多尔衮所部也源源不断地从西门拥进,多尔衮本人甚至比胡汉三还先一步到达山海关,双方在城内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 路上的刘大能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去支援了,不过不知道建虏后续还会有多少援军到达,因此把情况反应到了胡广这边。 这种城内的巷战,是最能反映一支部队的精锐程度。 建虏是出了名的厉害,为了抢回山海关这个至关重要的点肯定会拼命。 而叫天军这边,虽然胡广相信自己一手创建的军队,都是按照宁精勿滥的精兵原则选拔训练出来的,但叫天军在之前一直顺风顺水,用火器、地形或者谋略的优势打胜仗,从没经历过如此强度的厮杀。自己这支军队到底能不能扛住高强度的厮杀,胡广心里还真没有底。 也是基于此,胡广走了一段路,远离了宁远城后,感觉速度还不够快,便命令部队抛弃一切辎重,以连排、甚至班为单位尽快赶路。要求只有一个:快!再快,再再快!不要吝惜马力,赶到山海关就是胜利! 与此同时,皇太极领着万余骑军,亲自从京师赶往山海关。他对于辽东实在放心不下,就算放弃了暂时拼掉孙承宗、洪承畴的军队,放虎归山,就算暂缓攻略侵吞明国北方城池,也要保证辽东稳定。 该死的叫天军要是真占据了辽东,那就等于从自己后面捅了一刀,断了大清的根,不但会让出征在外的十万大军士气大落,甚至以后都不可能再有退路,要是在关内遇到失败,就是大清灭亡的时候了。 皇太极正担着心领军赶路,忽然得到多尔衮信使禀告,说山海关发现叫天军,他正领兵拼死抢夺山海关,无奈叫天军源源不断,手下兵力损失惨重,请皇太极尽快支援。 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吓得皇太极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他怎么都没想到,叫天军竟然出现在了山海关,而且还入城了,和多尔衮的军队正在激战。 他是聪明人,从得到的消息马上就联想到了叫天军在辽东的数量怕是不少;而且叫天军图谋夺取山海关,那说明多铎回援的那支军队怕是凶多吉少;如此一来,又证明了叫天军的数量和精锐程度。 要是山海关失陷,落入叫天军之手的,关内大军无法及时回援辽东。以叫天军的攻城之术,怕是盛京不保,辽东所有城池难保。 此时此刻,皇太极忽然有点恨自己为什么把国内的战力抽干抽尽,以至于被叫天军趁虚而入。哦,对了,叫天军肯定和自己在明国京师安排细作一般,也在辽东安排了大量细作,非如此不可能抓住这个战机。 那个叫天军的首领,竟然能抓住这个机会,他难道真是上天派下来灭亡大清的人?自己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让大清强大起来,甚至差不多要灭掉明国了,这叫天军首领却来作对!大清的几次失利,都是叫天军所带来的,难道这叫天军真是大清的克星,那胡广就是朕的克星? 此时此刻,皇太极心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话,非常得强烈:既生亮何生瑜! “陛下,陛下……” “主子,主子……” 周围的护卫和将领见皇太极听到消息后,犹如发傻一般。在等待了片刻后,还不见其有动静,纷纷不安地呼唤起来。 皇太极被唤回了神,眨巴眨巴那小眼睛,马上就下令,让大军全速赶路,一定要最快速度赶往山海关。同时也派了信使给留守京师的济尔哈朗,让其增兵山海关,进一步回援辽东扫荡国内的叫天军。 如此一来,当世最强大的两支军队,分别在山海关的东西两侧,撒开脚丫子,或者应该说是放开马蹄子,用他们各自最快的速度,在向山海关冲刺。 山海关内的战斗,是整个战事中最为激烈的。战斗双方都知道山海关的重要性,如此情况下,唯有死战不退。 多尔衮在建虏所有将领中,也算是智勇双全,具有一定战略眼光的人。在这种形势下,如果换了其他人,可能怕自己这个旗损失过重,不会那么拼命。 但他知道山海关的重要性,这已是关系到大清存亡的关键一役。多尔衮就算拼光了自己所有的手下,也是死战不退的! 而如此一来,自然就增加了叫天军攻占山海关的难度。此时的双方,士卒之间拼得是武勇、悍不畏死的精神,还有平时的训练;而将领则也要拼双方的毅力,临机应变的决策能力,对战场情况的阅读能力。 至于其他方面,建虏对山海关更为熟悉,回援兵力加上山海关本身的驻防军队,比起叫天军来只多不少。 这场战事,双方都怕对付的后援会源源不断地到达,因此都存了尽快把对方消灭或者赶出山海关的念头,而不只是局限于守住城门而已。 白天叫天军占优,晚上则建虏占优,这场决定天下气运的战役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慢慢地有了结果。 652是你来得太晚了 多尔衮带领的部队乃是山海关最为精锐的部队,都是打了多年仗的老兵。个人武勇不用说,战斗经验也远超叫天军将士。毕竟大部分叫天军将士在这些方面,是远不能和建虏老兵、精兵比较的。 然而,叫天军将士的优势是掌握了热武器,包括燧发枪、火药爆炸、火炮的轰击等等。在白天的时候,火器方面的优势格外明显,往往能占领大半个山海关。 但是,一旦夜幕降临,火器受到的影响就大了,建虏的优势却没有多大影响。建虏的反攻犀利致命,从暗处突然射出的弓箭,经常意料之外的夺人性命。 在最开始的时候,面对黑夜中未知的夺命恐惧,有一部分叫天军将士害怕了,甚至抛弃固守的阵地往后跑。 胡汉三刚开始听到这种情况时,先是呆了呆,没想到自己部队中竟然会出现临阵脱逃之兵。他没有任何犹豫,逃跑的革命党人和有官职者,当即斩立决;而其他普通的士兵则剥夺军功,并于次日严令其夺回阵地。阵地要是夺不回或者夺回后再放弃阵地,也将士斩立决的下场。 与此同时,胡汉三严令革命党人和有官职者以身作则,起到必须的带头作用,让手下将士知道此次战事的重要性,许胜不许败!同时想方设法反制建虏在黑夜中的进攻。 这期间,叫天军中也涌现了不少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有在阵地上埋着炸药包,如果阵地失守,则最后一个人点燃炸药包让蜂拥而入的建虏一起升天;有在黑夜中出其不意实施反进攻,主动攻击建虏的控制区域,沉重打击建虏的攻击部署;还有的甚至在黑夜中偷偷摸去建虏的控制区域,寻找建虏人多的地方给己方火炮提供着弹点等等。 在这场战事中,配备了有膛线燧发枪的神枪手们,人数虽然不多,但他们还是贡献出了耀眼的战绩。 他们躲在北门的箭楼上,躲在城中最高的建筑里,看到哪里有建虏头目,就瞄准那里打;看到哪里有突出的悍勇之辈,就瞄准那里打;射程远,精度高,神枪手们往往两三枪就能收割一条建虏性命,沉重地打击了建虏。 一来二回,建虏中最精锐的那部分兵力被消耗得差不多,剩下那些建虏不管是在士气上,还是在武勇上都弱了不少。他们开始怕死,不愿再冲击叫天军的阵地,或者冲上去稍微遇到激烈的抵抗,特别是监军的头目被射杀后,便很快退下去。 胡汉三明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情况,他不知道建虏后续援军多久到达,担心友军未到而建虏援军先达,那样的话,自己这边就很难再守住了。 胡汉三召集连以上将领开了动员会,便下令总攻。因为他相信,打仗打得就是士气,眼下建虏的人数应该和自己这边差不多,但战力明显弱了很多。而自己这边,经过战斗的锤炼,在战场上存活下来的叫天军将士,一个个都是精锐,虽然火药不足,但用冷兵器也一样能保证战斗力。 所有的炮火全部一起轰了出去,轰向有可能是建虏头目,特别是多尔衮所在的地方,而后以排为单位,以三才阵为攻击阵型,从凌晨开始展开了攻击。 正在这个时候,刘大能刚好领军赶到,顿时让叫天军的士气大振,几乎再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叫天军将士犹如潮水一般,从东往西掩杀过去。除了少部分建虏护着多尔衮逃出了山海关之外,其余所有建虏都被杀红了眼的叫天军击杀在山海关内。 在西门城头上,感受着叫天军将士在苦战得胜后的震天欢呼声,胡汉三一手扶着几乎软倒的刘大能,激动地说道:“你们来得太及时了,真得好快,好及时,要不我的手下还不知道要牺牲多少!” “那可不是!”刘大能哈哈大笑,勉强站着道,“你看,急行军的下场,堂堂一名军人,竟然连站都站不稳了!” 和他们俩的兴奋高兴所相反的是,多尔衮面如死灰,大冷的天,帽子掉了也不知道,领着大约五百左右的残兵败卒,骑在马背上,呆呆地遥望远处的山海关,看着关墙上摇旗呐喊的叫天军将士。 说句实话,多尔衮当初虽然在归化城吃了败仗,但他在心中也只是重视叫天军,如此而已。 可如今却完全不同了,他以为大清勇士足够武勇,可如今他发现叫天军将士同样武勇;他以为大清勇士不怕死,可如今他发现叫天军将士同样不怕死;他以为大清勇士面对面交锋所向无敌,可如今他发现叫天军将士肉搏同样无敌…… 这次战事证明,叫天军将士在每个方面都压倒了大清勇士;他们以前凭借着城墙,凭借着轰天神炮能打赢大清,如今一样可以不凭借这些来打败大清。 想起叫天军将士那一张张年轻脸上的毅然,悍不畏死的冲锋和反冲锋,多尔衮就感到恐惧。这样一支军队,大清如何能胜? 多尔衮回过神来,转头看看四周的手下,同样发现恐惧浮现在他们的脸上。他明白,自己这些以前勇猛的手下,已经对叫天军产生了恐惧感。以后再遇上叫天军,怕是犹如以前的明军遇到以前的清军。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多尔衮长叹一声,内心一片失落。自己何尝不是,要是以后遇到叫天军,还能怎么打赢他们呢? 呵呵,什么争霸天下,什么灭亡明国,只要叫天军存在一天,这些就都只是白日做梦! 多尔衮很落寂地调转马头,在寒风中领着残兵败将往京师而去。 不料刚走了几里路,就迎面遇到了皇太极所部大军。滚滚铁蹄声中,他很快就见到了气急败坏的皇太极。 “你到底干什么吃的,怎么会败了,难道就不能再坚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啊!!”皇太极怒吼着,口水都快喷到离他不远的多尔衮脸上。 多尔衮没有惶恐,兴致极低,就仿佛无欲无求的活死人一般:“我只剩下这么一点人,都拼光了,是你来得太晚了!” 言语中,没有了表面的掩饰和尊重,就仿佛是在对普通人说话一般。 653兄弟我帮你报仇 皇太极一见,有点愣住了。此时的他,发现好像有点不认识眼前的多尔衮。稍微一想,便明白眼前这多尔衮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对未来失去了希望,成了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转头再看看多尔衮的那些手下,发现他们也和多尔衮差不多,甚至有些还要不如。 皇太极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之前山海关的战事极其惨烈,甚至用尽所有办法都无法战胜对手,最终被对手压制打败才会这样,一如大清对战明国时就能经常在被俘明军身上看到一般。 隐约间,皇太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多尔衮已是大清将领中最杰出的一员了,他都被叫天军打成这样,那大清以后还能打赢叫天军么?或许山海关落入叫天军之手,怕是永远夺不回来了吧? 可山海关实在太重要了,皇太极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此时的他,犹如溺水的人,希望能抓到一根可以逃生的浮木。当即不管失魂落魄的多尔衮,大声叫喊着领军向山海关前进。 没过多久,建虏大军便到达了山海关前,看着关墙上飘扬着叫天军的旗帜,看着叫天军在欢呼忙碌,建虏们顿时绝望了。 此时的他们,看到山海关被叫天军占领,便知道自己的老巢危险了。想起留在老巢中的财物和亲人,很多建虏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此时的他们,终于尝到了家破人亡的滋味。 然而,皇太极作为虏酋,想得比他们更多。山海关一丢,攻守易形,从今往后,整个京畿之地将暴露在叫天军的兵锋之下,明国以前尝到的滋味,满清也将要品味,甚至味道更为苦涩。 明国那时候,可以举全国之力构筑一条抚宁防线。可满清呢,控制之地不过京师周边,人力,财力更不及原本的明国。如果劳师动众重建抚宁防线,不说建虏能分出多少兵力来防守,光是面对叫天军的火炮技术,就不是他们能抵挡的了! 对于皇太极大军的到来,山海关城头上也早已发现了。刘大能拍拍胡汉三的肩膀道:“兄弟,我帮你报仇!” 说完之后,他马上传令自己所部人马隐藏了至少一大半,只留少部分人马和胡汉三所部在城头上。 说实话,他也只是在看到建虏出现后一个下意识地行为。对于建虏到底会不会来进攻,没有十分的把握。但他的命令对于他来说,不会损失什么,最多就是让自己部下在城内休息而已。 而胡汉三的部队在这次山海关的争夺战中,也可以算是损失惨重,伤亡一多半,将士们的尸体躺满了城中各处街巷,有很多都来不及整理。 刘大能一进城,自然也就发现这点,明白战况的惨烈,应该是叫天军成军以来最为厉害的一次。胡汉三所部是骑马步军,大部分是汉人,还是从府谷县起事之后就跟随胡广的老人,刘大能虽然已经最快速度赶来了,可还是有点自责来得慢了点,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事情。 通过望远镜,刘大能和胡汉三很快就锁定了敌方的主将,竟然是他们的胖子奴酋皇太极。 只见皇太极稍微瞭望了山海关片刻后,咬牙切齿地在说着什么,然后建虏大军就如同水泄一般漫向山海关。 刘大能和胡汉三互相看了一眼,这建虏果然不甘山海关这最为关键之地为叫天军所占,真寄希望山海关内的守军不够,能给他们有攻入地机会。 不过要说建虏真没有一点机会,那也有点说不过去。就如胡汉三守东门时,怕会守不住北门而把东门破坏;那多尔衮守得是西门,自然也怕西门守不住,同样有破坏西门。 再者山海关的两翼是长城,虽然险峻,可同样需要兵力把守才行。从表面上看起来,叫天军人力不足,还真有可能主力被吸引在山海关前,从而导致建虏奇兵翻山进入两翼地长城而下去。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建虏的兵力足够多。皇太极带了一万大军,数量是够了;还有叫天军的兵力明显不够,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要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话,皇太极就是再想要山海关,也不会白白损失自己手中已不能补充的满清军队。 另外还有一点,皇太极并没有耐心去详细咨询有关叫天军的一切,让他多少都无法掌握叫天军的真实情况,不知道城中叫天军的确切数目。如此一来,刘大能的隐藏兵力之举,可以说是歪打正着了。 刚刚平息下去的山海关战事,再一次被建虏所挑起。他们有的骑马冲向被破坏的西门,有的翻身下马沿着山海关城防一线展开攻击。 慢慢地,建虏的进攻箭头离山海关越来越近。特别是西门所在,更是犹如一根箭头一样直指城门。 忽然,“轰轰”两声响起,不知何时,叫天军竟然摆了两门红夷大炮在城门处,正对着建虏的箭头开了炮。 两颗实心弹犹如死神的镰刀,犁过长长的建虏队伍,撕碎了挡在它们面前的人和马。就只这一下,就收割了不少建虏性命。 西侧城头上,原先更多的只是作为摆设的火炮,一门门全被激活,被叫天军将士操作着重新焕发出应有的活力,精神抖擞地向建虏吼叫着。 胡汉三所部的火药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但山海关西侧这边原本的火药之类物资,建虏并不擅长使用,也没用掉多少;还有刘大能所部带着的丹药一补充,应付建虏的这波攻击还是足够的。 |“轰轰轰……”的火炮轰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在箭雨夹杂之下,铅弹同样喷射而出,城头上的硝烟犹如火灾一样浓密。 就只是一会的功夫,建虏大军水泄般攻击的箭头,就如同被打折了一般,顿时就少了一大片。 见到如此情况,所有的建虏再没有了进攻的勇气。他们也是人,同样急行军到达山海关,原本是可以趁着一鼓作气来进攻。可叫天军突然增多的人数和威力强大的火器防守,让建虏的那股气一下便泄掉了。 654倾巢而出的教训 缺少了这股气之后,身体的疲惫感马上便席卷全身,让他们也没有了再次进攻的本钱。皇太极看着自己的部下白白丢了将近一千人,恨得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可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看山海关而已。 天色已晚,双方罢兵,在寒风呼啸声中,刘大能看着极远处的建虏开始安营扎寨,不由得对胡汉三道:“要不,今晚我们偷营怎么样?” 建虏连续赶路,进攻又受阻,士气低落之时要是被偷营成功,估计会溃不成军。而刘大能对于叫天军用火器开路的偷营,还是有不少信心的。也因此,他才有这么一说。 胡汉三瞭望着远处的建虏,略微想了下,还是摇摇头道:“算了,我们的主要任务还是守住山海关。要是偷营不成反而丢了山海关的话,那这损失就太大,也不是你我能承担得起的!” 他说到这里,见到刘大能好像有点不以为然地样子,便加重语气强调道:“我跟在首长身边可能比较久,经常有听到在建虏里面,首长非常在意那皇太极,说他的本事确实是建虏第一人。首长都如此重视他,我想我们还是别想着去偷营,给建虏有可能的反败为胜的机会。” 刘大能原本还想据理力争,给胡汉三分析下偷营可能性更大的理由,可此刻一听他搬出了首长的意见,顿时便打消了偷营的念头,当即笑着道:“既然首长有过叮嘱,那就不冒险了。” 说完之后,他拍拍胡汉三道:“这次你立了大功,就先休息吧,接下来驻防和安排兄弟们的身后事,都交给兄弟我好了。” 胡汉三在高强度的战斗中一直熬着,确实也已经很疲惫了。不过此时的他,却还是摇摇头道:“我还能坚持,其他事情我不管,我手下牺牲了那么多人,我还是得亲自去安排才行。” 不管是身为领导,还是身为革命党人,都讲究得是以身作则。这次的战事中,这样的原则也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刘大能见胡汉三如此说,便也没有坚持,随他去了。 原本以为建虏会在晚上闹出点动静,叫天军一直严阵以待。没想到却是一夜无事,在天刚放亮之际,胡广领着大军连夜赶到了山海关。 在路上的时候,他已经收到刘大能派出的报信使者,知道山海关终于掌握在己方手中。不过当他知道山海关外的是皇太极时,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连夜赶了过来。 虽然胡广一夜未睡,这几天的作战赶路也挺耗精神的,但此时的他,却是满面红光,根本看不出疲惫的样子。站在山海关的城头上,瞭望着远处没有动静的建虏大营,他满口表扬着胡汉三所部的英勇。 不过等胡广了解到这次山海关的争夺战中,虽然建虏伤亡将近五千人,但叫天军也伤亡了两千来人时,高兴的情绪便收了起来。 略微沉吟了片刻,胡广便对跟在身边的胡广和刘大能道:“这次战事的胜利意义重大,所有将士的军功翻倍,另外要妥善安排烈士的遗体,无亲无故的烈士就安葬在山海关,我会亲自出席葬礼。” 刘大能和胡汉三都严肃点头,对于首长安排的这点,他们并不感到意外。体恤将士们的这事上,首长从来就不吝啬。或者可以说,首长一直很重视这块。 胡广接着指示道:“另外专门派人收集这次战事中将士们的英勇事迹,变成戏曲、歌舞传唱,让根据地的百姓知道他们的子弟兵是如何杀敌为民,让那些英雄们享受他们该得的荣誉和尊敬!” 这和诉苦大会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正一反,相信会激励更多得将士以这些英雄为榜样。对于这点,刘大能和胡汉三这两位长期被胡广熏陶的叫天军高级将领,稍微一体会便领悟了。 他们两人以前可是明军出身,更是能体会到两边待遇的差别,对于胡广如此为军中将士着想,他们当然也是非常乐意的,当即大声答应一声。 胡广又交代了一些琐事之后,便转身看向城外的建虏大营,用望远镜观察了良久之后,才转回身,脸色有点严肃地说道:“我们远征辽东,出来的兵力已经是根据地能派出的极限了。建虏倾巢而出,被我们趁虚而入,这个教训,我们必须要记住……” 听他说起这个,两位高级将领的面色也严峻起来,不过他们并不担心,因为他们知道首长既然提到了,那就肯定有解决的办法。因此,他们两人只是带着耳朵,认真地听着而已。 “我们出征将士损失也不少,加上接下来还要征战整个辽东,清剿建虏残余,因此兵力是多多益善。同时,要牵制建虏不敢分兵绕道蒙古草原回援或者直接出兵报复我们根据地,也必须要有足够精锐的兵力在京畿之地威胁他们才行。” 胡广说到这里,果然如同胡汉三和刘大能所想,马上给出了解决方案道:“因此我决定,我们叫天军的野战军必须快速扩军。除了保持一部分精锐野战军必须是老兵之外,其他守城和攻略辽东腹地的军队,可以以老带新,在战斗中培养新人,让他们快速成长为合格的叫天军将士……” 他沉吟了下,才接着说道:“补充的兵力,就在明军和辽东汉奴中挑选。这个事情,刘哥跟着我一起去一趟,老三守着山海关。” “行,没问题!”胡汉三答应一声,而后又有点怀疑地问道,“辽东汉奴这个没问题,那明军在哪里?不会是说宁远那两城的明军吧?” “怎么,你担心他们硬骨头,在建虏的兵锋下饿死也不投降,所以也不会投降我们叫天军?”胡广一听,看着胡汉三,笑着反问道。 边上的刘大能听了,笑着拍了下胡汉三的肩膀插话道:“老三,你操啥心,首长都亲自出马了,还怕他们不降?” 胡广笑了笑,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只是交代胡汉三道:“一定要给我守好山海关!皇太极那个对手,既要重视他但也没必要怕他……” 655欢呼 说到这里,胡广提高声音,着重强调道:“不能一味防守,派出侦察兵,和建虏探马争夺战场的军情控制权。对于建虏的动向,一定要及时掌握。不过大军出征京畿之地的话,必须报我批准。” 胡汉三知道这是为了牵制建虏,让建虏把兵力和精力都耗在山海关一带。他当即点头答应道:“首长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接下来,不说胡汉三如何执行胡广的命令,也不讲皇太极如何得焦灼无奈,就说宁远城的何可纲,在看到叫天军急速赶往山海关后,就一直在担心,要是叫天军拿不下山海关,那辽东的局势并不会有真正改变,建虏就能继续嚣张。 而这,是何可纲最不愿意看到的。如今看到有改变局势的希望,他恨不得这种希望能成真。 他的亲卫自然知道大帅的想法,他们也是差不多的想法,自己一个人憋着难受,过了一两天后就忍不住开始讨论了。 “依我看,建虏这么厉害,山海关又是重中之重,不可能被叫天军夺下来吧?” 听到这样悲观地观点,有名亲卫不服气地争辩,只是底气明显有点不足:“那可不一定,叫天军不也过去了很多人么?” “呵呵,人多有用么?以前我大明驻守山海关,建虏打了多久的主意,不也一样没有办法么?”先前的亲卫随口就驳斥了,根本不需要费脑子。 不想被驳倒的亲卫想了一会,马上又给他想到一个理由道:“当年山海关就是被建虏给偷的,之前我们不也看见有叫天军假扮建虏过去了么,大帅就说了那是叫天军来的。” “要是假扮就能夺下山海关,为什么我们大明不这么干?”这名亲卫又马上反驳了,不过他好像觉得长建虏士气有点说不过去,就又补充道:“希望老天能帮帮叫天军,夺下山海关狠狠地打击下建虏就好了。” 那名亲卫见他这么摆明立场了,觉得再和他争就没意思,当即转过头,看着在箭楼窗口瞭望的何可纲道:“大帅,您觉得叫天军能成功夺取山海关么?” 何可纲把他们的对话都听在耳里,也知道自己这名亲卫向自己求证,无非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肯定回答。可自己何尝不想有一个肯定的答案,希望叫天军能狠狠地打击到建虏。 但是,从自己这角度来分析,再根据叫天军的匆匆行军,怕是实际情况不会那么乐观。建虏要是那么容易被重击,他们也不可能有今天。 他张开口,正想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时,忽然稍微一愣,当即用手一指道:“看,是不是叫天军回来了?” “啊,败了?”亲卫下意识地接话,然后赶紧往大帅所指方向看过去。 这时,城头上也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应该是都看到了有军队从山海关方向过来,纷纷在瞭望讨论着。 就这么说话的功夫,远处的军队就看得更加清晰了。何可纲的视力很好,看得很清楚。当他看到远处确实是叫天军,虽然看不清脸,但能看出对付并不急切,而且还带了不少辎重过来时,一个不可思议地念头出现在他脑海中:叫天军真得夺取了山海关,胜利而归了? 何可纲曾有过这样的希望,也盼着这个失望能成真。可当他发觉这个希望真得好像成真时,又觉得这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叫天军竟然从建虏手中夺取了天下第一关,从今以后,建虏无敌而纵横天下的局面真要改变了么? 何可纲算是沉得住气的人,但他的亲卫们却没有那么沉得住气,纷纷惊讶地叫起来,在说着叫天军的情况,分析着其中的含义,猜测出叫天军的胜败。 “哈哈哈,看看,看看,我就说过,叫天军能打赢吧?”那名先前的亲卫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也是没底气地想着叫天军能赢而已,如今没想到真赢了,他一手扯着那名反驳他的同伴,非常兴奋地说着话,就好像是他自己打了胜仗一般。 被他扯着的那名亲卫并没有生气,同样满脸高兴地不断点头,笑看着远处的叫天军,大声重复着一句话:“****的建虏,没想到你们也有今天!****……” 城头上的明军,和这几名亲卫差不多的反应。浑然忘记了他们是明军,理论上和叫天军也是对头。如今的他们,都在为叫天军能打败建虏,夺取至关重要的山海关而高兴着。 慢慢地叫天军越来越近,这个时候,所有的明军都能从叫天军将士的脸上看到胜利的喜悦。自发地,发自内心的欢呼在城头上响了起来。 这些明军,基本上都是辽东汉人,每个人都和建虏有着血海深仇,想奋力杀虏却无能为力,每次会战的结果都是惨败,而建虏每次都是大胜。不知从何时开始,建虏无敌,至少野战无敌的印象便在他们的心中根深蒂固。 对付建虏,唯有躲在城墙后面,靠着火炮的犀利在垂死挣扎而已。任何一名军士,都不会认为一支野战必败的军队,靠守城能把建虏打败,能替那些死去的亲人复仇。然而,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也唯有如此坚守,哪怕建虏都已无视他们了,也只能以坚守来表达他们对建虏的不屈。 如今,有这么一支军队,竟然能打败了建虏,还是攻占建虏最为重要的山海关。曾经的绝望,突然变成了希望,使得他们根本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叫天军的身份,忘情地欢呼起来,庆祝建虏终于不能再嚣张,恶人的恶报到了! 胡广就走在军队的最前面,见到宁远城头的欢呼,不由得微微感动。他自然知道宁远城头上的那些明军为什么欢呼,能感受到明军心中的那份情感。这些一直坚守在建虏势力控制下的明军,他们能坚持到今天,不是因为曾经京师紫禁城里的皇帝,而是他们对建虏的恨。 这些兵都是好兵,属于明国的时候,他们无法取得胜利,不能发挥出应有的实力;那么,就来叫天军的战旗下,来经历旌旗所指,敌人闻风丧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为全天下的老百姓打出一个天下太平,让他们不再经历自己曾经的经历! 656颠倒黑白 当胡广这边把明国的实际情况,当然不包括崇祯皇帝自杀一事,因为胡广自己也还没有收到消息,还有叫天军自己的战果,以及叫天军的宗旨和野战军的待遇一一说明之后,招降明军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明军中的各级将领,上至总兵何可纲,下至总旗,都同意了叫天军的招降条件,就是这些将领必须解职,等叫天军统一安排,当然,主要是进修,熟悉叫天军的一切后再说。 这些关外坚持下来的将领,要说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但相比较而言,他们的私心很少,那些一心为己考虑的将领根本不可能坚持在这样的绝境中。 他们都是久在军中之人,自然也明白绝境下的降军没有什么条件可提,不过加入了叫天军,能打胜仗,能杀建虏,就算叫天军实际上并没有口头所说的那些条件,他们也愿意干。 很快,这些明军在休整恢复体力之后便集体开拔去山海关,大约六千来人,大部分和胡汉三所部进行整编。 这些普通的明军士卒,到达山海关之后自然啧啧惊叹,许多人甚至感觉到不真切,非得亲眼摸摸山海关城墙,才能证实自己确实在有生之年踏入了这个天下第一关。 而后,他们在山海关内看到了叫天军上下对烈士的尊重,听到了叫天军将士的英雄事迹。他们就仿佛从未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好奇地注视着这里的每一幕。 在新鲜事物的连续打击下,有一名原明军士卒羡慕之余又期盼道:“班……班长,我们……我们叫天军的军饷是不是每个月能及时拿到,有几成啊?” 班长自然是叫天军的老兵了,一听这话当即哈哈大笑道:“我们叫天军从不克扣、拖欠军饷,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向士兵委员会,向政委反应。什么,你不知道士兵委员会和政委?没事,我给你详细解释,这是我们叫天军独有的,你不明白也不奇怪……” 类似的问答有很多,在热火朝天的训练间隙,发生在山海关的每一处地方。 “你们是真走了****运!你们知道不知道,想加入我们野战军,这可难得很呢!在根据地的时候,那可是抢破头想进的人多了去了,你们倒好,刚加入我们叫天军就进了野战军。好好珍惜吧,千万不要被淘汰到地方部队去……” 原明军将士在庆幸之余,就更为卖命的训练。与此同时,叫天军的侦察兵们每一次出去行动,都会携战果而回,轻松之余让原明军士卒回想起自己的夜不收被建虏压得死死的往事,不由得又是感慨。 对于此,侦察兵们轻松地丢下一句话给他们:“其实建虏探马也不过如此而已,就前几波比较难啃,到后来都是看到我们就逃。” 一样又一样的新鲜事冲击着原明军士卒,同样也冲击着那些明军将领。对于胜利的渴望,是每位从军将士的内心渴望。而这胜利确实是个好东西,能不断地加强将士的归属感,这点不但体现在原明军士卒身上,同样也在原明军将领身上起作用。 为此,何可纲不由得感慨地叹道:“一直以来,兵书上有云,将与卒同甘共苦则收其心。没想到叫天军的军制中,竟然直接体现了这点。还有这什么士兵委员会……,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叫天军想不是强军都难!” 对上这样的强军,还有着山海关为依托,就算建虏第一人皇太极,也是无可奈何,最终领兵退走。 在侦察兵得到确切报告之后,胡广令刘大能令所部三千骑军,打着叫天军的旗号,光明正大地从京畿之地穿过,再从张家口附近出了草原回根据地。一则把辽东的具体战事传回去,二则要把储备在归化城的军需物资运往辽东。 与此同时,胡广也传了命令给驻守在榆林城的大哥胡宽。让他不要在陕西扩张地盘,只要守住榆林一线,屏蔽根据地来自南方的敌对侵袭即可。要他尽量招收灾民前往根据地,或胡宽自己,或让塔娜那边训练军队。 而在胡广自己这边,他则留胡汉三驻守山海关,自己则带着何可纲等投降的明军将领,领五千整编后的军队,带着红夷大炮开往辽东腹地。同时通讯兵把战况先一步带去辽东腹地,令在辽东的各级部队如有把握能以很少代价打下城池的,则可以先行攻城。 在胡广鲸吞辽东之际,明国京师的安贵也陆续把情报传到了他手上。先是有关崇祯皇帝自杀一幕,而后报告了皇太极仓皇败回京师后,让原明国太子继位,改元“顺治”,意为大明道统不变。 而后又以新皇帝名义昭告天下,说孙承宗、洪承畴等人领兵逼死崇祯皇帝,意欲拥藩王造反,十恶不赦,要求各地官府闻讯起兵剿灭叛军。 另有圣旨,言大明军力太弱,故请兄弟之邦大清军队帮忙剿匪,诛逆,各地务必配合,敢有抵触者,以逆匪同罪。 胡广看完这些情报后,不由得暗叹皇太极果然是个枭雄。他这一手颠倒黑白,不但给了自己大义名份,便于满清实际控制明国土地,还给孙承宗、洪承畴造成了极大麻烦。 想着明国官吏的尿性,怕是不会齐心合力去对付真正的杀君仇人,反而会以各自的利益为主做事,南方之乱,怕是免不了的。 不过此时的胡广,根本没有能力去管关内的事情。这次的战役,叫天军是行得蛇吞象之举,非得好多年才能消化这次的战果。在此之前,最多只是在京畿之地敲打下建虏,并无力发起大的战事了。 相对关内而言,辽东对于叫天军来说,确实是个好地方。首先,辽东的资源之丰富,作为后来人的胡广自然是知道的; 更为关键的是,这里的汉人都和建虏有仇,又是被建虏优胜劣汰下来,剩下的这些都是身体强健的汉子为多。这些汉人,能最快地补进叫天军,融入叫天军,快速增强叫天军的实力。 还有,辽东的土地,一如当初根据地的土地一般,全都可以当作无主之地来用,比起关内来说,少了无数的阻力,也能加快叫天军把辽东建设为根据地的进程。 657不是结局的结局 辽东实在是个宝地,这也让叫天军的动力满满。还因为满清抽调了尽可能多的兵力,使得辽东相当于一处不设防之地,战事也因此进行得很顺利。哪怕是满清的都城盛京,都未等胡广领大军到便已攻占。至于其他地方,那就更不用说了。 当胡广大军所到之处,辽东汉人跪拜两地迎接。哪怕是有叫天军将士事先提醒过,说叫天军不兴、不提倡这套也没有一点用处。不管男女老少,见到叫天军首长到来,无不像见到了能当家做主的亲人一般,又哭又笑地情绪激动,让胡广也为之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们发泄了。 曾经的绝望,如同行尸走肉般地日子,随着叫天军的到来而成为了想要忘记得回忆。对于未来的憧憬,又使得他们渴望未来能早点到来,为此用上十二分的热情也无所谓。 在这样的背景下,叫天军在辽东的事情进行得异常顺利。拥军、参军、开荒、分地等等在辽东大地上轰轰烈烈地展开,哪怕西伯利亚的寒风也不能浇灭他们的热情。 辽东可以说是百废待兴,胡广留在这里根本没有抽身的机会。随着刘大能护送后续的军需物资到来,他也了解到了根据地的情况,知道了香寒的牺牲。 关内无暇顾及,但草原乃是叫天军的大后方,一定要有一个稳定的环境。为此,胡广命令刘大能和拉克申组建草原方面军,开始横扫草原,追亡逐北。 原蒙古贵族狼狈逃往西伯利亚、高加索甚至东欧,而普通牧民则成群归降,成为叫天军中的一员。 在这个过程中,叫天军中的一员小将逐渐露出了他的峥嵘,性子中带有一丝狠辣,对待他的敌人犹如严冬一般无情,从草原杀到西伯利亚,再从西伯利亚杀到东欧,威名之赫赫让他的敌人为之胆寒。他就是胡广所收养的四小之一,被他的敌人称之为草原狼王的孙可望。当然,这是后来发生的事情。 随着辽东的解放,潜伏在建虏中的孙云轩终于圆满完成任务归队。胡广在高级将领的会议中大加赞扬,言辽东战役的胜利,孙云轩为首功。虽然不对外宣传,但孙云轩在叫天军内部用他的努力,赢回了失去的荣誉。在成功迎娶心爱女人的同时,也被胡广任命为情报部的部长,负责叫天军的情报工作。 孙云轩在胡广的教导下,有着丰富的理论,又有着在建虏中的潜伏经历,使得他胜任新岗位没有一点问题。 在之后的日子里,虽然叫天军暂时无法对关内用兵,可孙云轩的情报工作却开战得如火如荼,甚至远到广东海南之外,也逐渐发展出了革命党人,默默地为叫天军收集各种各样地情报。 也是孙云轩卓有成效的情报工作,使得胡广知道了孙承宗其实在京师就已没了,而洪承畴则找到了唐王,拥其在南京就位,改元隆武元年,唐王也成为隆武帝。 然则南方官吏并不怎么认同这个隆武帝,只是洪承畴手中有强大军力为后盾,又有崇祯皇帝的遗体主导整个事件,不得不表面屈服。当皇太极的傀儡,即大明顺治帝的诏书传到南方后,便一切开始不太平。 不过洪承畴毕竟是历史名人,本事还是有的。手中的本钱又多,使得他一边强力压制内部矛盾,一边和建虏展开了争夺中原的战事,史称“两明之乱”。 乱世之中,百姓犹如猪狗一般,活不下去自然就会抗争。原本流贼就不绝,在这样的环境下队伍日益壮大。一时之间,在河南、河北、山东、江苏、江西、安徽、湖北、四川、云南、贵州等省,流贼、南明、北明即建虏三方势力你争我夺,你杀过来我杀过去,真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逃难的百姓,一反原本历史上的流向,纷纷逃离中原,往北而去,越过长城,进入叫天军的控制地盘,使得叫天军的人口激增。 而叫天军这边,百废待兴,什么都缺,特别是人力。灾民的补充,使得叫天军壮大的速度极其得快,名声也越来越大。 如此一来,自然也有一些副作用。就比如说,在朝鲜半岛的汉民和普通朝鲜族的老百姓,在知道了叫天军,特别是了解了叫天军宗旨后,亲眼在辽东看到老百姓的幸福生活,便纷纷请求胡广出兵,解放朝鲜半岛。 基于朝鲜半岛的地理位置,还有朝鲜军队的不堪一击,胡广最终同意了朝鲜百姓的请求,派军解放朝鲜半岛。 在朝鲜底层百姓的接应下,叫天军的攻势势如破竹。每解放一地,就按叫天军的政策执行,打倒土豪劣绅,进行土地革命。在这其中,李定国宽厚善待百姓的名声渐响,为万民所称颂。朝鲜不再是朝鲜国,而是成为了叫天军的一个省而已。 盛京重新改为沈阳,胡广居于此指挥全局。此时的他,并不在亲自上阵,只是定方针,把握局势而已;更多的精力,则用于把脑海中后世的知识记录出来,整理出当前用到的内容并付之实施。 一六四四年,原本的甲申之变年,叫天军东北野战集团突然出山海关,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解放京畿之地,团团包围住了京师。 皇太极知道京师迟早有一天会被叫天军兵临城下,怕反应不及,早就带着傀儡小皇帝去了河南开封。 京师这边,主要是他的手下能臣范文程主事。正当他准备坚守时,于当晚被安贵带着革命党人开了北门,一如他当年开北门一般。 范文程知道叫天军不会放过自己,想举火自杀却被身边人抓住献给了叫天军。胡广闻报,特旨命令叫天军不用管,只是把范文程丢给百姓,不到半个时辰,渣都没留在世间。 与此同时,榆林的胡宽也领兵攻略陕西,并与东北叫天军在山西会师。此时,黄河以北皆为叫天军所有。 十月一日,改京师为北平,叫天军在北平正式建国,是为“民国”,即人民之国。胡广为首任皇帝。 让世人大吃一惊地是,胡广当天就宣布:他这个皇帝,只当二十年,之后的皇帝必须年满四十岁以上,且只能当十年。更让人惊讶地是,继任的皇帝不以血统论,而是由上一任皇帝在革命党人中指定一人培养成下一轮皇帝。 按理来说,这种开天辟地般地变革,会有很大的阻力。但幸好是胡广以他无上地威望,在他有生之年监督下执行,一直使这项制度成为天下百姓所认为理所当然之事。(全书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福利小说网—http://Www.fltxt.Com